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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第111章 喝点中药李明诛:“……想笑就笑,我……


    李明诛意外的掀起眼皮看他,程策甜甜的冲她笑着,握紧李明诛的手,李明诛收回视线,没拒绝没说话,却回握住那只炽热温暖的手。


    “李帝师还未同我们介绍身侧的佳人呢,听闻在李帝师坠崖失踪的这段时日,是这位、额……这位公子对李帝师照顾有加。”程誉与祈松互相看了眼对方,祈松之沉思片刻便起身笑着举酒,“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话落,李明诛感觉到来自不同方位的视线一时间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大在乎,淡淡开口,“他叫娇娇。”


    紧握着的手一僵。


    一语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如鸡的宴席因为李明诛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又开始传来叽叽喳喳的商讨声。


    出头鸟祈松听到这话后也是一愣,举着酒杯的手就这样僵硬着不上不下。


    “好你个李明诛。”程策冷笑着。


    李明诛摸了摸鼻尖,没应程策的话。


    “咳咳,这位……娇娇公子。”饶是程誉也被李明诛这番话惊住,等他反应过来才轻咳两声镇住低下的窃窃私语,“娇娇公子对李帝师有救命之恩,我启楚自然不会亏待娇娇公子,不知娇娇公子,想要讨个什么封赏?”


    论功行赏是本次宴席必不可少的流程。


    “救命之恩岂是能用金块珠玉能够衡量的,臣下为报答公子恩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非以婚嫁之礼,三媒六聘,昭告天下迎他入门不可。”


    程策在李明诛身边乖巧的不说话,代他回答的是云淡风轻的李明诛。


    此话一出,又引起轩然大波。


    自李明诛来启楚十七年,多少人为了谄媚她,向她献上各色美人,她都无差别的拒绝无视,洁身自好这么久,一个区区的救命之恩,真的值得她将这乡野村夫接进帝师府吗?


    程誉听后久久不能说话,他震惊的看着李明诛,饶是他与李明诛周旋许久,此刻也实在想不出来李明诛到底什么意思。


    程誉干笑两声,还想再说什么,被李明诛淡淡的打断。


    “我意已决。”盖棺定论。


    程誉闭上嘴,端起面前的白玉酒盏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那便恭喜李帝师抱得美人归了。”


    摄政王与帝师都已经对这场荒诞的婚约有决断,旁人自然是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有意见都无计于补。


    李明诛这番话在无意间打破了程誉等人原本的计划,眼下李明诛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程誉拿不准,恰好酒宴开始,索性他不去在意李明诛,独自吃闷酒算了。


    敷衍的撑着笑宣告宴会的开始,觥筹交错间,程誉举着酒杯匆匆朝着李明诛的方向看了眼,而后举杯将酒水喝个干净。


    “明诛,皇叔生气了。”程策满眼笑意的贴着李明诛,凑到她耳边幸灾乐祸,“我鲜少见皇叔生气呢。”


    李明诛垂眸看去,“这有什么,你没看到他真正生气的时候,现在他喜欢独自生闷气就让他生闷气去,闹了一路,你饿不饿?”


    程策挽着李明诛的胳膊笑的明朗,“我现在要少吃些,不然身体走样怎么办?”


    “某人都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三媒六聘,昭告天下将我接入帝师府,万一以后我变丑了,你嫌弃我怎么办?”程策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被李明诛敏锐的捕捉到。


    “都非你不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明诛捏了捏他的脸颊,在触及温热细腻的皮肤后,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的多摸了两下,“帝师府自建府以来还没有男主人,你来帝师府,随你如何作威作福,我又没有亲眷在启楚,你不用天不亮就起来给公婆请安,睡到日上三竿我都不在乎,苍梧七星把你当宝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内有我,在外有我,谁能欺负的了你?”


    李明诛将其中的利分析的头头是道,程策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出声,等李明诛说完,略显无奈的看着他时,程策刚想问问弊,却转念一想,似乎没有什么弊端。


    “我怕李帝师在外拈花惹草,夜不归宿。”程策凑近李明诛,用鼻尖蹭着李明诛冷峻的下颌,姿态依赖亲昵,眼睛亮闪闪的仰望着李明诛,“草民空有一副好皮囊,万一哪日李帝师玩腻了,自己把我丢掉了怎么办?”


    在帝师府,李明诛护着他,人人都敬他爱他,在京都,李明诛护着他,无人敢惹他激他,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李明诛爱他。


    李明诛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捏着程策的手,若有所思道,“你最近很黏我。”


    程策一顿,转而笑着轻撞着李明诛的肩,“我黏着你不好吗?你以前总费尽心思的想要我抛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义无反顾的跟在你身边,只依赖着你,现在我照你想要的去做了,你不喜欢吗?”


    “明诛,人不能太贪心的。”程策哼哼唧唧的想去亲亲李明诛的下颌,却被李明诛单手掐住下巴,对上程策无辜的琥珀色眼眸,她动了动嘴唇,低哑道,“有人看着。”


    程策从胸腔中闷出笑来,“看着的人还少吗?”


    “反正我戴着面纱,能认出来我的,无非都是那些日日忤逆我的,再不然就是你的人,你的人我放心,忤逆我的都是不喜欢我的,他们都不喜欢我了,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也管不着,你说是不是?”


    “……我没你能说会道。”


    他们这边闹在一起窃窃私语,举止亲密甚至是越轨


    ,满堂群臣亲眷,或多或少都注意着他们,见平日清冷淡漠,冷血寡情的李明诛被怀中孟浪的男人三言两语撩拨的失了分寸,皆是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主上。”


    程策正窝在李明诛怀中笑着跟李明诛窃窃私语,旁边突然响起冷硬的男声,程策抽空瞥了眼。


    是死士。


    “辛仍。”李明诛低声给程策解释,“他是这群死士的领头。”


    程策眨了眨眼,转头冲着辛仍甜甜的笑着,而后慢慢从李明诛怀中抽身,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整理胸前散乱的衣襟。


    “何事?”


    辛仍抿抿唇,递给旁边的死士一个眼神,那人立刻领会,下去片刻便重新回到李明诛身边,再来时,手中端着红檀托盘,托盘上摆着三忠白玉瓷汤碗。


    “祭司临走前吩咐过属下,一定要照料好您的身体,虽然李家主跟属下再三强调过您不是重欲之人,但是……”辛仍看了眼将头埋的更低的程策,正色道,“但是依属下所见,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纵情过度伤身,这药汤是祭司塞给属下的,请主上务必服用,不要让属下为难。”


    程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李明诛:“……想笑就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辛仍,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李明诛身体微微前倾,还未凑近便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她立刻蹙眉抗拒,“拿下去,我不需要。”


    “公子。”辛仍不理会李明诛的拒绝,转头看向程策,“祭司很认真的交代过,一定要注意主上的身体,这些年来,主上的身体落下的病根不少,希望公子不要纵容主上,这碗汤药,主上今日一定要喝的,您就当为了主上着想,劝劝她吧。”


    程策没想到辛仍转头就来找他,隐忍的笑着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的抬头,眼角泛红,还残留着因为憋笑的泪光,晶莹的沾在睫羽上,如同碎星闪烁。


    他一愣,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我吗?”


    在程策询问的目光下,辛仍认认真真的点头,“拜托公子了。”


    程策默默看向李明诛,二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着没人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嗯……明诛。”程策忍着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人畜无害些,他憋的颤抖着手端起托盘中的瓷碗,掀开盖放在一旁,扑面而来的苦涩的汤药味让程策下意识的后撤,低声感叹,“哇,好浓郁的药汤。”


    “咳咳,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说是不是,明诛?”程策无辜的眨着玻璃色的眼,“好熟悉呀,上次在遮峪村,我也是这样劝你的呢。”


    程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我想起来了,李明诛,你上次为了不喝药,竟——”


    他话未说完,李明诛直接抢过程策手中的白玉瓷碗,胡乱搅动两下便将汤匙丢弃在托盘中,扯着碗面无表情,直接一饮而尽。


    “喝完了。”李明诛接过辛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忍着满嘴苦涩认真的看着程策,“我喝完了。”


    “……好喝吗?”


    程策一旦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再迟钝也能揪出来一大串让李明诛头疼的事情,比如李明诛为了不喝药强吻他。


    不过程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原本要翻旧账的趋势被李明诛三言两语的拨弄着湮灭,程策还能闻到那苦涩的药味,有些担心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明诛。


    “公子,还有您。”


    不等李明诛回答,沉默良久的辛仍再次开口提醒程策,“另外两碗都是您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夫人说您身体孱弱,不比主上,若是以后……咳咳,多补补身体,总是好的。”


    李明诛再次与程策对上眼,默默无言中,李明诛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眉眼冷淡的移开视线。


    “喝吧,补补身体。”李明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着沉默中的程策。


    “不用怕,我帮你挡着他们。”李明诛见程策迟迟不动,思索片刻好心的抬起衣袖,为程策挡住来自下座各色的目光。


    她这样的动作格外惹人注目,无意间又引起旁人的惊诧和注意,与其说是为了帮程策遮掩,从底下的角度来看,李明诛更像是将程策整个人揽在怀中护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年长的一些老臣见此气的眉毛胡子一把颤,握着酒盏的手都不稳当,酒水洒在桌面上,摇曳着倒映着高悬的日影。


    程策颤抖这手去端起来托盘中的一碗白玉瓷碗,汤匙搅动着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程策闻了闻,垂死挣扎般的看李明诛,不死心的希望自己可怜巴巴的神情能够让李明诛动一动她的恻隐之心。


    “喝吧。”


    李明诛全当看不见,压着轻轻上扬的唇角道。


    程策心如死灰,看着褐色汤水,一鼓作气直接闷头干了。


    等他喝完,李明诛立刻捻起木桌瓷盘中一块糕点塞进程策嘴中。


    程策苦的两眼泪汪汪,皱着小脸擦眼泪,他拽着李明诛小声道,“好难喝。”


    成百上千年的珍稀药材,熬制许久才这么一小碗,辛仍在旁边看着程策娇气的跟李明诛撒娇,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岑瑜要交代着多关注他的情绪。


    第112章 接风宴“在下很佩服兵部侍郎的勇气。……


    “还有一碗。”李明诛轻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程策沾着水渍的唇,哑着声音道,“娇娇身体不好,多补补身体。”


    “我身体哪有你的差。”程策苦的皱着小脸控诉,“明明就应该你多喝一些,为什么我被——”


    辛仍轻咳一声,有些为难道,“公子,主上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气色看着稍微差了些,以后回苍梧补一补就好了,您……您身体骨本来就……”


    辛仍看着程策湿漉漉的眼,有些说不下去了。


    “乖乖吃药,别的不要去想。”李明诛直截了当的替辛仍说出来他的意思,眉眼淡淡的引回来程策的注意。


    程策凶巴巴的瞪李明诛一眼,见辛仍没什么话语权,确实不能左右李明诛的想法,他也不装可怜了,端起碗直接一口气干了药味熏天的汤药,而后气呼呼的把碗扔在托盘里,辛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动作利落的收拾好离开。


    “……还吃糕点吗?”李明诛摸了摸鼻尖,放下人工帘幕看着程策。


    程策冷笑,“哪里劳烦李帝师。”


    “不敢不敢。”李明诛谦虚道。


    程策旁若无人的揽着李明诛的臂弯靠在李明诛肩侧,虽然面上别扭生气,但仍旧不肯撒手,他愤愤道,“你不珍惜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我怎么会不珍惜你呢?娇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对娇娇格外上心才行,逼着娇娇吃药都是对娇娇好。”李明诛认真解释。


    程策傲娇的轻哼一声,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地下却紧紧的牵住李明诛的手不放开,李明诛微微侧过身去,注意着让程策靠的舒服些。


    高堂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动作,有人紧咬下唇,神色嫉恨,有人神色懒懒,乐在其中,有人心怀鬼胎,面色各异。


    “陛下。”


    李明诛正懒散的垂眸盯着程策的侧脸,台下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明诛,李明诛淡淡掀起眼皮。


    是兵部侍郎府上的长公子,感受到李明诛随意的视线后忍不住的挺直身板,红着脸继续道,“既然今日是庆贺李帝师安然无恙回来,臣……臣想献舞一曲,为……李帝师。”


    他眉目清秀,青衫长袍尽显文人风骨,偏偏尚且稚嫩,与程策年岁相仿,眉宇间还能看见紧张不安。


    程誉听到动静后抬眸看了眼李明诛,发现李明诛没在意那人,但她怀中的男人却神色不明的盯着底下的人。


    程誉轻笑出声,“今日为李帝师接风洗尘,自然要有美酒美人,既然爱卿主动献身,那便允了!今日各位爱卿若有此意愿,莫要拖着,尽管纵情享乐!”


    有了他的煽风点火,下面本来死气沉沉的气氛立刻被点燃,群臣处倒是没什么,亲眷处本来老实的各家夫人公子之间商讨声热火朝天。


    兵部侍郎家的长公子面露喜色,赶忙吩咐随行小厮将舞裙拿下去,今日本就准备过歌舞,有了长公子的开头,其他人心思便活络起来。


    李明诛依旧眉眼倦怠的捻着程策的手把玩,“累不累?”


    程策老实摇摇头,“今日冲着你来的,小心些比较好,我看他们带了这么多适龄婚嫁的世家公子,多半是准备塞进帝师府。”


    “你……”李明诛一顿,“有理,继续。”


    程策没在意李明诛刚刚的停顿,轻轻皱着眉接着道,“你既然要收手回苍梧,红莲教自然不肯放过你,虽然我们没有走漏风声,但就凭着你我来时那阵仗,又加上你将兵权还有六部部分权力给皇叔,红莲教再傻也该明白你的心思,这次若是帝师府收人,我担心,难免会混入红莲教的人。”


    一旦红莲教的人悄无声息的混进帝师府,程策不担心李明诛的安危,毕竟苍梧最顶尖的死士辛仍都跟来了,但他很难保证,红莲教不会对启楚下手。


    程咎既然不在乎帝位,不在乎孟昭,就说明为了神迹他能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人做事最疯狂,不计后果,只为自己所图。


    虽然程策答应李明诛要跟她回苍梧,舍弃启楚,但毕竟他在启楚做了十七年的帝王,这些年来就算没有什么功绩可以称赞,史书上还是要记载他的名号的,他这些年来没能为启楚做些什么,但也不能净惹祸。


    李明诛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淡淡道,“歌舞要开始了。”


    歌姬入场,身着五彩斑斓的舞服在偌大空旷的场地有序入场,面带笑容,粉面红妆,两侧红鼓高立,乐师肃立奏乐,琴师坐在一隅抚琴,一时间,百花齐放的乐器响起,恢宏的盛世糜音铺卷开来,那位长公子已然换了一身浓墨重彩的水墨长袍,略施粉黛,神色缱绻的舞着的同时还不忘注意着李明诛。


    程策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垂眸笑着。


    世家公子接受的教育自然是京都顶尖的,况且兵部侍郎家规森严,对于府上公子小姐都极为严苛,长公子一舞毕,面色潮红,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程誉大笑着,“好!不愧是兵部侍郎府上的长公子!有赏!”


    “谢摄政王殿下。”长公子羞赧的行礼,“今日……臣可否自己求一个赏赐?”


    程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眸看了眼李明诛晦暗不明的神色,张了张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静静的盯着李明诛片刻便转过头去低低的笑着。


    程誉反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位世家长公子的心猿意马,来了兴趣,却注意到对面的李明诛心不在焉的,连怀中的新宠渴求的眼神都没注意。


    那位长公子怯怯的看高堂之上怀抱美人的李明诛,朱红蟒袍,雪色肌肤,眉眼冷淡疏离,让人忍不住的靠近。


    “臣……”他难以控制的颤着手,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颤抖的声音响彻宴席,“臣对李帝师思慕良久,今日虽是李帝师的洗尘宴,但臣还是想请求李帝师。”


    “臣不求名分如何,只求能常伴李帝师左右,为李帝师分忧解难。”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热切的看着李明诛,旁若无人的神色让程策眸光微颤。


    世家公子,愿意抛弃自己的礼义廉耻,不顾世俗眼神,不求名分的跟在李明诛身边……


    程策松开虚握着李明诛的手,被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本来没有什么感觉,现如今,自己倒成了那多余的累赘了。


    身后的人动了动,安静片刻便又把他抱回来,单手揽着他的腰身,程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入李明诛的胸膛中。


    他还未来得及抬头去询问李明诛什么意思,便听见如霜似雪的声音砸下来。


    “要去哪?”


    程策一怔,转而失笑,“没去哪里,只是……”


    他极快的瞥了眼台下瞪大眼的众人,低声解释,“刚刚兵部侍郎家的长公子问你要赏,我……我们这样……不太好。”


    程策红着脸小声道,“你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


    李明诛没理他这句话,掀起眼皮懒懒的跟台下涨红脖颈的男人对上眼,“你想进帝师府?”


    她没有直接拒绝。


    程策的笑容差点没挂住。


    底下的长公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臣对大人情深意重,望大人成全!”


    一时无言,可李明诛这模糊不定的回答却勾起了满座的心思。要知道,很久没有人给帝师府塞人,上次有不长眼的往帝师府送男人,官职不高,满门抄斩,那年隆冬,李明诛本就病弱,心生烦躁,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是不错。


    “瑶光。”李明诛眉眼倦怠的没了兴趣,低声回答程策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刚刚在想,你最近不大对劲呐,娇娇,男大十八变,有心事瞒着我了?”


    李明诛几乎是咬着程策的耳朵,声音低沉微哑,说不出的撩人,偏她眉眼清冷,看不出暧昧的痕迹。


    程策脸一红。


    瑶光一直站在李明诛身后,面带微笑的警觉宴会的一切,在看到那位长公子的第一刻,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嘴角的笑容淡了淡,现在李明诛叫她,瑶光勾勾唇走上前。


    “在下很佩服兵部侍郎的勇气。”瑶光轻笑着越过长公子跟台下还在期待的兵部侍郎对上眼,语气温柔,“只是,在下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侍郎的错觉,让您觉得,帝师府可以收闲杂人等了?”


    在她愈发温柔的注视下,兵部侍郎脸色逐渐发白,连同那位等着李明诛回复的长公子也预料到了什么,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瑶光。


    享受着他们的恐惧,瑶光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比初春的残风还要冰冷刺骨。


    “今日是给主上接风洗尘,不宜见血。”她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兵部侍郎府上,有多少算多少,流放岭南。”


    岭南那种地界,瘴气毒雾,蛇虫蚁鼠,数不胜数,几乎是要命的地方。


    兵部侍郎彻底怕了,跌跌撞撞的从位上冲到台下,拉着站的停止的长公子就扑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给李明诛磕头认错。


    “李帝师,李帝师饶命啊!下官一时鬼迷心窍,绝不是另有企图啊!李帝师念在下官多——”


    “父亲!”


    他话未说完,李明诛身后的辛仍满脸不耐的在众人什么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一根一闪而过的银针将兵部侍郎封喉,仍旧保持着求饶的姿势,兵部侍郎在长公子和席位上官家子弟的惊恐中长眠。


    “李帝师好大的威风呐!”程誉眯着眼将视线从兵部侍郎移到李明诛身上,意味不明道。


    第113章 心上人“李帝师又有了心上人,你说,……


    李明诛神态自若的抿了口茶水,懒懒的掀起眼皮随意扫了眼台下的父子情深的戏码,淡淡道,“不是一向如此吗?”


    两人之间气氛迅速剑拔弩张起来,台下看客自然敏锐觉察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都缩着不敢说话,生怕掌权者的斗法殃及池鱼。


    程誉面色铁青,却碍于在公共场合不能发作,手紧紧攥着酒盏,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的恼怒与阴狠难以遮掩,被台下的人瞧了个干净。


    好半晌,程誉才慢慢安抚好自己的情绪,颤着唇角勾出笑来,“这些小官都是近些年来提上来的,不懂规矩,惹恼了李帝师,自然该重罚才行,来人。”


    他顶着不少人暗中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咬着牙继续道,“按照李帝师所说去做!”


    小插曲很快便过去,原本心思刚刚活络些的世家们都纷纷放弃攀附李明诛的念头,老老实实的躲在席位上吃酒。


    李明诛微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的沿边,眼睛停在自己的手背上,片刻过后才低头跟程策耳语,“我出去一趟,你安心在这里做好,有瑶光和辛仍守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找他们二人,不许多喝酒,知道吗?”


    程策一顿,“你要去哪?”


    “后面的凉亭,我很快会回来。”李明诛耐心解释。


    程策抬眸看着李明诛的眼,突然反问,“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他这态度一反常态,李明诛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却被他轻轻挣脱,执拗的抬头去


    问,“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呢?你不是最喜欢随时随地把我带在身边吗?”


    “是红莲教的事。”李明诛轻抿唇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程策,思索片刻道,“我怕你我同去,惹人非议,今日是为我接风洗尘,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暗中探究我与皇室关系的人不在少数,既然决定要离开,像以前那样放长线钓大鱼肯定不行,我得速战速决。”


    她不喜欢同旁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从出生到现在,除却孟昭与程策,她还未曾在旁人身上如此耐心,无论是在苍梧还是在启楚,她的身份都是不可逾越的,鲜少有人敢过问她的决策。


    琥珀色的眼清澈干净,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明诛,仿佛是自不量力的想要从这张平静无波澜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注定无疾而终,程策移开视线,低着头轻笑出声,他与李明诛拉开些距离,轻轻道,“快去快回。”


    他松了口,可李明诛却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定定的盯着程策不愿再开口的模样,沉默片刻才起身。


    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响很快便消失不见,额前的碎发散落几缕,轻轻撩动着红纱,若隐若现的面容隐匿在后,遮掩住他苍白的脸色,程策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攥的指尖泛白也不松手。


    夜色正浓,星痕边野,笙歌摇曳着,程策支着下巴,神色淡淡的随意欣赏着台下众生的姿态。


    眸光无意间瞥见六部亲眷处,他迟钝的想起来,今日祈松带的人貌似是祈漾。


    想到那张脸,程策就难以抑制的皱着眉,心情复杂的想去搜寻那张脸,然而目光巡视一周,却发现一无所获。


    程策指尖轻敲着木桌的动作一顿,似乎反应过来祈漾在此时消失意味着什么,手旁的酒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碰倒,清澈透明的酒液洒落,旁边的辛仍眼疾手快的拉过程策的胳膊及时躲避。


    “你干什么?”辛仍皱着眉看程策发愣的神色,可程策只是瞳孔微微颤栗着,转而甩开辛仍,不顾台下是否有人注意他,转身狼狈的往后面凉亭跑去。


    瑶光与辛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糟糕的信号后,辛仍毫不犹豫的去追程策。


    *


    夜风微凉,凉亭昏暗,旁边池塘中水光荡漾,波光粼粼,倒映着着朗月皎皎。


    如花似锦的盛放着的迎春倾吐着花蕊,绿叶映衬,淡雅的香气飘散着。


    “你寻来做什么?”李明诛神色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祈漾。


    “李……”祈漾看着那张清冷的脸,片刻失神后才慌忙一开眼,“李帝师。”


    “还未对李帝师恭贺一句平安话,念着李帝师以往对我的照扶,今日……”


    他深吸一口气,“今日趁着眼下无人,特意来跟李帝师贺喜。”


    他心头发颤,感受到那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脑海里浮现出李明诛的脸,他只觉得血液都在跟着沸腾叫嚣。


    今晚夜宴,他看到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就再清楚不过,李明诛哪里是没有找到程策,分明是给人重新安排身份,防备严密的把人看在身边,前些日子大张旗鼓的派亲兵去搜寻,他还真以为……


    祈漾咬牙。


    鬼知道刚才的宴会上,看着他二人暧昧旋旎的在席位上举止亲昵,咬耳低语,他气的都要疯了。


    程策对李明诛的感情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以前还庆幸李明诛冷血薄情,不可能接受程策,毕竟程策不仅是故人之子,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可现在,他不敢笃定李明诛的心。


    李明诛容忍程策牵着她的手,允许程策靠在她怀中撒娇,为他大费周章的掩人耳目,光是现在便如此招摇,祈漾不敢想象,李明诛失踪的这月余时日中,二人又是如何相处,流落荒野,环境恶劣,天气严寒,他们又是否……


    “祈漾,我不喜欢与人浪费口舌。”李明诛听着他嘴中的胡话,眉头微微蹙着。


    与孟昭九分相像的脸做出这种羞赧紧张的表情,让李明诛一时间有些抵触。


    孟昭不会露出这种神色,无论何时都不会。这也是李明诛能区分的开他们二人的原因。


    祈漾脸色一白。


    李明诛的脸色依旧平静清冷,可这不对,她在前台,明明对程策那么好,祈漾紧盯着她,怎么会忽视她眼中的无奈和温和,怎么会忘记那转瞬即逝,如同昙花盛开的笑意?


    越是去想,便越是难以忍受落差,难以抑制住心底的嫉妒和憎恨,疯了一般的生长着缠绕着他,逼迫着他的理智。


    “李帝师身旁的那位……娇娇公子。”祈漾在李明诛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的攥紧拳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佯装轻松的笑着看李明诛,“李帝师真的喜欢他吗?”


    他问出来这句话后,李明诛盯着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似乎能凝聚成实质的冰霜刺向他,等李明诛睫羽微颤时,祈漾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心和额角沁出的冷汗,以及浑身冰凉的僵硬。


    “自然。”她微微抬了抬下巴,骄矜又傲慢,“你我之间要聊的,是红莲教,不是他。”


    显然,祈漾的试探触及了李明诛的禁区,她毫不犹豫的冷声勒令。


    “如何没有关系呢?”祈漾听后,怔怔的喃喃着,而后才勉强笑着继续问,“李帝师对公子确实上心,红莲教那边我也有了些眉目,只是李帝师这些日子消失不见,我无法与李帝师取得联系。”


    “红莲教近些日子在新州城的眼线慢慢撤离,我这些日子暗中跟着他们,发现他们撤离的路线极为曲折弯绕,一番周折,万幸他们没有发现我的踪迹。”祈漾正色道,“我发现,他们最后都汇聚到了淮州城外九里的那处荒林,荒林中有一处山洞,我猜,那应该是红莲教的老巢。”


    李明诛摩挲着衣料,神色淡淡的点头。


    早就料到了,她带着孟昭逃离苍梧的出口就在那片荒林,第一次与孟昭落脚就是在淮州城,她这些年来,关于孟昭的东西都不敢去碰,怕触景伤情,坏了大事,却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敢进去,怕里面有天罗地网等着。”祈漾一瞬不眨的盯着李明诛,笑的轻松的说出这句话,而后自己也不大明白,紧张的盯着李明诛的反应。


    “他们缩着不出来,里面的光景谁都无法预料,贸然行动确实不是好事。”李明诛思索着,不自觉神色认真了许多。


    祈漾有些失神的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二人之间又是寂静。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李帝师引他们出来。”祈漾松开紧攥着的拳头,像是释然的笑了出声,突兀的声音引得李明诛侧眸。


    “世人皆知,李帝师为了先后,枯守启楚十七载,我自然也听说过,李帝师为了先后而在京都走的每一步都谨慎无误,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到时候偌大的京都,先后一人飘摇着,担心她受苦受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明诛没有出声反驳,而是沉默着应下来。


    他说的没错,孟昭在的时候她确实是惜命的,因为孟昭要她在意自己的命,因为她怕,自己死后孟昭无人护着。


    “可先后死去,李帝师受命护着尚在襁褓中的陛下,随着年岁迁移,陛下长大,朝政稳定,苍梧来人相助,李帝师似乎又变成了最开始初入尘世的模样,不在乎生死。”


    祈漾继续道。


    “不知李帝师发现没有,在李帝师接手陛下的那几年,红莲教的刺杀绑架仍然没有停下来,但后来,他们的动作就慢慢消失了。”


    李明诛轻轻点头。


    确实如此,红莲教起初还会冒头,后来便渐渐隐匿起来,让她好找。


    祈漾展颜笑着,“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李帝师心里头没人了,不在乎尘世所有,他们要神迹的秘密,却也明白李帝师一身傲骨,强行逼问,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受到胁迫也是情理之中,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了。”


    “但是眼下。”祈漾感受到微凉的夜风,想起来李明诛临走时吩咐身旁的瑶光给程策拿了件御寒的狐白鹤氅,心底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回忆如一把利刃般的插在他心头,越是回忆,越是用力搅弄着血肉。


    最后,祈漾眼眶微红的后退一步,“李帝师又有了心上人,你说,拿他做诱饵,你会不会为此乱了心呢?”


    第114章 +了一点,前面没改“李明诛,如果……


    一阵寒风急急掠过耳畔,祈漾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着,等他略带恐惧的眼眸机械性的慢半拍转动时,脸侧慢慢飘落一缕乌发。


    “你想死了。”


    李明诛的声音极其冰冷,不是问句,是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眼神是祈漾从未见过的,压抑在寒潭底下不见天日的冷血暴虐都一瞬间的浮现,杀意凛然的逼迫着祈漾,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太快了。


    祈漾觉得,似乎只是眨眼之间,李明诛便出手了,快到他再睁眼,李明诛依旧保持着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神色冷淡。


    祈漾在这一刻,所有的谋略和计策,都化作乌有,搅弄在一起交织着,贴着皮肤的血管中,突然涌泄上来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祈漾突然咧开嘴笑了。


    不退反进,祈漾向李明诛迈开今夜的第一步,只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祈漾就感受到李明诛周身气压骤降,可以凝成实质的霜菱刺向他。


    是因为程策。


    祈漾咬着牙,这一刻,像是屏蔽掉所有的怯懦,他高高的昂起头,冒着风雪对上李明诛那双冰冷彻骨的眼。


    “是因为,程策是孟昭的孩子,所以你才这么护着他,爱上他,对吗?”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濒临绝望的叫嚣着。


    祈漾选择了顺从的问出来。


    眼角的红像是脂粉般为他徒增几分可怜,他就这样,执着的用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咬牙切齿的低声问。


    “李明诛,如果,如果我说,我也是——”


    “李明诛!”


    祈漾话未说完,一声喊叫打破了月夜平静无波,漾起一池春水。


    二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短暂的交错,而后看向凉亭外被辛仍拽着胳膊仍然奋力往凉亭方向跑来的程策。


    少年红衣猎猎,喘着粗气,执拗的妄图挣脱辛仍的束缚奔向李明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慌乱和急切,毫无负担的投向李明诛以祈求。


    “辛仍。”李明诛轻轻开口。


    本就犹豫不决的辛仍听到李明诛的话后如蒙大赦的松开拉着程策胳膊的手,程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的冲向李明诛,一团火撞入李明诛的怀中,他跑得很急,携带着的冲击力将李明诛撞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李明诛被程策扑个满怀,熟悉的熏香传来,李明诛才轻轻开口,语气柔和了些的安抚着怀中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身体因为害怕而战栗着的程策。


    “娇娇,怎么这么着急?”


    旁边的祈漾怔怔的听着李明诛说话。


    “明诛,你……”程策哽咽一声,感受到李明诛轻轻回抱住他后才委屈的控诉。


    “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在那边,很难受。”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可怜道,“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今夜,是为了见他,所以才不要我跟着吗?”


    程策的胸口正不断的上下起伏着,李明诛一时间被程策幽怨的话说愣了,也分辨不出那是因为跑的太急,还是因为他又要哭。


    李明诛瞥了祈漾一眼,轻拍着程策的后背为他顺气。


    “我同他,如今也没什么好聊的了。”李明诛淡淡道,“祈漾,无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从今夜往后,可以烂在肚子里了。”


    她的态度就那样转瞬间变了模样,祈漾瞪大眼,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


    “明诛。”怀中的人嘤咛出声,可怜兮兮的喊李明诛,如他所料的引来李明诛的注意。


    “怎么了?”李明诛低声关切的问,哪里还能看见月夜下的戾气。


    “天好冷,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回帝师府了。”


    似乎是为了告诉李明诛,程策这身单薄的衣裳确实不能御风,程策往李明诛怀中钻了钻,企图让李明诛碰到他身上冰凉的衣裳。


    “更深露重,鹤氅又被你丢掉了?”李明诛无奈叹气。


    程策哼哼两声不说话。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回去吧。”


    月上柳梢头,两道红色身影在宫道上,衣袍纠缠着翻飞,初春的夜风拂过李明诛清冷的眉眼,摇曳生姿。


    *


    好不容易安抚好程策,叫他莫要晚睡伤身体,李明诛换下一身朱红蟒袍,披着鹤氅进了书房。


    书房中依旧金丝炭火旺盛的烧着,紫金香炉中袅袅腾起不知疲倦的白烟,李明诛轻咳两声坐在书案前,垂眸看着手中来自启楚十二城的密探传来的信件。


    “今夜怎么回事?”


    辛仍抱拳低头回道,“公子突然跑出来要去找您,但是不知道您在哪里,所以在御花园寻了许久,属下前去阻拦,但公子执意要去寻您,属下不敢伤着公子,所以……”


    “所以你被他拉着一同寻过来。”李明诛淡淡道。


    辛仍立刻跪下来认罪,“属下看守不利,请主上责罚。”


    信件看完后,李明诛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抽出眼神看他。


    “他这两日很奇怪,像是有事瞒着我。”李明诛道,“你与瑶光这两日时刻跟着他,可有看着他接触了什么人,什么东西吗?”


    辛仍思索片刻便摇头,“这两日公子只出门一次,但属下就跟在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不可能有人接近公子。”


    在帝师府不用说,自从李明诛恢复内力后,她便将原本守着她的大半死士暗卫都安排在程策身边保护他,况且帝师府暗中守着的暗卫本就不在少数,不存在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接近程策。


    这就奇怪了。


    李明诛微微蹙眉。


    “你去安排,城外的死士分散到各城去清理红莲教余孽以及那些不老实的小官,不用留手,斩草除根便可。”她捞过来一支笔在信件上潦草勾勒会儿便停手,等字迹干涸,李明诛才慢吞吞将信纸折叠着,起身打开千机锁,放在里面千百个启楚秘辛之中。


    李明诛不担心会有人打开,毕竟这世上,除了宋舟砚,就只有她会用千机锁了。


    她以前也教过孟昭,不过孟昭那时候与她的关系已经破裂,孟昭看也没看的把李明诛做的机关图纸烧的一干二净。


    “主上。”辛仍听见李明诛的命令后没有立刻回答,有些迟疑,“这些暗卫是祭司临走时交付与我,要我们势必保护好您,若他们都离开……”


    他话未说完,但李明诛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掀起眼皮淡淡道,“你们这些人,哪一个能打的过我呢?”


    “我想过很多应对红莲教的对策,这些年不断的推演着,取舍着,但是到现在,我发现这些努力都派不上用场。”李明诛沉声道,“祈漾的意思就是,他们要把目标放在程策身上,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程策是我的软肋了,你们守着我没用,守着程策才对。”


    “我只能用他来吸引红莲教的注意,但我向祭司要来你的用处,是保护他,而不是保护我,接下来,他们势必要动用一切来挟持程策,以便于要挟我交出神迹。”


    月色正浓,屋内烛火摇曳,她揉了揉眉心,听到辛仍的应答声后起身,“用他来引出红莲教,已经是我最大的退让,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他,不能让他陷入危险境地,这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是。”辛仍抱拳应下,李明诛绕过他,身上衣裳单薄,乌发松散的绑着垂落在身侧,苍白的指尖推开门,李明诛黑沉的眼平静的看着被黑云遮住的明月,而后朝着寝室走去。


    门口守着的死士冲她行礼,李明诛随意点头,而后动作很轻很轻的推开雕花木门,屋内


    昏暗,只有少年浅淡的呼吸声,李明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身上的寒气被屋内炭火烘的褪去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


    程策眉眼乖巧安静的躲在被衾离,过分浓密的睫羽垂落着,因为屋内暖意煨着,他的脸颊还带着酡红。


    神迹……


    李明诛轻轻呼出一口气。


    程策就是她的神迹。


    她怎么可能把程策让给别人呢?


    李明诛弯下腰为程策掖起被角。


    她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很强,无论是颂悲阁还是权势,都是如此,在程策身上,这种病态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连李明诛引以为傲的理智都无法掌控的地步。


    她要程策完完全全的只属于她,要程策眼里,心里,只有她,要程策时时刻刻留在她身边,要程策抛却一切,只爱着她,可是情感这种东西,瞬息万变,真心难以维持永恒,李明诛不喜欢变故,所以她一步步的引导着程策,丢弃帝位,丢弃启楚,跟着她,踏入苍梧,踏入她的领域,将自己的退路封死,就算程策变心了,不爱她了,在她的苍梧,程策也只能被迫让自己困在她身边。


    她恨不得把程策囚在颂悲阁,囚在她的寝室,日日夜夜的只为她衍生着爱恨嗔痴。


    他是只属于李明诛的神迹,是火凤给李明诛的赐福,所以就算李明诛对他做出来多么过分的事情,程策都不要怨恨讨厌她,他们天生一对。


    李明诛俯身轻吻着程策的唇角,余光瞥见程策白皙脖颈上刺眼的凤翎,在暗夜中依旧引人注目。


    在李明诛心中,这不代表着尊卑,只是她给程策打上的烙印,向整个启楚亦或是苍梧的子民宣告着,程策是属于她的人。


    谁都不能觊觎她的东西。


    李明诛呼吸微微急促,黑沉的眼眸盯着程策嫣红的唇,眼底的平静逐渐被风浪打破,酝酿着暴风雨般的汹涌。


    微凉的呼吸喷洒在程策唇角,睡梦中的少年不自觉动了动,蹭过李明诛的唇瓣。


    昏暗的狭小床榻,李明诛低低的笑着。


    第115章 瓦解帝师府是谁,要他不高兴。……


    李明诛自那夜后便忙碌起来,这些年盘踞在京都乃至整个启楚,她的势力远远比看上去的要深入其中,盘根错节,每一条线交织着,密密麻麻的支撑着当年摇摇欲坠的启楚,如今骤然抽身离去,必然要费许多功夫才能处理的漂亮些。


    十二城的暗探要召回来,开阳天枢不在,瑶光要管理帝师府,天玑与辛仍被她派着保护程策,天璇暗中追查红莲教,天权刚与赵利凯旋归来,如今闲置着,玉衡常年在外,替她监视着十二城异动。


    苍梧七星各司其职,暗中的帝师府人和苍梧人也按照她的意思分散,一时间要收回来还需要些时日,李明诛只堪堪将十二城的后事处理好便费了许久的功夫。


    她在这期间又与程誉见了几面,达成共识,程誉彻底与红莲教反目,任凭红莲教众如何联系,他都视而不见,李明诛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颂悲阁内书房中,千机锁的秘辛,她随意挑拣了几份送过去,程誉沉默很久,最后轻笑着夸她好谋略。


    如今大局已定,只其中的细节需要李明诛再精确的定夺。


    东安街侧的风云客栈是帝师府的地界,风云客栈算是京都占地最大,最繁华奢靡的地方,说是客栈,实则不然,其中美酒佳人应有尽有,并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私密性极好,是京都世家公子,王侯贵族纵情声色或高谈论阔的宝地。


    二楼包厢内,陈设典雅低调,浅淡的檀香悠悠晕染,墨色山水画挂在墙角,三两抱琴女郎低眉信手,丝竹声悠扬冷清,青瓷杯盏中,漂浮着几片茶叶,茶香顺着敞开着的窗棂向外飘散。


    主座上,一袭暗线银丝勾勒的雪白衣袍,腰间白玉温润,眉眼落雪,姝色无双,皮肤白皙到接近病态,唇却嫣红,眸却黑沉,平静的甚至带着冰冷和疏离。


    窗外是京都最繁华的东安街,人头攒动,喧闹声震天,商贩的吆喝声混杂着孩童的哭闹,欢声笑语中又掺杂着悲苦,李明诛眉眼冷清的漠视着这一切,明明置身其中却又高高挂起。


    “叩叩叩——”


    敲门声轻轻打破屋内的寂静,李明诛依旧神色淡漠的坐着,门外的天权神色恭谨的推开门,领着瑶歌跟王二花进来。


    瑶歌诚惶诚恐的跟天权道谢,天权点头应下来,领着瑶歌跟王二花在李明诛对面坐下。


    等她们真的落座,李明诛才收回虚落在窗外众生的视线,淡淡的看着她们。


    “又见面了。”李明诛轻声道,声音如漫天霜雪般自带寒意。


    “你……”王二花瞪大眼看着面前气质出尘,锦袍玉冠的李明诛,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此刻,似乎都成为显而易见。


    她就是李明诛。


    王二花被这个想法刺激到觉得诡异的现实,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仔细想想,王二花也明白李明诛在遮峪村的怪异之处,面若冠玉,冷若冰霜,满身傲骨难收,心肠冷硬如铁,明明看着年少,却稳重老成,一切都在她手心玩转着。


    除却名满京都,威慑武林的李明诛,还能有哪位女子能这般孤身立世呢?


    她拿着黑铁令到京都的应名学宫,见到年迈夫子抛却矜持颤抖着手捧着黑铁令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姑娘,如今身体好些了吗?”瑶歌一直知道李明诛的身份,见此阵仗也只是内心有些发怵,倒不至于像王二花那样震惊意外到说不出话来,她关切的看着李明诛还仍旧病态的肤色。


    “嗯。”李明诛轻轻点头,她侧眸看王二花,淡淡道,“瑶歌,我与她有话要说。”


    瑶歌立刻明白过来,赶忙起身擦擦手往后退,“姑娘你们聊!我今日与二花也就是出来买些菜,用不到她的!这丫头,非要跟我出来,你们聊!我先出去买菜去!等会儿二花自己回家就行!”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王二花见瑶歌离开,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结果手伸到半路又生生停下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是李明诛,是她这辈子唯一敬仰的人。


    脸上的薄红褪去些,她冲着瑶歌点点头,天玑领着瑶歌出门,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眉眼倦怠的李明诛和正襟危坐的王二花。


    “学业如何?”李明诛支着下巴闭上眼淡淡问。


    王二花斟酌片刻,认真回答,“尚可,应名学宫的老师都满腹诗书,学宫内有许多女学生,老师夸我有干劲。”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一顿,下意识挺直背脊,说完后抿着唇,期待而紧张的看着李明诛。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是希望你去朝堂的。”李明诛半睁着眼,黑沉的眼眸中平静无波澜,如幽深的寒潭。


    王二花一愣,“朝堂?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参加科考?”


    李明诛不置可否。


    “如今帝师府鼎力支持女子入学,参加科举,一时间确实风头无两,但是……”王二花微微皱眉,“敢问李帝师,男女科考,有何区别?”


    “男女同场,共用一卷。”声音清冽如霜寒冰雪,


    抚平王二花心头的躁动。


    “可是……大多数女子并没有像男子那样早早接受教育,许多人都是跟着京都时下的潮流进入学宫,男女之间差距过大……”


    像王二花这样已经及笄的姑娘在学宫并不少见,她们这些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跟那些出口成章,笔下生花的男子比呢?


    袅袅茶香四溢,氤氲雾气后,李明诛眉眼含雪,声若春水,“朝廷要的是人才,自然是胜者进败者退,今年考不上,难道明年,后年,这一辈子都考不上吗?权势,总会吸引着你们前赴后继,总有人能够脱颖而出,蟾宫折桂,这人无论男女,揭榜后,就是一飞冲天。”


    李明诛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抽新芽的柳梢上,“王二花,我要你比他们,刻苦百倍,千倍,而后立身朝堂,今年怕是不行,明年,后年,不能再拖了。”


    她慢慢收回视线,“到时候,我有份贺礼要赠予你,不过那时候,也许我早已离开。”


    “什么贺礼?”王二花听到李明诛的话后下意识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后刚想慌忙解释时,李明诛的声音已经如雪般飘落。


    “帝师府的政权。”


    清冷的声音骤然让王二花消声,她一时间有些没明白李明诛什么意思。


    “帝师府在我离开后,其府中的一切都要有人来继承,除我以外,恐怕没有谁能够消化的了,程誉登台,自然对帝师党的人排斥,自古帝王多猜疑,他们跟着我在庙堂上唇枪舌战,拥立我,支持我,在离开之前,我总要给他们谋取安身立命的资格,不枉费他们对我的信任。”


    李明诛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到最后,声音微哑,苍白指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润喉,透明的茶水浸润唇瓣,她轻咳两声,接着道,“你是我选中的人,只要明年能中状元,帝师府的政权就能顺理成章的落在你身上,其他的闲言碎语,我能帮你堵住,以后,你也能自己去堵住。”


    她的视线又在落雪,黑沉的眼蒙上朦胧的雾气,平静的表象下藏匿着凶兽警惕的殷红眼眸。


    王二花被她说的更加迷糊,有些没理解李明诛什么意思,“等等,李帝师,你要把帝师府……瓦解?”


    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帝师府,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李明诛,要让自己经营多年的帝师府土崩瓦解?


    “我不属于这里。”李明诛声音很轻,“我在外面呆的太久,该回去了。”


    她今年才三十一,却在苍梧度过了十八年。


    程策今年十八岁了,她陪着他,陪着他的母亲,在启楚踽踽独行十八年,苦守着,只是为了当年一刹那的心动和执念。


    李明诛薄唇微抿,“黑铁令你收好,凭借黑铁令,以后必要时期,你可以号令我的亲兵,无论是帝师府的,还是守在边疆的。”


    她说完,有些疲倦的掀起眼皮看王二花,轻轻道,“你回去吧。”


    她今日事情实在很多,帝师府大致让她划分为兵权和政权两部分,王二花代表着平民阶级接受政权,而兵权,自然由世家子弟接手。


    这人要是女人,又要有绝对的背景,勒令京都的人闭嘴。


    王二花离开后,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垂落身侧的发丝随着初春的暖风舞动着,她掩唇轻咳两声,积淤着十多年残存着的病气因为连日操劳,烧的她眼尾泛红,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桌面上,她垂着眼偷闲,倦怠的靠在窗棂边。


    清风拂面,她脑海里在这片刻中想到的,却与自己这些日子处理的事情千差万别。


    ……程策。


    李明诛眸光晦涩。


    她最近忙的晕头转向,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夜半三更才回去,根本与程策碰不上面,但是她也敏锐的觉察到了,程策自从回到启楚,就一直异常的粘着她,虽然不可否认,李明诛享受甚至喜欢这种感受,但程策的状态不对。


    听辛仍说,昨日程策又去了一趟照阳殿,回来病怏怏的躺在颂悲阁靠窗的暖榻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即将枯萎的花。


    李明诛下意识蜷缩手指。


    她要去哄哄患得患失的伴侣,要从他嘴里知道,他的顾虑,他的畏惧,他的难言之隐。


    是谁,要他不高兴。


    这范围可不大,程咎的事情她跟程策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启楚能够让他心烦意乱的除了程咎是就她,现如今两者的可能性都是极低的,那么,就只剩下苍梧了。


    李明诛眸光冰冷疏离,过分浓密的睫羽忽闪着,遮掩住眼底转瞬即逝的戾气。


    盼着她回头的祭司,要她冷血无情的李渠,心怀鬼胎的宋舟砚,还有期待她夺下世家之首的岑瑜,以及千千万狂热到失去理智的苍梧信徒。


    她轻啧一声,久居高位的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麻烦了。


    叩门声小心翼翼的打断了她的思索,女子恭谨而又带着紧张的声音传来。


    是赵盛画。


    第116章 只有我们“想看些有趣的吗?”李明诛……


    风云客栈的繁华热闹从未落幕,月夜初时,人头攒动,大红灯笼挂在檐角,人人脸上被照的红光满面,笑闹声在李明诛耳中逐渐远去,挂着帝师府黑木牌的车马在东安街避之如虎的行人眼中逐渐朝着灯火葳蕤处行去。


    车轱辘碾过散落在地上的炮仗渣,微微颠簸着,藕黄车帘摇晃着。


    从风云客栈到帝师府不过一刻钟时间,冷月夜,帝师府门前除却冰冷的灯盏照明,侍卫神色冷峻的守着,便再无旁人。


    当初祖皇虔诚的恩赐,让帝师府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热闹的东安街,如今,似乎这块地方成为了京都人人畏惧的禁地。


    李明诛神色淡然的下车,更深露重,她因为恢复内力的缘故,如今再也不似先前那般畏惧隆冬初春的寒冷,浑厚而永远锋芒毕露的内力散发到四肢百骸,让沉寂多年的冷血开始沸腾。


    一路风寒,李明诛悄无声息的踏进颂悲阁。


    满院梨花落雨,青石板小路上的梨花被女婢扫净,李明诛抬眼望去,寝室角落的地方还亮着灯,微弱的成为昏暗月夜的归属。


    李明诛指尖微缩,想起来那里是什么了。


    寝室并非只是用来睡觉,李明诛以前公务繁忙,意外随时都会到来,有时夜半时分,她被天玑或者瑶光叫醒,就算头脑发昏也要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来,处理着这腐朽的王朝的琐事。


    那里是书案,也许此刻,程策正窝在暖榻上昏昏欲睡。


    李明诛心神一动,抬脚便往寝室去。


    守门的女婢福身无声行礼,而后动作轻柔的为李明诛推开门,细微到李明诛都没在意的关门声却让窝在暖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


    李明诛在门口等着身上的寒气褪去后才挑起珠帘,透过珠帘看见那人半敞着衣裳蜷缩在暖榻上,灯火葳蕤,眉眼安静,此刻似乎是刚刚醒过来,睡眼惺忪的撑着身子坐起来,神情有些茫然的看李明诛。


    “明诛?”他的声音还带着刚起来的沙哑,琥珀色眼眸清澈干净,无辜的看过去。


    李明诛上前将他掉了一半的被衾拾起来,脱去鹤氅放在书案上,轻声问,“怎么在这里睡?屋内就算有地龙暖炉也不能这样。”


    “等你。”程策愣了片刻才慢吞吞道。


    “你很久没有跟我见面了,我们总是错过。”程策将被衾推开,再次缩起来抱着膝,微微歪着头看李明诛,轻轻道,“我很想你。”


    心弦微颤,李明诛被程策的话说的一愣。


    “……我也很想你。”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抓住程策的手垂首道。


    “我好无聊。”程策没有看李明诛,也没有挣开李明诛的手,神色恹恹,“你这几日是不是又增添了颂悲阁的人手?”


    “嗯?”


    程策瞥了李明诛一眼,慢吞吞道,“感觉最近守着我的人很多,红莲教要出手了吗?”


    “你觉得呢?”李明诛没有回答他,反而低声问。


    程策“唔”了一声,空闲的手将垂落身侧的碎发随手捻起来丢到身后,慢慢道,“那日祈……祈漾来找你,我才就是为了红莲教一事吧?”


    李明诛没说话。


    “昨日进宫与皇叔见面聊了聊,他告诉我在你我失踪的时候,红莲教的动作有些大,朝中有几个红莲教的人没忍住露了马脚,听说还有两个帝师党的人,可是现如今你我回来,声势浩大到几乎全天下都知道,你来京后又主动放权,意图明显,红莲教不敢再冒头,你又答应过祭司会早些回苍梧,眼下除了引他们出来,别无他法。”


    李明诛赞许的点点头,“继续。”


    程策看了她一眼,从李明诛的魔爪中抽出自己被李明诛揉红


    了的手,滑落到肩头的衣裳也不管了,起身爬到李明诛身边,主动靠在李明诛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分析,“年少时能够为了母后主动说出苍梧之事,能为母后主动插手帝位传承,红莲教便是吃准了你的心思,明白你能为了心尖尖上的人无所顾忌,于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他说到“心尖尖上的人”时一顿,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而后轻咳两声,微微仰头去看李明诛冷冽的下颌,轻轻问,“对么?”


    李明诛亲昵的环住他的腰身,在程策抬头时轻轻在他额角烙下一个微凉的吻,声音不自觉染上柔和,“娇娇很聪明。”


    “你用我当诱饵,会方便许多。”程策认真道。


    他这两日一直在苦恼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李明诛不会同意他以身涉险。


    果然,下一秒——


    “不要。”李明诛收紧臂弯将程策紧紧抱着,低声在程策耳边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又不是抓不住他们。”李明诛声音清冷,“不要做自以为为我好的事,你平安快乐就是对我最好的事。”


    “可是,我们总不能这样一直耗着呀……”程策皱着眉,有些为难,“而且还有辛仍保护我,他那么厉害,暗中跟着我不是也可以……”


    他看着李明诛逐渐冰冷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音,沉默片刻冲着李明诛讨好性的眨了眨眼。


    屋内药香四溢,古铜色的雕花木窗隐约渗进满院梨花香,烛光明媚如长夏烈阳。


    两人之间莫名诡异的安静让程策有些别扭,他有些心虚的错开李明诛的视线,低着头拽着李明诛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示弱,是他最喜欢向李明诛做的事,因为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只要他能低头跟李明诛示弱撒娇,就算天塌了,李明诛也能为他顶住。


    “这两日玩的如何,开心吗?”


    不出所料的,李明诛压下眼底的冷意,盯着程策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声音轻如落雪。


    程策没忍住,轻笑出声。


    “唔……最开始总想着在京都逛逛,以前在耀红宫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央着你你都不愿意让我出宫,东安街可真热闹呀,白日辛仍跟在我身后,差点让人群冲散了。”他双手穿到李明诛的身后,依恋的抱着李明诛,将自己处于完全弱势的地位贪婪的嗅着李明诛身上的药香,声音干净清澈如初雪青草,眉眼精致如画。


    “那时候总担心你受到危险,京都不如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一旦你离开耀红宫,我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去注意你的安危。”李明诛沉思片刻道,“朝堂风云诡谲,人心叵测,我要应对那群老狐狸,哪里敢松懈?”


    程策哼哼唧唧的蹭了蹭李明诛的下巴,被李明诛侧头碰了碰额角,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却足够勾起程策心底隐秘的甜蜜,他弯着眼眸,唇角的笑意再也放不下去。


    “辛仍带我去风云客栈,那里也是人头攒动,放眼望去没有落脚的地方,不过我是你的人。”程策说到这,忍不住的笑着看李明诛,眼底碎星闪烁,明媚漂亮,“他们给我找了个好位置,我与辛仍坐着,听说书的讲了一下午你的英明神武,半生荣光。”


    “不过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我更喜欢跟你这样。”程策笑着,李明诛心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又去亲他,亲到程策缩着脑袋去躲开才作罢,程策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我更喜欢跟你这样抱在一起,听着你的心跳为我剧烈跳动着,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你我二人,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就这样,平淡的,安静的相拥着,鼻尖萦绕着彼此的呼吸,耳边震荡着对方的心跳声,如雷贯耳的诉说着如潮的情。


    冷月夜,暗红的地毯绵延向外,长袍逶迤拖地,松垮的挂在程策身上,他眉眼带笑,唇红齿白,眼角微微上挑,像话本里缠人娇媚的妖精。


    “后来我去了宫里,跟皇叔聊了会儿,回到帝师府后也没什么事可做,才发现原来这些年在启楚,我活的有多么无聊。”程策嘴角的笑淡了淡。


    他没有挚友知己,连伴读都被李明诛强制遣散,整个宫中,除却赵常德,他再也记不住谁的名字,全是帝师府的眼线,掺杂着三两觊觎的眼神,甚至,连赵常德现如今都已经默认站在帝师党队伍中。


    皇室没落,天家威严早已不复存在,他活在象征着紫薇帝星的皇宫中,却没有一个属于皇室的心腹,辗转十八年,生活实在无趣。


    “今日也很无聊,帝师府内,瑶光出府,天玑跟辛仍太冷漠了,李叔现如今还在新州城操劳着,没人与我玩闹,我一个人看话本,看的头晕眼花,缩在这里睡着,醒来天都昏了,你却还没来。”程策松开抱着李明诛的动作,随手勾过来李明诛垂落身前的一缕发,在葱白的指尖缠绕着,说到最后还气鼓鼓的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在帝师府确实挺无聊的。”李明诛任由他动作,低敛眉眼轻轻道。


    常年戒严,府内鲜少有外人能进来,但这么多年,无关人士能进来都跟程策脱不了干系。


    颂悲阁门口常会有京都的戏班子来唱戏,为程策解闷,有时候他听的厌倦了,她还要吩咐着为他寻找其他有趣的东西。


    月夜花开花落,清新低调的梨花香发酵着四处飘荡,落花如雨,日夜不停。


    李明诛眸光微动,偏过头透过窗棂上薄薄的窗纸向外看,黑沉的眼中安静被搅动,点点波澜自深水幽潭中漾开。


    “想看些有趣的吗?”李明诛轻声问。


    第117章 kiss毫无预兆的,他捧起李明诛的……


    程策伏在暖榻靠窗的一侧,面前的窗棂被推开半边,外面如雪的梨花雨便迫不及待的裹挟着春的寒意滚进来。


    程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眨了眨眼,将掉落到肩侧的衣裳捞起来老老实实的裹紧自己,梨花花瓣飘落在他身上,他浑然不在意。


    目光一直跟随着月华下白衣胜雪的那人。


    冷月夜,颂悲阁内青灰墙内,千万梨树被阵阵微风搅动着,梨花纷纷落下,如同雨雪交加,微光洒满,仿若满地的碎琼乱玉,而李明诛踩在月光上,负剑而立。


    身影孤寂而瘦削,眉眼却疏离冷淡,混迹在霜寒地冻中,葱白如玉的手握紧剑柄,太衍


    在温温月华下反射着寒光。


    她平静的黑眸微动,紧接着,手中的剑骤然松开,而后掉在地上,剑柄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向上微微弹起,被李明诛趁势抓住,她眉眼一凛,剑刃从脸前急速回过,寒光闪现,让窗下的程策微微失神。


    原本静谧安详被打破,李明诛手执太衍斩碎平静表象,太衍凌冽而锋利,划过空气也带起一阵肃杀,剑端的剑气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内力带动着将要落地的花瓣跟随着舞动,李明诛身影一动,便如鬼魅般在院子中舞剑。


    本就是随性想起,她衣衫单薄,还是今日见王二花与赵盛画时穿的月白便服,衣袖宽大而华贵,清浅的色调混搭着,更凸现她眉眼间未褪去的病气。


    如今她在朦胧月色下,速度之快到只剩残影追逐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她的眼专注而认真的盯着手中的剑,一招一式都说不出的美。


    程策见过李明诛用剑,遮峪村内外的凌冽果决,亦或是祭界典上的暗藏锋芒,都无一例外的快准狠,她本就不喜欢装腔作势,连带着手中的剑都是那么横行。


    可是今夜。


    程策意识到什么,一怔,而后眼底慢慢浮现起点点星光,那点幸福便如潮水般慢慢涌上心头,一点点灌满胸腔,直到李明诛对他的偏爱将他禁锢。


    今夜,不为杀谁,只为博心上人一笑。


    出手的剑招成为最最花里胡哨的把式,每次出剑都带着刻意卖弄的意味,身影飘逸俊美,在落雪中如同翩翩起舞的仙人。


    脱去杀意,今夜只留清冷。


    李明诛的剑意怂恿着越来越多的花瓣聚集在剑身周围,逐渐的形成一道洪流般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青丝飞扬,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程策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漾起后便再也拉不下去,原本随意的侧身躺着也变成了捧着脸满眼星光的跟随。


    梨花入室,织就成独属于他的一场雪落在身上,今夜,他与李明诛淋着同一场雨雪。


    最后,剑端直直指向程策的方向,浩瀚而凌冽的剑气在空中骤然炸开,迟来的梨花团停在剑气最后的地方也跟着炸开。


    就这样,盛大的热烈的梨花雨阻隔在李明诛与程策之间,浓郁的梨花遮掩了程策的视线,可他没动,从少得可怜的缝隙中窥探到,李明诛从始至终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风雪寂寥,那人眉眼锋利而令他难以忘却,黑眸沉沉的紧盯着他,透过簌簌落下的梨花,仿佛那一眼要看穿他皮囊下的灵魂一样,令程策所有的怯懦和退缩都无可遁形。


    程策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愣,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砰、砰、砰。


    程策怔怔的抬手捂住心口,感受到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冲破血肉禁锢冲向李明诛。


    那里的皮肤从烙印打上后便一直保持着温热的状态,李明诛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李明诛爱他,爱到已经疯魔。


    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突然崩断,程策只失神片刻便突然疯了似的下榻,提着逶迤的衣袍往外跑,一把把珠帘掀开,晶莹剔透的玉珠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程策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李明诛赫然站在门口,神色淡然如旧,可身侧还喂未停止飞扬的一缕发告诉程策,李明诛也在尽力奔向他。


    太衍被李明诛握在手中,她垂眸看着程策泛着粉的脚,轻轻道,“什么事这么急?下次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


    话落,她才淡淡抬眸,对上程策依旧呆呆的眼。


    月色正浓,李明诛身上还夹杂着几瓣梨花,清淡雅致的香气覆盖着原本浓郁的苦药味,程策听不见李明诛说什么,他只能听到剧烈的跳动声响从胸腔中传来,如雷贯耳般让他再也无法冷静的思索其他。


    “程策?”李明诛微微偏头。


    少年帝王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点点星光,他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明诛。


    毫无预兆的,他捧起李明诛的脸,微微低头吻了上去。


    *


    嘭——


    书案上的密信被胡乱揉作一团扔到地上,笔墨纸砚被一把摔倒地上,应声破碎。


    户部尚书的书房灯火通明,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可祈松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害怕的浑身颤抖。


    胸口剧烈起伏,昭示着主人的怒火。


    祈漾姣好的面容如今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狰狞,眼底的烦躁和阴狠破坏了那张天真纯洁的脸,生生的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有些割裂感。


    “该死的,程誉他搞什么?临时反水?”祈漾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沈归河贸然对李明诛动手,哪里至于她发现红莲教的秘密?!他程誉怎么敢怪在红莲教头上!”


    “少主息怒!少主息怒啊!此事还是要尽快与教主商量才好!李帝师如今大张旗鼓的放权,与摄政王联手,分明是想要退回苍梧的打算!”祈松面容惶恐,说话时牙关打颤,却还是顶着祈漾的怒火开口分析,“我们必须尽快联系教主,万一李帝师真的回苍梧,想让她出来恐怕是难如登天!况且苍梧本就神秘莫测,连夫人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推演出来入口,若李帝师回去,神迹必定再无得手可能啊!”


    “用你说!”他烦躁的冲地上的祈松吼道,“本来的计划全都被打乱,现在哪里还来得及放长线钓李明诛?她根本就不上套!”


    祈漾气的在书案前走来走去,焦躁的难以冷静下来,“她一定早就知道红莲教的事了,不然不可能一失踪,其他事都可以安排的妥帖,甚至一回来无缝接手瑶光的手笔,现如今我们在祭界典折损三百余人,她李明诛不过死了两个苍梧七星。”


    说到这里,祈漾的脸色显而易见的难看起来。


    祭界典,沈归河不仅自己安排此刻,还假借他的名义调动红莲教五百人围杀李明诛跟程策,最后沈归河找来的几百刺客无一生还,教内好不容易派给他的五百人差点全部丧命。


    沈归河压根儿就没打算与他们彻底结盟,不过是为了程誉的帝位,把重心放在杀戮上。


    可是李明诛手里有神迹,神迹啊!


    他们私下猜测过,神迹的秘密,大概率是长生的秘诀。


    人人都向往的,心底欲望最重的,不是长生,还能是什么?


    长生不老,就是对悲叹人生苦短的人最大的诱惑。


    “不行,不能再等了。”祈漾咬咬牙,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吓的祈松一哆嗦。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祈漾脖颈中的挂着的红绳因为他过大的动作而露出来,半子黑棋端口处被磨平,从中间打孔穿过红绳,晶莹剔透的玉质棋在红绳上摇曳着。


    “告诉教主,程策就是唯一的缺口,让他给我派人,明日李明诛要去郊外驻扎的军队中慰问,立刻,马上,不能出一点差错,无论如何也要把颂悲阁里的程策抓走。”祈漾的脸半隐半现,昏黄的烛光映衬着他眼底的疯狂与冰冷,眼珠僵硬的转动着,“不惜一切代价。”


    赵利与天权打完胜仗班师回朝,程策名义上失踪,由摄政王程誉代理,但是对于军功的行赏,程誉就算有心而为,朝中帝师党和中立党的人也颇有微词,所以那日只简单的赏赐些绫罗绸缎,珠玉良田便作罢。


    既然李明诛回来,相较于远在永州城,莫名其妙成为摄政王的晋王,在京都十八载掌权的李帝师显然比程誉更适合慰问军队。


    既然是这么件重大的事情,李明诛必定不能带着程策出门,而李明诛从苍梧带来的军队也大多在郊外驻扎着,不可能短时间赶赴帝师府救人,更何况,他程策算什么?无论是帝师府的人还是苍梧的人,在他们心中,他们要保护的,只有李明诛,他们要跟随的,也只是李明诛。


    程策,现如今不过是李明诛一时兴起的玩物,男宠,一旦李明诛对他失去了兴趣,帝师府和苍梧的人就更不会管他了。


    不过这种想法终究还是荒谬。


    李明诛这人,一旦动了心,动了情,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


    祈漾想到这里,咬咬牙。


    明日李明诛离开,守着颂悲阁的人一定会比往日多得多,那些人本就武功好强,心思缜密,如若不能一次得手,势必要损失许多。


    “告诉教主,务必多派人手,从密道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程策,牵制住李明诛的行动。”祈漾攥紧拳头,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这一次,神迹,我要,程策,我要,李明诛,我也要。”


    被称作“仙门”的苍梧,与世隔绝,漠视外界生死,这次,李明诛若被他们抓住,能不能顺藤摸瓜,得到整个苍梧呢?


    第118章 赌不起,输不起瞒过百年,这就够了。……


    一夜无眠,次日,李明诛只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如雪的发散在身后,她一手抓着昨日穿的外衫,一手拎着从颂悲阁寝室中扔出来的枕头,面对着紧闭的房门沉默。


    守在暗处的苍梧暗卫也沉默。


    得到消息的瑶光天玑天权匆匆赶来,沉默着看着李明诛的背影。


    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的红痕和暧昧的吻痕似乎不言而喻,昨夜发生了什么。


    清风拂面,撩动着李明诛三两缕发,鼓吹进空旷的衣袍中,泛白的指尖顿了顿,而后放开拽着衣裳的手,放任月白锦服掉在地上,她抬手轻扣面前的门。


    “我错了。”她的声音还带着魇食过后的微哑,红


    润的唇瓣轻轻阖动,清冷柔和。


    天权瞪大眼,不可置信。


    瑶光跟天玑对视一眼。


    天玑:“……”


    瑶光脸上的笑差点没有维持的住。


    李明诛在跟程策认错?


    她们没听错吗?


    要知道,李明诛及笄礼回苍梧被五大世家和祭司强行关押在观星台时,太衍不离手,宁愿以一敌百也不愿说一句错。


    “开开门,好不好?”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李明诛知道那是程策还在生气,所以也耐着性子哄他。


    “娇娇。”李明诛又敲了敲门,淡淡继续道,“就算不想见我,能不能把我的衣裳还有书案上的几封密信给我?巳时我得动身出去。”


    砰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又被砸到门上,沉闷的声响让常年不在帝师府的天权低声惊呼。


    天玑眼疾手快的捂住天权的嘴,眼神警告。


    李明诛那边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动作,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她现在的脾气跟初次见面那会儿比起来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反正跟着李明诛跟了快二十年了,她们之间,至少有那么一丝丝微薄的联系了才对。


    主上对她们宽容,但也不代表她们可以放肆逾越。


    “好吧,衣裳我不要了,你我也不打扰了,密信总要给我吧?”李明诛云淡风轻道。


    里面终于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带着怒气的走路声格外响亮,踩在朱红地毯上沉闷如惊雷,李明诛面色淡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赤着脚往后退了两步,等她站定,面前本来安静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程策咬着牙,嘴唇微微肿着,却格外艳红,琥珀色眼眸像是蒙上一层水雾般闪着细碎的光,眼角泛红,格外惹人怜惜。


    “李、明、诛。”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不想见我,想要那两张破纸?”


    话落在李明诛耳中,可李明诛想到的却不是“破纸”,落在程策脸上的目光一顿,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昨夜少年帝王红着眼往外逃的孱弱模样,耳畔仿佛还回荡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像小猫一样挠的她心尖痒痒的。


    “娇娇。”她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一张嘴,发现声音有些沙哑,掩唇轻咳两声才垂下眼睑不去看他。


    哪知这副模样落在程策眼中,却又变了一番意思。


    程策气到笑了出声,“你现在知道心虚了?”


    李明诛眸光微动,指尖微微蜷缩,她抬起下巴,面上依旧神色如常,“再来一次也不后悔。”


    “……什么?”程策慢慢瞪大眼睛,似乎不大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下意识问出来。


    在他抱有隐秘期待着自己听错了的目光下,李明诛淡淡重复一遍。


    她在末了还停顿一下,补充道,“我不后悔昨夜的事,再来一次也可以。”


    “李明诛,你——”程策只觉得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手扶门一手指着李明诛,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策被她这番堪称不要脸的话吓到了,等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李明诛身后同样不可置信瞪大眼的三人组。


    程策:“……”


    他有些懊恼自己竟然没注意这三个这么大的人,红着脸瞪李明诛一眼,侧身示意李明诛进来。


    李明诛摸了摸鼻尖,抱着枕头进去,天权更加震惊,仿佛不认识李明诛一般目光紧紧黏在李明诛身上,等李明诛彻底进去看不见时,她的目光才慢慢移到程策身上,却发现程策也在看她。


    不对,是瞪她,颇有些羞恼的意味。


    天权眨了眨眼,咧开嘴冲他笑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声招呼缓解尴尬,就听见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关上。


    天权:“……”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天权挠挠脸,干笑两声,“……这……哈哈,祝主上好运吧。”


    天玑冷着小脸抱着剑,“主上定能安全出来,我不跟你们在这里等着了,我要去找辛仍吩咐随行的人。”


    说罢她便想抬腿离开,却被旁边微笑着的瑶光一把拉回来,瑶光声音柔柔的,“哪跑呢?这种事情你如何能做的来?我心细,我去。”


    “不就是安排随行暗卫保护主上吗?要什么心细?难不成暗卫队形还能翻出花?”天玑绷紧下巴质问。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天权在旁边反应许久才反应过来,赶忙拉开她们。


    “合着你们都觉得主上得被骂啊?”


    两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而后异口同声道,“我没有!”


    天权也笑:“……那就都别走。”


    “以前怎么没发现主上这么听公子的话,你们还真别说,自从跟公子在一起后,我觉得主上的脾气都变得好的不得了。”天权感慨,“也许是公子更娇贵,事儿更多,我忙的晕头转向了。”


    瑶光脸上再次挂上得体笑容,“跟公子比起来,主上的脾气当然好的不得了。”


    李明诛喜静,平日除了必要的事不会找她们,苍梧七星也相对自由些。


    但是程策不一样,程策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找她们,她常年在帝师府都被程策娇气的头疼,更遑论近身保护程策的开阳天枢了。


    天冷了要手熏火炉地龙,天热了要冰盆凉茶扇风,累了要软垫暖榻休息,不累拉着她们出去玩幼稚小游戏,高兴了喊姐姐,不高兴了就生闷气折磨她们,整日不像个帝王那样稳重,倒像个孩子一样就知道撒娇。


    “对了,赵将军那边说已经查到南境和南疆那边的红莲教势力了,我待会儿还要让辛仍派些人过去绞杀。”瑶光认真道,“主上中的毒正是南疆皇室流传出来的,程咎为了得到神迹不惜通敌叛国,与南疆南境那边合作,边防图都交了出去。”


    天权胳膊肘搭在天玑肩上,听后笑脸一僵,嗤笑出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好在还有凤池,这些毒虽然猛烈,但对主上来说,有火凤庇佑,不会出什么事的。”瑶光温柔的笑着道,“画眉从祭司那里带来消息,主上体内已经没有毒素了,只是病气难以一时消退,看着病弱了些罢了。”


    她把目光放在簌簌落下的梨花雨上,恍惚间又想起来昨夜月下舞剑的身影,轻笑出声。


    “估计等到回苍梧的时候,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当年一意孤行的离开,少女意气用事,执念过深反而深陷泥潭,那时的她张扬自负,淡漠尘世。


    现如今离开,也当如此。


    *


    等程策关上门,李明诛无视程策的怒气和扶着腰的手,将程策打横抱起,快步走到昨夜荒唐的暖榻前放下,将手中的枕头放到他身后垫着。


    未等程策诘责的话说出口,李明诛先发制人。


    她头一低,坐在程策身侧,轻声道,“我知道错了。”


    “你李明诛好样的。”程策不为所动,将手从李明诛手中狠狠地抽出来,抱着胸冷笑着看李明诛认错。


    “破纸在桌子上,李帝师快快拿着赶紧走吧,不然误了时辰,又成了我的不是。”他偏过头不去看李明诛,嘴里的冷嘲热讽却没有停下来。


    李明诛:“……”


    “……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今夜不要等我了。”李明诛耐着性子,尽量用自己最温和的态度和语气跟


    程策商量。


    “你求着我等你我都不会再等你了!”程策又想到昨夜自己好心好意等她,结果被……


    他脸上可疑的红晕还没有消散,没忍住咬牙切齿的又瞪李明诛一眼。


    李明诛:“……”


    李明诛自知理亏,更加不敢在这件事上跟程策辩驳,只能忽略程策的讥讽,接着道。


    “这次表面看着是去慰问,其实是跟赵利去谈事情,帝师府的分配我大致有了方向,但是你知道的,朝堂关系错综复杂,这些年来宗族关系密切,若非我压着,总要出乱子。”她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舔了舔干涩的唇,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总要有人来牵制住他们才能保证启楚不乱,至少把你我抽身离去后百年内安顿好,这样你我才能免于世俗责问,史官那里我也吩咐好了,你不是总吵着要——”


    “我没吵。”程策打断李明诛,呲牙纠正。


    李明诛更加严肃认真的点头,“我总求着你,要在史书上将你我的名字圈禁在一起,你不用担心,这些我都处理好了,程誉及后三代帝王之前,你我的暂时不会公开。”


    帝王跟帝师……传出去不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才怪。


    李明诛有手段也不能堵的住每个人的嘴,谁知道他们私下有没有一代传一代让他二人遗臭万年。


    赌不起,输不起。


    她不怕,但这里是程策的故土,是孟昭的墓室,她要留自己一身清白。


    瞒过百年,这就够了。


    第119章 进击淮州城“辛仍,你的意思是,他不……


    最后李明诛昧着良心绞尽脑汁把所有好听的话都说出来,说的口干舌燥,几乎大半年的量都说完,程策才脸色稍微好转,被李明诛半搂半抱在怀中勉强原谅她。


    他也没有硬留着李明诛,毕竟李明诛今日确实有要事要办,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推着李明诛放她离开。


    李明诛前脚刚走,后脚辛仍就从暗处出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保证身上的寒气被驱散后才敲敲门。


    “进来。”程策躺在暖榻上,手中抱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润喉。


    辛仍听后便推门而入,带着女婢撩开珠帘走到程策面前。


    他目不斜视的垂下眼帘抱拳,声音冷冽,“公子,主上吩咐过属下给公子送些吃食,午膳不必去正堂。”


    “嗯。”程策睫羽微颤着,侧眸看了眼面前都低眉顺眼的奴婢,屋内格外安静,这些来自苍梧的女婢随从都与苍梧的雪一样冷,沉默寡言。


    辛仍得到程策的态度后便起身上前,将书案上杂乱无章的东西收拾干净,笔墨纸砚都被他拿开,身后女婢马上将手中的托盘端上来布菜。


    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桌,立刻勾起程策的欲望,他眨了眨眼,想起昨夜的荒唐后又鼓了鼓腮帮子,在心底愤愤抱怨两句李明诛后才坐起身来。


    昨夜着实累着他了,不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灵上。


    他是男人唉,怎么能……


    程策小脸一红,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的抬眸扫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都怪李明诛!


    程策赤着脚踩在暗红地毯上,刚想起身却发现小腿发软,还没站起来就有要倒的趋势,吓的他赶紧坐下来。


    刚刚怒气上头走出来的气势早就被消磨湮灭,现在回味过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娇气。


    明明李明诛就没事,甚至还能出去慰问军队!


    程策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最后吃饭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狠狠嚼动着,旁边侍奉的辛仍被他搞得不明所以,悄摸抬眸快速扫他一眼,视线却在少年帝王白皙细腻的脖颈处半隐半现的暧昧痕迹处一顿。


    辛仍:“……”


    他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眼神,有些理解了程策发小脾气的原因。


    毕竟不是苍梧人,在绝对男权的启楚能对这样的事接受良好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辛仍抿着唇不说话。


    *


    月黑风高,梨花落雨,黑云蔽日,阴风怒号,颂悲阁内烛火葳蕤。


    冷月夜无声却凝重,血腥味弥漫着,勾起心底隐秘的烦躁与戾气,冲荡着清冷疏离的表象,充斥着鼻腔,浸染着身上的寒意。


    颂悲阁内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汩汩流淌着,终于有一道,流到李明诛脚下。


    素白长靴还没来得及被染污,李明诛便冷着脸大步跨过去,身后随行的暗卫女婢立刻低着头上前将尸体处理掉。


    李明诛走的很快,身后的瑶光三人也面色沉重,隐隐跟不上李明诛。


    颂悲阁寝室的门被李明诛带着烦躁的砰的一声推开,屋内的烛火依旧摇曳着,陈设未变,与屋外的尸山血海产生诡异的割裂感。


    可李明诛没有看见程策的身影。


    “报告主上,院落中尸身共六百一十三人,其中有五百七十六人为红莲教众,三十七人为苍梧死士,昏迷四百六十三人为苍梧死士,所中迷药已经查明,来自南疆皇室,早已失传。”黑衣劲装的暗卫拱手垂头报告,他话音刚落,顿了顿而后道,“辛仍大人也中迷药。”


    他的话让李明诛身后瑶光三人的面色逐渐变得沉重难看。


    李明诛依旧没说话,握着太衍的手仔细去看微微发颤,眉宇间凝结一层霜雪,簌簌落下,眼底的冷意刺骨而泛着戾气,撕裂平静,丝丝缕缕的往外渗透,黑眸中不再波澜不惊,腥风血雨酝酿其中。


    “醒了就让他滚过来。”李明诛冷冷道。


    她周身气压极低,气氛降至冰点,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的鹤氅底边沾了点血。


    瑶光三人身体一顿,互相看了眼对方。


    李明诛生气了,而且非常非常严重。


    “瑶光,京都还有多少苍梧死士?”


    瑶光赶忙回道,“除去府中五百,散布去十二城的两千,还剩五百在京都郊外驻扎。”


    十二城离京都距离远,帝师府的势力虽然遍布十二城,但归根到底,主力还是在京都,毕竟李明诛不能离开天子身边。


    十二城多多少少还是有其他势力渗入,不仅是红莲教,还有宗亲与京官,当地地方豪强安逸许久,也需要打击打击,否则以后必定要掀起祸乱。


    两千人派去十二城,是她预估的最少的人数。


    “府内和郊外的死士集结,马上去淮州城。”她的声音冷到似乎可以结成冰霜,情绪差到极点。


    “是。”瑶光得令,步履匆匆的退下去。


    瑶光退下时,恰逢辛仍初醒,来不及休息便由两名暗卫扶着急忙往寝室赶去。


    血腥味在颂悲阁内弥漫着,簌簌落地的梨花沾染血痕,被过往行人踩在脚下,毫不留情,捻入尘埃而后与尘灰研磨出肮脏的汁水,残破不堪。


    “主上,属下看护不利,求主上责罚。”辛仍还未踏上门前石阶,只堪堪瞥见李明诛孤寂清冷的身影便急着挣脱两边人的搀扶,身形不稳的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扑通一声跪在门外请罪。


    “辛仍,祭司任命你为死士领头,我不认为红莲教那些蠢货能够打的过你。”李明诛的声音淬了冰,让在场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说当时的情况,在瑶光召完死士之前。”李明诛侧过身来,明灭不定的烛火打在她半边脸上,勾勒出令人畏惧的冷血,“你只有一刻钟时间。”


    辛仍抱拳,忍着头痛欲裂,咬着牙立刻开始给李明诛描述今日所发生的情况。


    “未时三刻,属下守在寝室门口,公子以疲惫为由将屋内女婢赶了出来,但是不到一刻钟,红莲教从帝师府东南方向突然进击,暗处的死士立刻去绞杀,属下依旧守在寝室门口。”辛仍尽力完整的描述当时混乱的画面,“红莲教实力不敌死士,但是暗处另一队人马突然用迷药,前去支援的死士不察,中药昏迷。”


    “他们的目标是公子,所以属下当机立断敲门告知公子,红莲教还在与剩余的死士周璇,属下没有听到公子回应,刚想强行推门而入时,公子从里面出来。”辛仍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停了很久才咬着牙继续道,“公子……公子给我用了迷药,距离太近,属下没来得及……”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程策与红莲教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明诛慢慢转过身来,太衍垂地,剑端泛着寒气,丝丝缕缕往外冒,她就这样垂着眼帘看跪在地上的辛仍。


    辛仍当然感受得到李明诛那道冰冷刺骨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身上,却仿佛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


    素白长靴终于动了动,李明诛朝着辛仍走过来,动作很慢,太衍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锋利的剑端在地板上划出长痕,一点点靠近。


    剑被


    李明诛握在手中,瘦削的手腕微微用力,她将太衍的剑端对准辛仍的心口。


    无声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以天玑为首的死士暗卫见此心里一惊,瞬间全部跪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动作整齐利落,只不过眨眼之间,所有人都安静的跪在梨花雨中,等待着尊贵的神迹主息怒。


    “辛仍,你的意思是,他不要我,要他父亲?”李明诛的声音有些嘶哑。


    辛仍感受到抵着心口的剑端泛出的寒意正在慢慢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裳侵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咬着牙顶着李明诛的威压点头。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李明诛低低的重复这句话。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李明诛神色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黑眸沉寂片刻便再次掀起波澜。


    她仿佛突然没了力气,手一松,太衍便从手中掉下来,砰的一声砸在暗红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句句属实。”她掀起眼皮,念着这句话时,如同山雨欲来前的片刻宁静。


    李明诛眼底还残留着红血丝,这几日日日辛劳奔波,昨夜舞剑温存,她来不及休息,也不愿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休息,所以强制让自己动作快些,再快些,她要带程策回家,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爱恨再次成为笑话,十八年的陪伴比不过那虚无缥缈的血缘。


    “辛仍,你不了解他。”李明诛轻笑出声,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一定是程咎,一定是他威胁程策,怪我大意,忘了你们心不在我,又怎么会去全心全意护着他呢?”


    辛仍心一惊,“主上!我等衷心于主上!未敢有二心!请主上明鉴!”


    “辛仍,你现在带人回苍梧,瑶光不是去集结剩余死士了吗?十二城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做完自然会直接回苍梧,你不要在我面前晃荡了,回去吧。”李明诛没听辛仍的话,靠在门扉旁,语气淡淡道,“你们一个两个,做的都是为我好的决策,不是想为我好吗?滚回去找祭司,找你真正的主上去吧,我命令不了你们了。”


    “滚回去,跟他说,他在瞒我,他们都在瞒我,既然如此,我早晚都会知道他们的秘密,我会回去跟他们算账,在此之前,我总要去跟启楚做个了解,不对吗?”


    她懒懒的抬眸,越过辛仍看向门外的天玑,李明诛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唇却嫣红,她轻声道,“天玑,不要带苍梧人了,去把帝师府的兵带出来,三千即可,现在随我去淮州城。”


    第120章 怎么可能不要她呢她从未见过这样失态……


    平静月夜被搅乱,一行人快马扬鞭,铁骑踏破青石板路,趁着月色浓郁出城,奔走的马蹄扬起尘埃,李明诛黑衣劲装,手执太衍,神色淡漠的握着马缰绳。


    从京都到淮州城,中途不作休息,一日便可。


    跟着她的都是帝师府多年来暗中培养的亲兵,小几万,本打算用来稳固帝师府在京都政圈的地位,但李明诛委实没想到朝□□败成那样,养着的精兵最终基本没动,一直暗中藏着,不为人知。


    月黑风高,一处从京都到淮州城快马扬鞭的离开,一处京都郊外千人沉默。


    瑶光再次清点人数后将手中的马缰绳递给辛仍,见他垂着脑袋,轻叹一声,柔声安慰,“你该知道的,主上一旦动了感情,总容易意气用事,她对你,并没有那么厌恶。”


    “从孟昭到程策,她总这样。”辛仍苦笑,“我以前总认为,李家主和祭司之间,该是祭司更对一些,现在看来,李家主的想法却应该才是最好的。”


    瑶光笑容一僵,“什么想法?”


    “你不在苍梧,自然不知。”辛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自嘲的笑着道,“我身为死士首领,自然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五大世家与祭司的谈话,大都是我暗中护着,他们为主上争吵过很多次,除却李家主,其他世家以及祭司都觉得,主上的心要有苍梧子民而非仅一个孟昭,神要博爱众生,要悲悯苍生,可李家主总不喜欢,他非要主上断情绝爱,冷血无情,杀伐果断。”


    “他们都觉得李家主疯了,觉得他心狠,狠到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放过,毕竟李家的传承在苍梧并非秘密,以手足之命换家主之名,踩着至亲的尸骸登上至尊之位,历任李氏家主都那样冷血无情。”


    辛仍呼出一口浊气,却觉得淤积在心口的郁气仍旧没有消散。


    他敬仰尊重李明诛,为李明诛付出生命,是他,以及千千万个苍梧子民最完美的归宿,他不怨李明诛不分青红皂白的不信任,因为他明白,李明诛一直都在崩溃的边缘。


    “现在看来,李家主的执着是对的,主上从孟昭死后,从未冷静过,她一直都濒临崩溃疯狂,只是所有人都忘了,她最开始的模样。”


    瑶光有些不大赞同他的话,轻蹙眉头,“辛仍……”


    辛仍摇摇头,苦笑着,“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你只见过为孟昭疯狂的她。”


    “主上是强大的,强大到不可一世,但前提是,她是无情无欲的,从她心里有了孟昭,她的理智和完美便已经崩盘,在遇到孟昭之前,她是羽翼未丰的,在遇到孟昭之后,她是偏执专情的,在孟昭死后,她活在愧疚,悔恨,绝望,痛苦之中。”


    辛仍冷静的笑着跟瑶光分析,“我当然知道,当年及笄礼未成,祭司匆匆将你们送出去是因为什么,她一直都重感情,这不对,人心都是偏的,她的心又那么难进,既然只能爱一个人,还不如一个都不留下。”


    “我回苍梧,会跟李家主以及祭司说明这件事,主上如今气昏了头,鲁莽的推翻之前所计划好的一切,以最直接但也最危险的方式去处理红莲教的事情,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一个心上人。”辛仍意味不明的低笑着,从喉咙间发出沉闷的笑,“苍梧的百姓单纯自傲,世家暗潮涌动,祭司心思深沉,李氏野心勃勃,但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没有哪个会去伤害李明诛。”


    “外面的世界蹉跎磨灭了主上最开始的少年意气热忱,如今沉稳的表象下,那颗心到底是怎样的,你我都未可知,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永远冰冷着,理智着。”


    辛仍敛下眉眼,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将心口的酸涩发泄,他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回头看了眼月夜笼罩着的京都,天子脚下,四四方方的城墙将京都圈禁起来,像个牢笼一样,上方悬日从未穿过重叠乌云照下来,浓厚的乌云遮天蔽日,将原本该照在李明诛身上的光芒万丈阻隔,让她病骨嶙峋,心如刀绞着浑浑度日。


    死去的人享受着青史留名,毫无负担的撒手人寰得到解脱,可留给活在世上如同行尸走肉的人的,是岌岌可危的王朝,内忧外患,是朝堂的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不敢傲骨挺直,是笼罩着恐慌与埋怨的苍生,不能不管,挚友临死所托的婴儿,成为吊着她一口气的良药。


    辛仍不明白感情是如何变质的,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李明诛是否舒心,是否安好。


    他们都打着为李明诛好的名号,逼她离开,逼死孟昭,却没成想被孟昭反将一军,永远的失去李明诛的信任。


    辛仍收回心绪,抱拳冲着瑶光告别,“此次回苍梧,我必定会立刻与李家主商议此事,请求李家主出手相助,为主上谋后路。”


    瑶光忍不住皱眉,轻声打断,“主上的后路有千万条,不需要惊动李家主。”


    辛仍权当没听见,面不改色道,“还请帮忙跟主上解释,我虽自幼被祭司带大,受祭司教导,但心从未离开过主上,我这条命,苍梧所有人的命,最好的归宿就是为了主上而死。”


    他深深地弯下腰跟瑶光告别,而后转身上马,衣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辛仍腰间佩剑,眼眸黑沉深邃。


    “替我与主上道别!”他抓着马缰绳转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而后夹紧马肚子,马鞭甩下来,随着马长长的嘶鸣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马蹄踏破初晓的杂乱。


    辛仍带着余下的死士提前回苍梧。


    瑶光目送着辛仍的目光,看着那些死士逐渐消失在她眼中,拂晓渐显,第一缕光带着凉意打在她身上,瑶光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突然有些想李明诛。


    她要回到帝师府稳定京都心怀鬼胎的朝臣,如同李明诛失踪的那无数个日夜,帝师府是冷的,人人都是死的。


    辛仍说错了,李明诛不是冷的,冰霜覆盖下,那颗心脏会跳动,在看见某个特别的人时,她会露出柔软的神色,将温情全都倾泻出来。


    她不是最开始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李明诛,她在改变,尽管很慢,可是,苍梧和神迹,以及火凤,他们给李明诛无穷无尽的生命,足够她来融化。


    尽管冰雪下的心脏所展示的热烈只对一个人,也总比没有强。


    人总要有活下去的念头,不然,逃离苍梧之前的李明诛无惧无畏,淡漠死生,那样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吗?


    瑶光在孱弱的晨光中,突然有些明白当初孟昭为什么讨厌李明诛不怕死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这怎么能行呢?对于爱她的人来说,这种话无异于世间最严酷的刑罚。


    他们珍视她,呵护她,到头来,随意的竟然是她自己。


    瑶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仔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虚无缥缈的尾巴,最终只能作罢,轻声叹息后骑着马赶回帝师府。


    *


    日夜兼程,不敢松懈,路途遥远,道路泥泞颠簸,飞驰的战马毫不畏惧,马蹄声从未停歇,扬起的尘沙如同飞舞的蛾。


    飞鸿似乎感应到李明诛内心的不安和躁动,于是更加卖力的奔驰着,汗血宝马的肌肉紧绷着,线条锋芒毕露。


    李明诛压低眉眼,握着马缰绳的手似乎已经僵硬了,又或是她没了知觉。


    心弦在从郊外无意瞥见飘零的落花时心头一跳便开始紧绷着,在看见颂悲阁簌簌落下的梨花染血后,心弦彻底崩断,理智也随之消散,她只听见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坍塌,什么都不能再去思索,那一刻,她感受到心口传来尖锐的刺痛,痛到一瞬间的窒息让她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信程策跟程咎联手骗她。


    风在呼啸,树影摇曳,天光乍现。


    从她记事以来,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冷淡薄情,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中能清楚的看穿每个人的心,爱她的人眼底的真诚暴露着,厌她的人周围冒着黑气让她烦躁,她知道,也许从一出生,神之使的命运就已经开始。


    所以她比别人更能直接了当的判断爱恨。


    程策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不要她呢?


    辛仍简直在胡说八道。


    李明诛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丝冰冷。


    是程咎诱骗程策,一定是程咎诱骗了他,程策很乖,很单纯,虽然会使小性子,有点小手段,但这些都不痛不痒的,微乎其微的小把戏在程咎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想要骗程策简直易如反掌。


    是程咎,他害死了孟昭还不够,现在又要用唯一的血亲骨肉,她最珍视的程策来满足自己的贪念。


    李明诛紧紧攥着马缰绳,粗糙的缰绳轻磨着李明诛的手心,不多时,白皙的掌间泛起红痕。


    赶在日升日落之后,月光柔和的银辉打在李明诛凌冽的眉眼中,他们终于到了淮州城外。


    苍梧第一次的入口,就在淮州城西南三百里的晓春山。


    李明诛勒住飞鸿,眼神冰冷的看着远处隐匿在月夜之中的群山。


    霭霭云雾遮掩着,漫山遍野的草木郁郁葱葱,春色渐浓,月夜渐冷。


    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主上。”从淮州城内得到消息的天璇骑着马赶来,在看清李明诛眼底难以掩饰的烦躁暴戾后微微一怔。


    她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李明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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