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即便贺岩早就猜到这人口中的老板是谁,但在接过名片,清楚地看着“周献”这个名字时,眼里仍然闪过一丝嘲弄。
果然,周献还是那个周献,和上辈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捏着这张烫金名片,好像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没有震惊,也没有疑惑,神色平淡地说:“他在哪。”
男人侧身,黑色轿车的车门自动开启,“贺先生,您上车。”
贺岩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自己开车过去,地址给我。”
男人面露犹豫。
思索几秒后,点头答应。他还记得,周总说的是跟这个姓贺的先生谈生意,要他客气一点。
贺岩绷着脸上车,发动引擎。
他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看着那紧扣在一起的手时,心情骤然平静了许多,他靠着椅背,理清脑子里繁复的思绪,上辈子和这辈子交叉。
黑色轿车率先驶出停车场。
片刻,贺岩一踩油门跟上,中控屏幕散出的光映着他冷峻的面容。
接近深夜十一点钟,宽阔道路上的车少了很多,在等漫长的绿灯时,他抽空给吴越江发了条消息:【两个小时后打电话给我】
这是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兄弟的暗号。
在社会上打拼没那么容易,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对方也不在身边时,就会发出这样的消息。
吴越江秒回:【什么情况?】
贺岩瞥了眼,继续跟上。
没一会儿,吴越江的消息再次弹出:【行】
车开了半个小时停下。贺岩在穿西装的男人带领下进入岩馆,外面一片漆黑,里面亮如白昼,空旷得隐约能听到回声,他站定,抬头往上看,周献正在攀岩。
贺岩环顾一周,往休息区走去坐下,仿佛是回了自己家一般松弛,还有闲情逸致地打开邮箱接受工作邮件。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周献下来,解开装备,随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扔一边。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贺岩身上。
喝了几口水后,他朝着那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岩,眼里没有情绪,傲慢得好像在看一团垃圾。
“又见面了。”他说。
贺岩收起手机,抬眸看他,“有什么事?”
周献嗯了声,在他旁边坐下,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看向场馆内的另外几人,随意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为首的是周献的助理,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似有剑拔弩张之意,一时之间也有些纠结,走,还是不走。
但很快,周献的视线轻描淡写地扫过来,他立即噤声,麻利地带着其他人离开。
顿时,偌大的场馆只剩下他和贺岩。
“你名下有两家公司。”周献淡声开口,“一家做运输,一家做贸易,发展前景还不错,好像在着手准备弄商品交易平台了是吧?是个好路子。”
贺岩平静:“周总的消息很灵通。”
“有好路子,不代表能成功,做生意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贺总,人脉资源也好,资金也好,我都可以帮你。”
如果可以,周献更希望用某种手段让这个碍眼的男人消失,但事情没必要搞得太复杂。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值得他花费心思。
贺岩扯了扯唇角。
上辈子周献也是这样利诱林柏舟的,难怪后来会恼羞成怒。或许在周献眼里,就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那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踢到铁板。
“谢谢。”
贺岩看向腕表,平声道:“如果周总是要谈投资,我们可以约个双方都方便的时间详谈。”
周献总算拿正眼看他,嗤笑:“绕什么圈子,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什么?”贺岩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
“趁我还有耐心,你可以好好想想该提什么条件。”周献面无波澜,“只要你提得出,但前提是,”他抬起手腕,瞥了眼,“过了今天,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贺总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贺岩上辈子查到的只有结果,没有详细的过程。
他忽然很好奇,林柏舟是怎么回绝的。
周献后来应该懂了,就如同他费尽一切心思、勉强也要勉强闻雪待在他身边一样,林柏舟是这样想的,现在的他也是。
今天即便他和闻雪不是情侣关系,他也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思及此,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周献面色微变,“笑什么?”
贺岩摇摇头,眼底一片冰寒,慢声道:“周总用这样的方式,看来是真没办法了。”
这就是事实。
无论是哪辈子,闻雪都不会喜欢周献。
从头到尾,只会勉强她的人,她不会看一眼。
贺岩起身,这次换他俯视周献,“我没条件,她也不是一桩生意,谈不了,没得谈。”
说完,他收回视线,往外走。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周献降至冰点的声音:“你不会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吧?趁我现在还愿意和你周旋,你最好开个价,过了今天,我就没耐心了。”
贺岩沉默,攥紧了手机。
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见面时,她去了洗手间,弟弟贺恒回头一路追随她的背影,在嘈杂的小饭馆里对他说,哥,我真喜欢她,我要一辈子照顾她,和她在一起。
上辈子慈善晚宴她
红了眼眶,强颜欢笑,还反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重生后见她的第一面时,她的脆弱痛苦,他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她轻轻点头。
无论是上辈子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日子已经很苦了,从小失去父母,失去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又失去贺恒,从今往后,她的人生本应该一帆风顺,凭什么,被身后这个人毁得一塌糊涂?
贺岩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周献见他顿足,露出讥诮的表情,漠然地审视着他的背影。
这个世上没人不喜欢钱,除非给的不够多。
贺岩回过身,面容平静地朝他迈近两步,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要多少?”周献微笑,“直接说。”
忽然,贺岩迅速地一拳砸在他的腹部,力度很重,重到对疼痛有耐受力的周献都弯下了腰,贺岩呼吸低沉,又攥起他的衣领往墙上撞,“我说了,没得谈。”
周献有搏斗经验,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让他一直占据上风,更不留情地一拳轰了上去,冷笑连连,“你以为你说了算?”
岩馆几乎寂静无声,拳拳到肉,偶有几声闷哼。
贺岩偏了下头,随意蹭掉嘴角的血,喘着气,用力地扼住周献的喉咙,此时此刻,他们仿佛不是人类,而是失去理智的两头困兽,但凡谁手里有趁手的尖锐武器,这里可能都会发展为凶案现场。
“你查过我,我就没查过你?”
贺岩的吐息都带着血腥,他笑了声,语调沉缓,“如果是我,我不会把那件事交给别人做,我会亲自动手,不会让你和你哥一样有运气活到今天,”他停顿,眼眸漆黑,“我会亲眼看着你断气,不信你就试试。”
周献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抑制地大笑,血腥味在喉咙蔓延开来,略显沙哑:“行啊,我等着,有种你就弄死我。”
贺岩面无表情地松开他,活动了下手腕,声音很低,似自言自语,“会有那一天的。”
…
贺岩撑着一口气走出岩馆。
刚上车,手机铃声准时响起,是吴越江的来电。
他降下车窗,任由凌晨的晚风钻入,平复呼吸后,接起电话,语气和往常无异,他微微倾身,抽了张纸巾擦掉伤口的血丝,“是我,别担心,没事。”
吴越江在另一边抓耳挠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事。”
贺岩侧过头看向窗外,神色沉郁,在挂断电话前,他说:“老吴,接下来可能有很长一段不太平的日子,你要是信我,我们撑过去就好了,你要是没把握,过几天我们拆伙,我不会让你亏,等事情过去后,咱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一样。”
他心里很清楚惹怒周献的后果是什么。
会被这条疯狗咬上,倾家荡产都是周献在心慈手软。
如果不是周献再三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担惊受怕,今天又如此挑衅,他也不想走出这一步。
“什么意思?”
吴越江语气严肃,“你给我说清楚。”
贺岩沉默。
吴越江比他更有耐心,一声不吭地等着。
半晌,贺岩三言两语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了,即便他再避重就轻,吴越江也听懂了是怎么回事,错愕之后忍着逐渐升腾的怒意,气息难平,那头还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像是砸了什么东西。
吴越江咬牙切齿道:“拆伙?你想得美,这事咱们就扛了!”
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认的妹妹,两个人碰上这种难事,他要是因为这点利益就跑了,那他这辈子还能发财都是老天瞎了眼。
贺岩哑然失笑。
他将头伸出窗外,看向夜空。重生以来,好的结果,坏的结果,他早已都想到了,只有一件事不会改变,他很确定,无论是输还是赢,闻雪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过身不由己的人生,她会自由,她会平安,这就够了。
第102章
国庆前夕,闻雪和贺岩异常忙碌。
大四的课程她已经上完,九月底去了趟实习的公司签合同正式报到,算是一只脚彻底迈进社会了。可能是她太忙了,还是思逸某天晚上突然问她,是不是和贺岩吵架了,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过他了。
看来他比她更忙,分身乏术。
“没吵架。”
闻雪笑笑,看了看当地天气预报,收起外套放进行李箱里,“他明天一早接我去机场。”
杨思逸生无可恋地躺在沙发上,歪头问她:“我也要出去玩,呜呜呜,贺老板那边还缺人吗?我想去应聘!”
“缺人,但开不起你要的薪水。”
闻雪同她自在地开着玩笑。思逸一天骂公司八百次,包括但不限于诅咒老板明天破产,领导出门堵车,同事叫外卖没筷子……也没想过辞职不干,归根到底,还是公司给的太多了。
“好烦啊!”
杨思逸捂住胸口,“更烦的是,我国庆还要加班!”
闻雪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找别人帮忙遛狗?”
“不行,你不可以剥夺我现在唯一的兴趣爱好!”思逸神情凝重地强调,“说真的,以后你要是跟贺老板分手了,我绝对会和你半夜一起去偷狗。”
闻雪被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才会和她说这话。
她其实明白思逸的担忧,思逸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段感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
“好。”她应道,心想,这段对话还是别让贺岩知道,第一次谈恋爱的人听不得分手这两个字,假设也不行。
“好好在外面玩,开心一点。”思逸仍然艳羡不已。
七天的长假,她却只能困在西城,三天加班,四天在家里睡觉,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次国庆,吴越江在问过员工们的意见后,选择了国内另一旅游胜地作为目的地。去年,闻雪是作为兼职过的员工一同前往,今年略有不同,至少娜娜拿到的表格中,闻雪这个名字后面加了个括号,括号里是明晃晃的两个字——
家属。
娜娜笑得不行。
以前怎么没发现岩哥还挺闷骚。
闻雪是谁的家属,好难猜啊。
…
一大清早,贺岩行李比较简单,临出门前,不太放心,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再三检查,确定脸上的伤势已经好了,看不出任何痕迹后,这才拿起车钥匙离开。
十天没见面,他都不知道这些天怎么过来的。
好几次,车都开到了她公寓楼下,他也只能望着那扇亮灯的窗户。
让他郁闷的是,她似乎觉得不见面也没什么。
手机振动。
屏幕弹出她的消息:【我箱子有些沉,你上来的时候不要按门铃,思逸还在睡^^】
贺岩:“……”
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无语,欣慰的是恋爱两个月,她越来越把他当男朋友看待,使唤他也不会不好意思了,无语的是她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十天没见面了。
他任劳任怨地回复:【嗯】
闻雪昨天晚上就将行李收拾好了,她尽量放轻动作在厨房忙活,煮了玉米和鸡蛋,顺便在冰箱上留了便利贴,提醒思逸醒来要吃早餐,估摸着贺岩差不多要到了,她
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开门,提着死沉死沉的箱子到门外。
贺岩从电梯出来,只见她坐在行李箱上,低头玩手机。
他眉梢微扬。
清晨的公寓廊道,针落可闻,电梯关门声、他沉稳的脚步声都传到了闻雪的耳朵里,她垂下眼眸,视线悄悄从屏幕上挪开,看着他一步步迈进,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十天没见。
她真的好想他。
清澈明亮的眼睛亮晶晶的,贺岩都没多想,俯身吻了下去,她难得地没有推,也没有躲,仰着头回应、承受,氧气变得稀薄,她甚至没空去想头顶有没有摄像头,监控是不是坏的。
“吃的什么?”
他放开她,低声问道。
闻雪脸颊绯红,抓着他的袖子,小声回:“水果玉米,你要吃吗?屋里还有。”
难怪有点甜味。
他又覆上,仔细尝了尝,就算是吃了。
这一层的住户不少,安静的楼道突然传来别人的声音,闻雪听到,赶忙推开他起身整理头发,他被她这做贼心虚的模样逗笑,一手拖着她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往电梯间走去。
闻雪偏头打量他,总觉得他瘦了点。
可能是长假前夕太忙了吧?估计都没好好吃饭。
她心念一动,见电梯还没上来,一时没忍住,双手环抱他的腰,贴得更近,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剃须水气息,心满意足地翘起唇角。
“怎么了?”他垂眸看她,明知故问。
“感觉好久没见了。”
贺岩闻言嘴角抽了抽,感觉?只是感觉?
明明就是事实。
他好像不满她的表达,眼里却都是被哄得找不着北的笑意,嗯了一声,低下脑袋,吻了吻她的额头,含糊道:“知道就好。”
闻雪和贺岩算是队伍中来得最迟的两个人。
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没眼看。一行人办理托运,拿着登机牌就准备过安检了,娜娜和李静如故意跟贺岩过不去,闻雪一来,她们便牢牢占据左右护法的位置。
贺岩平淡地扫了她们一眼。
这也是闻雪和他约法三章中的其中一条。她不会刻意向熟人隐瞒他们的关系,但在人多的时候,也希望他不要刻意地宣布他们的关系,因为现在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并不多,除了很要好的朋友,剩下的就是特别有眼力见的人。
登机后,娜娜一脸遗憾。
岩哥太有心机,他居然安排闻雪和他坐在一起,就这明目张胆的架势,只怕用不了多久,反应最迟钝的汪远也会知道他脱单和闻雪谈恋爱了。
一排三个座位,吴越江靠近过道,是瓦数最高的电灯泡,电灯泡浑然未觉,越过中间的贺岩,兴致勃勃地和闻雪聊天。
贺岩斜看他,“不然换个位置?”
吴越江哼笑,“行啊,不换你是我孙子。”
闻雪侧过头看向窗外,极力忍住笑意。
飞机上的冷气很足。
她今天起得太早,直犯困,跟空姐要了条毯子盖上闭目休憩,不参与旁边两个年龄加起来过了半百的男人的幼稚争吵。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大家从开始的兴奋到疲倦,困意会被传染,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睡了。
万年也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飞机一个颠簸,使得他猛然惊醒,习惯看了眼靠着他肩膀睡得正香的娜娜,接着探头看向吴越江这边,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贺岩在替熟睡的闻雪掖毯子,还伸手摸她的额头跟脸颊……
他立刻闭紧眼睛,心中惊起巨浪。
是他眼花看错了吧?
退一万步说,如果没看错,是不是也没什么呢?
…
落地的第一天没有安排行程,一行人吃过晚饭后,优哉游哉地在古镇闲逛,最后找了个清吧喝酒听人唱歌,远离城市喧嚣,这一刻舒适惬意,谁也没有注意到,贺岩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闻雪走了。
汪远总觉得吃坏了肚子,四处找不到洗手间,心一横,多走了一段路,回了他们包下的民宿。
从洗手间出来,在一楼院子里碰到了热情的民宿老板。
两人打了个招呼,民宿老板说:“古镇不好玩吗?怎么你们都回来了。”
汪远纳闷:“还有谁回了?”
民宿老板笑呵呵地抬手一指楼上的房间:“你们老板和他女朋友呗,两人感情好啊。”
汪远一头雾水。
意识到民宿老板说的是贺岩和闻雪时,他笑了,不忘辟谣:“你认错了,他俩不是情侣,她是岩哥的妹妹。”
老板惊讶,嘀咕:“不可能,就是两口子啊。”
她还想多说两句,被在厨房里忙活的家人叫走,这个话题只能中断。
汪远哭笑不得,在原地挠挠头,踏上台阶,在贺岩和吴越江的房间门口站定,敲了敲门。
没人应。
难道是睡了?
不知怎的,他耳边回响起民宿老板说的话,鬼使神差地往上走,还没走到三楼,隔着一堵墙清晰地听到两道笑声,低沉的男声,轻柔的女声,夹杂在一起传来。
汪远傻眼了,哪里还敢往上走。
他直愣愣地下楼,表情呆滞-
隔天清晨,大巴司机还有旅游来接他们出去玩,空气清新,景色优美,但今天的行程,吴越江和贺岩临时有急事去不了,其他人倒还好,闻雪拿着相机闷闷不乐。
贺岩拉她到一边安慰:“我忙完了就去找你,你和他们好好玩。”
闻雪欲言又止。
“多拍点照片。”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她失落地点头。
贺岩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过他今天确实走不开,那天从岩馆出来,周献也被他激怒,连缓冲的时间都没给,第二天就出手了。他计划的商品交易平台项目毫无预兆被叫停,之前的几个项目合伙人也都打来电话,哪怕签了合同,他们愿意付赔偿金也要中止合作。
“去吧。”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上了大巴,贺岩抬头看了眼,低声道。
闻雪一步三回头上车。
她靠窗而坐,扣好安全带后,急忙看向车窗外的贺岩,他也一直望着她,见她看过来,冲她挥挥手,还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她在外面玩也要记得跟他联系。
一切都和平常没有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莫名感到不安。
她额头抵着窗户,勉强挤出笑容。
而这种不安的心情,在下车绕湖游玩时达到了顶峰。她的手机振动,解锁屏幕,是一条好友添加请求,简单却很刺眼的一个字:【周】
是周献。
令她心惊的是,这次和几个月前的那次不同。
他好像换了头像。
闻雪犹豫数秒,点开,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他现在的头像,应该是一个月前他们在公园碰到时拍的,她牵着石头在草地上小跑着离开。
漫天晚霞下的绿色草地,跳跃的小狗,奔跑的女生。
他在她身后,拍了下来。
“是不是晕车了?”
一道声音传来,闻雪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手机,回过头,汪远递来一瓶椰子水。
“没,谢谢,我不渴。”
闻雪客气道谢。她满怀心事,遥望着映着蓝天白云的湖边许久,察觉到汪远还站在她身旁没走,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他的目光落在她提着的纸袋上。
这是在前一站景点买的情侣钥匙扣。
“有事吗?”她问。
汪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胡乱道:“就是觉得你买的这对钥匙扣好看,我也想买,估计大巴车不会走回头路……”
说着说着,他也绝望了。
他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鬼?
闻雪见他面露懊恼,忍俊不禁,将纸袋递给他,“没关系,这个我卖给你。”
“那你呢?”他傻乎乎地问。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你应该也是买来送给你男朋友吧?”
“没事。”她莞尔,“我们下次再买。”
“闻雪——快来拍照——”
远处的娜娜大声吆喝。
汪远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道:“那、那还是算了,我买,买别的。”
闻雪点头,收住心神,去找娜娜。
剩下汪远在一边无奈望天,这都什么事啊?
在傍晚的余晖中,他们坐车回去,民宿老板一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喷香四溢。几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都爱干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男人们在院子的水龙头洗脸洗手。
“哥,出来下,我有事找你。”
汪远洗了把冷水脸,人也清醒多了,慢吞吞地挪到沙发那儿,贺岩往后一靠,认真翻开闻雪相机里的照片,时不时笑一声,毫不夸张地说,那笑声让他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听了都打寒颤,太肉麻了。
贺岩抬眼看他,“什么事不能直接说?”
“在这没法说,我说不出口。”
“……”贺岩及时记起,上辈子大概也是这段时间,汪远琢磨着要在老家买房,看来是想借钱,他在脑子里飞快算了下现在他手里能拿出多少闲钱,“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宿。
汪远担心隔墙有耳,特地又走了一两百米,要不是贺岩的耐心告罄,他还能走更远。
贺岩无语:“能说了?”
“岩哥,是这样的……”汪远的心情也复杂极了,支支吾吾,“之前我不是跟闻雪告白过吗,她说她有男朋友,这件事哥你也知道的啊。”
虽然他没见过闻雪的男朋友,可她有男朋友是不争的事实。
她提过几次。
“哥你应该也见过她男朋友吧?”汪
远咬咬牙,“我觉得吧……这事闹的……”
男人不能做这事。
岩哥在他心里,更是男人中的男人。
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贺岩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打断汪远一脸难色地给他上思想教育课,片刻后四周都安静下来后,他说:“说完了?那我说了,我的确见过她现在的男朋友,你也见过。”
“啊??”
“我。”
第103章
汪远晕头转向地跟在贺岩身后往民宿走。
他非常震惊,同时还有很多疑惑,比如闻雪和她之前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分手的,岩哥又是什么时候追到她的,当然,所有的困惑都抵不过他想仰天长啸一声,岩哥误我!
早知道闻雪单身,他不就……
也有机会么?
汪远还没来得及叹气,离民宿还有几步距离时,走在前面的贺岩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他,嗓音平淡:“我还是那句话,别想了。”
以前让汪远别想,是为了他好。
现在让汪远别想,则带了些警告。
“哥,我知道了。”
贺岩缓了缓语气:“除了这个,你找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好了直接说。”
汪远摇摇头:“没了。”
“你不是要买房?不缺钱?”
汪远茫然了一会儿,心下感动不已,没想到前段时间在办公室里随口说的话也被岩哥放在了心里。他是有想过找岩哥借钱,但琢磨了几个晚上,还是没张口也有他的理由,岩哥的贸易公司才起步,资金链不能断,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添乱。
“不缺!”他大声,“想办法凑齐了首付,就等过年回去看房了。”
贺岩看他一眼,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
不过他也没纠结,只是低声嘱咐:“缺钱记得说,你买房是大事。”
汪远用力点头。
此时,民宿里传来热热闹闹的笑声,贺岩的眉头舒展开来,抬腿迈了进去。不一会儿,趁着天色好,大家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饭。
汪远坐在稍远的地方,不由自主地观察闻雪和贺岩。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贺岩套上了一次性手套帮闻雪剥虾,她盛了一碗汤放手边,大概是嫌烫没喝,他神色自若地端起喝了口,凑她耳边说了句话。
她这才拿起汤匙小口喝汤。
汪远悄悄看了眼桌上其他人,他们好像都没发现岩哥跟闻雪的关系不太对劲,难道知道这两个人在谈恋爱的人只有他?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不留神,和万年视线相撞。
两人都愣了下,然后有些尴尬。
饭后,大家分工明确,汪远和万年去扔厨房垃圾,暮色四合,汪远主动打破了沉默,干巴巴笑道:“你也发现岩哥和闻雪在一起了啊哈哈哈哈。”
“什么??”万年目瞪口呆。
“岩哥亲口说的。”汪远悄声道。
万年瞳孔地震,瞠目结舌。
两个人都被这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提着垃圾走了好久好久,要不是娜娜打电话问万年是不是去了外太空扔垃圾,可能他们还会闷头往前走几里地。
大家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筋疲力尽,也没体力出去玩。
吃过饭在院子里看了场露天电影后就各回各的房间睡下了。娜娜眼皮越来越重,在她要睡着时,身旁的万年好似在煎鱼翻来覆去,她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万年坐了起来,问她:“闻雪和岩哥……”
娜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哦。”
“可是……”他纠结极了,如果不是在飞机上看到了那一幕,他不会相信汪远说的话。
“有病吗你?”娜娜睁开眼睛,骂道,“人家两个人的事,轮得到你在这里可是可是?管这么宽,还要不要睡,不睡你就出去,别吵我!”
万年立即噤声,乖乖躺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久,低声道:“岩哥幸福就好。”
娜娜轻轻地嗯了声-
华城。
周献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家后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管家李叔接过他摘下的腕表,“太太下午就来了,等了你很久。”
周献抬手捏捏鼻梁,有些不耐烦地往里走,景观阳台上坐着个人,正在喝酒,发出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他走过去,也没问他妈来干什么,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吹风。
“你爸去美国看他的宝贝孙女了,这段时间能不能陪妈妈回家住几天?”程筠问。
“你也可以去美国。”
周献知道她过来这一趟有别的目的,懒得拆穿她。
恐怕老头子去美国,过得最开心的人就是她。
程筠面色微僵,喝了口酒,话锋一转:“你头像上的女孩儿是哪家的千金,谈恋爱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你爸是最近心思没在你身上,他要是知道了,准得问你。”
“谁说谈了。”
周献摁亮手机,她还没通过他的请求。
只有一个可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他也不愿意走出这一步,怪只怪她那不知好歹的男朋友找死。
“没谈你用别人的照片当头像?”程筠不信,不过照片都只是个模糊的背影,她更偏向儿子是想玩玩。毕竟她私底下问过一圈,也没问出这是哪家的千金,看样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五味杂陈,既希望儿子能找她安排好的千金联姻,但听到他如此漫不经心的话语,她又忍不住想,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货色。
“有事?”周献心里也烦,收起手机,皱眉问道。
程筠只好将不满压了回去,轻言细语:“你想正经谈恋爱,这是好事,感情稳定了就带回家给我还有你爸爸看看。要不是正经的,趁早散了,”说到这,她不免抱怨,“你就不能跟你大哥一样,规规矩矩谈恋爱,踏实谈几年再结婚生孩子吗?”
她见过前任周太太,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
只可惜命不长,遇上空难,尸骨无存。
周湛是真的好,脾气好,性格好,在他身上,除了长相,甚至看不到周云山的影子,他更像他的母亲。他现在的妻子是大学时的初恋女友,两人一直走到现在,修成正果。
周献正烦躁,这话更是让他冒火:“有完没完?”
他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程筠,母子俩的对视,早在他成年之后,他就胜了。
程筠狼狈地移开视线,只听到他平静地说:“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再让我三天两头给你收拾那些烂摊子,知道吗?”
说完,他转身往里走。
留下程筠坐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半晌,她掉下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一行人玩得都很开心,也尽兴,闻雪偶尔会走神,想起她还没处理的那条好友请求,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贺岩身上,尽管她不太懂他生意上的事,却也能从他接打电话的阴沉表情中猜到,他好像不太顺利。
吴越江的焦头烂额,她也看在眼里。
如果周献没有出现,或许她不会多想,做生意,不可能
一帆风顺,总会遇到坎坷。
一转眼,就到了这段旅程的最后一天。
晚上,院子里的星星灯一闪一闪的,朦胧又梦幻,这里昼夜温差大,闻雪拢了拢披肩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脸,认真看李静如调酒,比起上一年,显然她的技术也进步了许多。
李静如看着她澄澈的眼眸,耸肩道:“馋了也忍着,我是不敢给你喝了,去年岩sir把我喷了个狗血淋头。”
闻雪含笑点头。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调几杯,我送上去问问他,好不好?”
李静如比了个ok,冲她眨眨眼。
半小时后,闻雪敲开了贺岩的房门,拉着他到楼顶露台过二人世界,这里风很大,除了晾晒衣服,一般都没人上来,她放心地窝在他怀里,还能看到古镇闪烁着的灯光,漂亮极了。
“不冷?”
他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又替她拢好披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的确是有些冷。
闻雪吹得脸都有些冷,她点点下巴,看向桌子上的几杯酒,“喝酒可以暖身子。”
“李静如调的?”
“……对。”
贺岩冷笑:“去年的事还没找她算账。”
“喂。”她抗议,“静姐是好心让我尝尝味道,那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能怪她吗?”
“那怪谁?”
“怪我,行不行。”
“不行。”
闻雪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笑,真好,他们可以坦然地提起那件事,没有痛苦,也没有猜忌跟隔阂了,“那怪你。”
贺岩吻了吻她的头发,“行。”
“喝吧?”她又问。
“我试试。”他抱着她,倾身够住桌上的杯子,尝了口,脸又黑了,“度数有些高,你喝不了。”
闻雪“喔”了声,并不失望。
她不会让他知道,她是故意拜托静姐这样调的。
“那你喝。”她轻声说。
贺岩低头看她,没说话,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败下阵来,将这杯酒喝了。
给人当男朋友没什么好,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喝酒她还心疼,又是给他泡蜂蜜水,又是托人给他买解酒药,现在倒好,她还嫌他喝少了。
几杯下肚,他身子也热起来了。
很快,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贺岩,”她靠近他的颈侧,吐息温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贺岩笑了下。
原来是想听他的真心话。
他偏头克制地亲了亲她的侧脸,“不知道。”
“……”闻雪唇角的笑容凝滞。
“实话。”他说。
没有具体哪一天,也没有具体的事情催发,突然有一天就萌生一种念头,他想要拥有她,一直拥有她。
“哦。”她反应平淡地应了。
“生气了?”他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没有。”
她承认,只有一点点。但她仔细想了想,她好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她二十二岁的生日还没到,曾经也畅想过未来,但随着贺恒的身亡,畅想也好似被人切断。
是贺岩教会了她溜冰。
也是他的存在,让她接起了那段断了的畅想。
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问别的。”贺岩观察她的表情,确定她没生气后,感到放松。
“那我问了?”闻雪犹豫。
贺岩见她露出这般表情,反而不太确定她的问题他能不能答,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故意转移话题,“问我卡的密码吗?所有的卡密码都换成了你的生日。”
闻雪眉眼弯弯:“谁要问你密码。”
“我以为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
“对了,我听老吴说,恋爱后要将工资卡上交,等会儿我都给你。”
贺岩在转移话题。
闻雪也知道他在转移话题。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她更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但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
“出什么事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
这几杯酒对贺岩来说不算什么,但被她盯着,他却感到醉酒后的头疼。
闻雪拉着他的手,指腹轻抚他手背上的那道浅疤,一字一顿道:“贺岩,你不能总是瞒着我,我也不能一直体谅你的隐瞒,事不过三的道理,我懂,你也该懂。”
第104章
贺岩从来不做自欺欺人的事,遇到闻雪以后,这样的事他没少干。
他知道以她的洞察力,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他的公司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只要她稍稍动下脑子,也会猜到这危机是谁造成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地瞒着。
归根到底,他还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也许在她发现之前,他和周湛就把周献给解决了。
闻雪说完后,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确对他最心软,最包容,但不代表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她不会失落,失望。
贺岩却很怕她这样看他。
他想也没想,就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没有想瞒着你。”
“但你这样做了。”闻雪也不挣脱。
她之所以没生气,不过是看到了他的焦头烂额,他的心烦意乱。如果不是遇到难事,他不会这样,所以她不想跟他吵,只是想听他亲口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不可以告诉她。
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见贺岩深深地看着她,她低声说:“当然我也有事情瞒着你,今天都告诉你,前几天我收到了周献发来的好友请求,他换了头像,是我的照片。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贺岩下颌紧绷。
不过他还有理智,没有像之前那样攥紧她的手。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他沉默许久后,开口。
闻雪的心都乱了半拍,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她勉强镇定:“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
“嗯。”
“你在公园碰到他的那天晚上,我也去见了他。”贺岩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她惊得起身,却被他用粗粝的指腹揉着手背安抚,他继续说,“他说要跟我谈笔生意,我拒绝了。”
闻雪怔了怔,难以置信,“生意?”
她很聪明,一点就通。
茫然几秒后立刻明白他口中的“生意”是什么,一定跟她有关,否则他不会到了现在还隐忍着怒意。
贺岩不愿意说得太明白。
闻雪不是生意,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这样看待她。
“我忍他很久了,那天加班到很晚,本来就挺烦。”贺岩说到这里,语调放低,含糊地一笔带过,“和他动了手,就这样,真的就这样。”
闻雪骤然记起,也是那天后直到前几天,她才见到他。
所以那段时间他没出现,并不只是因为工作忙,还因为——
她慌乱地拉过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检查,是脸,是手臂,还是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受了什么伤,她顿感不知所措,嘴唇颤抖。
贺岩拥住她,“没事,都好了。”
“现在呢?”她喉咙有些发紧,“不止这样,是不是?”
贺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是他最不想面临的局面。
上辈子周献也用同样的手段打压林柏舟,起初闻雪并没有动摇,她也没有理会周献,在林柏舟的人生中,她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她不是唯一重要的那个。
林柏舟有母亲,有妹妹。
闻雪有多敬佩方丽容,就有多自责给她带来的无妄之灾。
方丽容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公司,被周献整得几乎无法喘气。从头到尾,周献都没有“欺负”闻雪,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闻雪来承受压力。
更不要说,为了阻止林柏舟靠近她,周献多次折磨,伤害他。
闻雪的动摇,不是因为她软弱,而是她太善良。
“贺岩,回答我。”她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
“几个项目被他搅黄了,停滞了。”他言简意赅地说,“这只是个开始。”
闻雪愣住。
之前她就知道周献心狠手辣,可知道归知道,当他真的蛮横地付诸行动时,她仍然难以置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仅仅只是因为见过她几面,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的感情,至少她对他一点都没有,他就能对毫不相干的,无冤无仇的人做出没有底线的事?
很快她气血翻涌,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贺岩的怀抱,像无头苍蝇般找到手
机,她要通过他的请求,她要亲口问他,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闻雪!”
贺岩从背后抱住她,感觉到她纤弱的身躯在发抖,他缓声道:“冷静,听我说。”
她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紧抿。
他呼吸沉稳,在她耳边说:“我和周湛都商量好了,激怒他不代表我们很被动,他不知道我和周湛的关系,这也是在让他亮出底牌,我在明,周湛在暗,这样一来,周献背后都有哪些人,一目了然。”
表面上,周献和周湛都是敌不动我不动,互相僵持着,拉锯战持续个近十年也不是没可能。
但周湛不想等,贺岩也不想等。
现在贺岩加入进来,周献动了,局势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可能用不了多久,半年,一年……”贺岩低声,“撑过去了,就好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闻雪都听得很认真。
可她不傻,她知道他说的是最好的结果,“撑不过去呢?”
贺岩沉默。
闻雪哽咽:“长亚是你和越江哥的心血,不行,不能这样——”
贺岩听出她的动摇,一颗心直直下沉。他能想象到,上辈子的她有多无助,自责,痛苦,他抱紧了她,声音里带了些恳求,“别担心,老吴那边我会安排好,公司每一个人我都会安排好。”
“那你呢?”
她问道。
那你呢?你刚成年便一头扎进社会里,什么苦没吃过,你用一双手拼到了今天的成绩,你的心血要怎么办?
“不重要。”他埋在她颈侧,嗅着她的气息,“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我都想到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你别动摇,也别离开,闻雪,我只要求你别离开我,你刚答应了。”
闻雪感觉一呼一吸都变得艰涩。
她连痛苦都不敢太大声,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过平静安宁的生活都这么难。
“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贺岩仿佛能够察觉到她的愤怒,她的心灰意冷,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试图逗她开心,“大不了我们回海城,你养我,行不行?”
闻雪目光发怔,“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贺岩身躯僵硬,良久,松开禁锢她的手,将她转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去,你前脚找他,后脚我就去解决他。
一了百了。
他克制着,忍耐着,把话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够愤怒痛苦了,他不能再让她恐惧,“别去。”
“不!”
她突然情绪失控,红着眼眶倔强看他,“我要问他,我哪里得罪他了,我要问他,他凭什么这样!”
“恶心!!”
闻雪强忍着没有落泪,“太恶心了!”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一楼院子尚且还清醒的人的注意。露台风声很大,完全掩盖住他们的谈话内容,楼下几人只能隐约听到闻雪的啜泣,大家面面相觑,汪远起身,“他们吵架了?”
李静如撑着额头,笑了声,“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
万年一顿,缓缓看了过去。
汪远叫了声:“不是吧,你也知道??”
另外几人望天。
汪远一脸怀疑人生:“你们都知道??”
敢情就瞒着他呢?
他还傻了吧唧地跑岩哥面前嘚嘚。
知道这么大的事,就不告诉他,这些人还是人吗?
其他人闷笑不已。还是周姐喝了口水,看向吴越江,问道:“没事吧?”
吴越江捧着杯菊花茶一饮而尽,短短半个多月,他感觉自己沧桑了许多,砰地一下放好杯子,“我去看看,你们玩,没多大事。”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露台,朝外一看,愣住了。
闻雪背对着他,被贺岩抱在怀里安抚。
他瞪圆了眼睛,敢对天发誓,这是他认识这哥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这样温柔。
贺岩微微抬眸,和吴越江对视上。
吴越江用嘴型问:“怎么了?”
贺岩移开轻揉闻雪头发的手,挥了挥,示意他下去。
吴越江:“……”
行,他应该在楼下,不应该出现在楼上。他担心再待两秒,就要目睹哥们接吻这一定会给他留下人生阴影的一幕。
溜了。
深夜,贺岩故技重施,让娜娜把他和闻雪的机票退了,他们另有行程。
娜娜:【收到】
她实在好奇,又问:【岩哥,怎么啦】
贺岩烦躁地躺在床上,动动手指,回复:【没事】
吴越江站在床边抽烟,“要不,我找妹妹谈谈心?”
对闻雪隐瞒这件事,他知情,他很少赞同贺岩的这些决定,这是头一回。瞒着闻雪,是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崩溃。
贺岩摇头:“算了。”
吴越江摁灭烟头,郁闷地吐出一口气,“他们有钱人是不是有病啊?”
有钱有势,多的是人喜欢他周献的钱,他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喜欢压根没正眼看他的闻雪。
明知道闻雪对他没意思,有对象,死皮赖脸贴上去也就算了,还来强压逼迫这一套。
贺岩不置可否。
他给楼上的闻雪发了条消息:【收拾行李,一清早我们就出发】
接近凌晨时,他才收到回复:【嗯】
他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其他人还在睡梦中,贺岩异地租了辆车,带着闻雪回西城,路程遥远,他也不想赶时间,准备慢悠悠地散心回去。
他知道她心情压抑。
更知道她是个习惯考虑别人感受的人,他不希望她强颜欢笑,压抑她的情绪。
十月,逐渐降温。
闻雪降下车窗,沉静地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她晚上大概没睡好,眼底下有着青色,人也异常沉默。
贺岩并没有逼她回应他的话。
一路上,大半时间都是他在说。他知道她在听。
他给她接受的时间。
临近西城,闻雪偶尔会回应一两句。她是个通透的人,不再钻牛角尖,不再固执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这天晚上,她侧过头,看着靠在驾驶座闭目养神的贺岩。
目光从冷漠变得温柔。
她突然不想知道周献在想什么了。
那个人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她只要知道贺岩在想什么,就够了。想到他肩上的伤,或许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伤,她眼眶发热,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顿住,她担心吵到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眼睛都没睁开,似是有心灵感应,朝她歪了下头,让她的手触摸到了他。
闻雪轻笑,“你没睡?”
贺岩故作沧桑地叹气,“不敢睡,怕你跑了。”
他看似开玩笑,其实不是。
闻雪不知道,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从上辈子回来,他清楚知道周献的手段,没在怕的。
不怕穷困潦倒。
不怕伤,也不怕死,唯独怕她会动摇,会放弃,会离开他。
他说了会改变她的命运,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以他的命运为代价,却仍然奢望,等一切都结束后,她还在他的身边。
周献从来都不是整件事的变数。
变数是闻雪的心。
“值得吗?”
这句话闻雪很早就想问了,为她付出这么多,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贺岩凝视着她,笑了下,“说些废话。”
闻雪落下泪来。
心也跟着颤抖了些。
“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又逼了回去,手摸着他的脸,眼眶红红,语气坚定,“我不会走,大不了,我们回海城,或者去别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养你,我养你一辈子。”
第105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假期结束后,西城正式步入了秋天,银杏叶铺地。实习生闻雪的生活很充实,公司的同事都很好,她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渐渐习惯职场的生活。
周献第二次的好友请求,被她直接拒绝了。
和第一次
的忽视不一样。
如果不是贺岩越来越忙,如果不是从娜娜口中得知长亚运输这一块最近生意好差,以前每个月司机们短途长途单不断,现在一个两个都歇着,万年闲得发慌,甚至娜娜也心惊胆战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闻雪从这些细枝末节中知道贺岩现在不好,很不好。
她什么也做不了。
每当她沮丧的时候,贺岩总会不厌其烦地和她说,他不要她做什么,他只要她待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迎来了十二月份。
这天一大清早,闻雪醒来,收到了在外地出差的贺岩发来的消息:【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雪,今天你别开车,打车】
她起床,伸了个懒腰,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天果然阴沉沉的。
没站一会儿,她被冻得不轻,回复他:【好的[抱抱]起床了^^】
杨思逸顶着鸡窝头,打哈欠出来:“西城今年是不是特别冷啊,都快赶上咱老家了。”
闻雪想了想,用心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像是呢。”
她在西城过了几个冬天,还是头一次在生日月天气预报显示会下雪。
“服了。”杨思逸喝了杯水润嗓子,走到一边,拧开笔帽,在日历上划了一道,转头惊喜道:“离你二十二岁生日又近了一天了!”
闻雪失笑。
好像每次她的生日,思逸比她还要上心激动。
“贺老板赶得回来吗?”思逸又问。
闻雪握着手机,点头:“他说一定回。”
和去年生日何其相似。那时他也在出差,不过他还是没有缺席她的二十一岁生日,这次一定也不会。
她听他的没有开车,洗漱在家里简单吃过早餐后,跟思逸手挽手出门,在地铁站分别。
冬天天黑得早。
闻雪走出公司大楼时,暮色降临,寒风凛冽,飘着的不知是细雨还是雪籽,她抬头看向被墨染黑的夜空,拉了拉围巾,坐车去西大附近。
前段时间贺岩找了个阿姨,打扫卫生的同时,帮忙遛石头。
闻雪发现,阿姨只会带石头在楼下转一会儿就回去。
从那以后,她每天不管多忙多累,下班后都会去看石头,带它出去撒欢。它是她买回来的,她更清楚,贺岩其实没那么喜欢宠物,之所以要石头,是因为她喜欢。
她要对这个很黏她的家伙负责。
门一开,哒哒哒的声音传来,石头冲了过来,它现在很聪明,还会咬着她的拖鞋放在脚边,然后抬头亮晶晶地看着她。
极偶尔的时候,闻雪觉得石头真的很像还在出差的某个人。
她脱了靴子,换上拖鞋,弯腰摸摸狗头,用很夸张的语气道:“真乖啊宝贝!”
石头摇尾巴。
闻雪关门进来,陪它玩,给它开了罐头。
她靠坐在贺岩常坐的位置放松,休息够了后,牵着石头出门。小狗每天都要出去,风雨无阻,在外面溜达一圈,回来时,她手机响起,是贺岩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吃饭没有?”
闻雪笑,一开口呵出白气:“在地铁站吃了……”她停顿半秒,“汉堡。”
贺岩无语:“怎么就吃汉堡?”
“想吃了。”
其实是想他了。
贺岩听懂她含蓄的潜台词,笑了声,“二十号那天我会回。”
“你忙你的。”她闷闷说。
这是真心话,但贺岩不敢当真。去年生日他们没在一起,她都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去,今年是她和他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他不在像话吗?
“不忙。”
两人聊着天。闻雪顿时也不觉得这个冬天很冷了,她心里感到很温暖。
忽然,电话那边响起另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喊道:“贺岩,快来,喝着酒呢,你跑出来吹冷风?”
她怔了怔,听出好像是崔烨的声音。
从九月份到十二月份,这三个月来,帮他的朋友也不少,多幸运,这些年他交到的每一个朋友都是真心。
贺岩对她说过,要是再撑个半年,局面也就彻底稳定了。
他说得轻松,三个月已经如此艰难了,再坚持半年?她不敢想。
“马上。”贺岩回。
闻雪反应过来,急忙道:“那你去忙……”
贺岩静了几秒,压低了声音,“想你了。”
她停下脚步,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疲倦,他扑面而来的思念,她轻轻地嗯了声,彼此静默,想起什么,她垂眸道:“少喝点,喝温水,不要喝冰的,别着凉了。”
贺岩:“等我回来。”
“好。”
挂了电话后,闻雪这才发现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将手机放回口袋,牵着石头往回走,路灯昏黄地照着脚下的路,雪籽簌簌落下。她撑着伞,伞面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辆黑色宾利和她保持着距离,慢慢开着。
周献坐在后座,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
他对她也许不是非她不可,却是势在必得。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他低头瞥了眼屏幕,有些不耐烦,划了接听。
那头颤颤巍巍地说着遇上的危机。
他们这些人,手不干净,账更不干净,没人查还好,一查全是把柄。今年格外不顺,也不知道踢到哪块铁板了。
周献听他哆哆嗦嗦说完,冷笑:“怎么,当废物当习惯了,赚钱要我教,现在屁股也要我擦?”
说着,他没了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他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周湛端着好人的做派,对付他半点不手软。
他将手机扔一边,“停车。”
司机平稳地靠边。
闻雪撑着伞慢慢走着。偶尔也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晚上,贺岩没有来学校找她,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应该也遇到了林柏舟,还有周献。
她过得好吗?
应该不太好。
不然贺岩不会来找她。
她想起了林柏舟说的话,贺岩现在就是在蹚浑水。
是她连累他了,她好后悔,那天她不该去超市,她如果没去超市,是不是就不会碰到周献。
现在他也不会麻烦缠身。
她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事好沉好重,倏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她愣了下,拿出一瞧,屏幕弹出贺岩的消息:【[图片]】
点开。
光线昏暗,照片模糊,没有对焦,是布朗尼。
贺岩:【崔烨说好吃,过几天走之前我过来打包一份给你带回西城?】
啪嗒。
闻雪不
想掉泪,但眼泪砸在屏幕上。
她视线微垂,雨伞之外,有个人站在她面前,堵住了路。
伞面倾斜,雪籽跟雨丝打湿了周献额前的碎发。他低眸看着她的脸在伞下出现,却是一怔,她鼻尖被冻得发红,眼中泪光盈盈。
两人目光交汇。
周献眼眸微动,定定地盯着她。
下一秒,闻雪立刻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还掺杂着厌恶,以及她还没来得及掩饰的脆弱。
“你都知道了?”他问。
闻雪握着伞柄的手在收紧,骨指泛白。
她只恨自己的胆怯,只恨手里没有一把刀……
她不懂这个人怎么还能出现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问这个问题。
想起此时此刻还在努力应酬喝酒的贺岩,她不想冲动,不想做出任何无法挽回的决定。
她冷漠地移开视线,准备绕过他离开。
擦身而过时,周献突然说:“我以前不相信什么缘分,以后也不相信,就这一次,我信了。闻雪,我知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西城,华城,美国,还是别的地方,随便你挑,我陪你过。”
见她停下,他一改从前散漫的语调,变得认真:“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现在对他的……我收回,还会补偿他,只要你一句话。”
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
闻雪扯了扯嘴角,她有些想笑。
他怎么可以在伤害她最最在意的人以后,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的?
她没有是非观。
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甚至她非常痛恨有人伤害她爱的人,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她连贺恒救的那个小孩以及小孩父母都不想见到。
贺岩肩上的伤,事业上的巨大损失,还有所受到的威胁……
她恨眼前这个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
别恶心人了!
“走开。”她面无表情地说。
周献这几个月来的火气被这两个字窜起。他百般愤怒,千般不解,价值连城的粉钻她不要,反倒把一条廉价的项链当宝贝,她现在拥有的都算什么?明明只要她点个头,所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都能给她。
为什么她不要?
他从来没对一个人这般耐心过。
结果她就这样回报他?
“他有什么?”他冷声问。
一个破地方出来不识相的杂碎,有什么值得她不离不弃。要什么没什么,既没家世背景,也没权势,他凭什么,她图什么。
闻雪沉默地望着他片刻。
她对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很轻地说:“你有什么。”
你才是什么都没有。
第106章
在周献身上,闻雪深切地体会到那句“人和人是不同的”的意思。
他似乎认为钱可以买来他想要的一切,也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钱。
这很奇怪。
她承认自己喜欢钱,可她经过银行的时候,也不会有要进去抢的想法。别人的东西再宝贵,那也是人家的,凭什么你喜欢你就要不择手段抢过来?
太荒谬了。
周献脸色微变。或许是在下雪的关系,他的脸上好似被覆上了一层寒霜,“你在说什么?”
闻雪满不在乎地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水光:“他什么都没有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以后他去哪我去哪,就这样简单,我现在是这个回答,以后还是。周先生,你听懂了吗?”
周献引以为傲的家世,钱财,权势,起初就跟她没有关系,但当他用这些来伤害贺岩时,她对他就只有厌和恨。
如果可以,闻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她甚至不止一次希望他去死。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恨到理智全无,恨到心都不再柔软。有时候她都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她的身边还有贺岩,还有思逸,还有她的每一个朋友在支撑,她也许会被这压抑的情绪拽入深渊中。
说完这段话,她收回眼神,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牵着石头往小区方向走。
周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看她的背影,他笑了下,随即脸上神情越来越淡,直至面无表情。真稀奇,他的确希望她点头答应他,但她冷着脸离开,仿佛更符合今天的结局。
闻雪进了小区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快步冲进电梯,气息不平地摁了楼层,直到感觉到轿厢在往上升,她的一颗心才平稳落地。
拿钥匙开门进了屋子后,她的手都被冻僵了,拨出了杨思逸的号码,接通后,她喘着气说道:“思逸,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记得关好门窗。”
杨思逸愣了下:“怎么了?”
闻雪坐在沙发上,等呼吸平缓下来后,慢慢将今天的事说给她听,“太晚了,我想今天就在他这里睡,有牙刷也有毛巾,别担心。”
“不行,我过去陪你!”
“不用。”闻雪莞尔,“这里离你公司更远,真的不用,而且这里楼上楼下的邻居我都认识,人很好。”
她好说歹说一通,杨思逸总算打消了大晚上冒雪前来的念头。
杨思逸咬牙切齿:“这什么人啊,真欠教训!”
闻雪失笑,以玩笑口吻说:“我当时很想打他一巴掌,但,”她垂着眼,叹气,“我还是很怕。”
她不是怕周献。
她怕会给贺岩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他现在已经好累了,她不想情况变得更糟糕。
所以再气愤,再厌恨,她逼着自己忍了下来。
杨思逸:“下次我在场替你打,你打他,免得爽到他了。”
闻雪被逗得扑哧一笑。
心中那些阴霾也都散去,两人聊了会儿后,她起身去洗手间洗漱。深夜躺在他睡过的床上,盖好被子,有种被他抱着的错觉,在他熟悉的气息中,逐渐平静,缓缓入睡。
…
飘着细雪的晚上,万籁俱寂,一点点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张婶睡在原来的房间,手机开着,在视频声中眼皮越发沉重,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秒,砰地一声巨响,惊得她坐了起来,心口狂跳,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她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往外走。
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吓得心脏骤停,正要尖叫时,和来人四目相对。
大冬天的晚上,她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险些虚脱,“周献?”
周献头发都是湿的,穿着黑色冲锋衣,脸上没有以往漫不经心的笑意,眉宇之间一派冷肃,他垂下眼眸,直接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张婶回过神来,赶忙开了空调,又从房间里搬出取暖器,放在周献身旁。
她拿了条干毛巾给他,不免絮叨:“今年冬天格外冷,外面下雪籽,怎么不打伞?”
周献一声不吭。
张婶和他不是特别熟,却也知道,她现在这份舒舒服服的工作,是他给的,程老走后,她以为她也该重新找工作了,没想到周献让她留了下来,守着这套老房子,工资还是照开。
她喜不自胜。
周献回来的次数不多,之前几次,都是匆匆在程老夫妻的遗像前上三炷香就走,这次有些特别。
张婶殷切地去厨房给他煮夜宵。
甜的有酒酿元宵,咸的有牛肉面。
她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周献没看一眼,好似在发呆走神。
半晌,夜宵都凉了,他才低低地问道:“她究竟要什么?”
周献不是不知道自己魔怔了,可他没办法,太想要了,她越是对此不屑一顾,他越上心。
张婶开始没听明白,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记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好几个月前呢,彼时程老还在,老头私底下高兴得很,盼着他能定下来,把那个连钻石都不要的女孩子带回家看看。
周献看向张婶。
张婶愣了愣,“又送了什么?”
周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什么都没有也愿意在一起,为什么?”
他说得含糊,张婶云里雾里。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不禁想笑:“多好的女孩啊,这说明她不在意那些东西,就在意你这个人,这才是能和你长长久久的,以后你遇上什么事了,她都能陪着你过,不离不弃。”
张婶在心里感慨,看不出来程老这外孙运气还挺好。
出生在富贵人家,还能碰上一个只图人不图钱的好女孩。
周献沉默。
他颔首,眼含笑意:“她是很好。”
好得让他更想要了-
闻雪生日这天,阴沉了好几天的西城终于放晴,艳阳高照。
灿烂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地板上,屋子里也暖洋洋的,好不容易能在双休日睡懒觉的杨思逸,起了个大早,钻进厨房一通捣腾,扬声喊被她挡在外面的闻雪:“可以了!”
闻雪抱着热水袋,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好香。”
“生日可以不吃蛋糕,但一定要吃长寿面。”杨思逸端着瓷碗到小饭桌上,趁着手掌心还是热的,去捂闻雪的脸,“有钱,没病,然后活到一百岁。”
闻雪弯了弯眼睛:“谢谢思逸。”
清晨的一碗面条下肚,她的身体都暖了起来。
忽然门铃响起。
杨思逸咬着肉松面包,口齿不清地说:“该不会是贺老板吧?”
闻雪的手机就在手边,尽管她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但还保留一丝理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刚给我发消息说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西城。”
她起身来到门口。
心跳还没平缓,透过猫眼,门外是个穿工作服的年轻女人。
她立刻开了门。
年轻女人面带热情笑容,将漂亮的蛋糕盒递给她,“是闻雪闻小姐对吗?祝你生日快乐。”
杨思逸也凑了过来,好奇道:“谁送的,我都给你订了那个四拼蛋糕哎。”
闻雪接过派送单看了眼。
简简单单一个“喂”字,她眉眼俱笑,已经知道是谁给的惊喜了,快速签收,提着很有分量的蛋糕盒进来,盒子四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两层蛋糕。
很粉嫩,很梦幻。
杨思逸叹为观止:“他送的?”
闻雪笑着点头,拍照发给贺岩:【[图片]】
贺岩:【吃蛋糕不用等我】
闻雪收到消息有些低落,但不失望,她知道他很忙。
下一秒,又弹出消息:【你等我】
贺岩出差的城市距离西城不是很远,开车走高速三四个小时就能到。他知道临时需要处理的急事是谁故意惹出来的,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想急躁,忙完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神色匆匆地上车,发动引擎。
开了几十公里后,不动声色地看向后视镜,发现有两台车跟在后面时,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暮色四合。
高速护栏外是一片旷野。
越靠近西城,那两台车便越靠近他,却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不知道是周献没有下定决心,还是周献手底下的人有所顾忌,毕竟在高速上制造事故是不可控的,追尾可能都会酿成大祸。
车辆疾驰而过。
贺岩两辈子都是以跑车运输发家,他对每一条路线该怎么走再熟悉不过,即将分岔口时,他变换车道,后面的两台车措手不及。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他要回西城。
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另一条路下高速走国道。
车上的人急得冒汗,对着对讲机喊:“怎么搞,只说不让他回西城,他现在下高速,追不追?!”
“追!”
但他们反应太慢,加上犹豫时放慢了车速,等变道再追上去时,已经迟了,尤其是在高速收费站这儿,为首的人探出头一看,两眼一黑,这个收费站的车怎么这么多??
等排到他们,那辆吉普车早溜了。
负责人急火攻心,猛地一拍方向盘,在这夜晚发出尖锐的鸣笛。
“您好,小票。”
贺岩降下车窗,伸手接过。
一秒钟也没耽搁,踩下油门冲了出去,将那两台车甩在后面。
…
另一边。
闻雪从傍晚等到夜色渐深,她知道朋友们明天都要上班,吃过饭吹蜡烛切蛋糕后就准备散了。
叶曼妮拢了拢围巾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想到了去年。”
她顿了顿,上前抱住闻雪,在她耳边说:“去年他赶回来了,今年一定也可以。”
闻雪轻轻点头。
在夜色中,目送着几个室友走后,她和杨思逸手挽手顶着寒风回公寓。她特地给贺岩留了块蛋糕,一回家就放进了冰箱里,冰箱的光照着那块蛋糕上清晰的“闻雪”两个字。
去年她留给他的是快乐。
今天留给他的是她。
“好撑啊。”
杨思逸拿着睡衣,脚步轻快地往洗手间走,“寿星,你先,还是我先?”
闻雪回头,“你先,我再等等。”
杨思逸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快十点了。
“好吧。”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她左右张望,瞥见闻雪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她迟疑几秒,忽然不想上前打扰,便悄悄地回了房间。
闻雪不想将等待变成一件无聊的事。
她回到沙发前坐下,逐一回复今天收到的祝福。
二十二岁了。
比起二十一岁时,她好像多了更多的勇气,也多了更多的任性。
手机振动,带得掌心都在发麻。
贺岩:【开门】
她定睛一看,还没弄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身体比意识更快,往门口飞奔,要开门的那一瞬,她偷偷看向猫眼,门外的他风尘仆仆。
她知道他会回来。
答应过她的事,他从来没有食言过。
门一开,她惊喜雀跃地扑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会回!”
贺岩收紧手臂,用力抱住她,满足地闻着她的气息,哑声道:“生日快乐。”
第107章
屋里,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杨思逸听到动静,急忙下床走出来,猝不及防地看着在门口相拥的两个人,她顿住脚步,直直往后退,掩唇偷笑,虽然现在很晚天也很黑,但她实在不必去当这个电灯泡。
不知道抱了多久,廊道外的寒风呼啸而过,闻雪的耳边全是贺岩炙热的呼吸。
她耳根微红,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抬眸看他,小声道:“冰箱里有蛋糕。”
说着说着,她也开始犯难。
如果公寓只有她一个人住,她会毫不犹豫邀请他进来。
可屋子里还有思逸。
贺岩握住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行,把蛋糕带着,礼物我放车上,”说到这里,他很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忘了拿。”
去年可能是真的忘了。
今年是假的忘了。
他就是想把她从家里骗出去。
闻雪忍笑:“好,我去拿。”
说完,她想转身,却又被一股力道扯回,撞进他的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他略干燥的嘴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再次说道:“生日快乐。”
这次他没缺席,今后她每一个生日他也会在。
“知道了。”
她推开他往里走,步履轻盈,在他的目光中,她先去了卧室,推开门,脑袋伸进去,对上同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杨思逸捂住嘴巴,比她还高兴:“他回了哦?”
闻雪点头,想矜持,但面前的是她多年的好朋友,伪装失败,满眼幸福的笑意:“嗯。思逸,我送他下去,你别等我。”
杨思逸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冲她招招手,怕房子太小不隔音被门外的贺岩听到,她以气息音说:“过来。”
闻雪不明所以,还是迈进房间,来到床边俯身。
接着杨思逸拧开盖子,在她嘴唇上涂了薄薄的一层,“好看!我前几天买的,很甜。”
“……”闻雪脸一红,“烦人。”
“去吧!”
闻雪退出房间,把门带上,小心翼翼地从冰箱里拿出那块蛋糕就要出门。
贺岩倚在门边,视线一直跟着她,提醒:“围巾,外面冷。”
“喔。”
她伸手拿上挂在椅子的格子围巾,顾不上戴,轻快地来到他身侧,“走啦。”
电梯还停留在这一层。
两人进去,贺岩接过她手里的围巾,低头替她围上,裹得严严实实,遮住了半张脸,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含笑望着他,他懒得管什么监控不监控,直接亲吻她的额头,吻又下移,在她露出的耳朵上亲了亲。
闻雪没躲。
心里满满的。
他搂着她,走出电梯,晚上十一点,低温低至零下。
闻雪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贺岩将她抱得更紧,他的车停在比较近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到车上。
他车没熄火,一上车,暖风开得足,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快吃。”两人坐上更为宽敞的后座,闻雪将叉子给他,催促道。
贺岩:“……”
很大一块蛋糕。
他怀疑吃完这块,她得送他去医院急救。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面上很利索地应了,接过蛋糕,接着车内的光线看清奶油上的两个字,哑然失笑。
“礼物在副驾,自己拿。”他说。
闻雪好奇:“是什么?”
“自己看。”
“……”闻雪见他一副对着蛋糕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的模样,“全部吃完。”
她倾身向前,手扶着椅背,探头一看,怔了怔。
贺岩不是那种会将礼物重新包装精美的人。
是什么就是什么。
纸盒上的logo还有图案都太明显,一眼就能认出,她惊讶地看他:“电脑?”
贺岩将蛋糕咽下:“你那个笔记本旧了。”
闻雪将纸盒从副驾搬来,她大概真的很喜欢,眼睛很亮,唇角微扬。他这才放下心来,喜欢就好,前段时间他没少抽空研究这个,研究来研究去,发现买笔记本很简单,贵的就行。
贺岩不知道的是,闻雪在用的笔记本本来就是旧的。
是表姐用了两年送给她的。
她其实对电子产品是新的还是旧的都无所谓,新的要花钱买,旧的不用。
“谢谢……”
闻雪用手仔细摩挲着纸盒的边缘,低声说道。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贺岩也就没有纠正她的这句谢谢。他晚饭没吃多少,几个小时里都在想着该怎么甩掉那些人,解决这块蛋糕没那么难。
手机镜头一闪。
是闻雪趁他不注意在偷拍,还开了闪光灯。
贺岩一顿,唇角还沾了些奶油,皱眉看向她,咔嚓,她又接连拍了几张,满脸得逞的笑意。
他定定地看她一会儿,长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故意亲她的脸,蹭上奶油。
“拍个够。”他说。
闻雪感觉脸上黏腻,想笑又忍不住,靠在他的怀里,只能求饶似的举起手机,凭感觉胡乱按了几下,拍了不少照片。
二十二岁的第一天,很幸福。
…
在车上厮磨到零点,贺岩送闻雪回公寓后,他开车行驶在寂静无声的道路上,并不是回西大附近的方向,他转道去了别处,夜深人静,汽车声轰轰的,他停好关上车门,在院外站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按了门铃。
张婶睡得早,猛地听到门铃声,还以为天亮了。
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立刻清醒,以为是周献来了,起床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走,被院子的冷风一吹,她恢复了几分清醒,不对呀,周献有钥匙。
这样想着,她往外走了几步,只见铁门外站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
她警惕问道:“你找谁?”
“周献。”
张婶微愣:“他不在。”
程老还在的时候,周献会在这里留宿。
程老走后,周献偶尔来,坐坐就会走,在西城他有别的住处。
“行。”贺岩客气道谢,转身准备离开时,又问,“方便的话,我能不能给程老上柱香?”
张婶很为难。
她只是个保姆,不是主人家,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周献的朋友,她能把人家拦在外面吗,“我给周献打个电话。”
贺岩平静点头。
张婶拨出周献的号码,没人接。
她咬咬牙,挂了后说:“那你进来吧。”
贺岩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喝茶的茶室改成供奉遗像的地方,他看着黑白照中慈眉善目的程老,接过张婶递来的三根香,习惯性地探进口袋,触碰到金属质地的打火机。
是闻雪送的。
他看向张婶,客气问:“有打火机吗?”
张婶连忙从一边拿了盒火柴,哗擦一声,点燃。
贺岩将香拢在一起,鞠了三躬插上,似是随口提起:“我很敬佩程老,多少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晚节不保,他能做到一辈子高风亮节,了不起。”
人无完人。
做对了九十九件事,做错一件在世人眼里也是污点。
高风亮节了一辈子的程老,也曾为了女儿欠下的情债公私不分过。
张婶笑笑,“是呢。”
说完,她又觉得他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还没深想,贺岩后退几步,“这么晚过来,打扰了。”
他走后。张婶接到了周献的回电,她将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遍,他便啪地挂断电话,过来时已经快凌晨两点。
张婶看他绷着张脸,更是惴惴不安。
周献无波无澜地看着那三根燃尽的香,“他还说什么了?”
张婶不敢隐瞒,一个字都没有漏,完整地复述。
顿时,周献面沉如水-
元旦过后,又是新的一年。
闻雪工作虽忙,但每天都和娜娜她们保持着联系。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不管是运输还是贸易,这几个月下来生意都受到了重挫,开始是贸易,汪远去送过几次资料,说公司的人没事可做,都无精打采的,气氛低迷。
后来是运输,一开始货量减半,大家都以为是今年效益不好,可在元旦这样的日子,以往那般火爆,现在只有一两台货车在跑,太离谱了,离谱到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这是有人在整他们岩哥,还是想整死的那种。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手停嘴停,一两个月咬咬牙还能撑下去,好几个月……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再常见不过。
这天周六。
闻雪简单收拾了换洗衣服,开车前往老城区。
贺岩这段时间忙,和吴越江去见过去有交情的客户,他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
趁着今天天气好,她将三楼房间的被子抱到楼顶暴晒,晒得蓬松柔软,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接着,她给贺岩发了条消息:【你备用钥匙放哪了?】
贺岩:【??】
贺岩:【汪远那有一把】
闻雪去找汪远时,他房间门是开的,和几个司机凑一桌麻将。
见她来敲门,汪远眼疾手快摁灭烟头,连忙挥了挥,担心自己嘴里有味,他扯了扯衣领,把嘴巴捂住后才出来,瓮声瓮气道:“闻雪,你怎么来了,岩哥不在。”
闻雪轻笑:“我知道,他说你有他房间的钥匙。”
汪远:“哦哦,等会儿。”
他转身往屋里跑,几秒后嗖地出来,将钥匙给了她,“不用你打扫卫生,我找阿姨就行!”
“我给他晒晒被子。”
“哦……”
闻雪冲他笑笑,拿过钥匙下楼。
她很少进贺岩在这里的房间,还有些不习惯。她知道他偶尔会来这边住,桌子上还有着他前两天抄的经书,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屋子摆设很简单,她将床单被套拆了,准备多跑楼顶几趟,抱着被子走出房间时,愣了愣,汪远站在门外通廊上。
见她歪着头看过来,他脸一红:“太沉了,我来。”
闻雪知道贺岩很多生活上的事
都是汪远在处理,便没和他客气,将被子给了他。
她走前面,他走后面,两人来到楼顶。
楼顶拉了晾衣绳,有汪远帮忙,轻轻松松地就将被子晒好,正准备走时,汪远突然递给她一张卡。
闻雪疑惑地看他。
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汪远爽朗一笑:“我跟着岩哥好几年了,没有岩哥,我还不知道在哪漂着呢,岩哥现在遇上困难了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张卡是这几年攒的,给岩哥急用。”
房子嘛,以后再买就是。
但岩哥遇上事,他不能不管。
闻雪怔住。
她慌忙摆摆手,“不,不……这是你的辛苦钱……”
汪远:“也不是白给,借岩哥的,以后岩哥翻身了再还就是了。”
闻雪还是摇头,“不,不行,你自己跟他说!”
汪远叹气。
开玩笑,要是岩哥会收,那就不是岩哥了,所以他才想借着闻雪的手给,“你和岩哥在我这,没区别。”
一番拉拉扯扯,闻雪怎么也不肯收,汪远不知跟谁学的,把卡往边上一放,飞快溜了,不见踪影。
闻雪心生无奈,拣起那张卡。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周献问的那句话,他有什么。
他有的太多了。
她站在楼顶吹风,脑子里浮现很多画面,失神片刻,她将汪远给的这张卡拍照发给贺岩:【[图片]汪远托我给你的。】
几分钟后,贺岩回复:【这小子胆子挺肥】
闻雪被他逗笑。
…
傍晚,李静如知道闻雪过来,难得勤快一次,出去买了点下火锅的菜,叫上娜娜,三个人窝在小房间里涮火锅聊天,吃得身上暖洋洋的,饭后,娜娜收拾饭桌扔垃圾,李静如拉着闻雪在厨房洗锅。
闻雪戴着手套奋力刷锅。
李静如凝视她的侧脸,拉长音调道:“岩sir也太幸运了,妹妹你这么好。”
闻雪莞尔。
偷偷在心里说,她没那么好。
至少,贺岩和她在一起后,过得好难。
李静如靠近她,往她口袋一揣。
闻雪眼皮一跳,有下午时汪远的那一出,她大概猜得到李静如给的是什么,大叫:“静姐,你别这样!真的,真的!”
李静如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是雪中送炭,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怎么也不亏,你可千万别阻止姐,这是姐这三十多年来,头一回这么机智呢。”
闻雪偏过头,掩饰眼中的泪意。
她的心又酸又暖。
李静如看着她,笑道:“这不,多划算,老板娘也被我感动到了。”
“静姐!”
卡塞了出去,李静如快步往外走,“不聊了,我要去网吧打游戏,今晚约了帮战。”
“静姐!!”
闻雪摘了手套追出去,没追到李静如,差点跟上楼的娜娜撞在一起。
娜娜睁圆了眼睛:“怎么啦?”
闻雪勉强笑笑:“没事。”
厨房也收拾好了,万年不在,娜娜快快乐乐地跟着闻雪回了她的房间,过去她们俩总是窝在小沙发上谈天说地,闻雪烧了壶开水,泡了两杯热可可。
她一杯,娜娜一杯。
“好好喝!”娜娜赞不绝口。
闻雪心满意足,有品。
不像贺岩,她逛超市买热可可时,他总会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好似她喜欢喝这个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听说我们这里快拆迁了。”
娜娜靠着闻雪的肩膀,“过年回来就得搬,好舍不得,我总觉得我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这里过的。”
闻雪安静地听着。
娜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给她,“我和万年商量好了,我俩还这么年轻,不着急结婚,国庆的婚礼可能会推迟,明年后年都可以,这是我们攒的钱,不知道岩哥需要多少……反正是我们的心意。”
这件事今天经历了三次,闻雪一下没忍住,情绪决堤,宽慰又难受。
宽慰的是,贺岩拥有这么多人的信任。
难受的是,他这些年的心血因为她就要付诸东流。
娜娜手足无措,好一顿安慰。
“其实……”闻雪艰难地说,“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这样。只要我离开——”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太难了。
她终于明白贺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周献带来的麻烦都是其次,他最害怕是她的动摇。
可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感情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会动摇。
她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何况贺岩对她来说是那么、那么重要的人。
娜娜张了张嘴。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消息。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良久,杯中的热可可凉了,娜娜复杂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闻雪,我是觉得啊,公司没了,我们这些人包括吴总都可以出去找别的工作,你走了,没了你,岩哥可能会活不下去吧。”
闻雪目光微怔,呼吸艰涩。
门外。
贺岩靠着墙,无声地抬头看向夜空,神情冷峻,手里拎着打包纸袋,攥得很紧,骨指泛白。
“我也是。”
闻雪声音很轻:“我真的……很喜欢他。”
太喜欢了,所以会动摇。
太喜欢了,所以再动摇也不会离开。
第108章
叩叩叩——
很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惊得闻雪抬眸看过去。
娜娜也愣住,都不用去开门就猜到来人是谁,“岩哥回了?”
闻雪收住心神,放下手中的杯子,还有娜娜塞来的卡,她起身来到门口开门,贺岩挺拔的身躯几乎遮住了外面本就昏暗的光源,他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她心口一跳。
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贺岩垂眸,沉默地看着她。
娜娜跟着站起来,笑道:“岩哥回了,那我就不当电灯泡啦。”
“万年呢?”贺岩开口,嗓音有些低沉。
“他找朋友去了。”
贺岩颔首。
以前他不会进闻雪的房间,现在身份不一样,他将打包袋给闻雪,侧身走进这并不宽的屋子,弯腰从小茶几上拿起那张卡叫住娜娜,缓声道:“拿回去,该什么时候结婚就结婚,不是早就想有个家吗?在一起多少年了,是不是该给万年一个正经名分了?公司的事,都别担心,不会让你们没着落。”
娜娜急得跺脚:“哎呀,谁操心没着落啦!”
贺岩:“拿着,结婚更重要,公司这边,我和你们吴总有办法。多大点事。”
闻雪来到他身侧,柔声道:“对啊,我还很期待国庆参加你和万年的婚礼呢。”
娜娜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抿抿唇,没办法只好把卡又拿了回来,“那,闻雪要给我当伴娘啊!”
“行。”贺岩笑了下,“我当伴郎,行了吧?”
闻雪忍俊不禁。
娜娜哈哈大笑:“说好了啊,谁也不准变卦!”
几分钟后,娜娜离开,温暖的房间只剩闻雪和贺岩,他看了她几眼,顺手关上门,低头看向茶几上的两个杯子,虽然知道哪个是她的,但还是不太放心,向她确认:“哪杯是你的?”
闻雪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的杯子。
“我渴了。”
他说着,俯身拿起浅蓝色的马克杯,将杯子里冷掉的半杯热可可一口气喝完。
闻雪讶然,“你……”
你不是不爱喝吗?
话到嘴边,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他吻得又急又重,带着压抑的汹涌的情绪。为她的动摇,更为她的坚定,他知道有多难得。她说她也离不开他,她说,她很喜欢他。
闻雪仰头回应。
共享一杯热可可,她是热的,他是冷的
,味道却一样浓烈,津液互渡。
屋外寒风凛冽。
屋里四季如春。
吻了很久,在闻雪都有种窒息的错觉时,他松开了她,额头互抵,吐息灼热,他低声:“陪我一起去感谢他们?”
闻雪轻轻点头。
这个晚上,贺岩牵着她的手,去找了汪远和李静如,感谢他们珍贵的心意,还是把卡还了回去。
…
又是一年过年。
老规矩,腊月二十八时,贺岩和吴越江代表公司请全体员工聚餐吃饭,算是年会。
今年气氛不如去年那般热闹。
老员工基本上都是贺岩成立长亚时就在了,有很深的感情,可也有这两年才来的员工,难免强颜欢笑,尽管工资照发,但公司的业务一天比一天不景气,简直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失业就在眼前,怎么高兴得起来。
以往都是吴越江喜气洋洋地说话。
但不可否认,长亚的主心骨是贺岩。
这次贺岩一反常态,以果汁代酒,敬了所有员工一杯,沉声道:“大家回去后好好过年,放宽心,就当今年是调整状态,我保证,明年一定会好起来,一年比一年更好。”
闻雪抬眸认真地看着他,笑了。
贺岩简简单单的一段话,却莫名地安抚人心,大家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高举杯子,敬他们可靠的岩哥一杯。
这天高高兴兴地过。
吃完饭,还是和以往一样去‘爱唱’ktv唱歌,一行人浩浩荡荡,领班在前台招呼他们,安排了一个最大的包厢。柳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直到视线下移,猝不及防地看着贺岩和闻雪牵在一起的手。
贺岩主动介绍:“我女朋友。”
闻雪想挣脱都挣不开。
柳桐短暂恍惚后,失笑:“恭喜,早猜到了。”
谁在最年轻的时候能够抗拒一个救过自己的人,她悄悄地将那份萌生的心意藏在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要说给他听,但每次鼓起勇气,都会在他平淡的眼神中泄气。
他很可靠,对每个认识的人都好。
但他看她,跟看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想,没有关系,反正他也没有遇到令他心动的人,他谁也不喜欢,还不错,不是吗?
直到有一天。
他带来了一个年轻女孩,他虽然说别开玩笑,那是他妹妹,但他看向那个女孩时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他只是离开一会儿,也会担心她,给她换好多硬币,耐心地让她抓娃娃等他。
那个时候,柳桐就觉得她对于贺岩来说是不同的,和任何人都不同。
再后来,他们再过来,他的眼里都是她。
即便和别人说话,也会忍不住去寻找她的身影。
贺岩爱她,只爱她。
闻雪莞尔,感激又怀着只有她知道的歉意看向柳桐。好在,去年那场乌龙,只有她和贺岩知道,好在,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给柳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睛还挺厉害。”贺岩顿了顿,“多谢。”
一行人放下一切烦恼,疯玩了一整天。
次日,各自踏上回家的旅程。
关于这次过年在哪过,怎么过,闻雪和贺岩也商量过,前年是在西城,去年是在旅游,今年他们都想回到故乡海城。
吴越江的妹妹也开始实习拿工资了,兄妹俩难得一拍即合,当哥哥的出百分之八十,当妹妹的意思意思出百分之二十,请他们的父母邮轮出国游。
对此,坐上回家的高铁后,贺岩告诉闻雪:“他是怕了被催婚。”
闻雪惊讶后,好奇问道:“我以前听说,越江哥是有女朋友的?”
贺岩一顿,心情复杂。
按理来说,他吃谁的醋,都不该吃贺恒的醋,贺恒是他的亲弟弟,在世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听她提起过去,他五味杂陈,有猜测她过去的酸,更有想起彼时还活着的弟弟的苦。
他迅速敛住心神,回道:“谈过一个。”
闻雪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八卦,但她就是很感兴趣,“分了?为什么?”
贺岩想了想,“好多年前的事了,没太深印象。”
只记得老吴差点喝到进急诊。
闻雪心念微动。
好多年前……吗?
实际上,如果她没记错时间线,在贺恒出事前半年,她偶尔都会听贺恒提起。
但,她懂了贺岩口中的“好多年前”。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十指紧扣,撒娇:“好困。”
贺岩吻了吻她的额头,“车上很暖和,你先睡,到家我喊你。”
被他的气息包裹,她感觉很安心,也很安全,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浮现她第二次见他时的场景,他风尘仆仆从火车站挤出来,那时她还在想,贺恒的哥哥好高。
他很高大,肩膀很宽,手掌很暖-
华城。
周湛坐在后座,结束了和妻子的视频通话。
前面的司机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给周总开车太有心理压力了。这位性情温和,在公事上却雷厉风行的周总三餐不一定规律,但每天两通视频通话雷打不动。
早上和晚上,对应美国那边的晚上和早上。
他和妻子的交流还好,两人在国外待了很多年,时不时说着就会直接用英语交流。
司机听不懂,也没有心理障碍。
但周湛每天都会重复地和根本不会说话的女儿说:“宝贝,我是爸爸,爸——爸——乖,爸爸爱你——”
他还捏着嗓子说话,司机每次都会冒冷汗。
“周总,到了。”
周湛收起手机,嗯了声,下车时想起什么,从一边拿出支票本,拧开笔帽,笔尖刷刷刷地写着,撕下支票递给司机,“这一年,辛苦你了,你也过个好年,带家里的老人吃点好的。”
他初回国内,很多时候水土不服。
他信赖的亲朋好友里,似乎只有贺岩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
之前就知道,贺岩很护着他手底下的人。
和贺岩相处越多,他越觉得,也许若干年后,贺岩能够完全凭着他自己的能力,创立另一个不属于万博的集团。
司机愣怔,连忙道:“周总,您、您太客气了。”
周湛笑了笑,再次说了声新年快乐,推开车门下车。地库停着好几辆车,还有一辆刚到,周湛眯起眼眸,认出是周献的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还是在电梯那儿等着。
不一会儿,周献塞着耳机下车,他略抬眸扫了眼立在一边等候的周湛,面无波澜,喊了声:“大哥。”
周湛颔首,按了电梯键。
看着周献,周湛记起的是另一件事。他这弟弟犯了病,看上了贺岩放在心尖的闻雪,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欺男霸女那一套,平日犯浑也就算了,现在越发没了底线。
他略一思索,知道贺岩一直忍耐着,便故作不经意地说:“听说你最近在追西城那边的一个学生?”
电梯门开了。
周湛率先迈进轿厢。
他看向周献,有些疑惑,怎么不进来。
周献漠然地看着他,“听谁说的。”
周湛嘲讽地笑:“这是什么秘密吗?”
他都觉得害臊。
周献平静,抬腿进来,轿厢里气氛凝滞,一尘不染的壁面映着兄弟俩的身影,忽地,在周湛都没有防备时,周献猛然攥紧他的西装领,往墙上撞。
由此及彼。
周献并不觉得,周湛在他们的矛盾白热化,已经摆上台面的节骨眼,提起闻雪是无意,是偶然。
他甚至认为,这是威胁。
察觉到周湛可能想借着闻雪做点什么,他怒火丛生。
周湛皱眉:“你疯了?!”
发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献逼近他,面无表情地说:“想惹我?听好了,我能要你的命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电梯门开了——
在兄弟俩的车驶进周宅的雕花铁门时,周云山就接到了管家的通知,两个儿子难得一起回来,他面色稍缓,和妻子程筠在电梯这儿等着。
程筠满脸的笑意僵住,她大惊失色:“阿献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你哥!”
周云山更是一声怒喝:“周献!”
他可以接受两个儿子的小打小闹,但现在闹到他面前来,周献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程筠眉心一跳,心慌意乱,习惯性地要去扶周云山,语无伦次道:“
不生气不生气,也许是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
周云山脸色铁青:“闭嘴!”
第109章
大年三十清晨。
闻雪的手机铃声似乎就没停歇过,接完姑姑的电话,姨妈又打来了,两人的说辞基本一样,前两年她在外地过年也就算了,今年好不容易回一趟西城,难道不该到她们家里吃一顿团圆饭吗?
太为难了。
去姑姑家,就去不了姨妈家。
倒是可以中午在姑姑家吃,晚上去姨妈家吃,不过……
她挂断电话后,看了眼在厨房清洗梭子蟹的贺岩,抿唇轻笑,她要是去了亲戚家过年,那贺岩就是一个人了,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今年和他一起过年。
过几天再去姑姑姨妈家拜年。
她收起手机,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厨房水池,从背后抱住了他,“中午我们吃什么?”
他们昨天下午到达海城。
贺岩办事很靠谱,从决定回海城过来,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也找了钟点工打扫她家,傍晚回家,家里干干净净,被子被褥晒过,躺在床上还有股太阳的味道。
冰箱提前通了电,连她爱喝的酸奶都备上了。
今天他更是天没亮,就从他家出发开车去了海鲜市场,后备厢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她爱吃的菜。
“火锅吧,吃了暖和。”
“我来帮你。”
贺岩笑了下,使唤她:“你去贴对联。”
闻雪:“嗯!”
她调浆糊时,迟疑着问道:“你们的家,贴了没?”
对她来说,夏天时墙壁外面都是爬山虎的那套房子,是贺岩和贺恒的家。
是他们的家。
贺岩手上的动作一顿,“还没,中午吃了,我们出去转转再贴?”
闻雪垂下眼,轻声道:“好。”
两人中午吃得简单却很暖和,过年这天街上没有前几天热闹,一路开车过去,闻雪安静地看向窗外,街上只有年轻的学生在压马路,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偶尔,她也会想起贺恒。
他还在的时候,她和他也是这样手牵手,不着边际地聊天散步,那时也很幸福。
贺家也在这一片,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时隔几年,闻雪再次来到这里,身份却发生了变化,上一次她是被贺恒带来,这一次是贺岩,两人站在门口相视一笑,贴了对联后,见天气不错,又去了飞扬溜冰场。
过年这个月生意最好,老板是贺岩的朋友,听说他来了,早早地就在门口嗑瓜子等着。
倒是想看看贺岩带哪个姑娘来。
“贺老板,发财回了呀。”
朋友见贺岩从车上下来,他将没吃完的瓜子往口袋一揣,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勾上贺岩的肩膀,眼睛却看向了车内,副驾坐着一个年轻女人,长头发,白皮肤……
等等,这姑娘看着挺面熟。
他“呀”了一声,想起来了,错愕:“这不是弟——”
那会儿贺恒带闻雪来溜冰过,海城就这么大,两个小的高考后天天压马路,也碰到过几次。
漂亮又恬静,满身书卷气的女孩子总是惹人注意。
一次两次,他对她自然留下了不浅的印象,那时为了逗这两个小的,他还调侃喊过弟妹,逗得腼腆的女孩脸颊红红。
贺岩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什么都懂了。
闻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西城的时候还好,知道她、贺岩还有贺恒关系的人不多,回了海城,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经受异样的眼神,但这很公平,她接受。
思及此,她推开车门下车,来到贺岩身侧站定,对着他的朋友莞尔一笑。
贺岩舒展眉头。
他有为她挡住风雨的决心还有能力,但内心深处,他其实渴望她能够坚定不移地走向他。
她做到了。
“海波,这是我女朋友,闻雪。”贺岩牵着她的手,郑重向朋友介绍。
朋友张嘴又闭上,目光僵直,几个来回,内心惊涛骇浪得以平息,咧嘴一笑:“得,我还是得叫一声弟妹。”
贺岩:“……”
闻雪愣了愣,扑哧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海波却没忽略贺岩的死亡凝视,拍了拍嘴巴,耸肩:“反正,那什么,幸福就行啊。”
贺岩总算笑了-
除夕,处处张灯结彩,绚烂的烟花时不时点亮夜空。
本该是团圆的好日子,医院的抢救室外女人的啜泣声不断,周湛太阳穴突突地疼,心烦意乱,他抬手按按额头,顺便烦躁地解开衬衫扣子,目光沉沉地盯着关闭的门。
他收回视线,复杂看向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程筠。
对于这个女人,小时候他恨过她。
长大后渐渐懂了,她有私心,或许也有错,但罪魁祸首绝不是她。
他直起身子,一步步迈向她,在她面前站定,低声道:“程姨,让阿献先带你下去休息,这样熬着不是办法,当心身体,爸爸醒来还需要你。”
程筠听了以后,肩膀一抖。
哭得更大声了。
她六神无主,既害怕丈夫就这样撒手走了,又害怕他真的挺过来,那死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周献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塞着耳机听歌,闭目养神,他闲适淡定得仿佛是来这里度假,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对父亲的担忧。
“周献。”周湛蹙眉,提高了声音。
周献睁开眼睛,扯下一只耳机,扬了扬眉,眼神不耐烦。
“你先送程姨回去。”周湛说。
“哦。”
周献懒洋洋地起身,一边耳机随意垂在脖子上,他慢悠悠地来到程筠面前,喊了声:“妈,走了。”
程筠泪眼蒙蒙,还是跟在儿子身后,脚步虚浮地离开。
等他们母子走后,周湛沉郁地吐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儿,他去了安静的角落,解锁手机翻翻通讯录,想找个人说说话,最好的人选莫过于贺岩。
可他又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发送消息:【方便接电话吗?】
几分钟后贺岩回复:【五分钟】
周湛毫不犹豫地拨出了电话。
那头接通,贺岩低沉中又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你长话短话。”
周湛长叹一口气,叹完之后不再忍耐着怒意,不,从很久开始,就不只是孩童时代对别人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怒意,而是真切的恨意:“昨天周献发疯,差点跟我动手,被周云山看到,发了一通邪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是什么邪火,而是两个月前,周云山去美国住了一段时间,本来心情不错,谁知程筠在外面有人这事捅到了他面前,他怒不可遏,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压着,瞒着,不过是男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周云山回国后便在背地里调查。
但有人阻拦,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周云山心里门儿清。
昨天发火,既是对程筠,更是对不再听他的话,甚至发生大事也不站在他这边的周献。
晚上,等周湛和周献走后,程筠心里堵得慌,去书房找周云山理论,两人大吵一架,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周云山在盛怒之下扇了她一巴掌,她难以置信,过去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丈夫居然会动手。
她口不择言。
周云山气得发抖。
她捂着脸摔门离开,留周云山独自在书房一夜未归。还是今早老宅的管家发现他晕倒在书房的地毯上,不省人事。
“医生怎么说?”听完来龙去脉,贺岩抓住重点,问道。
周湛:“急火攻心,脑内出血时间太长,总之,希望渺茫。”
要么植物人,要么死亡。
即便非常幸运地醒来,情况也是无法预估的,可能今后生活无法自理。
贺岩沉默。
周湛深吸一口气:“周家没人希望他活。我以为我早看透他了,今天还是让我开了眼界,我这个亲
儿子差点死的时候,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还乐呵呵地劝我别听外面的人乱讲,结果,轮到他了,不是——”他冷笑一声:“他又不是丢了命,只是被戴了几顶绿帽子而已,他却气成这样?!”
彼此静默时。
贺岩开口了,话却不是对他说的:“老板,来十盒仙女棒,这个是什么,安全吗?行,也来十盒。”
周湛的气一下消了一半,问:“在外面买烟花呢?”
贺岩嗯了声:“不然我怎么接你的电话?”
突然,周湛就笑了。
贺岩听他唠叨了几句,没附和,也没搭腔,只是在他的情绪冷静后,提醒道:“接下来的事,你要稳住了。”
其实局面已定,周云山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但他倒下,的确会加速周家兄弟拉锯战的结束。
转机终于来了。
“知道。”周湛移开手机看了眼,“还剩一分钟,留着下次说。”
说着,挂了电话。
贺岩收起手机付钱,拎着买的一大袋烟花往巷子里走,刚走到居民楼下,他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向三楼,闻雪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笑盈盈地朝他挥挥手,此时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砰砰砰地,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她的脸。
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仙女棒都给你买回来了,新年快乐。
闻雪看懂了他的意思,忍俊不禁-
周献没有送程筠回周宅,暂时将她安顿在自己的住处,她哭了一会儿,筋疲力尽昏睡过去,再次睁眼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
她洗漱之后,愁眉苦脸地来到餐厅坐下。
周献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显然一夜未睡,神情从容淡定地喝着咖啡。
程筠惊惶不安的心情,在看到儿子时,奇异地平静了许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稚嫩的儿子长大了,好像只要有他在,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处境,尽管他们母子不亲,她也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安置好她。
“我安排了飞机,下午李叔会和你一起走。”
周献放下咖啡,慢条斯理地说:“国内这边不要回来了,你的牵挂我昨晚已经处理。”
程筠面色微变,嘴唇嗫嚅。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不能也不敢去问他处理了谁,只是顺着他的话,道:“我在这里的牵挂只有你。”
周献撩起眼眸打量母亲。
从前他一直以为人,或者是女人都是这样。不容易满足,很轻易动摇,小的时候他去外公家过假期,无意间在储藏的阁楼里发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含笑靠在年轻俊朗的男人肩上。
女人是他妈程筠,男人他不认识,没见过。
那时这张照片就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
后来,他去国外念书,他妈总来看他,每次没待两天就走,他以为她回国了,实则不是,她和她的婚外情人潇洒度假。
渐渐地他知道了当年的往事。
她认识周云山时已经有了男友,两人是大学同学,感情深厚,周云山为了追求她一掷千金。
她的男友还只是个刚毕业参加工作的穷学生,有爱情时就想要物质,很快她被周云山打动,恋爱,结婚。
那个男友痛苦,愤懑。
在她订婚后多次找她,她的父母担忧不已,想着事已至此,再过多纠缠对两个人都不好,她的父亲平生第一次公私不分,找了熟悉的朋友,将她的男友工作调到远离华城,西城的城市。
不到一个月,她意外收到了她男友的死讯。
他在出外勤时碰上事故,送去医院前心跳便停了。
这以后的许多年里,她好像都忘了他,也没人再提起这个人,仿佛他没在世界上存在过,直到有一天她和几个朋友打高尔夫,看到了一个球童,刚满二十岁,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他。
三十六岁拥有了一切的她,再次渴望爱情。
在一个男人身上找不到,就去找另一个,她好似在集邮,笑起来像的,眉眼像的,声音像的,拼拼凑凑成一个他。
周献对程筠说的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面无波澜地看着她:“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不会再有下次,以后你好自为之。”
程筠听着这话,心如刀绞,泪雨滂沱。
周献神情漠然。
他起身往外走,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人的眼泪,总觉得那是他们肚里情绪的产物,带着私心欲望,很脏。
只有一个人的眼泪是干净的。
他忽然很想见到她。
…
闻雪现在在公司实习,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样,初七就要返工。
回海城前她就兴致勃勃地列了行程安排。
大年初一包饺子。
贺岩同样一大清早过来找她,两人一通忙活,闻雪看了看碗里的肉馅,又看了看仅剩几张的饺子皮,明知故问:“怎么办?”
他们肉买多了,饺子皮买少了。
是她预估失误。
但不完全是她的错,是他饭量太大,三个汉堡他都能吃完。
如果是她和思逸,那他们今天包的饺子绝对够吃。
贺岩懂了:“我去买。”
闻雪:“好,等会我特意给你包几个有硬币的幸运饺子。”
他洗净双手,头也不回往外走,拖长音调:“不用,我怕被卡死。”
“喂!”
闻雪本就抗拒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字,何况是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她气恼地追过去,叫住他,正色道:“你赶紧呸呸呸三下。”
贺岩失笑。
她眼眸明亮,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可爱,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地吻了三下放开,“行了。”
闻雪手上沾了面粉,想推他,怕弄脏他的衣服,只好作罢,又气又笑:“你好烦!”
贺岩大步出门去买饺子皮。
闻雪回到饭桌前,继续心情愉悦地包饺子,正犹豫要不要包几个硬币时,手机铃声响起,她偏头看向屏幕,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抽了张纸巾擦手,还是有面粉,干脆开了免提,“喂。”
那头没声。
她狐疑地凑近手机,信号格不是满的,还以为自己这边信号不好,又喊了声:“喂,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
反倒是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按了下挂断键后起身哒哒哒地去开门,是带着饺子皮回来的贺岩。
“怎么这么快?”她惊讶道。
贺岩换鞋:“偷的。”
“你不会是开车去买的吧?才几步路,好懒。”
“……”
他没否认。放下饺子皮后,故意吓她,拦腰抱起,她惊得大叫,又被逗得哈哈笑,快乐极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仍然显示在通话中。
闻雪接电话时,手上的面粉没擦干净,触碰到屏幕不够灵敏,这通陌生来电并没有挂断。
第110章
“胡了!”
姨妈把牌一推,满脸喜气洋洋。
闻雪笑笑,拿了张十块递过去,“您今天手气真好。”
今天是大年初三,她被姨妈命令来家里吃饭,一大早提着牛奶水果上门来拜年,吃过午饭,她被姨妈还有表姐按在牌桌钱凑数,打了两圈,她就胡过两次。
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她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机时不时就振动下,过了网络祝福拜年的高峰期后,她都不用拿出手机就知道是谁。
趁着麻将桌在运转,她低下脑袋,悄悄点开手机看消息。
在姨妈表姐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种背着教导主任谈恋爱的错觉。
贺岩:【什么时候回】
贺岩:【[图片]要不要吃】
贺岩:【在干什么】
闻雪眉眼俱笑,咬住下唇不敢笑出声,回复:【在做一件你很讨厌的事^^】
贺岩:【打牌】
她手指一动,还想和他继续聊。
表姐喊道:“开始了别聊了!”
她一抬头,对上牌桌上三人揶揄的目光,耳根微红,赶忙锁屏,认真打牌。
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闻雪想躲一边和贺岩聊天,姨妈一把拉过她到房间说话,“你真想好跟他在一起了?这事可不是开玩笑。”
闻雪看着姨妈眼角的皱纹,还有她眼里的关心,鼻腔微酸。
她看过照片,姨妈和妈妈是亲姐妹,长得很像,如果妈妈还在,会不会也是这样看着她,为她担心呢?
“想好了,想了很久。”她低着头,小声道。
姨妈叹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妈不在了,我得替你把把关,这样吧,他要是方便,你让他来家里吃顿饭,总不能你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我还当没事似的。”
闻雪抬头:“可以吗?”
姨妈没好气地笑了,“你比你姐听话,你姐那个谈三年了,也不说带回来让我看看。”
闻雪听了有点后悔。
只是有一点点,惊喜更多。
她和贺岩都失去了至亲,正因为如此,他们比谁都更想得到其他亲人的祝福。
闻雪得了姨妈的肯定回答后,立刻给贺岩发消息:【今天有空吗?】
贺岩漫无目的开车转着,来到还算熟悉的地方,他靠边停车,怀着说不上来的沉闷心情来到湖边,这里也是贺恒丧生的地方,那几年里,即便他回海城,也会刻意避开经过这片湖泊。
他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遥望闪烁着细碎光芒的湖面。
自从他经历离奇的重生,他开始选择性相信一些脱离科学范畴的事,比如,或许人真的有轮回,按照和尚的说法,贺恒可能已经重新投胎做人,那他现在几岁呢?
是不是蹒跚学步,已经学会开口喊人了?
如果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会有温馨美满的家庭,妈妈,爸爸,可以保护他的、更好的哥哥。
手机振动将贺岩拽回现实。
他收住思绪,解锁手机,看着她发来的消息,眉梢微扬,沉闷的心情有所缓和,他打字回复:【废话】
现在整个海城,就没有人比他更有空。
闻雪:【你要来吗?】
他看着这条消息,又看看时间,刚过四点,以为她姨妈家吃饭早,便回:【这么早吃完了?行,我去接你】
闻雪:【你要来吗?】
贺岩神情微顿。
他逐字逐句看过去,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心跳加速,仍然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
闻雪:【你要来吗?】
他的眼睛从手机屏幕挪开,看向远处,忍住笑意,一边打字一边往停车方向大步走去:【等我】
…
深夜。
姨妈一家热情地送他们到楼下,车都开出好一段距离了,闻雪看向后视镜,他们还在路边站着,今天一天过得太开心,开心到她都忍不住按住心口。
她偏头看他。
他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车在巷子外停好,两人下车,这会儿才有空独处说说话,路灯昏黄,她在车旁等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准备好了?”
不然,她给他发消息不到一个小时,他怎么什么都备好了出现在姨妈家楼下。
大包小包的,有给姨妈的丝巾护肤品,有给姨父的茶叶烟酒。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贺岩没有否认。
难得回一次海城过年,这些情况他不可能没考虑到,但考虑归考虑,真没想到她会愿意带他见她的亲戚。
“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她很不解。
不止没和她说,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是什么时候备好的。
“我准备好没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实话实说,“得你准备好。”
毫不夸张地说,不止见家长,他连结婚的打算都做好了,但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拍板决定的那个人永远是她。
闻雪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它跳得太快,已经不由她做主。
她只能扑进他的怀里,听着比她更强烈的心跳,闷声道:“你不问,怎么知道我没准备好?”
贺岩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故意问道:“也做好听我求婚的准备了?”
“没有!我不要!”她挣扎了一下。
他笑了声,手臂抱她更紧,没让她跑-
过完年,闻雪回到西城后,日子变得异常忙碌。她实习的公司福利待遇不错,一个月里偶尔加班几天,大多数时候都能准时下班,年前在学姐苗文雅的介绍下,她又找了份家教兼职。
苗文雅很困惑,因为闻雪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人,既然如此,何必这么拼。
对此,闻雪只能说一半的真话:“我想让自己忙起来。”
一方面,她的确是想多赚点钱。
另一方面,如果生活足够忙碌,可能就没空胡思乱想。
她教的是一个初中女生,主要负责三大主科,一周三天,每天两个小时,不算累,女生的妈妈在她公寓附近开了家咖啡厅,环境清幽,她们约好在店里补习,比起之前给方令微补习需要来回坐地铁的一个多小时,轻松了许多。
夜幕降临。
三月中旬,冬去春来,西城气温上升。闻雪将咖啡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放进包里,学生妈妈送来一杯打包好的热牛奶给她,笑道:“辛苦了。”
闻雪客气道谢。
学生妈妈又递给她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她一周的薪酬。
闻雪按捺下雀跃欣喜,矜持接过,客套闲聊了几句后,她提着打包袋走出咖啡厅,走了一会儿停下来,环顾一周,见往来行人很少,她侧身打开帆布包,手探进去,悄悄打开信封,数了又数,眼睛亮晶晶的。
好开心。
她想犒劳自己,穿过人行道,小心翼翼地护着包,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徘徊,最后买了根竹筒粽子,蘸了白糖,甜丝丝的,她仰头看向夜空,心满意足地翘起唇角。
对面街道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周献静坐在后座,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旁边放着资料还有几张照片,每一张照片的主角都是她,一开始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面对权势不会动摇,他笃定她会放弃那个男人走向他,迟早的事,全看他有没有耐心等。
后来,动摇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她似乎做好了哪怕贫穷困苦也不离不弃的准备。
到现在,看着她为生活做的这一点微薄又可笑的努力,他本来应该不以为然,心中却有某种情绪在翻涌,此时此刻,全都化为一句话,为什么不是他?她心里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闻雪将竹筒粽子吃完,用纸巾包着筷子扔进垃圾桶里。
夜风微凉,她走得很快,贺岩发来消息说带着石头在公寓门口等她,她干脆跑了起来,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在夜色中,飘逸又自由。
…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闻雪十分赞同这句话,和贺岩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也变得双标,嘴上她要他以后都不能再骗她,可她对着他说谎很自然,脸不红心不跳。
她侧过头看他一眼,故作不经意地说:“今天是不是有点冷。”
贺岩闻言停下脚步,将牵引绳给她,二话不说脱了外套为她披上,顺便握住她的手,“还冷吗?”
“不冷了。”
闻雪瞥他,偷笑。嘴里的甜味好像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贺岩直直地看向她,两人对视,她被抓个正着,而他看着她眼底下的青色,既心疼又无奈。她做家教这事没说给他听,也没刻意瞒着,他不是不懂她的忧虑,但如果这样做她心里会更舒服,那他也不能强势拦着。
他略作停顿,挑挑拣拣,过滤不是那么好的消息,挑好事说给她听,让她放心:“周湛的爸爸现在昏迷不醒,万博的元老们准备过段时间开个董事会,可能要从他和周献中选一个暂代职位。”
闻雪惊讶:“那周湛……”
“基本内定了。”
周湛过去一年多没有白忙活,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万博讲究资历,目前来说,他的职位比周献要高,何况他的支持者也更多。
再加上周云山在出事前特意飞去美国看望孙女,其乐融融、承欢膝下两个月,在外界看来,他好像更钟意他的大儿子,毫无疑问
,周湛对外的形象更可靠,他婚姻稳定,和妻子恋爱多年,育有一女,这样的家庭结构,显然更令人信服。
局面已定。
即便是周云山本人醒来,也无法扭转既定的结局。
闻雪长舒一口气,“这算是赢了吗?”
贺岩没立刻回答,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倒好了。
不过为了让她安心,他笑:“算吧。”
顿时,闻雪心里的石头落地,她眉开眼笑,去拉他的手,反复确认:“真的吗?”
那是不是代表,他受到的长达半年多的打压攻击要结束了?
他挺过来了,真的好了不起。
贺岩定定地看她一会儿,将她拥入怀中,眷念地闻着她的气息。
次日。
等局面逐渐明朗时,周湛也不再藏着掖着,迫不及待地想补偿贺岩这半年来的“卧薪尝胆”,私底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人脉资源,不禁短时间内让长亚恢复到从前的欣欣向荣,还要变得更好。
贺岩当然不会拒绝,他开车和客户见面。
聊得不错,为后续的合作打好基础。
他开车驶出停车场,在出口停下缴费,习惯性地要打开扶手箱,发现零钱用完了,便拿出钱包,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钱包很厚,几乎合不上。
贺岩眉心一跳,打开钱包。
其实他对钱包里装了多少现金也不清楚,通常都是用得差不多再取,车上也有一沓现金备用。
不过钱包里的钱确实多了,还多了不少。
他想起昨晚她喊冷,他脱了衣服给她披上,似乎她中途去过一次公园的洗手间。
所以,多出来的钱是她放的。
“先生,您好,一共十块。”工作人员伸出脑袋再次喊道。
这一刻世界都在贺岩心里虚幻,他喉咙艰涩,听不到别的声音,满脑子只剩一件事,一个人。
“先生!”
后车车主探出头来,按了好几下喇叭。
贺岩回过神来,破天荒地手忙脚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的现金递过去,思绪仍然没有完全回笼,飘忽不定,收了工作人员找的零钱后,他勉强定住心神,驶出停车场,临时找了个位置停好。
拿出手机,点开和她的对话框,一条再简单不过的消息,他来回编辑删除了好几次。
这对于贺岩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体验。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谁会担心他钱不够花,偷偷往他钱包塞钱。
一向都是他为别人做这件事。
他放下手机,往后一靠。
沉默了很久,一咬牙飞快打字发送:【钱包里的钱你放的?】
几分钟后闻雪回复:【嗯,我不是说过以后我养你吗?】
他刚看完,手心一阵发麻,她的消息又进来了——
【当然,现在只能穷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