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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狗咬狗


    王氏没回答,对着马氏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你存心耍我呢?”


    马氏赶紧道:“我没啊,我耍你对我有啥好处啊?娘,您别听那个死丫头胡说,她就是想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


    “你就说,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今天的事,你别想撒谎,我一会儿会问老三!”


    马氏咽了口唾液:“我、我那、那是和她吵嘴的时候不小心提了一句……”


    “不小心?你一个不小心,损了老娘一百文去,你真是厉害啊,马小荷,我从前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呢?”王氏气得咬牙离去,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看我咋整你!”


    马氏赶忙追上,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娘,我错了,是我蠢,我就是头猪,可我真没有想对付娘啊?这些年来,我多听话啊,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氏抚开她的手,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眼前娘长娘短的,背后指不定在咒我死呢。不过,老娘身体结实得很,还能活个三四十年,你就别想好过了!”


    张莺偷偷看了会儿,牵着邓琼往回走,低声骂一句:“狗咬狗,一嘴毛!别理她们!”


    “什么?”


    张莺愣了


    一下,忽然意识到,王氏要是狗的话,那邓琼不也是狗?


    她连忙道:“没啥没啥,不理她们就对了,让她们搅和去,咱们回去早些歇息,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日光渐暗,月光渐明,虫鸣声从窗外传来,张莺趴在床沿上往外看。


    “十五了,月亮真圆。”


    “嗯,娘子,月底会放一天假,到时我们一起去城里卖馒头吧。”


    “哎呀,我才想起来,让我爹给我看着肉松呢,也不知道他看了没有。”她说着坐起身,一会儿又坐回去,“算了,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爹也不是这么马虎的人。”


    她又往被子里一躺:“行了,睡吧,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不亮,久违的扫帚刮地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东侧屋子那边孩子哭闹声响起了。


    “你整我就算了,大伢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每天吃不好就算了,现在睡也睡不好,将来变成老三那样你就开心了是吧?”


    “我咋了?我扫个院子而已,都几时了,你不起,还要我这个做娘打扫,你想咋?”王氏将扫帚一扔,闯进马氏屋里。


    马氏一慌,赶忙抱着孩子往后躲:“你要干啥?”


    “我要干啥?我抱我自己的孙子,你说我要干啥?你给我滚开!”


    孩子哭得更大声,马氏也跟着哭起来,撕心裂肺的,院子外面都能听见。


    张莺从窗子缝隙看去,眉头紧皱,将窗子放下:“我看这儿也睡不成,还早,你跟我去我家睡去。”


    她快速起身,将邓琼的衣裳扔去床上,麻利穿好衣裳,悄悄打开门缝看一眼,见两人还在屋里拉扯,叫上邓琼偷偷摸摸从院子出去,快步走远。


    隔壁的何大娘探出头来,眼睛亮得都照亮路:“你娘又在闹啥呢?”


    “我也不知道。”张莺拉着邓琼往前走。


    “你们这是回你娘家去啊?”


    “嗯。”张莺也没回头。


    何大娘看一眼他们牵在一块儿手,啧啧两声,往屋里去了。


    张莺拉着邓琼一路回到自己的屋里,倒头就睡,邓琼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也是倒头就睡。


    隔壁的张钊听见动静来开门看,瞧见他们都睡着,没说什么,又悄声退出去。


    这一早上,把他们俩折腾得够呛,吃饭都是一副蔫儿哒哒的模样,早饭也没做,还是张钊做好了喊他们的。


    邓琼吃完饭,背着个包站在门口:“爹,娘子,我去村塾了。”


    张钊应一声,张莺也摆摆手。


    “你们咋天不亮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婆婆又闹啥幺蛾子了。”


    “她和老二媳妇儿闹起来了,一大早孩子哭得哇哇叫,根本睡不成。”张莺将事情复述一遍,“就是这样,反正她们现在打得厉害,没我啥事儿了。”


    张钊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的肉松我昨天弄了,今早又打了会儿,感觉还行,你一会儿去看看,就在柜子里。”


    “行,我这就吃完了,现在就去看。”张莺放下碗筷,擦了把嘴,往柜子里一看,“哎呀,真的啊,这弄得真不错,这下好了,不用我一点点弄了。”


    张钊笑着道:“是啊,这样省事多了,邓琼那小子还是挺聪明的,怪不得严夫子能看上他。”


    “他脑子的确挺活络的,跟邓家人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不会是老邓头吧?”


    “我和你娘搬来得晚,也没和他打过交道,但能拉扯一大家子,还能弄那么地在手里,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道理,不能信他。”张莺郑重点了点头,又道,“可惜村里卖肉的少,不然咱们一次多做一些,省得来回折腾。”


    “你才刚开始做,旁人说不定就是吃个新鲜,摊子一下铺太大了也不好,慢慢来,有什么问题还能及时改。”


    张莺将东西放好:“爹说得有道理,那就先这样,我去准备其它的食材,过两日就又能出摊了。”


    晚上,洗漱的时候,张莺提起这事儿。


    “我过几天又要去城里卖馒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娘子,我没什么想要的,你路上多注意就好。”


    “你不是说想要书吗?是什么书?我去城里书铺看看有没有。”


    “不用不用,就是些闲书,现在还用不上,等我考上秀才了再说吧。”


    “也行,我上回算了下,刨去食材费用和花出去的,挣了有五百文了,但咱们平日都是在我爹那吃饭,也没给他算钱,他有时还帮着揉面干活,也没给他算工费。要是真咱们自己过日子,像我这样隔一段时日才去做一次生意肯定不够咱们花的。”


    张莺将那五百文钱放在枕头上,趴在床上琢磨。


    邓琼趴在她身旁:“所以书那些不着急买,等我考上了再说,考不上的话,买了也没用。”


    她支起脑袋:“你考上秀才了想干啥?是继续读书吗?还是像严夫子一样回村里来教书?”


    “我想继续读,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天赋。”邓琼早想过了,以他们家的这种情况,他只能继续读,读到能够离开这里为止,否则他和娘子就要像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那样了。


    张莺点点头:“也行,也别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了,想读就继续读呗,到时候不行咱们就问我爹借点儿钱呗。”


    “娘子,在村里读书其实不咋花钱,村里的乡绅都出钱给夫子当报酬了,我们每年交的钱就是个书本费和纸笔费,吃喝住又都在家里。要是真考上秀才了,要继续往下读,那时候才是花钱的时候。”


    张莺皱了皱眉:“那要花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城里有衙门办的书院,只有那些有钱人家才上得起,像咱们这种一是考不上,二是考上了也读不起。”


    “好,我有心理准备了,这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嘛,我多去卖几次馒头就攒够了,反正你只要考得上,肯定就能读得上,你别担心这些事儿。”


    邓琼抿了抿唇,双手环抱住她:“娘子,以后下学了我跟你一块儿做馒头。”


    “你不好好温习课本吗?不是明年就要考试了?”


    “严夫子跟我说,以我现在的水平考上秀才肯定没问题,可再往后就难了,他只能教我这些,要想学好,只能去寻更好的老师,但家里现在就这情况,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再说名师也不一定愿意教我,只能看能不能考上秀才去城里的书院了。”


    “没事儿,你好好巩固,打好基础,先过了这关再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邓琼将她抱紧了些,靠在她的肩上,道:“娘子,我也能抄抄书挣钱换纸笔,我先前给书铺里抄过书,铺子的掌柜说我的字可以。可一来那些活儿都是夫子介绍给我的,咱们没有这个人脉,二来去城里也麻烦。”


    “原来是这样。行,你要是有空的话,我来想办法,我去问问城里的铺子,看看他们有没有需要。”


    “要是能找到,我就去爹那里抄,要不被我娘看见,肯定要把我的钱收走的。”


    “行!没问题!”张莺轻轻推开他,将露了一点小缝隙大的窗子关上,“有点儿冷了。”


    邓琼跟上,又抱住她:“娘子,我没你能干,但我也会努力挣钱攒钱的。”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背:“我知道,我相信你,我自己挑的人,不会错的。”


    邓琼笑着松开手,将被子给她盖上:“夜里凉,娘子盖好被子。”


    “嗯,你也盖好。”她也给他的被子整理好。


    邓琼握住她的手,歪着脑袋,和她头抵着头。


    天热了,似乎一下就到了夏日,早晨那会儿坐在牛车上还不觉着,午时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背就烫得厉害了。


    张莺卖完一轮馒头回来,跟老张盘腿坐在摊位前,热上自个儿从家里带来的饭。


    “天热了,馒头放不住,肯定也没那么好卖了,咱们得卖点儿别的。”


    “卖啥?”张钊问她。


    “我还没想好,但肯定


    是要卖冰冰凉凉的东西,等我回去想想。”饭热好了,她就端着碗,坐在地上吃,“爹,咱们一会儿再去一趟书铺。”


    张钊问:“咋?你要买书?”


    “没,是邓琼,我去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儿,可以给他接下来。我们俩昨晚算过了,他要是想考中秀才后继续读书,得花不少银子呢,我们正在攒钱。”


    “喔,他还想考官吗?”


    “他是这么说的,我想,考个两年,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当夫子呗,也挺好的。”


    张钊点点头:“这事儿你不用操心,家里有钱,不说能给你们去省城买个屋子,但支持你们去省城考试是没问题的。”


    “那不行,那是爹的养老钱,我们用完了爹咋办?我们现在都天天吃爹的喝爹的,爹每天还帮我揉面。”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帮不帮的?你们以后出息了,也不会不管我,再说……”再说他也没想过什么养不养老的事儿。


    张莺看他一眼:“再说啥?”


    他道:“吃饭啥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咱家人少,不像旁人似的,米粮又都是家里种的,能花几个钱?”


    “那行吧,但我俩还是得自己赚钱,总不能一辈子指望家里。”


    “行呗,折腾折腾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等把剩下的馒头卖完,咱们就去书铺里看看。”


    下午,馒头差不多卖完了,她便往书铺里去。


    书铺的掌柜迎出来:“要买什么书吗?”


    “我想问问有没有抄书的活儿?”她从包里拿出邓琼写的字,“这是我相公的字,他先前也干过一些类似的活儿,人家都是赞不绝口的。”


    她都凑到掌柜跟前去了,掌柜不想看也得看,看过一眼,还挺意外:“这字写得的确可以,符合这儿的标准,不过现下抄书的活儿少了,上回有活儿已经被别人接去了,现在真的不用抄书的人了。”


    “那下回有活了您能不能先考虑我相公?我相公他读书可好了,明年肯定能考上秀才,您要是让他抄书,往后卖书还能有个噱头呢!”


    “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这活儿已经给旁人了……”


    “您尝尝,我自己做的馒头。”张莺将纸收回去,往掌柜手里塞了个馒头,“可好吃了,今天一天就卖了三百个出去呢。反正您考虑考虑,我下回来时再来问您。”


    掌柜拿着馒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咬了一口馒头,竟然还真挺好吃的。


    往常的芝麻馅儿馒头都是包在馒头里面,外面没味儿,里面甜得齁得慌,这个馒头是把芝麻磨成粉和切碎的果仁掺进馒头里,除此外,里面还有一层像猪油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是猪油,有点甜甜的酸酸的,一点儿也不腻人。


    张莺已经出门了,跳上牛车,朝老张吆喝一声:“走吧!”


    张钊看她一眼,牵着牛往城门去:“咋说?没活儿吗?”


    “有,但有熟人已经做了,没关系,咱们下回再来看,我们回吧。


    迎着夕阳奔跑,到家是晚霞已经满天。


    邓琼从厨房里迎出来:“爹,娘子,我炒好饭了。”


    “喔,好。”张钊应一声,往厨房里走。


    张莺和人落在后面说话:“我今儿去书铺里问过了,掌柜说最近没有抄书的活儿了,下回我再去问问。”


    “好,娘子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这是今儿挣的钱,放你包里,我们晚上回去算,别被你爹娘发现了。”张莺将一包沉甸甸的袋子拿出来,铜钱在袋子里碰撞,发出铮铮响声。


    邓琼接过,放进包里:“好。”


    包里放了一袋子钱,一走就忍不住响,回去的路上他干脆抱在怀里。


    出去干活的几个人今天也都回来了,这会儿都在院子里聚着,张莺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抱着包径直到了门口,摸出钥匙开锁。


    也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氏没喊他们俩,张莺跟在邓琼后面,快速进了门,将门插上。


    “拿出来。”她拖出床底的箱子,拿出纸笔,往凳子上一坐,“以后咱们得把账记下来,我来记,我写的字旁人看不懂。”


    邓琼还以为她在自嘲笔迹,没想到一会儿真看不懂了:“这是啥意思?一个圈圈?”


    “我娘教我的,记起来简单。”她说着,算了算,“猪肉三斤,二十五文一斤,一共是七十五文,红豆、芝麻、果仁是家里有的先不算,面三十斤,八文一斤,二百四十文,一共是三百一十五文,卖出去二百六十五个馒头,是两千三六十五文,挣了,两千零五十文。”


    邓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惊叹:“娘子不用算盘就能算得这么快,好厉害。”


    张莺笑着记下,道:“也没有啦,你要是把文字换成这样的数字,也能心算得这么快的,我以后有空了教你。”


    “好,娘子,你继续记,我不打搅你。”


    “两千文,看着多,可还没减去家里有的食材的费用,还有准备这些食材的时间和人工费用,不过也不错了,加上先前的五百文,还有你给的十六文,一共是两千五百五十六文。”张莺将铜钱收进袋子里,锁进箱子里,“等有五两了,咱们就去换一个银元宝收着。”


    邓琼笑着道:“好。”


    张莺拉着他一起起身,坐在床边,继续道:“我得勤快一些了,趁天气还不算太热,免得馒头放了容易坏。”


    “娘子。”他下颌搁在她的肩上,“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还好,没觉得辛苦,还挺充实的,不然我在家也没事做……”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响声传来,马氏的叫喊声随之响起。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再大呼小叫一个试试?我照顾我孙子几天怎么着了?我给你带孩子你还不乐意?你要是有意见就回娘家待去!”王氏也喊。


    “邓财,我这几天可是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这事你到底管不管?”


    邓财语气有些无奈:“娘,这又是咋了,你非要折腾他们母子俩不可?外头赚的钱我也都交了,你还想咋?”


    “我想咋?你这个白眼狼!我拉扯你这么大,现在好了,你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那老三呢?老三媳妇儿厉害得要死,也没看你咋啊?你还拎东西上门去请人家回来,说到底,你不就是偏心吗?”


    屋里的张莺抿了抿唇,好好儿的,怎么又说到她了……


    王氏道:“我偏心?你咋不问问你媳妇儿干了啥好事?”


    马氏很是委屈:“娘要那一百文,我想办法还就是,何苦要来为难我儿子。”


    “你别给我装出一副可怜样儿,你是咋伙同老三媳妇儿一起戏弄我的,你敢不敢说给这一大家子听?”


    “娘,我那也是好心……”


    王氏打断:“你,想撺掇着我出钱,让你的妹子跟老三媳妇儿的爹相看,又故意跟老三媳妇儿说这个事儿,让老三媳妇儿将这事儿搅和了,白白赔了我一百文进去,是不是?”


    马氏要开口辩解:“我……”


    “你干就干了,干啥还要跟老三媳妇儿说?”邓财渐渐也觉得王氏偏心邓琼,早就对张莺有所不满,“你这不是耍娘是什么?马小荷,你跟着外人算计我们是吧?”


    马氏咬了咬牙:“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我故意说这事儿干嘛?”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把那一百文还我!”王氏气得直喊。


    “咳咳。”张莺推开门,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王氏没敢抬头,马氏时不时偷偷瞪她一眼,邓财则是直直瞅着她。


    “多谢婆婆跟二嫂的好意,我爹说了他不会再娶了,以后不用你们两个帮我孝敬我爹,我自己的爹,我自己会孝敬。”


    王氏白白损失了一百文,心里本就不爽,又听她这话,恨不得要跟她动手:“你这个……”


    邓琼在后面跟着,刚忙要上前去挡,还没走到她前面,不知何时老邓头出现在堂屋门外,突然喊:“王大芬,你进屋来一下。”


    王氏一怔,抬起的手不自在放下,好一会儿脸上青了又白的神色才


    好一些,警告一句“我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们俩”,惴惴不安往堂屋里走。


    第32章 我不累!


    老邓头已经先一步回到屋里,盘腿坐在炕上了:“王大芬,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能长记性?”


    王氏偷偷咬了咬牙:“我还不是想着……”


    “你想着啥?”老邓头沉着脸看去,“今天这事儿成了对你有啥好处?那马家的姑娘跟你隔着八辈儿了,她嫁到张家去是享福了,那老三那儿咋办?老三媳妇儿没钱补贴了,你拿钱来补贴?这些年你给老三花了几个子儿?那老三年年生病,你叫大夫看过没?哪次不是去庙里要一碗符水就算了?”


    王氏听见这话,一下来气了:“邓大强,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家里的钱是不是大头都在你手上?老大老二每回上交的钱是不是也大都去了你那儿?这些年下来,你攒了有几十两了吧?你咋没说出钱给三儿看病?”


    老邓头喝了口茶水,沉默很一会儿,道:“从前的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了,都没钱拿得出来,来了个有钱的,你不好好供着,还要成天找事,你有没有脑子?”


    “行行行,这个家里就只有你有脑子……”


    “王大芬你别跟我说这种话,要不是看在你生五个孩子的份上,我早受不了你了,蠢得要命就算了,还一天天自作主张,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氏狠狠瞅他一眼:“我会把那一百文要回来的!”


    “旁的事随你咋折腾,你要是敢把家里请来的摇钱树弄倒了,你就给我滚回娘家!”


    “摇钱树?没看她往家里拿钱。”


    “你懂个屁!和你这样蠢人说话都费劲,你记住我今天的警告就行,出去出去。”


    王氏也不想和他多说,转头气冲冲往门外去:“马小荷,从今儿开始,你一颗米都别想吃,什么时候把我的钱还了,什么时候吃饭!”


    邓财有些不耐烦了:“你已经饿了她这么多天了,我在外面干活也干了好几天了,这几天的饭钱都抵得上了。再不行,我还你,我过两天是要再出去干活的。”


    张莺也觉得没啥意思,拉着邓琼回屋里了。


    “打水洗漱睡觉。”


    外面又掰扯了许久,终于安静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虫儿轻轻鸣叫,微风从缝隙钻进来。


    张莺盘腿坐在床上,小声说话:“今儿我跟我爹也说过了,他说叫咱们别担心,他也支持咱们,不过我想,咱们自己也得有赚钱的本事,别像老二和老二媳妇儿一样,为了个一百文就吵了这些天。”


    “嗯,娘子说得有道理。”


    一股风轻轻吹进来,张莺偏头看着他,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眨眨眼:“娘子,怎么了?”


    张莺抿住笑容,抱住他的肩,又去吮吸他的嘴唇。


    他微凸的喉头轻轻滚动,缓缓朝前,逼着她一点点躺下。也去亲吻她的嘴唇。


    “邓琼。”张莺轻声唤。


    天热了,被子都换成了薄的,现在更是一点儿都不用盖,已经微微出了身汗,整个屋子里都是滚烫的气息。


    邓琼的手在她的小衣下捏捏,她好奇,也去摸他,他喘气的声音立即急了。


    “你小声点儿。”张莺小声提醒。


    邓琼亲吻着她的脖子:“娘子,我忍不住。”


    她抱紧他的背,也有些忍不住:“那也得忍住,一会儿让旁人听见了。”


    “娘子,你舒服吗?”


    “嗯。”她双眼阖着,眉头微微蹙着。


    邓琼撑起身看她,她睁眼,也在月光下看他。


    “咋了?”她道。


    邓琼轻轻扬着唇:“看你。”


    张莺脸有些红了:“看我干啥?”


    “看你脸好红。”


    “你脸不也是红的?”张莺捧着他的脸,往下压了压,“亲嘴。”


    他弯着唇低头亲她,双手也紧紧抱住她,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会儿滚去床里,一会儿又滚去床边上。


    张莺埋怨一句:“这床太小了。”


    邓琼咬住她的唇:“娘子,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


    “喔。”她抿了抿唇,又道,“邓琼,你快一些,我快好了,还差一点。”


    “好。”


    流行闪烁,暖风荡漾,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腿还勾在他的腰上,双手也还抱着他的脖子。


    她亲亲他的嘴唇:“邓琼,你嘴巴好软。”


    邓琼脸颊红红,不好意思往她肩上靠靠:“娘子,我今天听明白了,肯定是我娘和二嫂在背后捣得鬼。”


    “嗯,不用管她们,反正我和我爹又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挑拨的。”


    “那你会不会怪我?”


    “又不是你做的,怪你干啥?”张莺捏着他的嘴亲了下,“嘿嘿,你的嘴唇软嘟嘟的。”


    他脸红了又红,也亲她一下:“娘子的嘴也是软的。”


    张莺笑着亲亲他的脸:“你累不累啊?你早点儿睡吧,免得明天早上醒不来。”


    他赶忙解释:“我不累!”


    “我看你这么瘦,刚才又用了那么大的劲儿,怕你累坏了……”


    “我真的不累,我还能再来!”他举起手臂,用力挤出一点儿结实的肉,“你看,我只是看着瘦,不是没劲儿。”


    张莺拍拍他:“行了行了,你躺着吧躺着吧,我看到了。”


    他抿了抿唇:“娘子,我觉得其实我不是天生就这么瘦小的,我就是一直生病,加上吃得少,所以才这么瘦,要是我能吃好养好,肯定能长得和爹那样壮。”


    张莺上下打量他两眼,没忍心说出什么打击的话来,只点点头:“嗯,有可能。”


    他安心将脑袋放回枕头上,握住她的手,在夜色中,小声询问:“娘子,我刚才是不是没能让你满意?”


    “挺好的啊。”张莺和他头抵着头,悄声道,“挺舒服的,你弄得我又痒又麻,我刚刚洗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多水。”


    “我刚刚就发现了,都弄到我身上了。”


    张莺不好意思笑笑:“那你咋不说?”


    “说了你也止不住呀。”


    “喔。”张莺抱紧他的脖子,“我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也抱紧她:“没有啊,有水才不疼,再说,我不也弄给娘子了吗?”


    “喔。”张莺脸烫得厉害,“快睡吧,明儿真要起不来了。”


    天热了,也亮得早了,一大早,简单洗漱完,张莺就牵着邓琼往村头家里走。


    村里的人也起得早了,水田里的地是不用管了,山上还有旱田,种着豆子啥的,也得时不时去锄个草。


    一路过去,遇到不少人,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莺也就随口打个招呼,路过的人也跟她招呼,却盯着他们两个牵着的手看,越过去,就变了脸,啧啧两声。


    张莺没瞧见,只顾着跟邓琼闲聊:“你看,柳絮。”


    “看到了,这两天还少了点儿,前几天白乎乎的落在地上,跟雪一样。”


    “你头发上落了一个。”张莺笑着给他摘下,干脆利落扔去地上,“走,吃饭去,吃完饭你去上学,我去弄买菜弄馒头去。”


    家里的小料用完了,得重新买,柴火也得砍,折腾了又是几天才弄去城里卖,杂七杂八算下来,也就赚了一千五百文钱。她还又去书铺里看了,书铺的掌柜也没烦她,还乐呵呵的,只是铺子里实在是还没有抄书的活儿,她决定下回再去看看。


    几日一忙,就到了月底,邓琼终于放了假,张莺晚上就跟老张说好了,叫老张早上别做他们的饭,好不容易放假,要睡个懒觉。


    “娘子。”邓琼端了热水来,“你好些了吗?”


    张莺双手接过水:“好


    了,差不多好了,明儿弄馒头,然后洗个头,后日咱们去城里。”


    窗子、门都开着通风,邓琼凑近一些,悄声问:“还流血吗?”


    “还好,还有一点点,估计明天就没了。”


    邓琼点点头:“那就好,我怕你一直流血,身体流坏了。”


    张莺觉得好笑:“不会啊,每个月都会来的,我也好好的。”


    “喔。”邓琼顿了顿,“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吓人。”


    “没事儿,明天就没了。”


    邓琼又起身:“我去倒洗漱的水来,早点儿睡吧,这个时候不是得多休息吗?”


    “我还睡不着。”


    “那就洗了躺着。”


    他们住的屋子里只有一面有窗,窗子朝着院子里,关吧,热,不关吧,院子里又都能瞧见。


    这两日实在是有些热了,尤其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下去,余热还蒸腾着大地,门关上就算了,窗子是一点儿不能关的,再关,人就跟馒头似的要被蒸熟了。


    窗子开着了,风缓缓吹进来,邓琼靠在床头的柜子上背书,张莺这两天是有点儿累了,也没寻活儿来干,坐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看。


    那些之乎者也的,她是真看不懂,一会儿就困了,脑袋一歪,靠在人肩头睡着了。


    没多久,马氏突然从窗子外面走过,唉哟一声:“这家里娃儿都在呢?你们是这是干嘛呢?窗子大开着,这咋好意思的?”


    张莺半梦半醒被吵醒,睁开眼看去。


    马氏不依不饶:“都知道你们感情好,走在路上都要拉着手,可这家里毕竟还有娃儿在,让娃儿看着咋办?”


    “咋办啥咋办?”张莺坐起身,从窗子看着她,“我干啥了?我脱衣裳了还是啥了?娃儿看得你们天天吵架天天要动手,看不得我们牵手是吧?”


    “你、你……”


    “装啥装呢?这窗子开得不大,不特意走近根本看不见,你非要走过来看,我还没怪你偷窥呢,你再多一句嘴,我就往外面说去,说你这个当嫂子偷看小叔子和弟媳妇儿!”


    那还得了?那要是被人听见,不得唾沫星子喷死她?马氏咽了几口唾液,指了她好几下,转身快步走了,嘴里嘀咕骂一句:“不要脸!”


    张莺冷哼一声,靠回床头:“说又说不过,还整日来撩人嫌,莫名其妙。”


    邓琼抿了抿唇,低声道:“娘子,你好厉害。”


    “还行吧,睡吧。”张莺往下躺了躺,闭着眼继续睡。


    太阳下去了,也就没那样热了,虫鸣声也歇了,直至天亮时又稀稀拉拉地响起来。


    邓家院子里没种树,屋外面倒是有几棵,这会儿树叶已经长起来了,里面藏着许多虫子和鸟儿,把人叫醒了,却又停歇了。


    “饿不饿?”张莺从柜子拿出两个饼,分给邓琼一个。


    他们起得晚了,邓家的人已经吃完早饭了,院子里没人,只有屋里偶尔传来几句说话声。


    “你去打水烧,我去晒被子。”她将饼子叼在嘴里,架好竹竿,抱来被子搭好,拿着木棍在被子上打。


    大妮二妮突然从杯子后面冒出来:“小婶婶,你在吃啥。”


    张莺愣了下,咬下一口,道:“饼子。”


    大妮二妮仰头看着她:“小婶婶,饼子好吃吗?”


    她被两双眼睛齐齐盯着,掰了一半,分给她们:“喏。”


    大妮二妮立即接下,道了声谢,捧着饼子跑远了。


    张莺将剩下的饼子放进嘴里,嚼了嚼,继续拿着棍子打被子。


    邓琼将水烧上了,瞧见大妮二妮的背影,走去张莺身旁,轻声喊:“娘子。”


    张莺道:“没事儿,娃儿们总是贪嘴,我小时候也这样,给了就给了,屋里还有。”


    “娘子,你真好。”


    “水烧上了?”


    “烧上了,我去把衣服抱出来洗了,洗完水就开了。”


    “行,我跟你一块儿洗。”


    他们俩把盆滚出门,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起洗衣裳。衣裳洗完,水也烧好了,张莺冲邓琼招招手:“你来,我先给你洗。”


    邓琼坐在小凳上,趴在她腿上,长长的头发垂落,发梢被水淹没。


    张莺用手心盛着水往他头上淋,拿着篦子给他梳:“多久没洗了?”


    “还是成亲前洗的,很脏吗?”


    “脏,都要结块了。”张莺低着头笑着道,几乎是在他耳边说的,声音贴着他的头皮传进耳朵里。


    他弯起唇:“辛苦娘子了。”


    张莺笑着应:“不辛苦。”


    “真是越来越金贵了,洗个头还要烧热水……”


    “冷水洗了病了,你出钱治啊?”张莺怼一句,继续给怀里的人洗头。


    马氏也寻不出反驳的话,转身进了屋里,一会儿,东侧屋传来嘀嘀咕咕声。


    “你凭啥不给我洗?人家老三都给老三媳妇儿洗了,你给我洗一下又咋了?你赶紧烧水去,我也要热水洗。”


    “人家从娘家搬了炉子来才能烧水,我用啥烧?用手捧着给你烧?你就是一天没事找事……”


    张莺听见有说话声,没听见说了什么,只顾着和怀里的人说话:“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


    “你头发倒是不稀,就是毛躁些,又发黄,还细得很,应该是吃少了,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


    “就是没吃好喝好。”她梳掉一根断发,“你看,轻轻梳一下就断了。”


    邓琼一下认真起来:“那咋办?我不会变成个秃子吧?”


    “放心吧。”张莺把他按回去,“你好好吃饭,往后头发会越来越好的。”


    “喔,那就好。”他正儿八经地松了口气。


    张莺觉得好笑:“你别怕,我天天给你吃好吃的,你头发就不会掉了,也会长高。”


    “娘子。”他抱紧她的腿。


    “咋了?弄疼了?”


    “没,不疼。”


    “疼了你就跟我说。”


    张莺给他搓洗了好多遍,直到盆里的水清了,才拿了干手巾将他的长发往头上一裹:“好了,到我洗了。”


    他坐下,张莺头发一散,也趴在他腿上。


    “头皮痒,你给我挠挠。”


    “好。”他用指腹在她的头皮上轻轻抓挠,“娘子,你头发比我好,又黑又厚。”


    “是吧?可难打理了,梳都要梳半天。”


    “我不嫌麻烦,娘子,以后我给你梳头。”


    “行,那你每天给我梳顺就行了。”


    一会儿,东侧屋子里的两个人也出来了,看样子也是要洗头,盆子搬出来了,水也拎上了,就是两个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莺和邓琼已经洗完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上的巾子吸饱了水,挂在椅背上,未干的长发散下来,在日光下晒得反光。


    “行了,差不多干了。”张莺抓抓自己的头发,随意拢起来,将椅子往屋檐下放了放,“走,去弄馒头。”


    邓琼也将头发抓起来绑好,去锁了屋子,跟着她往外面走。


    “哟,又去老丈人家啊。”马氏站在窗子前,弯着腰,长长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答水。


    张莺瞥一眼,随意应了一声,大步往前走。


    后面传来争吵声。


    “让你洗个头咋就能那么难?你要把我的头发薅掉啊?”


    “那你自己洗去!一个人小半个时辰就能搞完的事儿,非得拉上我,惯的……”


    张莺听了一耳朵,握紧邓琼的手:“你头发都干了吧?”


    “干了。”


    张莺换了只手摸摸他的头:“干了就好,免得吹了风生病。”


    “娘子,你的干了吗?”


    “也干了。”张莺笑着道,“你早上吃饱了没?饿不饿?一会儿再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我吃好了,娘子,你饿不饿?”


    “我也不饿,那咱们一会儿去了直接开始干活,我爹肯定已经把东西都买好了。”


    肉,还有豆子芝麻,家里有两口锅,一起烧上开动,豆子泡好了直接煮,肉也煮上。豆子要多煮一会儿,肉煮好了就能捞起来用叉子扒开,再放进竹桶磨里。


    豆花拉着磨转,他们在一旁看着,盯着它在既定的轨迹上行走。豆子煮好了,上面放肉松,下面放着豆子,肉松打好,豆子也磨好,面一揉等着发好就能蒸上了。


    他们并排坐在灶洞前,张莺抬手擦擦他太阳穴上挂着的汗:“累不累?”


    “不累,娘子,你累不累?”邓琼要起身,“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不用,不用倒,都歇一会儿吧,等馒头蒸好了就能歇了。”张莺将他的脑袋往肩上一按,“你肯定累坏了,你看你这么瘦,胳膊跟个烧火棍一样。”


    他顺势抱住她的腰:“娘子,我不累。”


    张莺低头看着他的脸颊,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相公,你真可爱。”


    这会儿没动静了,张钊正要进门看看是什么情况,刚跨进门,就瞧见他们靠一块儿,又默默退出门去。


    紧锣密鼓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时分才忙完,张莺忙得都有点儿腰酸背疼,早早就躺下了。


    外面还有晚霞,她侧卧着,跟邓琼面对面,拉着邓琼的手腕揉:“相公,你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邓琼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靠在她肩上,“娘子,我知道自己现在没啥用,也不能干活,也没能在爹娘跟前护住你,但我会尽力做的。”


    “没有啊,你很好,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好。”她拉着他的手,“现在家里的钱都是我在管,你会不会觉得不踏实?”


    “这钱本来就是娘子挣的,就该娘子管,再说娘子算数好,也该归娘子管。”


    张莺抿住唇笑笑:“也不能这样说,那也是你支持我,要是你跟老大老二一样,我肯定就没法回家做这个挣钱了,也没办法把钱攒下来。反正,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娘子,我的也就是你的。”


    “嘿嘿。”张莺在她脸颊亲了下,“快睡吧,明儿一早就得起呢,不过也别担心,等明天上了牛车,咱们也可以车上睡。”


    牛车中间放个大蒸格,里面堆放着馒头,张钊坐在前面顶着,张莺和邓琼坐在后面顶着。天已经不冷了,披个外衣,头一歪,就能睡着,两颗脑袋抵在一块儿,跟着牛车的颠簸一起颠簸,睡意却一点儿不曾消减。


    牛车停了,张钊喊了声,没听见回应,跳下车才瞧见他们俩靠在一起睡得正香。


    “张莺。”他喊了声。


    “到了啊。”张莺眨眨眼,左右看一圈,跳下车,朝车上的人伸手,“我们就在这儿下,城里不好支炉子,我们在这儿把炉子支上,馒头热好,再拎去城里卖。”


    邓琼跨下车,一起将车上的装备往地上搬,在城门外头占了个位置,点了炉子,蒸上馒头。


    “我睡了会儿倒是不困了,你还困不困?”张莺将热好的馒头装进篮子。


    邓琼蹲在她身旁,跟她一起捡:“我也不困了。”


    “那行,你跟我一块儿去,咱们多拎一些,就能少跑几趟。”张莺拉上他一起,“咱们先去县衙旁边,上回有个客人让我再做了馒头给他送去家里,前面两回我去敲门都没人应,这回咱们再去看看。”


    张莺手里挎着个篮子,邓琼手里也挎着个,一起站在人家门前等。


    一会儿,有人开门了,张莺立即转身,提了提手中的篮子:“我是城外卖肉松馒头的,上回你们家的人买馒头的时候说叫我下回做好了送来,我来看看。”


    “你等一下,我去喊我们家老爷。”那人愣了下,转身就走,门也没关。


    张莺点了头,好奇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眼:“邓琼,你看,人家家里的院子都是用石砖做的,好干净。”


    邓琼也好奇看,却道:“娘子,不用羡慕他们,等我当了官,也给你建一个这么好的房子。”


    第33章 放你娘的屁!


    张莺回头笑:“行,那我等着。”


    邓琼微微弯起唇。


    “可是来了。”院里传来声音。


    张莺转头看去:“诶,你上回说要我给你送来的,我前几回就来了,只是屋里一直没人。”


    “前段时日去别的地方了,让你白跑几趟。”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顺路的事儿,能让你们喜欢也是我们的福气。这是刚热的,您瞧瞧,要几个?”


    “你篮子里的我都要了。”


    “啊?这里面还有些其它口味的呢。”


    “没事儿都要了,那个后生篮子里的也要了。”


    张莺茫然点点头,接过邓琼手里的篮子,一并交给了方才先来开门的人:“一共是六十个。”


    那人毫不犹豫拿出一包钱:“这是六百文,你数数。”


    青年客人也道:“是,让他先拿进去把篮子腾出来,你先数数。”


    “相公。”张莺转头,拿出一个空荷包,让邓琼拿着,自己抓着客人给的钱袋边数边往荷包里装,“六百零六文,多了六文。”


    张莺把多的铜板拿出来,和袋子一并还回去:“多了。”


    青年扬起唇,嘴角的胡子一翘:“姑娘,我也有一个闺女,和你差不多的年龄,平时不爱吃饭,但吃了你做的馒头,觉得味道挺不错,我也想过找人来照着做,就是做不出你这个味儿。”


    张莺茫然眨眨眼:“然后呢?”


    “我看你出来买馒头也是为了挣钱,不如来我家里当厨子,你觉得怎么样?月钱肯定不少你的,也不限制你回家出门,在我家里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每月再给你放两天假。”


    “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我就是村里出来的,家里也不咋管我,从小野惯了。我刚刚听见你们家收钱的人喊你老爷,我想你们家里的规矩肯定多,我这样的人待在这里实在是守不住。”


    “这样啊……”


    张莺又道:“你们家姑娘要是爱吃,我下回带一罐肉松来,那个拌饭也好吃,再来我再做出什么新鲜东西也给你们送来,省得您再去外面等着。”


    青年略一思忖,笑着道:“那也行。”


    “那我们先走了。”张莺拉着邓琼要走,没走两步,突然又回头,“诶,对了。”


    “怎么?”


    “您是老爷,看着又像是读书人,您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抄书的活儿?”张莺将邓琼朝前面拉了拉,“我相公他也是读书人,他的字儿写得可漂亮了,您要是有什么抄书的活儿,可以考虑考虑他。”


    青年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这儿没什么抄书的活儿,但有抄文书的,就是得常住在县里才行。”


    “喔,这样,行吧,也没关系,那我们先走了。”张莺牵着邓琼又转头,似乎是一点儿没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又说起别的来,“没想到这六十个一下就卖出去了,走,咱们再去拿一些来。”


    倒是邓琼,叹了口气:“咱们要是住在县城就好了,县城里的活路也多一些,抄书抄文书不说,就是给人写个信啥的,也能挣点儿钱。”


    “没事儿,等你考上秀才了,咱们就搬来县城住。”


    “啥?”


    “对啊,我早就想好了啊,县城里的学塾又不包吃包住,你要来读书还是要住宿的,还不如咱们一起来,到时候弄个铺子,咱们就可以在城里挣钱了。”张莺顿了顿,声音放小了些,“再说,你一个人县城里读书,那得好多天都回不去吧,我不舍得你,你舍得我嘛?”


    邓琼也放低声音:“我也舍不得你,我就怕来县城住太花钱了,我原本想着我一个人来县城读书,去租个大通铺,一个月几十文也就打住了。”


    “那咋行?读书本来就辛苦,你还去住大通铺,睡不好,咋有精神读书?我也不是专门为了你,也是想来城里做生意,到城里住了,那不就不用来来回回折腾了?”


    “娘子说得也对。”


    张莺牵着他大步走回支起炉子的小摊,蹲着又要捡馒头。


    “这么快就卖完了?”张钊惊讶。


    “也不是。上回的客人全包


    下了,还说想要我去他们家里当厨子,我没应。”


    张钊皱了皱眉:“啥人?别是意图不轨吧?”


    “不会吧?就是先前买过咱们馒头的,你也见过的,人家年龄都挺大了,还有个姑娘咧,就是人家姑娘喜欢吃我做的馒头。”


    “像是有印象,但你也别大意,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准没错。”


    “爹,你放心吧,刚才邓琼跟我一块儿去的。”


    邓琼立即接上:“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娘子的。我虽然没爹壮实,但是不管遇到啥事儿我都会顶在娘子前头的。”


    张钊看他一眼:“也不用,要真遇到啥事儿,你要是能跑,先跑回来找我也行。”


    他一噎:“也行。”


    馒头装好了,张莺又拉着他走,这会儿是在街上叫卖了。


    邓琼因着从小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更少和人沟通。他不喜欢和人沟通,不喜欢做生意,他根本不是那样天真热情的人,唯独的那一点儿已经全给了张莺,其余的再也没有了。


    现下,他站在这里,一句叫卖的话也喊不出口。


    很快,张莺那篮子里的馒头卖完了,他篮子里的还一个都没动过,他有些急了。


    “来来,你的篮子给我。”张莺把空篮子递给他,换了他的篮子来,继续沿街叫卖。


    他在一旁跟着,有好几回准备好了要开口,可人没看他一眼就走了,他不想拦。


    张莺却仍旧热情,拦着下一个又叫卖上了:“我这个馒头可好吃咧,真的,我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


    有被她热情感染的,当即就买了一个尝,尝完就来买第二个,一会儿聚了一圈的人,路过的人瞧见都忍不住张望几眼,这一张望就有好奇想吃的,另一篮子的馒头也迅速卖完了。


    她斗志昂扬地往城门外走,邓琼跟在她身旁,有些提不起气。


    “娘子,我给你拖后腿了。”


    “啥?”张莺没太听清。


    邓琼抿了抿唇,又道:“我还说来和娘子一起卖馒头,可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给娘子添麻烦了。”


    “没啊。”张莺握住他的手,“你不是也给我出力了吗?我听见了你也跟着叫卖了。”


    “可我一个都没卖出去。”


    “没关系啊,你可能只是不擅长这个,就像我也看不懂之乎者也一样,再说了,你和我一块儿来这儿,我可开心了,你长得好看,我看着就高兴。”


    邓琼抿了抿翘起的嘴角:“娘子,我是感觉挺紧张的,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拦人家。”


    “那你收钱算账就行。”


    “好,我肯定算得清清楚楚的。”


    “走,剩下的卖完就没了,咱们好不容易一起出来一趟,卖完去城里下个馆子去。”


    张钊仰头看她:“咋又要下馆子?”


    她撅了撅嘴:“那咋?忙了两天了,就下这一回,成亲那天咱们都没坐在一块儿吃个饭呢,刚好今天卖得也快,就当是一起吃一个正式的饭呗。”


    张钊有些无奈:“行行,都听你的。”


    “就这一回啊,往后可是有重大喜事才能下馆子。”张莺自己圆了一句,“行了,我们去把这些卖了,顺路再去书铺看看,爹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来找你。”


    张钊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就行。”


    张莺又笑起来,拉上邓琼再往城里走,这回朝着书铺的方向去,顺路进了书铺里。


    一回生二回熟,书铺的掌柜都认得她了,笑着跟她打招呼:“又来卖馒头啊?”


    “对啊,掌柜的,今天有没有啥活儿?”


    “倒还真有,我特意给你留着了。”掌柜拿出一套出来,“喏,抄一套四书,报酬不高,五百文,但给提供纸墨。”


    张莺转头看向邓琼:“相公,你觉得咋样?”


    邓琼上前几步,连连点头:“我可以。”


    “我去给你拿墨条。”掌柜将书和纸递给他,“你媳妇儿给我看过你的字,写得很好,很整齐,就是抄的时候要注意,这纸都是都定数的,要是抄坏了,可是要自己花钱买的。”


    “好,我记得了,我会仔细的。”


    “这是墨条,你一并收好。”掌柜将墨条也交给他。


    他小心包好,整齐放入包中。


    掌柜瞧他做事这样妥帖,稍稍放心了些,又看向张莺:“你馒头还有没,我买两个。”


    “有!有!我给你挑两个最圆的!”张莺笑着掀开篮子上盖着纱布,用纸将馒头包好,递给掌柜,“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下回我给您多放些馅料。”


    掌柜笑着摆摆手:“也不算什么忙,反正也是需要人抄的。”


    “那行,我先走了啊,下回再来。”张莺挥挥手,拉着邓琼往外走,低声问,“咋样?这个价钱合不合适?”


    “还成,不算高,但我刚好也能给自己抄一套,还能温习,也挺划算的。”


    “那就行,我不懂这里面的行情,要是有啥不对,你得跟我说,别让咱们俩被人糊弄了。”


    “那肯定的,我肯定不会让娘子让受骗的。”


    张莺笑笑,牵着他往街道上走,忽然听见前面有熟悉的声音。


    “说好的一人一百文,咋就突然成了六十文了呢?”


    “六十文就是六十文,不愿意要?那六十文都没了!”


    “唉,你做人咋这样呢?”邓家老大邓福跟上去。


    张莺皱着眉往前看了看:“那好像是你大哥大嫂。”


    邓琼也瞧见了:“是大哥大嫂。”


    张莺眉头皱得更紧了,张望一会儿,牵着邓琼往那边去:“咱们去看看。”


    她对老大和老大媳妇儿没什么好感,但她也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老实人,肯定不会故意跟人扯皮,定是那个工头模样的人欠钱了。


    邓家老大一直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人好奇张望一眼,便走开了,没谁停下来看,路上没堵住,工头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张莺挎着篮子大步走过去。


    工头一愣,下意识回头看。


    张莺停下,叉着腰看他:“对,说的就是你,你欠人家工钱,为啥不给?”


    工头转身,也插着腰:“你又是哪儿来的?这里轮得到你说话?赶快给我滚,不然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不客气?你欠别人工钱,你还不客气上了,我看你的脸比盆都大!”


    他们俩的嗓门儿都大,一时路上的人都好奇看来。


    “他娘的,哪儿来的小娘皮,敢在老子的地界上放屁!你看老子咋收拾你!”


    邓琼上前一步,拦在工头跟前:“你再吼我娘子一句试试!”


    “哪里来的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吧?还娶上媳妇儿了?”工头抬手就要将他拎走。


    张莺将他往后拉了拉,扯着嗓子喊:“快来看呐,就是这个人,拖欠人家工钱,大家都记住他的脸,以后千万不要在他这儿做工,省得以后被坑!”


    “你他娘喊什么呢!”工头要来扒拉她。


    邓琼在她背后挡着,被工头扯住了领子。


    她没瞧见,还在招呼着人来看热闹:“做生意的也都来看看,这个人他今儿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拖欠人家工钱,明儿就可以为了私欲卖劣质东西,可千万不能跟他做生意!”


    路上的人果然被吸引来,都伸着脖子张望。


    工头恼羞成怒,松了邓琼又要去扯她,被邓琼一把抓住了手腕。


    张莺后知后觉,一把推开工头,带着邓琼后退好几步,和人对峙:“你还敢动手?衙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你敢动手,我非要你蹲大牢不可!”


    “蹲大牢?我今天倒要看看,是我先蹲大牢,还是你先破相!”工头举着拳头就要落下,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


    “干啥呢?都干啥呢?”两个衙役拿着木棍走来,驱散了聚在一起的人群,“都


    散散!路堵得都不通了!”


    张莺赶忙道:“他们拖欠人工钱,还要打人!”


    衙役看她一眼,又看工头一眼,不耐道:“咋回事?”


    张莺朝一旁站着的邓福陈氏招了招手。


    两人走来,小声道:“我们昨天在他那儿做工,说好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下午一百文的,现在他不认了,只给六十文。”


    “你说说,是不是答应了给人一百文?”衙役又问工头。


    工头脸不红心不跳道:“他干得不好,扣点儿钱也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张莺指着他大骂。


    邓琼将她往回拽了拽,不紧不慢道:“你既然说他们有干得不好的地方,那肯定是要事先说明是哪里做得不好,这做得不好的地方怎么就要扣四十文了,否则如何能服众?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你这个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叽里呱啦说啥呢!”


    “听不懂就把脑壳砍了!满嘴喷粪的东西!”张莺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邓琼抓着,她已经要上去跟人拳打脚踢了。


    “行了行了!”衙役喊一声,周围稍静一些。


    工头又道:“你管他娘的那么多,我说要扣就扣,不服气就滚!”


    有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道:“人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不说清楚,往后谁敢去你那儿做工?”


    好几个人附和:“就是就是。”


    工头又恼了,提着拳头不知道先打哪个好。


    衙役又喊:“行了都别吵了……”


    “吵什么呢?”又有人挤进来,这人穿了个长衫,镇定自若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所有人都望去,张莺也看去,惊讶朝邓琼看,给他使了个眼色:这不是买咱们六十个馒头的人吗?


    邓琼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


    “录事,他们在吵工钱的事……”衙役低声解释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


    录事上前一步,淡淡朝工头道:“把钱结了。”


    工头显然也认得他,扭捏几下,还是将钱掏了,掏完转身就走。


    张莺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向录事道:“多谢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兴许是人多,录事像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模样,语气也是淡淡的:“钱要到了就散了吧,别在路上堵着了,都走不通了。”


    张莺点点头,牵着邓琼走开,周围围观的人也散开,一时叫卖声吆喝声又有序响起来。


    邓福和陈氏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张莺忍了一会儿,转头问:“你们还有啥事儿?”


    “那个……”陈氏张了张口,小声道,“老三媳妇儿,钱是拿回来了,可把人得罪了,往后你大哥要是找不到活儿干,可咋办?”


    张莺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感谢我的呢?没想到是来给我定罪的?”


    “我没、没这个意思……”


    张莺将她手中串成串儿的铜钱一夺,掐着铜板数着:“行,你不要算了,这是我吵来的,你赶快去追啊,去跟人家磕几个头,求求别人下回继续雇你们干活。”


    “我没这个意思,老三媳妇儿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嫌难听就把耳朵堵起来。”张莺掐出四十文,将剩下的钱绑好给她,牵着邓琼转身就走。


    邓琼低声道:“娘子,你别生气了。”


    邓福赶忙追上来:“老三媳妇儿,老三,你们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是感激你的,就是嘴不会说话。你也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找个活路多不容易,她也是怕惹了别人,咱们家就一点儿收入都没了,家里还有几口人吃饭呢,这又还没到要秋收的时候……”


    张莺停步,一人瞅上一眼,将那四十文又还回去:“我只帮你们这一回,下回再有拖欠工钱的事儿,你们不愿意争,那就自己吃亏去吧!”


    “这……”邓福抿了抿唇,答不上来。


    邓琼道:“大哥,娘子她也是为了你们才跟人吵的,你和大嫂回去了可不能把这事儿跟爹娘说,否则也太不是人了。”


    邓福连连应下:“那是那是,我知道,老三媳妇儿都是为了帮我们,老三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家里人说的,这事儿就当是没发生过。”


    邓琼点了点头:“那行,我们还有事忙,大哥大嫂有什么事儿也去忙吧,不用在这儿耽搁了。”


    邓福收了钱,喊上陈氏一起离开。


    张莺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拉着邓琼一块儿继续将剩下的几个馒头卖了,拉上老张一起去下馆子。


    城里有两三个馆子,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人不算太多,位置随便挑,很快,菜就上齐了。


    “尝尝,看看这里的菜咋样,我也是第一回 来这儿吃饭呢。爹,邓琼。”张莺给他们一人夹了块儿肉。


    张钊看她一眼:“你自己吃就成,不用管我。”


    她抿了抿唇,又给邓琼夹了筷子菜:“你多吃点儿。”


    “嗯,谢谢娘子,娘子也吃。”邓琼也给她夹。


    “好。”她笑了笑,“诶,你还记得刚才那个人吗?就是晌午买了我们六十个馒头的人,原来他是当官儿的啊,怪不得那么有钱呢。我刚才好像听人喊他啥录事,你知道录事是啥不?”


    邓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晌午他说有抄文书的活儿,应该就是管这个的吧?”


    张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喔,这样啊,我看他好像还挺有钱的,你说你以后能不能也寻个这样的差事做?”


    邓琼看一眼张钊,小声和身旁的人道:“娘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晚上回去再说吧。”


    张莺左右看一圈:“好,那不说了,吃饭吃饭。”


    天是热的,风是凉的,回去的路上吹着晚风,什么疲惫都散了,她拉着邓琼跳下车,从前门跑去后门,将豆花牵去棚里喂草,抱着家伙什儿回屋里。


    “你从书铺里拿回来的东西就放屋里吧,别带那边去了,省得被瞧见。”


    “啥?”张钊瞧见他们收东西,站在门外问一声。


    张莺朝门口走几步,答:“在书铺揽的抄书的活儿,忘了跟你说了。”


    “还真让你们给接到了啊?”


    “对啊,抄一套五百文呢。我和邓琼都说好了,让他每天下午下了学在咱们这儿抄。”


    “行,就放你们屋里,有我在家,没谁敢往你屋子去。”


    “那好,那我们先去那边了。”


    “诶。”张钊将他们叫住,“你们在那边搞得可怜兮兮的,澡也洗不成,在这儿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天也黑不了。”


    张莺笑着道:“那也行,邓琼,你烧水去。”


    张钊微微点头:“你们去吧,我出去溜一圈,坐车坐得也累。”


    “那你去,我们给你烧一桶,你回来直接洗就行。”张莺说着,带上邓琼往厨房去。


    第34章 高低也得做个县丞


    “浴桶在下面柜子里,你把它滚出来,用水涮一涮。”张莺边架着柴火边道,“我以前就在厨房里洗澡,这烧水方便,冬天也暖和。”


    邓琼将浴桶涮好,推来厨房中间:“这里是方便,锅里烧了水就能直接舀进桶里。”


    “你去把门插好,免得一会儿有人进来。”


    “好。”他脸颊红红,将门拴好。


    张莺正在往灶里添火,听见锅里的水在翻滚了,抬头去看,才瞧见邓琼不知何时已脱了衣裳,赤条条站在那儿,脸红得厉害。


    她咽了口唾液,小声问:“你干啥呀。”


    邓琼朝她走来,停在她跟前,害羞道:“娘子不是要和我一起洗吗?”


    “谁要和你一起洗啦。”她害羞轻哼一声,将水瓢递给他,“喏,水烧得差不多了,舀水去。”


    邓琼拿着瓢,安安静静往浴桶里舀水。


    张莺又往灶里添了把火,往锅里加了冷水,把衣裳也脱了放在桌上,朝邓琼走近一些,低声问:“洗?”


    邓琼扬着唇,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娘子。”


    “嗯。”她拿了干手巾递给他,“喏。”


    手巾放在浴桶里,浸满了水,再一拧,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邓琼拿着,轻


    轻在她的身前擦洗。


    “娘子。”


    “嗯。”


    “给。”他也拿一个干手巾,也递给她。


    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得厉害,还是拿着帕子给对方擦洗,擦着擦着就情不自禁抱到了一块儿。


    “娘子,我长这么大,还没用浴桶洗过澡。”


    “你今天可以试试。”


    “那娘子要跟我一块儿洗马?”


    “嗯……好呀。”


    “那我不敢了。”


    张莺推开他的肩,很是不满:“为啥?”


    他含羞垂眼:“一块儿洗就回不去了。”


    张莺垂头看一眼,拉拉他的手,小声嘟囔:“那就弄嘛,我爹又不在……”


    他就等这句话呢,几乎是话一落,就将她抱住,咬住她的嘴,用力吮吸。


    张莺愣了一下,也抱着他亲。


    “咚!”浴桶里溅起两朵水花,落在土地面上,滚成几颗泥球。


    张莺咬了咬唇,微微喘着气:“来啊。”


    邓琼为难道:“娘子,我们能不能不在水里,我不会。”


    他也急,刚刚试过好几回,可怎么也施展不开。


    现在也可没法回屋里了,院子外面说不定有人经过,张莺左右看一圈:“那去哪儿?”


    邓琼指了指旁边的竹椅:“那儿,我坐那儿。”


    “然后呢?”


    “你坐我腿上。”


    张莺有点儿害羞,但也好奇,红着脸点了点头:“那你去。”


    邓琼先一步跨出去,带着一身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张莺跟过去,也带着一身水。


    “扶着。”她低声道。


    “喔。”邓琼扶好,稍稍往后靠了靠。


    瞬间,张莺腰一软,紧紧抱住他的肩,慢慢摇起来,咬着唇问:“邓琼,你感觉咋样?”


    “好舒服。”他气息乱得厉害。


    “我也一样,我忍不住,我这样会不会把你弄断了?”


    “不会,我没那样脆弱,娘子尽兴就好。”他恨不得被她榨干。


    “喔。”张莺顿了顿,“那我动了。”


    邓琼腰已经麻了,这种酥麻他先前不是没有体验过,可没一会儿,那股酥麻从他的腰眼处蔓延,几乎是四处乱窜,让他没有一点儿防备,简直就要把他掀翻。


    他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张莺也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可还忍不住在索取,要把他捏扁吸干,要把他盘得一点儿棱角都没有。


    “娘子,我不行了……”他紧紧咬着牙,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额头上已忍得布满青筋,似乎要把薄薄的皮肤撑破。


    张莺紧紧抱住他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哭腔,似乎是在恳求:“等一会儿,你再等一会儿。”


    他简直要失去意识了,听见这一句,还是强行忍住,忍到通红的脸有些发白。


    “我快好了,相公,相公!”张莺惊呼。


    他长呼出一口气,发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喘着大气。


    张莺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道:“我好累,感觉被抽空了。”


    他眨眨眼:“娘子,我才要被你抽空了。”


    “啊?”张莺抬头看,“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没。”邓琼微微直起身,红着脸道,“我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感觉能给娘子的都已经给娘子了,没有更多了。”


    张莺哪儿不知晓他是什么意思?脸红得比他的脸还红了,小声道:“我感觉到了。起来了,得洗洗去你家了。”


    “好。”他扶她起来,快速拿了个帕子接着,没让那些东西往她腿上淌。


    张莺看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小声催促:“你也赶紧洗。”


    他也起身,跟她背对着,同时拿着帕子悄声清洗。


    锅里的水又烧开了,他们把浴桶归回原位,打扫干净地上的水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往回走。


    晚霞已经变成了粉紫色,映在人脸上,遮住那一抹羞红。


    邓家院子有没有人,没谁注意到,他们俩一前一后进了屋,将门插好,各自躺好,中间空了一截。


    “娘子。”邓琼轻轻拉住她的手,“你睡着了吗?”


    “没。”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一下又亲近起来,“相公,你累不累?”


    邓琼嘴角压也压不住:“有点儿,但还好。”


    张莺摸摸他的脸,微微笑着:“今天那个讨厌的人伤着你没?”


    “没,就是拽了下我的领子,没伤到我。”


    “相公。”张莺在他脸上亲了下,“你今天挡在我跟前,谢谢你。”


    “我也没能做什么,我要是长得像爹那样壮,今天他们肯定不敢欺负咱们。”


    “可你就是天生不如我爹壮,我嫁给你之前又不是不知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反正我还挺开心的。”


    他拉住她的手:“娘子,你还记得咱们吃晚饭时说的话吗?我不想当什么录事。”


    张莺眨眨眼:“为啥?”


    “我想将来高低也得做个县丞。”


    “哎呀,原来是看不上录事这个官儿呀。”


    “也不是看不上,我就是觉得得当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官儿才能保护娘子跟爹。”


    张莺笑着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儿念书就行了,至于能不能考得上,尽力就好。”


    邓琼抱住她:“娘子,你真好。”


    她拍拍他的背,和他面对面抱着,额头膝盖抵在一块儿,睡着了。


    田里没活儿了,人都出去找活路了,屋里是清静许多,早上也没人闹了,一觉睡到天亮,都是精精神神的。


    天热了,馒头没法放,张莺又在捣鼓别的,下午,邓琼回来,在院子里抄书,张莺端了个碗过去。


    “尝尝。”


    “啥?”邓琼尝了一口,往里看一眼,“甜甜的,沙沙的,绿色的?是绿豆吗?”


    张莺笑着道:“对,绿豆煮熟了,用石磨磨了一会儿,放了蜂蜜和饴糖,好喝不?”


    邓琼捧着碗,连连点头:“好喝。”


    张莺笑着道:“你喝,喝完我在给你盛去。”


    “不用不用,喝一碗就行了,我还抄书呢。”邓琼擦了擦嘴,将碗放远一些。


    张莺将碗拿走,又坐回到他身旁,拿着墨条给他研墨:“我想了下,天热了,我也不去城里折腾了,拉着喝的去大路那边卖去,那边有庙,来来往往的人肯定不少。”


    “行,你叫爹和你一块儿去。”


    “那肯定的,你抄吧,我不吵你了。”张莺拿着墨条磨了一会儿,又去厨房里煮饭。


    邓琼抄完一页,挽了袖子跟去厨房给她烧灶。


    锅里的米饭散发出香气,张莺盛起来放去一旁,扫了锅又炒菜。


    “相公,你字写得挺好的。”


    “还行,还算端正,但比城里那些读书的肯定差多了。”


    “你要是没有纸墨练字的话,我屋里还有一些,下回去了县城再买一些回来。”


    “不用,我还有些草纸,也能拿来练字了。”邓琼笑了笑,“小时候家里不给买纸,我拿着笔沾着河里的水,在河岸的石头上练字也过来了。”


    “怪不得你那只毛笔都写分叉了呢。”


    “我现在写得不好,主要是从前都是自己瞎写的,也没对照人家写得好的练过。”


    张莺想了想:“那咋办?给你请个师父?”


    “不用,买个字帖就成。娘子,等我这本书抄完了,就拿抄书的钱去买个字帖,剩下的给娘子保管。”


    “行!那你抄完咱们就去买。”张莺笑着踢踢他,“菜炒好了,盛饭去。”


    他起身,盛了饭端去桌上。


    吃完饭,桌子收拾干净,他拿了书本对着未落的日光继续抄写,直到天黑。


    “这两日就要端午了,我得拉着东西去前面卖东西,饭就简单一点儿,你还是把饭带过去让厨子帮你热热。”张莺给他盛好饭菜,交到他手里,“钥匙拿好,回来自己开门。”


    他也轻声叮嘱:“这几天天热,你和爹多带点儿水,别晒坏了。”


    “知道了,快去吧,别迟了


    ,我们也得出发了。”张莺催促几声,看他出了门,收拾东西和老张往路上去。


    庙在村子旁的岔路上,和县城不是一个方向。附近的人喜欢去庙里拜一拜,有了什么病灶,若是找不到游方郎中,或是请不起郎中,就会去庙里拜一拜,寻一碗符水喝。


    几个村子都有路汇到这条路上,另一边还有另一个县城也连接着庙,是节气,又是农闲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也有一样要去做买卖的。


    有人与他们喊话:“你们卖啥呢?”


    “粽子!还有绿豆水!”张莺喊一声,“你们呢?”


    “也是粽子。你们在哪儿卖?咱们一会儿分开一些呗。”


    “行啊。”


    张莺去过庙里几回,却是头一回来这儿做生意,也没有多想什么,没想到,眨眼的功夫,方才与她搭话的人越过他们,像被啥赶了一样,飞奔朝前去了。


    她不解自语:“这是干啥呢?”


    张钊道:“这就是几天的生意,过了这一阵儿就没那么多人了,你们又卖一样的东西,人家肯定想早点去、早点占位置、早点卖。”


    张莺抬头看一眼蓝蓝的天:“抢生意呗。”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要追不?”


    “算了,灰这么大,跑起来要吃一嘴的灰。”


    “不怕卖不出去?”


    “再说嘛,先不着急。”


    往前走,越来越多,看到庙时,也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沿着路摆放着的摊子。


    他们出门出得不晚,这会儿却也没啥位置了,她跳下车,快速占了个不太好的位置,招呼着老张牵着牛来。


    “来来。”她拴好牛,将摊子摆好,把手伸去空地上,“爹,倒点儿水。”


    旁边的摊主看她一眼:“这么讲究呢?”


    “卖吃的东西,是得注意点儿。”她拿干净手巾擦了手,把粽子捡进篮子,又倒了壶绿豆沙,往里面放几片荷叶,朝路上走,“爹,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叫卖去了,不然这么多卖东西的,今儿肯定卖不出去了。”


    张钊点头,在摊位前守好:“你去就是。”


    张莺一往路上去就开始喊:“卖粽子嘞,卖绿豆沙嘞。”


    来卖东西的多,叫卖的也多,可像她这样年轻的倒没见过,年轻的娃儿,无论男女都拉不下这个脸,她倒好,一点儿不怕丢人似的,头上还带一朵桃红色的绢花,旁人都要多看她一眼。


    她也不在意,哪个和她对视,她就凑上去,跟人家推销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路上卖粽子的太多了,再热情也没啥用。


    她在路边停下,拿出篮子里的荷叶,折成一个小碗,往碗里倒一些绿豆沙,举着又接着叫卖。


    路上行人的目光立即投来,特别是小孩,都朝她看来。


    “绿豆沙,甜滋滋的绿豆沙,解暑消渴的绿豆沙。”


    有人问了:“多少钱一杯?这荷叶也送?”


    张莺连连点头:“送送,五文钱一杯。”


    “这么贵啊?”


    “您尝过就知道了,保证您不亏,我给您盛一碗新的啊。”她将荷叶碗搁到陶碗里,拿了个新的荷叶碗出来,倒满绿豆沙,双手呈给客人,“您收好,这两天是端午,再送您一小块儿粽子,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她早就拿出两个粽子分好了,这会儿直接拿了给人。


    有好奇的人上前询问:“咋样啊?”


    客人接下,尝了口喝的,评价一句:“是挺好喝的,和普通的绿豆汤不一样。”


    “行,那给我也来一碗。”


    没一会儿,她篮子里的那一罐绿豆沙卖完了,她招呼着客人往自家小摊上去,排起长队,一个个等着买,正是天热的时候,来一碗解暑的饮品,一口喝下,别提有多痛快了。


    客人来她这儿买喝的,又看她这儿也有粽子,有的就顺手在她这儿买了。她本就想着好多人自己家也包粽子,没准备多少,绿豆沙卖完的时候,粽子也差不多卖完了。


    还未到申时,车里的东西空了,她收拾好东西,往头上盖一个草帽,乘着牛车悠哉悠哉往回走。


    其余摊主看得有些眼红,第二天,她再来时,好几家也摘了荷叶来,也买起绿豆汤来,就连她昨个儿蹲的那个位置也被人占了。


    她不紧不忙,找了个空位占着,喝了口水,才挎着篮子要往庙门前去,可还没走,就有人围上来了。


    “可算等到你了。”


    “咋?”


    “来买绿豆汤,你做的绿豆汤味道很不一样,沙沙的,甜甜的,又不腻。”


    张莺咧开嘴:“行,你要一杯吗?我给你盛。”


    “要两杯。”


    “行,你稍等一会儿啊。”


    旁边同样摆地摊的人忍不住伸脖子来看:“诶?你这绿豆汤是咋煮的?咋那么多人愿意买呢?”


    “那不能说,这是秘方。”张莺笑着回答一句,将盛好的绿豆沙递给客人,叮嘱一句,“拿好啊。”


    一波人买了,又几个人来,或许是她这儿一直有人来,也吸引了不少人来,都不用她起身去吆喝了,坐在这儿一天也卖完了。


    最后一天,还是有不少人主动来买,她起身,快速将今天准备的东西卖完,去庙里蹿了一圈,催着回去。


    “今儿过节,赶紧回。”


    “晓得了,别催。”张钊不紧不慢一句,还是甩了鞭子,他也明白,今儿邓琼放假,他姑娘想早点儿回去过节呢。


    已过了午时了,张莺一下车就往院子里跑:“邓琼!我们回来了!”


    邓琼放下纸笔,朝她走来:“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和爹吃饭没?我去热。”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干粮的,一会儿再弄,你还在抄书?你继续抄,我去洗把脸。”


    “我给你倒水。”邓琼跟在她身后,拿了手巾来。


    她接过手巾,就接在水桶上面,让人浇水,沾湿了就往脸上抹。


    “娘子,你辛苦了。”邓琼把她脸上的水珠擦去,“你喝水不?我给你倒。”


    “不用不用,我自己倒就行。”她又跟着他走。


    张钊抱着家伙什儿来时,他们正你追我赶,一会儿晃去堂屋里,一会儿晃来厨房中。


    终于,两个人都看到他了,张莺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搬东西了,爹,你搬完了吗?我现在就去。”


    “等到你去黄花菜都凉了,你们接着聊去吧,我自己清静一会儿。”


    张莺抿了抿唇,勾着邓琼的手指又往屋里去,悄声将门关上拴上,转身在他嘴上快速亲一下,拉着他往书桌旁走:“来算算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他看着她的后脑勺,跟着坐去桌边,目光根本不能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张莺拿着笔心算时才发觉,好奇问:“你看着我干啥?”


    邓琼低头,稍稍含住她的唇。


    她微愣,抱住他,给他回应。


    有些喘不过气了,他们不约而同微微松开。


    张莺靠在邓琼肩上,邓琼也靠在张莺肩上。


    “出去一趟,出了一身的汗,也沾了一身的灰,咱们晚上洗了再弄吧。”张莺小声道。


    邓琼点点头,也小声:“我就是想你了,娘子,我们继续算账吧。”


    张莺笑着点点头,拿着笔继续算:“咱们这回拢共挣了一千一百文,买绿豆花了六十四文,其余的都是家里现成的,就不用算了,杂七杂八下来,就算个一千文。”


    “行,那我记下。你明天还去干啥不?这几天天热得厉害,要不在家歇几天吧?”


    “是有点热了,但还没那么热,不过我是还没想好要干啥,端午一过,庙里也没那么热闹了,要做生意还是得去城里,我先歇两天好好想想。”


    邓琼点头:“好,那你就歇两天,你这几天老早就出去了,是该歇歇。”


    张莺笑着将纸笔收好:“我明儿继续给你送饭去。走,出去坐着,屋里不透风。”


    前院院门边种了棵树,长得很高很壮,树枝


    已经伸到厨房房顶上了,遮下一个大片阴凉,在下面置一张桌,夏天在桌边歇凉干活儿都舒服。


    邓琼的纸笔还没收,他看张莺跟爹说话去了,往那一坐,继续誊抄。


    片刻,张莺聊完了,在他身旁坐下,又给他磨墨:“你抄到哪儿了?”


    “抄了一小半了。”


    “行,不着急。咱们今天早点儿去你家那边吧,毕竟是过节,不早点去也不好。”


    “好,我都听娘子的。”


    张莺笑着,继续给他磨墨,没一会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过一场小雨,天凉爽不少,张莺提着篮子,避开路上的湿土,一路到了学塾门上,站在外面等。


    里面课上完了,邓琼一下就看见她,朝她跑来:“娘子。”


    她笑着迎近两步,拿着篮子跨进学塾的院门:“今儿下雨,凉快些了,爹说去豌豆地里收一收,我们已经吃过了,我在这儿等你吃完。”


    邓琼接过碗筷:“下过雨,山上不好走。”


    “我也是这样说的,爹非说不打紧。不管他了,他大概也想去给娘扫扫墓。”


    “嗯,那就不多说什么了。”邓琼夹了块儿鸡蛋,“娘子,你吃。”


    她推了推:“你吃你吃,我吃过了。”


    邓琼的同窗溜达过来,张望一眼:“今儿没有鱼肉猪肉了啊?”


    张莺抬头高声答:“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能天天吃这些啊?”


    那人随意应了几句,识趣离开了,邓琼的嘴角却垂下了。


    第35章 等你


    张莺没瞧见,自顾自道:“这两天村头没卖肉的,天热了,一回买多了也放不住。”


    “这已经很好了,娘子别听他们乱说。”


    “嗯,你慢慢吃,我不着急,这会儿回去也没啥事做。”


    邓琼也不着急,他还想她在这儿多陪自己一会儿呢。


    吃罢饭,他拿着碗要起身:“我去后面厨房洗了,娘子就不用再带回去洗。”


    张莺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学塾后院去,忍不住好奇张望。


    学塾在山下,后院挨着石壁,院子里有一排屋子,其中一个是厨房。厨房外有一个大水缸,眼下吃完了饭,学生们都自觉把碗先涮洗一遍,再拿去厨房放进锅里。


    邓琼来得晚一些,其余大多数学生都吃完去学塾里休息了,这里没啥人,张莺便上前帮着舀水。


    “我看人家都去屋里歇着了,你也去吧,我就先回去了。”张莺把干净的碗筷放进篮子里,“去吧。”


    “我送你。”邓琼跟在她身后。


    “有啥好送的。”她推推他的手臂,正要往前面走,被人喊住了。


    厨房里做工的婶子追出来:“邓琼,邓琼。”


    张莺和邓琼一起转身,低声问:“是不是有啥事儿啊?你去看看。”


    说话间,喊话的婶子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边走来了:“邓琼,这是你媳妇儿吧?”


    “嗯,是。”邓琼应一声。


    婶子直冲着张莺来了:“早听说你媳妇儿能干又好看了,今儿一看果然是。”


    张莺眨了眨眼:“您有啥事儿吗?”


    “我姓李,你叫我李婶子就成。”


    “李婶子,你有啥事儿吗?”


    “是,是有点儿事儿。我那大媳妇儿生了,我得回去伺候月子,可这儿还得有人做饭呢,我寻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今儿瞧见你才想起来,你不是天天都要来这儿给邓琼送饭吗?也方便。”李婶子道,“就干这一个月,下个月他们就放假了,你放心,这个月的工钱都是你的。”


    张莺应了一声:“喔,就相当于找了个短活儿呗。”


    “诶,对对,就是个短活儿,做到月底他们就放假了,不过我给你就按一个月算得了,一千文,每天只用做一顿午饭,其余时间不用守在这儿。”


    “那行,我答应了。”


    李婶子欢天喜地:“那可太好了,我就怕耽搁这些天,村塾把我给退了,你能来搭把手可太好了。来来,你来,我给你讲讲这厨房里的家伙什儿。”


    她说着,要拉张莺往厨房去,扭头一看邓琼跟在后面,摆摆手道:“你跟来干啥?你不用看了,去学塾休息去,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邓琼原地没动,见张莺也朝他摆摆手,才转身往学塾去。


    “你看,这是灶,煮饭煮菜都在这里头,每天要做两个菜,多少得带点儿荤腥,但也不用大鱼大肉,我听人家说了,你家里条件好,但这儿不一样,每个月就只有那么多的买菜钱,用超了以后可就没了。”李婶子拉着她介绍,“你看,这些米啊粮食啊都是买好了的,够吃这个月的,菜啊啥的,你看着再添点儿,这是钱。”


    那钱袋子里差不多有百来个铜板,张莺掂了掂,收进手心中。


    李婶子又拉着她往外走:“你看,这是学塾里养的鸡,弄的糠喂的,你中午看着喂一把就行了,下的鸡蛋每天给夫子留一个,其余的你看着弄。”


    张莺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屋子:“夫子也住在这儿吗?”


    “对,他平日都住在这儿,休假才会回城里去,这留一个鸡蛋就是给他做早饭的。”


    “噢,那我中午要给他做好饭留着他晚上自己热吗?”


    “不用不用,他会煮饭,你走时把厨房门钥匙放到学塾窗台上。”李婶子指了指,“喏,就是那儿就行了,厨房也有炉子,煮个便饭也简单。”


    “行,那我知道了。”


    李婶子又拿出钥匙和一吊钱:“这是钥匙,你收好,这是一千文,我先支给你,你来是帮了我大忙,你先收着也踏实,你数数看,有没有少?我先去收拾收拾,你明儿来了就不用收了。”


    “行,李婶子,你去吧。”张莺拿了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稍微等了会儿,看人出来,迎上前,“李婶子,我数过了,对着呢。”


    “行,我这儿也忙完了,走吧。”李婶子锁好门,带着她将钥匙放去窗沿上,又叮嘱一些事。


    她认真听着,没注意到学塾里转着圈看她的人。


    “诶,邓琼,你娘子咋跟李婶子那么熟了?”


    “不知道。”邓琼收回眼,继续看书。


    “你都快把这本书都翻烂了,咋还看呢?不觉得无聊吗?”


    “不。”


    他没有闲聊的意思,旁人也不好再多问,纷纷转了头,又去聊旁的。


    一个村子里的,富一点穷一点,大体都是差不多的,真有钱的也不在这儿读书了,没哪个嫌弃哪个,除了他。


    他从小身体不好,做事说话总慢一些,长得矮一些,又因为身体不好,很少下地,生得又白一些,村里的男娃女娃拿他取笑,最严重的时候,被一群人堵着,要扒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这种情况一直到上学才好些,后来大家都大了,读了些书,明白了事理,再没有这样的事儿了,这里和他一块儿读书的也有许多是外村的,从前也没欺负过他,但他还是不喜欢他们。


    尤其不喜欢,他们老是追着他娘子问个不停。


    下了学,他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往常他不会回去这样早的,都是要赖到天黑才回去,自成了亲后,他就回去得早了。


    张莺正在院子里剥豆子,看他回来,随口打了声招呼:“回来了啊?”


    “嗯。”他看张钊也在,没敢做啥,乖觉在张莺身旁坐下,拿起筐里的豆子和她一起剥。


    “够了,不用剥了,我做饭去的,你是不是要抄书,抄去吧。”张莺把小筐往大筐上一放,一起抱着往厨房去。


    邓琼想跟过去,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又老实坐下,拿出书本看。


    张钊似乎瞧出来了,起身回屋里去了。


    邓琼等了会儿,又把书收起来,往厨房外面一挂,进了门,双手环抱住正在洗锅的人。


    “咋了?”张莺看他一眼,“书抄完了?”


    “还没,我想和你一块儿煮饭。”


    “也行,你看了一天的书了,是该歇一会儿,你给我看着灶里的火就行。”


    邓琼在灶洞前坐下,往里面添柴火:“娘子,你跟爹说了没,你要去学塾后厨帮一月的忙?”


    “说了,下午就说了,他说让我自己决定就好。我想反正天热,也不好去城里折腾,在那儿做饭也挺好的,反正就一顿,做完我还能回来做点儿别的。”


    “好,你跟爹说过就好。”


    “现在都快攒了十两银子了,下回咱们去县城换一个五两的银元宝,就压去箱底谁也不许用了。”


    邓琼仰头看着她笑:“好,我都听娘子的。”


    她也笑看他一眼:“行了,好好烧柴火,早些弄完饭吃,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我还得去买菜呢。”


    她还没做过大锅饭,拿不准时间,肯定是要早点儿过去,免得耽搁了时辰。


    一早,她买好了菜,拎去了学塾后院,开始收拾。


    厨房离学塾有个大院子,互相不影响,邓琼已经往厨房那边看了好几回了,听见夫子说休息,一个闪身就从门口出去,跑去了厨房里。


    张莺听见动静,抬头看去:“你咋来了?”


    “休息一会儿,我过来看看。”邓琼拿了灶台上的扇子,站在她身旁给她扇风,“娘子,热不热?”


    “还行,跟在家里一样的,就是煮的菜多一些。”她正在切菜,没空抬头,也没空抬手,额头上挂了些汗没来得及擦。


    邓琼抬手,用袖口在她额头擦一擦:“天热了,在这里做饭热。”


    “还好,跟在家里差不多的。”


    “娘子,我和你一起弄。”


    “没事儿,你去前面读书去吧,我一个人弄就行,也要不了多长功夫,我明天就不来这么早了。”


    邓琼抿了抿唇:“那我给你扇扇风,一会儿上课了我再过去。”


    “那行,你别耽搁了就行。”


    “嗯。”邓琼扇了会儿,听见前面喊上课了,又跑回去,到吃饭的时候,他又跑来。


    按照李婶子的叮嘱,张莺已经将饭菜盛好,摆放在门头的条案上了,学生们来了不用进厨房,只从桌子上拿就成。


    其余人都在有序取饭,只有邓琼一个往厨房里走。


    “哎呀,刚刚忘记跟你说了,你的饭我盛出来放在灶台上了,还好你跑进来了。”张莺擦擦手上的水,“我跟李婶子说好了,给你交了一个月的餐费,你在这儿吃就行。”


    邓琼没去端饭,只抬手给她擦汗。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往门窗外努努嘴,低声道:“你同窗们都看着呢,快吃饭吧。”


    邓琼知道,他刚刚进来时就感觉好多束目光投过来了,恨不得钻进厨房来看。


    他抿了抿唇,端着碗在灶洞后面坐下,坐在小凳子上。


    这里后面是墙,前面是灶台,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张莺解了围裙端了饭也走来,坐在他身旁,半边身子在灶台外面:“咋还不吃?”


    “等你。”他说着,在她脸上飞速啄了下。


    张莺脸咻一下红了,紧忙往门外张望两眼,没见有人看来,才松了口气:“你害不害臊?”


    “不害臊。”邓琼红着脸往嘴里赶了两口饭,含糊不清道,“娘子,要不咱们以后就花钱在学塾里吃吧,这样你就不用跑来跑去给我送饭了。”


    “那不行,这里的饭菜不咋滴,都是萝卜菘菜,稍微好点儿的就是蒸鸡蛋了。”张莺说着,用筷子扒拉扒拉他的碗,从饭菜底下翻出一个鸡腿。


    他眼睛一亮:“娘子专门给我弄的吗?”


    张莺点点头,继续道:“你比同龄人要矮一些,得趁现在年龄不大赶紧补补,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娘子,你吃一口。”邓琼举起鸡腿,喂到她嘴边,顿了顿,又问,“娘子,你是不是嫌我矮?”


    “没。”她嘴里的鸡肉都没咽下去就着急解释,“我没这个意思,能长高点肯定好,长不高就算了呗,你别想那么多。”


    “嗯,娘子,你再吃一口。”


    “不用不用,你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煮的。我是看这儿没什么好吃的,专门给你买的。”


    邓琼点了点头:“谢谢娘子。”


    “不谢,吃吧。”张莺又往门窗外看去。


    不久,学生们吃完饭,拿着空碗在外面张望,她起身去照顾:“你们还是像原来一样把碗放进锅里就行。”


    学生们不好意思挠挠头:“你是邓琼他媳妇儿吧?今天咋是你来做饭?李婶子呢?”


    “咋?嫌我做的饭没李婶子做的好吃?”她笑着问。


    几个学生们连忙道:“没、没,你做的饭比李婶子做的好吃,我们就是好奇……”


    这里读书的儿郎们年龄不一,有邓琼这样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的,也有才七八岁正在启蒙的,张莺见他们都是孩子,知晓他们没啥恶意,脸上笑眯眯的。


    “跟你们说笑呢,快把碗放好,别在门口堵住了,挡路了。”


    几个小少年立即应了几声,快步将碗放下,又快步出门。


    路通畅了,其余的人也一个挨一个进来放碗,都不约而同、不可避免地朝她看来。


    她也不在意,拿了围裙要套上。


    “我来。”邓琼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围裙,往身上一套,挽起袖子,拎着桶往锅里倒水。


    张莺看他一眼,拿了扫帚在屋里扫地。


    外面还有人在张望,但也不好意思一直望着,看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在干活,各自散去了。


    张莺扫完地了,邓琼也洗完碗了,她接了他解下来的围裙,往门后面挂。


    她刚挂好,要将门打开,邓琼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的后背整个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能听到他的心跳,甚至左边的肩胛骨能感觉到微微的振动。


    “咋了?”她摸摸他的手背。


    “没。”


    “累了?你念了一上午的书了,本来该好好歇息的,明儿别来这儿洗什么碗了,吃完就歇一会儿。”


    “我不累,我就是觉得……”


    他沉默许久,张莺等着。


    “我就是觉得娘子太辛苦了,等以后我考上官了,就再也不让娘子干这样的粗活了。”


    “考上了也得干活呀,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来这儿,在家也是得做饭洗碗的,来这儿做饭洗碗还能有钱拿,多好啊。”


    “嗯。”


    张莺推推他的手:“这里都收拾好了,你赶紧去学塾里歇息,我也回去了。”


    他放开她,又抓住她的手:“娘子,还没有要上课,你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那也要去外面歇,我们俩偷偷摸摸钻在这厨房里算什么?走,出去说去。”


    他弯了弯唇,终于松了手。


    张莺拉开门,站在门外,又将门关上锁好。


    “娘子,你下午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张莺拉着他坐在后院的石头凳上,将他的领子整理好,又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你是不是连个手帕都没有?我给你做个几个手帕吧,免得擦汗都要用袖口擦。”


    他弯着嘴角:“谢谢娘子。”


    “还有秋冬的衣裳,也得做了,我上回收拾衣柜的时候看了,你也没啥秋冬的衣裳,得提前准备着了。”


    “这还没入伏呢。”


    “那也得提前做,入了秋,天一下就冷了,再做就来不及了。”


    学塾的窗子里面,有很多同窗看来。张莺看一眼天,起身要走。


    “估计也快要上课了吧?你先去学塾歇着。”


    “好。”他也起身,“你路上慢些,下午多歇会儿,也不用着急做衣裳。”


    “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我走了。”


    邓琼跟着,站在学塾的院门外,看着她走远,才转头往学塾里走。


    他一进门,好几双眼睛一起朝他看来。


    “诶,邓琼,你娘子咋来学塾做饭了?”


    学塾里也有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有的是和他一样还未参加过考试的,有的是参加过考试没考上,接着在这儿念书的。


    这些人和他年龄差不多,只是等着待价而沽,故而还未成亲,他讨厌极了他们总是问他关于他娘子的事,不论他们是不是有恶意。


    “嗯。”他敷衍一声,坐下看书。


    那几个人显然不识趣,围过来接着问:“诶诶,你娘子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听他们说,你娘子家里是打铁的,怪不得每天都能吃那么好呢。你身上的新衣裳是不是也是你娘子给你做的?你之前衣裳打的补丁都烂了吧?你娘子可真好。”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对他娘子有想法,但他向来不喜欢以善意幻想别人:“她是我娘子,只对我好,我要看书了,请你们不要说话了。”


    那些人咂了咂嘴,看一眼台上小憩的夫子,又去另一边凑着小声嘀咕。


    “你们说,那么好的姑娘咋就看上他了呢?”


    “就是,他平时就一副清高样儿不爱搭理咱们,眼下有钱了更是恨不得离咱们远远的。”


    “远就远呗,他就是个怪人,打小就那样,你们也别生气。”


    “谁生气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咋就看上他了……”


    邓琼听着,两个指腹碾着书页的页角,碾得页角弯弯曲曲,压不平整了。


    他讨厌被他们盯着,但还是日日都要去厨房帮忙,晌午歇的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去和张莺一块儿切菜,中午吃完饭的时间,他就去提水洗碗。


    一场暴雨下过,没能凉爽起来,反而越发热了。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给张莺提着裙子,嘴里还低声念叨:“娘子,当心些,别踩进泥里了。”


    张莺笑笑:“没事儿,我注意着呢。”


    绕过积了水的小土坑,到了邓家院门前,邓琼腾出手,推开院门。


    “回来了啊?”马氏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手里剥着什么。


    张莺没看她,也懒得回答,邓琼应了一声:“嗯。”


    王氏也在院里,抬眼看来,直接了当问:“我听人说,你去三儿的学舍里做饭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天天在家,就不跟父母说一声吗?”


    张莺站去门前的走廊上,用走廊边上的石头剐蹭鞋底的泥,心不在焉道:“只是去替人干一阵子,就这几天。”


    “没给钱?”王氏问。


    “给了,拿去给邓琼交伙食费了。”


    “你、你……”王氏憋了半天,“你咋这么不会持家呢?你挣了钱不会拿来给我和你爹啊?”


    “那邓琼吃啥?”


    “三儿不是在你爹家吃吗?”王氏脱口而出,说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赶紧把嘴闭上。


    张莺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屋里,邓琼也跟进去。


    王氏拿着扫帚走来,似乎是在清扫走廊,一会儿,突然又道:“那也不用那么多钱吧?你帮这几天也能有个千儿八百文的吧?我可跟你说啊,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要是挣了钱可是要交给我和你爹的。”


    张莺铺着床,没有回答。


    王氏停在门前,往里张望:“以前是说你帮你爹干活,我想着一家人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这回可是你自己去干活啊。”


    “娘。”邓琼开口,“娘子挣的钱已经全给我花了,这是娘子给我买的毛笔,这是娘子给我做的手帕,娘子给我缝的秋衣……”


    他说着,把一堆东西翻出来,直白地摆放在床上。


    王氏张了张口,握了握手中的扫帚,指桑骂槐:“你那根毛笔都多少钱了?你看看家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你花那么多钱买根笔,你心里过意得去不?你媳妇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邓琼垂着眼,没说话。


    张莺将他往后拉了拉:“那他那衣裳都破成啥样了?你自己看看还能穿不?他为啥总容易生病?吃不好穿不暖能不生病?还有他那笔,他先前的笔都坏成什么样了?那还能用啊?现在不买,等明年考试也是要买的,早买还能早练几天字。”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神闪烁几下,啥也说不出来。


    张莺看她一眼,继续整理床铺,又道:“人家当娘的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留给娃儿们,你倒好,不说给孩子留最好的,给娃儿留点儿啥你都不愿意。”


    第36章 你不许和他们说话了……


    “你胡、胡说八道什么呢?”王氏磕磕绊绊道,又很快理直气壮朝邓琼喊,“你看看你娶回家的好媳妇儿,这回可不是我要找她麻烦,是她对我没有礼数。”


    邓琼低声道:“反正娘子挣的钱都给我花了,没花别的地方去。”


    老邓头还在家里,王氏不敢乱吵,看他们一眼,拿着扫帚气冲冲往自己屋里去了。


    “你自己看看,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他们,他们现在挣了钱都不跟家里说了,这样下去,那老大老二能干?”


    “你没听他们说?她挣的钱不都给三儿花了?只要三儿没事,那就是给我们卸下一个重担,就是老大老二有意见,听到这一句,也不会多说啥的,你一天到晚急个什么劲儿?”


    王氏往炕上一坐,又道:“我急啥?那丫头主意大着,你现在不把她管住了,以后她能听我们的?”


    “我管她干啥?我管我儿子就行了。”


    “她又闹着要和离。”


    “等三儿有出息了,她爱和离不和离。”老邓头喝两口茶,“行了,扫你的地去,闲的没事儿就后山田里锄草,别没事儿找事儿。”


    王氏一下又被哄开心了,这么被骂都没挂脸,还笑着往外去了。她想起那天邓琼说的话,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等三儿有出息了,那个张家的死丫头该去哪儿去哪儿,这里只有她当家做主的份儿!


    西侧屋里,邓琼打好水,放在地上:“娘子,你别听娘的,她就是爱找事儿。”


    “我才没把她那些话放在心里。”张莺挽起裤腿,将脚放在盆里,“我是在想咱们要不要抽空去趟县城里。”


    邓琼坐在她身旁,和她踩进一个盆子里:“去城里做什么?不是说天热了,不折腾了吗?”


    “不是我要折腾,是说你抄书那事儿,是不是得尽快给人拿去了。”


    “没事儿,人家都说了我下回去县城再给他就行。”


    “那也行,那就等月底,你放了假咱们再去,到时候咱们好好去转转,再去医馆里给你看看。上回去只顾着卖馒头了。”


    “去医馆?我这一阵子好着呢,没什么问题。”


    “那也得去看看,防患于未然。”


    邓琼笑着点点头:“那行,那我听娘子的,就去看看。”


    张莺收回腿,拿着手巾擦干水:“我洗好了。”


    “娘子躺着吧,我去倒水。”邓琼趿拉着鞋子端着盆往外倒了水,回来插上了门,爬上床,抱住她的腰,低声道,“娘子,你说,我是不是有啥毛病?”


    张莺朝他看:“啊?啥?”


    “我是说。”他在她耳旁低声道,“为什么咱们成亲这么久,娘子都没什么动静?我看我大嫂二嫂她们都是成亲不久就有孩子了,为什么娘子还没有孩子?”


    张莺瞅他一眼:“家里都穷成啥了,还急着要孩子呢?孩子生下来连饭都没得吃。”


    他抿了抿唇,大气不敢出一个:“我不是着急要孩子的意思,我眼下也没做好当爹的准备,我只是怕我有什么毛病……我打小身体就不好,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法儿生……”


    张莺眉头蹙了蹙:“啊?不会吧?”


    “娘子,要是我真不能生的话,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我……”


    邓琼瘪了嘴:“我明白了,我要是不能生,你肯定就不要我了。”


    张莺去拍他的肩:“我没那个意思……”


    他一扭,背过身去,面对着微微支起的窗子。


    “我真没那个意思。”张莺急忙追过去,“我就是在想,你平时还挺行的啊,咋就会有问题呢?”


    邓琼压住翘起的嘴角,又道:“那我要是就有问题呢?”


    张莺顿了顿。


    “你看,你犹豫了。”


    “没,我就是在想……”


    “想啥?”


    “像你说的那种情况啊,要


    是你真的不能生。”她仰头思考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没孩子,那不就像现在这样,就照着现在这么过呗。”


    邓琼弯起唇,往枕头上一躺:“喔。”


    张莺斜卧在他身旁:“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去医馆里看过了就知道了,说不定没啥问题呢。”


    他抬眼看着她。


    张莺着急解释:“真的,我觉得你平时挺行的……”


    邓琼突然抬起脖子,堵住她的嘴,抱着她滚了半圈,扯开她腰间的系带。


    她急忙按住他的手,小声骂:“去关窗子啊,这会儿天还没黑呢,一会儿大妮二妮来要吃的就看见了。”


    “噢。”邓琼飞速在她脸上亲了下,将窗子关上插好,继续将那根散了一半的系带扯开。


    热气上涌,本就热腾的屋子更热了,热得人汗直淌。


    “娘子,我今天行不行?”


    “行……”


    她的腿直直地绷紧着,蜷缩的足尖在褥子上抓着,浑身已经冒满了热汗,后背贴着床单,长发贴着脸。


    邓琼拉过薄被给她盖上,稍稍推开窗子,风一下灌进来,吹得窗帘纷飞。


    他起身,倒了些清水来。


    自成亲后,渐渐地,屋里总放着桶清水,就怕发生现下这样的情况,不好意思出去拎水。


    张莺洗完,邓琼又给她换了个盆让她擦脸,方才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他们两个脸上还都是汗珠。


    “娘子。”


    “嗯?”


    邓琼扑过去,抱着她滚一圈,靠在窗子下的墙上,压住了纷飞的窗帘。


    “我手巾还没放呢!”她举着湿手巾喊。


    邓琼笑着接过,随手放在床头柜子上,双手搂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娘子。”


    “咋了?”她拉住他的手。


    “没,没咋。”


    张莺翻了个身,趴在他胸膛上,抱住他的肩:“相公,你胸膛这儿也是软的。”


    “没有娘子的软。”他紧紧抱住她,又带着她躺回枕头上,低声问,“娘子,床单是不是得换了?”


    “那你明天回来洗。”张莺腿往他腿上一勾,悄声道,“明天洗的时候别让人瞧见了。”


    “明天就干了,看不见的。”


    “噢,反正你别让人看见就行。”


    要不这一大家子人,被谁看见她都嫌丢人。


    天越来越热,在终于要受不了的时候要放假了。


    中午吃罢饭,邓琼赖着不走,留在厨房和她小声说话。


    “娘子,你好些了吗?”


    “啥好没好的啊?我又没哪儿不舒服的。”


    “我是说……那个。”


    “还没呢。来,你帮我把布盖上。”张莺张罗着把碗柜锅灶都盖上,“咋?你想了?再等两天吧,今天还不成。”


    邓琼看她一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都不生气,你有啥生气的?”她推了推他,“出去,锁门了,你赶紧去学舍里吧,我也回去了。”


    邓琼站在后面等着,看锁落下,拉住她的手:“娘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很快就放假了。”


    “几步路,你下学了不就回去了?我等在这儿干啥?”


    “娘子要是累了就回去吧。”


    “也不是累了,就是待在这儿也没啥事儿做。你听话,安心念书,下午就放假了。”张莺左右看一眼,像哄他似的,在他脸上飞速亲了下,“快去。”


    他这才老老实实的,弯了弯唇,松了手:“那你在家里等我。”


    “我哪天没等你?快去吧。”张莺和人一起绕去前院,正要走了,几个学生跑出来叫住了她。


    “诶,邓琼他媳妇儿,你往后还来做饭不?”


    张莺回头看一眼:“我不叫邓琼他媳妇儿,我有名字。”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几个少年一脸歉意,“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还来不来做饭,我们觉得你做的饭比李婶子做的好吃。”


    “她有点事儿,这两个月就忙完了,我就接替她到这会儿,以后不来了。”


    “啊?那我们跟夫子说一声,叫你来煮饭。”


    “那不行,我不能抢别人的活儿,再说了,我也有别的事要忙呢,也没空一直在这儿煮饭。”


    “那要不你以后给邓琼送饭的话,也给我们送一份,我们出钱。”


    “不行!”邓琼突然出声。


    几人都朝他看去,张莺也朝他看,还干脆往回走了几步。


    “不行,你们要是都让我送饭了,那我跟抢了李婶子的活儿有什么区别?李婶子信任我,工钱都预付给我了,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张莺道,“明年二月就考试了,也没多久了,你们就再坚持坚持。”


    几人纷纷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们老是觉得你煮的菘菜里有股肉味儿。”


    那是她把给邓琼煮的鸡腿放进菘菜里一起煮了。


    张莺眨了眨眼:“可能是你们尝错了,我就是寻常做法做的。”


    “那也不能尝错一个月啊?”


    “我娘子说你们尝错了就是你们尝错了!”邓琼早就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了,可惜没一个人听见,他实在忍不了了,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之间,“你们要是没事做就回学舍里去。”


    那几人挠了挠头,疑惑看他一眼,洪亮的嗓门越过他:“诶?你还没说呢?你叫啥?”


    “她叫啥关你们什么事?”邓琼拉着张莺就走。


    张莺一头雾水:“这是咋了。”


    邓琼没说话,一连走出去很远,到了那棵树边上,才停下急促的步伐,不过也没回答,只是别着脸。


    张莺歪着头看他:“咋了?”


    “我不高兴。”


    “为啥不高兴?”


    “你以后不许和他们说话了。”


    “为啥?”


    他咬了咬牙:“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为啥?他们欺负你了吗?我这就找他们去。”


    “没,我就是不想你和他们说话,你答不答应我?”


    “可你总要跟我说个缘由吧?”


    “你不爱我。”他又别开脸,“你根本不爱我。”


    张莺有点懵。


    邓琼察觉她没动,眼睛一红,又哽咽起来:“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就像他们一样?”


    她眉头皱了皱,跟过去看:“他们真欺负你了啊?”


    “反正我和他们玩不来,他们还总是追着你问东问西。”邓琼抱住她,靠在她肩头上哭,“他们就是看不上我,觉得我又矮又瘦配不上你,他们已经在背地里这样说过很多回了,我不想和他们计较,从来没有和他们当面起过冲突。可他们今天非要来跟你说话,显然就是想把你从我身旁抢走。”


    她顿了顿,拍拍他的背,轻声哄:“别哭了,我没有这样想,你不想我和他们说话,以后不说就是了,反正往后也没什么和他们打交道的机会。”


    邓琼一下直起身,红着眼看她:“那要是有呢?”


    “有也不和他们说话。”她抹掉他的眼泪,赶紧解释,“好了,别哭了。”


    邓琼双手握住她的手:“娘子,你只喜欢我一个对不对?”


    “那肯定啊,我们都成亲了,我当然只喜欢你一个。”


    “才不是,你想和我和离就跟我和离了,你没那么喜欢我,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没那么喜欢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他说着,松了手,眼眸缓缓垂下,声音里没有一丝哽咽和伤感,却让人听得莫名心酸。


    张莺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道:“我没有这样想啊,我既然选择和你成亲,肯定是想和你好好过的,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我肯定不会随意说和离的。”


    他抿了抿唇:“那你要是以后遇到更喜欢的了怎么办?”


    “什么就遇到更喜欢的了?我只喜欢你啊。”张莺抱住他,“相公,我只喜欢你。他们以后再那样说你别跟他们客气,要是骂不过你就来喊我,我和你一起骂。”


    他得偿所愿,终于弯起唇,也紧紧抱住她:“娘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张莺拍拍他,“快去上课吧,我回了,等放假了咱们一块儿出去玩儿。”


    “嗯,那我去了,你路上慢些,天热。”他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快步往回走。


    张莺摸着额头,看着他走远,无奈叹息一声,笑着摇了摇头,缓步也回头向前。


    下午,人回来时,她正在树下歇凉。


    这几天天的确热,热得人不想干活,只想躺着,这树下凉快,她就一整日赖在这儿,一会儿趴着一会儿坐着。


    邓琼回来,坐在她身旁,拿着个小扇给她摇。


    “太阳下去了咱们再走吧,这会儿太热了。”


    “行,你刚回来,也歇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再去弄饭。”


    张钊边擦着汗边从后院出来:“天热得很,也别弄什么饭了,早上剩了些稀饭,弄点凉菜吃吧。”


    “邓琼他身体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吃冷的,我还是去给他热一热。”


    “弄个炉子拿出来热,我去把炉子拿出来,省得又要烧灶。”


    邓琼微微起身:“谢谢爹。”


    张钊没说啥,把炉子拎出来了,放在树荫底下,柴也都塞好了,只等点的。


    “你饿不饿?不饿就一会儿再弄。”张莺趴在桌上,握住邓琼的手。


    邓琼又坐下:“娘子,我不饿,看你和爹咋说。”


    “爹他也不饿。”张莺转头看向老张,“爹,咱们明天去城里呗,去把邓琼的抄的书拿去结钱,再带邓琼他去医馆里看看。”


    “不干其它啥的吧?”


    “不干,咋了?”


    “那你们就自己去吧,你不是会驾车吗?我要去山里打麂子,昨晚听到叫声了。”


    “麂子?那得在崖头上吧?你当心些。”


    “你放心,我肯定不是一个人去,跟河对岸的雷叔一起去。”


    “那好,那我们明天就自己去城里了。”


    “早去早回,别玩太久,还有,别乱花钱,尤其是不用给我买什么。”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只应了声,没敢多说啥。


    “一会儿凉快点儿了,你们就去把棚子装上,免得明天早上现装,不知道要弄到啥时候去。”


    “好,太阳再下去点我们就开始装。”张莺拍拍邓琼手里的扇子,声音放低了些,“你也别给我扇风了,歇一会儿吧。”


    他放下扇子,从包里摸出一本书:“那我再看会儿书。”


    张莺便不说话了,在一旁趴着。


    晚霞升起了,吃完饭,牵着手漫步在河堤上,慢慢悠悠,直到晚霞要落下时才到邓家门口。


    天热,屋里待不住,邓家的人都在外面乘凉,他们才到院门口,里面的人就看过来了。


    “你明儿放假是吧?”王氏像是随口问的,手里还在剥着豆子,头也没抬。


    “是。”邓琼停下,“娘有啥事儿吗?”


    “你明儿带你媳妇儿去家里的山上砍些柴火,再看看有没有啥能吃的野菜,掐几把回来。你们两个这些日子用了多少柴火去了,我不说不代表没看见,刚好你也放假了,去把用了的补回来,这也不过分吧。”


    “娘,我们可以改日再去吗?娘子明天要带我去城里看大夫。”


    王氏抬头:“看啥大夫?你哪儿又不舒服了?”


    “没哪儿不舒服,娘子说带我去看看,是不是哪儿有什么毛病,得防患于未然。”


    王氏一时哑口无言,沉默了会儿,憋出一句:“瞎花钱。”


    张莺懒得理她,拉着邓琼往自己屋子走。


    “就是成了亲,也不能在外面这样拉拉扯扯的,那村子里面都传开了,说你们两个整日在外面搂搂抱抱,你们不要脸,我还要我这张老脸呢!”王氏重重拨弄一下豆子,“三儿原来多懂事、多守规矩的一个娃?人家都说了,村里的男娃就没有像我们三儿这么听话的,成了亲之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我想和娘子黏在一块儿……”


    “你还要脸不?”王氏打断,“咱们邓家还没有出过这么丢人的事儿!亏你还是天天读书写字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邓琼不紧不慢道:“我喜欢她,我就是想和她牵着手。”


    王氏气得差点快把筐里的豆子扔了,忽然想起那天去张家路上,邓琼说的那几句话,又消了气,抱着豆子往屋里去,留下一句:“我懒得管你们,明儿砍不了柴,就后儿砍。”


    “嗯。”邓琼应一声,晃晃张莺的手,示意她继续走,待进了房门,又道,“娘子,后天我去砍柴就行,你在家里歇息吧。”


    “我跟你一起去呗,反正我在这也没啥事干,咱们早上早点去,太阳出来了就回,也没多热。”


    “那要不晚两天再去吧。”邓琼压低声音,“等娘子彻底好了再去。”


    张莺点头:“也行,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只要你娘没有意见就行。”


    “不用管她,家里的柴火还有那么多呢,也不急这一两天,也没到要烤火的时候。”


    张莺看他一会儿,靠在叠起的被子上,朝他招招手:“邓琼,你来。”


    “怎么了?”他过去,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俯身去听。


    张莺摸摸他的脸:“我这样,你会不会恨我?”


    他疑惑:“什么?”


    “就是,我一直和你娘挺不对付的,我也不会给她面子,想说就说,想怼就怼,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我没觉得为难。”他挤了挤,躺在她身旁,轻轻抱着她,“娘子,我没觉得为难,我知道她就是故意找茬,她从前就是这样找大嫂和二嫂的茬,只不过是现在轮到我和娘子了。”


    “喔。”


    “娘子。”邓琼握住她的手,“我娘她总是这样挑事针对娘子,娘子还这样心无芥蒂地对我好,我相信娘子,永远相信,娘子也要这样信任我,好不好?”


    她高兴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一口:“那肯定了,我们两个是夫妻嘛,我也相信你。”


    邓琼弯起唇,起身挽挽袖子:“娘子躺一会儿,我去打水来,咱们洗漱休息。”


    张莺双手枕在脑后,高高扬起唇。


    天亮得早,蒙蒙亮时她就醒了,到家时天还没全亮,老张却已经出门了,给她留了字条。


    “行了,不用管他,他去打麂子了。”


    厨房有饭菜,棚子也装好了,不耽搁多久就能出发。车上多了个棚子,太阳也晒不着,只有风吹来,还挺舒服。


    张莺突然问:“你会驾牛车不?”


    “不会。”


    “我教你。”张莺兴冲冲把缰绳交到他手中,“来,你拉着就行,要是它不走了,往它身上轻轻甩一鞭子就行,别摔重了。”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液,屏息凝神,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


    张莺勾着手,轻轻摸摸牛屁股:“豆花,你别怕啊,他是我男人,他不会欺负你。”


    说完,她又坐回来,亲亲邓琼的脸颊:“你也别怕,豆花它很听话的,也不用盯着,它自己会走的。”


    第37章 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


    邓琼嘴角翘了翘,红着脸点点头,将缰绳往手中又挽了挽。


    豆花似乎并没有发现它的缰绳换了人牵,仍旧不缓不慢往前走,越过一片片稻田。


    张莺对邓琼笑笑,邓琼也笑笑,心里轻松了许多,握住缰绳的手也松开一些。


    “你要是想要它向左边走就往右边拉,想要右边就向左边。你试试。”


    他抿了抿唇,拽动缰绳,试着调转车头。


    牛车在无人的土路上歪歪扭扭地动起来,很快,他掌握了方法,可以随心调动方向,只是稍慢一些。


    张莺轻松往车棚边上一靠:“就是这样,你多练练,我在一旁给你看着。”


    邓琼眨了眨眼:“娘子,你靠着我吧,靠在那边不舒服。”


    “行。”张莺往他身上一靠,仰头看着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抵达县城,花了两文钱让人看着牛车,便往城中去。


    今儿不是什么节假日,人不算太多


    ,路上叫卖的却不少,张莺拉着邓琼在路上走,几乎听不见他的说话声,全是小商小贩们叫卖声,突然她听见卖馒头的,下意识转头看去。


    邓琼也看去,瞧见小贩手里拿着的花花绿绿的馒头:“娘子,她抄你的。”


    “我看到了。”


    那个妇人手中拿的馒头和她先前卖的馒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去买的人不算多。


    张莺想了想,正要打算上前买一个尝尝时,有客人围过去了,她又停了步。


    “算了,我们先去做别的,一会儿再来看。”她拉着邓琼又往前走,“她有个摊子在这儿,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她抄娘子的。”邓琼很不高兴。


    张莺拍拍他的手:“哎呀,也不能这样想,王法上又没写只有我能做那样的馒头?他们看我卖得好,想模仿也是正常的。走吧,前面就是医馆,给你看看去。”


    他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嗯。”


    医馆里没啥人,张莺拉着他直奔大夫那儿去,开门见山道:“大夫,我相公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总容易生病,您帮忙给看看。”


    大夫抬抬手,示意将手腕放过去。


    张莺立即拉着他的手放在脉枕上:“您看。”


    稍有片刻,大夫缓缓开口:“脉管搏动无力,是为气血两虚之状。”


    “噢,就是虚呗?”张莺若有所思,“那该咋治疗啊?”


    “补气补血,他这情况也不适合吃药,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山药啊,猪肝啊,菠菜啊,这些。”


    “好,我记得了。”张莺左右看一眼,低声朝大夫问,“那您说,我们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是不是也是这个缘故?”


    “那肯定啊,他这么虚,怎么生得了?”大夫声音一点儿没放低,整个屋子里都能听见。


    邓琼脸一下沉了。


    张莺看他一眼,皱着眉朝大夫道:“您这样大声干啥?您是大夫,得尊重病人隐私,要像您这样,谁往后还在你这儿看病?”


    大夫不好意思笑笑:“是是是,我耳朵不太好,说话声音总忍不住大一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好喝好休息好慢慢就好了。”


    张莺撇撇嘴,瞅他一眼,拉着邓琼往外走:“行,我们走吧。”


    邓琼没说话,跟着往外走。


    “你别听他胡说,你行不行我最清楚,我猜就是那玩意儿有点儿问题。”


    “什么玩意儿?”


    张莺抬头,用手挡着在他耳旁悄声道:“就是你每回弄出来,弄给我的东西啊。”


    他红着脸,眼眸迅速转一圈,拉着她小声道:“娘子,我们回去再说这个。”


    张莺也迅速看一眼,点点头,连声应下:“好好好。”


    邓琼弯了弯唇:“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书铺还书,然后给你买字帖。”张莺道,“幸好,大夫说你没什么事儿,吃一吃喝一喝就能补回来,也不用吃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嗯,我都听娘子的。”


    张莺笑着松开他的手:“快到了,你再检查一下,是不是都带齐了。”


    出门时已经检查一遍了,这会儿他又检查一遍,跟着她跨进书铺的门:“都带齐了。”


    “掌柜的,我们来交任务。”张莺喊一声。


    掌柜正在看书,听到声音立即抬眼看来,笑着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张莺赶紧解释:“其实我相公早抄完了,只是一直在上课,没空给您送来,您要是着急,下回跟我们说,我肯定想办法给您送来。”


    “不是着急这个。”掌柜笑着摆摆手,“我是说你做的馒头,诶?怎么今儿没见你提篮子来?”


    “这不是天热了吗?放不住,我怕弄来坏了,客人吃了拉肚子,就先停一停。”


    “哦,这样啊……”掌柜很是遗憾。


    “等天凉一些,我再来卖。”张莺说完,眼珠子动了动,“对了,我刚才来瞧见外面也有卖我那一样的馒头的,您咋不去那儿买?”


    掌柜的走回柜台后:“可别提了,街上好几个铺子都做了那样的馒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弄的呢,买了几个,结果一吃,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


    张莺笑着问:“都是馒头嘛,有啥不一样的。”


    “你做的馅料足一些,里面还有一层猪油一样的东西,口味儿很丰富,还不干巴。”


    说话间,邓琼已经纸张都整理好了,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接过,边清点边道:“你肯定是有什么独家秘方。”


    张莺的笑一直没消减过:“那不是什么猪油,是蛋黄酱。”


    “蛋黄?”掌柜抬头,“用鸡蛋做的?”


    张莺眉梢微扬,语气轻快:“嗯。”


    “我还说你怎么这样轻易就把配料告诉我了,可又一想,你说了也没用,我想破脑袋也没法儿想出怎么将鸡蛋变成那个样子。”掌柜说笑两句,稍稍正色,朝邓琼道,“我仔细看过了,你抄得没有问题,这是你抄书的钱,你数数。”


    邓琼没动,道:“我还想在您这儿买一本字帖。”


    张莺立即附和:“对对,我相公还要在你这儿买本字帖,您给挑挑看,可千万不能坑我们。”


    “你放心,咱们这么熟了,肯定不会坑你。”掌柜说着,从书柜底下,翻出个积灰的册子来,用干手巾擦擦,交给邓琼,“你别看这落了灰,里面的内容是没问题的。”


    邓琼翻开阅览,张莺伸着脖子也看。


    “这是拓的欧阳询的字体,粗拓,也能看得出来一些地方有水墨渗开的痕迹,但不影响临摹,你要是不介意,我不多收,就算这个纸墨的钱,一百五十文卖给你。”


    邓琼点点头:“好,那就这个了,您从五百文里扣一百五十文。”


    张莺小声问:“这能行?”


    “嗯。”邓琼也小声,“能行,我听夫子说过的,欧阳询的字体工整有度,最适合用来考试。”


    “那成,你心里有数就成。”


    “这是三百五十文。”掌柜将钱又推给他。


    邓琼手下,交给张莺:“娘子,你收着。”


    “行。”张莺笑着装进自己的包里。


    掌柜好笑看他们几眼,打趣道:“旁人家都是男人管钱,你们家倒是不一样。”


    邓琼镇定道:“我娘子比我有本事,她管钱是应该的。”


    “夫妻嘛,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谁管都一样。事儿说完了,我们就先走了。”张莺拉着人要走。


    “诶。”掌柜将她喊住,“就不问问还有没有抄书的活儿?”


    她又回头:“噢,是,您这儿是不是又有抄书的活儿了?”


    “对着呢。”掌柜将纸笔书册都拿出来,“不过是闲书,看看你相公愿不愿意抄,这是着急要的。”


    邓琼一口应下:“可以,我能抄,村塾放假了,这段时日我不用上课,天天都能抄。”


    “那十天之后你们给我送来?”


    “可以。”


    “行,那你收好,这本抄完是两千文,还是一样,交书的时候给酬金。”


    “好。”


    张莺接过书看一眼,捏了捏,小声道:“这么厚,十天,你能抄完吗?咱们路上还要耽搁一天呢。”


    “不算路上的那天。”掌柜道。


    邓琼也答:“可以,我能抄完。”


    张莺见此也不多说了:“行,那就这样,要不要什么抵押?”


    “不用。”掌柜摆手,“你这个小姑娘很合我眼缘,我信你。”


    邓琼悄悄捏了捏拳,低声道:“她不是小姑娘了,她和我成亲了,是我娘子。”


    “好好好,是是是。”掌柜笑着道。


    “行,那我们先走了。十天之后来给你送。”张莺摆摆


    手,牵着邓琼往外走。


    转过身,邓琼的嘴角一下垮了,踏出门,他低声道:“我觉得那个掌柜不怀好意,咱们以后不来他这儿抄书了。”


    “啊?咋不怀好意了?我咋没感觉?”张莺疑惑看着他。


    他抿抿唇,梗着脖子道:“我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娘子,以后我们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


    张莺挠挠头,有些为难:“可我真没看出他哪儿不怀好意了,你总得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吧?”


    “我觉得他对娘子图谋不轨。”


    “啥?他的年龄都能当我爹了。”张莺一脸不可思议,“再说咱们这几次和他打交道,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啊。”


    邓琼垂了垂眼:“或许是我弄错了。”


    “相公。”张莺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你放心,我以后会多注意的,要是他真不怀好意的话,我们就不和他来往了。”


    他点点头,仍旧垂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别人和娘子说话,他心里就很不痛快,即使他知道对方或许并没有恶意。


    张莺看出他心情低落,晃晃他的手,又问:“相公,你在想啥?”


    “没啥。”他摇摇头,“娘子不是想去买馒头吗?咱们去买馒头吧。”


    张莺没有追问,只是握握他的手:“行,那我们去买馒头,买完,咱们可以四处逛逛。先前着急做生意,都没怎么好好在这里玩过。咱们可以去问问县城的书院在哪里,然后去书院外面溜达一圈。”


    他听着这样悦耳动听的声音,又不觉扬起唇:“好。”


    这会儿卖馒头的摊铺上刚好没有人,张莺拉着他快步上前:“来两个馒头。”


    卖馒头的人并没有认出她,干脆利落的给她包好,热情吆喝:“您拿好嘞,好吃下回再来。”


    她点点头,稍走远一些,将馒头分成两半,递给邓琼一半:“你尝尝,和咱们做的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邓琼很是认真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几下,道:“没有娘子做的好吃。”


    张莺嚼着馒头,问:“具体是哪里不如我做的好吃?”


    他方才那话多少是带着点情绪的,看人这么认真,又仔细品味一番,道:“那个书铺的掌柜说的对,娘子做的馒头舍得放料,馅儿满满的,一口咬下去半口都是馅料的香甜味儿,再加上那一口绵软独特的蛋黄酱,的确比这个好吃太多了。”


    张莺不好意思笑笑:“嗨,做生意嘛,不能只想着赚快钱,一分价钱一分货,咱们做得好吃,人家肯定会愿意继续买的。”


    “嗯。”邓琼笑着重重点头。


    “走,咱们去书院瞧瞧。”张莺拉着他走,迎头撞上人。


    “诶?小琼?和你娘子来县城转转?”


    “夫子。”邓琼恭敬行礼,“刚好休息,出来走走。”


    严夫子笑笑:“好啊,出来走走好,刚好也快到中午了,午饭在哪儿吃,定了没?”


    邓琼道:“还没。”


    “那这样,你们跟我去我家里吃吧,刚好我买了菜要回去煮饭。”严夫子提了提手中的菜,笑眯眯道,“走吧。”


    邓琼看张莺一眼,见她点头才应下:“好,那打搅夫子了。”


    “不打搅不打搅,走吧。”夫子轻轻推了推他,“刚才是去哪儿逛了逛?”


    “去书铺里看了看。”


    “看书?我这里也有些书,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多谢夫子。”


    严夫子领着他们走进一个小巷里,停在了一个小院前,推开院门:“进吧,家里也没别人,就我和你师母。”


    张莺往里看了眼,跨进门去,邓琼也跨进去,跟着往外走。


    严夫子的家和录事的家有些相似,也是石砖地面,只是看起来要朴素许多,院里面跟他们村里一样,也养了鸡种了菜。


    “是谁来了啊?”一个妇人从厨房里出来,瞧见他们立即热情搬椅子来,“是小琼啊,快来坐。”


    “师母。”邓琼又恭敬行礼,“师母,我们自己搬就好。”


    “也行也行,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我这就煮饭。中午留下来吃饭啊。”师母笑着招呼几句,转身又进了厨房。


    张莺起身:“我去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就行。”严夫子道,“邓琼,叫你娘子歇一会儿,你师母是不知道要弄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她去了也没地方站。”


    邓琼点点头,朝张莺小声道:“娘子,你就坐着吧。”


    张莺也点点头,端庄坐好。


    “都别拘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严夫子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一杯茶,“其实我早就想叫你闲时过来坐坐了,只是你不常来城里,我也不好开这个口。”


    村里旁人能听到的八卦,严夫子自然也能听到,谁都知道邓琼他娘是个难缠的,没几个人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都怕麻烦。


    邓琼心里也明白,垂着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听说你娘子在城里做生意?”严夫子又问。


    “就是空了过来做点儿小买卖补贴家用。”张莺喝了杯茶水,这会儿没那样拘束了,靠在椅背上大大方方道。


    严夫子看着她,欣赏点头:“嗯,挺好的,姑娘家泼辣一些好。”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胡乱点了点头。


    “明年邓琼就要参加考试了,要是能考上,就有机会来县学里读书,到时你们一起搬来城里住也方便。”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来城里住,他读书方便,我做生意也方便。”


    严夫子笑着点点头:“到时你们要是没去处,就来我这里住。”


    “啊?”张莺有些意外。


    “我的孩子们都在外地,只有过年才回来,瞧,这几间屋子都空着,你们来住也是有地方的。”严夫子指了指身后的几间屋,“住这儿,我还能给开开小灶,再来,你们也清静。”


    张莺以为夫子说的清静是指这里环境安静,左右看了一圈,很是认同:“是,夫子家离主街道那边远一些,是挺安静的。”


    严夫子是觉着邓琼的母亲不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怕他们搬来城里住,邓琼他娘会阻挠,若是搬来这里,想来邓琼母亲也不好意思来闹事。想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时,邓家张家都来询问过他,如今,他也该做点什么。


    但他未多说,只道:“这里的确是挺清静的。”


    “对了,夫子,我们刚刚去书铺了买了字帖,您给看看,那卖书的有没有坑我们。”张莺说着,从邓琼包里翻出字帖,交给夫子看,“他说是什么欧阳询的字体,要了我们一百五十文呢。”


    “我看看。”严夫子接过,翻看一会儿,“没问题,是欧阳询的,粗拓,这个价格不高。”


    “噢,那我就放心了。”张莺又问,“那您说,邓琼练这个合适吗?”


    “合适,他现在的字也是这样方方正正的,只是笔力不足,练习这个很好,也适合用来考试。”严夫子将字帖递还给他们,“我这里也有一些字帖,只是你家中活多,想来也没有闲心练那些,我想着你现在写的字也够考试用了,就还未给你。等你考上了,我再给你一些其它名家的字帖,你好好练。”


    邓琼恭敬道:“多谢夫子。”


    “不用跟我多礼。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拿几本书给你,你放假了好看。”严夫子起身。


    张莺也跟着:“夫子,我能一起去吗?”


    夫子笑笑:“当然可以。”


    张莺冲邓琼笑了笑,左顾右盼好奇张望。


    严夫子的书房不大,但干净整洁,书整齐摆在架子上,想看哪本书,一眼就能寻到。


    “诗经……”她看着书架上的书喃喃念。


    严夫子回头:“小张,你识字啊?”


    张莺点点头:“嗯,识得一些,但是看不懂书上的句子。”


    “噢,原来是这样。”严夫子回头,又跟邓琼说话,“这些呢虽然不是必考的课本,但多看多了解能用在策论上,你的帖经墨义都不错,策论上却还差许多,现在有空就多学一些,免得将来入了县学跟不上。”


    邓琼郑重应声:“多谢夫子。”


    “你来,我跟你讲讲如何阅读。”严夫子拉开书桌边的凳子,拿着书本讲解。


    邓琼站在


    一旁看,张莺也忍不住凑过去看,站邓琼身后,手下意识扣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心。


    他一愣,脸颊微红,思绪飞远。


    “记住了吗?”严夫子问。


    他一惊,急忙回神,握紧手心里的指尖,心虚道:“夫子,您能再说一遍吗?”


    严夫子看出他走神了,却不知他为何走神,只是点了点头,又重复一遍。


    这回,他听清楚了,认真点头:“夫子,我记住了。”


    严夫子欣慰点头:“拿着书去外面吧,还是外面凉爽些。”


    邓琼立即松了手,抱着书出门,乖觉坐回先前的椅子上,装模做样翻着书看。


    张莺好奇,也伸着脖子望,方才的事对她没啥影响,只是惊讶了一瞬,现下早忘了,可邓琼满脑子却都是那几根指尖轻扫在手心里的微痒。


    吃罢饭,他们要走,严夫子夫妇送他们到门口,师母还叮嘱了好几声:“下回再来玩儿啊。”


    张莺跟人挥挥手,转身离去:“夫子和师母对你真好。”


    “嗯,我的名字就是夫子取的。”


    “原来是这样啊。”张莺晃着和他牵着的手,“那他算是咱们的恩人呐。”


    “嗯,就是夫子让我去读书,我才能有上学的机会。娘子不用担心,以后我有能力了会回报他们的。”


    “好,那就不想那么多了,咱们去看看县学。”


    邓琼跟着她走,走到拐角处时忽然停下。


    她回头问:“咋了?”


    “娘子,你刚刚为啥要挠我手心?”


    “啊?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呀。”邓琼将她另一只手也拉起,“刚刚你挠我手心,弄得我好痒。”


    第38章 娘子,你香香的


    张莺一脸迷茫:“没有啊。”


    邓琼朝她靠近两步,双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轻声唤:“娘子。”


    她紧张四处张望,小声提醒:“这在外面呢。”


    邓琼也左右看两眼,然后捧起她的脸,在她嘴上重重亲了下,红着脸退开几步,又拉住她的手。


    她害羞瞅他一眼,压着声音:“你干嘛呀,突然这样……你再等两天,还没全好呢。”


    邓琼脸更红了:“娘子,我没那个意思。”


    “噢。”张莺拉着他走,到了大道上,有人了,稍稍正色一些,和人问路,七拐八拐到了县学门前。


    县学门口修建了一个木牌坊,牌坊门里面就是县学的门,此刻大门开着,但两边有人守着,很是威严的模样。


    张莺拉着邓琼往前走了走,想看一看门里面是啥样的,可还没靠近几步,就被守门的吼了一声。


    “干啥的!别往这儿走!”


    张莺吓得一抖,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娘子。”邓琼握住她的手,阴沉的眼神悄悄朝守门的斜去。


    “我没事儿。”她吐了口浊气,又站远一些,“这里的确是要紧的地方,人家管得严一些也是正常的。走走,咱们去那边围墙看,那里没人守着。”


    她兴冲冲又往围墙那边走,那里是没有守着,但围墙那么高,也看不见什么。


    邓琼看她笑了,眼中阴沉之色才慢慢消退,跟着她往围墙边上跑。


    “你蹲着,蹲着。”她拍拍他的手臂,低声催促。


    “噢,好。”邓琼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言蹲在地上,上衣微微垂落在地上。


    她腿一跨,往他脖子上一坐:“起来起来。”


    “好。”


    “慢点儿啊,别闪到腰了。”


    “不会。”邓琼扶着墙驮着人缓缓站起,“看得到吗?”


    张莺的脑袋刚好到院墙那里,稍稍伸着脖子就能瞧见里面的场景,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假山湖水,花草树木,空旷的砖地上还有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只是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


    “娘子,看得到吗?”邓琼又问。


    “看得到,看得到,这里面可好看了。你要不要也来看看?我驮你。”张莺扶着院墙,忽然一块瓦片松动,摔去院子里面,咔嚓一声。


    院中的人齐齐转头看来:“什么人!”


    张莺一慌,赶忙要往地上跳,不慎带着下面的人一块儿往泥土地面上摔去。


    “啊!”她低呼一声,扶着墙快速起身。


    “娘子,你摔到哪儿了?”邓琼也急忙起身,扶起她上看下看。


    她拍拍腿上的灰,拉上他就跑:“没事没事,快走,一会儿他们要跑出来看了。”


    一溜烟儿跑去县学的另一头,躲进巷子里,果然那群学生从县学里跑了出来,发现了他们摔倒的痕迹。


    张莺抿了抿唇,头往巷子里一缩,牵着人悄声离去:“我还想让你也看看呢,里面还挺漂亮的,可惜我惊动他们了。”


    “没事,往后还有机会来看。”


    话音刚落,前面路口突然蹿出来一个人,他手里拿了个木棍,在张莺还没反应过来时,抬起木棍挥来。


    嘭一声,木棍落在了邓琼身上,他不知什么时候挡上去的,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张莺眉头一紧,没来得及询问伤势,上前一步将要逃跑的人抓住,一把摔在地上。


    那人根本没有预料到,被按在地上时还是满脸震惊,手中的木棍也无意识扔了。


    张莺捡起地上的木棍,狠狠往他肩上打。


    那人急忙要叫,张莺随手解开头巾,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又狠狠往他手臂上打了两下:“说!谁让你来的!”


    邓琼捂着手臂上前几步,也用脚踩着那人,低声道:“娘子,我踩着他就行。”


    张莺点点头,收回腿,举起木棍又逼问:“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手打断,反正这里没有人,也没谁知道是我干的。”


    那人被憋得脸色通红,眼中也冒出泪花子,急得连连点头。


    张莺把他口中的头巾一拔:“说!”


    那人吸了吸鼻子,眼下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了。他个头和张莺邓琼差不多,以为这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娘们儿唧唧的,根本没防备,这会儿被人踩在地上了,才后悔万分。


    “是、是黄哥……”


    “黄哥是谁?”


    “就是上回跟你们起过冲突的那个工头,他那样被你们落了面子,一直想找你们报复,今儿我才寻到机会。”


    张莺冷哼一声:“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小弟。”


    “你叫啥?家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张莺顿了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为我做主的录事,你以为他为啥给我们做主?那是因为我们和他相熟,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要是我查出来的和你说的不一致,你就等着吧!”


    “我叫王桩子,家住在三水村,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姐姐。”


    王桩子也是个农户出身,一听她这话,吓得都抖了,哪里还敢说假话?只怕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真要蹲大牢去。


    “你为啥替黄工头办事儿?”


    “我在他手底下做工,他要我做啥我就做啥。”


    “你是不是傻缺?”


    “啊?”


    张莺瞪着他:“他让你来找我麻烦你就来找我麻烦,你有没有想过,我说不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那你不就完蛋了?”


    王桩子抿了抿唇:“可我还得在他手下寻营生,咋敢不听他的嘛……”


    张莺用木棍戳戳他的脸:“那你不会说假话?你就说你已经收拾过我们了,只是怕惹事儿,没打在脸上,这样他放过你了,你也不会挨我这顿打。”


    王桩子眼睛一亮:“对啊,你好聪明。”


    张莺冷哼一声:“你呢,也是因为穷,要谋生,才做了这样的事,我勉强能理解你,但是你打了我男人,我的男人,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他,刚才的那几棍子我不解气。”


    王桩子的眼睛又一暗,紧张道:“那、那你想咋?”


    “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一,你要挨我男人一棍子。”


    “二呢?”


    “你以后当我小弟,听我命令。”


    王桩子满脸疑惑:“啊?那你这儿有啥活儿干吗?你要是有活儿干,能给我发工钱,我也可以跟你混。”


    “没。”张莺理直气壮,“你仍旧跟着他干,但你要听我的命令。”


    “那我……”


    “你连押宝都不会,你表面上是黄工头的人,实际上是我的人,黄工头混得好,你就跟着他混呗,我要是混得好,你就跟我混呗。”


    “有、有点儿道理,不过你要我做啥?”


    “你告诉我,他今天在哪儿?”


    王桩子咽了口唾液:“你要干啥?”


    “你放心,反正不会影响到你,我这个人优点很多,但最大的优点是义气。你告诉我,我守在哪儿能套个麻袋揍他一顿,你回去跟他说那个时候你在揍我,我们来个不在场证明,他就没有找你茬的理由了。”


    王桩子愣了一会儿,迷迷蒙蒙道:“我好像明白了。下午这会儿最热,黄工头一般不会去干活儿,都在城西河边的一个茶馆里打牌,中途可能出来去茅房,这个时候倒是有机会,不过也说不准,有可能和别人一块儿,这个你就得自己找机会了。”


    张莺满意点点头,又道:“叫老大。”


    王桩子害臊开口:“老大。那个茶馆很显眼,是个有些破旧大院子,院墙是木桩围成的,外面还有一个旗子招牌。”


    张莺将木棍交给邓琼,要把头巾往包里塞:“好了,放他起来。”


    邓琼瞟一眼上面的口水。一把夺过头巾,塞进自己包外层,才收了脚。


    王桩子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也没跑,只缩着个脖子,紧闭着双眼:“你轻点儿。”


    邓琼看他一眼,一棍子打在他另一只胳膊上,打得一声响:“好了,你走。”


    他朝他们俩点点头,捂着手臂慢慢走远。


    张莺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冷哼一声,卷起邓琼的袖子:“疼不疼?我看看。”


    “有点儿。”邓琼的上臂青紫了一块儿。


    张莺看得皱了眉:“你帮我挡什么?我比你结实多了。走,我们先去医馆里看看。”


    “不要紧,先去办正事,家里不是有药吗?”


    “这么严重,得及时处理,哪儿能得到回家的时候?”


    “那就等办完正事再去医馆里看。”


    张莺在他脸上亲了下:“好,那你先忍忍,我们先去把仇报了再说。”


    他点点头,将袖子放下,跟着一起往城西去。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连小摊小贩们也不吆喝了,只剩下蝉鸣声。


    往城西走,是有一个扛货的地方,这样热的时候,还有汉子们打着赤膊在烈日下劳作。在抗货的周围寻一圈,一眼就能看见那个茶馆,木桩围成的破旧院子,有个旗子招牌。


    院墙不高,稍稍跳一跳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张莺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寻到了茅房,从院墙外翻了进去。


    “这味儿也太大了。”张莺脸都快皱到一块儿了。


    邓琼捂住她的口鼻,指了指对面那棵树,低声道:“娘子,我们去那边。”


    她点点头,左右看一圈,见四下无人,快步跑去,躲在树后面,邓琼站在她身后。


    “这里好多了。”她道,“就是不知道那个黄工头今天会不会出来上茅房。”


    邓琼轻轻将下巴放在她肩头上:“娘子,你热不热?”


    “这块儿还挺荫凉的,不算热。”她伸着脖子张望,只听见茶馆里嘈杂的打牌声,没见有人影出来。


    邓琼双手又环抱住她:“娘子,你出汗了,但身上香香的。”


    她没啥心情跟他调情,只着急人赶紧出来,她好今天将仇报了,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我昨晚洗澡了,你天天洗澡,也不会臭。”


    “我也洗了,娘子,你闻闻我臭不臭?”


    “哎呀。”张莺反手摸摸他的脸,“你听话啊,现在有正事要忙呢,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娘子,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呢,咱们也不能傻站着。”


    “也是。”张莺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娘子。”邓琼在她耳旁悄声道,“晌午说的那玩意儿不行,是怎么不行?”


    她眼睛盯着前面,小声道:“就是质量不行,没办法变成娃。”


    “娘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娘给我的日记本里说的啊。”


    “娘连这些也跟娘子说吗?”


    “对啊,这些写在成亲的篇目里面,我娘说了,成亲是大事,让我不要害羞,认真看完。”


    “噢,那我该咋办?”


    “不是说了吗?你多吃饭多锻炼,气血都补上来了就好了。”


    邓琼点点头,靠在她肩上:“嗯。”


    屋里的人声好像往外面一些了,她又屏息凝神起来:“一会儿你就用这个麻袋套住他的脑袋,隔着麻袋把他的嘴一捂,我就拿着棍子揍他一顿,揍完咱们就还从刚刚的院墙翻出去。”


    “好,我记着了。”


    “先别抱着我了。”她掰开他的手,随时准备着要冲出去。


    一会儿,门口传来说话声,但声音听着要往另一个方向去。


    她眉头紧锁,心里默默祈祷着人来。


    突然,有人往这边来了,她赶紧缩回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去看。


    那人背对着他们,她认不出是不是黄工头,用手肘拐了拐身后的人。


    邓琼明白她的意思,在她背后点头,也示意她:没错,这个人就是上回想拖欠工钱的工头。


    黄工头个子不算高,比他们俩稍高一点而已,也不算壮实,比普通人结实一些,邓琼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工头到了茅房,却没进茅房里面,站在茅房门口就要解裤腰。


    邓琼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张莺的眼睛,只是在多不出手捂她的耳朵了。


    声音缓缓结束,张莺掰开的他的手,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他会意,看着黄工头提上裤子,立即拿着麻袋飞奔上前将人套住,捂住人的嘴,将人往院墙边上拖了拖。


    张莺和他一块儿跑来的,拿着从王桩子那儿缴获的木棍就往人身上抡。


    黄工头要挣扎要防抗,可脖子被勒着,嘴被麻袋堵着,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何况,他裤子还没系上,这会儿屁股都要露在外头了。


    张莺抡了数十棍子,见人不反抗了,踹了他一脚,给邓琼一个眼色,先一步翻出院墙。


    邓琼见她顺利撤退,将人往地上一扔,也从院墙翻出去。


    “走!”她拉上他就跑,一路从小巷子蹿过去,顺手将木棍扔在了一个柴火堆上,蹿去了大路上。


    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过去了,路上的行人又多起来,他们并排站着,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我们应该没把人打死吧?”张莺小声道。


    “娘子放心,还活着呢,我刚才捂他的嘴,他还咬我。”


    “那就好,教训他一顿就行了,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不然咱们要蹲大牢的。”


    “娘子,我明白,刚刚我勒他脖子时没用力。”


    张莺气终于喘匀了,拍了拍他的肩:“走,咱们去医馆给你买药去。”


    他直起身跟着走:“家里不是有药吗?回去再抹也行,出门时爹叮嘱过的,不许乱花钱。”


    “我知道,但好歹去看看,万一伤到骨头了咋办?”张莺拉上他,“我们换家医馆看,晌午去看的那家大夫没有医德。”


    他弯了弯唇:“娘子,你头上都是汗。”


    “先不管了,找个地方洗把手再说。”说着,路过一个水井,刚好有人在打水,她上前问人要了一瓢,洗了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汗。


    邓琼走在她身旁,拿出手帕,轻轻将她脸上的水珠擦去:“天太热了,娘子的脸都被晒红了。”


    她笑着道:“没事儿,这会儿凉快多了,去看了大夫咱们就回。”


    邓琼手臂的淤痕更深了,青紫色变成了黑紫色,像是中毒了一样,张莺在一旁看着,眉头又皱起来。


    “大夫,我相公的骨头有没有伤着?”


    大夫捏了捏邓琼的手臂,疼得他立即忍不住闷哼一声。


    “没断。”大夫很是镇定,“弄点膏药抹一抹,慢慢就好了。”


    张莺有些生气,可也知道大夫或许并不是故意的,只能按下脾气,接过大夫递来的药膏:“多谢。”


    她付了钱,拉着人又往外走:“我们去车上抹。”


    车停在城门外,她驾着走远一些,停靠在路边,摸出包里的药:“来。”


    邓琼将手交给她。


    她握着,小心翼翼往那块巴掌大的淤青上涂抹:“疼不疼?”


    “还好,没破皮,抹药不疼。”


    “你这样肯定没法干活了,明天砍柴你就别去了,我去就成。”


    “没事儿,我跟娘子一起去,不耽搁啥。”


    “你能跟我一起去,也不能再负重了,我怀疑你这淤青加深就是刚刚手上用力了。你实话跟我说,方才绑人时你手疼不疼?”


    邓琼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有点儿,但还能忍。”


    她瞅他一眼:“什么叫还能忍?你这要好好歇着的……对了你还要抄书,要不算了吧,这活儿咱们不接了,我现在就还给书铺的掌柜,也没耽误他多少功夫,应该能行。”


    说着,她就要下车,邓琼赶忙将她拦住:“不用退,写字是用手腕,不碍事的。”


    “真不碍事?”她犹豫看他一眼,又坐回去,握着他的双手,语重心长道,“相公,身体要紧,伤养好了再干活儿也不迟。”


    “真的没事。”邓琼抱住她,“娘子,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她笑了笑:“嗯,我来赶车吧,你歇一会儿,袖子也别放下来了,免得将药膏蹭掉了。”


    “唉哟,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干啥呢?”陈氏和老大突然出现在车前,“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你们这,就不觉得臊得慌吗?”


    邓琼缓缓松开怀里的人,看向两人:“大哥大嫂这是做完活了要回去吗?”


    “是,刚忙完。”邓福也没眼看他们,目光放去了别处,低声道,“老三,你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咋能在外面这样,要是被人瞧见,我们邓家的脸往哪儿搁?”


    “不就是抱一下吗?也没干啥啊?咋就没脸了?整天吵吵嚷嚷没觉得丢人,现在抱一下就能把你们的脸丢光了?”张莺瞅他们一眼,将药膏收好。


    邓福陈氏这才瞧见邓琼手臂上的伤:“老三,这是咋弄的?这么严重?”


    “没事,不小心撞到的,我娘子已经给我买药了。”


    他们都知道邓琼身上是没钱的,王氏不会让他们身上留一文钱,更不会主动给,邓琼身子不好,不能干重活,又要读书,哪儿来的钱?这钱指定是他媳妇儿出的。


    一时之间,他们都没话说了:“老三媳妇儿还是对老三不错的,就是这平日的作风得改改……”


    张莺懒得理她们,握着缰绳道:“我们要回了,你们要坐车吗?两文钱一位,不坐就让开。”


    邓福和陈氏对视一眼,默默让开路。


    他们俩的个子也不算高,都是又黑又瘦,年龄没多大的,可脸上都是皱纹,皮包着骨头,一看就是苦日子过来的。身上的粗布麻衣打了不少补丁,洗得都没有形了,就连脚上不值钱的草鞋也是破旧得厉害,看不出干草原有的颜色。


    张莺往前驱赶一段,忽然停下,伸出脖子扭头朝两人喊:“你们俩要是不叽叽歪歪,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一程。”


    两人眼中都有惊讶之色,一时忘了回答。


    “坐不坐?”张莺又问。


    “坐,坐!”两人连连点头,拎着锄头快步走来,从后头上车,坐在了车尾。


    张莺看他们坐好,驱赶着豆花继续前行。


    “你手上的伤严重,一会儿回去就别干啥了,好好歇着,反正天也不早了,急这一会儿也干不了啥。”她就当那两人不在,照常和邓琼说话。


    “我知道了,娘子。”邓琼忍不住往她肩上靠。


    “老三……”


    张莺打断:“再多说一句,你们就自己走回去。”


    第39章 都亲疼了


    陈氏立即闭了嘴,不敢多说了。


    张莺轻哼一声,挽着邓琼的手,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


    行至村塾处,她拉着缰绳缓缓停下:“行了,你们两个就在这儿下吧,回去也别多嘴。”


    “哦。”陈氏应一声,扛着锄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老三媳妇儿,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你们两个这样拉拉扯扯的,太不像回事了……”


    张莺手一伸:“给钱。”


    “老三媳妇儿,你这人咋这样呢,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那我还不是想着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想让人在背后说你闲话,你又是个姑娘家,那你能承受得住那样的指指点点吗?”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张莺插着腰,“那我眼下明确告诉你,我不在意不在乎,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好意,你再念叨一句,就把车钱给我补上。”


    陈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却抿了抿唇,扛着锄头让开路了。她和邓福兜里也没钱,挣的钱全给她婆婆了,她可是家中的长媳,勤俭持家那是她该做的,就连坐车的这几文钱都舍不得,也留给家里过活了,这村里谁不夸她一句孝顺?


    她走远一些,和邓福嘀嘀咕咕:“以后有的她后悔的。”


    张莺权当没听见,鞭子一甩,驾着牛车走了。


    家里前院的门关着,像是没人,她径直往后院去,把牛和车放好,拉着邓琼去洗了把脸,回到卧房里。


    “这书你是放在这儿还是拿去你家?”


    “我随时带着吧,就能随时看随时抄了,我发现了,他们也看不懂,又是放假的时候,我就说是在做课业,他们也不会说啥。”


    “嗯,也行。”张莺将自己的包放好,转头又来看他的伤,“我看看有没有消肿一些。”


    他垂眼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突然低头含住她的唇。


    张莺愣住,被他带着往后退,一直退到窗边的书桌旁,扶着桌边。


    他只有在同房的时候才会亲得这样用力,平日里不会这般,几乎要将整个唇都包裹着,用力吮吸。


    张莺看着他合上的双眼,直长的眼睫,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回应:“今天还不能。”


    “娘子,我知道。”他搂着她的腰,将她逼上桌子,逼得她往后仰,几乎要躺在桌上,语气神色却还是那样无辜,“我就是想娘子了。”


    张莺戳戳他微红的脸:“什么想我了,就是想弄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抿着唇,脸更红了:“嗯,但我知道,要是不走干净就弄,会伤到娘子,我永远不会做伤害的娘子的事。”


    张莺弯起唇,指腹轻轻摸摸他的眼睫,小声道:“我用手给你弄吧。”


    他脸又红了层,几乎能反射出红光了,连忙害羞拒绝:“不要,我能忍住的,娘子辛苦了,该好好休息。”


    张莺将他的脖颈往下压了压,抬头又去亲他,这一回,换他的双唇被包裹住。


    呼吸彻底乱了,他的手忍不住要寻一个更好的去处,已从她的衣角探上去,要触碰到那团柔软,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声响。


    “张莺!”张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张莺一怔,伸着脖子往外喊:“爹!我在家呢!”


    “我知道你在家,我看见豆花了,你赶紧出来,要你帮忙!”


    “我……”她看着邓琼嫣红的唇,赶紧用手抹了抹,可越抹越红,她干脆放弃挣扎,扯了扯衣裳往外走,“我先出去帮忙,你一会儿再去。”


    邓琼摸了摸自己的唇,小声应下:“噢。”


    张莺跨出房门,将门关上,大步往外去:“爹,咋了?”


    “弄了个麂子,你帮我把盆抱出来,我拎到后院杀去。”


    张莺看一眼地上的动物,挽了挽袖子,往厨房里去:“


    好嘞,我这就去。”


    张钊将麂子一扛,先一步去了后院,要开始处理时,才想起来家里好像少了个人:“你男人呢?”


    “在屋里呢,他手臂受伤了,干不了重活,我叫他歇着了。”


    “受伤了?咋弄的?严不严重?”


    “被人打了。”张莺简单讲述一遍,“就是这样,反正仇我已经报了,这事儿就算是暂且了结了。”


    张钊点头:“嗯,你没吃亏就行。”


    “老张!老张!”前院又有人来喊。


    “谁找你啊?”张莺好奇一句。


    张钊将刀一扔,往前面去:“河对面的雷叔,这是我和他一起打的,我叫他来杀,晚上再留下来吃个饭。”


    “噢噢。”张莺跟着往前,瞧见雷叔,还有雷叔身后站着的一个少年。


    雷叔她见过,一点儿不陌生,雷叔的儿子她先前不认识,可她在村塾见过,这不是邓琼他同窗吗?


    雷叔经常到她家来,都十分熟悉了,也没有那样多礼数,径直朝老张走去,直接问:“麂子呢?”


    “搬后院去了,那边宽敞些,走,去那边弄,我都让丫头把木盆抱过去了。”


    两人说着就往后院去了,留张莺和那个少年站在原地。


    张莺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道:“我给你拿个凳子来吧,他们在后面还得忙一会儿呢。”


    “哦哦,好,多谢。”少年粘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收回一些。


    “明焕!过来帮忙!”雷松在后院喊。


    张钊拦:“叫娃儿来干啥,他会弄个啥?让他歇着吧,我们俩就弄了。”


    雷明焕本就不想走,这会儿更是直接站在原地,看向张莺:“你……邓琼他不在吗?”


    “我在。”邓琼出现在堂屋门口,嘴上的红色消退一些了,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他早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一直注意着,直到听见人喊“明焕”,他才察觉不对,立即出来了。


    张莺朝他看去:“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


    他没这么答:“没。”


    张莺点点头,小声道:“这是你同窗吧?”


    “嗯。”他朝人看去,“我给他搬椅子,娘子,你去歇着吧。”


    雷明焕接了椅子,在树下坐着,突然问:“邓琼你怎么不在你家,总是待在你岳父家啊?”


    邓琼看他一眼,没回答,转身朝张莺走去:“娘子,是不是要做饭了?”


    “对,我问下我爹。”张莺往后院走,“爹!是不是得煮饭了?”


    邓琼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


    “对!你把饭煮上,再到园子里扯点儿葱和菜,还有笋干也拿出来泡着,晚上煮麂子锅子吃。”


    “对对,我带了包芋头来,放院子的桌上了,叫你丫头刮一刮洗一洗,一会儿一起煮,比肉都香咧。”


    张莺从巷子探出头,笑着道:“雷叔,我听见了,我这就去弄。”


    “让雷明焕帮你们搞。”


    “行,我们这就去。”她没打算喊雷明焕,只拉着邓琼往厨房走。


    可雷明焕听见了,挽着袖子要跟上。


    邓琼回头看他一眼,不冷不淡道:“你来干啥?你歇着去吧。”


    “那怎么能行?大家都在干活,我不能吃白饭,就让我一起帮忙吧。”雷明焕挽了袖子要跨进厨房。


    邓琼站在厨房里,晃了晃张莺的手:“娘子。”


    张莺回头:“你就歇着去吧,这里有两个人就够了,厨房也待不下这么多人,你要是想帮忙,可以去后面看看。”


    雷明焕愣愣应下:“好。”


    “走吧,去架火。”张莺拉着邓琼继续往里走,淘了米后,一起坐在灶洞前。


    邓琼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蹭蹭:“娘子。”


    “咋了?”


    “那个雷明焕,娘子是不是以前就跟他认识?”


    /:.


    “不认识啊,我就认识他爹,他以前也没来过我家。也可能来过,但反正我和他之前是没见过的。”


    邓琼怪里怪气一句:“噢,我还以为娘子先前就跟他认识,在我面前装作不熟呢。”


    “我干嘛要这样?”


    “那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这样说干啥?”


    邓琼一噎,用额头在她脸上又蹭了蹭:“娘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她瞥他一眼,继续往灶洞添柴火:“我没凶。”


    邓琼悄声又道:“娘子,你刚刚把我嘴巴都亲疼了。”


    “我刚才是看见你嘴都红了。”张莺添好柴火,转头来看,“我看看,亲破了没。”


    他微微张着唇,任由那柔软的指腹在唇上触碰,让往日没有血色的唇多了一抹淡淡的红。


    “还好,没破。”


    “娘子。”他喃喃一声,扣着她的后脑偏头亲她。


    张莺赶忙躲:“外面还有人呢,别这样。”


    邓琼追过去,赖在她身上:“娘子,那个雷明焕不是好东西,娘子不理他好不好?”


    “人家毕竟是客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他闲聊的。”她推推他,“走了,出去摘菜去了。”


    邓琼这才扭扭捏捏起来,手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


    不放就不放吧,反正长辈们也都不在前院,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干起活来是真不方便。


    “行了,先松开,我现在得摘菜呢。”她强行将手抽出来,干脆利落掐了半筐子青菜,扭头往厨房又去。


    邓琼沉了沉脸,他能感觉到那个雷明焕一直在看着他们。他快步跟上张莺,在进厨房之前开口:“娘子,疼。”


    张莺转身:“咋了?”


    邓琼朝她走近一步:“伤口疼。”


    “我看看。”她皱着眉头,将他的袖子卷起来,“都说了,让你在屋里好好歇着,就不要干活了,你非不听。”


    “娘子,你给我吹吹。”


    她看他一眼,无奈吹了吹,轻声细语道:“你去歇一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


    “邓琼,你受伤了啊?”雷明焕突然站起身,“那你赶紧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帮忙就好。”


    邓琼简直要气疯了:“我不歇,我不干活,但我要陪着娘子。”


    张莺有些无奈:“那你就在外面坐着,外面凉快一些,屋里热。”


    “我不要,我就想和娘子在一块儿。”


    “这些菜是要洗是吧?我来。”雷明焕上前几步,接了张莺手中的筐,拿去厨房里,“这个是洗菜的盆吗?”


    张莺始料不及,但也不好不回答,往里走了两步:“对,是那个。你不知道在哪儿洗,这样吧,你来刮芋头。”


    “也行。”雷明焕放下筐。


    “我给你找刨子,你就在外面刮。”张莺进了门,准备好了刨子、装芋头的盆、装皮的筐,一并拿出去放在桌上,“这儿凉快,你在这儿刮就行。”


    雷明焕粲然一笑:“行,那就交给我了,你忙别的去吧。”


    张莺牵上邓琼又往厨房里走。


    邓琼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垮下去的嘴角又翘起来。


    “也没啥活儿干了,我再拌一个下酒的凉菜就成,你坐那儿歇会儿吧。”张莺利落洗了菜,将笋干、豆角干泡上,掐了老张从山里带回来的野蕺菜一拌,坐去邓琼身旁,又对着他的伤口看,“咋好像肿得更厉害了?”


    他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


    张莺拿了手巾来,用冷水浸湿,轻轻敷在他的淤青上:“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嗯,这样好多了。”他顿了顿,低声道,“娘子,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烦?总是拉着你,让你干不成活?”


    那会儿的确是有点儿烦,但眼下还好,张莺也不能那么答:“没,但你也得分清楚轻重缓急不是?活干完了,你想拉多久就拉多久。”


    他抿着唇笑:“娘子,你真好。”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把手巾换了一面。


    张钊忙完,端着盆子过来,看他们一眼:“咋?伤得严重吗?”


    “有点儿肿起来了。”


    “我看看。”张钊将盆放下,稍走近几步,“煮两个鸡蛋,用鸡蛋滚一滚,能消肿。”


    “成,我去弄。”


    “也不用你弄了,我这儿要煮菜呢,顺手就


    弄了,你先带他出去。”


    “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去吧。”


    长辈在场,也不好拉拉扯扯了,张莺朝人招招手:“走吧,去外面坐。”


    雷叔和雷明焕也都在外面,张莺又去了搬了几个椅子来,拿了杯给他们倒水。


    “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吧?感觉咋样?”雷叔随口问。


    “还行,就那样呗。”张莺把水杯递给他,“叔,喝水。”


    “诶,好。”


    张莺又给雷明焕倒水:“给。”


    雷明焕双手接过,看着她道:“谢谢。”


    张莺没回答,再看向邓琼:“你喝水不?”


    “娘子,我自己倒就行。”


    “你要喝我就给你倒。”张莺倒了杯水,塞进他手里。


    雷松这才看见他手上的伤:“咋弄的?这么严重。”


    “不小心撞了下。”张莺解释一句,在邓琼身旁坐下。


    张钊还在厨房忙活,外面不说话了,有些冷场,雷松随意找了个话头闲聊。


    “雷明焕,你们都在村塾念书,先前应该都认得的吧?”


    “认得。”雷明焕看向邓琼,“就是邓琼比较爱学习,平日里不咋跟我们一起玩。”


    “你要跟人家多学习,明年二月就要考试了,还整天玩啊玩的,到时候考不上,就回来跟我一块儿学手艺。”


    “学手艺有啥不好的?要是不行,我跟着张叔一起学打铁也成。”


    张钊刚好从厨房出来,把煮好的鸡蛋顺手递给张莺,朝他们问:“什么打铁?”


    雷松笑道:“我说他明年考不上回来跟我一块儿当木匠,他不干,想跟你学打铁。”


    “我倒是不介意收个徒弟,就是打铁辛苦,你这读书读惯了的,还是好好考试,争取考上。”


    他们三个闲聊起来,张莺也不插话,剥了鸡蛋,轻轻在邓琼的伤痕上滚动。


    “疼吗?”


    “还好。”


    那边又在说起别的来。


    “你媳妇儿呢?饭一会儿就煮好了,叫她一块儿过来吃啊。”


    “跟她说了的,她说不来。”


    “雷明焕,你去把你娘喊来。”


    “算了算了,别去叫,喊她一遍两遍不来,还要八抬大轿把她请来?都不是什么外人,非要作怪,别管她。”


    “那一会儿你给她端一碗回去。”


    张莺听了一耳朵,继续用鸡蛋给邓琼滚伤痕。


    聊了会儿,锅里差不多好了,张钊将锅子端出来,又去拿酒:“这还是你上回给我拿过来的酒,我一直没喝,刚好今天拿出来尝尝。”


    “又不是啥好酒,你还是珍藏着呢?”


    “没人陪我喝嘛。”张钊拿着酒壶开始斟酒,“明焕,你喝一点不?”


    “他能喝,给他倒一点儿,别倒多了。”雷松在一旁道。


    张钊给他倒完,又看向张莺这边:“邓琼,你喝酒吗?”


    邓琼连连摇头:“我不会喝酒,爹不用管我,招呼好雷叔就行。”


    那边已经举起杯喝起来了,雷松道:“酒喝多了也不好,但还是要会喝的,以后要有个什么正式场合,也能喝两杯。”


    “我是不管他们这些,我也识不了几个字,帮不上他们什么大忙,这些事儿他们自己操心就成。”张钊拿了勺给几人舀肉,“来,尝尝这麂子嫩不嫩。”


    雷明焕喊:“张叔,你厨艺真好,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张钊笑着道:“好吃就多吃点,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邓琼偷偷抬眸,瞅了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啃肉。


    吃罢饭,帮着把锅碗洗完,天已经黑下来了,张莺邓琼要去邓家那边,雷松和雷明焕也要回河对面,两拨人在张家门口分开。


    “爹,你跟张叔关系这么好,你咋没跟我说一声?”雷明焕一手提着灯,一手拎着麂子肉问。


    “老子和谁好还得跟你小子汇报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你和张叔好,知道张叔有个闺女,你咋不给我提亲呢?”


    “去去去,人家都成家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爹!”雷明焕停下,“你咋这样呢?你就不替我考虑一下?反正我就是喜欢张莺!我也想娶她。”


    雷松回头给他一肘:“你想个屁,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好,你老子我不是没给你提过,是人家没看上你!满意了?”


    “那我有啥不好的?张叔为啥看不上我?他今儿还对我可热情。”


    “谁说是你张叔没看上你?是张家丫头,人家没看上你!赶紧回去,磨磨蹭蹭干啥玩意?”雷松推他一把,继续往前走。


    他还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些什么,却未再问了。


    邓家和张家离得近一些,这会儿,张莺已经到了邓家门口。


    院子里没人,堂屋的门敞着,也不见有人,张莺看一圈,懒得多问,拿着钥匙开锁。


    “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改姓了呢。”王氏从堂屋出来,指桑骂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人家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呢!”


    邓琼转过身,看过去:“娘……”


    “我看你迟早就不姓邓了,老娘辛辛苦苦拉扯你十几年,不如旁人对你好几天!”王氏说完就走,不像来找茬的,像是来撒气的。


    张莺皱着眉头,往堂屋走近两步,陈氏忽然迎出来,朝她低声解释。


    “老三媳妇儿你就让让娘吧,她也不是故意的,村里下公示要服徭役了,她也是愁得慌。”


    “哦。”张莺不冷不淡应一声,回到屋里,小声道,“我咋没听我爹说服徭役的事儿?”


    “爹应该没去服过徭役吧?所以也不会特意提起这事儿。”


    “那应该是的了,我只知道男丁都要服徭役,只是还不大清楚啥时候服。他们都要去了,你是不是也要去?咱们花钱让你免了吧。”


    邓琼铺好床:“娘子,我还没到年岁呢,二十岁才开始服役,每年的时间也不尽相同,主要看衙门啥时候需要。”


    张莺点点头:“噢,二十,那还有个三四年呢,明年你考上了不就不用去了,那不着急了,我去打水啊,你点炉子。”


    邓琼往外跟了几步,又折返点火。


    张莺拎着水来,又道:“免徭役要多少钱啊?”


    “好像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咱们这儿是一个人一两多,去岁二哥闹着不想去,娘拿不出钱来,最后还是让他去了。”邓琼坐在炉子边的小凳上,抬头望她,“娘子,考上秀才后,若是考不中举人,每几年都要复考一遍,若不合格,就会革除秀才之名,到时就得服劳役了。”


    “那还远着呢。再说,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去。听说劳役可苦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咋能受这个苦?”


    邓琼压住翘起的嘴角,上前拉住她的手:“娘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雷明焕他怪怪的,他一直在给爹献殷勤,我觉得他不怀好意。”


    第40章 是我不能生!!


    邓琼压住翘起的嘴角,上前拉住她的手:“娘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雷明焕他怪怪的,他一直在给爹献殷勤,我觉得他不怀好意。”


    “是吗?”张莺蹙了蹙眉,“我就觉得他话挺多的。”


    “对,我也这么觉得。娘子,你讨厌他吗?”


    “那倒也说不上讨厌。”


    “那你喜欢他吗?”


    “也没啥喜欢不喜欢,他就是算是一个亲戚的孩子,逢年过节见见就行了,以后咱们不在这儿住了也就不联系了,有啥喜欢不喜欢的?”


    邓琼满意了,笑着抱住她的手臂:“这样我就放心了。”


    “咋?你和他关系不好?”


    “不是我和他关系


    不好,是他跟我关系不好,娘子觉得我是那种难相处的人吗?是他,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他们也都不跟我玩。”


    “这样啊,你也别想太多,处不来就处不来呗,爹也没要求咱们必须和他玩。水差不多,我去倒,咱们早点睡,明儿趁早去砍柴。”


    邓琼高高兴兴应下,他就是能感觉得到那个雷明焕想抢他娘子,他才不会让他得逞。


    一早,天才微微亮,地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张莺拿着砍刀开始在山上砍起来。


    邓琼手臂的伤消肿了些,但还是青紫的,干不了重活,就背着个筐在一旁掐野菜。


    太阳高挂起来时,两筐柴火一筐野菜集满,两人一前一后慢慢下山。


    “一会儿我把柴劈了,衣裳洗了,咱们再去爹那边。”


    “那我抄书。”


    “你手能用就行,千万别逞强,先好起来比什么都要紧。”


    张莺放好柴火野菜,帮他把桌子往门口搬了搬,便坐在门口劈柴。


    邓家人似乎都在家中,两边都隐隐传来说话声,张莺专心致志劈柴,没太听清,两筐柴火劈完,她又打了水来洗衣裳。


    正洗着,马氏从对面的屋子里出来,手里也抱了两件衣裳,像是也要洗衣裳。


    张莺瞥一眼,没有理会,突然,一道身影落下,马氏手里的两件衣裳落在她盆里。


    “干啥?”她抬头,“我这都洗干净了,你把你的脏衣裳扔我盆里干啥?恶不恶心?”


    马氏居高临下看着她,颐指气使道:“你给我洗了。”


    她拧着眉头:“你没长手?”


    马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你给我洗了。”


    “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张莺满头雾水,“孩子爹不是在屋里吗?他没长手?”


    邓琼也从屋里出来,喊道:“二嫂,你怀孕了?”


    屋里的人都跑出来,王氏跑在最前头:“啥?老二媳妇儿,你有喜了?”


    老二邓财像是也才知道:“啥?媳妇儿?你怀孕了?”


    张莺搓洗着自己的衣裳,嗤笑一声:“二嫂可真有意思,怀孕了不先跟自己男人说,先跑来跟我说。”


    邓财拉住马氏的手臂:“你真怀孕了?你咋不跟我说呢?”


    “那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啥?我这不是想着,有三个月了再跟你们说吗?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不说的。”


    “哎呀,那可太好了。”邓财笑得合不拢嘴,“媳妇儿,你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


    王氏也很是高兴,先前的那一百文邓财已经补上了,再一听这喜讯,更是什么隔夜仇都没了:“找郎中看过没?一会儿咱们就去郎中那儿看看。”


    “还没看过呢,娘不开口,我哪儿敢去寻郎中看啊。”马氏怪里怪气一句。


    王氏也不生气,还乐呵呵的,跟她盘问:“啥时候有的?”


    “老三他们成亲那会儿吧。”


    “唉哟,你那会儿还下地干活了,还好还好,菩萨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我都好说,累点就累点,可娃不能有事。”马氏眼珠子一转,道,“我这衣裳啊也就只能劳烦老三媳妇儿帮忙洗一洗了。”


    “我娘子她已经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二嫂要是不嫌弃,我给二嫂洗吧。”邓琼说着就挽起袖子,要把手往盆里搁。


    王氏一把将他抓开:“你干啥呢?你一个做小叔子的,给嫂子洗衣裳,传出去我们邓家还要不要脸了?”


    马氏也是一惊,她就没想到老三能说出这样的蠢话,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


    邓财看她看一眼,方才欢欣的神色也消散许多,只是没脸在外人面前说这种事,脾气只朝张莺和邓琼来了:“你嫂子怀孕了,叫你媳妇儿给洗个衣裳能要她的命?她整日里不为家里出一分力气就算了,现在正事需要她的时候,她还不愿意动,这就是她家的规矩教养吗?”


    张莺站起身,手上的水珠子哗啦啦往下掉,噼里啪啦砸在盆里。


    陈氏上前一步,赶忙道:“老二媳妇儿,我给你洗吧,反正我今天也没啥事儿做。”


    张莺疑惑看她一眼,马氏亦是十分疑惑。


    “我知道大嫂心地善良,但不能总是这样替别人干这干那,要不都以为你好欺负呢。”


    这个蠢骡子,咋还管起老三媳妇儿的事儿了?莫不是这两人私下勾结了?马氏心里转了一圈,脸上还是笑着的。


    “再说了,大嫂每日跟着大哥出去给人干活,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家里也不能逮着大嫂一个人薅,是不?”


    陈氏又要说话,张莺拦住,上前一步。


    “我没空跟你们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就只有一句话,盆里的衣裳你拿不拿走?不拿走,我给你扔地上了。”


    “你!”马氏瞪她一眼,捂着肚子叫唤起来,“唉哟,唉哟,我肚子疼……”


    邓财赶紧扶住她:“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她干哭着:“老三媳妇儿,你不洗就不洗,何苦要气我?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气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就是自己怀不了娃,所以嫉妒我,故意想要我娃的命。”


    几个人都皱了眉,只有陈氏傻里傻气问出声:“对啊,老三媳妇儿,你和老三成亲都这么久了,咋还没动静呢?”


    这算是邓琼的隐私,张莺没打算说,反正她也不怕被人说,她道:“你们管不着这么多,我只问你,这衣裳你拿不拿走?”


    她说着,抬起木盆,要将盆里的衣裳往外倒,那两件半干的衣裳就要随着水滚落到泥土地面上。


    邓财一下恼火了,要上前推她。


    她下意识放下水盆,盆中的水一晃,摇得到处都是。


    就在此时,邓琼大跨一步,挡在她跟前,被邓财推得后退好几步,大喊一声:“我们今儿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是我不能生!!”


    这话说得太过理直气壮了些,一屋子人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等脑子转过弯后,又觉得兴许真是老三有毛病,毕竟他体弱多病,瘦得不行。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王氏还是不死心,压低声音,朝他问:“三儿,你跟娘说实话,大夫真说你有毛病了?不是你为了维护你媳妇儿说的假话?”


    “娘要是不信,可以带我再去看一遍大夫。”


    又是一阵沉默,王氏张了张口,又问:“大夫咋说的?”


    邓琼这才收回挡在张莺跟前的双臂,低声道:“大夫说我气血两亏,肯定是生不了孩子的。”


    “那大夫说了咋才能治好吗?”


    “大夫说把气血补上来就好了。”


    王氏再没文化,也知道补气血是啥意思,那就是要吃好的喝好的呗。


    她看一眼张莺,又看向马氏:“把你的衣裳拿走,夏天的衣裳,又没多厚,两把就洗了,也花不了什么功夫。”


    马氏悄悄磨了磨牙,肚子也不疼了,一把抄起盆里的衣裳,转身往房中去。


    邓财瞪一眼邓琼和张莺,也跟着回去。


    王氏看他们一眼,也回屋了,陈氏跟着回屋。


    她并不是不明白马氏是故意找事,可她早看张莺不顺眼,能整治整治,她自然没什么意见,可方才老三那话一说,她也只有让步的份儿。


    不仅是她,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以后都不敢再找张莺的茬儿了,至少明面上不能再找。


    生不出娃,这是多要命的事儿,对女人来说要命,对男人来说也要命。传出去,老三被嘲笑是小事儿,要是真生不出娃,没有后代,那可是大事儿,她和老邓头就指望着老三这一脉呢。指望着老三能改了他们世代农民的命,以后也能享清福,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会读书的,咋就是个不中用的呢!”王氏痛心疾首,拳头砸炕。


    老邓头倚靠在墙上,眯着眼看着窗:“不是说能治好吗?你慌啥?”


    “能治是能治,可以后我们真得看那个姓张的丫头的脸色了!”


    “连这点气你都受不了,你就不是享福的命,等不到老三有出息你就得被气死。”


    “我咋就不是享福的命?我就不信了,我这辈子就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


    门外,邓琼站在张莺身旁。


    “娘子,我来拧吧。”


    “不用,你收拾收拾东西去,我把衣裳晾起来咱们就去我爹那儿。”


    邓琼点了点头,大


    步回到房中,快速收拾好东西,跟去张莺身旁,一起把衣裳晾好。


    “去,锁门。”张莺吆喝一声,擦干手上的水,站在门口等着,和他并排出了门。


    往前走了一段,离邓家有些距离了,张莺又道:“你干啥跟他们说那些?咱们自己的事儿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他们要笑话我就笑话去吧,我只是不想让娘子受委屈。”


    张莺握紧他的手:“其实我也没觉得委屈啥的,他们又伤不到我一星半点,倒是马小荷,她怀着孩子还不消停,真要出了什么事,哭得也该是她。”


    “娘子,你放心,我娘她暂时不敢找你麻烦了。”


    “为啥?就因为你不能生?”


    “嗯。”他语气还算轻快,“这事儿算我理亏,她怕你不要我了,肯定不会再闹。”


    张莺捏了捏他的手:“我说过了,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娘子,我记着了。”他笑着看她,“娘子,热不热?我看你脸上都是汗。”


    “是热,不过就快到了,没事儿,我去洗把脸就好了。”


    邓琼跟在她身后,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娘子,你困不困?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我在外面桌子上趴一会儿就行,你抄书去吧,洗了脸,这会儿没这么热了。”张莺将脸上的水珠擦去,推着他往桌边走,“你热不热?要不弄点儿啥喝的?上回买的绿豆还没煮完。”


    “不用不用,我准备抄书了,娘子,你歇一会儿吧。”邓琼拿出纸笔,在桌上铺好,给她留出一半的地方,“娘子,你趴着吧。”


    她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早上是起来早了,这会儿有点困了,你不困吗?”


    “我不困,我早上没干啥活,都是娘子在忙。娘子,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行。”她缓缓闭上眼,一会儿,突然又睁开,“对了,他们不是要去服徭役吗?是去哪儿服?这么热的天,我弄点冷饮啥的去卖,应该卖得出去吧。”


    邓琼连忙阻拦:“娘子,天太热了,刚刚走一趟都热成那样,还是不要去了,这几天我抄书也能挣钱呢,娘子你就歇一会儿吧。”


    “也是,天这么热了,为了挣钱把身体热坏了也不值得。”她又打了几个哈欠,缓缓合上眼,“我睡一会儿,快午时了叫我,我起来煮饭。”


    邓琼应了一声,看她睡着了,提起笔开始安心抄书。


    炎热的夏日,烈日炙烤着大地,晒得整个世界泛着油光,万籁俱寂,连村中孩子们的嬉闹声都没了,只剩树上的虫鸣声有一声没一声地响着。


    她睡得很香,梦里全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一觉醒来,太阳还是高挂着,邓琼还在她身旁抄书。


    “几时了?”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沙哑着嗓子问。


    “过午时有一会儿了,我看娘子睡得正香,就没喊娘子。”邓琼边说着才边将手中的笔放下。


    张莺伸了个懒腰:“你不饿吗?”


    “娘子饿了吗?我去煮饭。”


    “我去就行。”张莺摆摆手,起身往厨房去,“对了,爹中午没回来吗?”


    “没瞧见,可能还在和人挖藕吧。”


    “那不管他了,我们煮了饭先吃,给他留一碗就行。”


    邓琼卷着袖子跟进厨房:“我和娘子一起弄。”


    “也行,多一个人也快一些。天热得很,咱们弄点简单的,将就吃点。”


    “我没问题,我都听娘子的。”


    张莺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你书抄得咋样了?那么厚一本,难不难抄?”


    “还好,就是得花些时间,吃完饭我再接着抄。”


    “行,你别把自己累坏了就成。”张莺把稀饭煮上,菜也准备好了,趁这个间隙,将他的袖子又往上卷了卷,“好像没那么肿了,吃完饭,再给你抹点药。”


    “是没那么严重了,我昨儿不动都疼,今儿好多了。”


    “不动都疼?那你咋不说?”


    “没事儿,还能忍,我也不想让你担心。娘子,你放心吧,今天已经好多了。”


    张莺摸摸他的脸,叹息一声:“幸好没破皮,不然这样热的天,还要长脓的。”


    “等过几天彻底消肿,应该就好了。”


    “行了,这儿都准备好了,你歇着去吧。”


    邓琼站了会儿,出了门,继续抄书。他也想留在厨房里,可这回接的抄书的活儿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多,只有九天的时间了,他得快点儿抄才行。


    张莺一开始还没察觉,只以为他的确是不累,才一刻也不停歇,直到看他从早抄到晚,抄了两三天后,才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抄不完了?”张莺点了灯举过来,“抄不完也没事儿,天都要黑了,明天再抄吧。”


    “抄完这两页就回去睡觉。”邓琼手下的笔快了一些,写得沙沙作响,一会儿,天彻底黑了的时候,他放了笔,“好了,娘子我们回去睡吧。”


    张莺帮着将纸笔收好,牵着他往回走:“是不是挺难抄的?”


    “嗯,字数太多了,又不是熟悉的内容,还要写得整齐。”


    “怪不得给那么多钱呢,合着这钱也不是好拿的。”


    “没事儿,我再坚持几天,肯定能在交付之前抄完的。”


    张莺叹息一声:“这本抄完,咱们别接这么急的活儿了,你看你这几天累的,早上一醒了就开始抄书,一个劲儿抄到天黑。我看看,你眼睛里好像都有血丝了。”


    她说着停下,掰着他的脸,对着明亮的月光看:“真的,你眼睛都抄红了,疼不疼啊?”


    “还好,有点儿干涩,睡一觉就好了。”


    “走走走,快回去歇着去。”张莺气冲冲拉着他走,“你预计还有几天能抄完?等这个抄完你好好歇几日吧。原本是放假的,你也没好好歇过,再过几天就要秋收了,到时候你娘肯定要拉着咱们干活,你现在不歇息,还等着啥时候歇?”


    “离收稻子还有一段时日呢,还能休息很多天的,娘子,你别着急。”


    “今天也别烧热水洗了,天热,我也好了,凉水洗也不冷。赶紧洗了赶紧睡。”


    邓琼站在一旁,等着她把锁捅开,进了门,便小声问:“娘子,你好了?”


    “嗯。”她看他一眼,“嗯?”


    邓琼抿了抿翘起的唇:“娘子,那今晚……”


    张莺拎了桶去打水:“你不累啊?早点儿睡吧,等你抄完了再说。”


    “我不累。”邓琼紧跟在她身侧,“我现在已经不累了。”


    “算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你眼睛都熬红了。”


    “噢。”邓琼不得已应下,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起了,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开始奋笔疾书。


    张莺醒时没瞧见他,心里还慌了一瞬,往窗外一看,又松了口气。


    “你不困吗?”她收拾好,不紧不慢出门。


    邓琼头也没抬一下:“娘子,我不困,我要快些抄完,你收拾好了再喊我吧,我再抄一会儿。”


    “不是还有好几天吗?也不用着急着早抄完吧?”张莺蹲在他跟前,看着他放纸的那个凳子,“还有,这么小的凳子,抄起来不蹩得慌吗?”


    “不蹩。”他眼睛盯着纸张,手不停地写,“我也不想着急,可我不抄完,娘子就不和我弄。”


    张莺吓得左右看两眼,小声骂:“这是在外面呢,你胡说啥。”


    “娘子你放心,他们都不在家,大哥服役去了,大嫂干活去了,爹和二哥出寻活去了,娘也带着二嫂看郎中去了。”


    “喔,那就好。”张莺道,“你早上吃饭了没?”


    “吃了娘子带过来的红豆饼。”


    “行,那你继续抄吧,我去洗漱洗漱,咱们就去爹那儿。”


    这一阵是最热的时候,也是农闲的时候,张钊也没什么活儿接,前两日去挖了藕回来,这两天也是在家待着了。


    张莺原本不热的,看着他身上冒得汗珠,也扇起风来:“今天比前几天还热吧?”


    张钊卧在躺椅上:“像是的,原本跟人说好要去摸鱼的,想想


    太热了就算了,这种天气去河里玩容易出事儿,等这两天过去,我带你们去上面沟里抓螃蟹去。”


    “我倒是想去,可邓琼他的书还没抄完呢。他接了个抄书的活儿,非要十天抄完那么厚一本,这几日是起早贪黑地抄,眼睛都熬红了。”


    “往后别接这样的急活了,我都不敢接这种急活,年轻的时候不能老想着挣钱,把身子熬坏了,以后有再多的钱都没用。”


    张莺看邓琼一眼:“听见没?爹都说了。”


    邓琼没停笔:“听见了,爹,娘子,我知道了,我这回也是没经验,往后不会这样了。”


    “你知道就好。”张莺又给他磨墨,磨着,自言自语道,“这天,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下一场雨,凉快凉快……”


    艳阳高照,仍旧烤着地面,不像是有雨的样子,安宁静谧的下午,只有蛙叫和虫鸣。


    突然,一阵喧闹声从村头传来,越来越近,一群人从家门口跑过去,带起一阵灰。


    张莺皱了皱眉,往外走了两步:“出啥事儿了?”


    落在后面的那个人急急忙忙道:“是河这边邓家老大出事了,他服徭役的时候昏过去了,这会儿不知是死是活呢!”


    张莺没追上去,转头快步回了院中,轻唤了声:“邓琼。”


    “嗯?”邓琼正专心致志在抄书上。


    “你把笔放一下。”张莺确认他笔上的墨汁不会滴在纸张上了,才道,“你大哥服役的时候昏倒了,现在生死未卜。”


    邓琼一愣,放下笔,匆匆往外去:“我回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