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泛红
乔和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酒吧人群乱窜,不知道她在看谁,又把视线落回她身上。
“要加个微信吗?”
任舒才仰头笑着说:“刚亦然给我推了, 我得走了,回去加你。”
“好。”
封含临时过来, 身上还穿着包臀的工作服, 黑色细高跟踩得脚痛,用脚跟抵着地面翘着腿,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顺着厍凌不偏不倚的视线, 一眼看到远处穿着件驼色大衣的任舒, 温和的色调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柔顺, 跟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封含微微挑了下眉,又看向厍凌,男人身子往后仰靠着, 视线一直盯着那边的一男一女看, 没有丝毫撇开的意思。
封含低下头给任舒发微信:“任舒?你在酒吧吗?我好像看到你了, 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
任舒人影已经从酒吧消失了。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你们玩。】
邹凯还在跟旁边朋友兴致勃勃聊林思远的八卦,说他走出失恋阴影之后, 看上了一个已婚女人。
台上打碟那位,正在勾引人家出轨。
“一会如果她老公过来,林思远被打, 记得帮忙报警, 他哥不在我们得看着。”
人走后,厍凌转头朝向舞台方向:“下次上报纸标题上别带我。”
邹凯耸肩,很是无所谓:“那有什么办法,港媒最喜欢夸大其词, 林鸣谦又没什么名号。”
旁边穿着一件小香风外套的女孩没忍住,弱弱地说:“也太不道德了吧……”
封含揽着她的肩,很是认真摇了摇头:“桐妹你不懂,没事,能撬走说明本身就有问题。”
女孩嘴角抽动,低下头咬住吸管不吭声了。
封含拉着女孩一起去卫生间,洗手时扫了一眼。
“你这条手链挺好看的,哪买的?”
他们之间只有厍凌跟赵未决喜欢戴手串,说是长辈特意求的,她这条跟厍凌那条很像。
女孩才看向手腕:“这个吗?我哥串的。”
任舒当晚回去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发现她的许多喜好都跟乔和风如出一辙,他们都曾经学过吉他但因为手指会磨出茧子而放弃。下班后乔和风的最大爱好就是做菜,也难怪乔亦然说她跟乔和风会聊得来。
他们互关了link小号的账号,乔和风给她推荐了很多书跟电影。
【你高中学习一定很好。】
乔和风回:【没下过第一。】
他毫不谦虚,任舒亦是回复:【彼此彼此。】
【改天能去你们店里吗?】乔和风问。
【当然可以,你要来提前跟我说。】
一直到任舒困得不行,一看时间凌晨三点,才忙的关掉手机结束话题-
厍凌今年没去温哥华,林鸣谦跟明灿要去西班牙过年,厍凌独自飞去纽约跟爸妈吃了顿饭,又跟黎母聊了新款高跟鞋的项目,工厂已经做了样品,却因宣传方面截停,厍凌对待工作向来公事公办,开会研讨,找公司做宣发,结束后把狗暂放在纽约,又被拉着从北京飞来看林思远的热闹。
在酒吧待到半夜,他驱车回了公寓睡觉。
没怎么睡着,坐在书房处理工作,查找合同资料时在手机相册夹缝中翻到了一张照片,手指倏然顿住。
忘记哪天,任舒睡着时厍凌拍的,live图的后几秒任舒忽然睁开眼问他拍什么。
厍凌说她睡觉流口水,任舒就擦了擦嘴角,脸红着说他骗人,很少生气地跟他辩驳什么,老实温顺的样子难怪让人想欺负。
上午回了公司开会,下午又去了一个推不掉的采访。
结束后厍凌开着车,阴沉暮色中,连号黑色宾利欧陆在路边静静停靠,厍凌透过车窗能看到甜品店开着门,亮着灯光,来来往往有顾客出入。
新年还没过完,周末店里只有两个人在。
今年申城的冬天并没有下雪,林鸣谦大概会在夏末全权接手分部,他完全可以提前彻底脱手回纽约或北京工作。
助理发来几张骆盂的家庭情况,高中就有所耳闻,父母双亡,身边没什么朋友,上一年跟任舒开了这家甜品店。
手里有几张他父亲的病例单,除本身身体病情,胳膊上经常会有淤青跟掐痕,医院大概害怕对方嫁祸给医院医护人员,均记录在病例单中,甚至多次提醒骆盂故意伤害违法,但那些无足轻重的痕迹只被他父亲说身体不适后的挣扎造成。
厍凌此时又想起高中骆盂那张阴郁的脸,长发遮住双眼,一整个学期说不了几句话,跟此时阳光清朗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人,厍凌不明白任舒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开店。
看完,也没发给任舒。厍凌重重靠在驾驶座,手指转着一条写有梵文的手串,用力碾着最中间那颗玉珠子,指骨泛着白。
或许她知道,毕竟她也去看望过骆盂的父亲。
他一早就提醒过任舒,是她自己不在意。
现在看清骆盂也不迟。
厍凌只是想不起来任舒是从哪天开始想要结束的,骆盂又跟她说了什么?
把照片全部删除,合上手机。厍凌去了ONE,车开到半山腰,被朋友叫走。
私人赛车场被修建在半山腰,免不了经过层层关系申请,老板是赵未决圈内朋友,是个赛车发烧友,这两年结了婚后被老婆严令禁止没再碰过,如今主业在做矿产方面生意,偶尔过来赛车场。
厍凌跟他关系一般,也只有当初在山顶建酒吧时有过交集,后来聚餐被拉着也见过他老婆,是个知名企业家,把他管得特别死。
“我来比一场?”厍凌忽然提出。
老板有些意外:“你会赛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厍凌把外套脱了扔在旁边沙发上,捞起车钥匙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算比赛,一家知名豪车品牌的新赛车租场地在跑道做测试。
厍凌换了赛车服,竞速手套,通讯耳机,跟专业赛车手一同停靠在跑道起跑线,台阶上拿着摄像机拍照记录,车内也安置了摄像头。
车的安全性能已在前两天测试过两次,今天是最后一次车速测试。
灯光在整座盘山车道亮起,天空呈沉蓝色,在口哨声吹响的一瞬间,赛车如同惊弓之鸟迅速蜿蜒在车道之上,速度惊人,压着弯道飘逸而过两个小转角。
老板站在观众台,盯着厍凌的车速有些慌,拿着对讲机传到人耳机里,声音都颤说:“厍总您这速度超了啊,一会我找人陪您去喝点,别开这种玩笑。”
厍凌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有些机械的冰冷。
“这速度还超吗。”
老板心里特紧张,面上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我还有老婆,不敢玩了,您解压别在我这,我真担不起。”
说完这句也没敢说话了,直等到比赛结束,十几个压弯让厍凌甩他们半圈,老板盯着现场都胆战心惊。
倒听说厍凌前年便喜欢玩极限解压,也就不奇怪。
赛车停在终点,工作人员给他打开车门,厍凌下车,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把他的手机递过来。
手机还在震动,是封含打来的。
厍凌感觉到额间的冷汗顺着头发往下淌,心跳速率仍在高位徘徊,眼角甚至有种灼痛感,接听,对面封含问:“你还在申城吧?”
“干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旁边女人又给他递了瓶水,厍凌单手拧开喝了两口。
封含听到他旁边熟悉的车胎滑停的声响,以及风声,有些震惊:“你在赛车场吗?最近工作很忙吗?”
认识得久了封含也知道一些,他只有心情极其烦躁时才会发泄似的玩。
“没事就挂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封含一秒把这句话说完,生怕厍凌瞬间挂断电话。
“什么。”
封含说完,厍凌声音毫无变化:“帮不了,找别人。”
封含:“欸不是你——”
封含又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别墅是不是放了以前大学金融系的书。
厍凌也没问她是要来做什么,低眸弹字:【过两天给你寄过去。】
任舒只拿走了一小部分,大多数书都还在别墅。
厍凌起身迈着长腿往外走,给任舒发了条短信。
让她把书还回来。
【明天可以吗?】
【我现在就要用。】
任舒回复:【我现在真的送不了。】
下午六点多,店里只剩下一位顾客点了一桌草莓甜品,还在拍照,后厨周昕跟任舒在收拾。
还有客人,也就没来得及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一个长相魁梧的中年男人,只穿了一件短裤跟拖鞋,戴着鸭舌帽跟口罩,露出的头发像是许久没洗过一样反光泛油,低着头径直往店里走。
任舒看到监控画面从后厨出来,正要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
“砰”的一声,他转头直接用力把落地玻璃给砸了。
玻璃渣瞬息碎了一地。
里面顾客被吓了一跳,发出尖锐响声,随后拿着包就迅速从店里跑了出来。
任舒站在前台刹住脚步,都没敢过去,眼神错愕且慌张地看着面前男人,手紧紧扣着前台边沿,低下头忙不迭报了警。
人跟发疯了一样踹店内的桌子跟凳子,发出噼里啪啦响声,刚才顾客点的那桌甜品冷饮砸的糊在地面,甜品店内几秒被席卷的一片狼藉。
落地窗都被敲出很多裂纹,好在玻璃够硬,没有彻底敲碎伤到路人。
后厨也被砸得杯盘狼藉。
从这里经过的路人不明所以地飞快看一眼,随后迅速离开。
周昕听到动静从休息室出来,任舒扫见忙的叫了一声:“别出来!”
可惜还没来得及,他的手卡在门上瞬间给人扒开了,周昕被吓的往后退,手里随意抓了一个扫把挡在身前。
“你想干什么…”
任舒害怕他进去会出事,手里随便抓了个什么想也不想走过去说:
“我已经报警了,店里都有监控,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别伤人。”
任舒刚说完这句话,男人侧眼,单眼皮狭长,漆黑的眼珠显得十分阴,声音十分沙哑:“你是老板?”
声带仿佛严重受损过。
任舒说:“我是,我可以给你……”
男人二话不说直接冲着她过来了,任舒被吓得往后退,还没跑开就被对方抓住胳膊用力一甩。
整个人正好跌倒在地面,被打碎的玻璃杯渣直直碾在后背。
他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又笑了两声:“找的就是你。”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真当别人好欺负??”
春季,穿得单薄,后背瞬间渗出好几片血花。
任舒疼的脸色发白,眼角泛红,被掐得呼吸不过来死死掰着他的手,泛红的眼睛努力记住他那双眼。
“哥!快走了!!”
听到叫喊,他松开手从店里跑了,门外一个开着摩托车的男人接应,几秒摩托车轰鸣声响起,两人陷入人海悄无踪迹。
任舒手掌撑在地面,努力呼吸吞咽着,额头冒汗,后颈紧绷不能放松,刺骨的疼在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周昕忙不迭跑出来,看到跌在地面的任舒,骤然蹲跪在地上,手指头都是发抖的。
“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任舒姐你还好吗你别吓我。”周昕被吓得眼睛都红了。
任舒感觉到后背的刺痛,脸色苍白挣扎着坐起身,很轻地摸了摸脊背,指腹上沾着血。
周昕看着她后背刺进去的玻璃渣,眼泪不停掉,声音也呜咽:
“任舒你别动了,我打了120。”
120来得很快,半个小时后送任舒进了医院。
周昕手里还拿着任舒的手机,手机里一个电话打过来,是那个备注为s的号码。
周昕有些着急,慌忙之下擅自接听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任舒的前男友吗?我是她店员。”
对面明显迟钝了一秒,随后问:“她有男朋友?”
“她现在在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周昕说着又哭:“医生问我跟她什么关系,我不太了解任舒姐家里的情况。”
她脑子乱糟糟的。
“哪家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时,对面男人起身穿着外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声音迅速且直接打断了她的哭腔。
“仁和。”
“我现在过去,十五分钟,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厍凌在路上时还收到周昕发来的一长串消息,说有人忽然进来砸店,不知道是不是黑s会。
到医院时周昕已经离开了,病房外医生刚好出来,看到走廊尽头厍凌仓促走来的脚步,问他是不是家属。
厍凌听着这个词愣了一下,随后只是迅速问:“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都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刚一起来那个小姑娘都被吓哭了。”医生又说。
厍凌看向病房,看不见里面的人,只闻到浓重消毒水的气味:“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医生给她处理了玻璃渣,都是小伤口,没有到需要缝合的地步,只有一个划得较深,打了破伤风,上了药需要恢复期。
还给她拿了去疤的药膏每天涂抹。
隔着蓝色围帐,厍凌站在床边听着里面的声音。
“还好没有垂直伤到,好好休息平常不要碰水,忌辛辣,保持干燥。”
医生叮嘱着任舒,站在旁边的厍凌一直没吭声,等医生出去,他拉开帷幕又合上,站在几步之外,盯着任舒背后大大小小的创伤看,整个白皙背部都涂了消毒水跟药膏,涂了药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旁边垃圾桶中还没清理,全是沾了血的医用棉球,厍凌眉头瞬息皱得死紧。
“知道是谁吗?”厍凌声音低,像是压着怒气。
任舒回过头,看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厍凌,眼神都愣怔住了,又低着头把衣服穿上。
伤在后背她没办法穿内衣,只穿了短袖跟外套,明明薄薄一层,贴在后背也刺疼得厉害。
“你怎么来了。”
“你看到有人进去你还进去干什么?”厍凌盯着她,目光落在她疼的苍白的脸色上,嘴唇绷得很紧。
任舒抬头,猜到大概是周昕跟他说的,又低下头说:“我店员在里面。”
你过去起到什么用处了?
厍凌提起旁边医生给包的药,冷着脸说:“送你回去。”
“你店员家里有事,已经先走了。”
医院声音很静,任舒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眼睛瞬间又红着。
为什么还要凶她呢。
第42章 泛红
上了车, 任舒也没说话。
车内放了很清淡的香水,闻上去格外冷冽,也没开灯, 只有中控台的灯光亮着,车窗半开, 夜间的凉风吹拂进来, 路径闹市有些吵,又被厍凌关上,瞬息成为密闭不透气的空间。
任舒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 抬起手腕用纸巾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 收到周昕发来的消息说租的房子漏水漏了一地, 室友跟房东让她回去。
任舒给周昕发消息说:【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这边我来处理。】
店被砸成那样,已经没办法继续营业了。
任舒在群里发这两天暂停营业, 会照常给大家发工资。
又联系装修师傅的微信, 让对方第二天过来勘察重新装修。
“疼吗?”厍凌坐在驾驶座, 黯淡的光线下,目光落在任舒五官分明的脸上,长发被勾在耳后, 还是有些杂发贴在面颊。
她现在还能撑着力气及时跟微信里的员工发消息处理问题。
任舒捏着手机又低着头不说话。
警察给她打了电话,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过去一下。
“刚才是你报的警吧?”
“对是我,我现在过去。”
任舒包里还放着她在医院的检查报告, 都可以作为证据。
“我想去一下店里。”任舒侧头看向厍凌。
厍凌侧头跟她对视, 偶尔厍凌能清晰看到任舒眼底的坚韧跟固执,说了也没用。
沉默两秒,在红绿灯前,转弯往甜品店方向去。
夜幕降临, 冷风刺骨,时间已过十一点,来往行人减少,大概看到警车,路人经过总要多看两眼,造成不小聚集。
警察回头朝着那群拍照的人喊了两声:“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后,厍凌迅速绕过去,把身上西装外套脱掉递给她。
“换这个。”
任舒抿了下唇,看着他没吭声。
厍凌走上前,把西装从前面给她搭套着,低眸看到任舒低垂着的眼,此时才看到她脖颈处露出的掐痕。他伸手抬高她的下巴,借着路边灯光清晰看到了脖颈还没完全褪去的红痕,唇瓣上也没血色。
难怪一直低着头。
厍凌盯着人浑身伤,眼神一点点变冷,眉头皱得死紧。
任舒把他手拿开,下巴整个埋进他领口处,鼻腔间瞬息溢满他身上的气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但此时任舒被这样包裹着,忽然难以呼吸。
两位警察看了一眼店内状况,问任舒店内有没有监控。
任舒点了点头说:“有。”
把监控调出来,俩人戴着鸭舌帽跟口罩,只能看到身形,打完之后就从附近跑离,摩托车无牌,在城中村消失,那边监控安装之后就被硬生生拆了,根本找不到人。
“最近有惹过什么人吗?”
任舒低着头回想。
身后走过来的厍凌跟警察说:“没有。”
她能惹什么人?
“找不到人会怎么处理?”
警察看向厍凌,男人身上穿着有些皱巴的黑衬衫,衣领手袖扣子解开了两颗,却不影响身形落拓气质冷贵,很近挨在任舒身边。
他对他有点印象,黎队的亲系,厍家那位公子。
他沉了口气,声音带着严肃认真说:“我们会尽量找到肇事者,给你们一个结果。”
任舒目送两位警察离开,又茫然地盯着店里的一片狼藉。
想起店里还有一个女生提前定制的蛋糕,她迅速给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抱歉女士,您前天在我们店里定制的蛋糕恐怕做不了了,店被砸了,后厨的食材跟器具都没法用了,我们这边会退钱给你,并送一张五折券,可以用作店内的任何甜品,您看可以吗?”
寂静的空间,传来电话对面女孩的失落不满回应。
“啊……好吧,昨天还跟朋友推荐你们店的……”
任舒听着她的语气,低着头,一瞬间有些难过:“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厍凌就站在旁边,看她自己脸色都苍白着还跟别人道歉,透不过气,转身往外走打了个电话过去。
厍凌盯着路上人来人往的车辆,对面711亮着灯光,似乎要下雨,倏然刮起了风,灯红酒绿飘忽朦胧。
何坤还在馄饨店,接到电话馄饨都没咽下去:“找到了之后怎么样?”
“少一个人你解决不了吗?”
厍凌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何坤却在瞬息听出了他平静下的阴冷戾气,于是没敢吭声,随后又听到他说:“留半条命给黎淮之。”
何坤听着他极力压着的脾气,把馄饨生咽下去,“行。”
后厨冰箱里还有剩余的蓝莓舒芙蕾。
见她提着出来,厍凌挂断电话,走进去把还能用的桌子摆正,提了两把椅子。
店内的灯都被砸坏了,半明的灯光甚至照不清店内的地面,但透过玻璃窗外的灯光,还是能看到模糊的光亮落在桌面。
破败不堪被砸得一片狼藉的甜品店里,只有一站一坐的两人安静停留着。
任舒拿了干净的刀叉,一口口吃掉那份蓝莓舒芙蕾,比草莓味的更酸一些,刺激着味蕾,口水开始泛滥,任舒也跟着哭。
厍凌手撑着椅子,站在对面,看着任舒低着头,头发挡住脸,嘴角还沾染了奶油渍,眼泪一滴滴无声往下掉。
“你能不能别站在这里。”任舒闷着头,手指扣着刀叉说。
厍凌没吭声。
任舒抬起头,红着眼说:“看到我哭你会很开心吗。”
是不是看到别人很难堪的样子,他的上位者姿态才会展现得那么淋漓尽致。
厍凌从口袋中掏出纸巾的手指一停,对她此时的评定感觉到烦闷情绪翻滚,抿唇走过去也没说话,纸巾捻在她的眼角,一点一点给她擦掉眼泪。
她没躲,看着晦暗灯光下厍凌棱角分明的脸,任由眼泪把纸巾润湿。
“我为什么要开心。”又不是在床上。
厍凌很少有听到任舒有脾气的时候,连难过都是无声的。
“打电话让你朋友过来我再走。”
厍凌不明白为什么任舒生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是跟那几个店员关系很好吗?不是有室友吗?昨晚认识那个以及骆盂,人呢?
如果他没去,她就顶着这身伤打车?
厍凌不明白。
不要你管。
任舒又低下头,很是回避说:“书改天我会给你送过去的。”
厍凌没见她给骆盂发消息,猜测大概分了店。
任舒最后也没把那份舒芙蕾吃完,甚至于口腔里的酸蓝莓味让她难受。
后背很疼,特别特别的疼。但她不能吭声。
厍凌也只是安静坐在旁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弯着腰,一口一口吃,隔着模糊的灯光,看任舒无声掉眼泪,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就在旁边拿出纸巾给它擦掉,纸巾上的润湿烫着手指,在这样夜凉如水的店内,厍凌莫名感觉心空又紧缩着。
手机嗡响了一声,一条微信添加消息,赵未决的表妹文霜,她的广告公司接手了黎母公司新款高跟鞋的推广宣传工作。
最后还是厍凌送她回去的。
任舒太累,背又不能靠着,额头抵着前方中控台一路都没说话,眼睛哭得肿痛,浑身的疲惫感让她甚至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坐在车上,抬眼看到他车上放着一盒没拆封的巧克力,跟他冰箱里的是同个牌子。
她盯着那盒巧克力出神了一路。
在下车时又偏头看向厍凌,声音沙哑问他:“厍凌,你也会在工作上遇到挫折吗?”
厍凌看着她那双仍旧泛红眼,放缓声调说:“当然会,没有人会一直一帆风顺,每个看似轻松的成功背后一定付出很多努力,没有人例外。”
“是吗。”
任舒低下头,或许是这样。认识的这一年,她见过很多次厍凌工作,出差,甚至在北京看到合作方打断他吃饭时他仍旧表情不变跟别人攀谈。
他也会喝酒,应酬,忙于工作时半夜都在书房喝咖啡,也就在碰到难缠项目时皱着眉头不说话,也不善于暴露自己的情绪给别人。
任舒并不觉得他喜欢工作。
但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属于平凡人的苦闷跟萎靡,只有平静冷淡跟沉稳。
他的所有人生镜头似乎都完美无瑕,人人趋之若鹜。
厍凌从她口中听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否定,他发现他偶尔也看不懂她的眼神。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规律,比起处理工作要难。
打开车门时,任舒把西装放在她的副驾驶,也没说要给他清洗。厍凌又看着她削瘦的背影,提醒说:“记得涂药,交给警察,会有结果。”
背后注视的目光明显,任舒关上车门,低着头提着药忍痛往小区走去。
此时很晚,路边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孩拿着花灯走过,月亮完美无瑕挂在夜空,这个年即将过去了。
厍凌看到从身后方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喊了任舒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视线紧张地把人上下梭巡了一圈。
大概是她朋友,两人并齐往小区内走。
洋紫荆花苞初绽,枝桠开了数朵粉紫色小花,风从海边涌进街道,树枝晃动,面前楼宇灯光无声静静亮着,在黑夜中显得冷清。
厍凌下了车,倚靠着车在街边抽了根烟,天气湿冷,手在空气中被冻得没知觉,嗓子却发痒得厉害。手机嗡了一声,厍凌收到一条祝新桐说“她先走了”的消息,他没点开看。
风往耳鼓中刺时,他忽然想起在雪天山顶那个温暖的拥抱,以及很多个日夜的相拥。
厍凌盯着路边开花的洋紫荆想,今年申城不会下雪了。
厍凌莫名仰头往某个刚被打开灯的窗口看了一眼。
任舒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他想。
于是他低头给人发了一条短信。
【书不要了,好好休息。】
【有什么解决不了事情可以给我发消息。】
第43章 泛红
任舒当天晚上是跟曹曼丽一起睡的, 她还是第一次跟朋友同床共枕。
关上灯,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落地窗有光透进来, 两人睡姿都很规整。
曹曼丽爸妈生病来申城市里检查,挂的明天的号, 还好她是独居, 但房子不隔音,爸妈晚上打呼噜的声响震耳欲聋,她好几晚都没睡好, 今晚刚好跟她一起睡。
“可以来找我睡, 反正我也是自己。”
曹曼丽一边给她换着药一边说:“我是不会客气的。”
曹曼丽很少跟别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她出社会较早,比店里所有人都成熟,晚上却跟任舒说了很多, 说起她以前, 说经历过一些之后也没什么拼劲, 只想安稳度日。
“你没谈过恋爱吗?”曹曼丽有些惊讶。
任舒摇摇头,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她:“谈恋爱什么感觉。”
曹曼丽想了想说:“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你这年纪, 二十来岁不谈恋爱干什么?多无聊啊。”
任舒就笑,又忽然想到乔亦然说的。
跟喜欢的人做的感觉不一样。
她也想跟喜欢的人做。
喜欢她的,她喜欢的。
任舒额头抵着胳膊, 脑袋放在臂弯, 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曹曼丽已经走了,给任舒发消息说去了医院,还给她买了早餐。
边缘的小伤口到第三天开始泛痒。
任舒有几天没跟厍凌再见过面。
次日日历上便标上立春,任舒又打开了那个游戏玩, 每场比赛都会增加积分,她闲来无事会打开看两眼,看到第一名的积分从她打开这个游戏之后便从来没变动过,甚至连上线时间都显示7天前,这证明他从没打开过这个游戏,也就不存在那场比赛。
任舒觉得游戏很好玩,日复一日刷分,甚至买下商城价格最高最漂亮的钻石跟镶嵌了明珠的宝剑,随后把她用不到的宝剑尽数送给厍凌。
而厍凌早就忘记这个游戏跟约定,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但任舒并不在意,她单纯觉得游戏很好玩。
店里没法开张,任舒又不能真的完全暂停工作。
她去了一趟澳门。
她有办过通行证,也不是一个喜欢做计划的人。
只是想趁着这几天出去转转,尝试澳门本地的葡式蛋挞,有灵感制作新品蛋挞-
一早,厍凌回申城给各部门总监开会,仍旧穿的那套黑西装,肩线挺直板正,冷肃威严。boss临时勘查,会议室剑拔弩张,各部门负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林鸣谦最后进入的会议室,凝滞的气息此时都未散去。
厍凌双手扣合在桌面,面前堆积了十几份BP,抬眼看到姗姗来迟的林鸣谦。
林鸣谦感觉到他不佳的心情,把手里的文件放下,问:“要不要晚上去喝酒。”
林鸣谦又用似有所指的语气:“我从来没见过你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向来克制情绪,甚至觉得暴露情绪是一件很无用的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厍凌没吭声,身子往后靠。
随后又捞起手机,一边翻看着,站起身迈着长腿往外走,说:“走了。”-
任舒背着书包到了后拿着导航在附近乱转,在超市换了些葡币,离开此地时发了一张手拿瓶水的照片在link上,能从上面的繁体字样看出在澳门。
因为暂时关店的事,势必会流失顾客,任舒试图在平台刷存在感。
坐公交车去官也街的路上,任舒回复着评论区的询问,说出来玩,走走停停吃了很多东西拍了照片。
但她拍照技术不好,就不发了。
凭借着来都来了的念头,一直在附近闲逛到晚上。
甚至去拍了发财树,她今年已经迷信到深入骨髓的地步。
天色并不是很好,下午还下了一会雨,随后又停了。
任舒戴着卫衣帽子没打伞,背着黑色书包站在路边看下雨,街道像是坠进湿冷的水中,路面映出模糊的霓虹倒影。
偶尔路上摩托车驶过水洼,留下短暂的轰鸣和飞溅的水花。
等到雨停歇又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耳机里播放着歌。任舒光顾着看地图,脚踝在下台阶时落空狠狠崴了一下,倒没跌倒。
手机摔在地面,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站稳,又把屏裂的手机捡起来,扒拉开裤腿检查脚踝,还看不出什么,但很疼。
她没有定晚上住的地方,原本准备只转一天就回去的。
等走到一条无人路上,才一瘸一拐有些懵地看着望不到头的长路跟频频让她上墙的导航。
小雨又开始下,肩膀发丝被打湿,任舒继续靠边沿着马路走,一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导航上显示的公交牌,更何况她口袋里的纸币用光了,坐公交车没办法用手机刷,她也没在附近看到超市。
任舒站在路边,不急不缓揣着口袋吹着冷风,仰头看了看天上,漆黑一片,只有雨滴淅淅沥沥的声响,周遭安静又嘈杂。
她发现不做计划这件事并不好。
低头又去搜索附近的酒店,大概在原地站了一个多小时,纠结地定了一家,原本就肿痛的脚踝愈发发麻。
刚转过头,远处路经开车的司机不小心打了远光灯,刺目的灯光把整条大道照亮。
任舒眯着眼看过去,几步之外的男人穿了件白衬衫,西装马甲随意被挂在臂弯,手里捏着一把透明雨伞,指节修长,手背上隐隐显出青筋,挽起的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在潮湿天色中出尘挺拔。
身后那辆路过的车映出他的身影,隔着雨,整个人清晰地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任舒清晰感觉绷紧的弦在寸寸断裂,心口的某一处有些空洞,被席卷进了风。
她或许没办法那么酷的装作若无其事,当作偶遇。
“任舒。”厍凌撑着雨伞在她头顶,毫不掩饰地挨近,雨伞把两人瞬间拢如同一个空间,仿佛呼吸都被围困住。
他低眸看了一眼她的脚,她身子微微往旁边歪,明显姿势不对。
“脚怎么了?”声音里似乎沉了口气。
任舒脑子嗡嗡的,听到他说话,脑子宕机了一秒,又抬头扫了他一眼。
“崴了……”
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两人的声音都不高,却落在耳畔异常清晰……
“拿着。”
厍凌把雨伞搁她手里,半蹲下身用手指挑开牛仔裤,鼓了个包,视线又抬起看着她。
“你怎么活这么大的?”
他语气冷冷的,能感觉压抑着情绪。
关你什么事,我也能回去。任舒闷不作声想。
这边打不到车,厍凌都不知道她怎么转到这地方的。
厍凌背着她往路的尽头走。
任舒环着他的脖颈,趴在他宽阔脊背,身体的温度夹杂着空气湿度分不清是谁的,她脸颊贴着他的耳朵,问:“你怎么在这。”
厍凌没吭声,感觉到她的呼吸声顺着拍在脸上,只是勾着她的腿又缓声问:“疼不疼。”
任舒说:“不疼。”
又说:“谢谢你。”
厍凌又问:“背上好了吗?”
任舒感觉眼睛有些疼,于是声音有些卡顿。
“好了。”
已经结痂了。
打车去了医院,预约,任舒跟厍凌一齐坐在长椅上等待电子屏叫号看诊。
医院人来来往往,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任舒侧过头看到不少爷爷奶奶相伴在一起,又转头看向厍凌,侧目看自己跟他一指之隔的肩膀。
厍凌也侧过眼,以为她疼,轻声说:“忍一会。”
任舒嗯了一下,低下头玩手指。
医生给拍了片。
医护人员目光落在浑身皱巴巴的厍凌身上,即便这样狼狈也能显出气质不凡,“你是病人男朋友吗?”
病房被关上门,任舒没有听到他回答的是什么。
韧带损伤,只拿了药,说不严重,回去冷敷再热敷。
提着药膏从医院出来任舒还在想,没想到她第一次去澳门居然还参观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雨还在下,厍凌给她订了酒店就在附近半岛,打车几分钟的距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下了车,任舒走在他身后,提着药膏看他白衬衫上的湿痕。
上了电梯开了门,厍凌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任舒也同样停下,跟他安静对视着。
他说:“好好休息。”
在他关上门时,任舒又忽然问:“你是看到我平台发的照片吗?”
厍凌扣着门的手顿住,目光落在任舒的眉眼上,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眼尾略上挑,眼睛有神但不锐利,给人一种专注、清澈感。
一时没吭声,随后说:“出差。”
任舒点点头了然说:“好的。”
是这样。
下次不要再遇到了不行吗。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下着雨又没开车,就那样一个人在某条街上闲逛,就能遇到她吗。
任舒当晚没睡着,睁着眼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脚踝隐隐作痛,不影响正常走路。
以前便经常跌倒,爸妈说她小时候还没学会爬便先学会走,磕磕绊绊长大,如今一回头才发现就剩下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是被警察的电话给吵醒的。店里被砸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没抓到人,对方选择自首。
任舒退房离开澳门,到了申城,警察又说让她来医院一趟,到了医院才解惑。
对方鼻青脸肿已经看不清五官,不仅额头有一个血坑,甚至手指都断了一根,全身粉碎性骨折,包裹着纱布整张脸都快要看不清楚。
他嘴里痛吟残喘着还说着让警察给他鸣不平。
她错愕地盯着人。
倒是警局几个人面不改色的,“认一认是他吗?”
找了照片给任舒看。
任舒认真看向照片里男人的眼睛,确定后点头说:“是他。”
“警局这边会对他进行刑拘,之后会出处罚结果,还有你店内被毁坏的设备到时都会让他尽数赔偿,他身上没钱也会找到他家里人,放心,我们这边会妥善处理。”
“谢谢。”
“按个手印吧,之后就回去等通知。”
任舒说:“好的。”
离开时任舒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要砸我店。”
警察摇了摇头:“咬死都不说。”
任舒从警局出来,忽然明白那些做生意的人为什么喜欢烧香祈福。
她坐公交又路过那个许愿池,从钱包中掏出一枚硬币时,又想起这枚硬币是厍凌过年时给她的,她没有别的硬币了,决定放到下次。
仍旧许愿每个人都事事顺遂。
盯着此时放晴的天,任舒忽然想起厍凌还放在她家里的书,于是往家里走,不忘提前给厍凌发了消息。
【我一会把书还给你,如果你不在家,我就先进去了。】
她是在收拾那些书之前给他发的消息,坐上出租车后也没见到他的回复。
司机看了她的目的地,还笑着说:“这边的房子不便宜吧?”
任舒才解释说:“哦我是家教。”
司机看到她抱着的一个纸箱,才了然。
“家教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任舒随便编了一个数字,司机又叹了口气:“有钱人啊。”
任舒没接话,低头沉默着。
车停靠在门前,她抱着箱子进了别墅,输入密码,看着空荡的欧式别墅,把箱子放在客厅地面,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他放进书房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厍凌穿着一件黑西装,打着领带,甚至戴了领带夹,手里还拿着文件,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桌面合上的电脑,会议倏然暂停,林鸣谦给他发了几个问号。
他扫了她一眼,把文件随意丢在客厅茶几上,又低着头给林鸣谦回复:【我没什么问题。】
厍凌越过人视若不见从冰箱拿水喝。
抿了两口,听到身后任舒有些意外问:“你在家?”
厍凌才回头,最后目光定在那张脸上,口吻平淡:“有事吗?”
任舒上前了一步,解释说:“我把书还给你,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手机关机了。”
她是三点多发的,现在都六点多了,怎么都充满了吧。
“我就放在这里行吗?”任舒指了指沙发旁边的位置。
“放原位。”厍凌看向那些书,说。
任舒就蹲下身,把纸箱拆开,把书都搬到了他书房。
她记忆力不错,厍凌放书也很有规律,二十多本不用十分钟就放完了。
厍凌没在书房,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在客厅打电话的声响,声音温和,降低了很多疏离感。
任舒又盯着那个被他放在最中间的奖杯看,或许只是因为这样放比较美观,毕竟颜色不一样,厍凌有些强迫症,柜杯里的杯子都放得整齐一丝不苟。
任舒微垂下眸,含着下巴,脊骨倏然感觉到些许摩挲,任舒一瞬间感觉到头皮寸寸紧绷起来,屏住呼吸,瞬间保持着姿态不动了。
他的手落在人肩膀也没有动,窗外昏沉的火烧云照不进来。任舒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也不敢往外看,只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扩散到鼻息。
“不是跟你说不要了吗。”
厍凌伸出手,绕过她肩膀,用虎口扣住她下巴,用手指轻摸她的脸颊。
任舒眼睫垂下,感觉到他手指上残留得微微烟味,又被清淡香水给覆盖,说:“家里太潮不好保存,反正你这里能放得下。”
任舒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房子看似空荡,杂物间跟书房却放得很满,角落里还放了一把吉他,跟一个签名足球。
任舒能感觉到透过窗侵袭而来的凉气越来越重,太阳彻底落下,书房变得愈来愈暗。
“我要走了。”
太晚打车不安全。
她话音刚落,耳畔有些湿润,厍凌的嘴唇贴着在她耳后,任舒呼吸一重,紊乱着不敢动。
“微信加回来。”他又轻声说,“我不好吗。”
任舒没吭声,低着头含着下巴,又感觉到厍凌用手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低下头凑过去,嘴唇描摹着她的唇形。
被撬开嘴唇时,她也还是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紧抓着。
任舒跟他拥吻在一起时又忽然想起乔亦然那句话,人都有欲望,在你产生不满时,就已经堕落被编制好的网中。
任舒被抵在书架上,蝴蝶骨后被他的手托住,面对面被他半抱在怀里,厍凌低眸含住她的唇,任舒没有任何反抗地承接。
厍凌只是感觉有些可笑,任舒的眼光也就到这了。
他用力吻上她的唇,感觉到唇齿之间有些咸湿,看到她眼睛里含着的眼泪。
厍凌松开人,手也从她背后撤开,低着眸,几秒后缓缓抬起手指给她擦眼泪,眼泪温度烫得烧人。
他头一回怀疑自己判断错误,于是站在原地看着垂着头的任舒,有些燥地想抽烟。
“抱歉,我误会了。”
厍凌抬步往外走,背影带着些许一贯冷情。
可此时脑海里又莫名浮现她泛红的双眼,脚步慢下来。
“书我收到了,帮你打车。”
任舒摇了摇头,往前走几步之后,看到转身往外走的厍凌,又倏然上前几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用额头抵住男人后脊背,很轻蹭了下。
天明明阴凉,任舒感觉手心都出了汗,却又一寸寸抱得很紧。
厍凌全身都止住,低眸目光落在自己腰上,把人手掰开,转过身看到她的脸。
“干什么。”
任舒说:“我能住在这几天吗,我室友,搬走了。”
她每次回去都很安静。
“你想住就住吗?”
对任舒来说,提出什么要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此时厍凌的拒绝更让她无法回复,只低着头,声音降了好几个分贝说:
“那就,算了…”
任舒往门口方向走,又被他扣住手腕,手指用力锁着腰,重重抵在墙壁上,衣服落了满地。
任舒呼吸乱着,感觉到他略冰凉的手指掀开衣服用力揉捻,她抬头慌乱看着他,手指温度冰得人发颤,指腹的纹理却又很熟悉,任舒有一瞬间的绝望,又缩着抓住他说:“关上窗……会,被看到。”
厍凌摁了一下旁边遥控,手又掐着她的下颌吻上。
跟任舒do时看她跟以往一样闭上眼时,厍凌刺进去那一瞬间,低眸吻着她的眼睛,才了然。
他倒是了解任舒,对自己苛刻又惯会反思,但对朋友两肋插刀。
即便她跟骆盂关系再好,她心里也过不起那个坎。
于是厍凌又想到那晚在酒吧伸出手机跟她加微信的男人,长相温和如风,像任舒会喜欢的类型,她还挺会无缝接新。
“想谈恋爱啊。”
任舒声音都是碎的,还是头一回听到厍凌这样的声线,冷淡到没有丝毫笑意,演的不演了。
“你想得美。”
任舒有些想哭。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于是张开唇咬在他肩膀上。
不谈恋爱,做吧,什么都不要想。
偶尔任舒开始想,是不是她太过一览无余,对他太过坦诚相待,才会让人没有好奇心,才会除了她的身/体之外让他从来不给任何进退。
于是想要解释她没有喜欢骆盂这件事又被重重顶开。
任舒感觉最后沉入了海底,她差点被淹没,又被打捞出来拧干净水放进绵软的云朵里,最后像是成了铁板烧死的,被裹着,整个人都要烤熟了。
任舒在梦里反抗,又被烧得更旺盛。
都怪厍凌。她想。
都怪厍凌。
都怪厍凌。
第44章 泛红
做到浑身都卸了力, 厍凌餍足抱着人,手还搭在她腰上,摸了摸, 瘦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脸颊上倒是有一点肉。
她声音很轻又很低, 嘟囔得听不清。
“困。”
“如果我们两个掉进河里你救谁?”厍凌忽然问。
谁跟谁?
“我不会游泳…”任舒眼睛闭着,稍稍侧身,下巴往被子里躲了躲。
游泳都不会?她不沿海长大吗?
“明天开始学, 救谁?”厍凌把人扒过来, 低下头咬住她的唇, 手掌又在她腰上捻。
“你自己,不是会吗……”任舒呼吸乱着,被欺负狠也故意不说他想听到的答案, 也不明白厍凌这话从何问起, 男人的好胜心好强。
“忘了。说答案。”他一字一句逼问。
“我谁都不救, 我,我自保。”任舒张开眼,有些生气了。
厍凌没再说话, 手也放了下来,闭上眼抱着人就睡着了。
谈恋爱能比在床上合拍重要吗?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有动静。
任舒睁开眼时不敢动, 也不知道厍凌有没有醒来, 只是又盯着天花板看,莫名想起最早时厍凌来申城找她,当时任舒把跟他的交集认为是贫瘠生活的作料。
此时脑海中无数个跟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如同卡帧似闪过,她想, 大概是从大学那张纸巾开始,从即便相亲时候表露出刻薄的性格,但还是在发着高烧时送她回家开始,从那时明白过来他的傲慢拒绝是为了让她有理由拒绝母亲的相亲开始。
又或者那天把她从酒局上带走借住开始。
更甚是,她被母亲拒绝去给她庆生,绝望地被官宏抱着时,他在下雨天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打开那束灯开始。
任舒把而后跟他的一切行为称为吊桥效应下无意识的偏待与依赖。
而后,你不断越界,我不断退后至妥协。
“厍凌。”任舒的声音很小。
厍凌还是被吵醒,睁开眼看向她。
清晨的光亮防不胜防地从缝隙中汹涌进来,照在任舒半张脸上,忽明忽暗。
他一时没动,问:“什么。”
任舒缩在被子里,眼神看着墙壁上的某一点,说:“我们……还是这样吧,就跟之前一样,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告诉我,就算是跟对方想要产生什么,就要告诉我。”
厍凌起身,边说:“管好自己。”
任舒坐起身,哦了一声,伸出手,看到细瘦手腕上被戴上厍凌手腕上经常戴的那串木手串,中间是个和田玉,跟她那条和田玉吊坠的颜色很像。
低头看到身上,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脑海里又隐约想到昨晚厍凌做了好几次,做到她感觉有些咽气才停止,他又摸着她的后背看还没完全褪去的白色淡疤,摸了摸她的手腕说为什么这么细,他都不敢用力。
任舒困得不行了,生气地锤他,“你还没用力。”她差点没被折叠起来。
厍凌在她身上闷笑。
上面写的梵文,她坐起身用手机识别搜了搜,译为“愿你健康无常”。
又看了一眼昨晚扔在书房的书本,已经被厍凌放好在书房。
任舒从他书房拿了几本书,都是课外书,书本的内容倒是不重要,偶尔任舒闲暇之余喜欢看厍凌在旁边的批注,他写得不多,偶尔闲时才会写那么一两句。
任舒后知后觉知道,他高中跟大学都住在这里。
她透过这些书页,看到了他年少时的锋芒跟锐利,傲慢轻狂与自由。
任舒一瞬间在想。
如果她跟厍凌结束了这段关系,能成为朋友吗?
就像跟他上下级的林鸣谦一样,跟不知道什么关系的封含一样。
应该不太行。
任舒的性子喜静,跟厍凌的生活圈完全不融合,他又是冷淡性子,大概也不会去照顾她的感受。
那他们能在一起吗?
厍凌喜欢什么样的人。任舒手指掐紧。
任舒从书房出来坐在沙发旁边,有些饿了,问厍凌要不要吃东西,她想点外卖。
“烤串吃不吃?”
厍凌:“不吃。你大早上吃什么烤串?不许吃。”
你管我。
见她不吭声,厍凌又放下手里电脑,侧目看她,说:“家里有烧烤架你可以自己烤。”
“我不想动。”
她这个手机还是大学时买的,电量不太好,又摔了好几下屏幕漏液了,她在网上买了新的还没到,正要站起身去拿,又看到厍凌放在桌面的黑色手机,于是偷瞄两眼,电脑的光亮落在厍凌五官上,显得整个人生冷肃无情,她指了指问:“我能用你手机点吗?”
厍凌就没见抠成这样的。
“你点。”
任舒就拿着手机划开,问他密码是什么。
“0519。”
“是什么。”
“狗踩的。”
任舒:“……”
早知道她应该跟乔亦然学一下占卜。
看他是什么妖怪。
他手机里大部分都是工作app,也有外卖软件但没用过,大概也是为了了解市场。
要登录账号,绑定微信。
任舒发誓她没有看他隐私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他给自己的备注。
昨晚厍凌拿她手机重新加了微信,聊天记录消失,私人微信里她的聊天框已经被顶到最下面。
微信列表联系人不多,却有挺多朋友给他发消息,他堆积着一周前的都没回。
任舒记得乔亦然说他跟男朋友谈恋爱那会他也经常不回,男生跟男生之间发消息都是轮回。
翻到自己的头像,只有简单又直白的网名,连备注都懒得打。
任舒不会觉得他是害怕别人看到。
或许之前也没备注过。
她决定一会把自己的网名改为任舒。
点开通讯录。
甚至没有找到她的名字。
任舒捧着他的手机,看着那一串她的手机号码,呆坐着,又有一瞬间开始迷茫。
她的手机里也有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是她觉得以后不再会有任何联系。
她在一瞬间没了胃口。
又把手机给了他,眼神有些暗淡,没滋没味说:“我不想吃了。”
厍凌扫了她一眼,又盯着电脑,随后捞起衣服起身。
“带你出去吃。”
任舒也跟着站起身,问:“吃什么?”
“馄饨。”
外面还在下雨,适合吃些热腾腾的东西。
任舒哦一声站起身,临走时还从他冰箱里顺走几块巧克力来吃,那一整盒基本都是她吃的,厍凌没说不让就是可以的意思。
下雨天路面并不好,任舒跟厍凌上了车,车往郊区开,与此同时任舒收到乔和风的艾特,说这家苍蝇馆子特别好吃,给她发了地址。
任舒点开一看就在附近一百米。
于是忙的侧头:“我知道一家店好吃,要不要去?就在前面左拐。”
车停在店面不远处的停车区,这边是夜市,晚上才人多,此时几乎没什么人,厍凌手撑着雨伞站在街头没动。
“你确定好吃?”他再一次跟馄饨店的老板发消息说不去了。
任舒点了点头,拉他:“真的好吃,就在里面。”
结果到了门口,是家螺蛳粉店,玻璃门里映出店内排列零散的红木桌,站立坐着的人哄闹一片。
厍凌转身就走。
任舒又抓住他手腕。
她承认她有点故意的。
“你干什么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厍凌把雨伞都给她手里,眼皮都懒得抬,毫无婉转余地说:“你自己吃吧,我在车上等你。”
任舒接过雨伞,低下头“哦”了一声。
看他远走的背影,自己走进去点了一份,这边晚上才热闹,今天又下了雨,人并不算多,还有完全空余的空木桌。
她刚坐下没多久对面就坐了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手腕上还带了十八籽,脖颈一条金项链,身上带着一股衣服没干的潮湿气。
“你好,我们一起的,能换个位置吗?”冷调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任舒又重新抬起头,看到男人扫了一眼她随后站起身,大哥也就笑了笑坐在了旁边位置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任舒见厍凌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发油泛光的椅子看了好几秒,他那件价格十几万的黑色羊绒大衣一针一线都是手工精心制作,随后屈身没什么表情坐在对面,任舒有些想笑,又轻咳了声。
“你不是说不吃吗?”
他头也不抬说:“看你吃。”
等她那碗上了,任舒捏着筷子拍了张照片,照片不小心拍摄到对面厍凌拿着手机的手指,甚至他的腕表也被拍摄进了照片内。
她咬了一口之后,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又给乔和风发去消息。
【真的好吃。】
【哈哈哈没骗你吧,我经常开车去,下次一起。】
任舒抬头看厍凌正在瞅着她,她主动又殷勤地问:“你要不要尝一下,真的没有别的气味,不信你尝一点点。”
厍凌没曾想过两个人的口味怎么可以差别如此之大。
他又拆了个筷子,就这么吃了一根。
随后他评价:“难吃。”
任舒听着他声音,忙的打断,着急:“你小声点。”
用余光看老板,稍微大声:“很好吃对吧。”
“不好吃。”厍凌放下筷子,从容淡定看着她,完全不配合。
任舒:“……”
怎么回事?
厍凌又点了店里的小炒菜,果真没碰她那份粉,任舒自己慢吞吞吃完。
从店里出来,雨已经停歇了。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砸在地面枯黄槐树叶上,任舒盯着远处雾蒙蒙的一片,似乎还在下着丝丝小雨。
“申城的春天真美。”
“北京的春天也很美。”
大数据的原因,任舒经常刷到别人发的风景图。
她点了点头:“我还没见过。”
她又在这一瞬间忽然体会到了为什么别人喜欢去世界各地跑,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氛围,还有不同的人,不同的记忆。
“来北京开分店。”厍凌从口袋中掏出一截纸巾,擦掉她下巴被蹭上没擦干净的一点点油渍。
任舒没动,被他忽然的话给震到了。
又看他把雨伞递给她,把纸巾扔进路边垃圾桶中。
“你知道北京随便一个地段店铺成本要多少吗。”
“抬高点志向,迟早可以。”厍凌瞅了她一眼。
任舒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任舒缩着脖子感觉有些冷。
雨伞有些小,雨声渐大,厍凌身上穿着那件黑色大衣,任舒撑着雨伞尽量抬高让他也在雨伞之下不被淋湿,随后他用衣服半揽着她的肩膀,拢着风跟雨往那辆黑色迈巴赫上走。
“不用给我打,自己别淋雨。”
“你怎么又换车了。”任舒看着这辆车。
“你不是嫌我的车。”
“我什么时候嫌了……”
她只是觉得之前那辆宾利的车牌号太高调。
耳畔还是淅淅沥沥的大雨,夹杂着呼啸的风煽动旁边树叶落下,任舒缩着脖子,被他揽着往车上跑,真感觉这一刻像逃亡。
坐在车上往回走,风景如同穿梭在身旁,任舒看着窗外风景,苍蝇馆子位于老城区,周遭都是低矮房瓦,从这里开到高楼大厦商务区,是任何一刻都无法拥有的感觉。
送她回了甜品店,她一走,车内彻底寂静下来。
厍凌又抬头盯着车内任舒从澳门拿回来的纪念品,一个粉色的三大巴挂件,旁边一颗像是糖果一样的骰子,在车内晃荡,他觉得丑,给人摘下来随手放进口袋里,听着窗外静静的雨声又有些不太舒服,下车去公司。
一个也不说话的人哪来的存在感。
到了办公室,又收到了任舒的微信消息。
【谢谢你。】任舒知道是他帮了忙才找到的那个人。
任舒习惯发微信消息,厍凌手机无法切账号,微信登录上私人账号没再切换。
【我明天要去纽约出差。】
任舒回复:【好的。】
厍凌又给林鸣谦发了消息,问他项目进度,他最近在北京参加行业峰会。
林鸣谦回复:【还没什么进展,一直在拖,明天我约对方见一面。】
厍凌:【不用,这个项目交给我处理。】
林鸣谦有些意外,申城分部工作渐入佳境,厍凌基本已经全权脱手。
他原本以为只是因为要待在申城,才跟任舒有了一段短暂关系,又想起昨天早上他的情绪,他很少把生活带到工作上,昨天早上的表现极为不理智。
【你不回纽约?】
【不回。】
那边林鸣谦心底倒是七上八下的。
申城分部根本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厍凌亲自处理,他已经完成所有交接,除了这个项目之外一切尽在部门正常运行。
【你给我交个底,是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因为有别的事情。】
厍凌没回,站在落地窗前看向楼下。
下午五点,厍凌准点下班,驱车路过任舒甜品店看到装修团队正在施工,已在收尾,大概设计有些繁琐的地方,任舒正站在旁边盯着。
申城的春天时常满地落叶,湿冷湿冷的雨夹风鼓吹着,任舒穿着一件单薄的驼色大衣,里面一件单薄的高领单衣,牛仔裤黑皮靴,围巾都没戴。
厍凌捞起车上放着的长褂要下车时,看到骆盂把车停在路边停车区走了过去。
任舒听到叫声,回头看到是骆盂,冷脸别过头。
厍凌靠在驾驶座上,见骆盂还站在她旁边,迟迟没动,他的位置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低头给任舒发了条消息过去。
【回头。】
任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一辆迈巴赫上,停靠在路边,大榕树的黄绿色叶子徐徐落在车顶,车窗半开着也看不到里面的人。
【干什么。】
【盯着你。】
任舒现在觉得厍凌脑子也指不定有什么问题。
第45章 泛红
任舒往甜品店走, 又被骆盂抓住了手腕。
她皱着眉还没说话,身后声音忽然传过来。
“你好。”
任舒看向眼前的男生,个子很高, 声音硬朗年纪不大,穿着一件蓝黑色的飞行夹克, 看了眼任舒又看向骆盂。
“我找骆盂。”
任舒听着他的语气, 把视线下意识放在骆盂身上。
男生便敏锐地看向骆盂,声音压低了些,声线凌厉:“你就是骆盂吗?”
骆盂松开手, 不明所以看向男生:“我是, 你是——”
骆盂话都没说完, 男生面露怒色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二话没说一拳掼在他脸上,鼻腔瞬间有血往外冒。
“老子揍的就是你。”
任舒被吓得连连往后退。
愣怔地看着骆盂仰倒在地面, 男生膝盖压着他的腿, 一拳一拳往人脸上砸, 下了狠手,表情怒不可遏。
旁边路人都害怕地躲远,原本不大的人行道被堵塞在了一块, 竟也没有一人报警。
“老子他妈今天就弄死你!!”
骆盂满口牙上都是血,说话说不出,他比面前眉目凶狠的健硕男生瘦弱不止一星半点, 毫无招架之力。
“有话好好说, 我都不认识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
话没说完,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叫声。
男生毫不手软把他手掰脱臼,传出骨头咔啪响的声音。
“说你妈!下去跟你祖宗去说吧!”
一直到远处交警过来才把两人分开, 男生被警察扣着手腕还想踢他。
“放开我!!我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行了!你这是故意伤害你知不知道!”
男生瞪着他被拉着上了警车。
只剩骆盂满脸是血躺在地面,口齿里全是血,眼睛还看着任舒的方向。
警察便问了句:“这是你朋友吗?”
任舒往后退了退,冷漠摇头:“我们不熟。”
她转身进了甜品店,随后救护车过来,把人拖上单架送去医院。
清洁阿姨又在门口拖去血渍,嘴上骂骂咧咧。
甜品店最近又招了新人,装修完毕后重新开业做了春季下午茶活动,套餐赠送一份盲盒甜品。
倒是下午忽然来了很多在店外拍照的人,看上去并不像是因为店里的推广前来,她感觉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原因。
乔亦然知道她被砸店的事心里不放心,刚好从美国来出差过来。
中午两人挤时间吃了一顿饭。
受文化差异影响,乔亦然烫了性感波浪,穿衣服也愈发时尚漂亮,褪去以往那副小机灵,变得从容大方。
看样子过得还不错。任舒替她感到开心。
乔亦然忽然提起前夫陆昊,说他过段时间要结婚。
跟北京一个家世背景都不错的独生女。
“他还问我要不要去,不害怕他老婆撕了他吗。”
任舒:“所以你要去吗?”
“让他去死。”
任舒没忍住笑了。
“任舒,你知道吧,我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就算是大学毕业跟陆昊结婚到现在这样收场,我也不后悔,我知道那是当时当下的我最想要的选择。”乔亦然又表现出一贯的洒脱说,“人生嘛,总是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二十几岁不冒险还干什么。”
任舒低头喝水,冷饮刺激着牙龈,有些疼,智齿快可以拔了。
“之前都没问你,怎么会想起开甜品店的,其实以你的实力,就算是找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料理师工资也非常可观。”
乔亦然知道她前两天跟骆盂分店的事。
任舒此时想起她开店的初衷,也没有太多的原因。
“因为,我想做出些改变。”
她接受不了当时茫然又站在大雾中迷失方向的自己。
她觉得她还有很多往前走的机会。
“挺好的,以后任总发家致富记得带带我。”
任舒点点头笑:“好的。”
乔亦然又兴致不错问,“乔哥这人还不错吧?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他妈妈也是开甜品店的。”
任舒点了点头,她有听乔和风提到过。
“我这几天在忙,没太多联系。”
也就偶尔在其他社交平台看到他的艾特。
“得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别不把我当朋友。”
任舒就笑着说:“好。”
跟乔亦然吃完午餐,她回公司,心血来潮揣着口袋在路上走了会儿,听脚踩在树叶上的声响。
任舒回去之后才知道那人来砸店的原因是什么。
营销公司之前给lingling甜品店找了几个自媒体博主推流效果显著,甚至有人专门从外省飞过来打卡,一朝成为申城知名旅游打卡店。
同时在这种强推流方式运营没几天,一条博文的披露让这些推流付诸东流。
任舒才知道楚盈在被易思信开除之后签约了MCN公司做自媒体,点进去能看到除了删掉的那条卖惨视频,其余的各种化妆视频都无人问津。
任舒看到了别人的转发,有人问楚盈是不是大学偷钱,楚盈顺嘴解释了一句都是误会,是他们班举报的人看她不顺眼所以才造谣的,搞得她现在都被骂。
甚至顺势卖惨说:“就因为这件事,我抑郁了整个大学,现在每次看到这个字眼我都心脏疼,而且大学毕业之后我还被班上那些人排挤,他们背地里有群都在骂我。”
砸店男是楚盈的狂热粉丝,听到楚盈的抱怨,查到她身上,跑来蓄意报复。
店里来拍摄的营销号们却是因为另一条来自程念的视频。
任舒沉默地播放着那段长达两分多钟的视频,程念胡乱诉说着大学的各种谣言,说她拜金想上位,私底下开玩笑说想爬金主的床。
又笑着侃侃而谈:“我跟任舒确实是大学同学,之前我俩关系还蛮好的,她这个人嗯不好说……反正我后来就没怎么有交集了。”
“她以前家里还挺有钱的,爸爸开食品厂后来倒闭了房子都卖掉了,虽然她也不缺钱就是咯,但过惯了公主生活谁能习惯啊。”
她说得话里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穿插在一起,话语里带有极大的引导意味,有些话故意不直白说明而是给了空白遐想余地,让流量推到高潮。
评论区忽然指向了楚盈的那条视频,被人猜出她口中那个校园霸凌的对象便是任舒,甚至不少人冒头说是她的老同学,印证别人口中猜疑。
楚盈被吓的把视频删掉了,她知道任舒跟厍凌关系不一般,不想招惹生非,本质也是欺软怕硬。
“我过年那会还去了他们店里探店,只能说……成本应该都不高吧,我之前不是签约了公司嘛现在自己干了当然实话实说了,哎呀大家以后多多支持我,以后绝对都是真实探店啦。”程念说。
程念的视频被推上热门,一夜之间高达六十多万点赞。
标题为:申大才女背后的故事。
让程念瞬间涨粉十几万。
连同楚盈的那条也被很多人保存转发,再次点开楚盈账号时已经变成私密账号。
大多数是不明所以的路人在吃瓜问这都是谁。
甚至有新生说她毁坏申大名誉,艾特学校官方。
任舒跟程念说是同桌也不尽然,大学刚入校第一天程念坐在她旁边,之后便经常帮占位置一起吃饭,后来因为任舒举报楚盈赚差价的事被删微信。
被删掉微信时任舒也没有对她有过任何埋怨,她能理解在那样状况下,程念那样胆小怕事的人不想承受异样眼光,不想被传闻有后台的楚盈针对。
只是此时忽然想不起来那个拐着她胳膊说“舒舒你快点一会抢不到饭”的可爱女孩的模样了。
店里被围观得太多,整个店今天空无一人。
店再次被迫关闭。
警察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过去一下。
医院检查结果显示砸店男有精神病疾病,出具了医疗记录,且不知道打他的人除了皮外伤之外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完全精神失常疯疯癫癫,失去理智。
任舒坐在警局有些愕然。
“他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明下也没有财产,只能在法律上留下债务记录。”
任舒又问:“会被拘留吗?”
警察摇了摇头,“已经被送入精神病院,不过他身上的伤太重,估计——”
倒是开摩托带他跑的男人母亲赔了几万块钱,男人暂时被刑拘。
任舒从警局出来,盯着被乌云遮挡着黯淡无光的太阳,沉了口气,又打车去跟MCN的老板见了一面。
“这个程念跟我们公司在上个月初就解约了,她签的比较早所以公司的违约金并不高。”
简婧又看着任舒,直白询问:“不过我要知道她口中说得是真的吗?你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不认就行了。”
任舒胳膊抵着桌面,有些无力地抵着额头,“我没谈过恋爱。”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澄清?”她看到评论区好多人都说得很真,像是亲眼见到过一样。
任舒被她问住了,她要澄清什么?忽然在社交平台发她没有谈过恋爱吗?
她解释过但没人相信,不止一遍。
“没有契机。”
对面简婧低着头说:“律师那边说即便工作室起诉她,程念最多赔偿一些损害名誉权的钱,谣言起于你,我们这边尽量挽回吧,但你应该知道你作为老板一些负面消息是很容易对店里生意造成影响的。”
她又问:“你不能联系官宏解释一下吗?你们不是校友吗?”
任舒摇了摇头:“他以前追过我,没成,不可能帮我解释。”
而且听说他已经在国外定居。
简婧又低下头一边回消息一边说:“那你大学人缘挺差的,已经看到好几个玩互联网的借此引流吸血了。”
简婧又抬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任舒摇了摇头:“还没有,麻烦你了,我回去想想办法解释。”
任舒低着头居然有一些茫然,在想是不是她真的早点解释清楚就好了。
连厍凌都误会她跟官宏谈过。
她如果真的把厍凌那句做生意不能慢工出细活,要做好危机意识听进去是不是会好些。
简婧看着任舒的样子,忽然感觉她也有一些可怜,被老同学背刺造谣成那样。
任舒回去找了律师,在社交平台发表了起诉声明。
也只有简短一句。
【大学时没有谈过恋爱,益原的工作机会是因大学拿过竞赛奖以及论文评优后导师推荐的,不会做任何回应,也不接受任何道歉。】
大概看到了群里的消息,乔亦然还打来电话询问,声音极其焦躁。
“卧槽他们那些傻逼是不是疯了?你找律师了吗?我还就不信了,怎么就逮着你一个人欺负?”
任舒听到她这么生气的样子反而笑了下:“放心,我能解决,你不是忙着升职吗?相信我是个成年人,能够处理这些问题。”
“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嗯。”
吵闹的声音停歇之后,整个房间又变得很空很安静。
发表声明没多久程念就跑过来私信,任舒把她平台账号拉黑了,不知道她哪来的她的手机号。
“对不起任舒这都是公司安排我的,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跟公司签约了如果不服从会有巨额的违约金,我求你了,我再发一条帮你澄清好吗?”
任舒没回复,也不想理会她。
程念大概觉得她道个歉这个事情就会过去,压任舒会心软,才那么肆无忌惮。
厍凌关注过任舒的link账号,她甜品店的号关注过小号,偶尔会用小号回复评论防举报,小号会发些日常照片。
关注列表之前是骆盂,现在显示的还是1,厍凌点进去,看到一张头像是一片草原的男人账号,网名叫风。
甚至在对方的动态里看到他跟任舒先后点赞了一条制作甜品的视频,以及一本《与神对话》的书。
司机在公司楼下接厍凌。
昨晚连夜从纽约飞到温哥华开会,厍凌连早餐都只有一份咖啡跟贝果凑合过去,他面露疲惫。
“去机场。”
司机一瞬间没听清:“什么?抱歉厍总,我没听清。”
厍凌才抬头看向他,声音没有波澜重复:“机场。”
“好的厍总。”司机心里七上八下。
原本的出差要到下周,厍凌临时回国没来及申请航线,最近不知道是什么节日,机票售空。
厍凌人生头一回买了一张廉航的机票回国。
卡点上的飞机,看到网络上的消息以及任舒的回应,他又去平台搜了程念以及楚盈已经销号跑路的账号。
随后给黎淮之发了条微信消息。
【我记得你有一个做律师的朋友,在申城吗?】
厍凌直接把这两条视频发给了他。
过了两分钟,黎淮之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跟任舒的聊天记录,她已经委托了一家律所处理这件事,谢谢他的帮忙,随后又询问多多近况,等处理完工作之后再让她来店里玩。
黎淮之看出对方礼貌的拒绝,误以为他们的关系处于冷冻状态,好心提醒说:【希望你跟任小姐的关系不要影响到多多跟任舒的关系。】
厍凌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意思,没搭理人。
又给任舒发机票信息。
任舒看这张图片上舱位代码跟之前的机票不太一样,没多在意只看了眼时间。
【你出差结束了?】
厍凌发了个嗯字。
【今天忙吗?】
任舒以为他没看到网上的事情,就说:【不忙。】
【开你车接我。】
任舒莫名有些心虚,回了个:【好。】
她可以打出租接他。
【现在在哪?】
【在你家,给多多做苹果派吃。】
他家烤箱比较好用,还剩下一些食材再不用就坏掉了。
又见他发:【一会回来车直接开去店里做定期保养。】
【不用,我改天自己去就好。】
【重说。】
任舒:“……”
她把苹果派放入控温烤箱时,才被迫实话实说:【我把车卖了。】
【没这个能力就别说谎,你打字我都能看出你什么表情。】
任舒气了一秒。
【你怎么知道。】
【有人给我发了图。】
厍凌又问:【跟骆盂真分了?】
任舒觉得他这个描述也太奇怪了,什么叫分了?
是分家了,分家懂不懂。
【嗯,我出钱给他了。】
【借不借。】
【不用,我有钱,已经清算完了,我没那么穷。】
她真的很有钱,比乔亦然富多了,她只是不爱买东西,一大部分钱也都存了定期。
父亲即便生意失败,也只是做不下去,厂子被收购,他这些年还是攒了很多钱留给她的。
该省省而已。
任舒又灵机一动跟上一句:【跟你借钱是不是不用利息?】
任舒对西装有些了解,以前生日时还给父亲亲手做过一件西装,从面料配饰到裁制都是她亲手选做成的。
厍凌衣柜里那些西装,光是布料都难求,更别说还是大牌。他别墅随便一个摆件都足够她还清。
五月十九,下个月就到厍凌生日了。
任舒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申城。
【床上,按照你的定价,0.01一次。】
简直是资本家毫不掩饰的丑恶嘴脸。
任舒小声辱骂。
她就不回他了。
任舒盯着烤箱,又看了看时间,他出差整整一周,比预计时间晚很久。
偶尔任舒会想,除了工作之外厍凌的生活是什么样,除了周五,周六到周四的日常生活是什么。
在温哥华遛狗开心吗?
会遇到谁,会说什么话。
任舒把苹果派拿出来,还留了一份给厍凌。
没关系。
温哥华没有好吃的苹果派。
第46章 泛红
任舒提着苹果派去了多多家, 黎淮之仍旧不在家,只有多多跟家教老师岑云在画画。
黎佳玉从小就喜欢画画,家里也有心培养, 周末会有其他老师来教她。
多多看到她来,蹦跶迎上去, 眼睛都亮了, 吞咽了下口水说:“谢谢姐姐。”
任舒轻笑了声蹲下身摸摸她的头。
“不客气。”
她一边拆着一边歪着头说:“上次叔叔也给我送过苹果派。”
任舒愣了一下,她已经记不清哪一次给厍凌做过了,没想到他会给多多带过来。
“是吗?你喜欢吗?”
黎佳玉点点头:“嗯。”
但是爸爸说我不能再吃甜的了。
她犹豫了一秒, 最终闭口不谈, 闭上眼拿出来大口咬。
听不见听不见。
旁边岑云轻笑着说:“厍先生经常出差回来给多多带吃的。”
多多吃了两口, 腮帮子鼓鼓的,又亮着眼睛说:“哇,跟姐姐做的一模一样的口味哦。”
任舒:“喜欢下次还给你做。”
岑云站在旁边, 听言瞬间就从任舒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抿唇低垂下眼, 又看向任舒说:“厍先生好像不太喜欢吃苹果。”
所以才带给多多吃。
“是吗?”任舒有些意外说。
黎佳玉也跟着点点头:“嗯, 叔叔特别挑剔,不过叔叔很久没来了,爸爸说他工作忙以后也不许给我带吃的了。”
爸爸坏蛋。
任舒转头看到岑云悲伤又失落的眼神, 那种空洞感让任舒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客厅的氛围让她透不过气,空气都凝滞着。
于是任舒没再吭声,甚至害怕此时岑云会跟她说一些别的, 好在没有。
又跟黎佳玉说了两句话, 任舒就从黎家出来了。
此时盯着燥热的天气,任舒又莫名想起那天他跟她在苍蝇馆子里吃饭,厍凌皱着眉头,唇抿成一条线, 大概这辈子也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吃饭。
任舒看了看时间,打车去机场接厍凌。
穿着一件轻薄外套,里面内搭白色紧身吊带,戴着鸭舌帽跟口罩,给他发了消息说:“我在接机区等你。”
厍凌看到消息时正下飞机。
【不是跟你说不用来?】
他说说而已。
任舒回:【我还没接过人,好新奇。】
厍凌总是理解不了任舒莫名的心情。
好像给一点东西就容易满足。
出来后一眼看到老老实实站在接机区的任舒,左顾右看的,也没玩手机,很简单的装扮,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他那条手串,露出的皮肤白皙,在人群中很亮眼。
看到他,狂摆了摆手也不敢喊。
厍凌装作没看见,一眼扫过去,往相反的地方去,果不其然听到着急清脆的喊声。
“厍凌!”
厍凌才动了动唇角转个方向。
走过去,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说:“走了。”
“你没有行李箱吗?”任舒一边被他从人群中拉走,往他身后看。
出了机场门,厍凌单手拿着手机重新打车,还扣着她的手腕说:“没有,没什么东西。”
出租车司机开着车,任舒感觉有些闷,摘掉了口罩跟帽子。
她忘记摘了,难怪刚才厍凌没看到她。
车内安静,开了些窗透气。
厍凌浑身不自觉松懈下来,侧目盯着任舒的嘴唇,又移开眼,身子往后靠着小憩。
“你昨晚没睡觉吗?”任舒看到了他眼下熬夜过度的痕迹。
厍凌闭着眼嗯了一声,在飞机上人挨着人,也没法平躺,不太舒服,没睡着。
任舒声音低了一些:“你可以靠着我眯一会儿。”
厍凌就毫不客气侧过头靠在任舒身上,有些重,任舒一瞬间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压低了,甚至自己的呼吸声被他呼吸的频率牵动着,有些紧绷不能放松。
但她也一声没吭。
路上车程半个小时,任舒侧过眼,目光落在厍凌安静的五官上,才忽然发现他眼睫挺长。
看了好一会,也看不出厍凌有没有睡着,就安静坐着扭过头看向窗外风景。
不自觉放松绷紧的身体,顺着他呼吸的频率出神。
到了目的地,任舒推了他一下,“厍凌,下车了。”
司机总要走。
厍凌瞬间睁开眼,歪头看了一眼任舒,脑袋还靠在她肩膀,只是稍微转移了下脑袋的位置,以至于皮肤还是相贴着的,像蹭了一下似的。
醒来后的呼吸变得紊乱,热气几乎落在任舒的脖颈,有些痒。
她缩了一下,又推他。
任舒无法形容此时他的动作跟表情,一双漆黑的眼仍旧带着摄人心魂的压迫力,可却只是疏懒地赖在她身上。
莫名的,她感觉到了一种在此情景下无法描述的被依赖感。
“快起来了。”她小声说。
推开车门下了车,任舒跟厍凌齐齐往别墅走。
他臂弯搭着外套,闲庭信步,一边问她,嗓子还有些沙哑:“网上怎么回事。”
任舒有些意外:“你看到了?”
厍凌:“嗯。”
任舒低着头说:“店先关掉了,害怕会有人进来伤到人。”
“你说,如果我最开始就澄清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厍凌看到桌面放了一份刚做好没多久的苹果派,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说:“跟你没关系,就算你澄清过,想要给你泼脏水的人怎么都能做。”
任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是她的错。
“那为什么跟他抱在一起?”厍凌倏然抬眼问。
任舒猝不及防跟他锐利的眼神对视,心跳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个雨夜在破旧海鲜店门口。
随后别过眼,低着头含糊其辞。
“意外。”
她那时想的是,如果跟官宏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被一直追着。
厍凌记得大学时就听过只言片语,说官宏在追她,不过没追到,在体育馆时厍凌也看到了任舒被他气哭。
毕业后不知道从谁嘴里听到两人在一起还有些意外,直到那个雨夜看到俩人抱在一起,自然也看到了任舒挣脱开后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后来他问她跟男朋友一起在益原工作,任舒也没否认。那时她没有必要跟他解释。
厍凌一瞬间猜到什么,没气个半死,一双黑漆漆的眼盯着她看,面无表情。
但也没舍得说她什么,只是在想如果他没打开车灯,现在任舒是什么样子?
任舒就伸出手去捂住他的眼睛。
“你别看我了……”
任舒又试图转移话题说:“你冰箱里的巧克力快被我吃光了。”
巧克力也只剩下最后一层,她都不好意思吃了。
“巧克力?”
“嗯。”
厍凌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为什么冰箱里有巧克力,是明灿婚礼时的伴手礼,让助理放在了别墅冰箱中。
大概是厍凌中间的停顿有些久,任舒上前说。
“我跟你换。”
厍凌才把眼神扫过去。
“拿什么跟我换。”
“苹果派怎么样?”
厍凌微挑眉,不置可否。
任舒就拐过去自顾自拿。
“谢谢你。”
厍凌瞧着人背影笑了声。
目光又落在桌面放着的苹果派上,放了很多苹果块。
任舒吃了一块巧克力后,就坐过来吃。
她吃了两块吃不完了,又问厍凌要不要吃。
“我没碰过的。”
厍凌起身,说:“你吃吧,我吃过了。”
任舒低下头哦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不喜欢。
任舒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原来她了解的厍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任舒用了厍凌的电脑算账,这一个多月甜品店一直在停业状态,她每天都在亏损。
厍凌洗完澡出来看了眼电脑,问:
“赚钱干什么?”
厍凌几乎没在她全身上下见到一件上万的东西,一个手机都用了好久才换。
任舒又歪过头说:“我想把我家之前的房子买回来。”
是一套复式平层,很早就卖给别人,但对方生意失败,任舒听说他用这套房跟银行做了抵押,任舒想如果以后银行拍卖,她可以买回来。
说完,她又自顾自算账,最后算出来她手上还有些运作资金。
厍凌看着她忙,也安静着没打扰,困意席卷,他却没想去睡,坐在一旁捞起任舒的手机看,密码就是她生日。
翻开微信,把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
“乔和风是谁?”
她微信前两天还在跟人聊天,厍凌看了两眼聊天记录,都是在聊一些书,《长书当诉》《傲慢与偏见》《加缪情书集》《宇宙》等等,要么便是他妈妈以前开甜品店的经历。
西西弗斯:【你有link账号吗?】
风:【有,ID:7293*****】
西西弗斯:【关注你。】
乔和风看到她这个账号是公开的,提醒说:【你动态好像没关闭。】
西西弗斯:【没事,我只点赞不怎么发评论。】
任舒是理科生,但她很爱看书。
甚至看了好几本物理发展史。
任舒一边忙着,一边还不满说:“算是朋友,你别老看我手机。”
“你有什么秘密吗不让看?”厍凌眼都没抬。
任舒就一停,“那我能看你的吗?”
厍凌把手机丢给她,十分敞亮:“密码你知道。”
任舒别过头,给他放在桌面:“我不看。”
厍凌又点开了她link的账号,显示她的评论回复跟点赞记录。
除了她自己的,也就跟乔和风的。
有极多互动。
厍凌给她关注设置了个见,把自己的账号关注上。
任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link最开始不过是一个看书分享的app,这两年跟随潮流发展,才有一些教程式视频跟直播。
厍凌抬眼把手机扔给她。
“你喜欢他?”
任舒睁大眼睛:“怎么就喜欢他了?”
“那你们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那么闲?
“你不都看了吗?”
聊书,或者甜品店。
或许在同一阶层同一领域,共同话题很多。
厍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电脑上她算出来的那点流动资金,蓦地主动提出:
“要我帮你投资吗?19分。”
任舒把他的手拿开,有些意外他的话,随后眼睛转一圈良心过不去:“也不用吧……要不你三我七?”
厍凌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苹果汁跟一瓶矿泉水,是让家政送水时放进去的。
“想多了,是你1我9。”
“你好意思吗……”
任舒接过苹果汁,又被厍凌拿开不给她。他睨着人:“放在我手上不会让你赔钱。”
“你确定你不会投失败了自己贴钱给我?”
厍凌懒得说,把苹果汁给她拧开放在电脑旁边:“你那点钱谁看得上。”
任舒皱了下鼻子,拿起苹果汁喝了一口,酸甜味的。
“也是几十万的好吧。”
随后又说:“我看到你杂物房放的一件高中的校服。”
附中的校服蓝白色,男女款都一样,宽大包裹着身体,也只有开大会时才会统一穿,平常很少人主动穿,高中生最喜欢特立独行。
厍凌“嗯”了一声。
任舒又说:“你高中的怎么还在这里?”
任舒感觉厍凌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厍凌走过去还看到高中那会组装的飞行器,那时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都喜欢做一些。
“高中跟大学住在这里,后来去纽约工作,就把所有东西都扔这了。”
后来觉得这个房子太乱也太大,他换去市中心近公司的公寓。
任舒大概能猜到这个地方放了许多他以前的东西,此时被认定又有些好奇。
她高中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厍凌,后来的那些八卦也都是在大学室友天天念叨的嘴里听到的。
高中的任舒不怎么爱说话,坐在教室最好的位置,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一整天都坐得规整看书写作业,下课就背着书包去校门口上爸妈的车回家。
那时厍凌有自己的圈子,经常下课跟同学去打篮球,他学习好校风规整,也算班里佼佼者,除了那张风靡全校的脸跟给学校捐过钱,以及刚来时带着点京腔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任舒问厍凌:“那你现在都不喜欢了吗?”
“你高中喜欢的东西现在还喜欢?”
任舒点点头:“喜欢,只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喜欢了。”
她现在除了要处理甜品店的事,下班后会腾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一件西装。
任舒坐沙发上摸不着茶几,又坐在地毯上,低着头忙碌说:“我很长情的。”
厍凌听到这两个字,跟她一起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手肘架在膝盖处问:“你以前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俩人莫名像是缩在一个角落。
“我吗。”任舒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温柔类型的吧。”
她高中也没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刻,只是觉得温柔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怎么没找个温柔男?”
任舒骤然察觉,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慢吞吞说。
“床上我喜欢你这样的。”
厍凌冷笑了声。
“那我还真是荣幸。”
任舒又缩着肩:“我开玩笑的。”
她真是跟厍凌学坏了。
厍凌下午补了一下午觉,又非要抱着任舒也跟着睡。
她跟着迷迷糊糊睡着。
晚上跟厍凌都不太困,厍凌倒是也没有说要做。
任舒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床上我喜欢你这样的”那句话。
生气了。
醒来洗漱后,厍凌在办公室开完会扫了她一眼。
任舒刚醒,洗了脸脑子也还是混沌的,也就看了看网络上的骂评,又回复了律师跟简婧消息,约了明天再次跟律师见面,随后关掉手机。
“我一会回公司。”厍凌说。
“你这个点,去加班吗?”任舒看了看窗外,六点,天色昏暗。
“嗯。”厍凌拿起手机回了条消息,又看向她,“送你回去?或者你今晚在这儿睡。”
任舒走过去,又戳了戳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肩膀的地方,从后面缓缓抱住他的腰,脸颊被贴扁导致声音有些小问:“不做吗?”
厍凌没理她。
眼睛盯着电脑反光映出的任舒那张漂亮脸。
任舒叹了口气。
“但是我还挺想——”
要的。
毕竟厍凌的身材真的很好,任舒感觉很舒服。
话没说完,被厍凌提着去了卧室,房门“砰”一声被踹上。
他脱衣服,目光落在被扔床上的任舒,又低下头用力吻她。
任舒感觉到自己衣服被撕扯开,背后挂扣都被他掰开,粗粝的指腹刮痧过下半圆,她脑海里忽然想到以前她穿别的厍凌都不会想破坏美感。
“嗯呃嗯……你给我弄坏了,你慢点我都没——”
厍凌声音冷淡说:“给你买。没什么没,自己摸一下。”
任舒被他整个抱起来时,纤细胳膊用力攀着他的肩,后背被抵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任舒眼泪都被激得掉不停,又听到他气定神闲说:
“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停。”
任舒蜷缩着脚趾,闭着眼说:“我不说。”
“睁开眼,脑子里想睡谁呢。”
任舒就睁开眼跟他对视,眼泪往下掉。
“想你。”
好想你。
喜欢你。
爱你。
厍凌盯着任舒的眼神,眼里隔着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却还是牢牢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厍凌在这一瞬间微微怔住,心口跟着发烫。
他看了好几秒,对视着,随后移开眼。
低下头跟她接吻。
……
第二天一早厍凌去了健身房,出来时任舒正在厨房煎荷包蛋,她身上穿了一件厍凌的黑色长衬衫,到大腿根,窗外阳光落在腿上,脚踝处还有一圈红痕。
厍凌盯着那红痕,跟她对视一眼之后去了浴室冲澡。
出来时任舒刚煎好那两个荷包蛋,正准备下面条吃。
很清淡,但任舒能在清淡的口味中做的很开胃。
厍凌站在旁边帮忙,给人递盐递成糖。
任舒放进去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随后看了看他。
“有没有人说你是厨房杀手。”
“这个字你不认得吗……”
糖。
“那又怎么样?”他瞥眼看她。
任舒偶尔喜欢厍凌在工作上跟生活上的不内耗,说话直白又坦荡,好像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觉得尴尬跟羞耻。
大概也是那样的家境中培养出来的优质接班人特质。
“那你做,我不做了。”任舒当甩手掌柜。
厍凌就走过去勾她的腰,从扣子衬衫的缝隙中看到她没穿内衣,白上添了一抹红有些刺眼。
他低头跟她接吻,任舒手里还拿着筷子。
被他亲得声音含糊不清的:“你还吃不吃了……”
厍凌就侧眸看了一眼锅里的面条。
“你要重做?”
任舒“嗯”了一声,又抓住他胳膊说:“但我没时间了,吃完就要去店里。”
她甜品店还一团糟。
厍凌掐着她的腰把人抱坐在岛台,两人才得以平视,甚至任舒的视线要高上一分。
厍凌从第一眼就觉得任舒的眼睛很漂亮,干净透亮,黑白分明,只在床上时会泛起红。
这样的姿态任舒看他时都没有任何的高高在上,只有认真的观看跟安静对视。
他越过去手,把开关关上。
“那不吃了。”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任舒被迫低头,又被他用膝盖区分开,单薄布料挂在踝骨,旁边就是还冒着面条拌糖的汤面,蔓延面夹杂着滚水的气味。
任舒脚趾蜷缩在空气中,厍凌愈发对她了如指掌,循序渐进之后的打击每次都能在任舒濒临承受能力时缓一下。
下巴挂在他肩膀,又歪过头咬了一口他的喉结,牙齿痛,咬得也不用力。
“嘶。”
厍凌倒吸了一口凉气,掐着她的脸,“干什么。”
任舒又轻摸了一下突兀的喉骨:“我咬一下怎么了。”
厍凌又松开手,低头亲她,一张嘴被他咬住碾碎在唇齿之间,任舒手指用了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甲都陷了进去,她被摁着膝盖,根本无路可推,只能在岛台一同荒唐清晨。
挂在脚踝的衣服不堪重晃掉落在地面。
她听到厍凌呼吸带着些许喘意,问她此时的感受。
“舒服吗?”
任舒绷着呼吸抱住他的脖颈,眼睛埋在他肩膀,确实很好,好像在谈恋爱。
但此时,她想如果厍凌想吃这份荷包蛋汤面就更好了-
任舒走前榨了芒果汁,桌面有一张超市的购物卡,附近超市vip制,不实名,里面有钱就能用,任舒拿着卡去买了一些芒果,刷卡时才显示他购物卡里的钱还挺多,应该是阿姨偶尔会来做饭。
她榨了芒果汁,厍凌在书房开会。
任舒坐在沙发上喝芒果汁时,看着只开了一条缝隙的书房门,从里面能听到些许流利的英伦腔,一瞬间觉得此时跟以前又没什么改变。
厍凌还是很忙,忙到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开会跟出差占满。
她坐在沙发上,手机里也有一堆事情还没解决,但又莫名觉得,她只站在原地,而厍凌总在异国他乡,偶尔回来,随时会有离开的权利。
这种权利在她手里明明存在又不复存在。
任舒拿着手机,重新点开了link账号看。
看到自己小号也跟厍凌互关,于是点进关注列表把乔和风取关了。
此时才把自己的动态设置成了私密。
厍凌关注了她甜品店的账号。任舒偶尔会点开粉丝列表看,以便知道自己的顾客群体集中在什么年龄段。
他的账号只发过边牧,此时还留存着大学时几十条边牧比赛的视频,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关注跟动态都是私密状态。
之前的关注列表是0,后来变为1,此时变成2。
两个号都是任舒的。
她掐着手心,眼睫毛轻颤,莫名还有些紧张,感觉自己太坏了。
可厍凌很聪明。
于是侧眼望书房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移开。
任舒放下那杯芒果汁,从客厅离开时,犹豫要不要喊厍凌,最终没有。
任舒还给厍凌发了消息。
【我榨了芒果汁,很好喝,厨房也收拾干净了。】
那边回复:【嗯。】
厍凌结束完会议已经中午,饿得胃疼准备出门吃饭,又看到放在客厅有些冷掉的苹果派跟芒果汁。
他觉得很巧,他最不喜欢的两样食物,偏偏是任舒最喜欢的。
或许因为他不喜欢的太多,很容易囊括。
尝了一口芒果汁,被芒果的气味充斥口腔,早上没来得及吃饭有些反胃,带着胃酸吐了出来。
第47章 泛红
顺路, 任舒便去了一趟裁缝店,用蒸汽进行最后熨烫,塑形西装肩线跟驳头弧度。
她有一件厍凌的黑色西装, 按照同样的尺寸记录在册,在私人裁缝室制作个人纸样, 裁剪主布、里布、毛衬等布料, 长达一周的调整后缝制。
旁边工作人员帮她挂起来最后检查,任舒盯着这套西装,又想起以前给父亲做的那套西装, 后来在他下葬时那些遗物被尽数烧掉, 母亲说这是他们祖辈习俗, 不喜欢在世的人还顾念。
“任小姐这个布料不是从我们店里挑选的吧?”
任舒点了点头,又解释:“在别的店挑好的,我跟老板说过了。”
工作人员笑了笑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想问你这个布料在哪买的, 料子看上去很不错。”
任舒给她推荐了联系人, 是在一家高定中心挑选的适合日常穿着的轻克重布料。
工作人员又随口闲聊问:“是给男朋友的吗?好用心。”
任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话语掉在空中没人说话, 时间有几秒的中断。
她撒过这样的谎,后来借着喝酒跟朋友澄清时,她觉得自己很狼狈也很丢脸。
工作人员敏锐注意到停顿, 轻笑着圆过去说:“你手艺真的特别好, 刚才还有几个师傅过来看。”
任舒说:“我以前学过。”
西装被暂时挂在裁缝室,任舒付过尾款,说第二天过来拿。
从店里出来,任舒才看到微信消息。
苗佩玉看到网络上关于甜品店的传闻, 询问任舒需不需要帮忙,崔伯父这边可以帮他解决。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解决。】任舒站在路边等公交。
苗佩玉那边发来:【舒舒,妈妈担心你。】
任舒偶尔觉得她从小大概没有被教育过,所以天生在处理人际关系之中处于短板。
【不用担心,都是小问题,我已经找了律师。】
苗佩玉又给她发了一个微信名片。
【这个也是你大学校友,他最近刚从国外回来,关系很广,你有什么事情不跟我说也可以找他帮忙?】
【妈,我说了我不想相亲,我拜托您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吗?】
【不是相亲,只是认识一下,舒舒,我知道你不愿意借你崔伯父的关系,这位是妈妈朋友的儿子,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妈妈也不懂,至少你可以问问他。】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妈妈去申城陪你一段时间好不好?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你别。】
任舒沉了口气,添加了对方微信。
加上之后对方发来消息,任舒敷衍回复,试图让对方知道她的情绪。
并直接说:【是我妈妈让我加你的,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并不需要任何帮忙,各自安好,如果可以最好把我删掉。】
对方发了个笑的表情包,【明白。】
厍凌当天下午就去了纽约出差,甚至找了律师给她。
给她发消息说:【你也可以拒绝,但显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于是任舒妥协,对方律师团队在业内实力雄厚,给程念发了律师函,又提出澄清措施。
程念大概没想到任舒会这么硬气,反倒她跟前公司解约之后没有背景,只能发道歉声明,甚至因造成甜品店跟任舒个人的名誉损失要赔偿十万,几乎把她所有存款都拿了出来。
甚至律师团队还找到了楚盈,让她新开一个账号道歉。
任舒以为只是发条视频回应罢了。
对面律师处理工作的效率很高。
却又在第二天上午收到乔亦然的消息才看到,多个自媒体官方平台都把程念跟楚盈的账号永久封禁。
她不难猜出其中少不了厍凌的手笔。
任舒松了口气的同时,在第二天立刻重新开店。
甚至联系跟之前找过他们甜品店做联名但因意外中断合作的虚拟ip公司,试图重新达成之前的合作,但被对方委婉拒绝。
即便在这样的澄清之后,甜品店开门第一周营业额也不同于往日。
标签一旦贴上,便很难取下。
任舒有些丧气,病急乱投医又跟别的MCN公司联系,最终无果。
倒是前几天那个跟对方取消了定制蛋糕的人又发来信息,说他们店是不是正常营业了。
她下个月生日,问可不可以加钱加急。
任舒忙的回复:【不用加钱,可以的,还是之前那样吗?】
【对的。】
【好。】
重新收了定金,还有一条新的添加消息。
任舒同意后,对方发来:
【是lingling甜品店吗,请问你们店接生日蛋糕的定制吗?】
任舒下意识以为是这个顾客的朋友,回复:【接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样式可以发给我,还有需要哪天送去,或者是自提也可以。】
【蛋糕可以保鲜一天吗?要带到国外,所以包装需要密封。】
【可以的。】任舒倒有些意外。
对方给她发了一个草稿图,随后又发来一系列的文字讲述。
【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繁琐了,我是广告设计公司的有点职业病,你放心价格不是问题,是很重要的生日拜托啦。】
任舒认真看了图,回复:【没问题。】
【哦对,他不喜欢吃苹果跟芒果,那个果碎做成黑提,记得是黑提不要青提。】
任舒回了个好的,收了她转来的定金。
这两份蛋糕都是她亲手烘焙与初胚制作,库存没有黑提,任舒还特意去了厍凌别墅拿了他的卡在那家超市买了一些暂时顶上。
事情在月底得到稍好扭转,甚至有人发之前任舒店里有个男生碰瓷,最后发现是为了给奶奶治病,赔了钱后任舒还有介绍工作给对方。
任舒只是那时处理二手拼装车的事情,看到汽修店的老板正在招工,就给奶奶打了电话过去。
择日收到奶奶的电话,说对方说他还没成年,但答应让他过来当学徒。
任舒猜到大概是厍凌的同意。
那家汽修店都是他安排把车拖过去的。
在这样的流量之下,甜品店的风评却并没有恢复多少,路人并不关注事情真相,这样的闹剧之后反倒彻底跟舆论挂钩。
任舒不喜欢别人提到店首先想到的是舆论八卦,但也无力扭转。
又一时之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呆坐在电脑面前半天,目光又落在旁边那本艾里斯的《定位》,脑海里瞬间想到了什么。
打开电脑便开始在网上筛选,最后看到一个新晋演员,最近因一个校园剧大火,开创国内新一轮的青春校园剧热潮,她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工作室,任何活动都是自己决定。
任舒看着主页显示的她这张明艳漂亮的脸,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任舒牟着胆子给对方公开平台账号发了私信,石沉大海。
她头疼又挫败地用脑袋往桌面磕,希望自己能清醒一些。
又给人脉颇广的乔亦然发去消息,让她朋友帮忙是否能联系到,只得知她明天要去上海参加活动。
任舒立马买了去上海的机票,迅速收拾行李打车往机场去。
早上六点,天不逢时,下起漂泊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瞬间骤大,迅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风往车内灌,刺骨的冷风吹得头皮发紧,司机把车窗关闭。
任舒惴惴不安了一路,果不其然,在申城机场置留了,暴雨过大,飞机延迟。
她坐在候机区百无聊赖吃巧克力,手指捻着手腕上的手串玩,在想或许赶不上了,不知道航司会不会有什么解决措施。
旁边戴着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倒是偏过头看了她两眼,动作太明显,更明确说是看她手里的巧克力。
任舒注意到,从口袋中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问:“你要吃吗?”
有些意外的是对方接了。
“谢谢。”她的声音低闷,似乎有些感冒。
她撕开之后扯着口罩从下巴处迅速咬了两口,露出的脸上没有血气,席卷似的吃完,任舒又忙的给了她一块。
“你是不是低血糖?我还有一些,放心是我自己做的。”
女孩声音隔着黑色口罩闷闷的,又点了点头。
“谢谢你。”
“没关系,不过应该起飞不了了。”
女孩就看着她问:“嗯,你去出差?”
任舒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女孩鼻梁一侧的黑痣,一瞬间有些眼熟。
“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祝新桐又一愣,被认出来了,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她用的私人号,跟任舒加了微信。
等她伸出手腕扫微信二维码时,祝新桐又把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串上。
“你这个手串在哪买的?跟我的好像。”
任舒才看向手串,说:“好像是长辈送的。”
或者在寺庙求的?任舒也不太清楚。
祝新桐有些失落。
“我有一个很像的,被我弄丢了,没淘到这样材质的木珠,本来还想重新做一个的。”
任舒此时为了套近乎,主动说:“我回去帮你问问,如果问到了,微信发给你。”
祝新桐眼睛又亮了,同意了她的微信,说:“谢谢你。”
经纪人走过来跟祝新桐说先去休息室休息,手里还拿着给她带的饭团。
“你今天都不能吃饭了,航班推迟到晚上,连夜过去,还来得及。”
“嗯,知道了。”
目送人离开,任舒还捂着心口舒了口气,还没缓过来。
迅速把机票退掉,在机场打车等了一个多小时,坐车离开。
选了相册中比较出片的图片,并截图了自己link账号的主页以及在其他平台的评分情况,在路上字字揣摩后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祝女士您好,我是lingling甜品店的老板,原本去上海的行程就是为了看能不能有机会跟您见上一面,我们这边想要做一个甜品店的推广,价格跟时间可以商量,很希望能跟您合作,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祝新桐是在第二天才回复的。
【可以啊,我助理给我点过你们店里的甜品,刚好我的营业素材有了。】
任舒脑子恍惚了两天,收到消息时整个人都精神了,猛的起身又眼前一黑地坐下。
【好的,那您这边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不好意思,我要进场了,晚上再聊。】
【好的。】
任舒等对方到了凌晨两点,她才结束活动,跟对方各项确定过后,她也仍旧浑身绷紧着一刻不能放松。
祝新桐来店里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点了店里的鲨鱼薄荷跟苹果派,拍摄完整个vlog。
甚至曹姐还拿了相机过来给祝新桐拍了好几张极其出片的照片。
祝新桐脾气好,长相明艳漂亮,带着股生动灵气的狡黠,情商很高也完全没有崔念念的公主病,骨子里反倒有些温和亲人。
曹曼丽毕竟不是职业摄影师,拍完经同意后随意发在社交平台给店内引流,也就是那几张照片,一夜之间在各大平台火爆。
次日祝新桐还开玩笑过来询问:【早知道这么火我自己发了,还有其他没发过的底片吗?】
任舒:【是我店员拍的,我问一下一会发给你。】
祝新桐发了个爱心的表情包。
一直到那个月底,任舒忽如其来的高烧让她撑不住不得不停掉了手上的工作。
正是甜品店忙碌的时候,曹曼丽挑起整个重担,她大学学的就是传媒,互联网玩的比MCN公司还要灵活。
任舒用温度计量了后,外卖点了药,不想晚上出去,想第二天再去医院。
更何况别人都说,感冒是不需要医治就可以好的病。
捂紧被子刚躺好,手机亮了一下,她几乎把自己裹成茧,希望能发一发汗。
于是只能艰难够着手机。
是前两天定做蛋糕的顾客的微信消息。
【老板,蛋糕还没做好吧?可以在这个位置写上一个字母吗?Damien27HB,用黑巧就可以。】
任舒头晕脑胀,卧室里没开灯,屏幕灯光刺得眼睛泛红流眼泪,她捧着手机出神地盯着这条消息,脑海里像是无数条丝线在疯狂抽离,又疯狂扭曲,绷得她无法呼吸,每一个细胞都被绞杀。
任舒看过厍凌的电脑,还记得他的英文名。
而后因好奇在搜索引擎搜索过,Damien,源自希腊语,意为驯服。或许只是随便取的,毕竟实在不像他,或许也有其他她并不知道的故事。
【可以的。】她发虚着回复,混沌的大脑容不得她思考什么。
迷迷糊糊蜷缩着睡着,几个小时后任舒又接到厍凌的电话,问她现在在哪。
任舒看了一眼时间,刚睡醒大脑还空了一秒,浑身都是汗:“我在家。”
厍凌:“声音怎么了?”
任舒才清了清嗓子,打开卧室灯,坐起身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
“有些感冒了。”
厍凌是前天回来的,看任舒忙,没有联系。
刚从项目酒局下来,厍凌喝了不少酒,眼角眉梢泛红,呼吸都变得很重。
一个拟人化推理逻辑引擎,项目将并入国资平台联合开发,项目组进入评估团队控股比例的谈判环节,对方表面客气,却一直在拖延流程。
林鸣谦私底下查了查对方的底细,说是跟崔家关系很好,厍凌瞬间想起了邵克,林鸣谦去了他的局,喝的差点胃出血都没放人,仗着岳父崔家在北京的身份肆意妄为,自然记着厍凌在项目期间的薄待跟那天庆功宴放了他鸽子。
司机看他脸色有些苍白的样子,问:“厍总,要不要去医院?”
厍凌连续出差一周,作息颠倒饮食不规律,应酬下来感觉浑身都在灼烧。
“不用,我没事。”
他低下头,呼吸声震荡着脑子,晃神间给任舒打了个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又问:“我去找你吗。”
任舒还有些愣怔,随后又看了一眼时间。
“你出差回来了吗?”
“嗯。”
“那……好。”
任舒下意识以为他想上楼,洗完澡出来收到他说到了的消息,就给他发了门牌号。
厍凌盯着门牌号顿了一下,在小区门口推车门下车,暮色拉下,夜风习习,天空月亮轻盈而剔透。
他把外套跟手机随手扔在了车内,单手推上车门,转身平稳住脚步往小区里面走。
身后司机以为他忘了拿,还眼疾手快朗声喊:“厍总!您的手机。”
厍凌头也没回,冷恹的声调显得不管不顾似的,说:“放那吧。”
第48章 泛红
她住那栋临街, 一梯两户,厍凌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开下门。”
任舒穿着睡衣打开门探出头,看到穿着黑衬衫的厍凌, 让他进来后又关上门。
对厍凌来说一切住处不过是房子,即便是温哥华的房子对他而言也不过一个住所, 一个存放东西暂时歇脚的建筑物, 但任舒的房间不是,很有生活气息,站在门口时厍凌还是第一次产生一份迟钝。
进去之后, 在一瞬间, 他所有工作上的疲惫似乎都被彻底抚平。
厍凌很少有厌恶接连不断工作的时候, 几乎侵占掉他的所有时间,乏味又无趣。
厍凌扫了一眼她家,客厅不大, 被打理得干净整洁, 墙壁上有一个拍立得墙, 挂了许多拍立得相片跟撕拉片,都是任舒跟她室友的一起拍的。
厍凌把其中一张单人照取下来,照片中任舒手里拿了一根苹果味真知棒, 偏马尾,浅蓝色翻领短袖,手臂上绑了白色绷带护腕, 一双眼澄澈生动, 看照片大概是她大学刚毕业时拍摄的,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日期,以及青春万岁四个字。
厍凌脑子还有些昏沉,顺手把照片揣进口袋时才停了一秒, 随后也没拿出来重新挂上。
他拿了就是他的。
转头看到桌面放了紫色的插花,桌布也是紫色小碎花,整个空间给人一种静雅宁静的舒适感。
有两个卧室,另一个卧室关着门。
任舒给他倒了水,注意到他的眼神才说:“室友搬走了,里面放的杂物。”
任舒莫名觉得原本开阔的客厅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狭小起来。
“你喝水吗?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脸色看上去很差,眼角却殷红。
身上也带有浅淡酒气。
厍凌“嗯”了一声,走过去接过那杯水,没喝,又倏然伸出手腕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的手掌也很热。
任舒往后躲:“我吃过药了,不烧了。”
就是有些晕。
“我能洗澡吗?”厍凌感觉身上极其难闻。
任舒点了点头说:“去我房间洗吧。”
任舒还把之前从厍凌衣柜里拿走的衬衫给他翻了出来。
她脑袋太沉,大概最近过得太累,身体有些垮,不知不觉听着浴室的洗澡声开始犯困。
室内灯光太亮,任舒就用手指捂着眼睛睡。
厍凌洗完澡看了一眼浴室的喷洒,盯着给人卸下来重新拧紧装好,身上又弄了一身水,在安静逼仄的空间显得清凉。
出来后任舒已经睡着了,厍凌看到床头柜里有体温枪,坐床边给她量了一下,看到体温恢复正常才松开眉头。
洗完澡后胃里也像什么在灼烧,嗓子涩的干疼,他上床跟她睡在一起,伸手把人拖过来扣进怀里,任舒推嚷了一下。
厍凌低头把人抱在怀里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窗外安静,隔着玻璃窗有一轮皎洁明月。
厍凌疲惫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放松,感觉到怀里均匀安静的呼吸声,也跟着沉入梦乡。
半夜厍凌醒来去洗手间吐,浴室开着昏黄的灯光,厍凌低眸看到马桶里吐出了血,洗了把脸漱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惨白的脸色。
林鸣谦最近请了两天假,说要陪明灿去马代过生日,没人挡酒厍凌就要自己来,应酬不能驳合作方的面子,对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沉迷酒桌文化,厍凌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
他俩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吵架,林鸣谦每次都低头。
有时厍凌都不知道林鸣谦为什么要结婚。
林鸣谦倒是骂骂咧咧:“还不是她带朋友去ONE遇到了沈时微,我就说你那酒吧只适合单身人群去。”
沈时微是那个跟他相爱了五年的前女友,这个月从纽约回国发展。
从卫生间出来,又摸到任舒骤然的高烧。
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厍凌拿任舒手机打了电话让私人医生过来,等医生时就坐在床边,看任舒闭着眼睡得很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鼻翼上冒出很多细密汗水。
他抽了桌边纸巾一点点给她擦掉,手指碰到了她的脸颊,他身上冒冷汗,手指也冰凉,任舒无意识地把脸往冰的地方贴。
厍凌眼前发晕,手掌蹭着床面,把手放在她脸颊上给她缓解热意。
那热度却像是隔挡在皮肤表面似的,没有丝毫沁入能够缓解浑身冷意。
医生姗姗来迟,检查后在家给她吊了瓶,只在手背上扎针时任舒皱了下眉,全程没有醒。
厍凌站在旁边盯着药水从里面往她手背注入。
折腾到了天空泛白。
私人医生又看向厍凌不正常的脸色,十分担忧地说:“厍先生,您胃不好,还是少喝酒为好,我带了您经常吃的胃药。”
“嗯,谢谢。”
厍凌不喜欢去医院,私人医生习惯性带着他的胃药,给厍凌简单检查,离开前还叮嘱他最好也去医院吊瓶。
他吃了两颗后,坐在床边给任舒调慢了药水注入速率。
目光又落在窗外,她房间有个阳台,但不朝阳,只能看到天色由沉蓝逐渐泛起鱼肚白。
厍凌此时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情绪,她每天早起,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光亮升起又落下。
起身在她家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她床头的书跟小兔子玩偶,桌面放了一个手账本,不过很久没更新。
他去了趟厨房,煮了份白粥的功夫,任舒就把手背针给拔了站在了厨房门口。
“你还会煮粥?”任舒清晨的声音有些沙哑清软,身上穿着睡衣,脸颊白皙透红,头发太多有些炸毛。
清晨的厨房冷冽又太暗,开了并不是很亮的灯,给门口女人照射下很浅的一道影子。
厍凌扫了她一眼:“我又不蠢。”
任舒沉默两秒,好吧。
“你输完了吗?”
任舒点点头:“还剩下一点。”
手背很痛。
她走过去,厍凌给她盛了小半碗。
“烫,等会。”他说。
放在客厅桌面,吹了吹,任舒捧着喝了一小口,有些熬过头了,带着一股糊焦味,但洒了白糖,也就显得没那么难喝。
“你第一次做粥吗?”
厍凌坐在旁边,沙发有些小,他整个人像是蜷缩在这。
“嗯”了一声,又问:“怎么样?”
厍凌从来不需要虚伪的夸赞。
任舒实话实说:“有一点点糊。”
厍凌点了点头说:“好。”
任舒喝了小半碗,又倏然抬头问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喝了那么多酒。
厍凌说:“应酬。”
任舒“哦”了一声,又抬起头盯着厍凌的脸看,感觉他脸色不是很好。
“你生病了吗?”
厍凌低着头喝碗里的粥,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味觉,没什么味。
“没事,吃你的,吃完把碗刷了。”
任舒捧着手里的碗,又贴过去,眼睛盯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厍凌抬起头看她,人睁着一双眼快舔他脸上了,停了几秒,说:“胃不舒服。”
任舒就放下手里的碗说:“你有没有感觉我有点鼻塞。”
厍凌:“有点。”
“我想去开点药。”她思忖了下。
厍凌看了一眼时间,“我一会要回公司开会,让助理送你。”
“你跟我一起去。”
厍凌又看着她,没看出任舒的妥协,反倒很理所当然让他陪。
沉了口气说:“走吧。”
最后一起打车去了医院,任舒拉着厍凌去做检查。
医生给他检查时任舒就安静坐在旁边听着,随后医生在电脑上敲着什么,一边说:“酒精摄入量过多会造成肝脏负担,吊瓶吧,饮酒要适当,即便是为了工作,也要有命活才行。”
任舒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抓着厍凌他手臂点点头:“吊。”
厍凌正想走的脚步被任舒的谨慎语气给逗乐了。
他靠在病床上,任舒就坐在旁边陪他。
“很重要的工作吗?”
厍凌靠着枕头,侧目,说:“工作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工作就只是工作。
任舒哦了一声,说:“下次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任舒又倏然想起昨晚,她隐约记得有人给她擦了汗。早上手背上吊了瓶,大概有医生来过,怎么不知道给自己也扎一个。
“我出去一下,你等等我。”
厍凌还没说话人就出去了,一直等那瓶吊完,任舒也没回来。
任舒预约完,走过去看他的手背,好几个针孔,带着一点点泛红的血痂,手背上青筋浮动明显。
还有一瓶没输完。
“去哪了?”他掀起眼皮问。
任舒莫名从他表情里听出些不悦,重新坐下说:“我预约周末来拔智齿。”
任舒摸了摸脸颊,不知道头痛是不是会牵动智齿的神经,她昨晚觉得特别痛,疼到眼泪都在一直掉。
牙医说可以拔掉了。
任舒想了想说:“周末拔,厍凌。”
“就不能接吻了。”
厍凌扫了她一眼,闭上眼不吭声。
从医院出来,任舒跟厍凌一齐回了他别墅。
两个病号,什么力气都没有,打车回去的路上任舒都浑身发虚地靠在他怀里,下车时也是迷迷糊糊的被他拉着往里面走。
进了卧室躺在床上抱着又睡了很久。
任舒其实睡不着,但被他抱着很舒服,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又探出头说:“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去你酒吧的吗?”
厍凌睁开眼低眸看着任舒的眼睛,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忽然开始赖账。
“你怎么还,说话…不算话。”
“说话要讲证据。”
“那我可以去吗?”
厍凌说:“我天天请人去酒吧可以改开慈善拍卖会。”
任舒从他眼里看出他是认真的,他还真的不想让她去。
为什么不让去?
她也没有很想去。任舒别过头。
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人抱着在床上交颈而眠,不管窗外的太阳。
睡醒后床上就她自己,她惺忪坐起身盯着厍凌的卧室,衣柜里厍凌黑色衬衫跟西装旁边放了两套她的真丝睡衣跟简装,还有几件需要换洗的内衣,床头柜上也放着她贴了Kitty猫贴纸的充电器。
洗衣机里扔着任舒跟厍凌昨天换下来衣服,他的黑西装西裤跟任舒的深色外套,浅色衣服还在脏衣篓里没来得及洗,是去医院前厍凌扔进去的。
厍凌坐在客厅跟人打电话,大概是他妈妈打过来的,他便是那样温和沉静的语气。
“狗怎么样?”
“嗯,知道。在申城有项目还没结束,林鸣谦处理不了。”
“上市时间大概在十月份,预售两个月,具体的你可以问文霜。”
任舒从卧室走出来,看到桌面放了一个黑色盒子,她上午从医院过来就看到了。
厍凌示意让她拆开。
是还没上市的样品。
任舒打开看到是一双黑色红底的高跟鞋,成熟又简单。
是她的鞋码。
厍凌挂断电话后,说:“你之前那个不是不好穿吗?”
任舒不知道要不要拒绝,点了点头。
“车还买吗?”
头顶清冽的声音又落下来,任舒头也没抬,摇头:“暂时不买了吧。”
厍凌又对她说:“车钥匙在钥匙柜里,用车自己开。我一会出差。”
任舒点头说:“好。”
他那车库的车,任舒大概用不到需要开。
厍凌看了眼时间,司机接他去机场。
他走之后,偌大客厅就剩下任舒一个人,任舒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双高跟鞋,又给合上了。
她没带走,放在鞋柜里。
从别墅离开时任舒想,他大概在五月十九日不会待在申城了。
任舒又开始各种忙碌,跟几个二次元动漫做联名活动。
曹曼丽一手揽下这个活,任舒也要跟周边工厂洽接,又特意去搜索了动漫相关的任何细节,生怕不小心触雷。
下午,lingling甜品店内空气中残留着烘焙面包的热香,店里十分忙碌。
文霜推门而入,来店里拿定制好的蛋糕。
女人散着波浪长发,精致的妆容上扑上格外张扬的红唇,一件抹胸吊带连衣裙,黑色细高跟,性感成熟的装扮却盖不住脸上胶原蛋白的稚嫩。
“您好,我是来取蛋糕的。”文霜声音轻灵。
不仅就餐顾客,连曹曼丽都多看了她两眼。
文霜给她扫了二维码,曹曼丽把后厨检查了好几遍已经包装好的蛋糕拿出来给她。
“您要检查一下吗?”
“不用,老板给我发了照片确认,你们老板不在吗?”她往里面扫了一眼。
曹曼丽不明所以:“在,有什么事情吗?”
文霜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谢谢。”
转身提着蛋糕去机场,赶去纽约的航班。
任舒是忙碌完才听到曹曼丽说顾客已经把蛋糕取走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整理完账目,裁缝店打电话通知她去拿西装,还发了信息问她是不是忘记来拿。
任舒脑海里又忽然想起祝新桐,以及刚才那个用他英文名给他订蛋糕的客人。
她清晰能感觉到,厍凌从年初开始,工作重心并不在申城,他大部分时间都开的跨国会议,频繁去北京跟纽约出差,许多工作也都是带到这里来处理,申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需要停留很久的地方。
她从甜品店出来,申城又下了雨,沥青路上泛起薄薄水光,灯光化成晕染的一团颜色,没完没了的雨闷得透不过气。
关上门,任舒仰头看易思信的九十五层总裁办,整栋大楼开着灯光,很远,隔着茫茫雨雾甚至看不到是哪个光点。
她还是准备把西装拿回来,做了很久,花费很多心血,这是属于她的东西。
只是在拿到那个西装时,任舒提着袋子刚走出门,看着街上来来走走的人,停留两秒,又提着西装拐回店里,问上次那个工作人员说:“你们不是想做展示吗?这个你们要吗?”
工作人员表情讶异:“当然,不过你不是送——”
“送不出去了。”任舒垂眼,把袋子放下。
对方按照材料的九折价给她,任舒收了钱,顶着雨去了餐厅吃饭。
她只是害怕某天厍凌如果去她家,看到了这套西装,被问起时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样的画面太难堪。
……
五月十九日,纽约时间下午五点。
布朗克斯区温度17摄氏度,天气晴,昼夜温差较大。
高跟鞋的项目还没结束,黎母跟文霜从公司出来,文霜从车上把买的蛋糕拿出来递给黎母。
黎兰馨接着说:“谢谢你,难得你还记得厍凌的生日。”
文霜前几天说有一家很好吃的蛋糕店,黎母看出她的心意,有意撮合,便说那刚好她不用去挑蛋糕了。
“Damien的生日很好记,跟我就差几天,伯母,就不打扰你们一家过生辰了,改天有时间再去拜访,我得回公司忙了,出差几天工作反倒越来越多。”
黎兰馨笑着说:“好。”
厍凌每年生日都跟爸妈一起过,家里传统,对生日的仪式感很重,说是又在这个世界牵连了一年。
结束完工作之后厍凌跟爸妈一起吃了顿饭,家里小狗在旁边蹦跶,也盯上了他桌面那块蛋糕。
黎母给他插上蜡烛,还是很想他许一个愿望。
厍凌以前总是许愿世界和平,今年想换一个,脑海里莫名想到任舒,又觉得像是任舒那样容易满足的人,大概会有很多很小的愿望。
于是他想祝她锋芒。
蜡烛被吹灭,小狗飞扑上来啃蛋糕吃。
家里的习惯,菲佣拍了一张三人一狗的照片放入相册。
黎兰馨又问起他有没有跟文霜私底下吃饭。
“她刚从申城出差回来,项目不是还没结束吗?结束完请人吃个饭,她之前一个人在多伦多上学,现在来纽约实习,跟赵未决又是表兄妹,多带着她玩玩,你们小时候不也是一起长大吗?别生疏。”
厍凌捏着筷子忽然抬头:“所以你一开始搞这个项目只是为了我跟她接触吗?”
厍父在一旁听到厍凌语气不对,皱着眉头叫了他一声:“厍凌,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厍凌没再吭声,黎兰馨却没有丝毫避开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第一次语气平静却直白地说:“对,就是为了你们见面。”
“没有必要,我不会接触,你清楚我不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逼我。”
厍凌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又说:“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结婚。”
“厍凌,这件事本质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今年过完生日已经27岁了。”
厍凌“嗯”了一声,抬眼跟她对视,随后口吻平淡说:“但确实影响到了我某些观念,妈,抱歉,你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儿媳妇了。”
他在此时倏然想起任舒抱着他时的安静模样,又冷淡说:“我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每天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也是享受吗?我听到邹凯说你身边有个女孩,厍凌,你玩玩可以,但总要结婚。”她倒是偶尔也会跟林鸣谦打听,但林鸣谦那张死嘴闭得很紧。
好不容易从邹凯嘴巴里打听出来什么,倒也不知道那女孩是谁。是谁都不重要。
“我没什么心情,之后再跟你聊好吗。”厍凌说完,起身从餐厅离开,开车带着小狗出了门。
第49章 泛红
任舒中午一个人去吃了日料, 台风过境,她下午准备回家处理工作跟对方对接。
吃饭过程中碰巧遇上乔和风,便拼了个桌, 闲聊的话题也都是甜品店跟各种电影书籍。
“你下午要去店里吗?”
任舒摇了摇头说:“翘班。”
乔和风笑了下说:“要不一起去看电影?”
“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这样一想,她很久没有去看电影了。
“随机挑吧。”他这人也从不喜欢做计划。
任舒失笑说:“好。”
“你下午不回书店吗?”
“不回, 最近书店不怎么忙, 我不在也不影响。”
乔和风又很神秘地说:“报了个吉他班,就在附近,我刚下课过来的, 总觉得很想学的东西没学会会很遗憾。”
任舒就说:“记得告诉我你的感受。”
“一定。”
最后选了影院门口立牌上的一部科幻大片, 戴了3D眼镜, 电影开始,任舒全神贯注,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男朋友说话, 旁边女孩也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任舒才回了下头礼貌说:“可以小声点吗?”
看到拿着爆米花的女人时, 任舒有些意外,对方也愣怔住。
随后楚盈便没再说过话,连手里的爆米花也没吃了。
从影院离场, 任舒跟乔和风讨论起刚才的剧情,乔和风看到她眼睛都红了,笑着说:“有这么催泪吗?”
任舒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擦眼泪, 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有点泪失禁,而且你不觉得最后一幕很热血吗?”
她被引起了一点共鸣,随后眼泪就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一直掉,掉到后面都不记得她为什么而哭。
还好哭的时候没有声音, 没有影响到其他观影人员。
乔和风回想了一下,女性思维跟男性思维不尽相同,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是有点,走吧,送你回去。”
在坐他车回去的路上,乔和风还忽然问:“今天怎么自己吃饭?”
任舒没明白:“不然呢?”
乔和风笑着说:“我以为女生都喜欢跟朋友一起,自己会不自在。”
他跟乔亦然关系很好的一个原因就是大学时她受不了自己一个人吃饭,她看上去拿得起放得下,内里也带了柔软跟细腻,很需要人陪。
而乔和风很多时候不太在意跟人的相处,对人际关系看得很淡。
“还好,我经常自己去看电影,重点是电影的内容,你不也自己吗?”
“也是。”乔亦然同意。
任舒搜了搜这个电影的影评,认真给电影打了满分写了很长的评论。
退出来之后,往下刷看到了朋友圈黎兰馨发了一张生日合照。
三人一狗,桌面摆放着那份熟悉的蛋糕。
她在一瞬间甚至想,这算不算她变相给他庆生。
她微信是有黎兰馨的账号的,毕业后的那次相亲添加的,同样厍凌也添加了苗佩玉的,但从没聊过天,黎兰馨大概也不记得列表有她这么一个人。
下了车,任舒解着安全带,乔和风侧目看向她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任舒愣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乔和风指了指嘴角,说:“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一个人身上的那股情绪很明显,是表情藏不住的。
“可能是电影比较伤感。”
任舒下车回去,刚到家窗外就下起了大雨-
另一边,厍凌当天倒是没什么事情干,开车带狗遛弯,路上遇到几个附近学校的女生从棒球馆出来,看到边牧眼睛都亮了。
黄发双马尾的高个女孩们笑意大方,嘴里说的英语,问可不可以摸一下。
厍凌牵着毫不吝啬点头。
边牧也是个听懂人话的,收到主人的指令后用力讨好着路人。
跟人玩了一会,厍凌就拉着它走了。
空闲下来的厍凌除了朋友组局叫就无所事事,坐在车上一直等到天空能看到繁星,厍凌牵着狗上了山。
山路很好走,也没什么人。
周遭过分安静,厍凌上山路上给任舒打了个电话,但她没接。
厍凌看着自动挂断的电话,继续往上走,又打了一条,对方直接给他挂断了。
厍凌盯着,给置顶的微信号主发消息。
【在干什么。】
任舒:【怎么了。】
【接电话。】
任舒见他又打来,屏幕上的备注持续呈现。
震动声响敲在心头,想到他之前会打电话的原因,坐在地板上抱着电脑发呆。
脑海里想到黎兰馨那张照片,不知道厍凌此时是不是结束了生日宴。
是黑提不是青提。
不喜欢苹果派。
她脑海又蹿上乔和风说的那句话,感觉她不是很开心。
任舒感觉自己有些难过,她并不想这样。
【能不能不接,我声音现在不太好听。】
她是电话里的性/爱玩具吗?任舒并不想这样想自己。
那边就没再打来了。
任舒看着连续被挂断两次的电话,心里忽然有些空,盯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又自暴自弃给他重新发过去。
【我打给你可以吗?你不忙了吗?】
厍凌:【别打了,信号不太好。】
任舒哦了一声。
什么地方信号还不太好?
任舒把手机放在一旁,倏然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
去洗澡,早早睡觉了。
倒是傍晚下起暴雨,申城台风登陆。
任舒被轰隆的雷声震醒,打开窗看楼下的暴雨情况,地面雨水往排水系统奔流,风雨雷电交杂,任舒听着窗外巨响的雨声,“啪嗒”关上窗,开了床头小灯,趴在床上听歌看动漫。
【睡了吗?】
任舒盯着倏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沉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给他打过去。
接通后,任舒才闷闷不乐说话:“你就不能找个片看。”
厍凌顿了两秒才明白过来。
发照片给她。
任舒在电脑上看到的他发来的微信照片。
一张日出。
一瞬间脸红了。
“谁让你,我还以为……”
任舒又迅速转移话题,慢吞吞问:“你去爬山了吗?”
不是说不喜欢爬山的吗?跟谁一起。
厍凌说“嗯”。
他闲得无聊,又觉得回头看来,生命好像没有哪一刻值得他来记忆。
盯着远处天边的一轮日光,看了许久。
任舒抱着膝盖窝在寂静无人的客厅,看着照片里他发来的朝阳,太阳在地平线边缘缓缓试探,把云朵镀成透亮的金色,似乎能从图片上看到山顶清晨的冷冽空气,整座城市都在被轻轻唤醒。
她回头看向阳台,台风天的申城在三点多便整个暗下来,窗外风雨胡乱横扫拍打,暴风雨声势浩大,一瞬间还有些割裂。
“没上班?”
任舒扯过枕头垫在身下趴着:“没有,台风要来了,我准备在家睡觉。”
她保存了图片,又说:“日出好漂亮。”
翻了个身,举着手机,把照片发在了link上。
配字某年某天某日出。
发完之后又听到电话对面小狗的叫声。
任舒有些惊讶:“你带着狗爬山?”
厍凌说:“嗯,带它转转,山不高,也很安全。”
任舒哦了一声。
又有些想问他今天做了什么,跟闲聊一样,没什么不能问。
但对象是厍凌,她便很难问出口。
电话里静了两秒,谁都没说话,只能听到对面自然界的声音。
寂静的卧室里,电脑上播放着清新细腻的歌曲,伴随着淅淅沥沥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
“太阳公公出来了
他对我呀笑呀笑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曾经在我眼前
却又消失不见
这是今天的第六遍”
任舒此时蓦然问:“厍凌你有没有听过卢广仲的我爱你。”
“什么?”
“没什么……”任舒缩着脑袋,没再说第二遍。
“你什么时候回来?”
厍凌看了看日程。
“下周,还有工作要出差。”
任舒“哦”了一声。
厍凌:“干什么?”
任舒认真说:“想做。”
厍凌看了一眼电话上的备注,是任舒两个字。他少有地停顿了好几秒。
“好。”
任舒并没有睡着,打开电脑工作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还在当天下班后收到厍凌从日本买回来的POYCE生巧跟烤苹果干。
任舒下楼时以为是厍凌,结果只看到一个年轻男生开着摩托过来,说厍凌放下的,又匆匆去了北京开会。
他原本准备自己过来,台风导致洪水淹了整条路过不来,便放在了机场让他带过来。
任舒接过“哦”了一声。
男生一看她就脸红,最后结结巴巴地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开着摩托车跑了。
任舒看着驶离的男生,又想到了周昕那个男朋友。
害怕周昕被坑,任舒多长了个心思小小打听了一下,男人白手起家有房有车,长得也帅同样第一次谈恋爱,每天雷打不动接周昕下班,能看出热恋中很幸福。
任舒在每一天都特别羡慕她。
提着东西往家里走时,任舒又很迷茫地在想,她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才会这样。
其实已经很好了对吗。
任舒仰着脖子,胸口还是沉闷得透不过气,眼睛干痛地看着阴沉的天。
她想。
都怪厍凌。
第50章 泛红
一直到下个月初, 中间两周的时间两人没有发过信息。
等他飞回申城那天,申城的台风天早已过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林鸣谦跟他一同回的申城, 明灿忙于事业,公司也逐渐走上正轨, 林鸣谦几乎把大量时间都用在公司项目上, 极力达到厍凌要求的市场与业务扩张目标。
在飞机上还跟厍凌说:
“你之前不是说要留在北京或纽约吗?没必要来回跑,多折腾。”
厍凌打开面前的小电视,播放了一个恐怖片看。
“管好你自己。”
林鸣谦看着他面前的恐怖片, 厍凌除了财经新闻外几乎不怎么看电视, 更别说什么恐怖片。
一看就知道是谁想看的。
在背后啧了一声, 戴上眼罩补觉了。
下午三点落地申城。
林鸣谦叫上厍凌去吃饭,人自己拉着行李箱直直往外走。
“你自己吃吧。”
司机拉过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又问厍凌去哪。
厍凌看了眼时间, 稍忖才说:“甜品店。”
车程半个小时。
下车后司机把他的行李箱带回别墅。
厍凌站在玻璃门外看到任舒穿着一件工作服站在前台给客人点单。
中间抬眼跟对方确认时, 视线扫向门外猝不及防定住。
厍凌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衬衫, 开着两个扣子露出锁骨,臂弯勾着西装马甲,手腕处换了款复杂陀飞轮结构的手表, 浑身是一贯疏离冷淡的贵公子气度。
长相过分俊逸,他走进来后,便有不远处几个穿着工作服包臀裙的女人咬着吸管把视线扫过来, 黏在他身上移不开, 甚至偷拍了一张照片。
任舒给人点完,看到厍凌那张脸映入眼帘又被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甜品店。
任舒盯着人扫了两眼,随后佯装陌生询问:“先生需要点什么?”
厍凌扫着点单屏, 胳膊放置在点单台上,声线清淡问:“你喜欢什么。”
话语落在,旁边一个穿着洛丽塔裙的妹妹看了一眼他,这语调里含/情意味太重,如若不是他的长相跟气质,以及脸上的冷淡表情,大概会被报警抓走。
任舒最受不了厍凌不动声色的挑逗,但还是绷住表情跟慌乱情绪,认真指了指甜品店最贵的一份甜品,但也不到一百。
“就这个。”他定定看着任舒的脸,说,“谢谢。”
厍凌坐在店里角落的位置,过了会儿有个女生也点了单,旁边还有空余小桌,她仍旧选择坐在了厍凌对面。
大概是附近申大的学生,穿着申大校服,化了精致妆容,长相是一眼会被吸引的猫系长相,一双眼格外勾人。
漂亮女孩在什么地方出现都赏心悦目。
“任舒?”乔和风推门而入,站在前台笑着叫了她一声。
大概是害怕影响她生意,声音压得很低。
任舒恍然移开眼,很意外,才忽然想起乔和风说今天过来,她给忘记了。
于是任舒给他点了店里比较火爆的两款,又点了一杯冷饮。
乔和风点点头说:“我都可以,不打扰你工作。”
任舒很是抱歉说:“好。”
他点的那份舒芙蕾比较好做,服务员给他上餐时。
手机滴了一声。
来自S。
【不是我先来的吗?】
任舒还没明白过来:【什么?】
【为什么先给他上。】
任舒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厍凌也没抬头,板直倚靠在椅子上,交叠着长腿手指里把玩着一支打火机,视线看窗外奔流不息的车,兴致缺缺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大概感觉无聊。
他不喜欢等待,对他这种人来说时间是最具价值的东西,很多时间都不会选择放在等待上。
【他的好做,我去催一催,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别的,菠萝包可以吗?也是现做好没多久的。】
不至于连菠萝也不喜欢吧?
厍凌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见任舒捧着手机还在等他回消息,都忘了抬头看一眼。
而此时只点了一份甜品的乔和风用完餐,看向前台注意到任舒低着头在回消息,没有作声离开了。
厍凌扫着人的背影,又心情不错地给任舒发。
【舒舒晚上有时间吗?】
任舒看着这个称呼,心跳了一下,回:【没有呢。】
【要干什么?】他问。
【我想回去睡觉了,而且我戴了口罩,是我上周去医院拔了智齿。】
拔了两颗,脸颊上肿了很大两个包,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像仓鼠,任舒觉得太丑了,会吓到他。
那边没回复。
任舒就很故意地说:【所以厍凌,就不能接吻了。】
反正不do的话也没必要见面。
厍凌回:【刚好我有个应酬。】
那你问什么。
任舒抬了下眼,看到他跟对面女孩说了什么,表情淡漠疏离,对面女孩尴尬笑着,埋着头没再吭声。
他拒绝人时向来毫不客气。
【明天呢。】
任舒没回。
她现在也学会跟厍凌一样不回消息不搭理人,但仅针对厍凌。
一直到下班,任舒在后台忙碌完,再回那个位置看时厍凌已经离开。
大概是因为应酬。
她低着头,又给厍凌发消息。
【厍凌,你不要喝酒,晚上可以来我家睡。】
【我的床虽然不大,但是很舒服的。】
为什么每次都要她找他。
任舒手机嗡声响起。
【行,今晚怎么样?】
【你不是应酬吗。】
【结束后去。】
厍凌把那份甜品吃完就走了,他大概没有很喜欢,剩下一块没吃完。
任舒过去收拾餐桌,还看到餐盘下的一张餐巾纸上写了一串微信号,是那个女生的,后面画了一个漫画眼睛很可爱。
任舒以前好像没太注意过,厍凌很受欢迎这件事。
乔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任舒都没注意,看到手机里他发来的微信:【先走了,不用招呼我,甜品很好吃,改天我给我妈妈也带一份过去。】
任舒回:【好的。】
下班后回了家,任舒洗完澡吹干头发,抱着电脑等厍凌过来看电影。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束。
等门铃被敲响,手机也跟着嗡声,任舒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厍凌站在门口走进来,身上还是白天那一套。
任舒凑近,没闻到酒气。
厍凌低眸看她嗅过来,跟小狗似的,把她肩膀推开往里走,又皱了下眉说:“你开门不看是谁吗?”
任舒才注意到她光顾着打电话,忘记看猫眼了。
他不是发消息了吗。
“不用换鞋。”她家没那么讲究,都随便踩的。
任舒看着厍凌自顾自在她客厅转了一圈,随后进了她卧室,跟巡视似的,看完才想起来把西装马甲脱掉。
任舒刚要站起来说挂在架子上就好,就见人一边解着扣子一边问:“吃饭了吗?”
他下意识打开了冰箱,看到里面堆满食物,最上层放的肉松面包已经硬,厍凌顺手帮她扔掉。
“你干什么?”
“变质了。”厍凌扫了她一眼,“难怪你胃不好。”
任舒就是看到浪费会难受,卖不掉又吃不完,当然只能放进冰箱里。
厍凌便把她冰箱里好多东西都给扔掉,任舒看着难受,蹲在垃圾桶旁缅怀了好一会。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恐怖片,是个台湾恐怖都市故事集,每一集都没有结尾,十分钟看完,台湾腔在里面很明显。
手机响了一下,任舒没太关注电视机里的声音,打开看到是文霜发来的消息。
【蛋糕很喜欢,任小姐做的很好吃,不过被小狗吃完了[苦笑],都没尝到是什么味道,如果能开到纽约就更好了。】
任舒同一时间看到红点的朋友圈,是文霜发的跟厍凌在国外餐厅吃饭的照片。
西装革履与小香风短裙的两人坐在餐桌两边,她举着香槟跟厍凌面前的酒杯碰杯。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厍凌忽然转头问:“怎么没听你讲过粤语。”
任舒才忽然晃神,合上手机,一瞬间觉得喘不过气:“我不太会。”
她妈妈是北京人,父亲土生土长申城人,以前开厂子时也要跟合作方交谈,大部分都是申城周边或香港人,父亲粤语倒说得很好,但苗佩玉不会也听不太懂,他在家便从来不说,导致任舒也不太会。
厍凌:“一句都不会?”
任舒:“我普通话也没口音,为什么要说。”
厍凌大概是心血来潮的好奇,“说句我听听。”
任舒就看向他,“bb。”
说完心脏空了一下。
厍凌跟人对视,一动不动静了两秒,身子陡然压过来,虎口扣住她的下巴,“说什么。”
任舒就缩着脖子跟肩膀往沙发尾巴处缩。
“我没说话。”
厍凌低眸,目光落在人的脸颊上,低眸含住她的唇,鼻骨在人的脸颊上蹭。
他总是喜欢这个小动作,弄的任舒很痒,又总被唇给引走。
牙齿还没好,不能深吻了。
厍凌的薄唇亲在唇边的皮肤上,薄唇包裹着她的唇亲,又顺着往下,落在锁骨。
任舒穿得睡裙,感觉厍凌的手指挑开那层单薄布料,裙子团着围上,任舒盯着穿着整齐的厍凌很想哭。
原来没有接吻的doi会是这样的,简单直接,并不是像那次酒店而已。
“厍凌唔…”
厍凌托着她,衣服没褪完,冰凉的扣子贴着,往身上沉:“想不想我。”
任舒睁着眼看着他,呼吸颤着不成样子说:“好想。”
厍凌没再吭声,亲了亲她的唇把自己送进去,托着下半身几乎到了沙发尾,又架在肩上。
迷恋似的发疯,砸落的汗水,任舒脸颊泛红一直在哭厍凌也充耳不闻,只是抚她的背说她怎么哭成这样。
抱着她给灌了两口水,又站在衣柜前的镜子面前,迫使她往下看。
任舒闭上眼歪去头,眼泪也蹭在他身上,无助又难过说:“不要,我不看厍凌。”
厍凌看出任舒不喜欢,亲了亲她的手腕。
“嗯,不要就不这样。”
他们好久没见面,到最后任舒感觉自己是晕过去的。
厍凌抱着人去洗澡,洗完吹干头发干干净净放在床上,抱着她睡觉。
手机亮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消息,厍凌打开来看。
一个陌生人发了一张照片,对方用的虚拟号。
照片里在电影院的走廊,乔和风给任舒递了一张纸巾,她眼圈还很红,乔和风看着她笑着。
第二张照片是在影院并排坐的两人,图片昏暗模糊,但也能从背影看出是任舒。
对方发来的照片带有相册自带的拍摄时间跟位置。
五月二十下午一点半场。
任舒半夜醒来口渴,起身时没看到卧室的厍凌,打开灯房间空无一人,她脑子忽然清醒了。
穿着拖鞋下床,去了客厅倒水喝,转身看到厍凌从门外走出来的,楼道间有个窗户可以通风。
“你干什么去了?”任舒润了润嗓子,声音也还有些沙沙的。
客厅没开灯,窗外月光透进来,人影模糊晃动。
厍凌声音浅淡:“没干什么。”
她喝完又走过去问:“喝水吗?”
厍凌摇了摇头。
“自己喝。”
任舒凑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出去抽烟了。
“怎么了?睡不着吗?”任舒问。
厍凌接过她的空水杯,放在茶几上,顺势落座在沙发。
又抬眼瞧着她,随后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再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勾起外套起身,看着任舒那张脸,忽然有些燥意,便兴致缺缺说:“走了。”
任舒有些意外:“现在?又要出差吗?”
厍凌说不是,视线也没落她身上,情绪很淡,甚至有些少见的疏冷。
“明天。”
任舒就走过去抓住他的衣袖,又往下摸了摸他冰凉的手。
“那再陪我睡一小会吗。”
厍凌不吭声。
任舒就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额头贴在他胸膛。
“别不开心。”
厍凌笑了下,震动了胸腔,任舒脸颊贴着感觉到了他有放松一些。
“你故意的吧。”
任舒抱着不撒手。
“故意什么。”
厍凌看着任舒,想问就问了:“任舒,你上个月去看电影了吗?”
任舒微仰头,松开手想了想,她上个月就去看过一次电影。
“嗯。”
“跟谁。”
任舒一双眼跟人安静对视,谁都没有先移开,有些心照不宣地说:“跟朋友。”
厍凌点了点头说:“好。”
任舒便看着他的背影问:“我不能跟异性朋友看电影吗?”
厍凌停下脚步,回了下头,又点头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