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泛红
厍凌没说话, 把车从车库开出来,车被换成一辆普通车牌的黑色劳斯莱斯,开着车灯停在站在路边打车的任舒面前。
玻璃窗被打开着, 厍凌手肘驱着方向盘,侧目看她:“上车, 我送你。”
他说:“晚上不安全。”
任舒看了一眼手机还在转动没人接单的打车app, 没再僵持,绕过车尾坐在副驾驶。
一路上她也只是低着头没吭声,只有车外的风吹进来, 把头发吹的扑在脸上。
安静氛围甚至让人觉得通透的空间也密不透风。
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停了十五次, 过了十五个红绿灯。
最终停在她小区门口。
停稳之后,任舒仍旧保持着姿态没下车,厍凌也坐在驾驶座没说话, 车内灯光亮着, 路边周遭都安静没有声响, 像是干等着她开口。
她侧过头,看到厍凌单手放在方向盘上,身子往后靠, 不知道在游离什么。
任舒看向他,说:“我想了想,你刚才说得对…确实没有必要跟我说。”
厍凌拧紧眉, 侧目想说什么, 人已经解开安全带推门而出。
“啪嗒”一声,车门被轻声关上。
一门之外站着刚下班往小区内走的乔亦然。
乔亦然老远看到这辆车,直到看到任舒下来才认定车内的人是谁。
她最近都在为跟厍凌公司的项目加班加点,已经在收尾阶段, 很快结束。
此时看到厍凌,也没有想上前打招呼,不过是工作关系,最好避免过多私交。
更别说,她原本就是对厍凌有偏见的,即便欣赏他的工作能力,乔亦然还是为跟任舒的关系对他这个人好感全无。
乔亦然看任舒这么没精神气,想要提出一起出去吃烤串的提议也生咽下去。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任舒问。
乔亦然提到就沉了口气:“还不是跟易思信的工作,这几天都加班,我都要住在公司了。”
进了小区,任舒收到李牧杨的电话。
“你别太难过,我妈她……”李牧杨打来电话,说到后面也有些哽咽,嗓子卡着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她生病,病情很复杂,她这些年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太好,我家里人知道但也没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之前绝对不会那样的……”
李牧杨却也没说下去,想想这些年,他都在试图逃离母亲身边,从没关心过她的身体跟情绪。被困得太久了,他只想走远。
任舒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包兜忘记放下来。
“医生有说她什么时候醒吗?”
“没有。”李牧杨沉默了片刻,倏然说,“任舒,她没什么不舍得的。”
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任舒本以为文老师的丈夫每年都回来,或许他们是真的相爱,毕竟她听说两人早年是很般配的恩爱情侣。
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在这一瞬间任舒甚至替文教授感到悲哀。
【我听说文教授的前夫根本不喜欢她,是她不知道抓了对方什么把柄,让对方分手跟她结婚的,强制爱啊!】
【长点口德吧……造谣什么。】
【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当时的知情人咯,根本不是什么所说的在国外旅游认识的,是高中就认识但人家不喜欢她跑去国外留学,结果被霸王强上弓,这说明什么,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她生病她家里人不知道?怎么会搞这么严重……】
【肯定知道,不知道怎么会让她出国居住,她风评一直都不好,之前还有学生去学校举报她故意卡人成绩来着。】
……
任舒脑子嗡嗡的一片,她低着头在群里敲字,手指都发抖:【你们还有良心吗?现在还在背地里八卦造谣。】
【当然没有你有良心了,毕竟文教授给了你多少恩惠自己心里清楚哈。】
【就是,连它儿子结婚都邀请了你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恩惠没受一点,怎么现在想起来让我们回报了???也是奇了怪了。】
那边乔亦然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文教授生病那会装的有模有样的,现在这么伶牙俐齿当时怎么不吭声?怎么还想着借文教授关系给推荐信?装什么呢?文教授当时的推荐人选是按照学科第一名来的,按照优秀论文来的,你们他妈评上了吗?再他妈bb我不介意去找你们是哪家公司投诉。”
群里瞬间鸦雀无声。
毕竟是申大的知名教授,她生病的事被传扬出来后,甚至开始有人各种造谣诬陷学校薄待老师,而另一方则是控诉文教授在校期间对学生成绩的非人的严厉。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任舒此时知道为什么她家里不愿意透露半点消息,大概只想安安静静在医院治疗。
网上乱糟糟的,任舒倒是收到了李牧杨发来的文教授的照片。
她仿佛一瞬间头发花白,带着氧气罩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地安详躺在病床上。
【你要过来看看我妈吗?】
任舒回复:【不了。】
对面是她的儿子,任舒也说不出好好照顾她的话。
只是那周任舒忙于甜品店的上新工作,又抽出一天时间跟乔亦然去了寺庙点孔明灯祈福。
寺庙安静,刚下过一场雨,湿漉漉的地面有些青草气味,每个行走的人表情都比较严肃且平静,偶尔能听到远山处的钟鸣声,锦鲤在池底翻滚。
中午一齐在寺庙吃了一份素面。
手机提醒今天是周五时,她还看了一眼手机,厍凌没发来消息,她也就没去。
之后看到媒体发出的医院照片,厍凌仍旧穿着前几天见到的那件西装,手里捧着百合花站在家人最后排。
任舒才知道厍凌最近一直在纽约。
任舒掩盖了一些细节,低垂着眸说:“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受到了文老师很多恩惠,所以才如此念她。”
乔亦然揽着她肩膀下山。
“请你吃豆腐米线,给你加两份蟹黄。”
“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很顺?爬山也没那么难嘛。”
“我们下次可以去爬长城,怎么样?不到长城非好汉啊。”
乔亦然又问:“你上次去北京看升旗了吗?”
任舒摇头:“没,我起不来。”
“那算了。”
之后跟乔亦然一同吃了饭,又去看了电影,任舒忽然抱住乔亦然,声音低闷说:“谢谢你。”
乔亦然还愣了一下,随后摸了下她脑袋-
甜品店上新苹果派,任舒工作变得忙碌到废寝忘食。
乔亦然也因跟易思信的项目频繁加班加点。
后一天还有探店博主上门,在网络上发vlog,被推上热门,一瞬间成为爆品。
任舒测验了上百次口味的苹果派不负众望。
她只是有些意外,在探店博主上门时任舒便感觉对方有些眼熟。
等她拍摄完走过来笑着朝任舒招了招手时,任舒才有些意外。
“任舒!不认得我啦?你大学同学。”
任舒此时才想起来她是谁,大学时经常跟她一起吃饭的程念,后来因为楚盈的事把她拉黑了,现在任舒的微信号还在她黑名单里。
“好久不见…我都没认出来。”
程念腼腆笑着,性格跟网络上表现出的大大咧咧相差甚大,她私底下是格外安静怕事的温和性子。
“化妆啦,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晚上我大概没时间。”任舒拒绝。
她现在发现拒绝一个人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我加你微信了…你,还在怪我吗?”程念眼神忧伤。
任舒摇了摇头:“没有,我晚上约了简知见面。”
“喔好吧,那我们改天再约,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好。”
任舒跟一家MCN工作室简知文化约了周四晚上见面,原本骆盂跟着一起,临时他父亲不太舒服,去了医院。
任舒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很多烦躁,开店这大半年,他经常被一条电话打回去。
原本约好的今晚一起吃饭给他庆生,也不了了之,任舒只送了礼物给他。
此时也只是笨拙地安慰:“好好照顾叔叔,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骆盂说了个“嗯”字。
简知文化的老板是个长相英气的女性,以及一男一女合伙人。任舒跟他们谈了后续方案,到了饭点难以推脱一起吃晚餐。
吃饭地点在附近一家酒楼,是个老字号,没有包间的大厅,申城本地菜,店内的装潢有些像早茶店,木质隔断、屏风,传统纹样的各种装饰。
任舒踩着高跟鞋化了妆跟他们坐在一起闲聊,上了酒,任舒盯着看了两眼,觉得她并不过敏,也不是不能喝酒。
听人说喝酒都是练出来的。
“你们店不是还有个小帅哥吗?没来?”简婧有些失望说。
任舒察觉出她的意思说:“他家里有事,要不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简婧点了点头,“那感情好,快点让我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任小姐有男朋友吗?”
任舒摇了摇头:“没有,太忙了,没时间。”
“也是,其实最近很多甜品店咖啡店都在做宣传,还有一些服装店什么的。”
“居然没有,我还以为任小姐这样漂亮会很多人追,我前几天有刷到你发的视频。”旁边Alan笑了笑。
任舒不太想谈论这样的话题,提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敬你们。”
简婧微微挑眉,跟她碰杯。
任舒仰头喝了那一杯,酒精味充斥着口腔,从喉咙一路烧进胃里,但试图忽略存在,也不是很难。
她放下杯子的那一瞬间,看到了远处正靠窗坐着的厍凌。
男人交叠着长腿坐在黑檀木椅子上,双手扣合放在腹前,正在跟对面几个男女说话。
任舒记得是上次参加李牧杨婚礼的那些人。
在任舒视线看过来时,厍凌也抬起了头,即便隔了些距离,对他各种眼神都太熟悉,任舒还是能从眼底看出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应该是刚才进来时就看到她了。
任舒放下杯子,又继续跟他们说话。
酒局结束,任舒踩着高跟鞋有些脚痛,提前吃了解酒药,还是难受到反胃。
手机响了一声,厍凌发来的消息。
【一起走。】
任舒回:【不用了,我打车就行,你不是跟你朋友在一起吗?】
【外面车上等你。】
等任舒出了酒楼大门,门外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打着双闪,车牌号不是厍凌那个,她没记住也就没敢上车。
直到车窗降下来,任舒走过去。
上了副驾驶,任舒才说:“今天不是周五。”
“应酬?”厍凌看了眼她。
任舒“嗯”了一声。
她没继续说话,厍凌又扫了她一眼,也没再吭声。
一路上很沉默,任舒看这条路并不是她回去的路线,反倒绕了一圈,原本她打车半个小时能到家,被延长成一个小时。
一直到车停下,任舒看到附近酒店,抿了下唇又侧头看他。
“我今天不太想做。”
说话语气仍旧绵言细语,没有太多抗拒力。
厍凌扫了她一眼,车窗被敲响,降下来后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厍总,给您放后备箱吗?”
“嗯。”
任舒知道自己误会,又低下头不吭声了。
后备箱被打开,男人把那两袋从美国运回来的狗粮放进去,跟厍凌打了个招呼,视线无意扫过副驾驶的女孩,暗自多瞅了两眼,没看清女人的样子,又笑着摆了摆手。
“不是要去吃馄饨吗?您这还来吗?”
“不吃了,改天吧。”
“那成。”
站在原地等厍凌车走了,男人才去了身后的馄饨店,老字号小店内客人并不多,他跟老板说不用做了,做好那份也给他打包回去吃。
等红绿灯时任舒不太舒服地捂着肚子弯着腰,车开得很稳,她仍旧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车速加快了些,窗外风吹得耳朵冰凉,于是车窗被关上。
密闭空间让周遭变得更静。
驱车把她送去小区楼下,她打开安全带,厍凌才往后靠着,侧眼看她:“你朝我生什么气?”
车内昏暗,窗外隐隐光线投射在任舒有些泛红的脸颊上,酒精的作用此时逐渐发酵,眼睛有些迷离。
厍凌不太明白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他做的?
况且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是播报员?
任舒手指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眼底清明。
“我没生气。”
第32章 泛红
任舒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却能清晰从他的声线中听出他那句话里冷冰冰的情绪。
也同样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某些时刻的僭越,不该跟朋友撒谎成男朋友,不该喝醉打电话给他, 也不该在北京时住在他家。
不该好奇。
凡此种种,都是不可以的。
他不吭声, 任舒又只好说:
“真的没有。”
又沉默了片刻, 任舒推开车门,手捏着门把,在关上门时, 说:
“我走了。”
厍凌抽了根烟, 火苗晃动着照亮五官, 又把打火机随意扔在前方。
“嗯。”
任舒转身往小区走,也没回头看。
厍凌坐在车内抽完了那整盒烟,打开车窗, 看了眼小区楼房无数亮着的灯光。
车缓缓驶离, 厍凌去了一趟黎佳玉家。
黎淮之最近有任务, 这两天大概都不在家。
车停在小区停车位,厍凌买了黎佳玉喜欢吃的鸡仔饼。
厍凌把围巾褪掉放在旁边架子上,刚抬起手, 旁边岑云伸出手接,厍凌低眸回着消息,伸手随意挂在了壁挂衣架上。
岑云手悬在空中, 一瞬间有些尴尬, 往旁边退开两步,又叫着房间里正在看电视的黎佳玉。
厍凌临走时碰巧黎淮之下班回来,看到厍凌又让他留下来吃饭。
“我吃过了。”
“别啊,好不容易有空, 坐下吃两口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
厍凌觉得自己脸上写了喜欢试毒俩字,不然怎么他跟任舒都喜欢让他尝东西。
“你买的鸡仔饼太甜了,多多最近不能再吃甜的了。”
厍凌就说让他留着吃。
黎淮之厨艺一直不错,奈何工作太过忙碌,只有寥寥时间下厨,倒是岑云跟着黎淮之学过一手,跟他做的饭味道如出一辙。
厍凌坐在客厅,看岑云在黎淮之身边打下手,画面挺美好。
吃完那顿饭。
厍凌跟黎淮之去书房谈事情。
黎淮之很惊异地看向他:“你有事让我帮忙?”
厍凌不明所以抬着眼:“你不是警察?为人民服务不是你的职责?还是我不算人民?”
这么火大?
相处这么多年,黎淮之也是能从厍凌不假辞色中看出他的细微情绪。
“你,行……这位同志,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黎淮之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笑了笑。
“朝汇路有家甜品店叫lingling,我记得卫生部质检部门是一个季度检查一次。”
黎淮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这不归我们管。”
“以身份之便勒索也不管?”
厍凌紧接着继续说:“还有,前两天孙向明被传上网那件事为什么没有结果了?不算聚众淫/秽?”
黎淮之看着他,过了两秒才说:“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厍凌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你往上递就行,会有人处理。”
黎淮之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找了关系。
只要他把证据递上去,很快会有人接收得到妥善结果。
“他父亲之前不是帮过厍叔叔吗?”
网上新闻的传播得如此广泛,少不了推波助澜,他原本以为是孙家的对敌,现在看来,跟厍凌脱不了干系。
“连你都知道?”厍凌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却莫名透着股凉。
黎淮之语塞,孙向明借孙家跟厍家,干了不少事都有人给兜着。
“证据我会传给你。”厍凌说。
“因为任舒?”黎佳玉经常在他面前说起任舒,久而久之黎淮之也就知道这个人。
厍凌说:“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黎淮之微微挑眉,并不打算追问。
“我想先问一下,这件事你想得到什么结果?”
厍凌脑海里又想起任舒手机里的消息,除了link上那些骚扰她的,还有短信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今天怎么没在甜品店,去哪了?】
【放心,我不会去找你的,这个是你高中的照片吗?】
……
时间在她去北京那天。
往上翻还有几条消息,不痛不痒的骚扰跟询问,拿捏了任舒的短寸。
“该得到的结果。”厍凌只是说。
“如果得不到,我不介意自己亲手处理。”
黎淮之沉了口气,点头:“我来处理,交给我。”
厍凌站在二楼围栏处,看岑云跟黎佳玉在楼下玩,偏头看向黎淮之,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眼神里的柔意。
“喜欢怎么不追?”
“嗯?”黎淮之笑了笑,“我这带着孩子的,工作也危险,还是不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他倒是一直想换一份工作,有这么个太过懂事的女儿,黎淮之也不能真的放任她不管,把孩子养野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不追怎么知道有没有结果,被拒绝才有放弃的机会。”
“你看不出来她喜欢的是你吗?”黎淮之倏然说。
厍凌听言,骤然顿住了。
黎淮之看厍凌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他大概能隐约感觉到的,但又没那么清晰。
工作之外的任何关系他都淡漠且无视。
“忘了你没谈过恋爱了,姑姑前天还打电话过来,问我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女孩子,没打算?”
厍凌喝了手里那杯水,说:“没打算,你知道我。”
他往楼下走,一边从容说:“为了不破你这桩婚,以后你家我就不来了,有事让我助理过来。”
黎佳玉跟谁都能呆,她安静懂事也不怕人,是个很有礼貌惹人喜欢的小姑娘。
“行,那谢了。”黎淮之胳膊压着栏杆往下看,看厍凌在玄关捞过外套时,岑云追随不舍的眼神。
他也并不在意厍凌来不来,终归都是岑云的选择,但偶尔看到岑云爱慕的眼神,他也会感觉太刺眼-
任舒是在下周再次见到的厍凌。
周一,下午七点甜品店关门,店里已经没有人,轮到任舒做收尾工作,刚要离开,看到了玻璃门外要走进来的孙向明。
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中山装,染了很黑的头发,儒雅气质会让人觉得他像学校教书育人的老师。
不论网上的传播有多大,他仍旧能面不改色在光天化日横行。
隔着玻璃门,任舒把门上了锁,大概是应激反应,脚步下意识退后了几步,那种身上发麻的感觉攀爬在皮肤上。
但任舒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冷静过,人总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手机滴滴了一声,又是一个虚拟号发过来的。
【任舒,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一晚就好,你不会吃亏。】
还没等她打报警电话,门外黎淮之身上穿着休闲服敲了下门。他经常在附近执行公务,有不少人认识。
一旁的孙向明有些意外看到黎淮之,对视上之后,便也没说话,又看向任舒,招了下手从店前离开。
任舒干咽了下喉咙,走过去打开门,轻声:
“黎先生。”
黎淮之又瞥了一眼孙向明的方向,眼神带着冷光,回眸时又笑了笑安抚她:“放心,没事的。任小姐可以帮我个忙吗?”
任舒还没明白他前半句说了什么,问:“什么忙?”
“我刚接到电话多多在家里哭,能不能拜托你去一下,我这边还有工作实在离不开,她这孩子哭了谁都哄不好。”
“哭了?”任舒忙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
“怎么会哭。”
他给任舒发了地址,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任舒下车后看到黎佳玉正抱着厍凌的腿哭,旁边岑云也很无措地站着。
厍凌把人抱起坐在旁边摇椅上,盯着她也不吭声,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旁边还有几个小朋友都呆呆的不敢说话。
林鸣谦看着明灿,脸色铁青:“你能不能别闹了!能不能注意场合?”
明灿眼眶泛红,眼泪大颗往下掉,声音也声嘶力歇有些崩溃:“你要我注意场合,那你有尊重过我吗?林鸣谦这都第几次了?我不想听到你前女友的名字也有错吗?你要跟割不开就跟我离婚,你割舍不开你早说啊你他妈跟我结婚!”
明灿说完扯开他的手,把手里车钥匙砸他脸上,转身往外走。
林鸣谦被砸到嘴角,手指碰了一下摸到血,看着厍凌,忙不迭往外跑着一边说:“对不住,我得去看看。”
任舒走过去,多多就立马从厍凌怀里出来抱住任舒的腿。
把眼泪都抹在她裤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整个人都颤着。
任舒蹲下身,从口袋中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看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小声问着:“怎么了,怎么哭了?”
黎佳玉看着她,自己拿着纸巾擦,声音沙哑着还知道知错认错说:“我说错话了。”
几个朋友跟小朋友在黎淮之家里聚餐,林鸣谦跟新婚妻子明灿跟着一起前来玩,中间黎佳玉坐在地板上折纸飞机,明灿凑过来帮忙。
黎佳玉见她把自己最后两张彩纸用完了都没折好,她也没生气,只是安静坐着等着她折完后,林鸣谦进来时,黎佳玉问了一句,之前那个姐姐呢。
两人瞬间愣住,等俩人出去就争吵了起来。
林鸣谦跟前任谈了六年分分合合半只脚踏入礼堂,成了他们之间一直争吵的导火索。
任舒猜测着:“之前她跟林叔叔经常一起来吗?”
“嗯,她给我买巧克力吃,唱歌也超级好听,还开过演唱会。”黎佳玉的评价格外公允,“但没有姐姐漂亮。”
后来就没再来过了,黎淮之也不许她跟那个姐姐联系,说会影响姐姐的工作。
任舒摸了摸她的脑袋,多多就顺着趴在她怀里。
“你是小孩子又不懂。”
黎佳玉又耷拉着脑袋:“但是那个姐姐看上去很伤心,因为林叔叔帮我说话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林叔叔自己没有处理好。”
黎佳玉本身便不需要多哄,说了几句之后就拉着几个小朋友一起玩遥控车了。
任舒跟家教老师岑云说了两句话,得知她大学毕业之后就来给黎佳玉当家教老师,平常接送她上下学,偶尔甚至会睡在黎家次卧。
她家境普通学习不错,毕业之后又发现学历也很难成为一个人的跳板,在大厂实习了半年因身体不好熬不住连轴转的出差跟加班,选择了给黎佳玉当家教老师。
岑云没说的是,她看的出来黎淮之喜欢她,但她舍不得三万五一个月的工资。
“多多过两天生日,应该会有很多人要来,任小姐要过来吗?”岑云说着,倏然往外看了一眼。
任舒背对着没回头,却又轻而易举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听得太多,厍凌走路的姿态跟声响又太容易辨认。
在这一瞬间,任舒忽然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
岑云喜欢厍凌。
“我应该就不来了。”
如果不是上次婚礼要做甜品台,任舒并不想参与进厍家当中,她太多时候觉得自己跟那些人格格不入,她没办法像封含那样从容大方,也没有那种破釜沉舟有人托底的落落大方。
那样的环境会让她觉得倍感压力,以至不想参与。
厍凌开了门悄无声息站在门口,脚步声轻,站在旁边也没吭声,靠着墙壁,目光落在任舒身上。
任舒的性格温和像水,棱角锋芒只在某些时刻展露,大概是身上这种气质,小孩子都喜欢她。
黎佳玉拉着岑云说想上楼,跟几个小朋友一同去了画室画画。
任舒起身回头,意料之内看到站在门口的厍凌,穿了一件铅灰色大衣,看上去柔软又锋利的面料,里面是一件长领毛衣,看上去落拓又清利。
任舒看着他的脸,心脏在这一瞬间忽然悸了一下。
随后眼睫微颤,稍忖之后,语调平和叫了声:“厍总。”
厍凌眼睛不偏不倚盯着任舒,说:“我跟任小姐应该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叫我厍凌就好。”
“谢谢你过来。”
任舒要出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以为厍凌站在门口,会堵住她的去路。
他只是侧了下肩膀。
微微清淡的香水味蔓延在鼻息,又一秒散去。
倒是骆盂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来一下。
任舒转身往外走,她只是在想,厍凌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第33章 泛红
可身后厍凌也没吭声。
盯着人的背影, 厍凌脑海里又想起在北京的那几天,他都有些怀疑他有没有去过北京。
一直到他听到任舒接了电话,身影彻底消失, 厍凌的思绪也游离出来。
他低眸给秘书发了消息,迈着长腿一边往外走。
“厍总。”
岑云在远处看到离开的厍凌, 朗声叫了他一声, 人也没听见。
【我这几天的工作都推掉,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林鸣谦。】
【好的厍总。】
刚发完没两分钟,林鸣谦也给他发了一封休假申请的邮件。
林鸣谦:【我过两天带她出去散散心, 再上班老婆真的要没了, 你过年又不回家, 要去干什么?】
厍凌回:【今天开始我休假,没事不要联系。】
林鸣谦发来个问号,又撤回。
【真难得。】
任舒给多多发了条消息说改天再来找她玩后, 又听到电话对面骆盂颓败的声音。
“怎么了?你现在在医院吗?是不是叔叔出什么事了。”
任舒实在太忙, 平常除了要运营账号, 还要计算运营研究新品,什么事情都要她亲自来做,她又没那么多经验, 以至到现在也没有去看望过伯父。
她还是把开店想得太简单,又或许被厍凌的那句“赔钱”给激到了,市场变化会推着人前进, 否则就要面临被吞没的风险。
“嗯, 我爸爸住院了,医生说他现在并发症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任舒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去了医院, 便也没注意到身后跟着她车的那辆迈巴赫。
她此时忽然想起了在李牧杨婚礼上服务员给准备的早餐营养粥,当时没什么胃口,后来想起来口味挺不错,清淡又很营养,搜了下病人应该也能喝,不能喝也能给骆盂。
这么晚,骆盂大概还没吃晚餐。
在平台上没搜到,任舒又给乔亦然发了消息。
【你知道有家早餐店叫宝利坊吗?】
如果顺路任舒想去买一下,她不好意思空手过去。
【早餐店?我记得有家餐厅叫这个名字,他们家餐厅一道菜上千的。】
【不送外卖吗?】任舒愣怔了一下。
【一般不送。】
难怪那天没在别人面前看到早餐盒。
最后只在医院附近水果店买了水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骆盂给她发了病房号,任舒进去时骆盂没在房间。
伯父正躺在病床上沉睡,任舒把果篮放在一旁,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往他粗糙削瘦的手背里注入。
她站起身想把他的被子盖好,还没碰到衣袖,目光倏然落在他手腕处微微显现的青紫痕迹上,手指停在空中,随后很轻把人的衣服给翻开,看到很明显一个极用力的拧痕,用了那一小块肉都要撕扯掉似的力道,让皮肤泛起红紫。
任舒眼睫忽闪,呼吸都忘了。
医院都有监控,更何况伤口这么明显,怎么骆盂都能看到。
任舒感应到什么似的,一回头,看到正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的骆盂,像鬼魅的影子安寂站在那。
她被吓得心脏剧烈跳动了好几下,手也倏然松开伯父的衣袖。
晚上七点多,夜幕呈昏暗状态,像是掺了水的蓝色天空只有一轮月牙清透地挂在天边。
医院清冷寂静,来往人匆匆,任舒揣着口袋侧过头看他。
“开心点吧,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骆盂手揣着口袋,轻声说:“不用安慰我,我刚才就是忽然感觉很安静,但身边有没有什么朋友,就想到了你,你还记得高中——”
任舒出神往别处看,落了几步,骆盂回头看她,双目对视,任舒快步跟上去。
“你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骆盂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路边一辆陌生的豪车停靠在便利店门前。
“你看什么呢?”
任舒只是看晃眼,以为那辆车是厍凌的。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只黑猫跑过去,估计看错了。”
“这边有挺多野猫流蹿,你要吗?我帮你抓一只。”
任舒摆了摆手:“会有很多毛,养不了。”
“也是,任舒。”骆盂又说,“谢谢你过来,你能过来我心情好了很多。”
“你回去吧,我没法送你了。”
任舒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一扫而过的风景时还在想,厍凌是有事碰巧停在这,还是跟着她过来的。
乔亦然还在加班,过分安静的氛围让任舒打开门不太能习惯,随后沉了口气,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抱着小兔子玩偶,脸颊埋进它的耳朵里。
过了很久,她坐起身正要去浴室洗澡,看到放在桌面的证件,任舒就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
她发现她也并不喜欢一个人。
寂静的客厅传来门被打开的声响,乔亦然在玄关换着拖鞋,看到任舒坐在沙发上晃了晃她的证件。
“你不会是想偷偷跑了吧?”
乔亦然在跟易思信的工作彻底签订后,准备跟上司一同飞去美国分公司发展,美国信托、税务跟保险的财富规划需求强烈,乔亦然也很想出国拓宽视野。
更别说,离婚之后,她不想继续待在申城。
乔亦然看出任舒眼底极力藏着的难过情绪,把包扔在沙发。
她在得知文教授出事那天就计划好了出国,但当时任舒情绪不佳,她迟迟没说出口。
“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喝点?”
“明天就走吗?”任舒问。
好忽然。
就剩下她自己了吗?
乔亦然说:“原本是下周的,临时有个项目要提前。”
她的工作本身就比较弹性,这两年任舒早已习惯,本想做饭给她吃,乔亦然不想让她忙,点了一桌外卖,又喝了酒,两人都喝得宿醉。
乔亦然抱着任舒哭,她平常那么理智一个人,抱着任舒说她跟陆昊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任舒拍着她的肩让她少喝点,半夜她又抱着马桶吐,连离婚那天她都没这么难过,任舒一个醉酒的人照顾她一整晚,天空泛白才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之后,她躺在床上被盖好被子,房间已经空了。
乔亦然的东西大部分都没搬走,只带走了衣服跟护肤品化妆品,剩下那些说任舒能用到就用。
整个房子的声音瞬间静下来。
桌面还有她写的字条——
友谊长存,热情不灭。
这个房子原本就是任舒整租的,她离开之后,任舒也没想再招人进来了。
任舒都怀疑情绪是不是会传染,一大早进甜品店,就看到祝愿萎靡不振地擦拭着客人弄撒咖啡的小桌。
偷偷问了曹姐才知道是跟那个男朋友分手了。
看祝愿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差点给客人上错餐时任舒在后台担心地跟她说:“你要不休息几天?”
祝愿摇了摇头,十分坚决:“不用,我能行。”
她又跟任舒解释,“我之前也没有谈恋爱,只不过睡过几次而已。”
她说这话时骆盂正站在门口要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又退了出去。
祝愿看了骆盂一眼,故意说:“所以不算是失恋。”
前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像掉进蜜罐里,连工作都起了好几分劲头。
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对。
见任舒要说什么,祝愿又握住她手,保证说:“我真没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任舒看着她的表情,“要不我给你介绍?”
“介绍谁啊……”祝愿蔫巴巴的。
任舒想了想说:“先记着。”
她倒没想过撮合骆盂两人,祝愿性格开朗但内心敏感多思,并不是完全是傻乎乎没心眼的女孩,骆盂沉默内敛,很多时候任舒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这么久一起工作,任舒也觉得他从未打开过心扉。
“不过任舒姐你看到新闻了吗?那个孙向明被抓了,好像刑拘,我看网上说至少判十年,活该!这种人就应该全身剁成渣!”祝愿一脸愤恨。
任舒有些意外,她看到过之前的新闻,那样的事情出现后他都能跟没事人一样,便觉得他有很强的后台。
脑海里又倏然想起那天过来的黎淮之,天网恢恢。
让任舒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这么讨厌他干什么?”任舒只是觉得祝愿超乎了一个旁观者的情绪。
祝愿一脸认真:“我讨厌玩弄别人感情跟身体的人,如果两者兼备,那他可以去死了。”
“任舒姐你小年要怎么过?要不我们一起去你家吃火锅?跟乔姐一起!”
后天就要小年了。
任舒沉了口气:“不行,你乔姐已经搬走了,她换了一份更好的工作,在纽约,而且我小年要出差的。”
出差不可推脱,任舒内心也承认她想躲掉这周五。
“好吧……”祝愿一脸失落-
今年的申城并没有下雪,天气阴冷,任舒是在浙江过的小年。
程念的自媒体推广很成功,任舒去浙江找新的蓝莓供应商。
这次出差跟骆盂一同前去,跟供应商谈完后,任舒跟他一同去附近西湖闲走,没停留多久,就近去一家西餐厅吃饭,回去已经晚上八点。
“我最近太忙了,你跟祝愿吵架了?”
“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任舒只是注意以往下班他俩会一起吃饭,从开店前任舒便能感觉到祝愿的喜欢,后来祝愿有了男朋友她还意外,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
“上班你俩都不说话了。”
“没有,不太想说话而已。”骆盂又在此时忽然说,“任舒,其实我高中喜欢过你。”
任舒正想问他为什么定了个这么贵的酒店,此时思绪忽然被卡住。
“你在开玩笑吗?”
骆盂笑着说:“高中还有人为你打过架,因为我准备朝你表白,还被一个男生打了,那个男生你应该不记得了,总是跟厍凌那几个人在一起。”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任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骆盂忽然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揉一下她的长发,又在任舒还没躲之前就停顿住。
“我其实,后来把你当成妹妹的,我以前非常想要一个妹妹,可惜我爸妈离婚了。”
任舒笑笑,故作轻松说:“那很好,我以前也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哥哥。”
骆盂跟任舒订的房间不在同一层,临时出差,订机票跟酒店时间都比较晚,飞机都没坐到挨着的位置。
进了房间,任舒脑子还嗡嗡的,背靠着门,站在玄关盯着客厅的灯看。
手机响了一声,是厍凌发来的。
【出来。】
任舒盯着这条微信,隔了一会儿才回:【你在杭州吗?】
人没回,任舒捏着手机,推开门看向走廊,空无一人。
在楼下吗?
她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任舒还是不觉得她在异地总会跟厍凌相遇。
从上次从北京回来发的那条朋友圈被乔亦然看到,她也没敢再发什么带有位置的图片。
刚走了两步,左侧套房门被悄然打开。
任舒看到站在玄关的厍凌脸被水打湿,穿着件开着扣子的黑衬衫,刚洗完澡还没擦干就出来了。
“你……”任舒话都没说完。
下一秒又被他整个捞进去。
门关上的同时,任舒被抵在门上深吻,他的手劲儿大,手指钳着她的下巴,伟岸身高几乎能把她整个挡住,镇压在门面上。
即便套房热气足,任舒仍旧从他身上感觉到微凉的冷气,扑面而来,像清晨打开窗时的冷空气。
任舒下意识用手很轻地压着他的手臂,感觉到他臂膀青筋的鼓动,却没有丝毫用力抵抗,于是吻变得更深。
“任舒。”厍凌手掌几乎捧着她半边脸,指腹磨着她的眼角。
本就有些湿润的眼角变得滚烫灼热,任舒也没抬起手阻挡,只是站在他面前,整张脸被映在他身影下,没有任何声音。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任舒觉得厍凌十分可耻,不知道他对于朋友跟竞争对手亦或是合作伙伴也是这样的,手都查进去还要低着眸,声音低沉如同蛊在耳畔,问她:
“要继续吗。”
任舒抬起头,玄关没开灯,套房客厅的灯光落过来,表情无处遁形。
她没吭声,一双眼又落在他脸上,任舒一直觉得厍凌的眉眼生得格外好看,浅浅的内双,显得薄情,可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看人时又好像能掉进去,一瞬间手指都蜷缩起来。
于是又被低眸用力吻住,急促的呼吸声忽然断了一下。
她衣服都还没脱掉。
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甩出去的,衣服扣子都被扯裂开,厍凌的衣服质量倒是很好,完好无损地压堆在她的衣服上面。
任舒感觉到自己蝴蝶骨后一双宽厚的大手挡着,整个身子搭在他要上晃,脚趾都蜷缩着。
任舒受不住,也不吭声,忍不住时才有些乱的喘息声绕在他耳畔,眼泪也一直掉,厍凌大概是喜欢的,听到她声音后反应总会更激烈,她感觉自己浑身像是从火里捞出来的一样,迟早濒临火山喷发。
第34章 泛红
被抱着扔在床上, 酒店套房放的那盒套被彻底用完。
结束后任舒被厍凌抱起洗澡。
放在浴缸里自动放水。
“抓着浴缸,别溺水。”声音还有些沙沙的。
任舒也没看他,盯着浴缸里的泡泡, 一个个破掉。
浴室里除了电器的声音,只有水在晃荡, 刺眼的白灯光把肩膀照得莹白反光。
任舒往浴缸里缩, 任由泡沫蔓延脖颈,盖住身上的全部红痕。
一直到感觉手指都脱水了,才擦干水, 裹着酒店浴巾出来。
厍凌在吧台盯着夜景接电话, 他时不时应声, 没什么脾气跟主动。
甚至任舒又听到了来自他爸妈的催婚。
她盯着厍凌的背影,看到他耳下皮肤被她不小心咬出的齿痕,只是想, 像厍凌这样的人, 他不想要, 大概没人能强求。
任舒看到餐厅桌面上放了一份机器人送进来还没拆开的晚餐。
还没走过去就闻到了晚餐的香味,她跟骆盂一起吃的晚饭,吃得少饿得快, 此时已经彻底消耗。
任舒扫了厍凌一眼,原本想问的,但又闭嘴了。
不能要, 要直接拿。
走过去拆开, 是酒店送来的饺子跟汤圆。
任舒家里没有过小年的习惯,窗外的烟花炸起,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盯着天空的昙花一现, 一瞬间被召唤回今年即将结束的事实上。
“嗯,我知道了。”
“工作忙,我就不回去了,微信不想加,您也别折腾,我不喜欢我的私人微信加陌生人。”
那边声音冷淡又敷衍。
她低着头拆开筷子自顾自吃了一口,咬着饺子才注意到跟普通饺子不太一样,加了木薯粉,滑腻香糯,任舒搜了一下,包装盒上写了芋饺的字样,算是浙江特产。
原本想要给厍凌留两个的,没忍住自己吃完了。
原本就是一人份,也就十个。
她吃完之后还有些心虚,装作原本就没有的样子,把餐盒毁尸灭迹扔进垃圾桶里。
又吃了一些特色甜品,轻手轻脚走过去,想从吧台拿矿泉水喝。
刚走过去,厍凌目光锁向她,烟花的光线落在他五官,被切割的清疏凌冽,他电话还没挂断,抬起手腕顺手把水给她递过去。
任舒接过,又悄无声息躲远才喝。
吃完之后要睡觉了,厍凌挂断电话看她桌子上的残局,走过去扫了眼垃圾桶,又看向她:“你没吃饭?”
任舒胃口很小,吃饭挑剔又不喜欢浪费,很多时候厍凌都看她宁可不喜欢也要强撑。
唯一一个把吃饭做成一件极其难受的事。
任舒仰头,老实说:“吃了,没吃饱。”
她跟骆盂都不喜欢做计划,随机去了临近一家西餐厅,任舒吃不惯西餐,只吃几口便放下。
任舒还是心虚,指了指垃圾桶:“我把这个芋饺也吃完了。”
厍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任舒脸上,几秒后移开,仅是坐对面吃了几口,大多清淡,口感不错。
客厅重新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任舒坐在沙发上,双手手心盖在只穿了一件短裤的膝盖上,指腹在皮肤上摩挲。
“你来出差吗?”她没话找话问。
厍凌筷子停顿下来,抬眼:“不然?”
“……你怎么知道我在隔壁。”
任舒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诱捕器。
“入住那天看到了。”
厍凌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给小孩的红包,还剩下一个,抬手递给任舒。
他记得任舒买的那条玉坠便是带着一个福字。
任舒不明所以,接过时才问:“给我吗?”
“讨个彩头。”他说。
任舒“哦”了一声接过。
不能拒绝财神。
任舒这两年到了年纪,格外封建迷信,有事没事就去许愿池扔个硬币,一年去一次寺庙祈福。
把红包攥在手心,瞧见对面厍凌吃饭时还回了几条工作语音。
她草草听着。
这样看来厍凌也挺忙,他跟爸妈关系不错,但连过年都还在出差没回去。
或许在他的生活里,工作占比百分之九十九,也并不会把任何事情放得太重。
“你什么时候离开杭州?”任舒侧过头,好奇问他。
厍凌没什么胃口,尝了这几道她动过的菜,大概了解到任舒的口味。
抬眸看向她说:“明天一早,去温哥华带狗过年。”
开始他的年假。
林鸣谦哄她老婆,估计也会去他那玩,那群朋友以林思远为首总喜欢飞去他家闹腾,去他酒窖挑酒喝。
过年最后几天会回北京跟朋友组局。
“温哥华冬天天气怎么样?”或许因为厍凌总是去,任舒都感觉这地方她也很熟悉了。
“很少下雪,下雨很多,跟浙江差不多。”
厍凌看着她的眼神,莫名从她眼里看出了很多复杂情绪,又想起还在国外接受治疗的文教授。
“文老师的身体在恢复好转,你有空可以去见她。”
任舒听到厍凌此时提及这个话题有些许出神,她垂眼摇了摇头。
“还是不去了。”
文教授并不是什么温情的人,也没有想要她去打扰,更何况,她始终只是一个外人。
脖颈处的吻痕还在隐隐作痛,她站起身正要离开,余光一扫而过窗外骤下的雪。
离开申城后发现雪也并不是一个很罕见的东西。
厍凌顺着任舒停滞的视线看向落地窗处,洋洋洒洒的雪花融化在玻璃窗面,远处还能看到无声的烟花“啾砰”绽放。
又听闻明年要下禁烟令,或许今年会是近几年最热闹的一年。
他盯着任舒孤静的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却莫名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人不适。
“砰砰”烟花响彻云霄,高架桥人流如织。
大概在异地的酒店会有更多陌生感。
厍凌放下筷子,也没来得及收拾残局,站起身把人横抱起来往卧室走。
正在无意识发呆的任舒被吓得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
声音低低的从鼻腔发出:“干什么……”
厍凌手指顺着摸到她的骨头,说:“再做几次。”
灯光下人的五官清晰标志,能从她乌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厍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嘴唇上。
没有给任舒回答的机会,把人扔在床上,厍凌压身吻下去,撬开齿关勾着她的舌尖。
“厍凌……你,你轻点……”
任舒仰着脖颈,手指紧紧掐着他的胳膊。
声音还有些黏糊:“厍凌……”
厍凌劲儿没收也没留情,声音带了点狠。
“今晚别睡了。”
……
第二天一早任舒全身发麻偷偷溜进自己房间。
走廊来往也有拖着行李箱退房的人,只有任舒鬼鬼祟祟内心不净。
她出差临走还跟厍凌睡了一觉。
倒是迟来地看到骆盂的信息,说昨晚给她发消息没回,害怕把她吵醒便自己走了。
他父亲去世了。
任舒忙不迭回复:【别太难过,店里你先别管了忙得过来,好好处理。】
任舒不擅长安慰人,又给他发:【需要帮忙不要客气。】
【好。】
毕竟是他的隐私,任舒也只是私信说骆盂最近有事,店里让曹姐帮忙多看着一些。
她大概回不去,崔念念在小年的后一天举办订婚宴,苗佩玉希望她参加,毕竟上次的双方家长见面有她的参与,此时不去不礼貌。
任舒此时无比后悔那天去了北京。
不光遇到厍凌,也无法拒绝苗佩玉。
雪昨晚就停了,只下了两小时,有人今天还在平台说错过了,根本没看到雪,窗外地面湿漉漉的,又冷,任舒原本想要去附近转转,但又觉得杭州没什么好玩的。
倒是乔亦然此时发来消息,说刚到美国就在准备圣诞,还给她发了照片。
任舒下午的飞机,还早,空闲时间自己裹着厚重的棉袄在街上转,围脖紧紧护着也有冷风往衣服里钻。
她揣着口袋呼吸都是冷气,看着张灯结彩的门槛,冻得小腿发麻。
朋友圈第一条是乔亦然跟新男友的照片,男朋友是个腼腆温柔的性格,还在美国读研,家世背景都不错。
【这才几天,你走出来得太快了。】任舒对前两天还抱着她哭的人有些幻灭。
乔亦然:【男人嘛,玩玩而已。】
任舒笑:【好。】
任舒又想起离别那天晚上,乔亦然那么擅长洞察人心,看向她时的欲言又止。
她低下头,点进微信,把厍凌的微信账号删掉了。
她从未失去过什么。
她想好了,如果厍凌问为什么,她就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以厍凌的性子,他绝不会纠缠。
他有很多选择。
任舒只是觉得,前面大雾一片不识人,一旦秘密结束后,只会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任舒在当天晚上飞去了北京参加第二天崔念念的订婚。
北京天冷,行李箱很小,她只带了这件黑色棉袄,去了之后苗佩玉又说订婚穿黑色不太好,找了件红色棉袄给她穿,有些单薄,任舒又怕冷,但她也没吭声。
她自虐似的想要自己记住这个天气,让她再也不要想来北京,想念苗佩玉,想或许有一天那个爱她的妈妈还会回来。
或许人都是会改变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正在约会的乔亦然还给她发来消息询问:【你不想去就不去得了,干嘛还非要给自己找委屈受。】
任舒回:【可能是我性格如此,总是要等到灯枯燃尽才知道痛,我妈妈今天很开心。】
乔亦然有些沉默。
怎么教会任舒怎么去爱,又没有教她怎么收回呢。
订婚宴包了一个酒楼,订婚仪式的全程她都没什么参与感,只是充当一个花瓶的角色,顺便被他们圈内的人指指点点。
倒是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上次去洗车看到的那个老板,一副吊儿郎当的大少爷模样,任舒在旁边听到别人叫他邹凯,北京城知名红二代,从小大院长大,跟赵家独子赵未决关系颇好。
只有短暂的对视之后,轻飘飘移开。
邹凯跟崔家算是挺远的远亲,来也只不过因为酒楼是他的地盘,意外看到任舒,啧了一声捞起手机给厍凌发消息。
【厍总您猜我瞧见谁。】
人没回。
【上次来洗车一起那个。】
【在哪?】
邹凯哎呦了一声,坐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趁火打劫说:【香港竞标下的那块地皮,让给我。】
【帮我照顾一下。】
“我靠。”邹凯瞬间人都弹射起来了。
目光盯着那女孩,眼睛简直要放光,订婚宴的主角敬完酒,苗佩玉穿得珠光宝气,满脸喜气,走到前厅那桌站在任舒身后,手指揽着她的肩膀说给人介绍:“这是我女儿任舒,在申城开了一家甜品店,现在在当地特别有名。”
任舒坐立不安,尴尬无处遁形,回头看了一眼苗佩玉低声揪了下她的衣服:“妈……”
对面男人笑着把目光落在任舒身上:“任小姐是很漂亮。”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才是桌面那道菜。
任舒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只是松开了扯着苗佩玉的手,无力垂落身侧。
“她还没对象呢,小姑娘嘛,你们都互相认识认识。”苗佩玉拍了拍她的手,咧着唇坐在沙发上的几个贵公子,似安抚。
在这一瞬间任舒忽然不太认识她了,那个安静温婉气质出众的苗佩玉,或许在试图介绍她跟厍凌认识时,就已经在生活中被改变。
这样一想,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没能体谅母亲的不辞辛苦。
对面几个人抬酒杯,任舒也带着基本礼貌跟他们碰杯。
邹凯从旁边吊儿郎当晃过来,显赫家世让他瞬间成为视线中心。
“任舒?好久不见。”
任舒看着邹凯,还没从他的熟稔语气中反应过来,当下也只是说:“好久不见……”
苗佩玉看到邹凯,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这位是向来用鼻孔看人的爷。
邹凯表现得熟络,又朝着任舒眨巴眼,说:“上次她跟朋友……来,就见过几面,但不太熟,不过听说任小姐是做餐饮的,挺巧,加个联系方式说不准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倒是也没说是哪个朋友。
邹凯身边朋友也就赵未决那几个。
任舒就拿出手机跟他加了微信,表情没什么变动。
下半场邹凯被酒楼经理叫走。
临走时还朝任舒传了个飞吻,说:“任小姐下次组局一起吃饭。”
任舒说:“好。”
他走之后,旁边有几个男人过来朝任舒敬酒认识,任舒看到苗佩玉一副开心的样子,不知道被苗佩玉拉着喝了多少。
这样看来苗佩玉也没变多少,以至没看到旁人眼底的取乐八卦,以为他们真的有心相识。
胃里翻滚,任舒实在受不了中途去卫生间,没忍住抱着马桶吐了,饭前吃的醒酒药都吐了出来。
口腔里的腥臭味让她恶心,又开始一阵阵反胃。
任舒狼狈地摸了摸泛红的脸,甚至感觉自己身上都变得很脏。
外套单薄,手指冰凉,清冷的空气涌进来淡化了此时的气味。
她红着眼抬头看到卫生间狭小的窗外刺骨寒风吹进来,周遭没有声息,脑子变得迟钝起来。
下雪了。
任舒刚站起身想去漱口,听到走进来从隔壁间出来的苗佩玉喊着崔念念,推门的手指止住。
“宝贝,快一点,你爸爸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姐姐呢?”崔念念问。
“估计先走了,先不管她,快点把蛋糕切了别让人等。”
任舒坐在马桶上,等声音彻底结束才离开。
酒精越来越上头,任舒感觉自己有些晕,低头打网约车回酒店。
她站在门口,又莫名觉得一切陌生,油然而生委屈。
可却没有哭,只是眼睛被风刺得有些酸痛。
车一直堵在望京,任舒没有雨伞,不想进去,也不好意思跟前台借,就蹲在门口柱子后面,缩着脖子犯晕。
其实她也可以跟上次一样不管不顾离开,但还是喝了,喝了很多。
而后隐隐听到叫她名字,声音耳熟,任舒抬起头看。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风尘仆仆,脖颈围绕着黑色围巾,旁边司机给他打着雨伞,他揣着口袋,一身冷矜,低眸看着她。
“你蹲这里干什么?”
从他肩膀后溢出来的暖光照在她瞳孔中。
下雪天显得四周都很静。
任舒脑子空白着,看到他的一瞬间心弦被拨动了一下,被冻到没知觉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缓缓低下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说:“跟自己躲猫猫。”
厍凌沉了口气,伸出手:“起来。”
任舒脸颊还很红,很明显的醉意。
她犹豫了一秒,仰着头看厍凌的脸,认真识别他表情里的情绪,没有讨厌,才抬起手腕,小心翼翼把冰冷的手指放进他的手心中。
男人手掌的温度烫得甚至有些灼人,让任舒忍不住想挣脱,又被紧紧扣住,起身后整个人掉进他怀里。
任舒被他的衣服包裹着,街道上雪下得很静。厍凌接过司机的雨伞,司机去开门,任舒就低着头,捏着他一半的衣服挡住被冻得泛红没知觉的鼻子,上车跟他一同坐在车后排。
车碾压过单薄一层的雪面上,驶入驰车走马的沥青路上。
车内开了暖气,一寸寸侵袭掉低冷温度,任舒脑袋发晕,歪着头靠在厍凌肩膀,还是好冷,一直往他衣服里钻。
厍凌歪过头瞧见她这副可怜劲儿,索性把外套脱了给她严严实实裹住,车内的空调也开得很高。
“开快点。”他说。
司机开车开得很稳。
厍凌看到手机里邹凯发来的消息,说酒楼是崔家在举办订婚宴,任舒喝了不少酒。
他从未查过有关任舒的任何事情,此时才忽然跟上次来北京联系起来,想起她上次醉醺醺打电话过来说,我妈妈以前,很宠我的。
也难怪当时他故意在群里说了那样没有礼貌的话,对方还是强迫任舒来跟他相亲。
他看的出来任舒不乐意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显然也没在妈妈面前过多指责他的无礼,才让后来苗佩玉坚持不懈联系撮合。
厍凌放轻手力扶着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车停在酒店vip泊车区,厍凌横抱着人下车,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进了电梯,封闭狭窄的空间,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的陌生人,任舒又在他怀里闹。
“干什么?”厍凌把人放下来,胳膊揽着她的腰面对面抱在怀里,俯视的视角清晰看到任舒湿漉漉的眼睫。
“你闹什么?”
旁边俩人不约而同抬了一下头,目光落在这对小情侣上,又默默低下头看手机。
任舒就不动了,大概没有意识到旁边的人,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贴着他赖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低声含糊说:“头好痛。”
说完又抱紧他,任舒嘴巴里一直都在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平常没见这么碎碎念的。
进了套房门,厍凌站在玄关,刚打开灯,人不老实地扒他衣服领口,往他裤子里摸,又把他拽得弯下腰,牙齿咬在锁骨的地方。
厍凌倒吸了口冷气掌住她手,她是丝毫没留情,狠狠咬完又在齿痕上舔,酥酥麻麻的,让厍凌没好气地想笑。
就这么站着任着她,笑了好几声,才把人扒拉下来。
“说什么?絮叨半天。”厍凌捏住她的脸,嫌弃移开。
除了弄他一脖子口水还能干什么?
任舒闷声哼了几声,从鼻腔滚出来的气,额头也靠在他胸口,有些安分了。
额头轻撞点了几下,又听到有声音在耳畔问:“知道我是谁吗?就跟人走。”
任舒不吭声。
厍凌就抬起她下颌,让她看清楚他那张脸,声音带许质问的意思。
“我是谁。”
任舒感觉下巴被捏得有些痛,她微微别开,脸颊还是贴着他的胸口的,胳膊抱着他的腰不松开。
隔了十几秒,厍凌沉了口气感觉她醉得不轻,准备带人去洗澡。
“厍凌。”
任舒眼圈还很红,声音低闷着:“你能不能,叫我宝贝。”
她听到苗佩玉叫崔念念宝贝。
那她呢。她什么都没有。
厍凌看着她满脸红意,觉得她还有辨别人的能力,便也没有真的神志不清。
厍凌在这一瞬间,知道了任舒的境遇,甚至在毕业后短暂的几次交集中,窥见那时她的迷茫跟懵懂,以及迟钝又难以化解的难过。
空气一片寂静,任舒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他抬手在她眼睫上拂过,擦掉她的眼泪。
她耳畔的声音格外清晰,也见到厍凌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发酵会让人产生高于阈值的神经递质,她总觉得此时厍凌的笑没那么冷了,反而很温暖。
“好了,别哭了。”
“我的宝贝难过了。”
厍凌擦不掉她的眼泪,便用手指贴着她的眼皮,声音放缓问:“因为什么,要跟我说吗。”
任舒眼睫微颤,呼吸一滞。
第35章 泛红
眼皮很重, 任舒闭上眼,感觉身体也有些沉:“因为,我妈妈。”
耳畔熟悉的嗓音总会勾出些他的其他话语, 一句句穿透心脏,让她呼吸不过来。
“对不起, 我太娇气了。”任舒鼻音很重, 眼泪又往下掉。
厍凌听见她这句话,忽然皱了下眉,用手指掰扶她的脑袋跟他对视。
“没有。”
“你说我。”她泪眼看着厍凌, 脸颊红红。
厍凌莫名从她语气里听出些委屈跟埋怨, 平常那么老实安静的一个人, 醉酒后的情绪倒是丰富。
“我没说。”
把喝醉的人当傻子。
任舒脑子也顿,想不明白就不吭声了。
“对不起,我道歉, 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厍凌坐在沙发旁, 揉了下她的头。
任舒就扬起脑袋:“好罢。”
厍凌觉得她这会儿有些可爱了。
看到她往下倒, 倏然用肩膀撑住她的额头,人好奇又含糊地问:“你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毕竟任舒感觉他连发烧感冒时都不忘提出送她回去,尽职尽责给她解决生理需求。
他太冷静了, 连目光都带着理性的凉薄。
“当然会,是人就会。”厍凌有些好奇他在她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任舒声音含糊不清,抱住他的脖子又说:“可你不是。”
厍凌眯起眼, 手指捏着她两腮, “说什么?”
“你不是。”她很是坚持,死不悔改。
冷冰冰的不像人。
“是。”
“不是。”
厍凌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太傻了,于是反问:“我不是陪你睡的是谁。”
任舒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又问他:“能跟我说吗?”
你脆弱的时候。
厍凌盯着她没说话, 随后用手指碾在人的眼角,那一小块皮肤软又湿润。
“你会记得吗?”
任舒头晃得像骰子,支支吾吾说不记得。
厍凌抱着她,把人放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等她泡完澡洗完头发,厍凌把她放床上,又给空调调高温度。
她一直很老实安静,解决起来不麻烦。
任舒脸颊热意不褪,皱着眉头很难受地用脸颊贴在厍凌冰凉的手背上,厍凌有些手酸,又被她紧紧抓住往脸颊贴。
便放弃了抢走自己的手,用左手给她把被子盖紧了。
原本从杭州到温哥华的行程临时取消,要来北京参加科技峰会,在杭州那晚结束之后,厍凌醒来酒店套房空空如也,他是想跟任舒谈一谈,首先他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说,改变不了什么,其次旁人的生活跟他们无关。
他穿着拖鞋一早敲了任舒的门,很少有地脑海里酝酿了些话。
办理退房时才听到前台说她中午已经离开。
厍凌没想到会在北京遇见。
或许任舒只要待在北京,他就一定会知道她在哪里。
厍凌挣脱开手,把她的手指轻放进被子里,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关上室内的灯。
大半夜还在下雪,从窗口往下看,积雪把车轮都整个埋了。
任舒半夜醒来抱着马桶吐,厍凌给她倒了温水,又给私人医生打电话,吐完之后厍凌给人用毛巾擦着脸,又拿了漱口杯漱口,还点了醒酒药给她喝了几口。
折腾一晚上,他跨国会没顺利开成,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但计划被打破让他觉得耽误了什么。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生活受到了影响。
……
第二天任舒醒来也没有立马起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睛盯着灯,陌生的环境不太能习惯。
她喝醉酒后不太记事,脑子肿痛着,压着神经,整个人都发懵到无法集中注意力。
卧室的门被推开,厍凌看到任舒默不吭声地躺在床上,等她脑袋转过来那一瞬间,她眼睛上还有残留着的眼泪。
厍凌走过来,边问:“哭什么?”
莫名的,厍凌看着此时任舒的表情,又一瞬间想起十八岁时刚从家里离开去温哥华买房养狗的自己。
“不是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有没有听过里面一句话,任何一段你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关系,都是监狱。”
“电影里说的是地方。”任舒此时才吭声,眼睛盯着厍凌。
“都一样。”
任舒看着他,猜测问:“你也有摆脱不了的关系吗?”
厍凌把室内空调调高了些,又给玻璃窗开了缝隙,让室内没那么干燥闷热。
“当然有。”
是谁呢。
应该不是她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只需要任何一个人说任何一句话。
比蝉翼还要轻薄脆弱。或许像昨晚正在下的雪,瞬间冰融,窗外路面已经干净,只剩下湿漉漉一片。
“客厅有早餐,吃几口,收拾东西走,十二点退房。”
他原本只打算在北京待一天就飞去温哥华,行李箱还放在客厅茶几旁没打开。
任舒“哦”了一声,爬起床洗澡。
她身上被闷出了汗,嘴巴里也还残留着酒气,宿醉后头昏脑胀,她再也不想喝酒了。
洗完澡出来,厍凌正坐在客厅,把拆封筷子放旁边。
任舒坐过去,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盯着桌面精致的早餐,索然无味。
脑海里又想到昨晚,她在酒楼门口看到厍凌那张脸时,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实在太像做梦了,不管是他那样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还是昨晚零碎模糊记忆里他叫她宝贝。
她才知道原来她喝醉酒也不是会完全不记事。
或许在那他喊她那一秒,心脏跳动的声音太过清晰,让她一瞬间清醒了些。
但之后任舒又想,并不是,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被拥簇的对象,只要有心,在北京或者任何一个地方,他都能轻而易举出现在别人面前。
可他只出现在了我面前。任舒这样反驳。
“你为什么总是能够碰到我。”
任舒还是看向他,很是费解。
不管是上次来还是在杭州,亦或是在申城的很多次。
是否真像书里说的那样,只是人的眼球会对熟悉的人更敏锐,或许以往的很多年里很多时间,天晴或雨雪,也曾经在某天街道擦肩而过,只是那时互相不认识。
厍凌扫了她一眼,起身穿上外套,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让我遇上?”
任舒就低着头,觉得有道理,相遇是相互的,而双方都没有主动。
“外套穿上。”
任舒回头去看,看到放在沙发上的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厚厚的羊绒,看上去很保暖。
应该是厍凌的,大概从行李箱中拿出来。
她也没客气,把自己那件外套扔在酒店,换上厍凌那件。
厍凌拖着行李箱,任舒跟在旁边进电梯,摁下一楼。
电梯里没人,很安静。
跟酒店前台退了房,厍凌把手里行李箱交给她,说:“我去开车,等着。”
“好。”任舒紧紧抓着他的行李箱,害怕里面会有贵重物品或机密文件。
坐在一楼大厅沙发上,从电梯里出来一个男人,看到任舒,微微挑了挑眉走过来:“任小姐,这是准备走了?”
任舒没认出来这人是谁,但也能猜到大概是昨晚的某个。
男人看出了她眼神里的冷淡,主动笑着说:“昨晚我还说送你的,结果你转头不见了,伯母给了我你的微信,你记得同意一下。”
任舒眼睛看着男人,内心却咯噔了一下。厍凌没看到微信号被删。
他不怎么喜欢看微信,大多时间登陆工作号,助理有事也都会发邮箱,以至微信鲜少点开,日常也习惯发短信打电话。
“你是在等车吗?刚好我开车了,送你?”
从身后走出一个穿着绿色旗袍的女人,肩膀围着一件皮草,婀娜多姿走过来,站在男人旁边声音娇柔:“你不是说送我的嘛。”
“自己打车。”男人看都不看她,推嚷着人说,“滚滚滚。”
女人踩着高跟鞋嗤了一声,扭头走了。
见她手里拿着的黑皮行李箱有些眼熟,表面纹路冷质,价格不菲。
“你昨天跟邹凯在一起?”他记得邹凯有个这样的,几十万的手工制行李箱也就这位爷会用。
任舒看到从玻璃门外走进来的厍凌,挺拔的身形格外醒目。
她还没说话,厍凌冷淡瞥了旁边男人一眼,微弯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空出那只手自然地就牵住她的手腕,往外带去。
“走了。”
任舒快步跟上,被握住的一瞬间心脏骤跳了一声。
“厍总!……”
男人看到厍凌,眼睛明显睁大好几分,随即目光急切地转向任舒,最终眼睁睁看两人背影从酒店大厅消失。
行李箱被放在后备箱,任舒坐在副驾驶,厍凌开车回西郊别墅。
车轮碾过湿漉漉地面发出声响,窗外有铲雪车正在行驶,一切声响都被隔绝到车窗外。
任舒看着路边一个个红色小旗飘扬而过,才倏然真实感觉到首都冬天的氛围。
下了车,厍凌拉着行李箱,任舒跟在他身后进了别墅。
厍凌给她倒了杯水喝,任舒坐在沙发上喝完,温水暖胃,她看到平板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变过,他没打开用,也鲜少在这里住。
“玩游戏吗?”
厍凌看她盯着平板看,把近在咫尺的平板递给她。
任舒接过,但摇了摇头,说:“不玩。”
眼睛倒是一直跟着厍凌的身影打转。
他放下行李箱,拿起手机接电话。
“周总不在公司吗?”
“嗯。”
“你要出去吗?”见他挂断电话后的动作,是要出门。
厍凌捞起外套挂在臂弯,说:“公司有点事。”
又看着任舒的表情,问她:“想去吗。”
公司有什么好看的。
任舒不去。
“我能睡觉吗?”
“你才刚醒多久?”什么冬眠体制。
任舒想了想,其实她也可以现在给在北京的朋友发消息,今天周末,她休息。
但她莫名感觉很累不想出门。
“房间太暖和了,我就困……”
厍凌想起在高中时每年冬天,教室里大多数趴着午休,任舒睡着之后经常被捉弄在脸上贴纸条,她睡得沉不太容易醒,醒来脸上总是一条条的白纸条上写着表白的话。
她就一个个摘掉认真看上面写了什么,一点气也没有。
任舒自己去了客卧睡,但其实也没什么困意,只是侧躺着,蜷着腿抱住一半被子,闭上眼,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沉在这样的静态中。
卧室房被打开时,任舒才睁开眼意外往门口看,看到厍凌沉了口气走过来,摸了一下她眼角的湿润。
枕头都湿了一小片布料。
“眼睛不疼?”
“之前不是说想爬山吗?要不要去。”
任舒闭上眼,感觉到很凉的手指贴在眼皮上,冰着很舒服。
“你不是说要去公司吗?”她一时间不敢睁开眼。
“解决了。”厍凌说。
骗人。
“去不去?”
厍凌感受着指腹上的温热,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便本能地有些敏感反应。
任舒睁开眸,感觉到他压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指,因眼珠的翻滚,放轻了些力。
“想去。”她说完,从这个角度,看着厍凌下颌冷硬的弧线,又迟缓问,“你能陪我一起吗?”
第36章 泛红
她之前买的登山装备都在申城, 临时回了一趟她住的酒店,北京的酒店过年期间东五环一天至少六百,她要赶在中午前退房。
也就一个行李箱, 厍凌拖着给她拉走了,边走边见任舒往自己书包里塞东西。
任舒跟厍凌穿的那套冲锋衣挺像, 但厍凌戴了个鸭舌帽, 衣服帽子上套着鸭舌帽,露出那张冷硬清厉的脸,没拉紧拉链, 露出脖颈跟一点锁骨。
任舒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往酒店外走, 拉链拉紧不进风, 一张白皙干净的脸被包裹在头发跟衣服里。
厍凌侧眼瞧着她,莫名觉得他俩像小学生春游。
坐在副驾驶上,厍凌问她喜欢听什么歌, 最后播了一首最近热火的歌曲, AGA的《一》。
“我们能赶上日落吗?”坐在副驾驶给自己系完安全带, 任舒问。
其实她更想看日出,但她起不来。
“可以。”厍凌查了一下紫外线指数跟湿度。
说完,厍凌扫了一眼她的表情, 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厍凌却莫名看出来了。
她不喜欢日落,会显得寂寥。
她喜欢欣欣向荣。
任舒抱着身前的书包, 车往主干道驶入, 她看着车窗外,雪后的北京到处都很干净,经过朝阳区时看到地标建筑在道路水面映出清澈影子。
车内很平静,歌声徐徐。
任舒听着这首歌, 想起厍凌虽从小在北京长大,粤语却讲得很好。
而任舒从小都讲普通话,客家话都不怎么能听懂。
他书房有把吉他,任舒摸过,弦音的粗糙程度能看出放了许久。
“你会弹吉他吗?”
“会。”厍凌感觉任舒的思绪挺发散,想到什么问什么。
任舒就“哦”了一声。
她隐约记得厍凌在大学时,被强拉硬拽组过乐队,当时唱的大部分都是民谣、粤语跟台湾歌,名字就叫“一”。
“想听吗?”厍凌转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在他目光下,任舒谨慎点了点头。
他不疾不徐回过头,又老神在在说:“想吧。”
任舒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看别人失望的表情,好像能从这种表情中体会掌控别人情绪的快感。
她才没想听。
在迟缓的车速中开始犯困,安静氛围会让人思绪不自觉慢下来,任舒歪着头闭上眼小憩。
车在一个小时后到达山脚下。
阴天没有阳光,天空像蒙着浓雾,是今年第一场雪融化后的第一天,空气异常的冷,呼吸都刺疼,倒能够闻到大自然的空前新鲜气息。
厍凌身子往后靠,歌音量在路上便被调低,此时已经完全关上,车窗也紧闭着隔绝掉声响。
他看着任舒,又看了一眼时间,给人打电话让开车过来送些午餐。
黎佳玉也经常坐车秒睡。
来的人是在申城馄饨店的那个男生,最近回北京过年。
他就在附近住,二十分钟就到了。
男生把东西透过车窗递过去,眼神又没忍住瞅了副驾驶女人一眼,上次没看清脸,但他感觉就是同一个。
毕竟他认识厍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过分亲密的异性,居然还说要带人去吃他高中经常吃那家馄饨。
“哥,要不我买个毛毯拿过来?”他声音压得极低。
“不用,我带了。”
车内开了空调,厍凌后备箱里放了件厚军大衣。
男生嘿嘿一笑:“哦哦好,那我走了。”
说完开着摩托车灯戴着头盔溜了。
这边原先是个野山,但开了荒,审批下来做旅游项目,整个山路大部分都是柏油路,开车能上去大半。
可惜距离市中心过偏,光是开车过来都要两个多小时,来得人不多。
老远有个爬山户外队,领队看到站在车旁的厍凌,老远招了招手。
而当时厍凌背抵着车门倚着,没看手机,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领队是个年轻男人,长得很黑,寸头,高挑又健硕,单眼皮让五官棱角略显野痞。
他声音加大了分贝:“嚯,厍总您这车真心不错。”
走过来后看到里面有女人在睡觉,才反应过来。
瞬息眼睛睁大了,声音拐着弯地压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大嗓门。”
糙爷们单身至今没一点风趣。
最新款黑色大G,厍凌站在车旁,他个子比在场所有人都高,穿那身黑色冲锋衣跟徒步鞋更显高挑,揣着口袋,跟人闲聊。
“环球回来了?”
周覆前年自驾游西北环线,今年才回来当社畜。
“环什么球啊,回来混口饭吃,这……女朋友?”周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顶着一张漂亮脸蛋的任舒。
“不是。你们先走吧,我俩不跟队。”
“行。”
这会中午十一点,任舒被门外的声音吵醒,刚好听到厍凌那句。
她就想眯一会的,大概精神疲惫,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跟队比较慢,任舒吃了一点便当,看到里面放了一个虎皮鸡蛋,任舒都怀疑厍凌是不是故意的。
她就不开窗。
吃完抱着厍凌车里的外套下来的。
“你不穿吗?很冷。”任舒抱着外套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只带了一件。
厍凌走过去,懒得废话:“给你拿的。”
任舒“哦”了一声,迅速穿上。
厍凌还伸手帮她捞了一下黑色军大衣衣袖,穿好,裹紧。
厍凌跟任舒一起上山,现在上去其实还早。
但他感觉大概看不到日落。
选的时间实在不太合适,但足够随性自由。
跟那晚她忽然跟他下楼踩雪一样。
山上除了刚才的登山队之外,没有任何人行动过的轨迹。
偶尔有鸟鸣声跟风吹动树木的声响。
任舒在悄无声息又空寂的山路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忘记一切,心都好像被冷风吹得通透。
公路衔接石头路盘旋着山,很好走。
任舒手里握着登山杖跟在他旁边,往上走费力很多,往下应该会很轻松。
“你来过吗?”任舒看厍凌熟门熟路的样子。
厍凌走得挺慢,步调闲适,看她弓着肩,腰弯得要浮到地面,显得像座山压在她身板上。
“没来过。”谁闲的没事爬野山。
他甚至不喜欢爬山,纯体力劳动,不如呆在健身房,也无法忍受上山途中身上出汗一直到下山后才能洗澡。
伸手把她登山包捞过来,厍凌提了提,感觉书包里鼓囊囊的。
“你包里拿了什么?”他微颦眉,拉开拉链检查。
任舒身上一轻,腰板都直了。
走路也气势昂扬起来。
“就矿泉水,几块巧克力,还有面包,你要吃吗?”任舒都带了两人份的,矿泉水还是酒店送的两瓶,不要白不要。
厍凌看了一眼面包的配方,超市一块钱一个的,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难怪做两下就腿抖。
皱了下眉又扔进去:“吃不完可以拿上山卖了。”
卖什么。
还不够辛苦钱的。任舒默默走过去给自己书包拉上拉链不准他看了。
倒是厍凌低眸看面前人扯着拉链时的脸,终于知道为什么任舒想做生意了,她是有些做生意的本性。
能吃苦耐压,精于算账,不急功近利。
“我还以为在格子间上班的人都会喜欢爬山,山上风景多好。”任舒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眼睛珍惜地看着沿途风景,感觉目光都清澈了。
“那为什么选择不开车上去?”
身边那些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爬山也都是开着几辆越野车,累不了自己。
“那就没办法看沿途的风景了。”
玷污爬山本质。
厍凌发现任舒挺爱拍照,沿路花花草草,就是个石头裂纹也要拍下来。
“看野山的风景?”厍凌睨了她一眼,感觉到她逐渐放慢的速度,也跟着放缓脚步。
也有道理,他们这些人想看什么不行。
任舒又想起什么,心血来潮问:“我知道你酒吧就开在山顶,下面是盘山赛道,我能去吗?”
“等回申城。”厍凌又揣着口袋不疾不徐瞥向她,“看在我们的关系上给你打99折。”
任舒不搭理他。
她听说一瓶酒都要上百万,九九折相当于给她一张五块钱豪车券。
任舒大学时忙于学习压力,连周末都泡在图书馆,她在申城时就独自爬过山,那会精力充沛,凌晨出发去看日出还能回来洗完澡继续泡图书馆。
今时不同往日,任舒爬一半时就有些绝望,打开手机搜了一下导航,可这边连信号都没有。
还好她那天没有真的忽发奇想拉朋友来爬野山,在这儿丢了警察都要搜罗几天。
前面厍凌迈着长腿往前走,任舒知道他体力好,自律的作用在此时发挥,男人戴着黑色冲锋衣的帽子,拉紧拉链,在阴冷的天色中,他的背影像是蒙了一层雾。
任舒开始双腿发抖,喘着气想叫厍凌,又看着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步伐,没有要等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便只是低眸舔了舔泛干的唇,从兜里掏出那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
喝了两口。
加快脚步往上走。
即便还是刚才的速度,任舒已经追不上他了,气喘吁吁半天小腿酸得厉害。
一直到他的身影从一个小拐角消失,任舒喘着气走到一个有些陡峭的拐角,厍凌正在那儿站着。
她目光落在厍凌犀利冷质的眉眼处,伸手放在他手掌中,手被紧紧地扣在掌心。
“不会说话?”厍凌冷眼看着她。
“我叫你你就会等我吗?”任舒都不知道她此时为什么非要这样问。
谁让他先不等人。
手掌的温度有些灼人,但来不及反应,任舒就被他提了上去。
还没站稳他便松开了手,任舒脚下踩着一块滑石,又带着下意识的反应去抓厍凌的衣袖,他也眼疾手快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任舒泛红的脸冒着汗都在一瞬间被吹冷。
“谢谢。”
厍凌拉着她的手臂,站在平稳的地方才松开,又把书包递给她。
“休息会儿。”
她低着头,手指扣弄日型扣,收紧书包上的绳子,坐在石板路路边揉了揉泛酸的腿,她该多运动。
目光从旁边杂乱草木缝隙中看到了远处云山缭绕,被吸引。
“前面路不太好走,还要上去吗?”厍凌看她泛红的脸,被冷气刺的,天气比想象中冷很多。
“你怎么知道?”任舒转向他。
厍凌坐在她旁边,手肘撑着膝盖,弯腰捏了下她紧绷着的小腿肌肉。
“放松。”
“刚上去看了眼。”
任舒点了点头:“要上。”
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厍凌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要不要喝水?”
任舒正要从自己包里拿。
厍凌起身:“我不渴,跟紧,跟不上叫我。”
说是这样说,厍凌放慢了脚步。
爬山放慢脚步的人往往会更累。
任舒上前几步,还是把水从背包里掏出来塞他手里。
后半程任舒倒是自己爬上去的,有了第一回踩什么她都小心翼翼。
视线在上最后一个台阶后一瞬间开阔。
甚至任舒发现还在下着很小的雪花,细碎的如同撒开的盐,落在岩石与松针上。
她大概是看不到日落了。
任舒仰头看着远处起伏山峦,伸开手用力呼吸了一大口空气,雪花融化在脸上有些冰凉。
“山上的空气好新鲜,而且好冷。”
冷空气过肺的感觉像是清晨打开那扇窗扑面而来的氧气。
看着小雪落在手心,瞬息融化,任舒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厍凌站在一旁,又伸出手抚了下落在任舒发梢上的雪。
任舒鼻子被山上冷空气吹的泛红刺鼻,又歪着头看向厍凌:“你有自己爬过山吗?”
厍凌站她旁边,侧目看着任舒的眼,看到有日出映在她眼底:“我不喜欢爬山。”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爬山经历。
“你为什么?”厍凌偏头问。
任舒想了想说:“我感觉站在很高的地方,会很舒服,你不觉得俯视很远的地方发现什么都很渺小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一种,沧海一粟的感觉。”
厍凌走过去,胳膊疏散摁压在山顶木围栏上:“我跳伞滑雪的时候也这样觉得。”
任舒挨近问:“那你现在喜欢干什么?”
厍凌想了想说:“工作?”
林鸣谦在跟着他那几年,经常评价他为工作狂,他知道私底下那些员工也这样评价他,自律到极度,高要求高标准,把冷漠资本家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他自认为在员工福利上都给了极大的保障,赏罚分明,用人制度严谨,最终能继续在他身边的都能在行业独树一帜。
“这也算喜好?真的会有人喜欢工作?”
随后又觉得有道理,人在得到过太多之后,会陷入一种虚无状态,在工作上获得的成就感是其他比不了的。
任舒又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厍凌的手指。
有些凉。
“你冷不冷。”任舒仰着头跟他漆黑的眼眸对视。
这一瞬间任舒又倏然想起,她删掉的他的微信号。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看到。
厍凌说还好。
话剩半个字,任舒倏然张开棉服抱住他,声音捂在他胸口说:“这样就不冷了。”
厍凌感觉到忽然的温热意一寸寸包裹住扑面而来的风。
第37章 泛红
雪下得太大, 任舒跟厍凌抱了一会儿,低眸能看到雪花落在任舒的发丝上,厍凌迟迟没动, 感觉到有雪花掉在眼睛上,才伸出手把人摁下, 还顺手把她头发上的雪花拨了拨。
中间距离拉开, 怀里一空,不多的热气在瞬间消散,变得更冷。
任舒张开手掌, 看到一个雪花落在掌心。
“雪花居然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有棱有角的六角形, 晶莹剔透, 如同雕塑般精致脆弱。
她以前从没注意到过。
任舒捧着递给厍凌,厍凌随意伸出手,在手心中碾碎。
任舒就又给了他一个, 让他碾碎玩。
厍凌从不觉得雪有什么好看的, 下雨或下雪, 天晴或阴沉,随处可见的自然变化。
任舒有些喜爱这个世界,也很容易满足。他想。
任舒盯着远处寂寥的雪山, 想象着太阳从远处升起的样子。
“我大学爬过山,但是每次都赶不上日出。”
厍凌把手揣进口袋里,鼻子被冻得发冷, 声音变了沉调:“三点起就可以。”
那不是起不来么。任舒回过头, 看到厍凌头发上堆着雪花,白花花的一片,有些想笑。
或许也没注意到自己眼睛弯弯。
厍凌无视她眼底压着的笑意,她也没好到哪去。拨弄了下头发, 朝她伸手说:“走了,下大了。”
“哦。”任舒跟上去。
下山时路滑,厍凌紧紧扣着她的手掌,稍微鞋底一滑,任舒就感觉害怕。
她还没活够。
厍凌扫了一眼她的鞋,这次参加订婚宴倒没穿高跟鞋,不值得。
任舒的长相跟她的性格不太相符,长相偏清冷高智,厍凌还记得后来在那次学校竞赛中看到取得奖杯的她,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高中那个同班同学。
那时任舒眉眼清冷,眼神沉静专注,第一印象难以亲近,当时站在领奖台下,不八卦不喧哗不讨好,安静内敛,那张脸极有辨识度。
任舒抬眼看了一眼厍凌的眼神,胆战心惊的,另一只手都从口袋中掏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感觉到力,厍凌偏眼看她,仍旧那副淡薄疏冷的模样。
“干什么?”
“我怕你把我丢在这。”
她大概也可以走下去,但抓着他手之后又被忽然放开,会很难站稳。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任舒在他冷冽的视线下,谨慎点点头。
“你不是吗?”
厍凌不接话,看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任舒头发上,连眼睫上都落了一些,鼻头被冻得很红,他又把人手攥紧了。
听到旁边人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用衣服领口盖住下半张脸,声音闷在里面说:“谢谢你厍凌。”
陪我爬山。
不止爬山,谢谢你很多很多。
下山下得倒是比上山快,到中间开车下去。
天气太冷,任舒坐在车上还看到苗佩玉发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她回复:【嗯。】
企图用冷漠的语气让苗佩玉不要继续这种无谓的关心。
【你跟那个邹凯认识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任舒不太想回。
从山上下来后,任舒跟厍凌去吃了国贸附近的一家涮肉。
餐厅没有包间,任舒跟厍凌坐在一角,窗外正下着雪,俩人坐在人山人海声音嘈杂的一桌点餐吃饭,跟在坐所有异性同性朋友一样,吃简单的晚餐。
他没点麻酱,任舒也只点了一份辣油小料,倒是不辣,很清香。
旁边桌都在八卦闲聊,只有任舒跟厍凌面对面坐着没说话。
哄闹之中的安静并不尴尬也并不违和,反而很舒适很放松。
任舒捧着热茶喝了两口,眼睛看着对面的厍凌,他也一直没跟她对视,任由她的注视,大概知道一旦视线相撞,任舒就会移开。
任舒只是在想,上一次在涮肉店遇见还是在他刚去申城没多久,那时还是春天。
一直到感觉很饿,任舒才低下头吃饭。
任舒开始回想。
她跟厍凌是怎么开始的?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
任舒厌烦了苗佩玉安排的相亲。
自被厍凌从便利店送回家后,便开始跟苗佩玉渐行渐远。
但她又不觉得以前很好的母女关系需要在这件事之后变得剑拔弩张声嘶力歇,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任舒后来跟厍凌见面,是在一个周末。
任舒在那次便利店之后买了辆二手车,上下班都开车回去,晚上也不再独自出门。
苗佩玉生日在十月四日,那是苗佩玉嫁给崔望生后的第一个生日,任舒去北京给她过生辰,生日礼物是她亲手做的陶瓷珊瑚礁纹理的陶瓷摆件,她花费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一下班就往陶艺馆钻,色彩漂亮,雕塑模仿贝壳跟珊瑚的有机形态,绘画上釉烧制都是她一点一点做的。
她忘记那时正值国庆不好买票,只好买了一张凌晨的机票,很早就到候机区等待。
飞机还没起飞前收到了苗佩玉的微信消息。
【舒舒,等过几天妈妈去申城找你吧,念念说要给我办生日宴,等下次你再来好吗?我怕她会发脾气惹你不开心。】
任舒那时听出了苗佩玉的意思,她算高嫁,进了崔家就快把崔念念哄好了,女儿的位置要让人。
任舒理解她是真的喜欢崔望生,毕竟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跟父亲如出一辙,也能够体谅她在崔家不容易。
【好。】
【我知道舒舒从小到大最懂事了,妈妈爱你。】
任舒回了个:【嗯。】
那时已经即将凌晨。
她又拖着行李箱饥肠辘辘打车去吃饭,那一瞬间被沉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随意在附近一家简陋老店喝海鲜汤,灯泡都昏黄黯淡。
刚吃了几口,官宏坐在了她对面。
他前两天做错事被技术总监忍无可忍向上投诉,他被他爸训斥说他再惹事就扣生活费,反而追任舒没那么凶了。
只是偶尔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一副好好追求者模样,惹得创新基地所有人都以为俩人在一起了。
因为这个谣言任舒不少被背地里说她是因为跟官宏的关系才进来,她解释过,没人在意。
任舒扫了官宏一眼,在寂静店内继续吃饭,吃完结账离开。
打开玻璃门的瞬间看到外面噼里啪啦下着雨,小巷街道湿漉漉的,路边的灯光也被压在雨雾当中模糊朦胧,她衣服单薄站在门店台阶上,盯着远处水洼,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一场褪不掉的潮湿之中。
耳畔隔着暴雨声,是官宏跟随着她故作关心的话,她那时便很清晰地知道,为达目的,他什么都装得出来。
“要不要我送你?雨下得很大不好打车,放心,我不会再不经过你同意跟着你了,今天真的碰巧,不信你可以问老板我经常来吃饭的。”
任舒站在原地没吭声,官宏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眼睛,见准时机,忽然拥抱过来,整个把她热烘烘抱在了怀里。
“冷吗?”他笑着问。
任舒在那一瞬间思绪忽然宕机,她不知道在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激烈反抗,甚至于听到同事调侃她跟官宏在一起以后要嫁入豪门都没了辩驳的心情,对方只会觉得是她在害羞。
任舒在这一瞬间甚至破罐子破摔想,就这样吧,没关系。
此时在寂静的阴郁小巷子,一道车灯忽然打过来,无声的灯光像是在心里“砰”得巨响了一声。
照在了她身上,拥抱着的两人无处遁行,眼睛被刺得都难以睁开,也让任舒猛地清醒。
她睁大眼看向远处车灯方向,透过雨幕跟车前玻璃,看到了厍凌坐在驾驶座上的模糊人影。
他的车牌号太好辨别。
任舒隔着很长的距离跟他对视,雨水刺进眼底她也没眨眼。
她从未在人生任何一刻如此清醒过。
任舒在几秒后,低眸,很轻地把官宏抱着自己的手拿开,微抬着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死静。
“如果你下次再靠近我,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官宏正想骂远处发癫开远光灯的人,听言又错愕地看向任舒。
他第一次从任舒的眼底看到一种面如死灰的冰冷情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时没吭声,伫立在原地看任舒拉着行李箱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任舒回去之后洗了个澡,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莫名出现了厍凌那张凉薄的脸,他高高在上站在旁边,睥睨着看她如此挣扎。
次日,任舒跟着产品经理一同出去吃饭应酬。
创新基地试图开展食品相关的新技术,要跟投资商见面,任舒被产品经理指派跟随前去。
那时任舒已经在准备从创新基地辞职了,她或许没有这样的抗压能力,女性在职场受到恶意太大,她恐怕要辜负文教授的期望。
她或许也可以跟文教授说起这件事,但按照文教授的性格,这件事会闹得很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官家在北京的身份跟地位大概没人惹得起。
益原的相关新技术被联合高校驳回,产品经理不乐意,自己想要找投资商做。
任舒在那场饭局上重新见到厍凌。
饭局在一家中高档餐厅包间,金碧辉煌的装潢有些奢靡风,灯光落下来都让人觉得像中世纪会所。
任舒后知后觉才知道这场饭局他只是陪同,西装外套被服务员接过,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稍扯了扯收紧的黑领带,坐在旁边偶尔抬起酒杯喝酒。
他那会的气质还没这么冷,倒有些斯文败类的散漫。
惹得酒局上产品经理一直在偷瞄他,还趁去洗手间偷偷跟服务员说,给人西装外套里塞了她的联系方式。
任舒能从厍凌不咸不淡的态度上看出,他跟在场的人并不熟,或许只是项目第三方参与者。
那是她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同事聚餐,她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就不敢碰了。
“舒舒敬王总一杯吧,我们舒舒可是文教授推荐过来的,很有能力也很聪明,前段时间那款以苹果为原料的新型即饮产品就是任舒独立完成的。”
跟当地农产品种植基地合作开发,任舒去了好几次果园。
任舒被架在空中,站起身被她塞了一杯酒,看着对面的男人,表情僵硬笑了下。
“王总,我敬您。”
她一口喝完,刚入职场也没学会别人的灵活变通。
倒是坐在一旁的厍凌,西装扣子敞开着,没打领带,那时的他身上还染着些许懒散冷傲的气息,没人敢让他喝酒。
他就那么坐在旁边,偶尔跟他说话时才会应两声。
酒局结束,众人起身。
厍凌把那件高奢西装外套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侧眸忽然说:
“我送任小姐回去吧。”
“厍总跟任小姐认识?我还想着让王总顺路送。”产品经理有些意外,又为难地看了一眼王总。
任舒脑子有些晕,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听到产品经理这句话,瞬间明白这场酒局为什么要带她。
一身冷汗冒出来。
厍凌看向任舒,体面又淡笑说:“文教授是我姑姑,跟任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任舒跟着忙的上了厍凌的车,开车门时甚至有些腿软手抖。她也没那么没眼色,即便当时对厍凌印象也不好,但她还是更偏向厍凌一些。
毕竟在任舒的印象里,他还是个给她递过纸巾的好人。
司机开车,任舒跟厍凌一同坐在后排,没开灯的车内,她低着头手指扣弄着,侧过头跟厍凌说:“谢谢。”
“下次这种局跟男朋友一起去,安全些。”
任舒当时怀疑他是不是意识到了上次真的很凶,才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又或许是看在文教授的面子上。
“我没有男朋友。”她说。
厍凌扫了她一眼,想到昨晚抱在一起的俩人,以为他们分了手,也就没再吭声。
手机响了一声,任舒低头看,是项目经理发来的。
【舒舒,你的包落下了,我看里面还有你钥匙,你住在哪我给你送过去吧。】
任舒没回。
厍凌侧头扫了她的手机一眼,说:“客房可以收留你一晚,去吗。”
任舒现在都不太明白厍凌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见色起意吗?
可任舒从不觉得在他圈子里,在他眼里她有多漂亮。
或许只是时机恰当。
或许只是水到渠成。
他心血来潮,任舒就被卷进了永远的潮湿里。
可想起上次他说“知道就少给别人惹麻烦”,任舒又在内心挣扎了许久。
“会很麻烦吗?”任舒问。
厍凌从任舒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小心翼翼跟局促不安的情绪。
“不会。”
“下次如果你妈还让你相亲,你可以说我私底下态度很差,随便编排什么,不会?”
任舒一时之间没吭声,过了几秒又说:“因为…你特意去接我了,还是谢谢你。”
厍凌还是第一次见到任舒这样的人,他身边那些人都精明得恨不得精准算出别人对自身的利用价值几斤几两,也就任舒在盘算自己得到的东西有几分重量。
迟早被人骗的命。
厍凌跟司机说回别墅。
他住的别墅比酒店还要漂亮,处处透着价格不菲。
任舒在次卧洗了澡,还很小心翼翼地把门给锁上了,但她一整晚都没睡着,甚至爬起来用手机写了一封辞职信发给了技术总监,以及给房东发了消息说退租的事情,押金也不要了,只想迅速搬离,还在平台找到了一个新房子,两室一厅,房东要出国工作急于出租。
她一晚上解决了很多事情。她只是慢热,但在下定决定后,她的犹豫跟踌躇会完全不见,极具行动力。
半夜也睡不着,次卧卫生间在走廊对面,任舒从厕所出来,看到厍凌卧室房门没关,房间内还开着灯,或许他也睡不着,或许还在工作。
她出来时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凌晨两点。
定在原地几秒,任舒悄无声息走过去,她隐约听到了厍凌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奇怪。
从光线的缝隙中,她看到厍凌坐在床边自/慰。
那是任舒第一次看到异性的身体,跟如同电影里一样夸张的尺度。
她脑海一瞬间是懵的,呼吸骤乱。
连他抬眼直视门口缝隙的她时,都忘记怎么抬起脚步离开,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第38章 泛红
那是接踵而至的任舒人生的至暗时刻, 在不经意撞见他这件事的同时结束了。
后来任舒都在回想当时自己的表情,脸都红透了,眼睛还是愣愣的, 她甚至记得第一眼时厍凌的表情分明是烦躁的,而后在短暂静静对视之中, 听到嚓嚓声响, 掌心溢满。
他从小在那样家庭出身,向来擅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别人,漆黑又发汗的眼眸笔直看着她, 随后嗓音冷散说:“要么进来, 要么出去。”
任舒眼睁睁看到他又起反应, 被吓得忘记怎么呼吸迅速甩上门,腿软着往客卧走去。
当天晚上睁着眼到窗外泛白就跑了-
吃完饭从店内结账离开,坐在车上黎母给厍凌打了电话慰问, 倒是因为他莫名对孙向明赶尽杀绝把对方送进去的事情, 厍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 由他去了。
“厍凌,我前两天才听到林鸣谦说,你前年玩过很多危险的东西, 是因为我跟你爸吗?”
厍凌没吭声,坐在副驾驶的任舒更是没敢动,脊背都僵住不能放松, 这似乎不适合他听。
前年, 是厍凌刚好跟她遇到的那一年。
是在那一年冬,他们达成的这种关系。
任舒想,原来他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互相碰上的刚好是时机。
电话对面的黎母沉了口气说:“你知道我跟你爸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十八岁, 到今年已经过去三十年,从我们结婚,到后来有了你,这只占其中的五年。”
“结婚那会你爸爸那边不管是长辈还是你姑姑都对我诸多不满,到现在你姑姑都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避着,人生是会发生很多变化。”
“你不是说想做个高跟鞋的项目吗?”厍凌忽然说。
黎母知道厍凌不想谈,顺着他转移话题:“你之前不是还不看好?”
她想以让女性在职场脱掉高跟鞋为设计宣传目标,跟服务对象的想法必然相悖。
“我现在觉得宣传一些思想更重要。”
厍凌说:“下个月我回纽约再谈。”
黎母有些意外:“难得,你这种比你爸还要利益为主的人居然会想做赔本的买卖。”
厍凌停顿了几秒,说:“妈,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对你有任何偏见。”
黎母说:“我知道。”
车往别墅开,任舒一路安静,又想起别人对黎兰馨的描述,纽约顶尖设计师,曾为多个市值百亿级企业主导品牌升级,负责项目多在巴黎、纽约、东京等城市,设计风格擅长打破秩序,前年公司落地纽约,年流水成为设计界顶端。
不仅自己事业有成,跟丈夫年少相爱生下独子厍凌,几乎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
任舒侧目看着窗外忽然经过的易思信大厦,看着大雪覆盖北京一砖一瓦。
在这样的繁华与人群当中,所有故事都不能称之为流俗。
回到别墅。
任舒洗漱完吹干头发,还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雪。
别墅的视野很好,隔着结了浅浅雾气的玻璃窗,能看到密密匝匝的银白不急不缓落在松树枝头。
祝愿的离职申请忽然发来,任舒有些意外,她只是没想到祝愿会在此时提出离职。
但从一开始任舒就知道她呆不久。
可后厨的事也只有祝愿跟骆盂最熟悉。
【是工资的问题吗?】
【不是的任舒姐,其实年前就想辞职了,原本想要等到夏天的,但是最近一直做错事,我不想给店里造成影响。】
她干不下去,她没有办法跟骆盂朝夕相处。
任舒说:【好,那之后也会在申城吗?】
【香港吧,也很方便的,有机会一起吃饭。】
任舒:【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从祝愿从家里跑出来,以及她偶尔接到爸妈电话时的烦躁表情能看出,她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当然了!】祝愿又发了好几个爱心的表情包。
任舒合上手机,在黑色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
又给骆盂发消息让他招新人,说祝愿离职了。
【嗯。你什么时候回?要在北京过年吗?】
【今晚就回。】任舒回完就后悔。
【晚上?几点,我去接你。】
【不用的。】
【刚好我也一个人,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到申城很晚了。】
【那我更不能不管了,时间发给我,有没有把我当你哥?】
任舒看着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好吧。】
厍凌正在书房办公,即便休假时间,也很难真正推掉所有工作,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的声音。
“回温哥华,还能去哪?”
“明天吧,邹凯不是要请客?”
那边林鸣谦问:“你今年又不回家?不跟阿姨一起吃个团圆饭啊。”
林鸣谦最近两年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厍凌跟家里关系出现了什么问题,看似和谐的背后千疮百孔。
厍凌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父母恩爱背景优渥的家境中长大,林鸣谦甚至以为他会像弟弟林思远那样沉入一段恋爱中,一起出去玩难免遇上圈内朋友,长相背景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至今都没见他动过任何谈恋爱的念头。
即便任舒,林鸣谦也不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厍凌骨子里冷,对谁都舍得,对谁都吝啬。
“不去了,工作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厍凌挂断电话,起身往外走。
“想吃什么?”
任舒没什么胃口。
“有鸡蛋面吃吗?”
任舒是个鸡蛋跟苹果脑袋,任何这两类的食物她都很喜欢。
“算了——”任舒又忙不迭说,看到厍凌扫荡过来的眼神,又弱弱解释说,“鸡蛋面买回来都坨了。”
任舒莫名想到了在杭州吃的那份芋饺,说:“北京有卖芋饺的吗?”
最后点了一份,难吃得要命,任舒只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但不想浪费,于是又一口一口慢慢塞。
厍凌坐在旁边,看她吃饭痛苦的样子,影响食欲,伸手把她面前那份芋饺移过来,两三口吃完。
“有去医院看过吗?”厍凌问她。
任舒有些懵:“看什么?”
“胃。”厍凌放下筷子,瞧见任舒那苍白没什么神采的脸色,跟病号没区别。
“你以前也这个胃口?”
厍凌在她相册里看到过她以前的照片,比现在圆润了一些,仍旧很瘦,但能看出健康的稚嫩鲜活感。
现在一双腿细的跟什么似的。
任舒此时才恍然大悟,忽然意识到她大学那会其实还挺能吃的,高中也参加过三千米长跑,毕业之后各种压力层出不穷,身体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厍凌看出她表情想说什么,没见过这么有钝感力的人。
“你——”
一个字冒出来,又被他咽下去。
“主要是,吃药太苦了。”万一要查出什么毛病,还要吃药怎么办。
任舒不喜欢吃苦的。
“少活几年就不苦。”
任舒:“……”
“我后天回温哥华。”他说。
任舒哦了一声,“我是晚上的机票。”
厍凌忽然定住看向她:“几点?”
任舒才说:“十二点。”
厍凌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身子重重靠在沙发,目光不偏不倚:“你定那么晚的干什么?”
“我前年订过一张凌晨的机票,但是没来成,就想知道凌晨从北京到申城的飞机能在窗外看到什么风景。”
厍凌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任舒注意到厍凌的视线,低着头说:“好吧,是没买到别的航班的机票。”
过年真的很难买。她只买到了来时的。
这张还是她刚才忽然抢到的。
“现在还早,有什么计划吗?”
任舒摇了摇头。
厍凌随手拿起遥控播了个剧看。
他不怎么看电视剧,随便点开一集也知道是什么肥皂剧,任舒大概也不怎么爱看,盯着电视画面跑神。
客厅只有徐徐电视机的声响,以及暖风空调发出的呼呼响声。
任舒靠着沙发,肩膀跟厍凌的臂膀虚贴着,看一会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任舒很喜欢他家吧台的设计,想要以后把房子买回来后自己也设计一个类似的。
多看两眼,润了润唇,往沙发方向走去。
“要不要做。”
厍凌很忽然地说完,任舒站在他旁边,低眸盯着他看,眼睛又往旁边看,明知故问声音嗡嗡的:“做什么…”
厍凌微仰头,直白说:“做/爱。”
闲着也是闲着。
为什么叫爱?为什么这个字非要这样组合。
厍凌看着她抬眼的表情,随后一把捞住腰勾过来,抬着手臂扣着她的后脑勺接吻,任舒站在他双腿之间,低着头双手搁在他肩膀上,吻越来越重,双手不自觉捧住他的脸。
被倏然打断时,任舒迷茫睁开眼,看到厍凌眼眸微微含笑的眼睛。
任舒发现她逐渐能看出厍凌眼底的表情,并不是完全一成不变的冷淡,偶尔懒散,懒得理你的公子哥模样,比如此时的见她沉沦的笑调,大概在想,刚刚还在故作推诿的人,比他更先掉进陷阱里。
任舒又低着头,很轻地在他嘴角吻了两下。
厍凌掐着她的脸颊,感觉嘴角的吻有些痒。
她还没说话,厍凌盯着她的眼睛,直接把人横抱起,扔在卧室床上,整个人压下,一吻封唇,嘴唇又顺着贴着她的胸口。
任舒挺起脖颈,眼睛忽然流眼泪,呼吸重了些后,紧紧闭上眼。
“厍凌。”
身体发烫,厍凌嘴唇碾过她的眼角,感觉到咸意。
“嗯。”
任舒重新睁开眼,眼前有些雾气,眼睛看着厍凌无助地说:
“你之前,不是说,要不要试试过分的吗?”
她感觉到滚烫的热意在他左手一寸寸侵袭,任舒一字一句说。
“今天对我很过分……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厍凌在她眼皮上很轻地亲了亲,薄唇微凉,贴在滚烫的眼皮上存在感极强。
她张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落在厍凌优越眉眼上,她仍记得那时大学两人第一次有交集,他低眸递给她纸巾,指节干净,表情冷淡。
但任舒捏着纸巾,眼神跟随他很久,那时才忽然注意到的厍凌的长相,搭配上浑身冷冽骄贵气质,比别人口中的还要出挑凌人。
厍凌目光落在任舒的眼角,倏然又想起那天喝醉了酒蹲在雪天门口的她,声音轻缓说:“任舒,一人一次的游戏结束了。”
“我们现在玩一个别的游戏。”
任舒感觉到空了一下后缓慢地下沉,绷紧呼吸着问:“什么别的。”
厍凌拨了拨她的长发,用手背给她擦了下额头的汗。
“怎么让对方更舒服的游戏。”
任舒闭着眼,感觉到嘴唇被人轻轻撬开,卷着她的舌尖。
她不敢睁开眼,有些绝望地想哭,她破罐子破摔地伸出手紧紧抱住厍凌。
“好。”
眼神矢焦起伏时,任舒在错乱挣扎的声音莫名地想,他不喜欢爬山,她见过他冷性下的一面,不管是床上床下,还是工作前后的。
她也曾见过他在车店拒绝Luna时的冷漠眼神,那种冷漠让当时的任舒都感觉到窒息胸闷。
也见过他心血来潮如梦似幻般的温和跟逗弄。
在这段秘密关系里,她得知关于他太多珍贵秘密。
她晚上飞机要走,只做了一次就结束。
洗澡都是在一起洗的,浴室灯光白亮,落在身上难以隐忍之下的痕迹上,任舒一张脸沾了水,皮肤瓷白如玉,手腕处还残留一圈没褪的痕迹,此时的眼神也带着些许不明昧色。
厍凌看到她便总是有反应,任舒用别处解决了一次也没用,就自己去了隔壁。
洗完后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看到老同学发来的消息,说年后结婚,问他要不要来。
厍凌高中跟这位老同学的关系一般,只是刚转学过去时跟他同桌,仅此而已。
厍凌给人转了红包。
【忙,新婚快乐。】
【厍总你这红包可太大了,不跟你客气。】
随后又闲聊着,他如今在北京一家ai上市公司做项目经理,老婆是上海人,俩人是相亲认识,到了岁数结婚,颇有些凑合过日子的嫌疑。
【我听说你们公司开到申城了?任舒好像在申城开了一家甜品店,我都在申城美食攻略里刷到了。】他已经很少关注任舒的消息,平常工作也很忙,连看到这条消息也都是某天意外看到他老婆手机里的推荐。
【好像是,不打算追了?】厍凌抬眸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只能听到隐约水声。
【我可追不上,虽然她家境没那么不可高攀,但她那长相就不是我这种打工人能追的,而且你不感觉她很难靠近吗?性格很冷,看谁都一副看狗的眼神,你追还差不多……说起来当初还挺对不住骆盂的。】
当时知道骆盂想追任舒,他混的很,那会骆盂还是长到遮眼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阴森阴森的,他看不顺眼拽着人给人脑袋磕出一个血坑,骆盂的暗恋也没敢说出口。
厍凌那时对任舒的印象都是从这位朋友口中所知的,当时任舒有很多追求者,都被他一一解决,而那些富家高干子弟,更喜欢明媚早熟的女生,也不远放下身段贴着别人。
这样看来,他对任舒的了解不如百分之一。
任舒洗完澡出来也才下午三点半,她见厍凌正坐在床上,卧室只有很轻的敲击键盘的声响,她犹豫了两秒也跟着上了床。
扑面而来冷冽的气息把她包裹住。
厍凌扫了她一眼,把电脑关上,自然而然扯了下被子搂住人。
任舒不太能习惯跟别人睡,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自己睡觉了,此时脑袋清醒地窝在厍凌怀里,能感觉到脊背挨着他的胳膊,厍凌睡姿很好,呼吸声也浅。
任舒翻身了好几下,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又在如此安静的状态下,她总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又被他伸手一捞,整个人被摁在了怀里。
“你睡不睡?”
任舒就不敢动了。
这么凶。
缩在他怀里,任舒跟他面对着的姿态,额头磨擦着他的胸膛,感觉到硬邦邦的肌肉,滚烫温度寸寸度过来,明明在额头,却有些灼眼。
“厍凌。”
“不许说话,睡觉。”
“我就问个问题…”
厍凌声音重了下,舒口气说:“问。”
“下次直接问。”
“哦。”任舒探出头,半张脸还被被子挡着,看到他闭上眼朦胧的侧脸。
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也并不是很平稳。
“你为什么要跟我,这样。”
厍凌不吭声,任舒又把手指往他鼻前探。
还没试探出来,又被他瞬间掌住手腕,反手摁压在枕头上,任舒身上一重,沉重的呼吸声瞬间扑面而来,任舒脸颊感觉到了他鼻骨的硬度。
她缩了缩脖子,又被厍凌摁住肩膀。
“不想睡是吧。”
任舒下意识闭上眼,随后感觉到唇被轻咬了一下,而后便是很轻地被勾着唇边,一点点描摹着唇珠。
她又睁开眼,看到厍凌很轻揩着她的侧颌,亲了两下后,深吻下去。
任舒重新闭上眼,手指很轻攀着他的肩膀,又顺着肩骨往后锁住他的脖颈,跟他接吻。
在重沉之中,任舒听到了他模糊在耳畔的回应。
“知道答案了吗?”
……
任舒睡得很熟,厍凌倒是没什么困意。
他打开微信,看到老同学隔了一个小时,又给他发。
【欸你有任舒的微信吗?我在同学群的那个微信换了,她好像在群里。】
厍凌低眸看着怀里睡得脸颊泛红的人,手指拨弄缠绕着她的长发,人也睡得安分地没有任何反应。
【要做什么?】
【表个白。】他说。
第39章 泛红
告别一下曾经唯一的喜欢。
可厍凌没法给他发。
任舒醒来时睁开眼, 歪过头没看到床上有人,才坐起身去洗漱。
出来看到厍凌正坐在客厅,雪天窗外的莹白并不过分阴沉, 室内开着灯光,落在冷灰色真皮沙发上。
厍凌微压着腰, 手肘搁在膝盖, 把玩着一根烟,也没处理工作,桌面放着车钥匙, 跟灰色半透明烟灰缸。
他抽了一根烟, 看到她出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
任舒清晰感觉到他描摹着自己的五官,摸了下脸,莫名觉得他此时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于是问:“怎么了?”
“送你。”他移开眼, 起身说。
她来时就没拿什么东西, 离开时也都是空着手。
只是看着厍凌拿起车钥匙,才抬起头问:“你不忙吗?”
“顺路。”
任舒看着他的冷淡表情,哦了一声。
窗外还下着雪, 隐约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炮竹声响。
去机场的路上,任舒看他接了一条电话,是他朋友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厍凌看了眼时间说半个小时后到。
他过年大概会有很多酒局。
到了机场门口, 厍凌下车把她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拿出,又问她一句:“身份证带没。”
任舒摸了摸口袋,点头说:“带了。”
她不至于这么丢三落四。
“去吧。”
任舒说:“哦。”
新年还没过完,机场大多是要回老家过年的打工人, 人群涌动,任舒拉着行李箱往里走,回头时还看到厍凌穿着那件黑色翻领大衣站在安检前,瞧见她回头,揣着口袋,眼睛跟她对视也没做出其他动作。
任舒又朝他招了招手,做口型说“我走了”,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飞机在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准点起飞,任舒坐在靠窗位置,机舱发出嗡嗡响声震得耳朵痛,她安静看着窗外零碎灯光,跟其他时间也没什么不同。
她拍了一张照片,记录她第二次来北京。
揣着口袋,还掏到了那个被捏得褶皱的红包。
任舒打开,看到红包里的九百块钱,还有一个崭新的一块钱硬币。
申城人从小到大红包都是几块钱,这是任舒平生第一次收到如此金额的红包。
任舒把硬币从红包中拿出,在掌心握住,放进去。
飞机在凌晨三点半抵达申城机场,机场并不冷清,过年期间凌晨也是人满为患。
彼时,厍凌还在北京跟朋友吃饭,他总是被拉到那群人堆里,也并不厌倦吵闹,反而被动让生活充实,挺好。
几个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落拓地零散从店里出来,皮靴踩在薄薄的雪上,落下脚印,迎面而来阴沉夜幕中刺冷的寒风,冷得呼吸都蹿白雾。
厍凌落在最后,单手捏着手机,低头给司机发完消息,又给助理发了条:【帮我查查骆盂。】
对面助理正在跟老婆过年夜,他老婆看到手机消息,递给他。
他忙的回复:【好的厍总。】
这危机感来得是不是太过迟,不太像厍总的工作作风。
“不是,我们厍公子给谁发消息呢?路都不看了啊。”
林鸣谦在旁边心知肚明说:“工作消息吧?”
“人刚可是从机场方向过来的。”
赵未决也毫不恭维:“工作消息他能那个表情?”
厍凌合上手机,拉开车门,眼神都没给一个。
“我什么表情?”
“反正跟平常不一样。”
“刚那位要你联系方式,给不给啊?”邹凯穿着一件黑夹克,声音挑高朝厍凌喊。
赵未决也不嫌事大,掀起眼皮说:“我表妹,给点面子,人第一次喜欢谁春心萌动着呢。”
“就是就是,人女孩才二十不知道便宜谁。”
厍凌捞着车门,不咸不淡说:“我听说前段时间祝新桐回申城了,要不把她的手机号给我,正好我在申城帮你照顾照顾,不是亲妹妹也养了这么多年。”
赵未决瞬间脸阴了,砰一声上车关上门车飙走。
倒是旁边不明所以的邹凯跟吃到大瓜似的。
“卧槽,他跟祝……哎你不回去啊?”
“有事。”
正值过年期间,厍凌坐在车上往别墅驶去,听到耳畔的烟花,在头顶倏然炸开,整个天空瞬间亮了。
车随意停在路边,凌晨三点多的街道只有寥寥车辆在道路行驶,积雪在人行道铺满。
厍凌在车内打开了一盒烟,靠着驾驶座,点燃咬在嘴边细细抽。
与此同时,一条来自司机的消息。
【厍总,我的车没有接到任小姐,她朋友骆盂来接她了。】
厍凌捞起手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半的沉静夜色,回复:【跟着他们,看到她安全进小区再走。】
【好的厍总。】
随后驱车去了公司-
任舒下了飞机,燥热的天气跟北京天差地别,几个小时的行程之后,打开舱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骆盂接她时天空昏暗,空中繁星点点,任舒跟他都完全没有想吃饭的心思。
坐在车上任舒看着开车的骆盂,欲言又止。
骆盂看出她想问什么,轻笑了一声说:“我没事,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以后这个世界就没有我的亲人了,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任舒说:“你可别也辞职。”
骆盂:“那肯定不会,我买了套房,还要还房贷。”
任舒有些惊讶:“你买房了?那什么时候我们去庆祝一下。”
“不用,等装修好可以来我家吃饭。”
任舒点了点头说:“那好。”
到了小区门口,任舒下了车,周遭寂静。
任舒跟他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谢谢来接我。”
“任舒。”骆盂忽然叫住她,也下了车。
“我想问,如果高中我跟你表白,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任舒承认自己有些躲着骆盂的意思,她感觉太尴尬,也忽然清晰明白他跟她一起开店是什么原因。
任舒思忖了几秒,还没说话,夜风吹拂过长发,周遭只有沙沙树叶晃动声响,路上来往车辆稀少,骆盂盯着她的脸,忽然低下头要吻她。
任舒骤然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把人剧烈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悚然。
“你干什么。”
“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骆盂的眼神很沉静。
既然厍凌可以为什么他不行?他不介意。
“骆盂,你——”任舒一步步往后退开。
骆盂看到任舒眼底的恐慌跟抵触,沉默片刻,失落低下头,站在原地也没敢动:“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对不起。”
隔着几步之遥,任舒拉着行李箱放在身前,手指捏着口袋里的手机,说:“骆盂,我们不可能的,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她也不太明白骆盂为什么会喜欢她,他了解她吗?高中的她跟现在也有很多变化,或许在这么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合作关系中了解她外在的喜好,但那只是同事之间的。
这样算祝愿才会喜欢她才对。
骆盂却站在原地没走,一直到任舒进了小区才驱车离开。
大概白天睡得太多,回去后洗完澡把房间打扫了一遍也毫无困意,寂静的夜晚能让人内心平静。
任舒就看了后台的账单,又打开几天没看的社交平台评论,一直到天空泛白-
上午六点,厍凌坐在易思信顶楼总裁办落地窗前,办公室内冷冷清清,他目光落在远处昏黄沉蓝的晨昏线上,手机里是两个小时前助理跟司机分别发来的消息。
都是几张照片。
助理发来的那几张照片是骆盂跟祝愿的开房记录。
厍凌看了一眼时间,在把照片发给任舒时停住,随后取消。
【到家了吗?】
任舒收到信息时正想睡一会,她上午还要去店里,会没精力。
此时收到厍凌信息时,任舒头昏脑胀想的是,厍凌又不知道她为什么把他删掉。
【嗯,你不是看了航班信息吗。】
厍凌坐在办公椅上眺望着窗外雪景,转了一下椅子,站起身往外走,只发了一句。
【你知道骆盂跟你们店里的祝愿在一起过吗。】
厍凌发出去的一瞬间,一条电话打过来,他停在原地,看着总裁办外手里拿着文件的员工经过,抬手关上百叶窗,接通。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任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祝愿跟骆盂?
祝愿不是有男朋友吗?
下一秒她又倏然反应过来什么,从开店时任舒就注意到祝愿明显的目光,而后她谈恋爱,又分手,离职。
她说他们之前也没有谈恋爱,只不过睡过几次,但当时祝愿的表情跟语气跟洒脱的口吻背道而驰。
任舒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的重点是我怎么知道的吗。”
厍凌又用平稳的口吻,一字一句说:“怎么,难过了?我还知道他高中暗恋你,怎么没在一起?”
任舒被这句话弄懵了。
厍凌的语气通过电话过滤,让她辨别不出来情绪,更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厍凌听着任舒的安静,她如果不知道此时的回答大概很意外“他高中暗恋我?”
于是厍凌在那边又笑了。
“任舒,这是你删掉我微信的原因吗?”
厍凌在老同学问时看到被删,能猜到,大概是在离开杭州那天删掉的他。
一瞬间厍凌脑海里浮现许多他忽视的画面。
她跟骆盂一同出差,还不忘跟他睡觉。
睡完最后一次吗。
“我说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厍凌用着一贯的清淡语气。
“也包括有了其他选择。”
任舒没吭声,只是听着对面冷冽的话,耳朵嗡嗡的,手指一寸寸攥紧手机,很是费力地吞咽了一下。
随后还没张口,手机被挂断。
任舒看着黑屏的手机上自己那张脸,在这一瞬间想,这个电话她打不过去了。
她一早打车去了甜品店,祝愿在前几天离职之后店里就招了新人,骆盂还跟最开始一般,偶尔顾着后厨,亦或者调制新的咖啡跟冷饮配方。
任舒到店里时间早,店里还没正式开门,只有骆盂在店里,作为二店主,他总是来很早。
任舒走进后厨,脚步带风。
骆盂看到任舒这么早来还有些意外,他们是轮班,一人负责一周。
“你怎么来这么——”
任舒没等他说完,打断问:“你跟祝愿在一起过吗?”
骆盂瞬息没吭声,看着任舒的表情,即便还是往常恬静的颜色,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说:“是,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
“需要原因吗?祝愿跟你说的?”
任舒一双眼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
“她没有跟我说。”
“骆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骆盂看着任舒那双眼,别过头才说:
“成年人,需要什么原因。”
骆盂在那次听到任舒说不合适会跟男朋友结束时,就看到了她上了连号1的车,这样的车牌号,太容易查到车主是谁。
他得知是厍凌后很意外,他没想过任舒会跟厍凌在一起,分明两人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甚至骆盂在认识任舒时,她也跟厍凌完全没有交集。
那一瞬间他无比后悔,原以为是高中的失而复得,偏偏最后还不是他的。
高中因为厍凌的朋友,现在又被他抢先。
凭什么。
后来他才忽然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恋爱关系。
所以厍凌不会过来,任舒也不必跟他有什么感情交流基础。
那他为什么不能?是祝愿自己送上门的。
成年人的你情我愿而已。
任舒感觉失望,她能够体谅骆盂在自己父亲身上的挣扎,人无完人,但他对祝愿是故意的。
“骆盂,我会把钱筹给你,按照合同上的,我分文不少给你。”
骆盂不同意。
“凭什么?我不明白这是我跟祝愿的事情,跟店没什么关系。”
“还是说因为我昨天晚上的告白?我跟你道歉,昨天是我爸去世的头七我去祭拜,我心情不是很好。”
他太需要人,才提出去接任舒。
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想要,只想在她身边而已。
“你难道看不出祝愿喜欢你吗?骆盂我发现,我对你了解或许不多,我们并不适合做合作伙伴。”
任舒极力稳定着情绪说:“祝愿是我的朋友,你伤害了她。”
“那我呢?你在杭州那天不是说——”
“我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会把钱打给你,如果你非想要这个店,可以找律师起诉我。”任舒说。
骆盂低下头摘掉胸牌,扔在旁边桌面走了。
随后他又看向任舒,嘴角带着笑:“任舒,那你跟厍凌呢?你们什么关系?”
第40章 泛红
第二天骆盂还是来甜品店上班了。
店内氛围不对, 周昕跟曹姐都看得出来,但也没问,任舒表情冷漠疏离, 仿佛把他当成透明人。
骆盂受不了这样的漠视,也在一瞬间忽然后悔当时的气愤, 他只是知道任舒跟厍凌的关系时, 太过诧异,刚好碰上祝愿跟他表白,顺理成章。
骆盂中午吃饭时便主动低头说:“任舒, 你如果介意, 我可以跟她道歉, 但分店的事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你应该知道现在正好在投钱的阶段。”
任舒第一次觉得有些恶心。
“骆盂这跟我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这样说, 也不要破坏我跟祝愿的感情, 而且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找了律师, 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明天就把钱打给你。”
任舒提前下了班,跟律师见了面后给骆盂发了电子合同, 没有异议明早跟律师签字。
晚上又动了念头把那辆车卖掉,她用车的频率也不算很高,又在家里翻了很多苗佩玉每年给她送的名牌首饰作为生日礼物, 她并不喜欢这些装饰品, 都是崭新没拆的。
还在梳妆台上翻到了那时厍凌送来的项链,盯着看了好几眼,还是把项链留下了。
剩余的挂在平台,只有最新款很快出手, 剩下的一些样式老旧,砍价太高,任舒不太舍得,此时还是断舍离了。
她本身就不需要这些,也只是借这个机会都腾空出去。
最后又动了一些她原不打算动的存款。
那是父亲去世前留给她的,原本准备存起来把以前的房子买回来的,现在看来还要存一段时间。
那周五,任舒解决完甜品店的分资问题后,从律所出来,盯着此时的阴沉天色,手机倏然嗡地响了一声。
她脚步一顿,打开手机看,并不是短信,而是一条天气预警。
任舒手机里一共添加了三个天气提醒,一个是申城的,一个是北京,一个是温哥华。
那时厍凌打电话过来,任舒有些慌下意识找事做,搜了温哥华的天气,胡乱添加了天气提醒。
只有偶尔天气有剧烈变化时才会弹出。
暴雨预警/温哥华地区
预计未来六小时内将出现强降雨,局部累计降雨量或超50毫米,低洼地区存在内涝风险。请尽量减少外出,注意出行安全。
预警生效时间:2016年2月7日23:00起,持续至2月8日5:00 。
——加拿大环境与气候变化部。
任舒盯着看了许久。
合上手机回了甜品店。
任舒也很清楚厍凌的性子,他从来不会弯下身,也向来不在意任何事情,毕竟很早时他就提出过要结束这段关系。
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经不起风吹草动。
或许这样结束也挺好。
他们的关系原本止于床上,并不清白,也无需敞亮。
过年期间,甜品店的顾客比往常减少许多,路上来往行人都大量减少,倒是听闻凌晨有人组织在中心大厦放气球。
周昕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任舒也开始在后厨帮忙,暂时还忙得过来。
“老板,易思信订了冬季下午茶甜品,刚专送送走,但是少做了一杯咖啡,对方说让我们快点送过去。”周昕看着任舒说。
平台还不完善,专送下班了,店里俩人又忙不开。
任舒接过咖啡,说:“给我吧我去送。”
她到时听到前台正在接电话,便站在原地等候。
“厍总最近在温哥华出差,估计要月底才能回来了,我帮您先记录一下,等他回来您看行吗?”
前台女人很是无奈:“林总也跟着去了,真的我哪敢骗您……”
任舒等她结束之后,才走上前说:“你们定的咖啡落了一份,实在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帮我送上去吗?”
不知何时一楼换了新前台,脖颈上挂了易思信的工作牌。
“哦行,你放在这儿就行,一会有人下来拿。”
“麻烦您了。”
“没事。”
任舒从一楼离开时,又看着手心的汗,一楼开了空调,热风吹得人仿佛在暖炉里。
她或许从一开始把甜品店开在这里就是个错误,但就像一开始厍凌没有在申城工作一样,他大概很快会离开,她只是在原地停留而已。
申城的第一场雨在初三降临,霜寒地冻,天气湿冷,过年期间店里只剩不回家的周昕跟任舒在看店。
“任舒姐,我今天能提前下班吗?”周昕有些不好意思地过来说。
任舒点点头:“行,反正这会也没什么客人了。”
等周昕脱掉工作服提着包往外跑时,任舒才看到门外一个长相打扮都挺帅的男人开了辆摩托车接她,又伸出手给她拨了下凌乱长发,她害怕被别人看到又摁住他的手,坐在摩托车后排,抱住前面的男人。
任舒隔着满是雾气的玻璃窗偷看,满眼意外,没忍住眼睛都笑了。
任舒清点完,关上玻璃门,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CBD大厦,灯光在昏暗暮色中糊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下班打车回去时,在路上任舒看着玻璃窗上开始布满的雨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别人不喜欢雨天,太安静也太低沉。
祝愿得知骆盂跟任舒分店的事,给任舒打了个电话慰问。
“任舒姐我已经回来了,你在申城吗?我们等曹姐回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任舒说:“好。”
一直到曹姐回来那天,叫上周昕去了一家日料店吃饭。曹姐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把生病的妈妈接到了申城来住,这两天都在安排住宿跟去医院检查的事。
“玩得开心吗?”任舒问起祝愿去东北的经历。
祝愿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当然开心了,任舒姐,你是因为我才跟骆盂闹掰的吗?没有必要。”
她知道任舒开这个店有多难,她人老实前期不知道长期订货能砍价均以市场价购入,后来又找了新的供货商,多长了个心眼,好在对方也是个挺实在的老板,每次都按时冷链配送,一整年下来没出现过任何意外。
甚至逢年过节任舒还收到过对方送来的月饼跟土特产,说是他们老家做的,经常合作的老板都有。
任舒摇了摇头:“不是,跟你没关系。”
曹姐跟周昕在旁边也没吭声,吃过半晌,问要不要去喝酒。
“附近就有家酒吧,过年肯定人多。”
任舒倏然想起之前厍凌说,去他酒吧给打九九折的。
他只是那样说,去了之后不会让她付钱。
来了酒吧任舒才知道过年这些人都去哪了,棋牌室台球厅跟酒吧都需要抢号。
近两年申城外地人口扩增,麻将文化深入骨髓。
祝愿定了酒吧包间,凑了一桌牌,打着打着又凑到曹姐旁边跟人碎嘴。
任舒酒量一般,也就喝了两口。
而后听祝愿八卦询问曹姐是怎么跟前夫在一起的。
曹姐笑着看她:“你礼貌吗?”
看脸上释怀的表情倒不怎么介意。
“我好奇嘛。”
曹姐随后说:“高中在一起的,我不良少女,他好学生来着,后来发现得到了也就那样,婚后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就离了,他也很爽快答应,就这样。”
任舒托着腮,只喝了一杯酒,脸颊泛红,安静听着。
曹曼丽轻松的语气,好像一切都只不过是轻飘飘的经历。
又聊起周昕的感情状况,她也很害羞地坦白,小情侣如胶似漆,过年那两天下班都能看到寸头男来接她,是干装修的,开了个小店,给人装修是体力活,长得高大又壮实,跟不爱说话腼腆的周昕天差地别。
祝愿兴致冲冲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周昕脸红着,捧着酒杯喝了一口:“我自行车把他那辆保时捷给蹭了,然后……他就给我要了联系方式。”
任舒都跟着哇了一声。
同样意外发现周昕酒量都很好,只有她两杯倒。
后来话题又拐到了任舒身上,问她跟男朋友怎么样,要不要来个男朋友大型会晤。
任舒就摆着手,感觉此时应该做出一个什么动作,就傻了一样举起那杯酒喝了两口,被呛得熏眼。
“对不起,我骗你们的,其实我没有男朋友。”她笑着说完,也没有过多解释,其他两人也很有眼色没有过多过问。
只有曹姐看出任舒眼底的水雾是什么意思。
祝愿跟周昕都以为她只是分了手。
“来我帮你把这杯喝了,新的一年祝任老板节节升高。”
……
中间任舒被拉出来蹦迪,听到舞台上一个女人正在敲架子鼓,大概是有个乐队在演出,主唱是个蓝毛男生,穿着一身朋克的衣服,身上挂着的链子显出金属光泽,在酒吧灯光下照得刺眼。
任舒坐在原来的卡座上听人唱歌。
也认出那个男生是林鸣谦的弟弟林思远。
她很少来酒吧,沉在这样哄闹的氛围里,没有人注意到她,会让人陷在人潮里忘乎所以。
也没喝酒,低着头给乔亦然发消息,说她来了酒吧,她以前没来过。
收到她“少搭理别人”的消息时,任舒耳畔被打了个响指,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简单卫衣的男人站在她旁边,阳刚俊朗型的长相,笑起来有种很强烈的帅。
“可以坐吗?”
任舒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这个是我的位置。”
他又笑了一下,随后说:“你是乔亦然的朋友吗,我见过她朋友圈发过跟你的合照。”
任舒有些意外,“你坐。”
随后又忽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她那个高中同学?”
乔亦然唯二的朋友就是这个高中同学,之前有提过一次,说是开了一家书店,乔亦然心情不好时会躲在他书店看书。
那会乔亦然特别想介绍俩人认识,但任舒摆了摆手推脱了。
“是我,她跟你提过我吗?”
任舒点点头,又摆出手机给她看,聊天界面是乔亦然发过来的他的照片,避免任舒认错。
“你自己一个人?”
任舒摇了摇头说:“不是,跟我朋友一起。”
任舒回头扫了一眼,不知道她们几个去哪了。
抬眼找人的瞬间,任舒在四十五度角方向看到不远处坐在黑皮沙发角落的厍凌。
熟悉的人对视线的敏感度高,几乎在任舒目光停驻他身上的瞬息,厍凌抬起眼,隔着很远距离,目光对碰,又是眼熟又冷淡的侵略性目光。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放缓凝滞。
几秒后,厍凌首先移开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那件皮衣外套扔在旁边沙发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打火机,靠在沙发上交叠着长腿,姿态疏散往舞台上看。
红灯酒绿,走灯在舞台下乱窜,音响轰鸣着震耳欲聋的鼓点,诡秘光线落在人的面部轮廓,五官显得立体。
他身后是一整墙壁的黑木酒架,灯光落在他后背把那桌人照得清晰。
旁边坐着几个穿着时尚的朋友正歪着头跟他说话,以及两位漂亮张扬的明艳女人,其中一个是封含,另一个任舒没太看清,时不时看向舞台上的林思远,嘴角带着夸张笑意。
厍凌的生活原来不会有任何波动。任舒陡然这样想。
她的存在跟不存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不同。
对彼此来说,互相都只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或许下次在他公司楼下碰到,他西装革履被人拥簇,任舒被朋友拽走,也会是如此一般不小心视线碰撞,随后陌生平淡地移开各自奔忙。
任舒在内心说,她刚才没有发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