舅舅黎燃得知谢惜时被撵出谢家,上午亲自来了一趟邺城三中。
彼时谢惜时身上还有不少伤,黎燃心疼坏了,吵着闹着要找谢轻舟要个说法,谢惜时不想回谢家,不想见到谢轻舟,拦住了黎燃。
父亲死后,除却老爷子外,就舅舅黎燃最关心她了。
黎燃思虑再三后,抓着她的手定定道:“阿时,你跟我回黎家吧,谢家不要你,我黎家要你。”
谢惜时摇摇头:“我不去。”
黎燃关心她,但舅妈陈萋萋见过她跟黎子谦打架不要命的模样,非常抵触,去了也是添堵。
早年黎池过世,谢轻舟忙着工作和玩男omega,裴知安进门后关系冷冷淡淡,裴景行怕她,躲得远远的,谢老爷子常年在医院,尽管骂了谢轻舟好几次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在谢家过得并不好,黎池有意带她去黎家生活。
她去黎家住了三天就回谢家了。
跟她年龄相仿的黎子谦初见她,趁着长辈不在,冲上来狠狠掐她的手臂。
谢惜时把人推开。
黎子谦朝后一个踉跄,复又冲上来推她,骂骂咧咧:“滚啊!这是我家!我不要你住这里!”
谢惜时摔在地上,手掌破皮流血。
她望着他一张一合、强势霸道的脸,恨不得将他撕碎,起身冲上去往他脸上狠狠揍去。
仿佛油桶里钻进火星,一下子爆炸了般。
谢惜时跟黎子谦打成一团,一开始还打得不相上下,可谢惜时狠劲儿和疯劲儿起来,后面把黎子谦摁在地上狠狠扇他耳光,黎子谦疼得频频求饶,她歪着头欣赏着他苦苦求饶、垂死挣扎的模样,兴奋莫名,抓起身侧的石头,举起便要朝黎子谦脑袋上砸去。
陈萋萋赶来将她推开,及时救下黎子谦。
谢惜时眼底满是执拗与癫狂,把石头往黎子谦脑袋上扔,那石头最终砸歪了,黎燃赶紧桎梏住还欲再做些什么的谢惜时。
经那次过后,陈萋萋便很不欢迎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黎燃插手谢惜时的事。
黎子谦见了她活像老鼠见了猫,躲得远远的。
高中住校是不错的选择,且要办理也快。
可是寝室6人,谢惜时的性子免不得要与人发生摩擦,出事的几率更高。
“我,可以暂时寄住在同学家。”
谢惜时主动提议,平静无波的面容里,双眼略微有些波动。
黎燃犹豫不决,不敢轻易放她跟人相处,欲言又止道:“可是你要是情绪激动起来……”
“我克制。”谢惜时鉴定道。
黎燃思虑半晌:“这种事情不是克制能行的,不过你先住一周试试看,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再想办法。”
“嗯。”
“寄住在哪个同学家?”
“同桌,夏纵。”
黎燃饭都没吃调查了夏纵的背景,盯着火辣辣的太阳,亲自明察暗访。
在周围询问了附近的邻居对夏纵和夏奶奶的看法,确定人品没问题后,再看略微吵闹的老旧小区,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三室一厅,再三跟谢惜时确定是要寄养在夏纵家,心疼谢惜时一个豪门世家的大小姐,竟要住在这种破旧的地方吃苦。
像夏家这样的普通人,黎燃可不敢穿得太名贵。
找夏巧兰协商前还特地让助理在附近买了便宜些的衣服,提着补品到夏巧兰卖烤肠的摊子上去。
一开始夏巧兰是不同意寄养的。
家里照顾一个上高中的夏纵已是不易,再帮忙照料一个谢惜时,更困难。
黎燃半真半假说了谢惜时的身世,满是惋惜:“她omega父亲早年去世,alpha母亲不管她,又娶了新的omega,就更不管不问了,阿时惹她母亲不高兴,她母亲就直接把她撵出家来,那身上的伤就是她母亲打的。我这个当舅舅也没法带她回家,我家里人,嫌她麻烦……哎……劝不动。”
夏巧兰很为难:“可是……”
“夏家奶奶,住宿费、生活费和照料费用都好说,”
黎燃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敢给太多钱给谢惜时造成太多麻烦:“每个月五千怎么样?你就负责给她做点好吃的,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会定期给她钱的,你不用担心……”
“好吃的我也不太会啊。”
“反正,就做饭给她吃就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孩子能正常长个子就行。”
夏巧兰略微有些动容,犹豫道:“你也知道,现在钱是一回事,孩子的安全问题才是头等大事,夏纵我倒是不担心,他长这么大很会照顾自己,可是谢惜时……我不太清楚……到时候出事了可怎么办?”
黎燃信誓旦旦道:“出事,我也不会怪你,她这么大了该学会照顾自己。”
只要谢轻舟不找上门,让谢惜时安安静静念书,她就不容易出事。
夏巧兰皱着脸:“不是我不答应,是事关孩子,实在是……哎。”
“您先让她住一周怎么样?住一周,您先适应适应,她也先适应适应。”黎燃到底是做生意的,很会搞心理战术。
稍一确定,黎燃就找人帮忙在夏巧兰的安排下把空置沾灰的房间收拾了一番。
他又亲自跟助理在街上购买了一堆应季的衣服和日用品,置办好一切这才安心。
邺城三中,高一(2)班。
班主任下午举行开班仪式,举办活动,第一个项目是击鼓传花,老师击鼓结束,花传给谁谁就表演节目。
谢惜时对这些群体活动毫无兴趣,她清楚班主任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班级同学感情,方便更快熟悉。
以往她避开得很轻易,可这回她旁边是夏纵。
他迟迟不给她花儿,待鼓点要停下时才迅速把花扔她身上。
“哇哦!”
“谢惜时!”
“谢惜时!”
“谢惜时!”
“……”
同学们起哄,要她表演节目。
谢惜时讨厌一道道炽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感觉仿佛一大群毛毛虫在身上爬来爬去。
她不配合,梗着脖子把花扔给夏纵,然后趴在桌子上直接睡觉,不想搭理这无聊的游戏。
“让我们给谢惜时一点鼓励!”
班主任江况笑容可掬,率先鼓掌,打断这冷场。
“啪啪啪——”
掌声雷动,一双双眼睛很是激动。
谢惜时随心所欲惯了,不配合班主任不是一次两次。
说到底他不能逼迫她,也不能强制性执行,最终只能轻飘飘揭过。
她一动不动。
场面一度冷凝。
谁料,夏纵一拍桌子,竖起大拇指冲众人道:“秒啊!谢惜时在表演美女睡觉!”
全班哈哈大笑。
夏纵笑道:“快快快!都过来看看,指不定以后看美女睡觉要收费了!”
全班同学笑得更凶。
谢惜时坐起身来,瞪了他一眼,起身烦躁地要离开教室。
哪知道夏纵拽着她的手往讲台上走,谢惜时欲甩开,被夏纵紧紧拽住了,她蹙眉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老师老师!我要跟谢惜时一起表演!可以么可以么?”
夏纵一开口,活像个小喇叭,说啥都让人乐呵。
江况满口应下:“可以!”
谢惜时一到讲台上,抱着胸一脸生人勿进模样,寒气逼人。
夏纵拽过一把凳子,把人硬生生摁在凳子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指着谢惜时:“看!现在这张脸又好看又高冷!”
同学们憋不住笑。
夏纵伸手扯着谢惜时的脸扯扭曲,做了个鬼脸,一本正经道:“看!现在是鬼脸!不正经不严肃!还痛苦!”
“哈哈哈!”
“哈哈哈!”
谢惜时眉头皱得紧紧的,瞪了他一眼。
“你配合,我就拆了车神的牌子。”
他瞧她有些怒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朵上,嗓音仿佛拂过心尖的羽毛般。
她耳根微微泛红,五指握成拳头,眸光闪烁了下,望着全班同学不说话。
夏纵又扯了几个鬼脸,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最后一次,夏纵戳了戳她的唇角,往上提,让她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看,是我们班第一名的笑耶!”
谢惜时不喜欢笑。
她眉头皱得更紧。
击鼓传花玩了一节课。
期间谢惜时报复性把花塞给夏纵三次,次次中招。
第一次,夏纵当场表演了单手翻跟斗。
全班拍手叫好。
第二次,夏纵教omega们如何应对咸猪手和流氓。
omega积极踊跃学,恨不得夏纵手把手教会。
第三次,夏纵把谢惜时叫上讲台当搭档进行演示,给了她一个过肩摔。
谢惜时遭摔得龇牙咧嘴,知晓夏纵也是有些脾气的。
下午放学,夏纵没摘掉车神的牌子。
他前脚推着车出校门,后脚就被谢惜时舅舅告知,往后谢惜时寄住在他家。
夏纵震惊之余,还得把人载回家,嘀咕奶奶怎么会答应这种离谱的事情。
谢惜时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一言不发。
乖得,像个大型玩具似的。
夏纵挑起话头问:“谢惜时,你怎么每天都皱着眉头,今天那么好玩儿,你都没笑过。”
“天生不会笑。”谢惜时淡淡道。
夏纵眼珠子一转,把车一停,扭头满是探究冲她,兴味道:“真的假的?”
“真的。”谢惜时面无表情冲他说。
夏纵长长“哦”了一声,挑眉道:“我懂了。”
谢惜时:“……?”
懂什么?
谢惜时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今天,怎么不问问我,昨天为什么浑身是伤?”
“你是我同桌,你不是坏人,”
夏纵唇角微微勾起道:“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是坏人呢?”
“……”
谢惜时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未免太单纯了。
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寄住第一日。
楼上楼下的六个小学生拿着作业来客厅里写,夏纵一边写作业一边辅导,谢惜时写着作业写着作业就有小孩儿过来问题。
“大姐姐,这道题怎么写?”
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眨巴眼睛满是求知欲问她。
小姑娘个子矮矮的,只到她腰间的模样。
谢惜时僵硬了下,看着她柔弱的小手扯着校服如临大敌。
“大姐姐,我不会。”小姑娘又扯了扯她衣服。
谢惜时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她一动不动。
小姑娘看着她,看着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夏纵忙把小姑娘拉过来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头哄道:“乖乖,不哭不哭。”
小姑娘还在哭:“姐姐……姐姐好凶……”
夏纵抱在怀里,拍拍她后背:“好啦好啦,不哭,小姐姐不是凶,是笨笨……”
谢惜时直勾勾望着他,满是不悦。
“那以后不找姐姐辅导了,”
夏纵揉揉小姑娘脑袋,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以后找哥哥。”
“不要,”
小姑娘摇头,“姐姐好看,要姐姐辅导。”
夏纵看看谢惜时那祸水般的脸,失笑道:“是是是,姐姐好看,姐姐好看。”
“那姐姐抱抱。”他抱着小姑娘往谢惜时怀里塞,一脸理所当然模样:“你弄哭的你哄好啊。”
谢惜时怀里骤然多了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浑身僵硬,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着急叫夏纵:“你把她抱开!”
以前她养过兔子,也是软软糯糯的一团。
这样的动物于她而言太脆弱了,好像轻轻拧一下就能丧失生命。
毕竟,在她手里,裴知安的狗遭过她毒手。
谢轻舟养在后院的狼被她下毒解剖,撒上盐烤过肉,老爷子非常宠爱的蟒蛇也遭过她毒手……
她好脆弱。
只要她稍微动作,她的呼吸就会断绝。
谢惜时心脏蹦得紧紧的。
她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动物,也喜欢软软糯糯的人。
小姑娘在她怀里抽噎,抓着她校服衣领哭声小了些。
夏纵没搭理她,继续帮其他小孩看作业讲题。
谢惜时浑身崩得紧紧的,怀里的小姑娘骤然破涕为笑,从她身上跳下去,美滋滋继续写作业。
谢惜时:“??”
就……没了?
约莫七点,几个小学生作业写完,自己回家去了。
谢惜时受到了惊吓,浑身不舒服,严肃道:“明天不要让他们来了。”
夏纵拒绝:“不行。”
“为什么?”
“开学前,六个家长找我,让我做一学期辅导,每个月给我一千二!六个就是7200呢!!”
“你还收钱了?!”
“那当然!我奶奶一个养我很辛苦的!”
“……”
谢惜时些许后悔。
吃完饭后,谢惜时要买自行车,夏纵瞧时间还早把人带到自行车店去。
挑了辆合适的。
夏纵翻身上车准备骑车回家,让她自己跟上。
谢惜时眉头紧皱:“我不会。”
夏纵:“??”
夏纵:“啊?”
他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惜时闭着眼睛,表情严肃:“我不会。”
区区自行车,难不倒她。
夏纵乐了:“我还以为你十项全能呢!没想到,你不会骑车啊!”
“闭嘴!”谢惜时微恼。
夏纵咧嘴一笑:“喊老大,教你!”
谢惜时别开眼:“不喊。”
“那就不教,”
夏纵踩着脚踏板,挥了挥手,遗憾道:“拜拜了!”
谢惜时烦躁,心情糟糕喊了声:“老大!”
夏纵爽了,调转车头骑回来。
当晚,夏纵手把手教谢惜时骑车。
“加油!加油!你可以的!”
“不要慌,掌握平衡就会了。”
“谢惜时,哈哈,谢惜时你又摔啦。”
“谢惜时,疼不疼……”
“我帮你稳住后方,你先骑上去……”
“……”
于谢惜时而言,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体验。
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她感受到的多是孤独,那是初次从夏纵身上感觉到陪伴与鼓励,不过是学个自行车而已,竟前所未有生出成就感。
没两日。
学校里围堵她的小混混又在小树林堵住她,勒索保护费。
谢惜时把人狠狠揍了一顿。
蜷缩在地上的混混们遍地哀嚎、苦苦挣扎,活像给她神经添加兴奋剂似的,她眼神狠厉又决绝,涌动着对血液与凌虐的疯狂,视野里除却蹂躏对象痛苦不堪的脸外,别无其他。
“谢惜时!”
“谢惜时!”
“谢惜时!”
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温热的怀抱和熟悉的松木味让她安静下来。
那颗沸腾得心脏逐渐恢复冷静,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发现拳头疼得不行,地上的混混们龇牙咧嘴,鼻青脸肿。
“谢惜时,你吓死我了。”夏纵心有余悸。
“是他们……”
谢惜时罕见辩解。
其他人怎么想,她不在意,但她很在意夏纵怎么想。
夏纵摆摆手,上下检查了下她:“我知道,肯定是他们先找你麻烦!上次也是这样!全校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你没受伤吧?”
谢惜时伸出右手:“手疼。”
揍人,揍疼得。
夏纵拳头梆硬,走过去踹了混混头头两脚:“就知道欺负弱小!”
谢惜时听到心脏跳得厉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这边,连解释都不需要。
月底那周,同学们开始奋战。
谢惜时发现夏纵又开辟出一条财路,整理好几个科目的笔记,印刷一出来卖掉,一份15块,竟卖了五十份,赚了750块,他拿着钱请去动物园看动物,吃好吃的。
“动物有什么好看的?”谢惜时不屑。
夏纵计划好后整晚都很激动,掏出零花钱数了起来:“当然好看!我要去喂动物!我要去喂动物了!”
“喂动物?”
“就是买东西喂。”
“不好玩。”
最终,夏纵还是拽着谢惜时出了门。
在野生动物园买了很多食物塞给夏纵。
夏纵:“???”
谢惜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