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痛痛飞飞
洗过澡, 周言晁坐在床沿温顺地垂下头,用手指扣弄睡裤上的小熊印花。佣人轻轻拨弄细软的头发,失去水分的它们不再沉重, 随热风扬起热气烘出沐浴露的甜香,闻起来像一块抹了玫果酱的蛋糕。
“好了。”
脑袋被加热,周言晁摸了摸自己暖乎乎的头发, 仰头笑了起来,“谢谢。”他还没换牙,笑时两颗尖尖的小牙显露出来。
彼时,房门被叩响。
戴着眼镜的女beta前迈两步站在室内, 她手拿一个方形绘本,温柔一笑, “少爷, 到听睡前故事的时间了哦。”讲睡前故事,这就是她在这个宅子里的工作。
在她读完两个故事, 正准备合上绘本,却见小少爷两颗眼珠还炯炯有神, 轻声问:“现在还不困吗?要不要再讲一个故事呢?”
“老师,呼里机是什么意思呀?”周言晁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
“嗯?”
“听到有人说妈妈是呼里机。”
女beta恍然大悟, “小少爷,说的是狐狸精,狐、狸、精。”
“说妈妈像狐狸吗?”
“……”
这婚事可谓门不当户不对, alpha家族人才辈出, 不管是从政从商都成为了界内鼎鼎有名的人物,而omega相较而言,寒碜了不止一点, 不过这都是外界的看法,两家似乎都很乐意两人结为连理,但即使如此,不少媒体和网友猜测幕后另有隐情,就连“下蛊”一说都有,说omega的长相一看就是狐狸精,很擅长勾引alpha。
只是也不知道是谁乱嚼舌头,传进了小孩子的耳朵。
女beta又不希望小少爷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饱受诟病,但又希望他明白这个词汇背后不好的含义,便讲了一则关于“狐狸精”为修行勾引赶考书生最终被打死的故事。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为了不影响孩子身心健康,将这种志怪小说中带有淫.秽意味的措辞剔除,同时穿插大量词汇解释,尽量浅显易懂的言语帮助孩童理解。
“所以狐狸是坏的吗?”
“有好也有坏,他们有的长得特别漂亮,会骗人,甚至害人。”
“那如果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骗了?”
“不一定哦,故事里的这些狐狸精像会魔法,再聪明也会被骗,就像那个书生一样。”
“讨厌!”
“嗯?”女beta看着小少爷用被子盖住脑袋,拒绝和自己交流,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嗓音稚嫩到完全无法她无法与小少爷置气,只能笑着蹲在床边,用手指戳戳被褥,“少爷,怎么啦?我说错了什么了呀?你要给我说清楚我才懂哦~”
被子被小手拉下,露出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眉头却是皱起的,“狐狸就是狐狸,怎么可能有魔法。你为了不让他被骂,才说它有魔法。”
女beta反应一会儿,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当赋予狐狸精这个擅长勾人的天赋技能时,就能替不禁诱惑的书生开脱罪名。就算书生抵不住魅惑,也不会有人指责他是定力不够,而是狐狸精太过撩人。
女beta看到那半颗脑袋又缩回去了,她轻轻用手拍了拍,“错啦错啦。狐狸就是动物。它们不坏,是总有人把它们想得那么坏。它们很聪明,很会撒娇,像你一样。”
脑袋像浮出水面般又缓缓露出来,也没刚刚的那股恼怒劲儿了。女beta心道这小少爷非但不娇纵反而太好哄了,她笑着说:“少爷也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呀。”
周言晁没再说话,但就算半张脸被盖住,也遮掩不住他的喜色,眯眼笑时更像狐狸了。
在小孩的认知里,狐狸不是擅长蛊魅之术的尤.物,也不是偷吃家禽的狡黠动物,它就只是狐狸而已。
周言晁如此计较在意,或许是因为和自己相貌颇为相似,都眼尾上挑、鼻梁挺立,又或许是有人将其污名化冠在了母亲头上,想为其正名。
但越质朴的心灵在被黑暗吞噬时也更受折磨。
自那日妈妈对他发火后,周言晁的言行举止更加小心翼翼,总是避免与她打照面,但其实这种刻意是多此一举,因为女omega总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有时用餐也不下楼,只让佣人送进室内。
周言晁没有朋友,尽管周泽铎的合作伙伴有时登门拜访会带着同龄儿女,但他也几乎不和人交流。
他拥有最基本的道德和礼貌,却缺少与人交友之间的温情,这是这座宅子里无法给予他的东西,却无人指责他,因为母亲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绪,父亲认为只要倾注财力照顾好他的起居就可以,剩下的佣人所表现的关怀永远夹杂着一份恭敬,那是不可跨越的阶级带来的。
从出生至今,他都没有被父母抱过一次,他没有被喂过母.乳,喝的是现挤再杀菌的牛奶或温水冲调的奶粉。
现在才三岁,为了补钙长身体,每天都有佣人定时给他冲调奶粉,再装进特制的吸管杯里,以防止他弄撒。
周言晁抱着吸管杯折返回自己的房间,却隔着二楼的红木栅栏,看到楼下不远处互相扯拽的两人。
敞亮的大厅,周泽铎将人往门口拖,而女omega不愿出去,身体的每一节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往反方向使劲。
拥有绝对力量的alpha面临孱弱的omega简直像是碾压性的胜利,女omega挣扎扭动着身体,她降低重心,甚至坐下屁股着地,都无济于事,被alpha直接单手拎起。消瘦的胳膊像枯枝被人攥在掌心,能轻易折断。
周遭氛围压抑,如降零度,佣人们一声不吭,默契地选择回避,退出战场。
“够了!疯子!”
周泽铎俯瞰坐在地上的人,“地上凉,起来。”他声音轻柔,颇为关心对方的身体,但还是不失命令胁迫的意味。
女omega站起,怒目而视。
周泽铎轻抚她的脸颊,语调低沉,“你要想看他,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带你去就是了。”
“死疯子!”
蹲在楼梯口偷窥的周言晁被响亮的耳光声吓了一跳,差点没抱稳手里的吸管瓶。
周泽铎却没有生气,他握住女omega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气,问疼不疼,嗅到山茶花香又伸舌在掌心舔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想将手抽回去,抓得更紧了,将人拽进怀里死死搂住,任她再怎么挣扎也不肯松开。
“不是想见他吗?我带你去。为什么不愿意?”
他的脸被捧住,怀中的人仰头敛眸,嘲讽似的笑了起来。
尽管她头发未经梳洗,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藏污纳垢间,神色中的不屈远比皎洁容貌动人。
“有本事你就杀了他。”女omega微微挑眉,低声诱惑。
“……”
她很快又说:“你不敢,因为你也知道,他死了,你就不能困住我了。”她笑意深了几分,松开对方,挑衅地说:“高高在上的alpha,你的爱让你变得无能。”
“你的失策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以为让我怀孕就好了?孩子就能困住我?是不是觉得omega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每当看到孩子可爱俏皮的一面就会心生柔情,开始顺从这种生活?你是觉得我能把他和你分割开,对他产生单独的爱,让这种母爱来麻痹我,对你也产生感情。”
“别说庄园,就算你把我和他放在一个房间,我也不会对他心生任何怜爱。说他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和你一样,是吸血虫!每天吸食我的养分和精气,让我萎靡不振,看起来疯癫。对我来说,这不是生命,这只是一块赘肉!”
周泽铎将她扛在肩上,任人捶打抓挠自己的后背,径直朝外走。周言晁想慌忙跟上,但他才跑到门口就被佣人们拦下。
“少爷,牛奶凉了,我们去热一热好不好?”
“少爷,吃巧克力小蛋糕吗?才烤的哦。”
“少爷,我们陪你玩玩具吧。”
佣人们像一堵高墙竖在他的面前,使用各种诱惑吸引他的注意。
周言晁连吐出好几个不要,狂迈两条腿想要绕开他们,但抵不过十几个佣人拦截,不论他朝哪个方向都没有找到出路。
他停下,仰头生气地看着这群人,把吸管瓶摔倒地上,“不要!我要去找爸爸妈妈!”
他被人抱起,双脚悬空扑腾。
“放我下来!”
他委屈地瘪嘴,眼睛又开始积水,像玻璃珠子一样闪着光。
周言晁被举高后看到远去的二人,随着与父母之间距离的增加,哭声也愈来愈嘹亮,撕心裂肺。
“讨厌你们!”
他目光未从两人身上移开,想记住他们前行的方向,随后眼睛也被蒙上,只能看到一片黑。
一望无际的黑色蔓延到深夜,明亮的圆月在庄园的灯火下黯然失色,哒哒哒的脚步声突兀至极。
周言晁手扶着石壁,踩着阶梯向地下走去。不同于其他地窖或地下室,这里灯光通明,大大提高了可视度。
周言晁沿着记忆中父母离开的方向找寻,进到庄园明令禁止踏入的地方,他越往下走越寂静,到最后只存在自己的呼吸声和鞋底蹭到木板发出的摩擦声。
空气中充溢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严重到就算有通风设备也不能祛除。
这股味道一路引导周言晁前行,最终他站在了牢房前。
隔着铁栅栏,里面坐着一个人,他安静地呆在角落,背倚着墙壁,侧头靠着铁杆,一条条头发盖住眼睛,身沾污血和尘土。
他没穿裤子,大腿上上全是血痕,向下看,视线却被骤然切断。
他的下肢不全,膝盖及以下部位不知所踪,切割的横截面边缘并不平整,像是用钝器一点点磨掉了他的双腿。
血液凝成黑红色,骨骼、经络、肌肉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还有白色在其中蠕动。
房间内的尿液和粪便是臭味的源头。此外,这里还有其他生物与他作伴,成年的蟑螂腿太硬,打在墙壁上甚至能发出细微声响,老鼠也似乎也仗着他行动不便,肆无忌惮地吱吱乱叫。
周言晁捂住鼻子靠近,喊了一声叔叔,但没有得到回应。
“……”
周言晁听到他在说什么。
直到他的耳朵快要凑进栅栏里才知道对方说的是“水”字。
“我没有带水,我明天来给你,好不好?”
“……”
次日晚,周言晁靠近铁栏杆蹲下身,把自己的吸管杯递了过去,但栏杆之间间隔太小,不容许瓶身通过,他只能将吸管对准人的嘴唇。
待人喝完水,周言晁看了看空空的瓶子,说下次再多装一点给你。
他又问:“你的腿呢?”
“被砍了。”
“痛吗?”
“……”
周言晁把瓶子放下,双手摊开悬在下巴处,鼓着腮帮子朝对方大口吹气,想把气息传到对方腿部。
“痛痛飞飞。”
第102章 第 102 章 间接耳鸣
他用满是污秽的右手抓扣膝盖, 捻起那些蠕动的白色。
环状蛆虫在两指间伸缩扭曲着,最后落入口中。这点蛋白质的营养少得可怜,他还没咀嚼尝出味道就吞咽进肚里。
一个印花瓷盘被搁在地上, 边沿撞到栏杆时发出轻响。
他被声响吸引,看到盘子里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小孩隔着栏杆蹲在他旁边,手指着盘小声说:“小蛋糕。奶油化了……”
明明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 但是奶油还是化了一部分,让这份巧克力甜品令人有些食欲不振
在这里呆太久,周遭的腐臭味腐蚀了他的脑神经,记忆里再也回想不出香甜是什么味道。
饿太久, 肚子早就空空,胃像是把自己消化了, 使他连饥肠辘辘的感觉都丢失。
吃下蛋糕的第一口, 他就开始呜咽,细腻的奶油在口中融化, 泣不成声时嘴唇兜不住它们,尽数流淌从下巴滴落到皱巴巴的胸襟上, 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没有牙齿的幼儿。
周言晁垂头耷拉眼皮,看着小蛋糕有些无措,他在下午茶时间可以享用的甜食有很多种, 他选了自己最爱吃的留给叔叔,但对方好像不是很满意。
“我去找医生,把腿接上。”
“接不上了。”他平静地说着, 他的心智被折磨成齑粉, 如今已经坦然面对自己残废的事实。
他偏头看向另一侧角落,那里堆叠着白骨,长的有几十厘米, 短的只有几厘米,还散落各处。
周泽铎故意不喂他东西吃,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
人饿到一定程度时,脑子就会加载许多美食的图片,随时间的延伸,那股饿劲儿也跟着消失了,就不想进食了。
等再有吃东西的欲望时已经是馋到发狂的地步,他甚至开始后悔曾经掉落在地的一块肉自己没有捡起来,又懊恼自己因为挑食故意丢掉的菜品。
正当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塞进嘴里时,看到了自己被锯断的两条小腿。
当口腔被填满时,他觉得自己的肉如此鲜美,胜过自己这辈子吃的所有食物,皮肤部分不易撕咬,柔软且具有韧性的血管有些弹牙,粗细不同的黄白色神经混合在肌肉里,狼吞虎咽的他也根本感受不到纤维的存在。尽管咀嚼有些费力,但却可抵珍馐美味。
“你不要再来了。”他知道这是谁的儿子,每当那双细嫩的小手伸进来时,就有思维侵入他的大脑,命令他抓住腕部用牙啃咬,撕破大动脉,任由鲜血喷溅在脸上。
但他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如果不是这个无知的孩子那天吵着要找妈妈,事情本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害得逃跑的闵恩行迹暴露,而原本带走她的自己也受到了惩罚。
周言晁以为是没拿好吃的给他,惹他生气了,也跟着愁眉哭脸,小声地打着商量,“我下次给你带其他蛋糕。”
“滚!”
因为本人没什么气力,所以音量不大,但周言晁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抿嘴默默地拣走盘子离开了这里,走前还不舍地多看了牢中人一眼。
“去哪儿了?”
周言晁才踏进客厅就听到询问声,他从语气里听出对方不悦,他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垂下头,盯着手里的盘子,过了良久,才吐出一句,“吃小蛋糕。”
周泽铎迈步站在他面前,如巍峨的山,遮天蔽日,将瘦小的身子覆上一层阴影,“蛋糕谁吃了?”
周言晁仰头,还不等他回应,疾风迎来,一声响后瓷盘落地碎裂,毫不收力的一掌让他在倒地翻了几圈,顺着阶梯滚落到最低处。
他恍惚片刻,当即大哭,眼泪、鼻血、口水四溢交错横流。即使面容惨淡,周泽铎也不为所动,非但没有作为亲生父亲的怜爱,反而冷漠地扔下一句,“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待庄园的主人离开客厅,其他佣人才敢上前,他们收拾残局,清扫瓷片,扶起小少爷,轻柔地哄着他,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和血迹,询问他身体哪儿疼。
“阿姨。”周言晁抽抽搭搭地摊开掌心,展示自己被打掉的牙,现在说话都有些漏风,他眼泪汪汪地说:“可以帮我装回去吗?”
“……”
佣人们纷纷安慰他说还会长新的,长出一颗更白、更漂亮的,周言晁也就放弃了装回去的想法,沉默地把自己的牙揣进兜里。
第二天,周言晁抓住一位佣人的衣角,仰头问:“叔叔,你现在忙吗?”
正在擦拭矮柜的男omega笑着蹲下身,“小少爷,我不忙,你有什么事吗?”
周言晁指了指自己的左耳,非常抱歉地说:“我的耳朵里有虫子。你能帮我取出来吗?”他鼻音较重,声音也听起来黏糊糊的。
“……”
一个成年人尚且接不住这一耳光,更何况一个孩子。耳镜显示他的耳膜出现破裂,薄如蝉翼的膜夹杂缕缕血丝,年幼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耳道里的异响是虫子蠕动导致的。
医生说幸好破损不多,只给他开了药,并告诫在耳朵好前不要掏耳或进水,不能擤鼻涕太过用力,不要到嘈杂或分贝较高的场所去,注意清淡饮食等。
看过医生的周言晁奇怪为什么耳朵还在响,他问:“虫子取不出来了吗?”
带周言晁到医生那儿检查的佣人安抚道:“没有哦,虫子说少爷乖一点,好好吃饭吃药,好好休息,它自己就会出来了。好吗?少爷?”
周言晁静静地点点头。
但实际上,当没有异响后,他仍觉得自己没有痊愈,可能是创伤导致的躯体化,也可能是神经性后遗症,往后的日子,他的左耳会出现间接性耳鸣,此外,有时只要一有东西靠近他的左耳,耳朵就会敏感地发出“嗡——”不同于寻常的耳鸣那般刺耳,周言晁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后来也再找医生诊断过,可惜也查不到原因,他觉得,虫子或许没有钻出去,早就与自己融为了一体。
嗡嗡嗡——
周言晁醒来又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它们不是从耳道里传出来的。
他寻声走向那一大扇落地窗前,钻到窗帘外,额头抵着玻璃俯瞰,看到三五个人在锯小花园里的树。
随后,一个物品径直由从他的上方高速下坠。
哐当——
砸到地面时,它像水花一样绽开。
等人反应过来,才发现那是一个玻璃花瓶。
“滚!不准发出这个声音!”楼上的女omega吼着嗓子。她一如既往地披头散发,声音嘶哑,手握一把水果刀。
砍树的工人们只说这是周泽铎先生要求的,随后对女omega说的任何话都不予理会。
女omega看着继续施工的人,瞠目欲裂。
他故意的。
故意发出这种类似的声音来警告自己、折磨自己。
女omega迫切地想要下去组织他们,她等不了电梯,便走的楼梯,却在二楼撞见了周言晁。
嗡嗡嗡的声响同时折磨着母子二人。
女omega楼也不下了,她当即抓住周言晁肩膀,吼叫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找他!”
高分贝的叫声导致周言晁耳朵难受,尤其是受伤的那只,根本不能受刺激,他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但手被钳住,不被允许逃避。
“唔……”
“闭嘴啊——不准哭!不然我把这个塞进你的喉咙里!”女omega将水果刀最尖锐的部分对准他的嘴唇。
她也崩溃地哭喊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去了,他用角磨机磨他的腿!”
第103章 第 103 章 以死献礼
“哥, 他真的不正常……”女omega坐在沙发上,手握听筒,矮柜上的座机显示正在通话, 她战战兢兢的,指甲还在抓扣皮革沙发弄出咯咯声响。
“他打你了?”电话那头传来关切的声音。
“没有,但他……”
“那他骂你了?”
“不是, 但是……”
“闵恩啊——其实,他对你很好的,温柔体贴,儒雅又有风度, 你不能总把他想那么坏啊,你这样一直抵触他, 只能从他身上看到缺点。听说你最近又拿花瓶砸他的头了?omega别那么暴力, 除了他还有哪个alpha受得了你,你再这样胡闹下去, 要是他耐心没了,那你小命也要没了。”
“不是。”闵恩指甲抠破皮革, 她一度怀疑周泽铎是不是受虐狂,任何打骂都不起作用,反而只会令他越兴奋。或许在一个拥有绝对地位的alpha面前, 就算自己再龇牙咧嘴也不过是一只在冲他哈气的幼猫。
“他把我最好的朋友的腿砍了。”闵恩弓着身子,头发向两侧散开,背部的一节节脊骨暴露, “我明明跟他说了, 我和沈珏没有什么,他就不信!不听!他觉得朋友不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可是,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啊……”
世界上的人是病了吗?默认爱情才是深情,有时甚至凌驾于亲情之上。
“沈珏为了我……”她痛苦地捂脸,“我现在根本不敢靠近那个地方,我怕他又发疯对沈珏做什么。还有,他那个儿子也很不正常,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孩子亲近妈妈也正常……”
“不对!我说了不要叫我!我不喜欢,我不想听到妈妈这两个字!他非要往我面前凑!每次看到那张脸,我就想起我是怎么被迫生下这个孩子的!从送到产房前我的手脚都是被束缚着的,你不是omega,你没有像我一样,看到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被撑得像个皮球一样,你没有行动不便,你的肚皮没有变薄,薄到甚至看得清自己的每一根血管,期间也没有alpha总是趴在你的肚子上朝你笑,嘴上还说着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随着胚胎的形成,庄园的监控数量增加,她的膳食都由人严格把控,行动也受到限制,堕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原本孩子如愿诞生,这些监控也本应该失去效用,但生产后的闵恩恢复行走能力后就打算掐死亲生儿子这件事,导致这些摄像头继续运行。
它们的作用在此时,还只是为了保护周言晁。
“生孩子你也是受苦了。但是每个omega都有这一关嘛,要不说omega们都很伟大呢。”
闵恩却因这句安慰情绪激动,“不要用无私和母爱这种东西来绑架我!在我的概念里也没有‘孩子是爱情结晶’这一说法,就算我爱上了某个人,我也不会因此就幸福地说我愿意给ta生孩子。我的爱不需要通过承受这种生育的痛苦来体现。如果我想有个孩子,必须是我的身体和我的内心做好了培育一个独立的个体的准备!整个过程,在期待的同时,是怀揣着对生命的崇高敬意。这种神圣的事情被那群满脑子只知道爱情的人完全玷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说错了说错了。”那头的人连连妥协求饶。
闵恩继续说:“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降临,在我眼里,我不是在杀人,我只是在堕胎而已,只不过因为受到限制,这个进程延缓了。”
不管他在肚子里还是肚子外,闵恩想抹杀掉他的心至今没有改变。
“你也觉得我不识好歹吗?”
闵恩知道有无数omega想要得到周泽铎,她的反抗不受理解,甚至还有人嘲讽她专找苦头吃,不是享福的命。此外,也有佣人规箴,希望她把握机会,保证未来的日子幸福美满。
但这不是闵恩想要的生活,不是所有omega都需要靠山,都想要一个家,都想要稳定的生活,她宁愿像无脚鸟,一辈子只能振翅飞翔,她可以死于风浪,死于子弹,死于任何一场意外,唯独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去。
当那头担忧地说:“闵恩,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做傻事啊!”
“想不开?我为什么要想不开?”闵恩抹掉脸上的泪,抬起头,尽管因为缺少精气神姿态还是略微佝偻。她说:“他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我死了,沈珏怎么办?
闵恩相信沈珏也是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才活到了今天。
那头说忙挂断了电话,闵恩搁下听筒又瞥见不远处躲在门后的小alpha,尽管只露出半个脑袋,还那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任令自己头皮发麻,她的身体再次被情绪填满,当即抄起座机砸过去。
“滚!”
小小的身影连忙缩了回去。
随着时间更迭,周言晁逐渐领悟这种的厌恶。他最害怕的便是母亲节,他无法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任务。
他曾听从幼儿园老师的建议,赠送了一朵手工做的粉色康乃馨。花瓣却被撕碎,他甚至被一把推开,头撞到桌角,他真正意义上度过的母亲节以红色收尾。
又逢母亲节,小学老师也布置了相应的课后作业,希望学生们各自回家做一件力所能及且令母亲高兴的事。
绘画、手工、表演才艺,这就是学生们交流的计划,周言晁却无法加入讨论的队伍。他不明白,这些自身所拥有特长以各种形式献到母亲面前,真的会令对方开心吗?
此时,作为一年级生的周言晁,已经在艺术方面表现出的天赋极高,周泽铎也愿斥资请在演奏或绘画领域的著名艺术担任他的家庭教师,但即使他再有艺术细胞,也拿不出一样作为礼物献给女omega以此庆祝母亲节。
能让母亲高兴的事,他能做的只有一件。
每次晚餐后,女omega都会去花园散步,与其说是散步,倒不如说是机械迈步,她不赏花也不赏月,像一个幽魂一样飘荡在绿植间。
微风习习,周言晁走到露天阳台,他扶着栏杆,静静等待昳丽的身影靠近,直到人走到楼下时,他踏上板凳翻身一跃。
就这么坠到闵恩的身前。
他知道只有自己的死或许能换取母亲的笑容。
唯一遗憾的是,他那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力气说一句——
母亲节快乐。
第104章 第 104 章 曼德拉草
书房内, 闵恩坐在周泽铎的腿上,她瘦弱的身躯被手臂圈进怀里。周泽铎轻拍她的小臂以作安抚,“吓坏了吧?孩子不省心, 我会教训他的。”他说着又亲了亲闵恩脸颊上的泪。
“……”
部分孩童会企图通过自杀等自我毁灭的形式获取父母关注或关心,周言晁跳楼的行为也被众人归属于这类心理。
不幸的是,他没有没死成。楼层并非高到让他当场摔成尸块, 更不可能脑浆飞溅。
父亲这个角色在周言晁眼中聊胜于无,周泽铎几乎从未正眼瞧过周言晁一次,即使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内脏受损并且身体多处骨折,他也从未光顾过他的房间。
周言晁脑震荡情况严重, 头痛欲裂,服用过多止痛药, 对药物开始有耐受性, 不得不面临神经折磨,疼痛到想用东西把自己的脑袋砸烂, 但受伤的身体阻碍了他的行动,只能终日在病床上呻.吟, 泪水和汗液浸湿无数次枕头和被褥。即使经过最好的医师团队治疗,他仍旧觉得伤口处理不当受到感染,病菌腐蚀他的脑神经。
他后悔跳楼了, 后悔没有选择致死率高的死法,清醒时他谋划如何提高自己的死亡可能性以及母亲的喜悦程度,他躺在床上静养的一个学期。
随着初秋的到来, 新学年开始, 他回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不清楚他休学理由,周言晁也照常由司机接送, 那一切似乎成为了不为人知的故事。
优质的师资让周言晁即使没去学校也不会落下课程进度,他依旧在班级基础课程里名列前茅,只是他的重心不再放在学习上。
闵恩又给亲哥打电话,“哥,你在赌场认识些什么人吧?能帮我弄些那种药吗?上瘾的那种。”
“什么?你要……哎呀,妹妹,我早就不在那儿了。妹夫帮我们把债都还完了,我哪儿还需要去赌场打杂啊!那地方进去容易,抽身难,要不是妹夫,就算不死,我走出来不是傻子就是哑巴。”
“你不是自己用吧?”哥哥一语道破,凭他对亲妹妹的了解,闵恩再怎么也不是会自甘沉沦堕落的人。
闵恩竭力抑制声音颤抖,作为人类,看到同类的身体像布偶一样软绵绵瘫在自己脚边时,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达到了巅峰,“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们都不正常。”
“你疯了吗?!你想把这个东西给周泽铎用?”
“沈珏快死了。哪怕我不能出去,他也要出去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哥,求你了,你们把我卖进来我也可以不计较……”
“卖?妹妹,你怎么把我们想得这么坏,他主动找上门求婚,我们原本想着他条件不错,你和他结婚也算是攀上高枝了。我们只是想你幸福啊,你怎么能用‘卖’这么难听的字眼?”
闵恩沉默,不与他争执,重复道:“哥,我求你了……”
“闵恩,你真自私,你为了救沈珏,居然连我们的死活都不管,亏爸妈养你那么久。要是周泽铎发现你喂他吃这东西,他倒会留你一条命,那我们呢?”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事情败露,我也会向他求情的,你和爸妈不会有事的。”
那边沉默,似乎是在犹豫,正当闵恩还想开口说服时,对方同意了。
周泽铎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期间会喝一杯养生茶,他淋浴的过程中,佣人负责泡茶,此阶段是下毒的好时间。闵恩伺机将毒加在茶里。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闵恩在等他发病然后利用他的权限,解除对沈珏的监禁将人送出山,可她迟迟没有等到那一天,怀疑用量太少,效果不够显著,正当她打算联系人再送点药进来时,事情暴露了。
书房内,周泽铎穿着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他将笔记本电脑旋转朝向闵恩。
画面中,断腿的男beta被人钳住下巴仰起头,茶水如数灌进口腔,口干舌燥让他享受这份佳酿,高频率滚动的喉结似乎要擦破皮肤。
闵恩目光落在办公桌装有花茶的玻璃杯上,两者如出一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电话可能被监听了,周泽铎早就知道她的计谋,并且将她下过药的水全喂给了沈珏!
“你哥送你的是假的,不过是普通面粉。你觉得他有胆子跟着你算计我?”
“……”
周泽铎见闵恩松口气,笑了笑,“但我喂他的是真的。”
咚!
闵恩霎时扑通跪下,她神情呆愣,泪比话率先出来。
周泽铎将她扶起抱坐在腿上,拍拍灰尘,“你为其他人这么上心,只会让我更生气。”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放他走而已……”
“没问题啊。”
闵恩狐疑抬眸,用目光试探对方。
“闵恩啊——我想要一直很简单。”
“要我做什么?”闵恩声音打颤,她不喜欢为人牺牲,但沈珏因她失去太多,她只想尽力弥补。
“给我剥个橘子就好了。”
“现在橘子还是酸的。”闵恩说。
周泽铎很满意这个回答,像是对方在关心自己的味蕾,他忍俊不禁凑上前亲吻,品尝对方口中的花香,心如灌甜蜜。
橘子还未完全成熟,紧致的皮包裹着一瓣瓣果肉,但有人想吃,佣人不得不摘下来几个,用刀切开给人尝尝鲜。
锋利的刀刃轻松切割分离果肉,饱满的汁水溢出,铺在砧板上。
周言晁期待地拿起一块送入口中,但味道不尽人意,酸苦涩口,惹得他眯眼吐舌,像得了癫痫连抽搐了两下,对于浪费了果子又感到抱歉。
明知成熟季节的佣人安慰他,道谢说多亏了少爷帮忙试吃才知道橘子还没熟透。
周言晁很是受用这一套,即使他被酸得口水四溢,嘶溜一声,全把唾液咽进肚里,激动地蹦了蹦,很高兴自己作出的贡献。
而佣人切橘子的动作给了周言晁启发,他效仿同样的手法,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看着自己的血冒出皮肤有一种异样的情绪,缺失了疼痛,唯有舒畅贯穿全身。
他像橘子,流着汁水,内里也是酸酸苦苦的。
此时,周言晁只有一个年头——
在血流尽前去找妈妈。
血迹蔓延到三楼,周言晁推开一个一个房间的门寻找母亲的声音,但总是失望而归,一条条血路再偌大的住宅里像缠绕的红线,消耗着他的生命力。
直到书房的门打开,周言晁看到纠缠的两人。躺在书桌上的女omega面朝房门,她抻起脖子正好与周言晁对视。
闵恩瞬间面露惊惶,抓住男alpha的手臂,“他在看,他在看!停下!”周泽铎感受到容纳自己的空间在紧缩,舒畅阻碍了理性思考,又或者这一抹理智早就因女omega的主动献身而不复存在,他回头瞧见伫立在门口的小小身影,再转回去看到闵恩脸上的惊惶,随后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抹邪性,D动作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凶狠,“让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要!不要这样!”闵恩疯狂摇头,她挣扎,她逃脱,她因汗水摔跤,她再次被牵制按压,她泪水遍布面颊,打湿了发,一缕一缕像索人命的海草。
“啊啊——不要!放开我!!”
“跑什么?”周泽铎态度愈发强硬,根本不顾及那个和自己有着亲近血缘关系的儿子,他用刑棍处罚,想用自以为最温和的方式处罚打算毒害自己的妻子,一遍又一遍,苦叫连天间,他冷漠地说:“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们就再生一个。”
周言晁不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只觉得那架桌子和她的母亲都快被撞碎了,他想大声吼叫,他想上前分开他们,但无法做到,他的力气已经随血液流失,走到书房门口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像一朵漂浮的云,软绵绵的,没有重量,目睹一场暴行,即使并不知道那究竟是哪种意义上的暴力,但通过女omega痛苦表情明白这是一种极端的伤害。
周言晁直勾勾地注视着,在泪水流下前,破裂的玻璃烟灰缸砸了过来,伴随闵恩的厉叫,尖锐处直戳脑门,鲜血直流,眼睛也被佣人捂上,他还没被带离三楼,就因失血过多,彻底陷入昏迷。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周言晁站在女omega身前,他将在书房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言晁的脑袋和手腕还缠着纱布,即使伤口还在发疼,但看见女omega的脸,痛感都减轻不少,只知不知所措。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不要害怕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死掉,你再等等我,不要不开心了。”他认为这是安慰母亲的唯一方式。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闵恩听闻对方的话后厌恶又多了几分,骂了一句小疯子,“你是他儿子,你是alpha,有着和他相似的容貌,也会继承他的基因,你会和他一样,变成魔鬼。”
“不会的!”周言晁大声否认,他哭着强调说:“我不会!”
“是不会那样对我,还是不会那样对所有omega?”闵恩问。
周言晁恍惚一下,眼含泪说都不会。
闵恩却笑了笑,不以为然。
殊不知,这个承诺会在多年后打破,周言晁还是成为了像父亲那样的人,他伤害了omega,他也躺在书桌上体会到母亲的痛,多重痛苦压迫他的身心,让他这辈子难以原谅自己。
闵恩说得对。
他是曼德拉草,是罪恶的化身,血液里流淌着毒药。
第105章 第 105 章 存在价值
天气回温, 身上的料子越来越薄,阳光龢暖,周言晁只穿了一件长袖也不觉寒冷, 他站在阳台上踮起脚眺望远处的柑橘树园,那里聚集着不少人。
黄白色柑橘花夹在绿浪间,灿若繁星, 原本散出的清香被药味覆盖。4-6月,柑橘树最易受蚜虫、木虱和红蜘蛛等害虫侵袭,需要打药防治。
“呀,小少爷, 离远一点。”佣人急忙将靠近农药的少爷抱开,“在打药呢!”
“打药?打什么药?”周言晁被拎到一旁, 双脚落地看着忙碌的佣们发出疑问。
“打了药, 就没有虫子,长出来的橘子也甜甜的。”
周言晁看到满树的花, 问:“那我吃的橘子呢?”
佣人指了指远处,“小少爷, 看到了那里又开花又结果的树吗?柑橘种类不同,结果也分早中晚三季。那是晚季的品种,一般11月到12月才成熟, 但为了能在春季也吃上新鲜的柑橘,我们试着通过延时测土栽培、数字温湿智控等农科新技术,将原本晚季的柑橘挂果时间延长。只是今年效果不佳, 所以味道也不好, 你吃的那颗就是从那棵树上摘下来的。”
佣人笑了笑,“花果同树还有家庭美满的美好寓意呢。”
周言晁问为什么。
佣人想了想,“大概是那些成熟的果子就像大人长辈, 那些花就像稚嫩的孩子,同时出现树上,算是一家团圆?”
只是花果同树对树势影响较大,也极易导致养分集中流向果实,如果管理不当,花芽分化受到抑制,花量将减少,有时甚至没花。佣人没有将这一现象告诉小少爷。
周言晁主动表示想要和佣人们一起打药除虫,却被制止。佣人说:“少爷,这个药有毒,你年纪小不能碰哦。等你再长大点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周言晁没再强硬要求,顺从地点点头,还不忘提醒他们,“那你们小心一点,身体不舒服记得看医生。”
佣人们听后朝他笑了笑,点头表示会的,实则他们专门负责这项工作,萌芽期、花期、结果期等各个时间段打什么农药都犹如庖丁解牛。
周言晁离开前又不放心地回头,“一定哦。”
“好哦,谢谢小少爷。”
周言晁摇摇头,松软的头发跟着晃了晃,在日照下泛着光波,“不用谢。”
迎来酷暑,闷热的季节里,山林里的庄园也难捱高温,除了必要情况,鲜有员工在户外劳作,只剩喷泉扑哧扑哧吐着细流。
卧室内中央空调将室温控制在最宜人的温度,闵恩却头冒冷汗,她死盯着手里的验孕棒,差点站不住脚,步子趔趄,脚又踩到被扔在地的验孕棒,它们都被拆封使用过,上面全是如出一辙的两条杠。
闵恩慌乱地按压自己的肚子,有一个不够,还有第二个来折磨她。她呼吸不匀,连连后退,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一件利器。
她发疯般扯拽长发,嘶吼着,咆哮着,流着泪,捶打自己的肚子,用小腹不断撞击桌角,直至吐出酸水,黏液顺着口腔落到地毯上。
闵恩跪趴在地上不停干呕着,她想把和自己身体融合的精子毁掉。
她抬起头,看向房门。
“……”
周言晁喜欢夏天,他爱吃佣人们制作的雪糕,但因年幼且身体虚弱,不易长期高频率进食生冷食物。他数着日子,今天可以吃薄荷巧克力冰激凌,提前踏进厨房。
他刚走到门口就顿住脚步。
闵恩站在洗手台前,手握水果刀,她的腹部被捅得不忍直视,肚皮被利刃划破翻开,薄薄的脂肪层袒露,五指肆无忌惮地舒张,将破肚的缝撑开,隐约可见里面的脏器。
血水浸湿布料,从裙尾滴落,在瓷砖表面蓄出红色的小湖,倒影着恐怖诡谲的画面。
血液凶猛,沿着瓷砖缓慢流淌,像手一样伸向周言晁的脚,他出于本能地后退,但随即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妈妈,又冲上前想要组织她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
周言晁站在粘稠的血液之上,握住闵恩的手腕,又觉冒犯了她,战战兢兢地收回,鲜血染了一手,又怕它们流走,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摇头流着泪说不要这样。
闵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瞳有些失焦,一语不发。
“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这样,好不好?”周言晁跪在地上,想将四处扩散的血聚拢装回去。
闵恩把自己的肚子再撑开一些,将内部展现给他,“看看,这里就是你呆过的地方。你哭什么?你也是这样出来的。把我的肚子划一道口子,有两个人撕开我的肚皮,把你取出来……”
周言晁泣不成声,腿软地根本站不起身,只能拼命摇头,希望她把肚子合上。
“为什么拦我?你想有个弟弟还是妹妹?”闵恩把手伸进破开的肚子,在里面掏挖,“我把它找出来给你。”
未成形的还未找到,母子俩先后倒地,一个因失血过多,一个因精神受到强烈刺激。
闵恩再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对于自己还活着一点也不觉奇怪,腹腔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听到旁边的男alpha絮絮叨叨。
“给自己打麻醉然后剖开肚子,除了你,还有谁想得出来呢?”指骨轻刮毫无血色的脸颊,周泽铎说:“不想生,给我说就是了。”
跟你说有用吗?闵恩无法说话,只能在心里反问,但周泽铎猜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我不想戴套,也不会戴,但我可以结扎。下次别乱捅自己了。”他说罢,埋下身隔着被褥亲闵恩的腹部。
闵恩在床上躺了近三个月,她的一切都由周泽铎负责,就连排泄这种事也需要帮忙,但金贵的公子哥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说“你老了我也这么照顾,就当提前演练了”。
闵恩根本不予理会,默默闭眼,任由他擦拭自己的身体。
皮囊不过躯壳,或许她的灵魂早已飞升。
周言晁除了因受到惊吓,再无其他症状,生活很快恢复常态,继续上学。他不敢询问母亲的情况,再也不会主动到厨房找吃的,也对一切银制品有了抵触情绪。
“老师,我该怎么做才有你课上说的那种爱。”学校办公室内,周言晁企图通过语文老师那儿找寻答案。
语文教材、作文书写教程、文学作品里,纸页上的描述,对他而言一个极其虚幻的世界,字句歌颂伟大的父爱和母爱,深厚亲情因故事而具象化,但它们从未发生在周言晁身上。
语文老师不了解他家事,只笑着柔声安慰道:“宝贝,你已经拥有了呀。”她轻揉周言晁左侧脑袋的头发。
嗡——
他的左耳又开始响了。
他沉默了,也不再寻求那种爱了。
此时的周言晁因为缺乏基本的人际交流,连最基本的撒谎都不会,以至于手腕上狰狞的疤痕被发现时,他实诚地道出原因。
他的班主任会怜惜地抚摸他的头,没有让他的学生和善对待周言晁,反而是让大家尽量不要和这位精神不正常的孩子交流沟通。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家庭都是非富即贵,老师不再是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任何一位小姐和少爷,十多年后他们还没晋升成主任一职,保不齐,这些学生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领导。
任何一名学生出事,老师都担不起责任,又岂敢让一位有自杀倾向的奇怪孩子融入群体。
这是那位班主任带头霸凌吗?从行为上看似是的,从现象上却又不是。
毕竟霸凌是一方因遭受迫害而感受到痛苦。
但这份孤立正如周言晁所愿,在他的母亲讨厌alpha,认为alpha都是残暴狂妄的,所以他不与alpha接触,怕沾染那些“不良习性”,又怕被误会像其他alpha那样伤害omega和beta,也不靠近任何异性。
周言晁时常反思自己为什么死不成,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直到他的手隔着病服和皮肉,摸到那个砰砰直跳的心脏。
所以第三次,他用刀捅了心脏。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是一个孩子,他们以成年人的视角去审视孩童,认为是偏激的“以死相逼”概念,实际上,他的爱过于纯粹,只是想用自己的死换母亲的欢喜。
最可怕的是,周言晁并没有经历过于残酷的现实,也没有对所处的世界失望或因自身经历感到的绝望,他的世界如此贫瘠,犹如干枯死透的花草,感受不到细雨润泽的同时,也感知不到暴雨摧残。
他哭泣只是基于本能的恐惧和疼痛,而不是缺失亲情。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获得死亡。
一直对亲儿子不闻不问的周泽铎终于发话了,他劝说即将痊愈的闵恩,“我们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但至少这个留下吧。让他不要再想着死这件事了。”
“……”闵恩本不想答应,但对于周泽铎的妥协,也不得不作出让步。可惜她始终不会做一个母亲,也不打算当一位称职的母亲,更不愿轻哄孩子珍惜自己的生命。
三次自杀失败后,周言晁身上的伤疤终于换来了亲生母亲的一句“够了,死了也令人生厌的恶心东西”。
这句话让周言晁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如果他的死都成了无意义的事,那他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开心。
他带着这个问题不停思考,反复思考。
就这么一个人度过了小学六年。
第106章 第 106 章 鲜活生命
进入初中的周言晁还在长身体, 需要摄取大量食物,佣人们会提前一天同他确认夜间的餐饮,如若期间周言晁临时改了主意, 也可随时和他们联系更换菜单。
学校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并不局限于基础知识的教育,这群非富即贵的孩子本就继承父母的优秀基因, 有时甚至不需要教师讲授,只通过教材和练习题就能掌握知识,他们将利用多余时间拓宽视野,在感兴趣的领域钻研。
缺乏社交和娱乐方式的周言晁更是有充足的时间学习, 艺术创作、经营投资、生物解剖、科学研究各个领域都有涉猎,原生家庭给予了他丰厚本金和优秀师资, 他不仅学会理财, 也拥有多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德高望重的教授时常鱼贯而入。
深夜十二点, 用餐区灯火通明,做完实验的周言晁静候自己的夜宵, 当餐盘搁在桌上时,他不由地多看了佣人几眼。
他早就注意到送餐的佣人不是先前的那位,因为不清楚员工们之间的轮班制度, 便不由地询问情况。
顶替的佣人回答:“她原本休假回家了,但假期结束后却长时间联系不上她,管家已经把她辞了。”
“……”
“少爷不用担心, 就算辞退也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这个月钱就已经打到她的卡上了。”
周言晁动筷,说知道了。
但他还是抽空拜访了那位佣人的老家。一场暴雨后,本就狭隘的山路更加泥泞湿滑, 保镖们前后护送。
周言晁生平第一次走这种路,暗觉辛苦。
“到了,少爷,就是这里。”
周言晁抬头观察破旧的瓦房,周遭散落着树木的枯枝烂叶,唯有杂草葳蕤,瓦片部分被青苔包裹,怎么也不像有人住的痕迹。他猜测所谓丰厚的报酬有多少,还是管家私吞了?
隔壁邻居看到一行人,被这仗势吓了一跳,忙准备回避,又被保镖拦住,他当即嚎起来,“大哥,又不是我欠你们钱!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抓我啊!”
“你说什么?”周言晁狐疑道。
邻居得知他们不是要债的,也不再胆战心惊,五官伴随恐惧的消散都舒展了几分,徐徐解释。
“这家女omega挺能干的,据说在城里干活赚了不少钱,一家三口都靠她养活,但那个男beta游手好闲只知道赌,赢了就给所有人好脸色看,输了谁多看他一眼都要遭罪,尤其是他那个omega儿子,被打惨了,好像已经打成残废了吧?后来他越赌越大,但你知道,那地方怎么会让人一直赢、一直赚钱呢。他大概也是被人整了,输得裤衩子都不剩,把omega儿子也卖了,又骗他老婆再转些钱,结果他老婆回来了,起初也没发现不对劲儿,夫妻俩还甜蜜地过了一阵儿,直到讨债的上门,那女omega才发现自己辛苦这么多年一分钱都没存上,孩子也没了,还因为老公背了一屁股债,就吵起来了,被打成重伤,那男beta跑了。我原本看人可怜,带她去医院治病,结果查出胃癌晚期,我哪有那钱啊,她也不打算治了,回来等死了。”
“……”
周言晁推开破旧木门,闻到厚重的臭味,它们早已渗透进砖缝里,无法祛除。人躺在床上,隔些许日子未见,原本生龙活虎的人竟然卧床不起。
所有佣人里,周言晁对她的记忆最深,当闵女士冲他说重话,是她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奶粉是她冲调的,橘子是她切的,巧克力蛋糕也是她做的。
直到长大才懂那拦住自己的人墙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们总说自己乖巧,但周言晁认为,如果庄园里没有这群佣人,或许自己长大会成为第二个周泽铎。
周言晁用自己赚来的钱拿来给她治病,胃癌晚期通常无法治愈,只能通过适当治疗,长期带瘤生存,他只能用钱尽量延长她的生存期。
经检查,发现她居然怀有身孕,但以她的身体条件,选择生产将面临极大风险,可对于一个才痛失孩子的母亲来说,宁冒死生下这个孩子。亲戚们甚至筹资连棺材都准备好了,但人硬是熬过生产,等周言晁再去医院探望时,婴儿已经几个月大了。
“小少爷,要摸一摸她吗?”
佣人还在坐月子,康复期的她还有些虚弱,面容依旧憔悴,但她怀里搂着的婴儿面色红润,时不时吐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转着漆黑的眼珠子。
周言晁看着襁褓里的幼儿,不禁伸手,就在即将触摸到对方皮肤时,又开始退缩了。
彼时,他的食指被小手握住。
周言晁愣住,佣人笑说:“看来妹妹很喜欢你。”
周言晁与幼儿对视,他无法描述被握住手指的心境,但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如果不是少爷,她或许根本不能出生呢。希望她也像我一样,遇到少爷这么好的人。”
“不,与其让她遇到像我一样的人,不如让她成为比我更好的人。”
每一次拯救的背后都是苦难。
周言晁不希望这样,所谓赋予他的善良光环居然是由他人痛楚凝聚而成。
周言晁又觉这么说不对,自己哪能与她作比较呢,对方还在肚子里就拥有自己一辈子无法拥有的东西了。
“还不知道以后会是alpha还是beta还是omega呢……”佣人捏了捏女儿的脸,喃喃自语道。
周言晁想了想,重新开口。
“什么性别也不重要,希望她自由就好了。”
可惜,就算具备足够的资金,佣人还是因癌症去世了,以前周言晁站到她床前,后来站到了她的墓前,他垂头看墓碑,再抬手盯着自己的食指,对那触感还记忆犹新。
原来,从出生到死亡不过瞬间。
周泽铎对他的举动了如指掌,对亲生儿子流露出的悲戚嗤之以鼻,他认为不该对一个佣人如此上新,不满其太过柔情,没有商人该有的冷漠和利益之心。
但周言晁体会到生命的概念,他想救更多的人,又不知道从何处找寻需要帮助的群体。
担心被周泽铎限制,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做,也需要分辨靠卖可怜骗钱的群体,要找受害者或许应该从源头入手,他主动接触灰色地带行业,与网站管理员沟通添加广告位,只要轻轻点击图片链接,就会跳转自己做的网站。
只有联系方式和一行字。
“如果您遇到困难也不要伤害自己,请联系我们。”
救助站就此诞生。
第107章 第 107 章 慢性中毒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深陷苦难, 在极短的时间内,救助站规模扩大,形成体系。
于周言晁而言, 地表挤满了鸟笼。
但离他最近的那一只,他始终打不开。
初春,庄园里养了数只猫, 但经过培训,只有极少数才会喵喵直叫。周言晁刚踏进住宅,一只漂亮的布偶用头蹭了蹭他绀色的裤腿,他将猫抱进怀里, 紧接着袖口也被许多白色或浅褐色的软毛缠上。
掉毛时不可避免的,佣人们只能提高打扫的频率。
养它们并非是出于某人喜好, 只是去年秋天, 住宅内出现老鼠。起初大家选择用于毒杀啮齿类动物的马.钱.子.碱,但不仅气味刺鼻, 而且没有效果。
几月后,佣人有脖子僵硬, 身体痉挛,蜷缩成弓形,幸亏经及时治疗, 洗胃才脱离生命危险。
经检查,在餐食里发现了马.钱.子.碱成分,人们惊叹老鼠聪明到这个地步。
周言晁坐在沙发上撸猫, 一副沉思的模样, 以至于归家的周泽铎离他只有几米的距离才发现。
父子俩只是淡淡对视了一眼。
抛开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同住在屋檐下的陌生人。
周言晁明白,自己的诞生是并非出于闵女士的本愿, 而周泽铎拿自己当做拴住omega的筹码。
但自闵女士剖肚挖肠那日起,周泽铎便明白自己失策了,孩子捆绑不了她,“就当一切是为了孩子,凑合过日子算了”这个方法不会在那具孱弱的身躯上奏效。
而周言晁在他眼里成了没用的东西,每到寒暑假或稍微长一点的假期就会被送出国,作为一个继承者进行一系列培训。
远赴他乡的周言晁独当一面,遭遇过抢劫、绑架以及枪击案件,但即使面临险境,恐惧也无法占据他的身心,他不理解自己的存在既然让闵女士如此痛苦,为什么闵女士还要他活着,同时闵女士的话让他不敢再轻易死去,怕自己尸体的腐朽招来她更深的厌恶。
周言晁轻轻抓挠小猫的肚皮,小家伙在他腿上翻滚,像一大块软乎乎的热年糕。
他抬眼瞥见周泽铎进电梯。
成年的alpha个高身壮,即使到了这个岁数,也没发福的痕迹,肌肉撑出宽肩,衬衫扎进西服裤里只显劲瘦。
周言晁现在开始进入变声期,原本稚嫩的嗓音变浊了,但并没有过分显现出alpha的身体特征。他握住小猫的前腿,感觉脆弱到像是能轻易折断。
周言晁捏了猫猫的肉垫,“或许我也是这样的吧。所以他才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伴随学生进入青春期,学校也为性启蒙特设性教育讲座,分为alpha、beta、omega三个会场,周言晁产生疑惑,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必须按性别落座,他偷溜进其他会场一探究竟,明白了差异。
alpha会场主要讲述生理变化,当私密部位被放大讲述时,他们会笑问omega讲师一些本该在公共场合难以启齿的问题,例如“那我要是发情期提前到了,实在忍不了,标记了你,应该不算犯罪吧?”“数据上显示alpha的平均长度是怎么得出来的呢?”“如果omega生殖腔太浅,会很难受吗?”所有问题都凝聚在性行为上,正当omega讲师忍无可忍时,alpha学生却摆出无辜样,说自己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与alpha相比,omega会场却大相径庭,现场只有讲师一人的声音,教导omega们学会保护自己,防止被标记受孕。台下的他们沉默着,通过描述了解残忍的事实,即使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绯红的脸颊也已经带着不安。
而beta会场正在科普二次分化的注意事项,但由于概率小之又小,所以几乎没有beta在认真听取意见。
周言晁认为不该这样,不能因为生理构造不同,而分别开展讲座,这样只会将知识局限于自己所处的性别,不够彻底了解其他群体。beta和omega无法感受alpha在发情期的发狂程度,alpha也不能理解omega和beta的恐惧心理。
可惜,他写信投递到校长信箱,却不再有后续。周言晁不清楚那封信是否被阅读,但转念一想,单凭讲座根本不能讲三种性别的群体理解彼此,或许从一开始,基因链就拉扯出鸿沟。
周言晁终于明白了闵女士为什么如此厌恶自己,即使一再许诺,不会像周泽铎那样对待他,伴随年龄的增长,闵女士的回避带有恐惧。
就因为他是alpha。
但这个理由足够了。
身形力量远超自己,伴有发情期,像情绪不稳定的野兽一样的存在,omega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与其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同床共枕。
爱与不爱就能扭转乾坤吗?
周言晁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阳光铺在他和腿上打盹儿的小猫,看着远处佣人们在为柑橘树打药,又到了柑橘树犯黄梢病的时候了。
他平和地轻抚猫背,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花果同树的那一颗也完全培育成功,现在甜水充盈口腔。
闵女士又出来散步了,她还是像一个幽灵,而建有地下室的区域像贴了符咒,她无法靠近分毫。
这么好的天气,周泽铎却因身体抱恙没有出来打高尔夫或钓鱼,那个健硕的alpha终于倒下了,他时常感觉乏力和头痛,推掉几个重要会议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不好了!医生,医生!”
惊呼声接连传递,响彻宅院。
周言晁闻声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将猫搂在怀里,看着远处漫步的女omega。alpha似乎陷入危机,但作为妻子和儿子却无动于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卧床的周泽铎被发现时已经呼吸困难,心脏抽痛,甚至伴随身体痉挛,医生赶到第一时间察觉房间内的味道,连忙让人将其转移至户外开阔地带,呼吸新鲜空气,并褪掉污染衣物。
经鉴定,周泽铎属于氰氢酸慢性中毒。
氰氢酸是一种易挥发且有剧毒的无色液体或气体,0.05g就可致死。
但房间内高浓度的氰氢酸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调查采购清单,只在几年前找到了与氰.化物相关的物品。
20%甲.氰.菊.酯2000倍加20%噻虫胺2000倍可调制成驱灭柑橘树害虫的特效农药,甲.氰.菊.酯是四甲基环丙烷甲酰氯在正庚烷、水及相转移催化剂存在下,与间苯氧基苯甲醛、氰.化.钠反应。
氰.化.钠可呈固态或液态,更易于运输,是氰氢酸利用的主要途径之一。
长达几年的阴谋,这个罪名落在谁都上都会被吓破胆,急切地想要调查住宅的监控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发现监控系统早就被人恶意关闭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也倒地昏迷,醒来更是一问三不知。
为了防止有人二次谋杀,有专员24小时驻守在周泽铎的床边。期间,闵女士像幽灵一样飘荡在地下室附近,长期的压迫和精神虐待让她变得畏手畏脚,月光和灯光的齐聚,让她像一只来回窜动的精灵。
“你想做什么?”
闵恩回头看见身后的周言晁,“你想做什么?”她早就知道是周言晁干的,但大家都想错了,这不是第一次谋杀。
当所有人都觉得老鼠聪明时,研究过医药的闵恩知道马.钱.子.碱能通过皮肤吸收且味极苦,就算有调味料,也会被察觉。
那段时间恰逢周泽铎感冒,丧失味觉,根本吃不出苦味,了解闵女士因为食欲不振,摄食量低,周言晁调整了用量,低于常量的马.钱.子.碱对人体不会有危害,甚至能杀死肠道内的寄生虫。
每个人对马.钱.子.碱毒性的耐受程度不同,周言晁自身尽量保持进食量,事后迅速口服大量活性炭,严重时才会找医生洗胃。
谁曾想,他们没吃的东西,佣人会吃,这才导致有人先周泽铎一步中毒。万幸的是,医生并没有拆穿。
夜风习习,周言晁说:“我应该和你一样的想法。”
即使多年不见,每回耳鸣时总能听到蛋糕也堵不住的啜泣,他望向地下室的方向,“让没腿的也能跑出去。”
如今救助站规模已经扩大,伴随周言晁多次出国,分站也跟着建立,这并非他一个人的功劳。这是整个世界都在面临用一个问题,需要帮助的人群数量庞大,压迫或许会因习俗文化发生差异,但不会随着国界消失。
让救助站如雨后春笋般快速成长,是无数苦难的助推。
当沈珏被送出去,闵恩却没有和他一起离开,周言晁生平第一次感到气愤,他最希望离开的人却止步。
闵恩说周言晁不了解周泽铎对她的执着,或许只要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周泽铎才不会去找逃跑的沈珏。
“那要我替你杀了他吗?”
闵恩惊愕一瞬,不语地离开。
周言晁当她默许了。
这一次不成功就下次,当初自杀的执念转移到生父身上。
当匕首捅进还在养病的人的胸膛时,血液喷涌而出,洗涤手掌,周言晁俯身盯着那双瞪圆了的眼睛,浅笑着发力,将刀子戳得更深了些。
保镖赶到欲将他制服,周言晁又拔出匕首再插了一次,随后被钳制,他看着医生上前急救鲜血直流的周泽铎。
众人难以置信,昔日乖巧的孩童变了模样,竟然要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们询问缘由。
“我杀的不是爸爸。”
刀尖的血随话音一同落下。
“是强.奸犯。”
第108章 第 108 章 自我阉割
“诶, 我刚刚路过办公室听到要来一位插班生。”alpha学生靠着桌椅,周遭人的反应各异,埋头看书或玩手机, 只有少部分人抬头好奇还有谁在这时候转校。
关系网络重叠,即使出了校门,这群学生也可能会在某场宴会相聚, 但凡稍微熟悉的人,他们都大致清楚动向,打赌猜测来的是一个小公司的儿子。
“小才,你去看看谁要转到我们班?”
“好嘞!”小才一副乐意被使唤的模样, 脚刚一迈出门,他的笑脸就坍塌了, 暗骂了一句, “操,我是你的狗吗?”
小才低头呸了一声, 没注意路,差点撞到人, 还没有来得及说对不起,再抬头只看见一个陌生的背影,对方已经稳步踏进教室。
“大家好, 我叫周言晁,希望未来两年能和同学们和平相处。”
课上,周言晁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 完全度过变声期, 嗓音不再与尖细沾边,添了几分温润。
17岁的他个子高挑,迫近180cm, 五官已经完全褪去稚气,双眸天生上挑,似时时含笑,但等人定睛细看,才发现根本没有情绪可言。
科任老师对于这个简洁的句子有些不满意,笑问:“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呢?”
“这是我读的第一所高中。”周言晁平静道。
“?”
匕首距离心脏只差几厘,周泽铎被抢救,他失血过多,周言晁作为亲生骨肉被强制献血,身体虚弱到晕厥。
嗣后,监控室和卧室成了看守重地,监控数量更是增加数倍,根本不允许周言晁再有弑父的机会。
周言晁暂时休学被禁足,直到周泽铎勉强恢复身体状况,给予他的惩罚也才开始。
将农药灌进周言晁的口腔,再利用催吐洗胃术进行现场急救,但农药用量较多 ,医生不得不进行胃管洗胃术,将胃管从他鼻腔插.入,经食道抵达胃内,吸出毒物后注入洗胃液,再排出。
如此往复。
以至于到后来,周言晁轻车熟路地抓扣自己的嗓子眼儿为自己催吐,他的食道经毒药腐蚀,就连说话都困难,成为一个只会呕吐的哑巴。反复洗胃导致胃部也变得异常脆弱,医生曾劝诫可能存在生命危险,每一次灌药人体都会吸收一部分毒,即使不考虑胃部受损问题,长期下去也会患上神经衰弱综合症。
alpha像个冷漠的行刑者,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对于他来说留着周言晁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闵恩只能作为观众,从头到尾见证周言晁受折磨的全过程。
周泽铎搂着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地呕吐的儿子,像是在期待他还能坚持多久。
呕吐物里夹杂着粘稠的血液,周言晁身体打颤,口腔苦涩,像生锈僵硬地极其,活动四肢都困难。
“你看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周泽铎说罢在充满恨意的注视下亲吻闵恩的嘴唇,他最知道怎么样才能伤周言晁的心。
“啪!”
周泽铎被扇了一巴掌,他看着面露愠色的闵恩却笑了起来,丝毫不介意,更像是每天都挨这几下心里才舒坦。
周泽铎握住闵恩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羞什么?更亲密的事不是都在他面前做过了吗?”他说着凑上去,打算更进一步。
闵恩拽住他的手,偏头躲避,“这里,恶心。”
“好,听你的。”
周泽铎前脚抱着闵恩离开,周言晁后脚暂时性休克被送去急救。历经这次濒死的状态,惩罚也结束了。他足足修养了两个月后,又被叫到办公室。
“别白费力气了,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唤起她的情绪。你以为你杀了我,她就会开心了?”周泽铎说。
“要像你一样吗?不能让她开心,只好以伤害的形式,获得她的恐惧、不安、愤怒这些负面情绪。”周言晁并没有因为受惩而服软,甚至骂他是没用的东西。
“你就觉得你很聪明?觉得我死了她就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周泽铎笑了笑,“我的仇家太多了,一旦我死了,你和她都会被那群人撕得粉碎。你觉得你能拿什么抵御和我一样的alpha们?凭你的几瓶毒药?还是一把匕首?”
“……”
“除非你强到足以顶替我,稳稳站在我的位置上,不然你对我的谋杀就是加速你和闵恩的死亡。”周泽铎笑意更深了几分,“这么喜欢妈妈,有本事就从我手里抢走她。”
父子俩对视着。
“那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换做其他父亲听到亲生骨头对自己这么说话或许早就暴跳如雷,但周泽铎从未将周言晁当作.爱的延续,反而坦然一笑道:“要我教你吗?”
“?”周言晁愕然。
噗通!!
擂台上,周言晁被一拳打倒,鼻腔直冒血,鼻梁好像被打断了。他试图支撑自己重新站起,但以失败告终。耀目的灯光照射皮肤,乌紫的斑块不均匀分布在白色中。
拳击手套锤打地面发出声响,昭示他的不甘。
周泽铎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瞰,对于这份柔弱嗤之以鼻,“起来,这点程度就倒了,你是废物吗?”
约莫过了几分钟,周言晁才扶着擂台围绳缓缓站立,但他身子还没有站稳又被摁着挨了一拳,这一回口腔黏膜破损,牙齿也有些松动。
“最近枪练得怎么样?”反观周泽铎甚至气息都没有紊乱。
周言晁被揍得神志不清,因为没及时回答又吃了两个拳头。他咬牙。
绝对是故意的!
对他的惩罚还在继续,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见对方又扬起手臂,他破声吼道:“9环!!!”
“狙击枪射程呢?”
“……”
周言晁无法再回答,垂头彻底失去意识。
“哇,你有肌肉诶!”
声音打破屏障,将周言晁从那段记忆中拉回。他被安排坐在窗边,托着下巴,将视线从窗外泛着油光的绿叶上挪开。
课间,两三个人围过来和这位转校生打招呼。其中一个拍他的肩,才发现周言晁只是看着瘦,问他肌肉是怎么练的。
“打架。”周言晁休学后期几乎每天都在打拳,其实更像单方面挨揍,身体再不硬朗点儿,根本熬不过alpha的不知收力的暴击。
“你平常喜欢干什么?”他们忽略周言晁的冷淡,继续找话题。
这可是周泽铎的儿子周言晁,几乎不参与他们的聚会,只在父母辈的商业场合见过几面。有人凑近,“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你没有信息素,真的不是beta?”
“……”
周言晁的沉默让氛围冷了下来,随即又有alpha暖场盛情邀请,“今天放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不去。”
“不是那个玩,是那个玩。”
周言晁问什么意思。
“不是吧?你还没玩过omega?”如今青春期发育已经趋近成熟,部分alpha的第一次发.情已经到来,他们仗着势力和地位,不利用药物度过发.情期,挑选喜欢的omega度过,信息素、样貌、身材是最基本标准。
但尝过“甜头”的alpha不愿压制性.欲,即使不受信息素操控,寻觅心仪的omega并与其体会性的美好成为他们闲暇时光的消遣。
alpha稍微俯身,低语道:“你不散发信息素是主动还是被迫的?你知道信息素压制吗?骨头再硬的omega也抵不住这种诱.惑,化成一滩水一样。”
周言晁抬眼问:“玩谁?”
alpha们面面相觑,笑容意味深长。
班里并非都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小姐,但凡有点野心的都将自己摆在集团继承人的位置上,伴随年龄的增长,他们对自身地位的认知也愈发清晰,阶级显现也更加明显,在不能大展身手证明自己能力时,家族的实力成了评判标准。
他们对周言晁说,以你的地位,整个世界就是卖.淫场所。虽有夸大其词,但极具功利心的alpha们想攀高枝。
“是吗?”
alpha继续谄笑道:“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周言晁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我想要你呢?”
alpha骤然笑容僵住,“哈哈,你开玩笑的吧?我是alpha。”
“既然alpha的骨子征服欲这么强,那让同性化成水岂不是更能获取成就感,你说呢?”
“……”众人哑然。
alpha干笑两声说:“我这种,啧,不怎么样。你要是真喜欢alpha,也有。”
上课铃响了,他拍拍周言晁的肩,“你是还没有经历过发.情期,没有哪个alpha面对omega时,能抵住那种诱.惑。”
“……”周言晁不以为意。
就在alpha预言后的一个月,周言晁面临了人生的第一次发.情期。因为能控制信息素,旁人没能及时察觉他在发热,他趁体育课联系司机接自己回家。
周言晁拒绝人给他安排omega,从上车到进入卧室,依旧没有泄露一丝信息素,他像是一个容量充足的器皿,不需要释放。
但人不是无底深渊,伴随发情期的持续,体温逐渐升高,他的器官像发酵过的面包,进入烤箱膨胀,体内的激素也在乱撞,似要撑破这具身体。
房内的空调调至16度,周言晁躺在床上,受高温折磨,他如在沸水中不停翻滚,酡红色皮肤经汗液洗涤而水光盈盈,像一块才下锅不久就开始滋滋冒油的红肉。疼痛驱使他安抚自己,为封闭性极好的容器寻找突破口,他不谙世事,像笨拙的新手工匠。
周言晁侧身举起手臂,垂眸凝视,活动着手指,编织出细密蛛丝,又在白色间隙中发现伫立的人影,一瞬间,陷入恍惚。
周言晁惊坐而起,赤身和站在门口的闵恩对视。他愣怔地垂头,那些白斑像是成块的霉菌一样恶心,大脑成了发热出故障的机器嗡嗡作响,无数噪音充斥耳道。
她看到了,她都看到了!你还是没有抵住欲望。她会觉得你和周泽铎没区别,说不定会以为你也会那样捅她!让她陷入痛苦和折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周言晁下床想要辩解,脚被被单纠缠摔下地,骨头撞击木板发出巨响。omega冷漠地离去,最后只施舍留下意味不明的眼神。
那是厌恶吗?但又与以往的嫌弃不同。恐惧吗?她的转身又是如此从容淡定。
闵恩似乎早料到周言晁会跑出来,站在走廊上转身回眸,注视赤.裸的儿子。
alpha的雏形已经出来了,他虽不健硕,但已经具备压制异性的体格,只要他想就能够完成扑倒折辱。
她在办公室门口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发现周言晁执着于杀父夺母。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明白继承周泽铎基因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闵恩也思考过,是否缺乏关怀或者母爱,让周言晁感情扭曲。她问:“你想把我从周泽铎那儿抢过走干什么?”
我是什么东西吗?只能流转于alpha们的手中。
闵恩已经无力强调自己的主体性,她有些疲于为自己争取利益,她像个物品,家里的alpha将她送到所谓高贵的alpha手中,如果这位alpha死去,她依旧不能获取自由,只能被当做遗产,由眼前的alpha继承。
发热还没结束,周言晁承受身心痛苦,自己的裸体被母亲尽收眼底,他第一反应不是羞耻,而是畏惧,害怕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后联想到所遭受的暴行。
“你是怕我像周泽铎那样对你吗?我不会的,我能忍住的,真的。”
闵恩不作声。
“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碰过任何omega……”
闵恩不了解他的生活,曲解了“碰”字的含义,不知道这个碰不夹杂性动作的意味,只是简单的肢体接触,她说:“这不是一个alpha该做的吗?因为周围alpha都去碰了omega,你没有,我就应该夸你有忍耐力吗?你只是稍微正常一点,却搞得自己像是做了多大牺牲一样。”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言晁想要靠近她,却见对方后退一步。
那举动诠释了恐惧,让他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力气。他不明白,自己即使处在发.情期,面临这位周身萦绕山茶花香气的omega,也没有半点想要伤害她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不信。
到底是为什么!
周言晁跪下,流着泪,“我真的不会。”
你不会化成水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我只是想要继承他的一切,然后将他夺走的自由还给你。
你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
你不用呆在我的身边。
所树立的崇高信念和体内最原始的欲望像两股力拉扯着他,他的身体依旧滚烫胀痛,可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他独身跪在房间内完成最终的自我纾解,只是他连最基本的快感都无法获取,他迷茫地垂头,陷入深思。
最终,他拿起刀。
利刃对准根部摩擦,表皮被划开一道口,显露红肉,黏腻的血液流露而出,滴落在地板上。
充满弹性的器官切割不易,它让锋利的刀具变成钝器,周言晁只能一点点划动。此时,肉.体被悲戚麻痹,疼痛都成为次要。
如果没有这个,你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体外肉瘤
毕业典礼当日, 学校举行盛大的晚会庆祝,当书生气彻底褪去时,暴露皮下的纸醉金迷。从校门到特设会场, 红色地毯延至千里,走这条路的名门望族都脚不沾尘。
为了方便交通管制,暂时对道路进行封锁, 只允许这些豪车停驶,校领导们热烈欢迎每一位毕业的学子,学生们换上礼服走进富丽堂皇之地,品味最后的青春, 又满怀欣喜,憧憬即将迈向更辉煌的世界。
周言晁穿着黑色西服伫立其间, 低头数着腕表上的秒, 打算一到10点就离开,手中的玻璃杯被抽走, 换成装有香槟的酒杯。
“已经成人了,可以喝酒了。”
周言晁瞥向面生的omega, 想拿回自己的白开水,但看到那只手将杯身遮盖了个七七八八,便只是将香槟放在一侧的桌上。
omega新奇地笑看着他。
伴随动作, 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望向光源,发现是对方的袖扣。
打磨成方形的黄钻璀璨夺目, 镶嵌在白金中, 随手臂摆动的幅度,切割面与灯光相映,像光有了心脏, 在那一块狭小的区域跳动着。
“好漂亮的袖扣。”他不由地称赞。
周言晁依旧不作声,下一秒,将袖扣摘下放在桌面,扬长而去。
omega将它拿去对光查看,估摸其价值在两百万左右,将它放在胸口处,羞涩抿嘴。
一旁的小才看到却笑出声,作为同班同学,即使没怎么和周言晁接触也多少能摸清一点对方的想法,他走上前拍拍omega的肩,“洗洗睡吧,别想着什么定情信物了,他看你的眼神有情感吗?他是在表明‘袖扣给你了,别来烦我’。”
“……”omega不信,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却不见人影,他看着掌心的袖扣,也认同嘲讽自己的人说的话,他无法评估周言晁对金钱的价值观,但至少这个袖扣可能在周言晁眼里不是重要的。
以周言晁的资历完全可以就读国内最好的大学,周泽铎更倾向于让他去海外留学,周言晁只需在一定时间内从两个优选中作出抉择。
周言晁推开书房的门,扫见里面的人,这里比往常热闹,多出几副生面孔。
“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周言晁嘴上道歉,却还在往里走,众目睽睽下自行找了个位置落座,盯着多出来的三个陌生人。
如果只是简单的生意,闵女士不会出现在这里。
“……”
书房陷入沉寂。
他们似乎在商谈其他重要的事,因为周言晁的存在而有所顾虑地看向周泽铎。周泽铎打量这个无礼的儿子,若有所思道:“或许,你们觉得他如何呢?”
三人愕然。
周言晁不理解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清楚周泽铎的品性,反正好东西是落不到自己头上的,“要我做什么是不是该跟我商量一下?”
“……”
近期闵恩情绪不稳定,有时候甚至具有交流障碍,她会过滤旁人说的话,即使听清了也是掐头去尾或将提取的信息碎片化,她脑子里像有一个废旧的工厂,胡乱加工接收到的语句,回复也经常是答非所问的,重复的,没有重点或实际性内容的。
她有时不能回忆当天发生的琐事,下楼说晚饭要去花园,但实际上她在十分钟前才散步回来,偶尔时间线也是紊乱的,某天周泽铎回家,她问“你不是出差吗”,但出差已经是上个月发生的事了。
她也会分不清人,把周言晁错当成周泽铎。随后,周言晁会替他父亲挨一顿打。
周言晁不气也不恼,甚至担心她扇耳光把手弄疼或者踹自己时不小心滑倒,主动找来各种棍棒或刀具,即使被弄得鲜血直流也不在乎。
周泽铎得知后只对于妻子居然认错丈夫这件事表示愤怒,但他不会打骂闵恩,最终将怒火全发泄到周言晁身上。
周言晁同他向来不讲父子情面,还火上浇油,指着脸上的指印,挑衅地问:“怎么办?她现在会把我认成你了,你打算用我来捆绑住她的时候没想到会生出一个替代品吧?”
周泽铎掐住他的脖子。
“你,现在,连她的负面情绪,呃,也挖掘不了。”
“这怪谁呢?不是你把人放走的吗?只要地下室的那个人在,闵恩就不会这样,她会担心那人的安危,就会强迫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周泽铎一笑,“难道不是她把你错认成我,才动手打的你,平常她愿意碰你吗?”
周言晁眸色沉了下去。
佣人们不敢言,舍不得这份高薪的工作,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家三口各发各的疯。
直到某日,事情发生转变,一组医药研发团队与周泽铎商量合作,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拉投资的事,他们目前资金链断了,无法进行实验,走投无路来碰碰运气。
队伍规模不大,其中的每一个成员履历都十分优秀,但周泽铎对他们提出的设想并不感兴趣,他认为有关变性药物的开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饱受诟病。
但周泽铎注意到,身旁的闵恩表情闪过一丝期待,那一瞬间,木讷的人像是活了。为博妻子一笑,周泽铎打算先开展合作,但无论实验成功与否,他也不会让药物流通到市场上。
每月都有人定期汇报实验进度,周泽铎对那些数据丝毫不上心,目光从始至终落在闵恩身上,闵恩娴静垂眸,神情专注,任由头发被alpha把玩。
光靠数据理论支撑是无法完成的,还需要对象进行实践,出于人道主义,他们不能强制要求他人变性,所以提议希望周泽铎帮忙征集志愿者,同时也方便他们筛选最合适的人选。
周泽铎决然拒绝提议,他明白此举会导致自身利益受损,随后项目也因此停滞不前。
今天,他们齐聚在这里,也是就此事进行再讨论。团队原以为周泽铎是想放弃研发,但不曾料到他居然愿意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实验台。
正当三人揣度周泽铎是否是在说笑,下一秒,周言晁却道:“我愿意。”他们纷纷转头看向才毕业的高中生。
长期锻炼,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实验标准,过往的经历也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疼痛耐受能力。
不用再考虑人道主义,从父母到实验体本人都支持这项基因改造实验,研发团队就此进行内部商议,有人认为一旦出事要是追究下来,凭周泽铎的性子,整个团队的人一个也活不了,但也有认为如果周言晁参与实验,作为父亲的周泽铎一定会提供全球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将一切风险降到最低。
圆桌上敲定最终人选。
“你好,我们目前团队分为三组。我是一组组长张茹。”
“二组,何栐。”
“我是三组组长,刘佳志。”
实验基地内,周言晁与他们面对面,之间相隔一张白桌,他安静地坐着,注视面前的人,“你们好。”
张茹将他的体检报告放在桌面,“医疗设备检测你的身体数据都没问题,但还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其他情况,有既往病史吗?或者做过什么手术吗?就连是小手术也需要你如实汇报。”
周言晁想了想,“假牙也算吗?打拳击的时候牙被打掉过几颗,种植了新牙。”
张茹说算,“还有呢?从小至今,还受过什么伤。”
“小时候左耳耳膜穿孔过,不过已经愈合了,只是现在偶尔会有耳鸣,摔倒地上,肋骨断开刺穿了脏器,本该死掉的,结果又被抢救回来,康复时伴随轻度脑震荡,后面因为饮食不规律以及服过毒,洗胃太频繁,目前胃可能不太……”
张茹她从其中探究出自残倾向的意味,尽可能详细记录,直至结束周言晁的情绪十分稳定。
张茹便开门见山道:“那你身上的疤怎么来的?”
表面看着无比健康的人,褪掉衣物,显露出伤疤,尤其是胸膛上的刀伤触目惊心。
周言晁这才想起,他摩挲皮质的腕表表带,“割过腕,但是伤口不是深。”
“胸口上的呢?”
“用刀捅过心脏的位置,但差了两厘,加上年龄小,力气也不大,捅得不是很深,所以又被救回来了。”
“那生.殖.器根部的疤呢?”
“去年第一次发.情期,不希望自己产生任何性冲动,想要割掉,但才划开一部分就被监控那边的人发现了,送进手术室缝合。”周言晁从病床上恢复意识后,还想重新对自己进行阉割。
但管家劝说表示,如果小便失禁,闵恩可能会更讨厌,周言晁说愿意挂尿袋,管家继续直言还是会有味道,他才只好作罢。
张茹不语片刻,“你觉得alpha的生殖器对你来说是什么?”
周言晁头一回被问及这个问题,他沉思着,在他所认识的alpha中普遍将它视作宝物,与身体强弱挂钩,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用它实施奖惩制度,它好似是一条隐形的规则,剥夺他人的权利,可以令部分群体屈服。
但周言晁甚至不重视其排泄作用,他认真思索后,最终为这个器官安上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形容。
“体外肉瘤。”
“这是你变性的理由吗?”张茹问。
“不是。”
他随后继续沉默,不愿再过多透露理由。
研发团队想破脑袋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父母同意亲生骨肉进行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的实验。
只有周言晁明晰周泽铎的想法,自己成为omega,对他的威胁力将骤减,就无法再同他争夺闵女士。
闵女士的默认可能是出于不在乎或者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她进行深度思考,更别提分析利弊,如果她清醒过来也还是会表示赞同,至少周泽铎无法通过延绵子嗣来巩固家庭这个小型阶级单位的统治,周言晁不具备所谓的继承能力,这个“统治领域”可能会落到毫不相干的alpha的手里。
但那又如何,她最希望的就是看到周泽铎亲手建立的堡垒坍塌。
“变性是漫长的过程,从药物的注射到吸收这个过程可能会让你觉得异常痛苦,体内激素越趋近alpha,痛感越明显。但你要清楚,变性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许是不可逆的,如果你无法承受,我们可以终止实验。”
“终止?那变到一半呢?”
张茹笑了笑,“卡在两个性别之间其实不太可能,但为了尽可能阻止意外发生,我们事先研发了让变性试剂无效的药物。”
“这是干什么?”周言晁看向对准自己的摄像头。
“你作为实验对象,接下来将由我们24小时不间断观察记录。”
第110章 第 110 章 红色波浪
除了客观视角的影像记录, 张茹还需要周言晁阐述整个变性过程中的主观感受,不管是内脏器官方面还是心理精神层面。
“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如实讲述就可以了, 我们会有专员对视频中的语言信息进行整理,最终归纳成文档保留的。”
他们选择周言晁身体情况较佳的一天,正式进行注射。
周言晁穿着没有条纹的病服, 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状态十分放松,他摸了摸后颈,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电子时间, 视线滑落到正对自己的摄像头。
<实验体个人记录>
口述人:***
记录人:李頔
整理人:张文秀
口述人基本信息:
姓名:***
性别:alpha-男
出生日期:****年**月*日
现居住地:暂无
[距离注射变性试剂过去2个小时,试管内的液体像是被冰镇过, 进入体内时我首先感觉到寒冷, 冬天有一只冻僵的手钳住我的颈部,那股凉意如同电流从后脑勺贯穿至脊背, 我能明显感觉它在与我融合,随后感觉和输液没有区别, 我的身体开始发冷,这个季节居然想开暖气,再裹几件厚衣服, 可是我的体温显示正常。——2125年6月14日]
[今天不冷了,也没发现身体变化,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 我又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身体内部有一种古怪的力量,昨晚还做了什么梦,但是我记不清楚了。——2125年6月15日]
[原本以为变性过程比我想的顺利, 我但通过大家的反应,似乎是太过于不顺了。我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痛苦痕迹,甚至没有显露出omega的表征,感觉试剂对我的身体不起效用。——2125年6月16日]
[今天还是没有察觉异常,我像往常一样做全身检查。虽然不知道他们试剂用量是如何参考得出的,但似乎有极为严格的标准,就连注射时试管壁的损耗也计算进去了。没有效果让我觉得难受,好像不管外部还是内部,不管是他者还是自我都在被omega拒绝。我提议进行二次注射,但被拒绝了。——2125年6月17日]
距离注射针剂过去一周,周言晁依旧没有明显反应,身体指标也一切正常。团队人员之间开始产生分歧,有人认为应该学会变通,适当增加用量。
“我们的数据是根据白鼠实验和历史地下研究得来的,物种之间存在偏差,独立个体之间也迥然不同,或许是这个alpha的基因太过强大,变性试剂根本无法对其发挥作用,不能死板地遵照设想,应该灵活地增加试剂的注射量。”刘佳志义正言辞道。
“什么叫alpha的基因太过强大?我们拿动物做实验时,你也在场,你也清楚但凡注射用量控制不好,是会存在生命危险的。我建议还是先多观察,不能因为短期看不到结果就随意调整,这样说不定局面会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何栐有异议。
刘佳志继续反驳,“不能存在危险就不尝试,科研技术上的问题也是需要通过实践来解决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万一错过最佳变性时机呢?这个年龄正好是发育成熟但不完全,我们等多久?你应该也清楚随年龄增长,变性也会变得逐渐困难。”
“……”
人体内的激素并不是单一的,随着年龄增长,占比较多的激素类别决定性别,成年前身体可能发生极大转变,其中一种激素急剧飙升,这也就是二次分化。
刚成年的alpha是正式确定性别的雏鸟,是适合进行变性的实验体,就例如柔嫩的枝条最易变形弯曲,而对于年岁已久的木棒,如果强行改变其形态,反倒易弯折断裂。
此外,通过与周言晁的交流,他们认为其患有性别认知障碍,思想与身体形成对立,从而导致厌恶自己的身体,包括生.殖器,这种极端的心理压迫他的神经,时常感到痛苦,很难通过心理治疗去进行治愈,变性实验是在帮助他达到身心统一。
如果此次实验顺利,对研发团队来说这是医学路上的大迈步,并且有利于周言晁协调自我和内在的关系,增强自我性别认同感,从生理上根本消除对立的性别状态的同时减轻精神压力。
更何况,进行实验不仅要征求实验体的同意,还要获取家属许可。周泽铎之所以不愿意公开征集志愿者,关键因素也在于此,变性试剂涉及伦理问题,即使作为再独立的个体也无法跳出人伦范畴,哪怕事先告知风险,作为责任主体权衡利弊后同意接受实验并承担相应的一切术后后果,但亲戚家属的排斥也是一种阻力,即使变性者达到预期效果,长期遭受他人异样眼光,可能又将陷入深深的自我性别怀疑。
资金充裕、家属同意、个人患有性别认知障碍、身体耐受且刚成年……诸多因素叠加,在座的无一人敢打包票说还能找到比周言晁还合适的人选。
他们无法舍弃这个优秀的实验体,不敢铤而走险随意增加试剂量,就在局面僵持之时,周言晁的身体出现新的症状,他开始发热,体温急遽上升,高烧到需要尽快就医的程度,但退烧药也无法使体温计上的数字下降,打针输液都试过了。
[我的身体很烫,即使脱掉所有衣服站在强劲的冷风下,也不能缓解身处火炉的感受,我的腺体也肿胀发热,我产生一种不出自于情绪的躁动,感觉原本与我融为一体的试剂发生了叛变,它们不安分,在我体内乱窜,像无数个火苗,在我皮下跳动。——2125年6月21日]
[\——2125年6月22日]
[\——2125年6月23日]
[\——2125年6月24日]
一行人挤在监控室内,以三位组长为首,仰头注视屏幕,白色荧光均匀铺在他们的脸上,像索命的鬼差。
音源被切断,大屏播放无声的监控画面,他们神情凝重,并没有变性迟来的效果而松一口气。
镜头下,房间里的人蜷缩着,腰贴着墙,赤裸的身体像被无数条红线缠绕。他反复抓挠自己的皮肤,伤口深浅不一,高清设备可见皮肉翻开,血液渗漉而出,浸染房间各个角落,墙壁、地板上的红色印记像吞噬他的鬼影。
因为尖叫声听得人战栗,直起鸡皮疙瘩,他们不得不关闭音源,同时庆幸没有加大用量,不然人必死无疑。
“这个状态持续太久了,要使用无效吗?”何栐道。
“现在就使用无效,你确定?你觉得错过他,我们还有机会进行实验吗?”刘佳志反问。
“……”
没听到回答也是意料之中,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想实验失败,他们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这个才成年的alpha身上。
他们通过周言晁对自己是施虐的部位分析导致的因素。他们总结经验,变性试剂发挥的作用太过迟缓,导致所有人一度怀疑实验失败。
不能使用带有任何镇痛的药剂辅助,他们需要根据周言晁所有的痛苦来对变性试剂再调整。变性试剂会使人神经变得敏锐,所感知到的痛觉也愈发明显,而对痛觉的耐受度太强貌似不是一件好事,不足以令他失去行动力,甚至陷入亢奋状态,有自我伤害倾向。
房间经血水和泪水、汗液和唾液洗涤,像一个粉红色的正方体,他被封闭其中,赤身裸.体,挣扎于数次波浪之中,凄惨的呐喊声被屏蔽,无人倾听他的痛楚。
几十人站在大屏幕前,神色如常地指着人体讨论交流,却又暗自捏一把汗。他们准备充分,事先将房间都铺上软垫,尽管现在已经被抓得破烂不堪,厚实的淡红色海绵暴露在镜头下。
他们看着人用牙撕咬腕部动脉,担心血管破裂失血过多从而导致身亡,这才急切地将人制服转移到另一个房间。
啪。
刺目的灯被打开。
仅隔几日,镜头下肉眼可见地发现周言晁体重又掉了不少,白皙的手持续不受控地颤抖抽搐,青筋毕露,瘦骨嶙峋,伤痕盘错,更严重的伤口已经被绷带缠住,只显出皮肤上结出的痂,长短粗细不一。
他的血色被那管针剂蚕食殆尽,嗓音低沉而显萎靡,他对着镜头再次开口,因不堪痛苦长时间吼叫,嗓音也无比沙哑。
[前三天我因为疼痛神智不清醒,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束缚带绑住了。我的身体被剧痛包裹勒紧,这种疼痛是不能比拟的,哪怕把我过往经历的所有伤痛加起来,也不足称道……试剂会让人保持清醒,伴随时间痛感是成倍叠加的,我多希望这不是我的身体,想把我的灵魂暂时抽离我的肉.体,免受这种人类不可承受之痛。即使现在,我还是饱受折磨,我无法表述具体部位,似乎就连我的呼吸都牵连着神经……抱歉,有什么明天再说吧——2125年6月25日]
[\——2125年6月26日]
[\——2125年6月27日]
[\——2125年6月28日]
[我还是无法控制我的情绪,他们反复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不清楚这是对我的关心还是对实验结果的关心,但我莫名想要对他们发火,可能是体内激素紊乱,让我变得异常烦躁,我申请继续用束缚带绑住我,以防我因为无法控制脾气伤害他人。此外,我无法靠近alpha,alpha的信息素让我特别难受,它们像有毒气体,像我吞服过氰.化物,让我觉得肌肉僵硬,不能动弹,甚至呼吸困难。——2125年6月29日]
[我被排斥了,和我的自我意愿无关,我的身体率先做了决定,想要抵御它。如果把我的身体比作稻田,那试剂可以说就是蝗虫,大规模地啃食我。我对时间没有概念,只觉得后面疼痛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我的皮肤下挤着密密麻麻虫子,它们涌动着,啃咬着我,让我的血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直到看到满身的伤口。还是不能拆束缚带。——2125年6月29日]
[疼痛还是没有褪去,但不是持续性的,变成间断折磨我。它似乎不想让我睡个好觉,每当我神经松懈下来,才闭上眼就阵痛叫醒。身上伤口好像太多了,不过都很浅,我不是疤痕体质,所以问题不大,你们不用频繁地给我抹药。(注:实验对象不能发声,依据口型进行的整理,可能存在偏差)——2125年6月30日]
周言晁的体验是宝贵的改进建议,研发团队一致认为在保证变性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或稀释用量。
痛苦持续将近一个月,伴随症状消失,周言晁恢复状态,他站在镜子前注视自己的身体,试图找出自己的改变,但还是失败了,除了依旧不能适应alpha的信息素以外再无任何异常。
张茹建议他暂时不要接触太多alpha的信息素,以免导致尚且敏感的身体应激。
周言晁被允许可以回家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收到任何联系,似乎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张茹暗自联系过周泽铎,将监控发给alpha查看,问是否中止实验,但只收到了二字回复——继续。
周言晁坐在车后座,车窗完全打开,闷热的空气呼哧呼哧扑进来,拍打他的脸颊,害得没有气血的皮肤微微发红,但历经实验过程中的燥热,如今仍觉得独属夏季的热风都清爽宜人。
他一语不发,走马观花地欣赏绿色卷轴,并没有因为性别的改变而欣悦。
所有人都想错了。
他根本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他只是觉得闵女士太孤独了。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解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反抗还是会被称之为“不识好歹”,拥有金山银山、绝对的权力、优秀alpha的丈夫和儿子,众人认为她也该餍足了。
以为时间会消磨她的耐心,她迟早会委身于alpha。
但即使闵女士精神状态不好,也会抗拒周泽铎对她的触碰。她的骨子里、基因里已经书写下逃离这里的咒语。
庄园里的人都不懂闵女士在恐惧什么,实际上,在不被认可和不能获取帮助的环境下,她孤立无援,需要只身面对两个alpha,这已经是一则最恐怖的故事了。
周言晁洗了个澡,尽可能用绷带和纱布遮住自己的累累伤痕和血痂,他换上纯白色短袖,希望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干净一些。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闵女士的准备,但就猝不及防地在楼梯拐角与她相遇了。
许久未见,她的头发又长了些,依旧散在后背,一袭长裙,神情自若。
周言晁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产生惧怕,他不想再从那双眼眸里读出逃避,不希望对方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他多希望她能多信任自己一点。
周言晁如鲠在喉。
他的腺体跟着隐隐作痛,周遭没有alpha的信息素,这可能是情绪导致的。
他想张开双臂展示自己的身体,但又怕这个举动引得omega受惊,才抬起一点高度就默默垂下手。
声音像单薄的玻璃一样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打颤。
“我不再是alpha,请不要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