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HK071 拍卖官
段嘉玲以为自己回避他碰触的身体语言可以逃过他的眼睛,但男人眼中明显的不悦让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眼神略微游移,身体没骨气地离开椅背,坐回来一些。
“你说耳环?对,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微微歪头,摘下一只递给他看。
段嘉玲一时间有点怀疑沙谨衍是不是在说段子逗她了,但看他如此煞费苦心讲故事的样子,其中的深意她当然懂,“好,我记住了,向你学习!”
“记住就对了!”
沙谨衍完全没有注意到段嘉玲眼底涌动的暗流,继续说道:“大城市就是套路深,没事,我们这小地方,躺得平平的,以后在溪城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段嘉玲静静地看着沙谨衍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头暖暖的,笑着确认道:“真的吗?那我可记下了?”
“当然,真真的。”
正聊着,护士换班,特地来检查了段嘉玲的状况,确认一切良好后通知段嘉玲可以离开。
段嘉玲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地抖了抖肩,“好啦,可以撤啦!我们折回去买东西?还是回去装窗帘呀?”
“你看看几点了。”【狗院】
【汽车维修,补胎,精洗,打蜡,保养】
【内有恶犬,请勿靠近】
看完“请勿靠近”,段嘉玲一抬眼,就对上坐在门边正盯着她的成年黑背。
哪怕只是坐着,笔直竖起的平行耳和杏仁状的圆眼都展现出了面前这条“恶犬”的超绝敏锐度和非凡警惕性。
黑棕色的毛发给本就高大的体型增添了几分衍慑力,歪着挂在嘴边的舌头又成功打破端正坐姿带来的禁欲气质,多了些反差萌。
段嘉玲喜欢小动物,完全没办法把眼前机警的德牧和“恶犬”二字联系到一起,索性无视黑板上的警告,目光掠过门口的这位“保安”,往院里瞧去。
院子宽敞整洁,花岗岩地面泛着淡淡的灰调,三辆待修整的车整齐停靠在车位上。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息,但并不刺鼻。
院子中间停着一辆皮卡,一角用千斤顶支起,右后轮胎被拆在一边,地上散落着几件不起眼的工具。
段嘉玲暗感意外,眼前的场景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咚——
她抬手轻敲了一下铁门,沉闷的回声在院子里荡开,像是敲在某种厚重的金属容器上。
汪汪汪!
原本安静坐着的“保安”黑背立刻站了起来,脊背绷得挺直,杏仁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嘉玲,尾巴却微微晃动,透出一丝试探性的友好。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黑背拦在门口,段嘉玲打消了直接进门的念头,等在原地。
修车躺板上的沙谨衍听到动静,从车底探出脑袋。
逆光中,他眯了眯眼,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撑着浅黄色碎花遮阳伞的身影。
伞下的段嘉玲身着一袭白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长发随意地用白玉发簪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巴掌大的脸被光线映得雪白。
细长而弯的眉毛温婉地舒展开,眼波间流转的温润与她的清冷气质相融,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疏离感,徒增几分脱俗的清丽。
沙谨衍一时看呆,推动躺板从车底滑出,猛地站起身,“什么事?”
段嘉玲听到声音,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男人。
沙谨衍没有直接回答段嘉玲的问题,而是朝墙上挂着的日历时钟扬了扬下巴。
本以为段嘉玲说的一日三餐吃巧克力控卡路里多少带点夸张成分,但眼下看她这个思维惯性,搞不好还真是不好好吃饭。
随后,他站起身来,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带你来打针,你不请我吃饭?”
段嘉玲顺着沙谨衍示意的方向看去,时钟的指针已经悄然过了十二点。
她微微一愣,自己常年生活在快节奏的沪市,又常常因为忙碌的训练,生活作息极不规律,玲就没了固定的饭点概念。
这一疏忽,竟然把吃饭给忘了,段嘉玲连忙跟着起身回道,“当然要请的,你想吃什么?”
沙谨衍放慢脚步和段嘉玲并肩走向停车位,“你呢?既然从沪市回来,有没有什么心心念念的家乡美食?”
段嘉玲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思考了许久。
关于吃饭这件事,她印象中的正面记忆少之又少。
小时候,饭桌上总是充斥着父母激烈的争吵,读书后,为了保持身材,控制饮食成了常态,老师拿着筷子打手的场景成了那段时间里最深刻的记忆。
上大学后,吃饭更多变成了一种社交手段,与食物本身的味道、自己的喜好,没什么关系。
久而久之,段嘉玲对食物的追求也就淡了。
“还真有!”
段嘉玲眼睛猛地一亮,突然想起离家不远的柴火馄饨。
小时候,每当父母吵得太过激烈,奶奶就会牵着她发抖的小手悄悄出门,带她在巷子口的馄饨店里吃上一碗柴火馄饨,然后祖孙二人在店里坐上很久。
那个时候,段嘉玲觉得柴火馄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
“柴火馄饨”
段嘉玲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店铺的信息,喃喃自语道,“好像没有店名,我想想”
“店主是个老爷爷,现在不知道还开不开了”
“城南巷子里的那家?”
沙谨衍反应倒是快,说着就点开导航输入地址,“巷子口吧,那家已经成网红店了,这会过去不知道要不要排队呢。”
“排队?”
段嘉玲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你说那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已经是网红店了吗?”
沙谨衍点头,踩油门出发,“城南柴火馄饨就那一家,去看看吧,不是的话就当尝尝新口味了。”
“好啊。”
段嘉玲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查看美食排行榜。
没想到,那家小店还真在小吃类目的第一名,“有哎!无名柴火馄饨摊!”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有种自家的宝藏被大家发现了的兴奋感,“真的是网红店了,好多人打卡哦!”
段嘉玲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滑动手机,浏览评论区的留言。
“网友说老爷爷捻馄饨皮的手都要搓出火星子了哈哈哈”
段嘉玲被评论区网友们的幽默留言逗笑,捂着腰把精彩评论分享给沙谨衍。
沙谨衍看着后视镜里笑得前仰后合的段嘉玲,笑容里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低声提醒道:“注意点伤口。”
“好。”
段嘉玲连忙坐正,往座椅上靠了点。
突然想起这都已经中午了,狗院都还没开门营业,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了,一会儿吃完我自己去买四件套吧,都耽误你一上午的生意了”
“耽误什么?”
沙谨衍漫不经心地回道。
“这一上午都过去了”
段嘉玲还是有些心虚,小声嘀咕着,“你又是陪我买窗帘,又陪我打针的,修车店都不用管吗?”
“哦,你说狗院啊,大黑不是在么,它是主人。”
沙谨衍看了眼后视镜,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放轻松点,开个修车店是为了赚点钱混口饭吃,不是为了把我绑在那几间房子里。”
段嘉玲微微皱眉,偏着头,若有所思。
沙谨衍说得太云淡风轻了,绝不会是为了安慰她说的场面话。
她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幻想小地方慢节奏生活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想象都被沙谨衍这股随性自在的松弛感具象化。
“真好呀。”
段嘉玲忍不住轻声感叹道,“想去吃点什么就关门歇业,要是以前,我肯定会觉得这种老板可太任性了,生意都不顾,客户也不管。”
“正常。”
沙谨衍打方向盘转弯,语气毫无波澜,“你在大城市呆惯了,什么都是快节奏,等你在这住上一段,适应了就好了,日子嘛,怎么舒服怎么过。”
段嘉玲嗯了声,转头看向窗外。
老槐树的蝉鸣声在巷子里悠悠回荡,柴火灶升腾起的白雾笼着长长的队伍,空气里木头的焦香混着骨汤的鲜气。
沙谨衍曲着腿坐在褪色的塑料小凳上,膝盖几乎要顶到对面食客的后腰。
“要不换一家吧?”
段嘉玲坐在边上,捏着手写的排号单,目光掠过沙谨衍无处安放的长腿。
沙谨衍正伸长胳膊用纸巾擦她面前桌板上的油渍,抬头回道:“排了四十分钟了,现在走?”
他手腕一转,纸巾精准投入段嘉玲脚边的垃圾桶,“等着呗,反正没什么事。”
话音未落,前排穿碎花裙的女生突然起身离开。
沙谨衍眼疾手快,闪电般拎起段嘉玲的包放到空位上,然后侧身让出通道,对段嘉玲说道:“你坐里面。”
铁制折叠桌椅显然有年头了,段嘉玲小心翼翼地侧身,勉强挤到里侧的位置。
沙谨衍一个转身,不小心撞歪了桌子,又抬手将桌子重新扶正。
“176号两碗,你们的是吧?大碗小碗?葱和香菜要不要?”
铁锅铲刮过灶台的声音格外清晰,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打开锅盖,热气瞬间涌出,粉色的馄饨被一把一把撒进沸水。
“两份大碗鲜肉馄饨,一碗不要香菜。”
沙谨衍扫码付钱,声音特地提高了几度。
段嘉玲捏着纸条的手顿住,她确实不吃香菜,但是好像没有跟沙谨衍提过这个习惯。
这个转折太突兀了,段嘉玲愣在那里,片刻后才实话实说:“没想过。”
“那从现在开始想。我观看你打辩论赛的视频,觉得你挺适合当拍卖官的。拍卖官需要具备的工作素质你恰好都具备——普通话、粤语、英文能够自由切换,英文流畅且发音好听,面对人群不害羞、不怯场,临场反应快等等。”
Sandy姐连续夸了她几顿,今天身上是被谁偷偷安装了夸夸系统吗?
段嘉玲原本有点萎靡的精气神在上司一顿又一顿的夸夸中点燃了,内心骄傲地挺胸叉腰,脸上却做出难为情的娇羞状:“没有啦,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第 72 章 HK072 尖子生
在女强人面前装谦虚,她这点道行差得不是一丁半点,盛雪眼神犀利,微笑说:“当拍卖官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迦洛林每年都有举办拍卖官培训班,你平时工作之余也可以找公司里的资深拍卖官聊一聊,听听他们的看法。说不定,你可以通过当拍卖官,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发现一个全新的自己。”
“我一直喜欢跟艺术品打交道,谢谢Sandy姐愿意花时间考察我,从我自身具备的能力出发,对我以后的职业道路进行指点和启发。”
段嘉玲语带感激,举起酒杯。
“不用谢我,‘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的未来好。”
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段嘉玲站在门口,伸手在提包里掏了半天钥匙,愣是没找到。
找不到钥匙,她在门口踟蹰半天,不知是叫醒陈湘湘给她开门,还是去问楼管阿姨借钥匙。
楼管室里,阿姨已经“沉睡不知归路,误入梦乡深处”。
正当她咬咬牙打算叫陈湘湘,宿舍门“呼”地一声打开,睡眼惺忪、满头蓬乱的陈湘湘出现在门口。
“嘉玲,你回来啦?”
“回来了。吵醒你睡觉了?”她歉意地笑。
“这倒没有。我正好起夜。”
段嘉玲闪身进去。
陈湘湘起夜回来,看见段嘉玲已经换上了一条雾霾蓝色的长睡衣,此刻正用软梳一下下地梳着她柔软的长发。
“嘉玲,恭喜你,上学期的‘时苑奖’,你的设计图和实物好像中了金奖。我今天在学院公告栏看到的——”陈湘湘想起来,语气里透着由衷的恭喜。
段嘉玲一听,打开电脑一看。果真,邮箱里躺着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时苑奖获奖通知兼领奖仪式,另一封则是Tera杂志发来的实习时装插画师录取offer。
看到实习录取offer,段嘉玲心里顿了顿,闪过一丝念头。这offer,到底是她凭借真枪实干得到的,还是有人暗中帮了她的忙?
但无论过程如何,offer她是拿到了。
她迅速地划拉着鼠标,心情舒缓了不少。
“奖金有五万——要不我们等放假去吃好吃的吧?茶餐厅还是海鲜舫,你想去哪个。”
段嘉玲从椅子上转过头,询问陈湘湘。
“好啊好啊,海鲜舫,避风塘炒蟹怎么样?”陈湘湘刚爬上床,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
“可以,用猛油一炒,再用蒜头和豆豉炒增香,很香。”段嘉玲将两条长腿收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讨论夜宵。
每当这时,陈湘湘总觉得,那个被外界盛传“很难追”的高冷女神段嘉玲,其实不过是会因为发奖金而开开心心、要和舍友讨论要不要去吃避风塘炒蟹的女孩子罢了。
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这让陈湘湘从心底生出一丝柔软。
这斯柔软,让陈湘湘忍不住将盘绕在心头的话,同段嘉玲托出。
“嘉玲,你今天是和叶酩去玩了?”
“嗯,一个牌局。”今天她穿的骑马服被妥帖地放在脏衣篮里,衣服的唛标上绣有她的名字“Kristin Meng”。此外,梁风忻还给了她一张门禁卡,一枚澡室柜子的钥匙。
这些费用,都是严格划分在合同规定里的。她拥有自己的球杆、衣服,马鞍。她能用梁风忻的马。
段嘉玲对此感到十分满足。毕竟她一分钱都不用花——光是养马,就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和费用了。
而且,她爱上了骑马的感觉。好像要脱离一切束缚,会飞起来。
马场的浴室里,莲蓬头下,她慢慢地清洗自己,雪白的肌肤被热水冲得一片潮红。当手探入腿间时,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里被硬硬的马鞍磨得生疼。她使劲低头去看,隐隐看到那儿有擦破的皮肉,露出嫩红的颜色。
皮肉伤,不碍事。她咬着牙穿上衣服和裤子,急匆匆吹了头发出去了。
拎着来时的背包,段嘉玲一眼看到,马场的出口处,沙谨衍正倚靠在车身上等她。他骨架生得好,随便往那儿一站,也有时装大片的氛围。
他似乎也刚洗完澡,从马球服换成了一套黑色羊绒夹克配卡其色长裤。
夹克在他身上显得越发地薄,长裤凸显出他的身材和身高,他气度矜贵,又有罕见的少年气,少年感十足。
“你能拿到金奖,说明你实力很好,功课也学得不错。我是想说,跟叶酩出去太多,恐怕会让你学习分心。你不如就好好修功课,找实习,把自己的履历弄得好看点儿。”
陈湘湘说得隐晦。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陈湘湘多管闲事。但段嘉玲不,她太了解陈湘湘。
陈湘湘是个优秀又努力的女孩,湘湘同她一样,孤身从内地来港称上学,拿着港理最高一档的奖学金。从大一开始,陈湘湘就出去实习,不要钱、倒贴车费也去实习。
这样的陈湘湘,是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女孩,而现实待她也是如此。扎扎实实地拿奖学金、拿高绩点、四处投简历,一点点爬升。
能相信“努力就有回报”的人,其实是幸福的。
但某种程度而言,段嘉玲不能够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她知这世上有太多的后门。服装设计是一门艺术,艺术就是富人的专业,要想在这个圈子里玩转得开,努力其实只是最底层的基石。
资源、人脉、权势。
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还是想要一阵好风。
“湘湘,谢谢你同我说这些。”段嘉玲认真道谢。“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放心,我也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也成。不过嘉玲,你不要被人骗了。”
“嗯,不会。”
段嘉玲嘴上应着,不知道为何,脑中忽然闪过沙谨衍的人影。沙谨衍这种男人,太会骗女孩子了,看起来就像猎艳场里的高手,会把人弄得五迷三道的。
如果会被一个男人骗到,那大概就是沙谨衍这种,长相和审美都很好,还浑身散发着金钱和权力气息的男人,能骗到她了。
很快到了周五,时苑奖颁奖仪式将在学校礼堂举行。
由于要参加颁奖仪式的缘故,段嘉玲起得格外早,化了一个清淡的妆容,换上她精心准备的西装礼服裙。
简单用过早餐后,她来到礼堂。
礼堂里,本次时苑奖各组的获奖服装正摆在一个个玻璃柜台内,供人欣赏和参观。
有同学院的同学认出,她就是那个摘得正装组金奖的同学,纷纷真心实意地恭喜她。
“恭喜恭喜,嘉玲。”
“不光人长得好看,还很厉害。”
面对同学们真诚的恭喜,段嘉玲露出浅浅的笑容,回以同样真挚的笑容。
最令段嘉玲欣喜的,是院长陈千枝对她的赞贺。
“嘉玲,不光你需要时苑奖证明自己,时苑奖,也需要你来证明它还没有变水。”
陈千枝是一位严师,能得到她如此高的评价,非常难得。
“谢谢陈老师教导。”段嘉玲对陈千枝深深鞠躬,心中万千感慨。
谁不希望努力会有收获呢?
努力就有收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这世上,多的是无用的努力,和想努力,却无从努力起的人们。
“颁奖嘉宾很快到了,今天还有个奖学基金的剪彩仪式,到时候你就做一回礼仪小姐,也算我们服装学院的门面。”陈千枝看着自己学生,面上带着淡淡的骄傲。
“是。”
她和陈千纸交谈几句后,又回到参观的人群里,听到几个服装表演系的男大学生插科打诨。
“喂喂,哥们怎么今天穿得如此正式?看看你连油头都抹上了。”
“切,你不懂,我们老师说,今天有个重磅级人物要来?”
“有多重磅?体重三百斤的那种重磅吗?”
“当然不是!!是很有钱的那种重磅,咱学校的礼堂就是人家全资出钱赞助的。”
“全资?你没说错吧?我只想问,这金主还缺不缺儿子,我还缺个爸爸。”
“想得美,先排队,你排我后面,我第一志愿投胎当他儿子,不,他孙子。”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闹一番,顺带着引起了段嘉玲的好奇,是有多“重磅”的人物。
这时,礼堂内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朝门口方向看去。穿着制服的安保走过来,正声让摄影记者们关掉镜头。
段嘉玲也不由得朝门口看去。
在校董会主席、副主席、校长、以及教资会、研资局领导的簇拥下,沙谨衍跨进礼堂的软包门。他今天的打扮是难得的正式,正统的黑色西装,饱满的温莎领结,矜贵,高不可攀。
他是那种被人一眼瞩目的人,在他的映照下,同他一起进来的人都暗淡无光,成了陪衬的存在。
沙谨衍轻松回答:“冇啊。怕有个人陪我走,会被误会人家是在搀扶我,等下我又要被媒体说成是盲侠走红毯。”
主持人的问题和他的回答都事先对过稿子。
沙谨衍出席港姐决赛之夜晚宴、独自走红毯,这些活动并非出于他自愿,而是公司董事会的要求,再由公司的公关团队提前规划好流程。
港姐比赛是香港每年一度的盛会,吸引两岸三地无数目光,董事会认为这是他出现在公众面前,证明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复明的最佳时机。
后天周一港股开盘,情等着沙鸿福珠宝的股价一路看涨吧。
第 73 章 HK073 造黄谣
沙谨衍结束红毯之行,迎着唯美的灯光和动听的音乐迈入泳池派对现场,成为许多人目光追逐的焦点。
毕柏明招手将他勾引过来,殷勤地递给他一杯莫吉托,迫不及待地问出憋在肚中一下午的问题:“你是认真的吗?”
沙谨衍抿一口冷冽的莫吉托,淡淡地白他一眼,扭头不稀得搭理他,心里烦躁地抱怨:
下午和师妹禁欲三周以来的第一次,就是被他的一泡尿给搅黄了!
周一,段嘉玲正式以实习生的身份入职Tera。
Tera隶属的瑞纳士集团写字楼在中环,可坐地铁直达。
在写字楼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那座著名的三棱形银行大厦,出自一位姓贝的设计师之手。
段嘉玲从地铁站出来,举目望着大厦的尖形,分隔楼层的框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据说港城人信风水,不喜欢分隔开楼层的“X”形框架,这意味着遭殃。
这使得贝大师在设计时,将“X”形框架隐藏了起来,把露在立面外的框架形容成垂列的宝石,充分照顾到港人的心理。
如今,这座大厦不仅是世界建筑史的标杆,也成为了中环地带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之一。
Tera杂志能将总部设在这里,背后资本雄厚可见一斑。
段嘉玲打开手机摄像头,举着实习工牌对准写字楼,“咔”地拍下一张。
随后,她对着能映出人影的外立面装饰玻璃,左右看了看自己。
一袭长风衣下是白色衬衫配卡其色OL铅笔裙,极经典又不会出错的款式。从衣服风格来看,她已经初步融入了这里。
她在这里的mentor是Lisa,也就是但是带着大墨镜面试实习生的那位女士。
拥挤的工位里,Lisa埋首于一堆设计纸之间,对段嘉玲的第一句话是“下楼来四杯星巴克,一杯榛果味拿铁冷,一杯摩卡热,一杯焦糖玛奇朵冷,一杯馥芮白冷,全部大杯,全部不加糖。”
她语速极快,犹如打机关枪。
说完后才抬头,中指抵住鼻梁的墨镜往山根处推了推,抬眼看了看段嘉玲。
“记住了吗?”段嘉玲心跳漏了半拍。
“让你久等了?”她快走几步,走到沙谨衍面前。
“不久,上车吧。”沙谨衍一边回答,不觉扫了两眼她。许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她身上的玫瑰清香湿润清凉,像是凝结的冰霜被热水所融化。
她二十岁,正是胶原蛋白最足的时刻,洗完澡,肌肤像是喝饱了水的蜜桃,又好像刚用牛奶沐浴过。
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她躬身坐进车里。正好今天,为了保证衣服的质感,段嘉玲挑选了一套米色毛衣配李维斯低腰裤,牛仔裤用一截细细的牛皮腰带系在胯上。
这一躬身,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装扮,目光落在她腰间一截小腰上,细细的,刚好够男人双手一合。
“记住了。”段嘉玲点头,转身下楼。
职场上的身份规训,通常都是从买咖啡这种小事开始的。它代表着,身为底层的实习生,必须对上层的mentor表示绝对的遵从和服从。
只有首先成为下级,成为一名助理,才有可能慢慢接触到工作上的专业技能和业务,积累行业经验。
段嘉玲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做一名插画师。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从学生到职场实习菜鸟的转变,在完成基本工作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行业的常态,默默吸收经验。
Tera作为时装宣传的窗口,她们如何挑选服装,如何挑选设计师,如何借到设计师的样品,如何参加时尚秀、如何造访设计师的作品陈列室?
这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惯例和经验,值得吸收和思考。
通常而言,举办一场时装展是最为忙碌的,需要人事将部门内部的人力全部协调起来,人尽其用。
段嘉玲身为实习生,也要深度地参与其中。叶酩又邀请了她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去舞会和牌局。
每次,段嘉玲只能拒绝。“抱歉啊酩酩,我也想去,但实习实在让我走不开。”
“真不去啊?”叶酩有些失望。
“你不喜欢陆二,这我知道了,但是沙三,你对他有意思吧?多和他接触接触,不比你辛辛苦苦上这破班来得强?”
“逼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她觉得喉咙干哑,呼吸滞涩,就连心脏都麻痹了半边真不去了。”
“那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沙谨衍了。”叶酩遗憾地说。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段嘉玲苦涩地想,就算见到了也没用啊。
时间从十一月份进入十二月,十二月中旬,一场经典复古时装展由Tera负责承办-
这场展秀十分特殊,据说将展出的服装,原本是要被主人直接淘汰的。只是有业内人士看准了这批衣服的时尚价值,直接和主人沟通,要给衣服办展。
如今这批即将开展的衣服已经摆在陈列室中,插画部需要提前绘制好插画,辅助编辑部的文字报道。
Lisa主管将插画师们一个个赶进陈列室,但画出来的风格和效果,都不能让她满意。
“不行,你这完全就是当下流行的画法,完全没有复古味。”
“复古是复古了,但是你画得是不是太阴柔了?这笔触跟画裙子似的,哪里有一点大衣的硬朗感?”
Lisa将手底下的插画师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没有办法之后,一面联系著名的自由插画师,一面打算让段嘉玲进去试试。
在进陈列室之前,段嘉玲先遭受了严厉的规训。
“今天的要求是,必须达到你插画的最好水平。”
“把你的咖啡收起来,你不能弄脏这个客人的衣服。哪怕这些衣服罩着防尘袋也不行,你甚至不能把水带来这里——”
“好的。”晚点娟姐来时,先和段嘉玲汇报了近期面料的采购情况,最后让她去相亲。
这场相亲,段嘉玲本来是不想去的。无奈娟姨说,男方很有诚意,托她做媒做了几次,她有事找人家帮忙,也欠着人情,让段嘉玲去,就当是吃顿饭也好。
段嘉玲一听,正好今天也被这封电子邮件弄得心神不宁,索性答应了。
她约了今晚上,CBD楼下的餐厅。
没曾想,来相亲的是位故人,严正淮。
三年过去了,严正淮身上优雅矜贵的气度并没有变,隐在金丝眼镜背后的凤眸望向她,有不易察觉的深情。
那晚,她和严正淮在餐厅没在餐厅久坐,而是在她家附近的胡同口闲逛,胡同口栾树的叶子已经黄成了焦糖色,路灯打下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古旧得像电影。
他们聊了很多,聊她六年前在港城度过的那段岁月,看月落树梢,越来越晚,段嘉玲礼貌道别。
道别前,严正淮望住她,问。
“期期,你忘掉沙谨衍了吗?”
其实聊天过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沙谨衍”三字。明明碰一碰嘴唇、气音破开就能念出的名字,于他们而言,却都是一场陈年旧疤,有重若千钧的力量。
“忘记了。”
段嘉玲乖乖把尚未喝完的咖啡留在实习工位上,捧着电子绘板进入展室。
陈列室,雪白灯光下。展秀借来的衣服已经摆在陈列室当中,用防尘袋裹得严严实实。一件件衣服,都是男士的夹克、风衣和大衣,业已清洗干净。
这些衣服款式、颜色、质地、图案众多,蓝色、杏色和酒红色混合的格子图案。宗灰色、黑色、褐灰色、哑光材质。真丝、羊毛、羊绒、粗花呢。暗门襟、八字领、插肩袖
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段嘉玲心中欣喜,这种欣喜叫“见猎心喜”,就像每次她看到一块上好的布料,会琢磨这块布料,是拿来做什么衣服好。
在她看来,这一件件衣服都非常新,新得能挂在橱窗上展示,却已经要被淘汰了——可见衣服的主人是多么穷奢极欲。
将手洗干净后,她站在衣架前,正打算把衣服拉起来看一看,却在看到衣服熟悉的衣长、袖长,闻到衣服上淡淡的露水气息时,蓦地顿住。
这气味是露水凝结在青枝上的味道,冷而凉。这种气息,似乎只要呼吸浓烈了些,就要弥散殆尽。
太独特了。这是那个人身上独特的味道,而就连袖长,衣长,都和她所目测的、他的尺寸基本吻合。
沙谨衍。段嘉玲脑中冒出他的名字。除了沙谨衍,港城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撑起这样的衣服吗?
她已练就了看衣识人的绝技,衣服是人的第二张脸。
这些一定是沙谨衍的衣服。她的手指隔着厚厚的防尘布袋触上柔软的布料,一颗心也柔软异常,柔软地在胸腔里跳动。
原来就算过了一个月,再度碰触到和他相关的东西,还是会心跳加速吗?
沙谨衍穿着这些衣服时,会是什么样子?定是随意地把大衣朝身上一披,修长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香烟。在袅袅烟雾里,冲人挑唇一笑。
吊儿郎当又风流倜傥,也不管别人死活。
男B:“听说他至今都没找过女人,圈里都在传他喜欢走旱道。你看那边那个他的大块头助理,圈里都说这个小助理领一份工资干两份活。”
男C:“Vincent艳福也不浅呐,哈哈哈哈……”
三人成虎,黄谣就是这样被传播起来的。
沙谨衍已经走远,愤怒的情绪还在翻腾,心里暗暗发狠:你们三家公司给我等着!
霸道总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 74 章 HK074 藏不住
沙谨衍被那三个胡说八道的人渣气得脑壳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愤怒、怨恨等负面情绪消耗掉他许多能量,这会儿特别想找自己的“人形充电器”补充能量。
考虑要不要真的像上次拍卖预展那样,假装去找汤逸臣打嘴仗,这样就能和师妹说上话,即便只是简单的交谈几句。
转念又感觉用“只动口不动手”的方式补充能量远远不够,至少要用“亲亲抱抱”的方式补充能量,尤其在听到那种不像话的黄谣之后,他更想好好抱一抱自己可怜见儿的师妹。
在泳池派对的一隅,盛雪亲密挽着小男友,与两位来自迦洛林的大客户兼艺术品收藏家老总谈笑风生。
那天段嘉玲和叶酩到的时候,场子里云缭雾绕,牌桌上有人在推牌九。
骨牌磕上木桌,质感清脆。
玩到酣处,唧唧呱呱,笑笑闹闹。
“今天沙三又散福气——”
“财神日嘛,财神下凡。”
段嘉玲不觉朝着人声最鼎沸处望去。
“赏你们了。”沙谨衍懒懒地衔着一根烟,将牌推倒,挥手叫来荷官。荷官从一只檀木箱子里取出钞票,分给牌桌上其余三人。
他挥手的气势,像是大人给小孩赏赐糖果。
那些钞票是晃眼的暗橘色,橘黄色的一盒,其上盘踞着金龙。纸醉金迷到了极致。段嘉玲没见过这样多的钱,但牌桌上的太子爷们,每天过手的流水都比这多。
能坐上这牌桌的,谁兜里没钱呢。非要装成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其实还是捧沙谨衍的场。
段嘉玲看荷官分钞票,一个眼错不见,叶酩就已经坐进了商墨成怀里,将外头的大衣去了,只穿一件贴身吊带,仰起脖颈对商墨成笑得妩媚。
这时场上已经开始新一轮牌局,只有段嘉玲还在会所里站着,也有男的女的在看她,她倒是不急不慢不局促,只是周身柔和安静的光芒,和会场格格不入。
沙谨衍瞥见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竹,亭亭玉立而自在,朝荷官扬扬下巴。
荷官会意,上前招呼段嘉玲。
“小姐要不要来打牌九?”
这荷官是沙谨衍用惯了的。荷官的意思就是沙谨衍的意思。
牌局就是生意场,好几个人都迅速反应过来,忙不迭站起给段嘉玲让座。
“那今天就让新来的妹妹仔玩玩,杀杀我们几条老狗——”
“就是,妹妹仔你坐这儿,坐这。”
段嘉玲顿时从无人关注的边缘,成了众人礼让的中心。她轻声道谢,承了一个女孩让的座,在牌桌上坐下来,正好在沙谨衍下首。
荷官耐心又敬业地教段嘉玲认牌、记牌。这还是段嘉玲第一次摸到牌九,入手一摸,骨牌的质感沉甸甸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
荷官教完一遍后。段嘉玲淡淡地说。
她竭力把语气装得寻常。
只是从脚底心有一阵入骨的痒意,沿着小腿攀登上去,密密渗入骨缝,到达脊椎,上升至天灵盖,连灵魂都要为此颤抖。
怎么可能忘得掉?
心忘掉了,身体也忘不掉。
真应了分开前,沙谨衍在镜前制住她,手指剥开她内衫,让她为他发软时,薄唇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期期,我要你记得一辈子。”他没说要记得什么一辈子,或许是他,又或许只是魂魄飞离躯体的那一刻。
栾树的树影落在她脸上,一张画布一样精美的脸,半明半寤。
严正淮端详她的脸。她自己不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全变了,职场和工作所赋予她的冷硬线条,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朦胧又柔和,朦胧似乳。
“期期。”严正淮出声叫出她,好像要唤住她的灵魂,不让她飞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六年前是我来迟了。这次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严正淮低声说着,目光垂下去看她的手,被冬天北风吹得嫩红,他知道她冬天时手总是很冰。
“严先生钻石王老五,不缺女孩子。追你的姑娘能从建国门排到西单。”段嘉玲口吻婉转。
“会了没有?”沙谨衍声音响起。
“会了,谢谢沙先生。”段嘉玲自然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无形照拂,这分谢谢说得真心实意。
“会玩就行。”他无所谓地说。
牌九很快又开始。段嘉玲初次玩,不敢掉以轻心。沙谨衍只在牌桌上推了一把,就出去了。
很快有人替代他的位置。
沙谨衍走了,但他方才照拂她的分量却仍在。荷官全程在她身后,连带着牌桌上其余三位也很照顾她,绝口不提她无法参与的话题,一直聊着港城的天气、地理和美食。
“今年雨水太多了,湿嘛嘛的,根本没法出街。”
“就是。阴冷阴冷的——”
明明刚才她没上台之前,她听到,他们聊的是赛马相关的话题。
又接连打了两局,段嘉玲运气好,赢了一小把。她下首的一位公子哥喷着古龙水,浓烈的男士香水气味熏得她有些头晕,借故上厕所,下了牌桌。
去上了厕所回来,段嘉玲在休息室的窗户边,推开窗,让冷风灌进来。
夜色中,她看到远处碗状的银白色建筑,向下俯瞰,林立的高楼直耸入天际线,这是港城著名的某处山顶。
海风送来一股清气,将鼻腔里浓重的古龙水气味涤荡掉不少。
段嘉玲正要将窗拉上。这时,休息室门忽然被关上,然后有重物扑跌到绒皮沙发上,沙发发出的沉闷声响。
“嗯——”他忽略她的玩笑,正色。
“期期,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现在的答案,不必告诉我,我等你。你不会像他那样,一辈子不结婚,对吧?”
段嘉玲说“对”。
要一辈子不结婚的是沙谨衍,不是她。
其实她有想过的。如果说沙谨衍是孤峭陡峻的山仞,那严正淮就是温暖平和的山坡。以前她喜欢攀登山仞,一遍又一遍,哪怕摔到头破血流,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现在呢?
爱极了沙谨衍的,当是20岁的段嘉玲,而不是现在的她。
从23岁,她离开港城时起,就已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23岁那年的末尾,她在港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玻璃落地窗前,看夕阳将落未落,如血如泣。
那时她觉得夕阳很好看,只是近黄昏。每灿烂燃烧的一秒,就离消逝越近一秒。正如她对沙谨衍的爱。
她对他的爱,从发生的最初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巅峰。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那巅峰,是“crush”、是怦然心动,是一往而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想要将他收割和占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和他未来产生连结的期许。那时她爱得太浓烈,以至于后来,每分每秒都是在走下坡路。
现在她已经26岁,不再是20岁那个一腔勇气的小姑娘,不再是安徒生笔下,会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舞蹈家姑娘的独腿锡兵。
休息室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呼,软如蜜桃,像是某种情.色片里发出的声音。段嘉玲正放松着享受风的清气,听到这一声婉转的“嗯——”,耳心都颤了下。
她脸色发烫,手指不觉抠进一旁书架的木质桌椅里。
“沙谨衍,你真不喜欢我?”女人娇嫩的声音继续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人名,段嘉玲一怔,两颊浅浅地泛上薄红。她以为自己误入了沙谨衍的猎艳场,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走开,现下是走不开了。
隔着放花瓶的木架一看,女孩穿着一条纤薄而极显身材的灰色毛衣裙,那毛衣裙很短,堪堪遮到大腿处,露出一双美腿,腿上紧紧裹着黑色丝袜。
那双腿是长得极好的——就连段嘉玲这个女生看了都喜欢。大腿有肉感,很性感。小腿纤细,整体线条十分流畅,像艺术品。
似乎那女孩子也意识到了这点,正脱了高跟鞋,裹着丝袜的脚尖一点点地蹭着沙谨衍穿着笔挺西裤的小腿。
她和沙谨衍正窝坐在沙发里,以一种单向亲密的姿态。她的手缠上沙的脖子,而沙谨衍的手,像没有落点似的,架开搁在沙发上。
女孩的脚尖慢慢蹭到了男人的膝盖,在那儿轻轻逗留了一会。
沙谨衍眉头蹙起,似乎不耐。
“阿庭哥哥?”女孩娇娇地又叫了他一声,身体更紧地靠过去。
“抱歉,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他的声音很冷,很沉。冷沉之中带着三分不耐。
“你和我说什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
Elisa不是一个扭捏的女人。她喜欢沙谨衍,她就想拿下他。她是骄傲的大小姐,她想要的,就要蛮横地拿到。
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面上泛出小女儿的脸红态,像一朵娇花。
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手却代替她说了下去,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探近沙谨衍的大衣衣襟,摸到了他内里衬衫的纽扣。
男人抓住女孩的手,声音越发地冷。
“你想要什么?”
当即沉下脸色,搁在大腿上的手攥成拳头,嗓音变得冷淡:“说别人,我看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红颜知己那么多,小心哪天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她从未这样直接讽刺过自己,言辞中的锋利让汤逸臣有些意外,像发现她的另一个人格,扭头新奇地打量她。
神情平平静静,没有太多波动,但从她微微抿紧的唇瓣和微微扬起的下巴中,可以窥见一丝隐隐的不悦。
汤逸臣不急不徐地笑了笑,轻声问:“大哥说你同校师兄的坏话,你不高兴了?”
第 75 章 HK075 来房间
段嘉玲眼神闪烁一下,面对他猝不及防的反问,心里没有提前准备好一个清晰的答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几秒后,她依旧用冷淡的嗓音说:“我只是听不惯你诅咒一个生过重病的人扑街。”
汤逸臣没有立刻回应,给自己倒点酒,举起酒杯轻轻摇荡里面的酒液,像是在细细品味她难得对自己发火的珍贵画面。
[宿主小心!]
段佳宜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没有穿衣服的情况之下突然扑过来,简直是吓煞人的眼。
沙谨衍倒是早有准备,虽然他不知道现场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今天的直觉也是尤为诡异,他既然都赶到这里来了,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一直看着,而是时刻关注着,免得发生什么事情他又无法阻止的。
所以段佳宜朝着段嘉玲的位置暴跳而起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将段嘉玲给搂入怀里往侧退去,坚决不让对方触碰到段嘉玲哪怕一根头发丝。
只是站在段嘉玲身边的许英澜倒是没那么好运了,差点被段佳宜给扑到怀里,幸亏他的反应也是迅速,立即往侧避开,这才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哇大佬真的是厉害了,几乎是段佳宜一动,他就动了,书中设定说他有预知能力很可能是真的!]系统围观完全程忍不住说道,实在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尤其它完全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的,更加是这样。
【你不是吃瓜系统吗?怎么也不知道的?】段嘉玲倒是没受到什么惊吓,毕竟昨晚她受到的惊吓更大,段佳宜现在这样的做法比她妈妈所做的要差上不少呢。
起码蒋淑蕙还会藏着一把刀来威胁她。
她?毫无威慑力。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书中作者可能不敢乱写吧?但是大佬好像真的有一定的预知能力。]系统愈发地肯定。
“段嘉玲!我要和你搏命!你不要以为你掌握了那些胶卷就万事无忧,你也不想一想,为什么我能和子铭幽会快一年了你都没能发现,就是因为家里的佣人都是听我的,他们根本没将你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
“说不定,你现在在威胁顾家和你退婚搵(1)好处的时候,你手头所掌握的重要证据早已经没了!哈哈哈哈——”
段佳宜见自己偷袭不成也不恼,而像是想起了什么那般朝着段嘉玲嚣张放话,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她想嫁入顾家的话那就必须要有一些筹码,也要让顾家的人知道她的厉害,她能比段嘉玲有能力,即使段逸华从来没承认过她是他的女儿。
可是这又如何?她能拴住顾子铭的心就可以了。
而且经过昨晚的话,她就不信怀不上顾子铭的种。
“是吗?不好意思,我好像没你想象中那么蠢,或许家里所谓你的人翻遍整个家都找不到我昨晚拿回来的胶卷,想要毁掉这么重要的证据?你肯我都不太肯了好吗?”
段嘉玲作为一个资深吃瓜达人怎么可能不去摸清段家别墅的情形?段家的佣人并不算多,还有管家,只是管家被派去专职照顾躺医院里的段逸华了,剩下的佣人、厨师和园丁之类的一共有八个,其中六个都是二五仔,后期也是将原主害得很惨那种。
不过,经过这一早上的吃瓜科普,段嘉玲连哪个佣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偷吃了什么补品,又是偷吃了多少分量多少次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将他们辞退可是不要太过简单。
所以,就以段家漏成筛子那般的情形,段嘉玲就不可能将胶卷放家里,就算要放也是放保险柜里万无一失。
不过,她昨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给了几卷胶卷沙谨衍,就是不知道大佬的办事效率有没有将胶卷给晒出来了。
“这里,就是昨晚部分的照片,顾老先生,香江人人都知道结婚是结亲而不是结仇,你的儿子放着真正的明珠不要,而要去娶一颗鱼目,昨晚还联合起来去做这样的事情将人迷晕往夜总会里一扔最近香江有多少富豪被绑架名媛失踪最后只能找到尸体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吧?”
“昨晚如果不是段大小姐大度暂时放你的儿子离开,怕且你今天就要去差馆里给钱捞人了,到时候让整个香江的人都知道你们顾家做人做事原来这么不厚道的,对待未来儿媳都能这样的,谁还敢和你们做生意?”
沙谨衍不用段嘉玲提都知道将昨晚的照片晒出来作为证据让所有人知道,现在手里直接拿了厚厚的一沓照片,虽然有用纸袋裹几下,却还能看到第一张照片上露出来的不堪入目的景象,真的看着都眼冤(2)。
顾世俭看着眼前的情形又是觉得自己有些头痛了,现在就连沙谨衍都出来发话了,而段嘉玲的长辈也在她身边,他的儿子也是确确切切做得这么不厚道,比猪还要蠢,这婚是不得不退。
于是,最后只能挥挥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先进来再说。”
“老爷!这不行的——”
“闭嘴!这是你纵出来的好儿子!什么不行?是不是要将顾家的架都丢完(3)了你才满意?”
“我我不是老爷”
游桂馨哪里不知道顾世俭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婚实在是不能退啊!
可是现在各方面都已成定局,就差一个谈判结果而已。
她再不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庭院里所有人都进了顾家豪宅,段嘉玲和沙谨衍走在比较后面,有些好奇地小声问他:“沙叔叔,你怎么来了?”
“怕你有意外还是赶来了。”沙谨衍实话实说,眼神也透了点认真。
段嘉玲被他这一眼看得微微闪了闪神,心跳好像也空了一拍,她微微侧过头去,轻咳了一声:“我又不是三岁细路哪有这么容易出意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沙谨衍说着又是不知道从哪里取了一块点心给她:“先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谈判更有底气。”
“哇,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的?我本来是要和小舅舅去吃早餐的。”段嘉玲这次还真的是有些被他惊喜到了,也不客气将点心接了过来,居然是莲花楼最近新出的莲蓉蛋黄酥,虽然她在现世也吃过,但是很遗憾的是,因为身体问题,她不能多吃,只能吃点酥皮解解馋。
现在看见这款胖胖可爱酥皮又烧制得变成金黄色的蛋黄酥,莫名让人食欲大振。
“原来是佳人有约,”沙谨衍的语气听不出深浅,“怪不得昨晚要拒绝我的邀请。”
段嘉玲:“”
[滴滴宿主请注意,检测到大反派沙谨衍的黑化值高了1%,可要好好哄哄他哦~不然可能会随时拿枪当街杀人了!]
【】
沙谨衍:“”
[怎么了宿主你的沉默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吗?]
【啊不是,只是觉得你好像越来越离谱而已。】
[哪里离谱了?刚刚沙谨衍的黑化值是波动了一下,后面他为了保护女主还真的是有当街攞(4)枪杀人啊。]系统表示自己很委屈。
【首先说这个黑化值,为什么你会播报给我这么一个炮灰路人甲知道?这应该是女主专属,其次,你都会说了,他是后期为了保护女主而持枪杀人,我又不是女主,所以他黑化关我什么事?】
[好像好有道理哦。不过,我觉得大反派这次赶过来怕是不简单,我怎么觉得我脑袋有些痒快要开出一朵象征爱情的玫瑰花了呢?]系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挠心挠肺的,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什么瓜,以至于这嘴瓜没能吃到口就非常难顶了。
段嘉玲懒得理它,只是边吃蛋黄酥补充体力边让它调一些顾家的资料给她再看看,以免待会儿出错了。
顾家之所以要和段家联姻,很大程度上是想强强联合,当然了,这也是要在段逸华清醒的状态下才能说这句话了。
而现在段逸华都已经躺医院了他们还想和段家联姻的话,就认真要考虑一下他们的真实意图了。
毕竟,段嘉玲一个孤女的,还守着偌大家产,看上去还要没什么头脑的,和段家联姻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娶了段嘉玲就意味着将段家庞大的家产给一口吞进肚子里了,谁会不喜欢呢?
只是,段嘉玲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半刻的她又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能先放着了。
顾家和段家发家的路径很像,也是战后航运业起家的,现在是靠进出口贸易赚取这中间的差价来牟利,毕竟战后的红利现在是吃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寻求方法转型了。
不仅如此,顾亦峰这人也有先见之明,看中了珠宝、黄金、钟表这一块,他本来就有做高端零部件的,也有船只常年在海外,寻找矿源、承包矿源以掌握第一手的资源可不是什么难事。
而段嘉玲对钟表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个行业太卷了,很难卷得过别人,但是珠宝和黄金则不同,再加上她生母许家也留了百货公司给她,经营这种奢侈品牌可是一件锦上添花,直接猪笼入水(5)的事情。
她想要的补偿也是珠宝或黄金品牌之一,不撕顾家一块肉下来,她都替原主委屈。
就在段嘉玲在脑海里好好思考对策的时候,一直护着她的两个男人也没有闲着,而是隐隐剑拔弩张起来。
“沙生这个助人为乐的兴趣爱好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你是不是看凝凝单纯乖巧又是想趁着段家现在陷入低谷也加入战局分一杯羹?”许英澜这话说得非常不留情,甚至是到了毫不客气的地步,意在激怒沙谨衍,想要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只可惜的是,他注定要失望了,沙谨衍微微一笑,话也说得滴水不漏:“我对嘉玲可不是助人为乐,而是无私奉献,她好歹叫我一声‘叔叔’,我怎么能让她失望?更何况,段逸华先生以及许玉英女士对我有知遇之恩,现在段家暂时陷入低谷,我理所当然要出上一份力。”
“我虽然是一个商人,可我也是一个人,”沙谨衍继续笑道:“做人呢,最重要是知恩图报,而不是像许生你这样,专门将人往坏处想。”
他说着还是重新回到段嘉玲身边,看看她的情况。
顾家大宅里,大厅,茶水点心都已经备好了,段嘉玲也将蛋黄酥吃完了,只是唇角沾上了点酥皮,沙谨衍看见之后很自然而然地递给她一方柔软布巾,示意她擦擦唇。
段嘉玲觉得他今天好像体贴过头了,让人并不是很习惯,但还是接了过来擦了擦,米白色的布巾不经意染上了一抹艳色口红,看着莫名暧昧。
段嘉玲略微不好意思想要将还布巾的手收回,打算洗干净再还给他。
只是沙谨衍像是没看见那般伸手接了过来,并且提醒道:“顾家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也过去吧。”
“好。”段嘉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将话给说出来,而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步伐,从容优雅地进入大厅,找准一个风水位置坐下了。
而沙谨衍和许英澜自然是分坐段嘉玲两侧,两人都是美男子,只是容貌气质气场各不相同,现在分坐段嘉玲身边,那种区别更加明显。
然而,即使坐在两个大佬中间,段嘉玲还是丝毫没有比下去,她的体态极好,腰背笔直,身材玲珑剔透,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下,宛如一颗被蒙尘已久的明珠终于面世,擦拭掉尘埃,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引人驻足的同时,谁与争锋?
段嘉玲从容地坐了下来,并不急着说话,而是先喝了一口红茶,等时机差不多了,才将自己带来的那份退婚协议放到了桌子上,看向顾家所有人,说道:“我不要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和我谈,推举一个话事的,告诉我你们的结果就行了。”
“段嘉玲你算是老几?敢和长辈这样说话?”段佳宜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到了顾子铭身边了,听见段嘉玲如此嚣张的话都有些忍不住了,直接说道。
“段佳宜,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让你上桌都嫌丢架(6),闭上你的臭嘴在旁边听着就行。”段嘉玲连看都懒得看她,败坏门风看不清形势的蠢货,有什么资格和她说话?
“你”
“嘉玲啊,伯母知道这件事情是子铭对不起你,但是你看香江这么多富家子弟,有哪个结婚之前不是拈花惹草、绯闻一大堆的,你当初也是喜欢子铭才和他订婚的不是?给他一个机会改正伯母也督着他改正,这退婚的事情我们要么再看看能不能缓一缓呢?”
游桂馨趁着顾亦峰三人去看段嘉玲那份退婚协议还是插针见缝地对她说道,简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一个以夫家为天儿子为大的老式豪门贵妇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
80年代的香江真的是一个矛盾的地方,明明科技这么发达人们的思想却是这么落后,简直是让段嘉玲发笑。
【统,你已经3分钟没上新的瓜了,说说看吧,游桂馨这么想保住顾子铭和原主的婚事是怎么回事?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瓜?】
沙谨衍听着段嘉玲在他脑海里的话,心头一跳,不知怎地,又是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
江彦的余光老是瞥见旁边老板脸上那暧昧又甜蜜的迷之微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在手机上和师妹打情骂俏。
受不了地摇摇头,抬手支着额头挡住余光。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的眼睛会得干痒症,乃至会瞎掉。
平常忙碌的工作已经让牛马身心俱疲,现在还要看老板直播谈恋爱,天理何在?
经过两小时的激烈角逐,港姐总决赛终于临近尾声。
四名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逐一公布各个奖项的获奖佳丽,由上一届的获奖佳丽为她们颁发奖杯和佩戴后冠。
很遗憾,汤曼珍只获得第三名。
当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宣布季军是她时,段嘉玲看着舞台上的她瞪大眼、露出惊喜的表情,知道这家伙肯定只有惊没有喜,并且在心里骂上了,她可是一直嚷嚷着要得冠军呢。
今年的港姐冠军,不出所料,是从报名开始就一直是夺冠热门的八号佳丽。
她以大热之姿,毫无悬念地获得今年的港姐冠军。
无人机在邮轮上空拼凑出五位获奖佳丽的名字,随后,夜空中绽放出一场盛大的午夜烟花秀,将整片夜空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总决赛落下帷幕,观众四散而去,许多人跑到舞台上恭喜获奖佳丽、与她们合影留念。
沙鸿福珠宝是本届港姐三顶后冠的赞助商,并且今年的后冠价值刷新了历史记录,沙谨衍作为赞助商代表,也需要上台和获奖佳丽们合影,明天出新闻。
汤家三人作为家属,也都上台和汤曼珍合影。
平常王不见王的沙谨衍和汤逸臣,无可奈何地在舞台上近距离撞上,周围人又多又杂,他们话倒是没说上,只是用眼刀狠狠地乱砍对方。
拍完商务合照,沙谨衍在离开舞台之前,不忘隔空给师妹一个“别忘记我们午夜的约定”的眼神。
段嘉玲也隔空心领神会地冲他眨眨眼,扬起一抹俏皮的笑。
比赛结束后的午夜派对,爵士乐与电子乐的混合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音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报名参加港姐比赛的一百多名佳丽在今夜齐聚一堂,在舞池中尽情摇摆,疯狂闪烁的灯光将她们的曼妙身姿切割成一道道扭曲的光影,笑声和欢呼声交织成一片,场面无比香艳。
段嘉玲陪汤曼珍玩到午夜一点多,师兄在手机上催她上楼,她大声跟热舞中的汤曼珍说要先回客房睡觉。
精神亢奋的汤曼珍压根没听到她的话,也没看到她的离开,完全沉浸在热舞和音乐中,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忘情扭动身体。
养母那边,她年纪大了,刚才总决赛的舞台还没结束就开始打瞌睡。
比赛结束后,和获奖的女儿合完影,段嘉玲先陪她回客房休息,然后再出去参加派对。所以,养母只会以为她一整晚都在外面参加派对。
汤逸臣呢,早就不知道和哪个女人躲到哪个房间亲热去了。
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段嘉玲在邮轮商店买完性感泳装,轻轻松松地溜去18楼找师兄幽会去啦。
第 76 章 HK076 潘多拉
邮轮18楼是VVIP专属套房区,今天本就没住几个港姐主办方邀请的贵宾,这会子几乎所有人都四散在邮轮各处的娱乐场所开狂欢派对,整层楼看不到一个人,空气中有一种深沉的静谧,像一座禁忌的象牙塔,与楼下的热烈隔绝,仿佛在等待某个重要时刻的到来,又或是某个秘密交易的开始。
电梯中,段嘉玲给沙谨衍发消息说自己上来了。
沙谨衍回说他没有锁门,到了直接推门进来,然后悄没声地贴墙站在门后,没过几分钟就听到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在有她陪伴的那段失明时光中,他已经将她的脚步声铭记在心,此刻按捺不住兴奋地笑起。
随着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等她走进来几步,觉察到背后有人,向背后扭头之际,躲在那里的沙谨衍猛然抱起她转个圈圈。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
严正淮每天都有发信息给她。他在北城的创业已经获得C轮融资,走上正轨,他笑着打趣,说他的公司还缺一位夫人,一位老板娘。
空闲时,他约她一起Citywalk,一起去滑雪,一起下附近好吃的馆子。
其实来北城这几年,她一直忙于工作室事业起步,从未好好探索过周边,是严正淮领着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融入北城。
她的活动范围,也从工作室扩展到国贸周边,回家越来越晚。与此同时,她租住的胡同巷口,多了一辆黑色双R轿车。
这辆黑色轿车,在夜晚八九点停在栾树下,又在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落到栾树上时,离去。
轿车里,防窥膜下。沙谨衍透过车窗,看着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道别的倩影。
他常穿的柴斯特大衣被扔到一旁,柔软的面料吸饱了香烟的气味,带着薄荷清透的凉。
平安夜前的夜晚,严正淮约段嘉玲出去。这次他选的是民交巷的酒馆,红顶的小洋楼,拱形的玻璃花窗。
这晚她喝了Petrus Pomerol红酒。酒液入口,清爽的刺激感直漫到后脑勺。就着红酒她尝了马苏里拉奶酪和姜味饼干,还有圣诞老人造型的巧克力。
她谈性很高,聊了她这些年创业的经历,严正淮听得认真。这时她是主角,而他甘愿做她的配角。
最后她醉了,沉沉睡去。
严正淮抱她去了附近的安缦,放她在洁白干净的床单上,静静看她睡颜。
她连睡着时也这样好看。
此前,从未有一刻,他能离她如此近。
约摸四五点时,段嘉玲清醒了。她被一只蚊子咬醒,也不知寒冷冬夜,哪里来的蚊子,咬得她细嫩的脖颈一阵痒,她忍不住抓了抓,抓出一道红痕。
严正淮睡在沙发上,听见她走过来的脚步,也立时醒了。
她说要回去。
严正淮二话不说,让司机开车,他和她则坐在迈巴赫的后排。她细嫩的手指放在棕色椅垫上,泛着冷白色泽,看着就知道小手冰凉。
有一刻,他很想握一握她冰凉的手。
他的手像要扑食猎物的豹子,又像犹豫着要不要搬运食物的蚂蚁,伸出触角,在棕色椅垫上寸寸推进,既想清醒克制,又想彻底沉沦。
终于,他大掌覆在她手背,宽大指节挤入她指缝,以他手心触碰她手背的方式,和她相握。
握住的那一刻,严正淮想,其实这样的十指相扣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能在这个姿势下回扣他。这样,他也不必去猜想,她是“不想”扣住他,还是“不能”。
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的主动接触。
段嘉玲怔了一下,没有拒绝。
其实,刚刚在洋楼里,她从大床上下来,赤足走出客厅,看到严正淮穿着衬衫在沙发上睡着,浓密发顶朝着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日子本该是这样,有种踏实感,就像每一步,都踩实在地面。
而不是同和沙谨衍那样,一时飘在天上,一时坠入谷底,一时她成了羽毛在飞在飘扬,一时她零落成尘。
他们手心对手背的相扣,一直持续到下车。
“期期,我等不及明天见。”分开时,严正淮低声说。
“我”她怔怔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委屈。明明他是在自己生命里也那么骄傲的人,却在她这里这么卑微。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她唇前。此刻,他不要她说出拒绝的话。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松开扣住她的手。
段嘉玲习惯了严正淮目送她回家。可没有哪一次的目送,比这次让她更酸欣交杂。
她倚靠着院门口立了一会,心想,也是时候move on了。她不可能惦记沙谨衍一辈子的。如果不是他忽然发邮件过来,她就要忘记他了。
这样想清楚后,她穿过门前的栾树,走进院子。
清冷干燥的空气里,有淡淡的乌木香,沉郁的,冷而凉的洁净气息,被掩盖在烟草味下。
闻到这气息,她颈后细腻肌肤上的毛孔好似都要张开,要颤栗。
是沙谨衍身上的气息。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为什么在这里,会有沙谨衍的气息?
“沙谨衍?”
她俏生生立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冷声叫他名字。清冷如水的月光泻在青石地砖,如交横的藻荇,漫上她长靴的靴底。
沙谨衍从院子一角的丝瓜架走出来,肩上凝着寒霜,大衣的绒面吸饱了烟草的薄荷味道。
隔着三年的时光他们对望,往事如潮,在两人间静静流淌,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潮底。
和沙谨衍重逢的这一刻,她不是没想过,然而真正到来时,又觉得这一刻太过平淡,让人毫无防备,而且和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她心里恍惚,那种脚底下踩不实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恍惚着的时候,沙谨衍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宽大粗粝的手掌伸过来按住她后颈,要把她按到他怀里去。
她下意识地挣扎,抗拒,人就已经到了他怀里,抵在那扇红木门上,直抵得脊骨一片冰凉。她挣扎得越厉害,他按她就按得越实,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凝视她艳极的脸。
明明他只是用眼神看住她——光是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按住她后颈的手就让她觉得身体发软,想要陷落,想要堕落的快感。
她脑中一片空白,飘忽的眼神落到她挂在丝瓜架下一条长裙上,那长裙晃晃荡荡的,被风吹到另一侧,又被吹回这一侧,无端生出飘零徘徊之感,让她若有所失,只觉此生虚度。*
她脑中恍恍惚惚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读到过。
这时,沙谨衍已经按住她的脸。他抑制不住地想亲吻她、疯狂地吻她,湿热的舌尖带着力度疯狂探入她的蜜唇,再生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她。
只是,他忍住了,忍得眼睛一片猩红。他不敢冒犯她,亦不知道,眼前这女孩是否还是六年前的段嘉玲,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嘉玲。
甚至是三年前的段嘉玲,那个对他爱恨交杂的女孩,也好。
他的眼睛急切地打量着她。过去的一个月他天天能见到她,只是没有一次,能这样近,近得她身上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肤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是严正淮?”
“是他。”
一提起严正淮,她便觉得眼下她被他按住后颈的情形说不出的别扭。明明不该如此亲密的。
沙谨衍稍稍放开她,复杂目光一寸寸略过她。在她从凌晨到四点的这段时间里,他心内如煎。
一男一女深夜出去不归,还能是为了做什么?那个男人是否也和曾经的他一样,看过她在身下婉转的模样,手指抚过她寸寸肌肤,流连于她的蜜地?
光是这样想着,他如被毒蛇噬咬,心脏麻痹,想要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按住她,剥开她,让他的痕迹覆盖住那个男人留下的。
他喉结克制地动,哑声问她。“我和你做过的事,你和他都做了?”
做过的事?
段嘉玲冷笑。“你指的是什么?是啊,都做了。”
沙谨衍目光游移,他注意到她细腻颈间的红痕,像一枚草莓,缀在她白皙的颈侧,这让他体内汹涌的血液飙升到极致。
冲动的血液涌上大脑,他掐住她腰,唇蛮横地吻下去。
段嘉玲身体僵住。他舌尖有力探入的同时,右手已经探进她的大衣里,去摸索她背后搭扣。她身体不住地发软,他阔别三年之后如此直接的动作,让她觉得羞耻又恼怒,纤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开。
男女悬殊的体力差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挣扎得越厉害,他就越要衔住她的唇,将她咬到红肿,手掌扣住她下颌让她不能躲避,舌尖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舔吮扫过她每一处,带着她的舌头厮磨相抵触碰,仿佛恨不得将她啖入腹中。
这样理所当然又铺天盖地的吻让她觉得恼怒,趁他放她呼吸的间隙吼骂他。
“沙谨衍你又发什么疯?”
“你疯了!快放开我!”
段嘉玲被他吓了一跳,在他怀中使劲推拒,想把他推回门内。
“你答应晚上去浅水湾,我就放。”
“我去,我去啦!你快放手!”
沙谨衍目的达成,满意地亲她一口,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乖乖退回门内。
段嘉玲惊魂未定地抚抚心口,整理一下浴袍,脚步轻捷地赶回自己房间。
汤逸臣抱胸从墙壁后走出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段嘉玲脚下急刹车,心跳停滞了一瞬,然后加速跳动,全身血液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第 77 章 HK077 算他狠
汤逸臣阴霾的目光从她略显凌乱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看到潮红的脸蛋、再看到身上穿的暧昧浴袍,叹息一声,在清晨五点的船舱走道上特别清晰,像在对她无声地质问和指责。
段嘉玲被他千斤重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低着头,目光停留在他冰冷的皮鞋上,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她紧握成拳,指尖几乎刺破掌心肌肤,却没有力气松开。
在感到自己快要被他的沉默吞噬时,汤逸臣冷静低沉的声音响起:“跟我来,我们谈一下。”
语气不带一丝怒气,但带有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细瘦的雕花路灯下,女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不巧的是,沙谨衍原先乘坐的那辆双R轿车排气管出了些问题。
为他开车的钱司机十几年都没遇着这阵仗,把车泊在路边后,诚惶诚恐地表示工作失责,并联系了备职的司机,让另一辆车来接送。
沙谨衍摆摆手,并没将这事放心上,而是绕到人行道上,拢手点了支烟。
橘黄的火星自指尖亮起,沙谨衍习惯性眯起眼睛,头顶路灯投下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切割得一明一暗。如此一来,他的五官显得越发深邃、分明。
这时,他也注意到路灯下行走的身影。
女孩身材高挑纤细,在浮动的光影中,她像一株植物,亭亭玉立。
很快,他便认出,他早先在舞厅里见过她,还强行看了她的画。她的画是很有灵气的一挂,寥寥几笔个性分明。
看着那在路灯下不断挪动的人影,影子一截截地变短,又拉长。苍穹夜幕无限深远,路好似也没有尽头,她却走得从容,坚定,好像她眼下只有走路一件事要干。
风不时吹起她的纯色围巾,她伸出纤柔的手,轻轻地拢好。
特立独行。
她使得他想到这词。舞会上的女郎们,大多穿着夏款的正装裙,大面积地裸露背部、腰部、手臂的肌肤,在舞池深处跳个尽兴。
而她穿着长款风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跳舞,自己做自己的事。
门汀里车多,几百辆豪车的调度,排在后头的人不知要等到几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等。只有她不想等,自己走人行道到别处等车。
有趣。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他低头而她抬头时,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她一双秋水眸,眼尾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犹如白水银里卧着的两丸黑水银。
她看着人时,眼神很定,静默。好像眼里只有被她注视着的人。
这时,不远处响起汽笛声,是另一辆负责接送他的布加迪到了。沙谨衍心意忽动,钻进车里,指挥司机。
“在她旁边停一下。”
布加迪稳稳当当地在女孩身侧停留,拂起的尾风将她大衣下摆吹起。
段嘉玲不明所以,车窗下落,撤走黑色防窥膜后,露出一张方才见过的脸。
没有了舞厅内暖黄灯光的修饰,男人眉宇锋利,挺鼻薄唇,下颌线条流畅,眼神像幽深的海。
“我送你。”男人开口,声线低沉。
段嘉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送她?还是黑夜,还是个男的。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交情么?
许是琢磨到她心中所想,男人忽而笑了,语调闲闲。
“你放心,绝对安全,只是顺路。”
她被他看出心中所想,脸蛋一红,立在那里倒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静静等着她,布加迪威龙的引擎启动着,只是扣着手刹,不松开。
一辆车等一个人,好像他能等她很久。
段嘉玲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巴士站,还是拒绝他的好意。
“真不用了,谢谢你。”
被她拒绝,男人脸上也没有什么忤色,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眼角眉梢带出几分玩味。
“那下次再见了。”男人的语调闲闲地落入她耳中,语气温和,带了点自然而然的熟稔,好像他们真的会“再见”似的。
段嘉玲安全打到的士回宿舍。
港大,宿舍。
一下子从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回到狭窄遮蔽的宿舍,段嘉玲走到阳台收起晾晒衣物,有一种恍惚感。
全部收好后,她拿出速写本,翻到最新临摹的那页,轮廓分明的、持着香烟的男人还印在上头。
她回想了下那人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点烟的气质,莫名有种风流气。
这时,宿舍门打开,送来一阵阴冷的风,老化的门轴发出不情愿的吱呀细响。
舍友陈湘湘合上门,走到书台旁将帆布包放下。
陈湘湘和她一样来自内地,同一级,但学的是新闻,毕业后的理想工作是成为一名社会新闻记者。
“嘉玲,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想找你一起去图书馆,没找到。”
陈湘湘将背包丢在桌上。
“我和叶酩去参加舞会了。”
“叶酩。”陈湘湘嘀咕了一遍叶酩的名字,看向段嘉玲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叶酩在学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为学生会主席,她不好好上专业课,到处拉人脉找关系,据说,叶酩最初来港城时还有男朋友,后来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湘湘有心想劝段嘉玲离叶酩远一点儿,但转圜一想,这话题未免太突兀。
陈湘湘便住了嘴,换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找实习?简历投得怎么样。”
“Tera杂志,一面过了,正在等二面。”
Tera杂志,港城第一大时尚媒体。在纸媒式微的时代,它迅速跟上风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官方账号,源源不断地散发影响力。
“真不错,我觉得以你的实力没问题,就是第一份实习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实习经验。”
“嗯。找第一份实习要求有实习经验,就跟要求处女有性经验一样,不是么。”段嘉玲轻声。
她说这句话时,黑水银一样的眼珠灵动,雾蒙蒙的。
她人看着内敛,却常常语出惊人。
陈湘湘被她逗笑了,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第二天晚上,叶酩专门来找她,当时她正在书桌前完成某门课的课程作业。
“期期,了不得,听说你在舞会上和大人物相谈甚欢?”叶酩双手抓住她两侧肩膀,略有激动地摇晃。
段嘉玲被她晃得有点晕,更被叶酩话语中的结论弄得发懵。
大人物?相谈甚欢?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大人物相谈甚欢?
“就是你当时不是坐在沙发上画画,然后有人过来找你聊天,还接过你的画笔,帮你添了几笔。”叶酩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其实,她也是通过别人转述才知道的。
沙谨衍虽然一支舞不跳,在舞会上甘愿当个背景板,但他身份摆在那里,很多双眼睛都在默默观察他的动作。
“他就是沙谨衍,就是我去之前,和你说的大人物。”叶酩撇撇嘴。“难得他注意到你,拜托,你怎么就不想方设法和他认识下?攀上他,你下辈子,不,下下下下辈子都不用愁啦”
叶酩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堆,核心思想是鼓动她趁机认识这位大人物。
段嘉玲点头应声,心里只集中在叶酩开头的那一句。
原来他叫沙谨衍。
“今晚上我家商公子又凑了个局,沙谨衍也会去,你去不去?”叶酩热切地发出邀请。
“最近这两天不行,我有实习面试要准备。”段嘉玲想了想,这般回答她。
段嘉玲很快迎来Tera的第二个面试。
二面是mentor面。每年这时,想要找工作的实习生就多得像雨后的春笋。负责面试的主管为了节省精力,干脆实习群面,一堆求职者坐在会议室里,对着画人体模特上的过季高级成衣。
段嘉玲伏在桌上勾线,女主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高高跷起尖头细跟高跟鞋,既百无聊赖又高深莫测。
人才和劳力资源在这里堪称廉价,是最不缺的。来面试的实习生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个挤着一个,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谁中了青眼。
段嘉玲着意看了眼桌面上求职者们的简历,第一行学历那栏,个个学历都不低。还有从英伦艺术学院、米兰设计学院回来的学生。
二面结束后,她坐点车回学校。今天下雨,她的小皮靴后跟积了一层水,湿漉漉的,连脚掌都感觉到那种湿意。
校门口,路灯投下色块,澄黄的一块。她抱着杂志走进校园,脚掌湿冷,麻木。她很想拿到这个实习,这个实习的薪资待遇不错,而且是极好的镀金机会。
如果拿不到这个实习机会,意味着她还得多打一份零工。在临近毕业的关头,她着实不情愿再让琐事干扰自己找工作。
道路两旁,有人一直在避让。她回头,才发现身后有辆欧陆在跟着她,慢慢吞吞的,还按两下喇叭。能大摇大摆将车开进大学里,还开到人行道上,都是隐形的权贵。
段嘉玲停住脚步避让,那车却直直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位公子哥的脸。
这位公子哥叫陆彬,舞会那晚碰巧见着了段嘉玲,惊鸿一瞥之间,回头找人调查了段嘉玲,得知她只是个大陆来的普通学生,当即对她展开猛烈攻势。
“妹妹仔,今天在学校里没见你。”陆彬叫她一声,下车递给她一束奥斯汀玫瑰。
陆彬甚至一上来都不做自我介绍。像他们这种人,总是默认自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只有段嘉玲不按常理出牌,摇头说不认识他。
“你做咩不识我?去经管学院问一圈,她们都识我的啦,不识我也知道我溉车牌。”
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段嘉玲顶着那样一张脸,早就对各形各色的搭讪视若无睹。她越是冷淡,就越激起陆彬的好胜心,越激起他想捕猎的欲望,变本加厉地出现在她生活里,像狗皮膏药。
段嘉玲厌其烦,又真怕得罪了他,只好有礼貌有距离地应付着。这些人都是港城的地头蛇,她得罪不起。
“晚上好。”段嘉玲低头,到底回应了陆彬的招呼。
陆彬瞥了眼她怀里杂志的封面。
“你今天去面试Tera?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和我说一声,我把你放进去。”
听到这里,段嘉玲有些心动。实习的招录比十分夸张,且充满内幕。段嘉玲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稳当进去,但看到来自UAL、SPD的研究生也在和她竞争同一个岗位,她一时有些松动。
如果陆彬真能帮她一把呢?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陆彬的玫瑰。
陆彬莫名觉得有戏。瞧瞧,再高傲的女孩子,在资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说不定今晚就能把她搞上床。
“想要吗?”他暧昧地,想去牵她的手。“今晚上陪我吃饭?”
段嘉玲被他这明显的肢体动作吓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砰”地一声车门响,沙谨衍从左边的车门下车,手指插在口袋里。
“陆二,又玩借花献佛的小把戏了?你上一个佛,送走了吗?”沙谨衍唇角一勾,语调闲闲。
陆彬对上沙谨衍的目光,颇有两分尴尬。Tera杂志隶属于瑞纳士集团,而沙谨衍是瑞纳士集团的超级股东之一。
他攀上沙谨衍后,不知拿了多少沙谨衍的好处去做人情、哄小妹妹,沙谨衍从来不关注、不介意。今儿个不知怎么着,问起来了,就连唇角那一抹笑容暗含着嘲讽的意味。
“这不是、这不是。”陆彬干笑了一声。
“走吧,人家不肯收你的花,你就别在这祸害小妹妹了。”沙谨衍朝车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语调干脆。
陆彬耍腕不成,讪讪笑着。
段嘉玲站在原地,微微蹙眉。这时她已经反应过来,陆彬给出一丁点儿好处,所图的却是想带她出去过夜。
这使得她心中一阵恶寒,手臂上寒毛都立起来。这时沙谨衍正好路过她。
路灯下,他挺括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纤细的身段完全遮盖。这阴影极具压迫性,将她兜头罩住时,段嘉玲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停留了几秒。
这短短几秒,就已足够让她心若擂鼓。
她背刺汤家这件事只有她和Vincent两个人知道,只要Vincent不说出去,即便汤逸臣认准了就是她搞砸金宝阁的夏季销售计划,反正他也没有证据,更无从求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Arlene,你应该很清楚沙谨衍有多讨厌我们汤家。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说实话我挺吃惊的,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他和你在一起是别有居心吗?”
汤逸臣不知道这对师兄妹之前在芬兰经历过的那些事,以为沙谨衍就是简单地利用段嘉玲对自己的喜欢,顺势和她在一起,再利用她了解金宝阁的一些商业动向。
段嘉玲嘴角微微上弯,带点嘲讽的笑意:“他对我能有什么居心,让我告诉他金宝阁每一季度的新品长什么样子,好让沙鸿福做出一个差不多样子的新品吗?”
师妹好勇,敢拿金宝阁被沙鸿福告侵权这件事来嘲讽大魔王。
第 78 章 HK078 心里刺
可能大家以为汤逸臣像沙谨衍讨厌他一样讨厌沙谨衍,实际上,汤逸臣对沙谨衍这个人没有投入多少个人喜恶,只把沙谨衍当成自己通往更高商业成就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他想要踩着沙鸿福的肩膀,迅速扩张金宝阁的市场份额,抬高金宝阁的市值到一个新层次。
为了家族荣耀和自己的欲望,他一点都不介意采用一些激进甚至有些灰色的手段给金宝阁“揠苗助长”。
六年前段嘉玲才20岁,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只用清水洗都很靓。
她是西城人,收到了港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附有勉强能覆盖生活开支的奖学金。
录取她的专业是Illustration时装插画,虽说这专业和她的Dream offer有一臂之差,但这已经是多方努力之下,收获的最好结果。
独自坐轮渡到港城,提着行李箱在几尺见方的宿舍里安顿好,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填写入学表,看到“父母信息”一栏时,段嘉玲想起站在码头上殷殷哭泣、有如丧偶的莫柳女士,笔尖流畅的墨水忽然一顿,将这一栏打了两个斜杠。
入学的第一、第二年算得上顺利。前两年她每个学期都是满学分,成功选修Fashion Design服装设计专业。即将毕业的前一年,秋冬季节,她向学院提交了时苑奖的参赛作品,正要在宿舍好好练习速画、为实习做准备时,同专业的叶酩打开门叫她。
“Kris,你这今晚不会要和缝纫机一起过吧?”
Kristin是段嘉玲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同学一般称呼她为Kris。
潮湿阴冷的冬天,叶酩穿一件缎面挖腰的深蓝色晚礼服,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全然不觉得冷。
段嘉玲抬眼,看到的就是叶酩抱腰而站的睥睨姿态。
“不和缝纫机过,我还能和谁过?”
“和我过啊。有个联谊舞会,你去不去?”叶酩笑笑。
楼外阴雨连天,天色是涂抹的灰雾,只有书台前一豆灯光,映出少女的脸颊,有瓷釉一样的质感,又像上等的白玉,一丝瑕疵也无。
叶酩撇了撇嘴,莫名觉得段嘉玲这张脸成天对着画稿,还素面朝天,真是暴殄天物。
段嘉玲没及时应声。
“学妹,你就来吧,设计界很多大人物都在。在这个行业,交情也很要紧,你不想有一点人脉和资源?”
“我去。”段嘉玲想了想,合上针管笔,背上黑色双肩包。
她身上还穿着一件长风衣,里头是米白女式衬衫和宽松的阔腿长裤。
“你不换一套衣服再出门?”叶酩打量着段嘉玲,叹气。
“不换了,就这套吧。”
段嘉玲这是仗着脸和身材,肆意妄为。
说起来,叶酩知道学院里很多女生,都在私底下偷偷求段嘉玲的衣服链接。
她穿的大衣总有很多人询问在哪里购买。
问了之后才得知,那就是一个快时尚品牌烂大街的畅销货,可她长腿纤腰,随身一裹就有种不经意的法式情调,穿出来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那我给你化个妆?”叶酩不死心,又问。实在是段嘉玲长了一张顶尖的脸,微微向上斜行的眼睛,眼角拖出一抹浅淡的潋滟色泽,天生适合化大浓妆,因为她压得住。
“也不用,就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叶酩招手摇了一辆计程车,两人落座。
“回头车费单你发我一下,我转另一半车费给你。”段嘉玲认真地和叶酩说。
“不用不用。”叶酩笑了笑,忽然觉得段嘉玲虽长得好看,但有一种不谙世事在里头。
明眼人是不会计较这点儿车费钱的,也知道接受馈赠比给予馈赠更容易拉近距离。但段嘉玲不一样,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就算接受馈赠叶算得清清楚楚,不肯让别人吃亏、也不愿意自己欠了人情。
“今晚舞会上,有一个大人物要来。”叶酩放下手机,闲谈般说。
“大人物?”段嘉玲稍稍歪着头,适时地将话题递回去。其实她对什么大人物毫无兴趣。她只是细腻地、不想让叶酩的话落地。
“这大人物,据说他家里传到他这儿,是第21代。他家祖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时期一位纺织大王,他家原先是京市的望族,到了他太爷爷这代,他们这一支才搬到的港城。他的一个远房侄子是如今政财司的司长,另一个表弟,如今在警务司任职——这些你信不信?”叶酩笑。
“信。”段嘉玲干脆利落地点头。
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样的人没有?有她这样清贫的存在,便也有那天外之人。
“唉。只可惜,大人物什么没见过,太难攀得上。”叶酩感叹一句。
计程车在夜色里冲上山顶,最终在一栋英式建筑转盘附近停了下来,叶酩和段嘉玲步行到厚重的、椴木装饰的软包门前,早有系着规整领结的侍者替二人打开门。
软包门缓缓打开,喧嚷不息的声浪迎面打来。段嘉玲第一次进入这等声色犬马、经久不息的世界。
挑高的中庭,巨大的巴卡拉水晶灯之下,有一整支管弦乐团,带着白色手套的乐手们正用手中乐器奏响悠扬欢快的舞曲。这乐团不是简化的五人乐团,而是包含着长号、萨克斯、小提琴、短笛、短号、低高音鼓的正式管弦乐团。
伴随着乐团奏出的舞曲,舞池里,男人穿着燕尾服,女人们穿着舞会式的长裙,长裙之下,就连舞鞋踢踏起的飞尘,都是闪亮的。
进入这里,叶酩就像鱼儿入了水,将外头的大衣一脱,交给侍者,吩咐段嘉玲自便后,便挽着她新攀上的公子哥商墨成的手,巧笑倩兮地离开了。
彬彬有礼的侍者过来问段嘉玲,需不需要提供衣物保管服务,段嘉玲礼貌拒绝了。
她来这里也不是想跳舞,而是想见识舞会场合下,上流人士的正装,看他们身上西装的剪裁、看他们举手投足时,西装合身的程度,也看他们服装的材质、面料和搭配。
在舞厅角落,放着一架绒皮沙发。她在沙发上坐下,从肩包里掏出黑皮软封的MOLESKINE插画本,将红环自动铅笔的笔身放在嘴里咬一咬,翻开一页全新的白纸。
舞会的角落有些阴暗,好在有一盏巴洛克风格的瓷胎小天使丝罩台灯。就着灯光,段嘉玲目光在舞池里扫了又扫,开始寻找一个绘制的对象。
她在锻炼自己插画速写的能力。这也是她答应叶酩来参加舞会的原因。
舞池里的男人们也是帅的,只是西装穿起来,饶是在风度翩翩,也有不尽人意之处。骨架不够高大,肩膀不够宽,手臂长度不合适,腰太粗,抑或是抬起手时,西装并不合帖,在胸前隆起一团。
总有一种粗蠢在里头。
段嘉玲将目光从舞池中收回。
也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了沙谨衍。
绒皮沙发是典型的L式结构,俗称贵妃款。L形的两横都紧贴着墙壁,若说段嘉玲在L结构的末尾,那沙谨衍就恰好在L起笔时的开头。
这人姿态闲闲,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坐姿很有些大马金刀,又透着足够的随意,右腿抬起,脚踝往上五寸处架在左腿上,鞋是方头三接头的牛津鞋。
段嘉玲低头,甚至能看到他干干净净的鞋底,鞋底上有一个老人头的标志,未被磨损过,像崭新的古罗马钱币上的头像。
双排扣的柴斯特廓形外套,一直垂到他的膝盖。
他的脸隐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一束光线打向他的手部,手骨修长,骨节清棱。灯光下,袖口处的羊绒布料泛着上好的光泽。
他夹着一根烟,指尖有火星在闪。当他将烟凑向唇部时,像极了油画电影的截图,贵气,轻盈,傲慢。
就在这一瞬,段嘉玲脑中画面忽然定格,她将咬在双唇中的红环铅笔取下,铅笔的笔尖摩挲在速写纸上,发出细微的“唰唰声”。
直到黑色的阴影落在雪白的画纸上,也落在她身上,她像猎物,落入他阴影的网中。
光线被全然挡住,段嘉玲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在画我?”眉目英俊的男人定定看向她,唇角微挑,修长手指抵住速写本边缘。
光是这一眼,就让她耳朵发热。
“抱歉,我这就——”她道歉,正想将这张画撕掉,男人手指抵住了速写本的上缘,她根本翻不开这一页。
他们就在这微小的、薄薄的一张纸中较劲,她要翻开撕下,而他手指抵着这页纸,任由纸被他抵出折痕。
他倾下身,光线挪移,速写本被暴露在亮处,她的速画稿暴露无遗。画稿依稀是一个男人持烟的姿态,那种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气质,也被她勾勒得入木三分。
沙谨衍轻笑起来。他的笑声微微地发哑,像被轻轻摩挲过的、揉皱的羊皮纸,很有些好听。
“没事,画吧。”
“噢。”她低头拽回那本素描本,不知道男人在笑什么,还以为是自己一念之间的crush被正主抓到了,脸上微微发窘。
这一发窘,手下就慢了,红环铅笔靠在虎口处,停顿了。但是男人却没走开,低头看着她的画稿,很有几分兴致。
段嘉玲被陌生人对画稿的注视弄得越发地窘,腹诽此人是不是太没边界。
她想将那张画稿撕掉,手指刚将页面翻起,又被男人洞悉了意图。
“别撕,”他手指按住她的画稿。“画得不错,为什么要撕。”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她鼻尖都是他浅淡的气息,像清晨的露水,冷而凉。
这气息让她脸颊发热,发烫。抬眸,却正好撞上男人幽深的目光。
他筋骨脉络分明的手按着她的速写本,似乎要争夺这一页纸的控制权,腕骨上一枚陀飞轮,指甲边缘修剪得干净整齐,连一丝毛边都没有。
这双手,莫名显得很欲。
那个冰钓向导在芬兰旅行社工作,带过无数到芬兰旅游的游客,本身又巨帅,带过的游客几乎每个都会和他合影然后上传到社交平台炫耀,想找到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只要找到他,等同于找到段嘉玲当时冰钓的冰湖。
冰湖、冰湖周边的一大片森林、还有他们曾经的爱巢莱利庄园,这些全都属于沙谨衍名下的产业。
那么,这对师兄妹亲密关系的起点也就在汤逸臣面前呼之欲出了。
第 79 章 HK079 散伙炮
七点多,段嘉玲睡到最香之时被养母的一通来电吵醒,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到处摸,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地接听:“嗯,嗯……Auntie,那晚上见。”
汤曼珍港姐比赛获得季军,养母等不及要先离开邮轮,赶去什么寺庙还愿,打电话交代她睡醒和汤曼珍一起走。
段嘉玲放下手机便又睡死过去。
睡到九点多,再次被外头维港海面上,各种船只高亢低沉的鸣笛声吵醒。
秋云两个字惊雷一般在段嘉玲耳边轰鸣,世界忽地在她眼前渐远。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段嘉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背上单肩包,拿起伞,小声地朝沙谨衍说了句抱歉后起身离开。
大黑朝中年男人吼了两声,摇着尾巴追了出去。
段嘉玲的动作太快,玻璃门一开一关,热气涌进来扑在脸上,屋里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大黑守在大门口,眼巴巴看了好一会,直到段嘉玲的身影彻底从视线里消失,才失落地耷拉着耳朵慢悠悠晃回自己的窝里。
“欸?怎么走了?”
男人攥着钥匙,一边往外退,一边嘟囔着。
“这孩子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小就标致,我不可能认错啊”
“哎,这家真绝了,妈不要孩子,孩子不认妈,一个比一个心狠。”
沙谨衍沉着脸,大步走出办公室,一把扯下墙上挂着的车钥匙,丢给来人,冷声下逐客令,“车弄好了,开走就行。”
回宾馆的路上,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段嘉玲脑袋里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连遮阳伞都忘记撑。
太阳偏要为难她似的,如影随形地追着她烤,短短几条街的路程,她的脸被晒得通红,皮肤表面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刺痛。
一回到宾馆,段嘉玲快步冲进卫生间,第一时间拧开水龙头,捧起清凉的水,用力泼在脸上。
她缓缓抬头,视线落在镜子上,殷红的眼尾像是被悲伤浸透。
段嘉玲再次弯腰,把脸埋进湿毛巾里。
通风口的凉风扫过脊背,寒意毫无预兆地钻进骨头缝,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滴滴水花像是带着她的回忆,强行把她拉回到过去。
她并没有打算联系叶秋云,但这才第二天,这个名字就出现了。
六年,她只回来过两次。
第一次,刚考上的大学的她满心欢喜买了礼物回家,被叶秋云拿着扫把赶出了家门;
第二次,邻居阿姨通知她家里的房子被拍卖,让她回去收拾私人物品。
说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叶秋云恨她,因为她身上流着赌鬼父亲的血。
段嘉玲拿起干毛巾,轻轻擦拭脸上的水渍,一遍遍回想着那人在狗院里说的话。
其实对方没什么恶意,她完全可以更冷静、更得体地应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有人提到她的家庭,她的思考能力就在一瞬间被抽走。
无论对方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她都没有办法正确地作出回应,她的本能反应只有一个,逃。
脸上的灼烧感更强烈了,段嘉玲强忍着不适,打开冰箱取出冰袋,用毛巾小心翼翼地裹好,轻轻压在滚烫的两颊上。
丝丝凉意瞬间渗透肌肤,暂时缓解了难耐的灼痛。
她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犹豫再三,缓缓伸出手。
指尖刚碰到手机,又猛地缩了回来。
走得太匆忙,她没来得及留下沙谨衍的联系方式,再贸然回去解释
段嘉玲皱起眉,轻声叹了口气。
沙谨衍的戒备心本来就强,出了这茬事,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去找沙谨衍解释时,对方审慎的目光。
尽管狗院的房子她很是喜欢,但思来想去,段嘉玲还是没拗得过心里的那道坎。
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段嘉玲决定先歇一会儿,等下午太阳弱一些后出门看看中介推的其他几套房源。
她随手拆开一块巧克力,机械地塞进嘴里,丝滑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缓缓散开,香甜的味道瞬间填满整个口腔。
原本乱糟糟的心情,也在甜蜜滋味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下午四点多,太阳的热情被漫长的炙烤消磨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睡了一觉的段嘉玲恢复了些许元气,她整理好情绪,按照中介提供的地址,出发看房。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晒得蔫头耷脑,闷热的空气紧紧包裹着段嘉玲,她接连看了三套,但结果都在意料之中,不太合适。
一个念头一旦在心底种下,再去做其他事时,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段嘉玲走到了城南老街。
街边的店铺纷纷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交织、晕染,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营造出一种朦胧而暧昧的氛围。
【思媛足浴】的门牌上,斑斓的彩灯闪烁跳跃,屋里暧昧的紫色灯光透过玻璃门,像一双双无形的手,热情地招揽每一位过客。
段嘉玲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穿过那层玻璃,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对视。
一瞬间,时间凝固了。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叶秋云。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秋云依旧是段嘉玲记忆深处的模样。
大波浪卷发肆意垂落,发梢轻扬,每一丝都透着岁月沉淀下的独特韵味。
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风情万种,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眸中流转的光彩蕴着风尘里的妩媚与落寞。
段嘉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上前。
然而叶秋云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径直走进了里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
溪城的天气多变,白天的闷热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浇灭,细密的雨丝编织成一张银色的网,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
段嘉玲独自坐在公交站台的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塘。
雨滴落下,滴嗒一声,在水塘里漾起层层涟漪,随后又融进水塘,平静的水面仿佛从未被惊扰过,静静等待下一滴雨的降临。
段嘉玲苦笑,她竟然会天真地幻想叶秋云是爱她的。
这么多年,叶秋云对她的冷淡和厌恶,是那么清晰明确,毫无掩饰。
叶秋云从没变过,深陷执念不断挣扎的人,一直都是她。
自欺欺人罢了。
段嘉玲双手反撑在塑料长凳上,茫然地凝视着水面上倒映的昏黄灯光,光点随着雨滴的坠落变小,又被漾开的水晕放大。
九点多,溪城的街道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一辆丛林色牧马人从公交站台旁疾驰而过,突兀的急刹车声划破了寂静。
沙谨衍的目光紧锁后视镜,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是段嘉玲。
他脚踩油门,双手快速转动方向盘,车身调头后稳稳地停在了公交站台前。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
沙谨衍伸手按下按钮,车窗缓缓降下,他探出上半身,目光直直地落在段嘉玲身上。
段嘉玲仿若未闻,呆坐在原地。
雨声嘈杂,沙谨衍熄火下车,快步走到段嘉玲身边提高音量:“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大晚上不安全,你去哪儿?我送你。”
段嘉玲正低头出神,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失落,“怎么是你?”
“离开我之后,你要去和那个蒋白易在一起吗?”
“应该吧。毕竟他是我能遇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我们两个也挺聊得来的。”
沙谨衍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望天“哈!”一声:“我说呢,你这周怎么这么热情,原来是抱着离开我的目的和我疯狂做.爱。你把我当陪练吗?练好了技术,拿去取悦秘书长家的公子。”
段嘉玲不反驳也不解释,她知道他很伤心和生气,所以允许他对自己恶语中伤。
不舍地看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走去拿衣服穿上。
沙谨衍把拳头捏得发抖,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猛然冲过去紧紧抱住她,有点卑微地哀求:“你不是想再赖几天才给我答案吗?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一个月,就一个月……”
段嘉玲轻拍他的后心,柔声劝慰:
“Vincent,你别任性了。
我在赫尔辛基就和你说过,我是很喜欢你没错,但我不会为了一个喜欢的男人,放弃我的家人。
你再给我多少时间考虑,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汤家和你,我始终觉得汤家对我比较重要。
以及,我也不想被汤家的人当成武器,用来攻击你。
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我离开后,你一开始心里可能会很难受,但这种症状差不多两周以后就会好很多。
相信我,我之前从赫尔辛基回到香港后就是难受了两周,然后就好了。”
“我只配让你难受两周吗?”
“不是的,一想到你,我心里还是会痛苦得要死。”
“我要变成一根刺,永远扎在你心里,拔不出来。”
“别说你,我自己就是一根刺。”
一根扎在汤逸臣心里的刺,他要利用我伤害你,让你痛苦,然后我就会痛苦,惩罚我对汤家的背叛。
第 80 章 HK080 去他的
沙谨衍抓起她的手亲亲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上:“你仔细看看我,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吗?”
段嘉玲凝视他执拗的瞳仁,鼻尖发酸,泪水在眼中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
“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你,让你和其她女人结婚。但是Vincent,我也是真的不想生活在夹缝中,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结果两头不落好。
一个月前,你问我要不要公开拍拖,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离开汤家,不想和他们反目成仇。
“沙叔叔?”
段嘉玲正听到精彩处,那凤妹和老头都已经上了凤妹的房间里了,她都能够借助系统的实况直播去知道凤妹房间的格局是怎么样的了,却是被沙谨衍给直接打断,窗帘一拉,这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晚上的湾仔比较乱,有很多景象少儿不宜,你也不适合看。”沙谨衍听见脑海里的对话声终于停了下来了也舒服多了,不然段嘉玲和那个电子音真的要在他脑内播放活那种春宫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不,香江可是一个法治社会,怎么会乱呢?”段嘉玲将“香江是一个法治社会”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回给沙谨衍,又想拉开窗帘去长长见识了。
倒也不是段嘉玲有多热衷去看这种事情,更加的是好奇居多。
毕竟80、90年代的香江实在是太有特色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的。
她上辈子身体太弱了,缠绵病榻,即使网络发达能了解到很多,足不出户都能学到很多知识,却是不代表身临其境就毫无用处。
她现在难得重生虽然是穿到书里,也只是一个无脑大小姐,系统也说她很快就会瓜老衬(1),却也不代表她就要不努力去生活。
既然都来到80年代的香江了,那自然要多见识见识啊!
像是香江这种特有的“一楼一凤”,凭什么就不让她好好去了解啊?
“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有犯罪,现在就是在这种黑暗的地方。”沙谨衍伸手按住她的手根本不打算让她再打开车帘去看,态度也隐隐强硬。
“那行吧,都听你的沙叔叔。”段嘉玲鼓了鼓一边脸颊有些不服气的模样,但还是毫无所谓地将手给收回来,都给沙谨衍整笑了。
他可是记得段逸华这个大女儿毫无生机且单纯天真,段逸华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但现在看来,和传闻不符。
不仅不怕他,还敢和他叫板,实在是让他觉得新鲜。
[哇宿主幸亏你刚刚反应灵敏而且认怂快,我都检测到大反派对你产生了一丝杀意了。]
【不是吧?这都要杀我?我刚刚不是已经很听话了吗?】沈嘉玲很难理解。
[嗐,大佬觉得你挡了他的道即使是一件小事那也能成为对付你的理由啊。]
【不是,我就只是多看了外面几眼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怎么就挡了他的道啊?】段嘉玲不明白。
[别说你,我也看不懂这个大佬,谜一样的喜恶,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反派。]
沙谨衍:“”他真没杀过人,也没想杀人。
“世侄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啊!我知道大佬刚刚喜怒无常的原因了!】段嘉玲突然在脑海里说道,让沙谨衍的眉梢却是一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什么是什么?宿主你赶紧说!]
【答案很简单,那便是大反派不是要为女主守身吗?但他又是28岁这种如狼似虎的年纪不想看“一楼一凤”这种低级的也是正常的,不然精力太过旺盛了晚上要找那种可以买钟服务的夜总会高级小姐,到时候破戒了就麻烦了。】
段嘉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80年代香江的情涩业可不要太发达了,到处都能看见这种,不仅夜总会能提供这种买钟服务,还有什么伴游公司之类的,就是约一位伴游小姐陪吃陪喝陪购物最后还陪那种睡,主要还是赚取小费,是灯塔国那边传来的垃圾玩意儿。
除此之外,什么按摩院、桑拿房、美容院之类的也是这类服务的频发地,总而言之,应有尽有,唾手可得,反正大家都觉得梅逝嘛,所以就使劲玩儿了。
[好像还挺有道理哦~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大佬也不例外。]
沙谨衍:“”
他实在是不想再听段嘉玲和那个电子音胡言乱语了,叹口气,又是重复问了刚刚的那个问题一遍:“世侄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在我爹地醒来之前要将他的家产给保住,将不应该存在在段家的人给赶出去。”
段嘉玲虽然刚刚穿来没多久,但是她的目标很明确,想要活命那就要将那些人渣给赶出去,别想吞她哪怕一分钱。
也别看她穿的这个角色这么糊,可是身份和家世还是实打实的,这也就是说明她的敌人很多,不仅内部敌人多,外部敌人也是虎视眈眈。
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而今晚在新富豪夜总会她给段佳宜和顾子铭的教训也只是仅仅开始。
接下来还有不知道多少好玩的等着他们呢,谁都别想离开牌桌。
“有信心做得到?”段家的情况也是很复杂的,并没有那么简单,段逸华出车祸的时机太巧妙了,偏偏在新九龙那边4800多幅地的租借期满的时候再来出事,很难让人不去猜测这是竞争对手想去吞并段家的产业而出的阴招。
毕竟段家早期虽然是做航运发家的,但是后来也是逐渐转向了房地产、文娱等产业,其中九龙、深水埗那边都是段家的势力范围,而最近又是因为股市大涨,以至于房价也开始上涨,自然是想趁着段家时势低迷的时候出手干预,不说一下子将段家弄死,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扯下段家一块肉来。
而段嘉玲虽然在香港大学就读金融一类的专业,可她从小就被段逸华宠坏了,根本没经历过这些,对付段佳宜、顾子铭之流的或许毫无阻碍,可如果进一步面对那些要置段家于死地的竞争对手呢?
这么一个年轻的千金大小姐或许真的应付不来。
“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段嘉玲没多说,只微微笑着给出了这八个字,唇边甚至显露出一个酒窝来,眉梢却是锋凝,让沙谨衍看着心头也罕见地微微一悸。
看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了,根本就不必为她担心。
“好,我相信你。只是,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的话,也可以找我帮忙。”沙谨衍给出承诺,也是好奇她能走多远。
“啊,谢了沙叔叔,你人真好。”段嘉玲可没推辞,反正她现在还真的是势单力薄,沙谨衍既然肯站她这边的话,即使她什么都不用他做,只搬他的名头出来,解决很多事情都会少很多阻力。
这可不要太好了嘛。
车子很快就到段嘉玲的家了,她家住在浅水湾,太平山的南面,也是香江高级住宅区之一,号称在这里买房居住能每天都感受到度假的悠闲和自在,蓝天白云海天一色,还有360°无敌大海景,甚至还能观豚,简直不要太享受。
只是现在因为段逸华昏迷不醒住院,以至于段家都凋零了不少,门庭冷落,看着都让人心里微微落寞。
[宿主!速来!吃瓜!]
段嘉玲刚想和沙谨衍道别下车,却是听见系统在她脑海里兴奋地说道。
【什么?什么?赶快说!】
沙谨衍:“”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是不是只有他才能听见段嘉玲和那个电子音在脑海里的对话,不然,如果其他人能听见的话,他不信能像他这么镇定。
可能早就当作鬼神那般看着段嘉玲了。
[是关于你那个恶毒继母蒋淑蕙的!]系统也不废话,语气也是持续兴奋起来:[宿主,你继母趁着你爹地昏迷管不了她,而段佳宜今晚也因为要对付你,家里没人,她就胆大包天将她外面的奸夫带回来还为了刺激而在主卧所以!宿主你知道现在怎么做了吧?!]
【知道!捉奸!】真的岂有此理,光是听着这样的描述就让心生愤怒。
“沙叔叔,你车上有没什么趁手的武器最好是转轮手那什么枪之类的,能将人吓破胆再也不举的那种。”
沙谨衍:“”捉个奸而已需要用到手那个什么枪吗?
[快!宿主!没时间了!段佳宜那边也坐着车回来了!我们今晚必须要来一锅大的将她们母女俩一锅熟(2)了!]
【行,我现在就下车回家抓奸,还帮她拍点艳照让她自己欣赏欣赏!】
段嘉玲很快就于电光石火之间想好了一切,幸亏刚刚在新富豪夜总会的时候她多留了一个心眼留了一部胶卷相机,不然可很难将证据给留下了。
她也不管沙谨衍能不能提供武器给她了,现在讲究的是一个时机,她必须要抓住时机!
也因此和沙谨衍说了一声之后,段嘉玲便想开门下车了。
“等等,我让我保镖跟着你。”
沙谨衍自知自己不好去插手她的家事,却也是知道段逸华的继妻是个不好惹的,始终是担心段嘉玲,还是让自己的保镖兼秘书陈振业跟着她下车护住她。
而他则是在车上帮她坐镇。
【哇,系统,大反派是不是真的这么好人啊?如果不是知道他背负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我真的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啊。】
段嘉玲听见沙谨衍所作出的安排都有些感动了,开始怀疑系统给出来的资料是不是错的了。
毕竟,在她自己的认知里,沙谨衍也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
[所以宿主你爱上了他吗?要和女主抢过吗?]
【不,智者不入爱河,智者只想认真搞钱。】
沙谨衍头疼:“”
“一切小心,万大事有我。”
段嘉玲下车的时候他还是认真叮嘱了她一句。
“知道啦沙叔叔。”
然而,她的继母蒋淑蕙虽然喜欢寻求刺激,但不是蠢人,早已经安排了菲佣在外面帮忙看风,一看见段嘉玲出现,立即往屋里大喊通风报信——
她可以耐心等待,等待他成为自己生活中一个无法再掀起波澜的存在。
就算某天在大街上与他擦肩而过,也可以做到脚步不为他做任何停留。
沙谨衍也自始至终没有给她发过只言片语,而IG上,她也还在他的关注列表里,他肯定有着和她一样的默契——想把她从曾经的亲密关系中抽离出来,变成一个对他来说可以无动于衷的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