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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第101章 妹子们我回来了“神佑你。”李明诛低……


    有视线投向程策这边,那道目光犹如山巅风雪般冰冷,漫不经心的朝他这边看了片刻便收回视线。


    程策知道,那是李明诛。


    那道视线来的快去的也快,程策把头埋的很低很低,只粗略的感受到有风吹来,带着冷意,转瞬即逝。


    “恭迎主上!!!”


    千万人齐声亢奋的喊着,程策的声音被淹没,被青石板路听见。


    他所在的地方被精细的扫净,可跪在地上,华贵的祭袍还是沾染了些许灰尘,程策不在意的攥着。


    祭司颤颤巍巍的起身,蛇头拐杖被他捞过来支撑着,隐没在嘈杂眉须后的混沌眼中迸发出极为明亮的光线,直直的看着李明诛,看着她一步步走上祭台,难掩激动亢奋。


    李明诛神色平静淡漠,眸光清冷,提


    着衣摆垂眸登台时动作矜贵自然。


    有风撩动着她垂落肩侧的发,黑沉的眸淡淡的看着祭司。


    “祭典开始。”


    声音清冷淡漠如霜雪纷飞,却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湖面那样激起惊涛骇浪。


    “祭典开始!”祭司紧紧的攥着拐杖,微微仰头高声宣布。


    苍梧子民将头埋的更低,祭台上,五大家族的家主起身分别站在祭坛边缘的五个方位,小辈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谨慎小心的从祭坛上退下去,在祭坛之下,万民之上跪着。


    李明诛与祭司分别站在金像火凤的两侧,烈日当头,耀目璀璨的火凤反射着金光,冰冷的凤眸盯着李明诛。


    香火缭绕的桌案后,太衍无剑鞘,安静的泛着凛冽的寒气,李明诛低眸抓着剑柄反手握紧。


    剑身通体雪白,李明诛在那上看见了自己的眼。


    “神明有灵,神迹降福。”李明诛低声念着祭文,声音清冽,黑眸半睁着,太衍被她举到眼前,她抬起另一只胳膊,祭袍宽松,衣袖因为她的纤瘦而下垂,露出洁净孱弱的小臂。


    没什么犹豫,没什么情绪,李明诛动作极快的用太衍在小臂上划过。


    太衍剑体冰冷,李明诛没感受到伤口处的疼痛,缓缓睁开眼看过去,伤口四周已然泛起淡淡的冰霜,伤口刚开始没有出血,却看见了血肉。


    她的小臂被太衍的寒气冻到僵硬,连痛觉都麻木到感受不到。


    缓了一会儿,体内的滚烫的血才冲破冰冷的禁锢争先恐后的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李明诛立刻走到巨大的火凤金像前,将流着血的小臂贴在火凤的胸前。


    围在金像旁的篱笆因为祭典的缘故被拆除,火凤的羽翼丰满美丽,身体漂亮挺直,高高的昂起脑袋,眼眸冰冷的聛睨一切。


    此刻,它的胸前慢慢往下流着血,李明诛白皙的胳膊贴着它,远远望过去像是火凤在流血。


    血永远也流不到地面上,每每流到半途便凝固不动,李明诛的血颜色格外刺眼,血腥味扑面而来,李明诛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小臂贴着的金像与太衍一样冰冷,她的整条胳膊已经被冻僵,微微发着颤,可她只是咬紧牙关。


    “请各大家主行祭祀之礼。”祭司紧随其后的划破小臂,却只是跪下去让鲜血留到祭坛上。


    祭坛并不是普通的青石搭建而成,上面的纹路古朴神秘,是某种诡异而奇特的八卦图阵,各大家主位于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祭司在中间,而火凤和李明诛的位置则靠后些。


    血流进微微凹陷下去的纹路中,顺着倾斜的祭坛汇入火凤身下。


    祭坛上,血腥味不断蔓延着,不断充斥着李明诛的鼻腔,她的牙关在打颤,冰冷的触感从小臂处传来,慢慢的,李明诛感觉连肩膀都在发冷。


    五大家主连同祭司立刻低声叨念祭文。


    苍梧子民见状也低声为她祈福,程策低着头,耳畔是万千人的低语,明明声音不大,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连在一起,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程策想忽略都难以忽略的声音,震耳欲聋。


    三天三夜,李渠六人要在这里守着李明诛三天三夜,在此期间,他们七人都不能离开祭坛一步。


    祭祀第一日,对五大家主的赐福和未来伴侣的结契礼都要赶紧完成,第二日,第三日,祭司为她引魂入梦,寻火凤,得神迹。


    结契有两层,第一层便是在祭典上得到神迹主的赐福,完成苍梧对他的标记,昭告天下,第二层便是共赴凤池,完成神迹主对他的标记。


    第一层算是走个过场,就算以后李明诛后悔了,也能直接找别人重新开始第一层,但是第二层不一样,第二层往往要神迹主付出极大的代价,史册记载,历任神迹主在完成第二层结契后大都静养许久才能恢复。


    而且完成第二层,二人的命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绑到了一起,生死相随。


    李明诛既然决意要外出办事,这第二层自然来不及办,只能等她回来苍梧再说。


    等到血顺着纹路流满,最终到达火凤的身边后,李明诛紧紧的抿着唇,颤颤巍巍的放下僵硬的胳膊,整条胳膊都没有知觉,她微微抬眸,额角沁出的冷汗便顺着脸侧流下。


    “赐福。”她声音轻而冷,虚浮不定。


    祭司起身,祭坛下的穷奇低头,祭司从它头上捧着青铜炉鼎,小心翼翼的行至李明诛身前,神色庄严而虔诚的跪下来低着头。


    “请主上,赐福!”他的语气难掩激动,甚至碰着凤池水的手都因为兴奋而抖动着。


    李明诛按照早就排练好的流程,用尚且还有知觉的另一只手拿着青铜匙舀起凤池水。


    她动作很慢,矜持娇贵的低眸,神色淡然的把凤池水慢条斯理的从祭司头顶倒下来。


    “神佑你。”李明诛低低道。


    这动作非但没有惹怒祭司,反而他还一脸享受喜悦,埋着脑袋,闷而亢奋的声音传来。


    “多谢主上!”


    凤池水像是可以滋润人的魂体般让年迈的祭司红光满面,等他起身时,脸上满是笑。


    从李渠开始,五大家主依次上前重复刚刚的动作,每个人接受赐福后都是一脸享受幸福的模样,就连平日跟李明诛最不对付的李渠,也缓和神色,眼底带笑的回到原位。


    李明诛把他们几近疯魔的神色收入眼底,只是淡淡的放下手中的青铜匙,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只希望程策不要看见她苍白的面容,不然这两日她要在祭坛哪都不能去,程策只能为她着急担忧掉眼泪。


    她潜意识里不希望程策再为她哭了。


    本来在山崖下决定接受程策,顺从自己的本心时,她就已经暗暗发誓要做一名合格的伴侣,至少不让他难过是必须要做到的。


    既然苍梧让他不高兴,那就出去散散心。


    她给程策安全感的代价确实有些惨重了,至少离开苍梧,万万不行的。


    李明诛用指尖沾了沾小臂上不断往下流的血在没有血色的唇瓣上擦了擦,勉强当做唇脂。


    “神赐结束!结契礼开始!”祭司把青铜炉放回穷奇头顶,低眉顺眼的回到李明诛身边高声宣布。


    奉弦碰了碰程策的胳膊,她憋的小脸通红,眼底的兴奋和激动却难以掩饰。


    程策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少许尘灰,站在千万人中,遥遥的与祭台上的李明诛对上眼。


    他冲着李明诛轻轻笑着,而后义无反顾的走到那条小路上,一步步的,坚定而紧张的走向李明诛。


    李明诛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是跟随着他的,一刻也未曾离开,那样冰冷无情欲的眼底,竟然也会流露出片刻的温存。


    祭司站在李明诛身后,看着李明诛的眸光。


    这几日她不许任何人接触程策,因为苍梧对他从不掩饰的恶意和怨恨,她怕程策受到伤害,所以竭尽可能的阻止所有人去见他,就连几位家主和他都不行。


    他自然是要尊重伟大的神迹主的决策,可是,程策毕竟要在祭典这日上台接受李明诛的赐福,就算是他们几个位高权重的都要一遍遍的演练,防止出现意外,对火凤不敬,但是当祭司提出要带着程策一同排演的时候,李明诛没说话,只淡淡的看着他。


    太衍划破了他的脖颈,细微的伤口处瞬间冰冷麻木。


    她的态度很明显。


    陪着他们在这里演习已经是她对苍梧的仁至义尽,她自己无所谓,排练多少次,累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是程策不可以。


    祭司想到了当年,听李渠说,当年李明诛杀了李峰后,孟昭被送进了李渡手中学习。


    女师很严格,在学习的过程中,会很累很累。


    当时的李明诛只是刚刚得到李渠的另眼相看,但听李渠说,她并没有阻止李渠把孟昭扔给李渡。


    祭司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眼看着李明诛唇瓣的血迹。


    血是鲜艳的,遮掩住她的憔悴和脆弱,支撑着她的高傲和强大。


    外


    头的密探告诉他,李明诛很讨厌血腥味,祭司想,也许是因为凤池和祭祀的缘故。


    程策一步步的走上祭台,漂亮的少年今日穿戴的华丽而娇贵,身上饰品不计其数,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琥珀色眼眸清澈干净。


    他走到李明诛面前,面上轻抿唇瓣,其实内心翻江倒海,兵荒马乱。


    不是,没人告诉他他要干什么啊!!!


    程策紧张的看着李明诛,慌乱的眼微微颤着,无措的无声询问李明诛该怎么办,那眼神干净如一汪泉般荡漾着清冽的水纹,一点点的俘获她。


    祭司用眼神示意程策跪下来,可是程策压根儿就没有看祭司,只一个劲儿的用眼神跟李明诛求救,卑微的祈求着她救救自己。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李明诛当成了唯一的靠山。


    意识到这一点,李明诛指尖微滞。


    心底的情愫在慢吞吞的发酵着,李明诛冲着他眨了眨眼。


    “不必紧张,其实可以说话的。”李明诛微微歪着头,神色懒散淡定。


    第102章 血腥,结契,图腾“主上爱他,似乎已……


    “啊?”程策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李明诛的意思。


    李明诛看着他懵懂的眼神,好心的又解释一遍。


    “你不需要太紧张,这里又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他们习惯保持沉默而已,接下来,听着我的话做,知道吗?”


    “你要跪在这里接受我的赐福。”李明诛缓和语气,“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一旦开始结契,就要乖乖的,不能做忤逆神的事情,懂吗?”


    程策被李明诛温和的眼看着,面上慢慢爬上一层粉红,他胡乱的点着头,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李明诛面前,膝盖骨与祭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策:“!!”


    他疼的立刻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先是震惊后又变成痛苦,而后委屈巴巴的红着眼眶看她。


    李明诛下意识的要去扶起他。


    “咳咳咳!”祭司气的涨红了脸瞪撒娇的程策。


    李明诛动作一顿。


    “主上,结契吧。”祭司实在看不惯程策眼巴巴的看着李明诛,咬牙切齿的低声提醒。


    李明诛走近两步走到程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策纯洁的面容,眼底的冰冷和决绝都被程策看的一干二净。


    李明诛抬手轻轻掐住程策的双颊,食指抵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将整张脸都暴露无遗的展示给她。


    像是自愿献祭给神明的羊羔。


    “张嘴。”李明诛低哑着声音命令。扼住程策下巴的手又使了几分劲。


    “唔。”程策被迫抬起下巴,有些难受的微微蹙着眉,却还是乖乖的张开嫣红小嘴。


    李明诛盯着那处,盯的程策心里发毛后才睫羽忽闪着垂下眼睑。


    她抬起手上的胳膊,微微用力攥紧拳头,伤口处的血便被逼迫着往外流。


    程策瞪大眼。


    血滴入程策的嘴中,有的溅到程策白净的小脸上,血珠迸溅成一朵朵妖冶的花在程策脸上绽放着,血腥味随之而来。


    他突然开始躁动,挣扎着想要躲开李明诛的血,却被李明诛死死的压着,掐着他的双颊的手用力,让他不得动弹。


    唇瓣的血迹已经干涸,李明诛下意识的探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却连带着血一起卷进口中,她皱着眉,忍着难耐,攥紧拳头,将更多的血挤出来。


    程策满嘴都是血,李明诛的血是冷的,到了嘴中冷的程策心尖发颤,他努力睁大眼,看清了李明诛眼底压抑忍耐的戾气和烦躁。


    程策突然不再挣扎了。


    他知道李明诛不喜欢血腥味,但苍梧祭典,就需要无穷无尽的鲜血来跟神明彰显他们的虔诚和敬仰。


    他看得懂李明诛眼中的杀意,自然知晓那不是对他,而是对这弥漫在空气中浓郁而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嘴中的血在他的顺从下沿着喉管灌入肚中,程策只觉得血流之处都变得冰冷。


    喝了约莫一刻钟时间,李明诛的脸色更加苍白,更加病态,身后的祭司低声提醒时候到了,李明诛才松开扼住程策双颊的手,忍着头晕目眩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在程策面前露出孱弱。


    “程策,跟着凝勿回李家,女师在那里,给你授刺。”李明诛颤颤的垂下眼睑低声道,声音如同江寒风雪般轻如鸿毛。


    凝勿低眉在祭坛下等候多时。


    “我吩咐过了,就在……”李明诛话一顿,“就在颈侧,不必害怕。”


    身后的祭司听到这话,眸光微动。


    “好、好。”程策苍白着小脸磕磕绊绊的点头,他被李明诛细心周到的扶起来,明明流血受伤的是李明诛,可偏偏腿软走不动路的是他。


    太娇贵了。


    李明诛握着那双白皙细腻,骨节分明的手时莫名的这样想。


    她年幼习武,虽说在京都七八年没怎么碰过,但手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老茧,那时练武时练的。


    略微粗糙的薄茧摩挲着程策的指尖,而后轻轻将他递交给垂首的凝勿带走。


    岑瑜在祭坛下跪着,这些世家的亲眷大都不会离开这里,谁离开,就代表着哪家对神迹主,对火凤的不尊重。


    所以这种事情,落到了女师身上。


    程策被带着踉踉跄跄的离开,直到那抹瘦削的身影消失,李明诛才收回视线,提着祭袍在香火鼎盛的桌案前的拜垫前跪下。


    柔软的拜垫被李明诛的重量压下一片,她眉眼依旧冰冷,仿若千年万载积聚不变的霜雪翻飞着,肆虐着。


    人冷,心冷,由内而外的冷。


    “主上,务必虔诚,务必相见。”祭司手执半尺香烟点燃,神色严肃认真的叮嘱,“引魂需主上心诚,这次,务必见到神明,务必探得神迹隐秘,为李家,为苍梧。”


    引魂香的原料珍贵稀有,制作过程也是难如登天,千百遍能有一次成功都是意外之喜,偏生火凤迟迟不愿见她,七年前那次入梦,竟然险些要了她的命。


    李明诛闭上眼没说话,祭司就当默认,将引魂香放在李明诛面前的青铜炉鼎中。


    青烟袅袅腾起,李明诛的面容不一会儿便隐没在白烟之后,清冷如皎月的脸似真似幻,朦胧不定。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引魂之后,李明诛便会在余下二日中陷入昏迷,进入千万人翘首以盼的神圣领地,他们不知道那里是冷是热,是凶是吉,他们只知道,火凤会在那里等待着神迹主,赐予她关于神迹的秘密。


    而后,李明诛来庇佑苍梧,代替神的位置。


    祭司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跪着放血,血腥味在李明诛跪坐在拜垫上后变得更加浓郁。


    祭坛上的纹路中满是血流,刚刚程策上来后,祭袍宽大而冗长的坠在身后,沾染了不知谁的血。


    李明诛在他们闭眼凝神后,慢慢睁开了眼。


    底下的人跪着,上面的人闭目凝神,现在这片空旷而已经被人山人海挤满的祭坛周围,只有李明诛高高的扬起脖颈,倨傲的与火凤冰冷的凤眸对上。


    那双眼,承载了她所有的权力。


    因为它的垂怜,它的钟意,它的选择,于是李明诛拥有了这世上最最强大的权势,越过皇权,越过神权。


    毕竟神永远不会亲临人世间,只有李明诛真真正正的存在着,看过人世疾苦,能够降福与他们。


    这次,会见到什么呢?


    李明诛半眯着眼,突然有些好奇了。


    她总共在苍梧,参加了两次祭典,第一次是七年前的及笄礼,她没见到火凤,自己昏迷许久,醒来后没有拖泥带水的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便回了启楚,还有一次,便是这次。


    古籍上没有关于这些的详细记录,毕竟这种事情,只有历任神迹主和虚无缥缈的火凤才知晓,如此私密的事情,恐怕也不便于抄写在纸上,免得出了意外。


    更何况,外人也不必要知晓。


    她遮掩住眼底的懒散,重新恢复平静的闭上眼,任由引魂香淡淡的气味淹没她,侵占她。


    *


    颂悲阁内,雕花屏风后,几名脸色严肃的女子正拿着细若银针的毛笔在程策脖颈处勾勒描画着。


    此处是颂悲阁一处偏僻小屋,虽然位置不好,却也足够奢华典雅。


    “好了。”宋家女师画完最后一笔,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毛笔,手还是微微颤抖着的,她擦了擦额角因为高度紧张专注而沁出的冷汗,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


    “很漂亮,很适合你。”她目光触及程策那张昳丽的脸,不自觉的放轻声音夸赞。


    江家女师将铜镜抱来给程策看。


    程策立刻看过去。


    铜镜的颜色暗沉而泛黄,倒映着程策那张清纯美好的面容。


    他小心翼翼的转动脖颈,在铜镜内,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也随之动作,颈侧的图案便慢慢显露出来。


    与心口的很像,也是一片凤羽,不过没有心口那片漂亮,华丽。


    “这个会不会蹭花?”程策转过来后便不再敢转回去,生怕散落的乌发将刚刚勾勒好的图案蹭出什么花样来,眉眼浮现担忧的求助旁边的几位女师。


    宋家女师掩唇轻笑,眉眼间有些年长者的慈爱,“公子莫要担心,勾画图腾的颜料并非普通颜料,这


    种东西一旦画好,便再也难以清洗掉,就算把那片皮肉割掉,长出来的新生的血肉,依旧是这样。”


    “它会长在人的血肉中,仿若刻进骨髓,出生时便有着一样,生,是苍梧人,死,是苍梧鬼。”


    “主上说画完后便请公子回书房待着,不许跟其他任何颂悲阁外的人独处。”凝勿看着程策画完,低着头弓着腰上前请程策回去,“主上为公子找了许多书,无聊时可以解闷,公子请。”


    宋家女师听到这话后便也不在与程策闲聊,起身笑着送客。


    “你说,主上对他到底什么意思?”


    程策前脚刚走,顾家女师便迫不及待的问江家女师,眼底的兴奋与戏谑难以遮掩,“就算身份再低下的奴仆,图腾也都放在颈后,乌发遮掩着,把图腾刻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只知道苍梧水牢中关押的罪犯会这样。”


    李明诛挑明了要给程策刻在表面能看得见的地方。


    “莫非主上不爱他,只是带回来气一气家主们?”江家女师不大确定道。


    “但也不大可能啊,主上可是为了他把李渡都杀了呢,而且他还是孟昭之子,万一,万一是主上常年没来苍梧,忘了这件事呢?”江家女师苦恼。


    宋家女师将江家女师手中的铜镜拿过来放在桌上,眉眼依旧温柔慈祥。


    “你们不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吗?”她的声音轻柔,“苍梧那么多人不认识他,讨厌他,甚至有人对他心存歹念,现在他将凤羽刻在肉眼可见的地方,不就是告诉所有人,他是主上的人,是主上的伴侣吗?”


    宋家女师笑道,“主上从来都不在意苍梧的规定,所以她不在乎图腾刻在哪里,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她要牢牢地把这人抓住,囚在身边,叫他无论如何也难以逃离她。”


    红泥小炉上的茶水冒着腾腾热气,屋内檀香清淡雅致。


    “主上爱他,似乎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无可挽回的地步。”宋家女师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第103章 妹子们我修了一下孤高自傲,目中无人……


    漫天霜雪翻飞,莽莽苍白大雪簌簌落地,入目一片银装素裹,并无一点杂色,纯洁无暇。


    天地广阔无垠,却寂寥无物,只一名素衣女子立于天地之间,霜雪地中,神色淡漠冰冷,恍若霜雪幻化的妖魔。


    雪粒漫天,随狂风舞动飘落,化作一道道刀光剑影刺向她,可她仍平静的站在原地,任由风雪落满全身。


    半晌,李明诛冷到没有知觉,冷到全身僵硬,她才慢半拍的轻轻抬起僵住的手,拂去肩侧落下的雪。


    她微微动了动脖子,茫然的看着四周白蒙蒙的一切。


    她……是谁?又为什么来到这里?这是哪?


    李明诛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要做什么,细细去想也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仿佛是有什么人,故意要将她所有的记忆抹杀去。


    落雪及膝,漫天飞雪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李明诛觉得,现在至少要找到一处避寒的地方,不至于被雪活活埋死。


    素白长靴有些艰难的踩在及膝的雪地中,狐假虎威轻飘飘堆在一起,声势浩大的雪被踩实,原来不过几寸深。


    她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举目茫然,根本找不到方向,抬头望天,却只有不断落下的雪粒擦过脸颊,带起凉意,天也看不真切,无日无月,只有雪。


    她看着脚下迈出的第一步,不再犹豫,顺着方向阔步往前走。


    出奇的,李明诛的心底并没有一点点对于未知的恐惧与害怕,相反,此时此刻,她内心无比平静,这种平静似乎早已维持了千年万载,谁都打不破。


    冒风雪而向前,不知在这天地间独行多久,李明诛只觉得浑身潮湿僵硬,身上素白衣裳被雪浸湿,乌发有些贴着脸颊,有些冻的挺直。


    李明诛只觉得眼睛看着这雪地,有那么一瞬,眼前一黑。


    片刻的失神,片刻的未知,带来的是惊涛骇浪,是直取命门的杀意。


    耳边敏锐的捕捉到一瞬间划破长空的割裂声,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的是来自灵魂的肌肉记忆,她下意识的抽出身侧安逸处于剑鞘中的利剑去格挡。


    砰——


    李明诛立刻闪身躲避,动作利落自然的将突袭之物击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李明诛皱着眉警惕的观望着四周,刚刚飞来的暗器不是其他,竟然是一团火球,此刻被击落在满地霜雪中,将周围的雪融化,不多时,冰火俱灭。


    她突然一愣,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


    剑体通体雪白,且泛着凛冽的寒气,丝丝缕缕的渗入骨髓,尽管浑身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任何伤痛和温度,可李明诛还是觉察到这把玄铁利剑带来的寒意。


    这是什么?


    李明诛握着剑鞘,有些茫然。


    刚刚明明没有剑的,怎么会凭空冒出来?而且,为何她对这把剑如此熟悉?仿佛天生便与它心意相通一般。


    她到底是谁?


    无边无际的未知和秘密笼罩着她,但李明诛最讨厌脱离掌控的一切。


    然而等不及她再过多思考,第一个火球只偃旗息鼓三两声,自天穹深处便涌泄出前赴后继的火球。


    撕裂风雪表象,以不可挡之势冲向李明诛,沿途雪粒被烈火灼烧融化,远处的化作细雨坠地,近处的瞬间蒸发。


    李明诛压低眉眼,抿唇握紧剑鞘作攻击姿势,等火球靠近后,李明诛直接出剑,剑气磅礴而锐利,带着少年人遮掩不住的锋芒袭向火球。


    李明诛自然是不怕的,手中利剑最是阴寒,她无意触碰都能感受到那比这霜雪地更加寒冷的冷意,对付这火力不详的火球,够了。


    她舔舔下唇,在火球靠近后直接闪身躲过攻势而后握剑直接将其斩断。


    火球不过人头大小,只是自高空坠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手中的剑更是削铁如泥,这区区火球自然不在话下,被拦腰斩断,失去火性变成废石掉落在地。


    这举措似乎惹恼了火球,天穹深处不可见,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火球,燃烧着照亮灰蒙蒙的天幕,李明诛淡淡的掀起眼皮看过去。


    霜雪消融,烈火悬空,驱散寒意,带来杀戮。


    可是李明诛丝毫不慌,也无情绪波澜,只轻轻开口,“就凭你们?”


    这句话实在轻蔑又高傲的藐视了天上数以百计的火球,刹那间,那些火球以雷霆之势冲击而下,直奔李明诛。


    李明诛仍旧不慌不乱,低眸整理了身前被蹭乱的衣襟,而后轻抬眼眸,额前垂落的发丝飞扬着,随着她的动作而漂浮着。


    铁剑与黑石碰撞,刺眼的火花过后是清脆的声响,两相碰撞带来的后坐力震的李明诛虎口发麻,但她只是将锋利的眉眼压得更低,蓄势待发,不断迎上。


    她的动作果决狠厉,利落飘逸,绝不拖泥带水,火球无论如何都无法近的了她的身,更别提想要伤到她,于是恼羞成怒,在半空中不断的聚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让李明诛难以躲闪的火球。


    李明诛轻轻喘气着,蹙眉抬眼看去。


    天际似乎被遮掩,火球不断的壮大着,讥笑着,火舌喷涌,所到之处烈火不断,焚雪煮雨。


    李明诛见躲也躲不过了,干脆卸下防御的姿势,负剑而立于乱石之中,眉眼冰冷。


    “今日,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她轻轻叹息,而后抬眸看去问。


    “在死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李明诛看着火球轻声问。


    似妥协,似无奈。


    火球没有动,似乎默许她的疑惑,但她就算问出口,死物也不会张嘴回答,只不过听听李明诛临死前的无谓挣扎罢了。


    “我想问。”她的声音清冽干净,却如霜雪般冷淡,“你看够了吗?”


    话音还未落,手中的剑被她灌入内力直直的冲着火球中央甩了出去,动作太过迅速,太过出乎


    意料,以至于火球竟然没反应过来。


    铁剑与火球撞上,却不会因此停止,剑刃锋利的将火球击碎,让傲慢自大的它溃不成军,顷刻间化作齑粉消散不见。


    铁剑脚步未停,直冲天际,最后撕裂天幕,如同将洪水猛兽的狰狞表象割开一道口子。


    李明诛眯眯眼。


    空中,一直巨大的,浑身冒火的鸟被铁剑射中,引颈高声悲鸣,而后直直坠落在雪地中。


    体型庞大,落地后带来不小震动,李明诛感受到素白长靴低下的雪地都跟着颤栗片刻,等它不再挣扎,四周霜雪消融,而后蒸发,李明诛才悠悠上前,动作随性的将插在它胸口的寒铁剑拔出来。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粗鲁,她拔完剑后,巨兽的胸口的热血便喷涌而出,三两滴溅落到李明诛脚边,她只是低眉不大在意的看了两眼便抬头。


    “竟然是只凤凰。”李明诛有些意外,“小把戏玩得开心吗?”


    浑身是火的凤凰金眸看向她,眼底是痛苦挣扎。


    “你怎么敢拿太衍刺我!你难道不知太衍阴寒,而我阳热吗?!”带着威亚的声音怒不可遏中掺杂着不可置信。


    “太衍?”李明诛挑了挑眉,“好名字。”


    “你找我,所谓何事?”李明诛不大喜欢与人多生口舌,于是打断火凤的再次诘问,直截了当道。


    “我找你?!”火凤身上的火似乎更加旺盛,金眸怒目圆瞪,不断冒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是你在这漫天风雪中寻我?!何故妄言我找你?!”


    李明诛嗅到一丝血腥味,那种味道熟悉而令她心头生了躁意,连带着声音都更加冰冷。


    “既然是火凤,天生神力,又为何需要对我这么平庸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暗自较量?装什么呢?”李明诛后退几步,不想再闻这令她烦闷的气味。


    “你——”火凤一顿。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所谓何事?”李明诛收剑抱胸,斜睨它一眼,淡淡问。


    火凤见她确实不再关心它的处境,索性直接起身,也不装了,胸口被太衍所伤之处自动愈合,它掸了掸落雪的翅膀,一双金色凤眸随着它的动作而从上而下的俯视着她。


    “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火凤睥睨着她,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受制于人,气急败坏,恢复了一贯的高傲骄矜。


    “你能给我什么。”李明诛丝毫不怕它,也不再去追究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来这做什么,好整以暇的冷着一张脸反问。


    “我给了你,你最最需要的东西。”火凤慢慢弯下修长的脖颈凑到李明诛面前,脸上燃烧的熊熊烈火照映着李明诛眼底的冰冷和平静。


    这个人,惯是皎皎如朗月,冷冷如霜雪。


    李明诛就抱着剑看火凤,在火凤期冀的目光下像根榆木般不识抬举的不张嘴。


    一忍再忍,忍了又忍,火凤头角青筋暴起,翻涌在血管底下的鲜血络绎不绝,妄图冲破禁制。


    “……我给了你,你最最需要的东西。”它认命般叹气,老老实实交代,“爱。”


    它给了李明诛爱。


    “不是钱不是权,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稀有物件,用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想困住我?”李明诛不知道为什么,挑着眉反问,“给我个原因,说得好了,我不杀你,说的不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孤高自傲,目中无人,意气风发,少年名盛。


    火凤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企图从这张除了冰冷就是讥讽的脸上看出任何有用的情感,然而注定功亏一篑。


    “你要爱,要这世界上,最纯净无暇的爱,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只在乎你一个人的,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伴侣。”


    第104章 是在纵容他吗为了活命,程策只能讹她……


    李明诛抱着胸,神态自若的盯着火凤的眼,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火凤继续。


    “你的血亲,你的挚友,无一人爱你,真真正正的爱你,我知你内心需要什么,所以,我给了你一个顶顶好的伴侣。”火凤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李明诛微微后仰与火凤拉开距离。


    “我是谁?你是谁?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太衍横在火凤身前,通体雪白的剑泛着凛冽的寒气,火凤下意识被这冰寒冻着想要后退,没想到太衍紧跟其后。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火凤半眯眼眸,“我给你,你心底最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我不需要。”李明诛眉眼冰冷,“我要离开这里。”


    她在这里呆够了,莽莽苍白大雪阻碍了她前进的步伐,令她迷失方向,令她心头烦躁。


    “真的不需要吗?”


    火凤展翅向后腾飞,与李明诛拉开距离。


    事实上,火凤本来跑不了的,李明诛的反应无疑是迅速的,能在火凤产生逃跑的第一时间挡住它的后撤。


    白皙炽热的胳膊,缠住李明诛执剑的手,只片刻失神,火凤便从她眼皮子底下逃离,等李明诛反应过来想要挣脱那道束缚追上去时,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的喷洒在她耳畔。


    “真的不需要吗?”身后的人贴了上来,声音干净纯粹,如初雪青草,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委屈。


    他又重复一遍。


    李明诛整个人瞬间僵住。


    身后的人抱着她的腰紧紧贴了上来,脑袋搁在她肩头,依恋的蹭着李明诛的下颌线,声音轻轻的,“我好冷。”


    胳膊不安分的在她劲瘦的腰上乱摸,收紧臂弯,他紧贴李明诛的后背。


    赤.裸的,浑身赤.裸的。


    是个男人。


    李明诛立刻开始挣扎,太衍慌乱间被丢弃在雪地中,李明诛转身将男人一把推开,身后的人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可李明诛却真真动了气,男人被她的羞恼推倒在雪地中。


    “大胆!”李明诛脸色难看的下意识冲着雪地中满脸茫然无措的男人斥责,在看清他确实浑身赤裸后慌忙移开视线,“成何体统!”


    竟然一件衣服都不穿?!


    “我……”男人感受到身上的热度在流逝,身体与冰冷的霜雪亲密接触,雪化成水,却更加寒冷的刺激着男人,他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是却突然痛呼一声,抬起手看,手心被李明诛那么一推,撞得通红。


    “你弄疼我了。”男人委屈巴巴的望向李明诛,琥珀色的眼眸漂亮却闪着泪光,他瘪着嘴控诉,“为什么要推我?”


    “……你把


    衣服穿上。”李明诛难得动怒,脸色难看的不去看他。


    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身后,还贴着她!这不是变态吗?!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还浑身赤裸,李明诛要是不推开他,这跟白日宣淫有什么区别?


    “……没有衣服。”男人看了四周,只有不断飘落的雪,他什么都没看见。


    雪势略减,黑雾驱散,被层层叠叠雾气遮掩的烈日慢慢出现,带来丝丝暖意,微弱的开始驱逐霜雪。


    李明诛慢慢冷静下来,粗略扫了眼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任何衣物,她又不能任由这男人光这着身子,思来想去,只能脱去件外衫胡乱扔在他身上。


    “……穿上。”李明诛冷冷道。


    男人被带着药香的外衫罩住头,有些茫然的愣神片刻,而后抓住外衫连忙应道,“好,好。”


    外衫单薄,与霜雪同色,穿上也不是件御寒的东西。


    男人拽着外衫开始穿时,又一件衣裳被丢在他头顶。


    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模糊不清的被阻隔在衣裳外。


    “这件也穿上。”


    男人一顿,而后慢慢点头。


    穿衣裳的窸窸窣窣声音响起又停歇,等声音彻底消失,李明诛才试探性的瞥了眼。


    穿好了。


    李明诛下意识在心底松了口气。


    “还是好冷。”男人裹着李明诛的衣裳,他个头比李明诛高些,身体瘦削挺拔,穿着李明诛的衣裳看着有些滑稽。


    可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明诛,“还是好冷。”


    说罢,他又要贴上来,李明诛立刻后撤躲开,“站好别动。”


    琥珀色的眼眸中又积聚泪光,他不说话,就这样用那双漂亮而熟悉的眼幽怨的看李明诛,企图唤起李明诛的怜悯。


    冷心冷血的李明诛直接无视。


    “你叫什么?”


    “……程策。”程策委屈,但还是老实回答李明诛的问题。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睁眼就在这里了。”程策吸了吸鼻子,“我好冷。”


    只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在萧瑟寒风中神色淡然的李明诛无视他的撒娇,“为什么没穿衣服?”


    程策呼出一口寒气,可怜巴巴的裹紧衣裳,“不知道,我好冷。”


    他微微蹙着眉,千万风情流转眉宇间,嫣红的唇瓣微微瘪着,因为寒风的缘故脸色更加白皙,像是雪夜迷惑行人的艳鬼。


    他朝着李明诛迈开步伐,想要靠近这霜雪天唯一的热源汲取热度。


    “离我远点,别动。”李明诛看着他的动作皱眉,“不要靠近我,不然我杀了你。”


    太衍悬浮在半空中,寸步不离的守着李明诛,李明诛话落,太衍立刻横在程策面前闪着寒光,似乎在警告这个陌生而对李明诛有着奇怪欲望的男人。


    “可我真的很冷。”程策冻的指尖泛白,披散的长发上落了几粒雪,眼尾因为冰冷而泛红。


    李明诛几不可察的皱眉。


    素白里衣宽大,寒风凛冽的滚进她虚晃的衣内,飘飘荡荡勾勒出过于瘦的身姿。


    程策这样子看着也不似说谎,就算真的是骗她的,李明诛也不在意。


    刚刚慌乱推开他时,李明诛探查了他的经脉。


    是个没有一丝内力的普通人,也许是误闯进来,也许也是被火凤诓骗进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火凤已然消失不见。


    “你要去哪?”


    李明诛不欲再与程策纠缠,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太衍立刻跟上。


    程策见李明诛离开,有些害怕的立刻跟上去,“你、你走了我怎么办?这里好冷,我害怕。”


    李明诛没理他,素白长靴踏进及膝的落雪中,簌簌作响。


    程策没鞋,赤脚踩在李明诛的足迹上,冻的趾骨泛着红。


    雪停,日出,可寒风并没有因此消散,而是依旧猛烈无情的肆虐,程策呼吸急促,在雪地里行走,承受着刺骨的冰冷,让他体力迅速消耗,眼见着李明诛越走越快,隐隐有在他眼中消失不见的趋势,程策咬咬牙——


    太衍掉在地上,在绵密的雪地中砸下雪坑。


    男人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一层衣裳再次靠近,这次他长了记性,在李明诛抬手的时候收紧,加大力度的把她紧紧抱着,程策紧紧的闭上眼,心底揣着破罐破摔的态度。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能丢下我!我就看见你一个人!你怎么忍心把我丢下!我!我刚刚都、都那样了!你明明都看见了!你要对我负责!”程策红着脸,咬咬牙冲着李明诛喊。


    “松开!”李明诛紧皱眉头。


    程策的动作,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刹那,李明诛就已经感受到了,可是在程策靠近她的时候,李明诛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似乎被刻意放慢放缓。


    想到刚刚火凤的话,李明诛也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她压制住心底的烦躁,冷冷道。


    “我不是故意的。”


    程策那么突然的出现,她根本来不及避开,无意间瞥见,但是……她好像也没有看很多……


    程策开了头,为数不多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上,汹涌蓬勃的清晰浮现。


    过分白皙的皮肤,泛红的鼻尖和诱人的唇瓣,浑身赤.裸着,两条腿曲着交叠,被她推开后难耐的神色,以及……


    薄红爬上李明诛的耳垂,冰冷的眼中破冰而出羞恼。


    “负心汉!”程策在她耳畔委屈的控诉,“你、你看了我,还不愿意对我负责,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看我长的好看就、就——”


    他说不下去了,把脑袋埋进李明诛的颈侧,轻轻吸了吸鼻子,喉咙间漏出几声呜咽。


    他本来也不想用这个来捆绑住李明诛,毕竟他也看得出来,李明诛也是无意间被卷入这个世界的可怜人,但是他实在太冷了,这里到处都是雪,根本看不见可以御寒的地方,偏生他还不着寸缕,李明诛看着比他冷静镇定的多,若是不缠着她,今日程策非得交代在这里不可!


    为了活命,程策只能讹她。


    连自己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要做什么都不清楚,都来不及去细细的想,活命是他最最本能的反应。


    而漂亮的皮囊,恰到好处的示弱,就是他今夜做好的筹码。


    “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程策攥紧她的手腕,生怕她气极握剑反手将他杀死。


    他想,李明诛必然也能感受到他因为害怕和恐惧而不断颤栗的手,可她没有任何动作。


    是在纵容他吗?


    程策一狠心,松开禁锢李明诛的臂膀,慢慢移到李明诛身前。


    风呼啸,雪轻摇,程策的发丝在飞扬着,三两缕被吹到李明诛肩头,在那里不断撩拨着李明诛,引诱她的发缠绵。


    李明诛只皱着眉警戒的看他,薄唇轻抿,显然是对程策刚刚的话犹豫。


    犹豫,就说明有机会。


    程策松开攥着李明诛手腕的手,直接正面轻轻抱着李明诛,双手从李明诛自然垂落的臂弯中穿插而过,以一种极其暧昧依赖的动作抱紧她。


    她的身体温度很低,只堪堪比霜雪暖一点点,可程策还是抱紧她,鼻尖冻的发红,他贴上李明诛的颈侧,感受到那里血管内涌流的血液。


    药香味从那里窜进他鼻尖,程策被这浓郁的味道熏的头脑发昏。


    这似乎是李明诛身上特有的味道,混杂着各种各样名贵珍稀药材,经年浸润她的骨血,这股味道黏上了她。


    程策心底突然腾起一种,想要张嘴,去亲,去咬那里,去撕碎李明诛冰冷的眉眼和心,看看冷淡表象低下,是不是一颗炽热的心。


    他从来都不是个自制力很好的小孩。


    嫣红纤软贴上跳动的坚硬滚烫,李明诛浑身僵硬,怔怔的愣住,任由心智被幻境迷失的程策,独自贴着她亲密的蹭着。


    第105章 gohome,妹子们“杀了他,一……


    三日祭典转瞬即逝,李明诛最后晕倒在祭台中央,被李渠带回李家,送进了颂悲阁中。


    “脉象很平稳,不必担心。”李渠脸色苍白如纸,因为过度失血而不得不被女婢小厮扶着才能站稳,玄色长袍勾勒出他清瘦的身,祭司站在寝室前,形容枯槁。


    她昏迷半日了,苍梧中的名医都请来看,都说脉象没事,不必担心。


    可七年前及笄那次祭典,他们也这么说,那次李明诛险些没有从梦魇中走出来。


    “她还在叫那人的名字吗?”祭司嘶哑着声音问。


    “是,一直在喊,从未停过。”李渠犹豫片刻还是如实交代,“从入魂后,


    她就一直那人的名字,整整念叨了三日,现如今晕厥过去,还不死心,大人,我觉得,她太重感情了。”


    “这不是好事。”李渠皱眉。


    “七年前,她嘴中偶尔漏出两句孟昭的名字,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说有自己的安排,你所谓的安排便是,她身陷囫囵七年。”李渠道,“大人莫要忘了,她不仅仅是苍梧的神迹主,更是我李家唯一的继承人,血亲的鲜血浇灌滋养着她,我废了那么大功夫让她顺承家主之位,让她变得强大,强大到无论什么都不能打倒她,这同样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情之一字,碰不得。”


    他教给李明诛的,永远都是无情无欲,方成大道。


    他不在乎其他人如何,其他家族如何,在李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一条宗旨。


    情爱腐朽糜烂,如罂粟,引诱着无知少女去沾染,引诱着无情神女去堕落,引诱着李明诛,去背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义无反顾的逃离。


    对孟昭,对程策,都是这样。


    “你所摆布的棋局,已经摆了十七年,事实就是,她不仅陷入名为孟昭的泥潭,还被她的孽种勾引。”李渠冷冷道,“我李家,就她一个继承者,你要拿她去尝试自己的抉择,纵容第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容忍第二次。”


    “杀了他,一绝永患。”


    满院梨花落雨,灿烂热烈的日光照在李渠冰冷阴沉的面容上,点亮他眼底的狠辣决绝,祭司仍旧沉默着看着紧闭的房门。


    扶着李渠的女婢垂首不语,月白衣裙拂过地上的落花。


    因为程策喜欢看梨花落雨,因为他一句漂亮,所以这满院随意凋零生长的梨花树,纯洁无瑕的飘落在地,如同一场又一场雪,杂乱无章的随风舞动。


    “成何体统。”李渠看着满地的花瓣,忍无可忍的皱眉。


    “我不管今早你找他所谓何事,是不是又要摆弄你那所谓棋局,你贵为祭司,最最要紧的事情是保护好她,若我是你,十七年前就倾尽所有把她二人抓回来,杀了孟昭,关住她,我不信,我教不好她。”


    若是他十七年前狠心些,把自以为逃出去的李明诛抓回李家,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能让她老老实实的留在苍梧,断情绝爱,强大孤寂。


    “李渠,你手段一向果决狠厉。”沉默许久的祭司终于开口,杂乱的眉须后,浑浊的眼看向李渠,“但你忘了,她是神迹主,不仅仅是李氏女,她需要爱,也需要被爱,若她像你一般无情无欲,利益至上,那在苍梧,她会诚心诚意的庇佑谁呢?”


    他们要的李明诛,强大到不可一世,不会被小情小爱困住,同样也能心胸宽广,博爱众生。


    可人无完人。


    “我们都很爱她,不是吗?”祭司的声音低哑,他笑了两声,如同枯枝败叶,寒塘枯荷。


    “我跟小家伙约定好了,这次,明诛一定会回来,永永远远的属于苍梧。”祭司咧开嘴笑的诡异,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寝室前只有他们三人在这,其他人被拦在颂悲阁外不准许进来。


    空旷的青石板路上,一只狸花猫懒散的趴在石阶上,懒懒的掀开眼皮看他们,而后又失去兴趣的垂下眼专心致志的舔毛。


    “给他们准备准备,等明诛醒了就送他们离开,神迹主出行,还是不要失了排面才好,外面人心叵测,眼高手低,别让她受委屈。”祭司拄着蛇头拐杖低声吩咐。


    “嗯。”李渠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铜雀金钗,眸光晦暗不明。


    *


    青铜火炉中金丝炭火泛着微弱的明光,反倒是书房灯火通明,彻夜不灭,京都落雪过后,春便莅临,青砖黛瓦的帝师府内,人人未眠。


    瑶光坐在书房的红檀木椅上,放下手中的密信,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身上的赤红蟒袍换下,她还是更喜欢黑色劲装。


    身后书架旁的暗格被打开,里面存放着李明诛这些年来记录的关于京都朝堂政局的变动,朝臣之间的利益往来,党派之争。


    这些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给程策的,李明诛心底总是做了万全准备,为程策留下的退路,更是数不胜数。


    可命运弄人,没成想最后看到这些秘辛的不是程策,而是她。


    瑶光自嘲的笑了笑。


    天微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靠北的京都还刮着寒风,吹在脸上化作细密的刀刃。


    轻微一声动静,瑶光低眸笑着。


    “苍梧那边传来消息了?”


    “嗯。”一身寒气的天玑冷着脸点头,可瑶光还是从她的冰冷中看出难以掩饰的兴奋。


    “祭典完成了。”天玑攥紧拳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额角因为激动而隐隐有青筋暴起,她眼睛亮晶晶的走到书案前,撑着书案靠近瑶光,悄摸呼吸好几次才抓紧檀木书案认真隆重的宣布这个好消息。


    “主上已经得到神赐,现在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不日便可到达京都,一并传来的消息还有。”天玑的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放权,收网,回苍梧。”


    瑶光的眼,随着天玑的话一点点的变亮,等天玑话音刚落,一直温和得体的瑶光,难以抑制住心底的激动,拍案而起,竟然有些疯的笑起来。


    “回苍梧?哈哈哈!终于要回苍梧了!”瑶光激动的绕过书案跑去抓天玑的手,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开心,“替主上上朝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不敢有丝毫松懈的为主上守好阵地,他们夹枪带棒,笑里藏刀,说一句话能绕八百个弯!”


    瑶光夸张的给天玑比划,饶是平日冷漠的天玑,看到瑶光小孩子一般的动作后也忍不住弯弯眼眸。


    “哪有这么夸张。”


    “就是这么夸张!”瑶光又笑了出来,“我还以为那程誉是什么好人呢!没想到主上一走就迫不及待的要收帝师府的权!他这种的比沈归河还要可怕!现在帝师府没落,他们都以为能踩我们一脚呢!”


    “你倒是清闲,把新州城丢给李叔,自己跑回帝师府潇洒了,可怜李叔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东奔西走。”瑶光笑着撞天玑的肩膀。


    天玑极为浅淡的笑了笑,“若是程誉不用每日上早朝,你怕是早就拉着李叔替你了。”


    被猜中心思,瑶光也不羞恼,只挑挑眉笑着。


    “这外头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我还以为程誉是个好人呢,没想到主上前脚刚出事,他后脚就惦记着帝师府的兵权。”瑶光无奈摊手,“书桌上那个就是他今早给我的信件,明里暗里,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整日问我要兵权要兵权,我刚刚还头疼怎么回他,现在好了,他想要就给他,都给他。”


    “听闻最近沈归河跟程誉走的很近。”


    瑶光点头,“我找府上最早跟着主上的心腹问了,最早的时候,沈归河是程誉党派的,不过后来,主上要求帝王把皇位传给程咎,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手握兵权的程誉会强硬篡位,但没想到最后,他交了兵权,去了封地,沈归河那时候跟他彻底决裂了。”


    天玑深思,“弑父篡位,传出来确实不大好听,容易惹人非议。”


    瑶光不大在乎的轻笑出声,“这些年来在京都混久了也明白些,天家无情,那些皇亲贵胄总在乎名啊利啊的,总怕别人背地里说些什么,疑神疑鬼的。”


    “他们程家除了程策那小子,还有几个好人?”瑶光笑着哼出声。


    天玑一顿,“哦,忘说了,主上那边已经跟陛下完成了第一次结契,等到回苍梧,就可以继续第二次,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尽快要孩子。”


    岑瑜管不住李明诛,她对于李明诛的感情又很复杂,拉不下脸面去关心她,对于她陌生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李明诛又确确实实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她矛盾又痛苦,所以只希望李明诛能够有个孩子,好承受她迟来的母爱。


    “便宜那小子了。”瑶光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到最后,烛火明亮,她在朦胧晨曦中与天玑对上眼,而后忍不住的移开视线笑了出声。


    “我要跟主上汇报她不在的这些时日的事情,我要跟她说,这里简直吃人不吐骨头,我们要尽快离开,尽快回苍梧。”瑶光雀跃的回到书案前,却是激动的无论如何都坐不住,将杂乱的奏折信件往旁边一推,提着毛笔铺开新纸便写。


    “算算时间,写完也该上早朝了。”天玑随意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棂看向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帝师大人,别忘了更衣上朝,看看摄政王今早又有什么新把式“心疼”你。”


    “心疼我


    手握重兵?我现在往外一扔,多的是觊觎它的野狗去争抢。”瑶光抽空瞥了眼神色淡然的天玑,轻笑道,“看看程誉能不能抢的到喽!”


    第106章 无伤大雅“明日,主上回来。”……


    帝师府收到李明诛密信后,瑶光当日爽快的把兵权虎符上交给程誉,六部放手部分权力,但是程誉依旧不满足,派了禁军进了帝师府,名义上说因李明诛不在,怕帝师府人心惶惶,特派禁军三千协助瑶光管理帝师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程誉是铁了心的要把帝师府这些年来得到的权势统统都收个一干二净,一个帝师府哪里需要三千禁军看守?不过是变相软禁罢了。


    “主上才离开月余,他的狼子野心便这般难耐。”瑶光神色悠然的提笔在德公公暗中送来的奏折上勾画,笑着跟旁边逗鸟的天玑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忍了十多年没动静,没成想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


    “有什么好怕的,祭司给主上派了五千死士。”天玑逗鸟的动作一顿,“他到底养了多少死士?”


    “感觉这次,家底都翻完了。”瑶光听后意外挑眉,“到时候带着五千死士逼近京都,东安街两侧纵横交错的岔路口,林立的商铺,人头攒动着靠在两旁,主上领路,骑白马穿过人群,浩浩荡荡的带着大军直逼皇宫。”


    “听着像逼宫。”天玑看着瑶光的笑,淡淡评价。


    “两侧或有酒旗飘摇,或有脂粉飘香,若有胆大的姑娘,将客栈二楼的窗子半推开,羞怯的把不离身的手帕丢到主上怀中。”瑶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打断天玑喂鸟的动作。


    “画眉都胖成这样了,还喂。”瑶光指着金质鸟笼中雄健的黑鹰嗔怪,“前几日不知跑哪里去了,回来还带着几片颂悲阁的红花楹。”


    “想家就飞回去了,你若是也想回苍梧,长个翅膀学着画眉飞就行了。”天玑认真道。


    屋内香炉青烟袅袅腾起,药香浅淡,金丝炭火细微的燃烧着,暗红地毯上火凤展翅,凤眸冰冷。


    “祈漾如今如何了?”天玑看了眼书房外忙碌的女婢随口问,“我前段时间在新州城忙的焦头烂额,他的事情只听李叔简单的提了一嘴,听说他现在摆明了跟着沈归河,算是丞相党的人了?”


    “什么丞相党,是晋王党。”瑶光提醒,“他呀,主上刚失踪那段时间疯了一样的去找,装了一段时间就懈怠了,沈归河想拥立他代为执政,既然能让沈归河放弃推举晋王转而推举他,祈漾八成是红莲教的人。”


    “也可能是声东击西。”天玑淡淡道,“沈归河老谋深算,若他直接推举程誉,势必会引起帝师党的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天下皆知,顺藤摸瓜便能知晓他什么企图,用祈漾当挡箭牌,毕竟他跟孟昭长的很像,你我必然抗拒他,这样一来二去,只有淡泊名利的程誉,既有程氏血脉,又有帝王之相。”


    “反正选来选去,还是他们得利。”天玑皱着小脸。


    “那可不一定。”瑶光沉思片刻,轻轻咧开嘴笑着,她轻轻外头靠在漆红屏风旁,“这些掌权者之间,都只有利益往来,哪有几分真情,红莲教与皇室密谋合作,不过是谋取帝位,谋取神迹秘密而已,若有一日,这二者只能选其一,我保证他们也会为此大打出手。”


    “若是我们还能在启楚多留几年,我可能会跟主上建议,抛出最最诱人的条件供他们争抢,但是很遗憾。”瑶光微笑着摊手,“我们很快要离开了。”


    “有人来了。”天玑一顿,“我先走了。”


    话落,不等瑶光回答,天玑自顾自的跳上房梁,动作细微的离开书房。


    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书房外。


    “瑶光姑娘,祈尚书之子求见,说是找到主上踪迹了。”女婢的声音透过雕花木门闷闷的传进来。


    瑶光轻笑着,“让他进来。”


    女婢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瑶光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她隐约听见模糊的交谈声,男男女女听不真切,但酷似孟昭的清朗男声焦急的祈求还是穿过万千阻碍钻进瑶光耳中。


    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浅淡。


    她见过孟昭,就是在十七年前的祭界典前,那时祭司得知孟昭身死的消息后派她们日夜兼程的赶赴启楚,他深知李明诛有多么在意孟昭,也知道那个节骨眼,孟昭死了对李明诛的伤害有多重。


    他怕李明诛出意外,所以不惜打破苍梧千万年不变的守则号令苍梧七星离开。


    瑶光是在葬礼上匆匆一瞥看见孟昭的脸,那双脸很漂亮,却从里到外的透着死气,面容苍白,唇色嫣红,一身藕色衣裙与灵堂格格不入,是李明诛吩咐给她上的口脂,后来听德公公说,那正是他第一次随着程咎到江南见到的孟昭的模样。


    朝中无数人送来孟昭的仿制品,有眉眼相似的,也有声音相似的,家中老辈的女婢曾经惊讶的指着某个仿制品说,那是最接近孟昭声音的一个。


    “瑶光姑娘,祈公子到。”门外,女婢的声音打断了瑶光的回忆。


    “进。”瑶光重新笑起来,彬彬有礼的坐回书案前。


    祈漾被女婢领着进来,带着晌午的寒风卷进书房,靠近暗红地毯的时候又消散。祈漾宝蓝长袍身,朱红发冠精致奢华,与他在帝师府灰头土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祈小公子来帝师府所谓何事?”瑶光脸上挂着亘古不变的礼貌性微笑轻声问。


    门口的小厮贴心的把门吱呀一声的关上,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祈漾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我找到李帝师的踪迹了。”祈漾平复内心的激动,攥紧拳头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在淮州城一带,有人说见过李帝师的黑铁令。”


    瑶光莞尔一笑,“帝师府的黑铁令有很多,且不说祈公子不知那块黑铁令是不是主上坠崖那日随身携带的,再说,无论是江湖还是世家之间,对于黑铁令的仿制风气也从未消停过,祈公子又怎么能确定,那块黑铁令是真是假?”


    不等祈漾张嘴辩驳,瑶光抢先开口,“况且祈公子最近与沈丞相走的挺近的,不知今日祈公子贸然拜访帝师府,沈丞相知道吗?如今帝王帝师双双坠崖失踪,大局动荡,朝政不安,祈公子年岁尚小,做事有些不知轻重了。”


    “我不是没有准备才来帝师府的。”祈漾有些着急,他知道瑶光不待见他,也知道瑶光的意思是两党相争,他党派分明,本不该前来帝师府,与帝师府有染,而且他年纪尚小,能力有限,探寻来的消息大都道听途说,不属实。


    祈漾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奇怪。


    “瑶光姑娘你听——”祈漾猛地噤声。


    “听什么呢?”瑶光微微歪头笑着看他,笑意不达眼底,明晃晃的嘲弄与轻蔑摆在祈漾眼前,让他刚刚满心焦急被泼冷水,慢慢冷静下来。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你……早就知道李帝师的下落。”祈漾突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这句话几乎是他皱着眉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瑶光神色平静,哪里有往日听见关于李明诛的消息时的真情流露。


    她这模样,分明是知晓李明诛如今处境安全,不需要她们担心了。


    以前还会在他们面前装一装,听见李明诛的名字时会红着眼,会强撑着微笑,现在竟然连装都不想装了吗?


    “祈公子说话真奇怪,我是苍梧七星,是主上的心腹,自然知晓她的下落。”瑶光捂着嘴笑他。


    时至今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在程沈二人面前装作死了主上那样难过了。


    “既然你这么在意主上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瑶光的笑容更大,大到一定残忍的境地,“明日,主上回来。”


    看着那张跟孟昭九分相似的脸,看着他愣神,看着他难以抑制的红着眼,眼底泛着泪光,瑶光心底传来莫名的,令人激动的情


    绪。


    祈漾最后,失魂落魄的被女婢带着离开帝师府。


    “你告诉他关于主上的行程干什么?”天玑悄无声息的从瑶光背后走出来,有些不解的看她。


    端坐在书案前的女人眼角在烛火的映衬下显现出细小的纹路,过分劳碌后疲惫的唇角,眼底混浊着名利场的谎言与真话。


    “苍梧古籍上说,神迹主每次赐福的时候,总要有很多很多人跪拜,瞻仰她的伟岸。”瑶光笑着,“他们畏惧主上,却又自不量力的以为能跟主上,跟苍梧抗衡,那么,总要有人来把这群恶心的窥伺者吓跑才行。”


    “你不是说,五千苍梧死士穿过京都最繁华的东安街直逼皇宫像是逼宫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祈漾回去告诉所有人,主上回来了。”天玑抱剑皱眉思索,“主上嫌麻烦,嫌热闹,这次一劳永逸,将他们吓破胆也不错。”


    瑶光赞许的看了眼天玑。


    “那些死士跟疯狗一样,明日守在门口的那些弱不禁风的禁军不被杀干净才怪。”天玑垂眸,“但是也要离远些杀,刚过完新年,不吉利。”


    李明诛适合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天玑以前有所耳闻,李明诛为了孟昭当街杀人,但这些都是往事,都是旧事,都不重要了。


    帝师府是她的地盘,自然要干干净净,就如同颂悲阁在她远去的十多年内,无数个日夜,有无数个信徒跪在颂悲阁门口为她祈福一样,颂悲阁是苍梧最干净的地方。


    日影渐落,天玑闲来无事,跟瑶光擦了一下午的棋,擦到最后才发现,程策送给李明诛的棋,少了一颗黑棋。


    无伤大雅。


    第107章 嘿嘿,我更新了求神拜佛,不如求她。……


    月明星稀,寒鸦栖枝,暗色夜幕被黑雾笼罩着,皎皎冷月隐匿在黑雾后若隐若现。


    “哼,我早就料到李明诛没事,也就你,这些日子瞎忙活,自乱阵脚。”


    烛光照亮丞相府的书房,昏黄的光亮打在沈归河皱纹丛生,沟壑纵横的脸上,他勾唇冷笑,眼底的阴鸷和狠戾暴露出来。


    “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教主和夫人,至于你,祈漾。”沈归河转身看向身后身影单薄的漂亮少年冷笑着,“自从李明诛坠崖失踪,你就疯了一样的四处找她的下落,怎么,你看上她了?”


    “从新州城回来后,你对于李明诛的态度就变了很多,让我猜猜,在新州城的时候,她把你当成了孟昭,你爱上她了,对吗?”沈归河笑容突然消失,锋利的眼神化作刀刃刺入祈漾。


    阴暗处的少年听到这话后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头,冷冷的看向沈归河。


    “沈丞相,与其关心我的私事,还不如替你主子好好想想,如何光明正大的登上帝位。”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轻蔑的笑着看沈归河冷下来的脸色,毫不在意道,“李明诛回来自然就意味着晋王代为执政的日子到头了,你不如替我向晋王问问,手握天下人杀生予夺的权力,他舍得放手吗?”


    祈漾和沈归河都没在意祈漾微微发颤的指尖,他嗤笑出声。


    “父亲母亲就算知道我对李明诛有点意思又能把我怎样?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让我勾引李明诛,从她嘴中套取神迹秘密,说不定她对我也有那个意思呢,毕竟我这张脸,就足够让她心动。”


    祈漾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十足的信心的,孟昭本就是个漂亮美人,他更是与孟昭有九分相似,只比她多了几分英气,不至于像个女人。


    哪知听到这话后的沈归河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真是有意思,孟昭年少时对李明诛爱恨交杂,她的两个孩子,竟然也争先恐后的喜欢上李明诛,哈哈哈,真是有趣!”


    祈漾嘴角的笑容一僵。


    “你什么意思?”


    沈归河同情的看了眼祈漾的脸色,好心好意解释,“你以为祭界典我为何会鲁莽派人刺杀李明诛?陛下祭界典前日召我进宫密谈,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祈漾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归河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般低沉缓慢。


    “他要我杀了他,在祭界典上,原因很可笑,因为李明诛不爱他。”沈归河每每想起来程策当时红着眼的可怜模样,总会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怜悯交代出来,他惋惜的叹气,“他总这样,我在朝堂看着他长大,他总是这样在意李明诛,在意她的一切,我猜的没错的话,他见到了你,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觉得心如刀绞,不如一死了之。”


    “情之深,义之重,真叫人看着不忍心呐。”沈归河道,“他当场写下将皇权交于晋王殿下的圣旨交于赵常德,只是可惜了,赵常德归属于帝师府,在陛下与李明诛坠崖后,他毁掉圣旨,伙同瑶光守着帝位,若不是后来你身份存疑,这执政大权,说不准要落在帝师府手中呢。”


    沈归河轻慢的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祈漾,“他心思单纯,你包藏祸心,而且他比你多了解李明诛十七年,他明面上就是孟昭的亲生子,是孟昭唯一的子嗣,你说他们失踪的这月余时日中,他是心灰意冷不再对李明诛动龌龊心思,还是重振旗鼓对李明诛展开猛烈攻势呢?”


    沈归河咧开嘴笑着,嘴角的笑容残忍。


    “我与红莲教说到底也不过是合作关系,但这十七年来,到底对你们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沈归河假惺惺的叹气,“依我看,你们若真想得到神迹的秘密,不如直接将李明诛关押进地牢,三十六套刑具,七十二般折磨,都给她用上,就算是神都受不了,到时候还怕得不到神迹?”


    祈漾皱眉,“李明诛不畏死,若这样对她,父亲说她必定会了结——”


    “那是以前。”沈归河笑着打断祈漾的话,“以前的李明诛冷心冷血,无情无欲,自然不惧生死,但是现在,她若有了情爱呢?若她喜欢程策,那就以程策要挟,夫人说过,李明诛这人不动感情时自然神魔无畏,一旦她动了感情,就算赴汤蹈火,也会保全那人安康。”


    “就比如孟昭。”


    当年李明诛对孟昭的偏袒整个京都都看的清清楚楚,刚讨封的那晚当街杀人,后来为了孟昭暴露苍梧女的身份,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各国杀手刺客,再到后来,以一


    己之力站稳朝堂,抵万难拥立新帝登基,让孟昭垂帘听政,再到后来,万般迹象表明,李明诛就是对孟昭念念不忘,就算孟昭将她推入刀山火海,她都能轻描淡写的不计较。


    “……沈丞相说的这般笃定。”祈漾被沈归河说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脑袋还是嗡嗡作响,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开口,“就好似,李明诛一定会喜欢程策似的,他除了会撒娇撒泼,还会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若我跟李明诛说,我也是孟昭的孩子,她对我必定也会多加关照的。”


    夜色正浓,屋内的气氛却僵硬冰冷到极点,沈归河依旧神色不明,祈漾眉眼冰冷,甚至隐约有要发怒的迹象。


    “天色已晚,我还要给晋王殿下与教主各去信一封,祈公子,请回吧。”沈归河笑着下逐客令。


    祈漾冷着脸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毫不留恋。


    雕花木门被祈漾砰的一声关上,门口的小厮引着他离开,春寒料峭,更深露重,祈漾一身火气上了尚书府的马车离开。


    *


    今夜,注定很多人将彻夜难眠。


    漆红拔步床旁,晋王一身朱红蟒袍还未来得及脱下来,他皱着眉坐在茶桌旁,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为他倒杯茶放在桌上,白瓷茶杯中热气腾腾。


    “偏偏这个时候来。”程誉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太阳穴,他烦躁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重重放下。


    “今早刚收了帝师府的兵权,明日李明诛便要回来,难不成这就只是个巧合吗?”程誉呼出一口浊气,“怕只怕李明诛从头到尾都只是藏了起来,故意放权引诱我们露出马脚,我就说,哪有帝王不爱权势,怎么可能甘愿为了小情小爱放弃帝位!”


    程誉冷笑,“更何况他还是程咎的孩子,都说虎父无犬子,眼下看来,他莫不是借李明诛之手除掉我!”


    “殿下息怒。”沈归河轻声道,“事已至此,恼火已无多大用处,与其在这里羞愤,不如想想,明日该如何面对李明诛。”


    “虽然帝师府暗中在京都安插许多眼线,甚至私底下偷偷养兵,但如今,虎符已经在殿下手中,宫中禁军几位重要将领也已经换成我们的人,帝师府门外的三千禁军也尚未撤离,依老臣所见,不如直接做到底,李明诛这些年来在京都,太过猖狂,偏偏陛下还处处偏袒维护她,养成了她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明日不如就借着这虎符,杀一杀她的锐气,好叫她明白,这江山,姓程,而非姓李。”


    金台蜡油滴落,凝结成乳白的蜡炬,烛火明亮,轻纱帷幔下,几封印着红莲图案的信拆开后胡乱的丢弃。


    程誉揉了揉眉心,“红莲教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还执着于神迹,不知道该说我那狠毒的皇弟专情呢,还是癫狂呢,沈归河,你说,神迹真的存在吗?”


    程咎为了神迹,竟然能放弃帝位假死脱身,布了这么大一盘棋局与李明诛对弈,只为了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迹。


    “江湖上,各国间,都说神迹能实现人心底最大的欲望,程咎的心愿,无非就是长生不老。”沈归河提起程咎时面无波澜,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这些年来,我倒是一直看不破李明诛心底到底想要什么。”


    “她也许想要孟昭活过来。”程誉在一旁轻笑着开口。


    沈归河也跟着笑,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她已然到了世人都神往的境地,容颜不老,强大神秘,位高权重,冷血无情,这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唯一的弱点死在了年少时,殿下说说,这不是老天爷独独在芸芸众生中垂怜她一人吗?”


    李明诛这辈子,除了在孟昭身上栽跟头以外,简直是顺风又顺水,前路光明灿烂,无论是选择留在苍梧还是启楚,又或是其他地方,都会是万人敬仰的存在。


    她能凭借着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一个国家下一任帝王,能够当着百姓的面展开罔顾人伦的屠杀,却依旧得到大部分人的追随和信仰,更可笑的是,自从她来到启楚以来的这十七年,骂她的人不计其数,背地里遭受苦难的人,不拜神明拜她。


    苍梧女,承天命。


    这句话根深蒂固的扎根在每一个民间百姓的心底,多少朝代更迭,多少沧桑轮回,这句话却流传至今,成为人人心底难以逾越的信仰之山。


    求神拜佛,不如求她。


    沈归河这些年来无数个日夜都嫉妒的发狂,也无能为力到绝望。


    他非良善之辈,所以他对李明诛的妒忌发酵着,最后演变成了恨。


    他要李明诛死,不仅仅是因为李明诛挡了程誉的路,更是因为,她在沈归河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抢尽风头,夺尽目光。


    想他沈归河,十七入朝为官,十九官拜丞相,少年成名本该名扬万里,可这一切,都被不知名冒出来的李明诛抢走。


    第108章 杀回恨也无能,爱也无能,只为自己徒……


    翌日,天朗气清,京都城门外,古朴斑驳的城墙旁杂草丛生,守门的士兵披甲执剑,烈日高悬,春意渐浓。


    “唉,你看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靠左的士兵眯着眼看向东南方向,烈日刺目,远处青山重峦叠嶂,雾云霭霭,隐约有乌压压的东西在朝着京都的方向涌动着。


    “唉?我看看。”右边的士兵听到声音后放眼望去,“好像是……等等,怎么这么多人?”


    来往零碎的百姓背着包袱,有人似乎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好奇的踮起脚张望着。


    “快!快去禀报刘校尉!有一支约莫几千人的正在朝着京都靠近!”左边的士兵心头一惊,赶忙扯着嗓子对京都内巡查的同僚喊。


    “等等!领头的那位看着有些熟悉!”右面的士兵突然叫停,“是李帝师!”


    一语惊起千层浪。


    原本城门口只是聚集少量行人好奇张望,这一嗓子喊出来,路过的百姓纷纷挤到了城门口。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商讨声如同飞弦之箭般迅速在人群熙攘中爆炸开来。


    “什么?!李帝师!她不是坠崖失踪了吗?”


    “李帝师吉人自有天相!果然不愧是苍梧女!老天爷都保佑着她!”


    “李帝师与陛下一同坠崖,既然来人是李帝师,就说明陛下也跟着回来了对吗?!”


    “老天爷啊!那暴君日日压榨百姓,草芥人命,为何还能活着回唔唔唔——”


    旁边的人立刻狠狠地捂住那人的嘴巴,左看右看,见人们只沉浸在激动中,压低声音略有恼怒的警告,“既然知晓李帝师回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陛下的不好,我看你是想掉脑袋了!”


    “等等,李帝师为何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


    “……”


    众人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喧嚷声震耳欲聋,嗡嗡嗡的扰人心烦意乱。


    远方黑云压城,青烟缭绕的群山之中沉稳缓慢的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黑衣劲装的人。


    为首的李明诛乌发高高竖起,白玉发冠清冷精致,她眉眼冷淡疏离,轻抿着嫣红的唇,月白短袍衣领处金线绣着凤翎,袖口处外翻,露出里面的梨花印,腰间龙凤呈祥的白玉低下坠着青灰色流苏,高大健硕的白马飞鸿高高的昂起头颅,李明诛单手拽着马缰绳,马蹄声零碎散漫,无声的告诉所有人李明诛漫不经心的态度。


    身侧三百铁骑面容冷峻,清一色的黑衣劲爽高马尾,身后五千死士右手握着剑鞘,眉眼冰冷如李明诛,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的跟在李明诛身后,前排的几人高举旗帜,上面黄旗黑字写着张狂的“李”。


    这场面,难以形容的震撼。


    容貌精致疏离的李明诛成为压境的黑狼中一抹


    别样的水墨一笔。


    仿若天生将星转世,病弱如她,眉梢也隐约窥见曾经未泯灭的倨傲疏狂。


    然而更亮眼的并非是李明诛,而是李明诛身后那金顶轻纱帷幔的软轿。软轿四尖角挂着镌刻神符的青铜铃,轻纱帷幔轻如羽翼从轿顶倾泻而下,在日光照耀下隐隐反射着斑斓的玄光,轿杆漆红,散发着檀木清雅的香气,内里洞天更是纸醉金迷。


    面容冰冷的死士抬着轿辇,剑鞘挂在腰间黑金腰带上,画面看着诡异又和谐。


    枯木逢春的时下,寻常百姓家的桃花树还刚刚鼓着花苞,柳条嫩绿的抽着新芽,马蹄踩在柔软的初生的草地上,步步生花。


    李明诛黑眸淡漠冰冷如一潭死水,平静而深不见底的就这样晃荡着飞鸿靠近京都。


    守在门口的士兵将城门校尉喊来,校尉远远认出来李明诛,忙张罗着开城门,将围观人群疏散开来为李明诛让开一条路,而后慌里慌张的小跑到城门前,在李明诛带着乌泱泱的死士靠近时扑通一声跪在黄土地上。


    “下官刘部申!恭迎李帝师归来!”他虽然跪着,可声音却格外的洪亮亢奋,压低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李明诛高坐马上,淡淡的瞥了眼便轻声应道,“你,带人去帝师府通报瑶光,就说本官先去一趟皇宫,让她将这些日子府中要事整理给我。”


    刘部申是帝师党人,对李明诛早已不仅是忠心耿耿,说是狂热信徒都不未过,听到李明诛的吩咐后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大声应下。


    “大人,下官已将东安街开出路来,恭送大人!”刘部申咧着嘴笑着给李明诛以及她身后的死士让路。


    不用李明诛吩咐,飞鸿自觉的踢着马蹄昂首挺胸的走入京都。


    一路上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商贩不再叫喊吆喝着卖货品,酒楼客栈的客官停下吃酒说笑,靠在门槛旁探头去探看那威风凛凛的死士队伍,铁蹄洪流带起细微的风尘。


    春寒料峭,酒旗招展着,多少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明诛冷峻凛冽的侧脸,多少人下意识惊的不知所措。


    权势滔天如她,也只有她敢在天子脚下带这么多私兵入京还不被当做乱臣贼子当街绞杀,荒唐却合理,让本就对官场权臣朦胧模糊的启楚百姓更进一步的了解,帝师越皇权而为,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言的可怖之处。


    长街了无尽头,曲折的延伸着,偶尔过桥,清河激起水花,垂柳枝条落水,春风微寒拂面,撩拨起李明诛肩侧的发,意图揭开神秘轻纱帷幔下的光景。


    青石板小路斑驳错落的投射下光影交叠,磨损的石板和细碎的石子在洪流中四处流浪漂泊,青烟四起,浩浩汤汤的队伍在帝师府门前短暂的停留片刻,李明诛身后那顶千万人拥护着的轿辇,在百姓好奇的目光中送入帝师府,朱红高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葱白修长的手微微拉开帷幔的一角,还未等人看清,门便重重关上。


    大军一路北下,直逼皇宫,看守帝师府的三千禁军在看见李明诛的那一刻起,便忘记了什么天子喻令,自觉收起刀剑跟在死士身后,铁甲银盔,长矛短刀,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延绵万里。


    王侯将相,焉有此等荣辱。


    *


    耀红宫中,赵常德神色平静悠闲的抱着浮尘守在书房外,院落中重新栽种上梨花树,青涩的冒着青绿的芽尖。


    程誉只是帝师府无奈之下承认的摄政王,而非真正的帝王,没有程策的允许难以进入耀红宫,这些日子处理朝政也都是住在宫中专门为远道而来的亲王准备的偏殿。


    “咱家在这等您很久了。”黑衣劲装,手握剑刃的黑衣人从耀红宫外进来,赵常德身边的小太监刚想上前,还没等赵常德呵斥,黑衣人便动作利落的从腰间拿出李明诛的黑铁令,小太监乖乖退下。


    黑衣人取出信件交与赵常德,冷声冷气,“主上给的。”


    赵常德将信件收下来,眼巴巴的看着黑衣人,斟酌片刻便笑着开口问,“恭迎李帝师归来,咱家受瑶光姑娘的吩咐守着耀红宫不得离开,还请这位公子代咱家向李帝师聊表心意。”


    黑衣人高冷点头。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只是咱家还有一问。”赵常德顶着黑衣人冰冷无情欲的眼神,咬咬牙还是问了出口,“李帝师与陛下双双坠崖,如今李帝师回来,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赵常德不担心李明诛会丢下程策,他只担心,李明诛坠崖后到底有没有跟程策碰面。当时祭界典情况紧急,场面混乱,刺客阵营不一,他当时被帝师府的人强行带走,没看到程策是不是跟着李明诛一起失踪,反正最后传出来的就是二人双双坠崖。


    黑衣人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不说话。


    小太监被黑衣人这冰冷的眼神盯的心底发毛,有些害怕的向赵常德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先下去吧。”赵常德不动声色道。


    黑衣人依旧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看都不敢看黑衣人,低着头步履匆匆的从耀红宫中退出去。


    黑衣人收回目光。


    “可是那小太监有问题?”赵常德小心开口。


    黑衣人摇摇头,高冷道,“关于公子的事情,主上在信件里跟你说了,不必问我,还有,你继续在这里守着,我现在要去找主上了。”


    话落,未等赵常德再次张嘴说话,黑衣人直接运轻功飞到房梁上,动作轻盈利落到让人下意识瞪大眼。


    从耀红宫到程誉住的清辉殿不过眨眼之间,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隐入清辉殿门口五千死士中。


    三千禁军与五千死士分列两边,清辉殿门口有几具尸体,流了满地的血,温热的冒着热气,李明诛片刻前孤身入局,离她最近的死士将利剑从妄图伤害李明诛的守卫胸口中拔出,一脚踹开守卫的尸体,徒留余下几名守卫警惕的执剑。


    清辉殿中不似殿外那般剑拔弩张后撤,紫金香炉中腾腾而起的香烟飘散在空中,撩开珠帘,程誉坐在红木椅上未李明诛斟茶。


    “李帝师来了,坐。”他抬眼温和的笑着,毫无亲王架子的招呼着李明诛坐在对面。


    “许久未见,李帝师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今日一见,恍惚又看到当年疏狂意气的少年模样。”程誉看见李明诛利落的短袍和白玉发冠后,笑着感叹,“不愧是神明选中的神迹主,无数人追逐的容颜永驻,李帝师就这样轻飘飘的拥有了,也难怪,人人都对李帝师既爱又恨,却又叫人无可奈何。”


    恨也无能,爱也无能,只为自己徒增烦怨。


    第109章 骗完老子骗小子他逃不掉的,这辈子都……


    李帝师公然领私兵入京,不顾天家威严带兵逼入皇宫,与摄政王于清辉殿长谈许久。


    陛下并未与李帝师一同回来,听李帝师与摄政王所言,坠崖后二人便失联,她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许久才联系上淮州城一带的亲兵。


    按理说,就连亲王都不能不经天家允许圈养亲兵,更何况李明诛还只是个帝师,然而人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如今帝王下落不明,这京都,实话实话,该是她李明诛的一言堂了。


    李帝师心忧陛下,本就病弱的身体在回京后更是久病卧床难医,她派三千亲兵沿河继续寻找帝王下落,不死不休。承蒙三代帝王垂怜信任,李明诛不出意外的在早朝中被群臣要求执掌玉玺,代帝王一职,却被李明诛以体弱多病,恐不能担此大任为由,推举摄政王继续执政,若陛下身死,则应由拥有皇室血脉的摄政王继承帝位。


    消息一出,引起举国上下的哗然。


    颂悲阁内,满院梨花冒着青绿嫩芽,女婢执扫帚打扫院落,天色明亮,屋内金丝炭火烧得正旺,晶莹剔透的珠帘轻轻摇晃着。


    而京都热火朝天讨论的主角此刻眉眼倦怠的勾着程策的手,神色淡然的贪婪汲取少年帝王手中的暖意,骨节分明的手交叉着握着。


    “没想到明诛对我竟是如此用情至深,就算是疾病缠身也要派人去寻找我的下落。”程策夸张的演绎着感动的神情,而李明诛只是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嗯,微臣对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鉴,若此番寻不回陛下,微臣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历代帝王。”她无奈的轻叹一声,轻轻的配合程策。


    二人坐在暖榻沿边,李明诛倒是正襟危坐,只是程策不大老实,过分繁琐的衣袍凌乱的铺在暖榻


    上,他从李明诛身后抱着李明诛,没有骨头似的把脑袋搁在李明诛肩侧,有一下没一下的冲着李明诛吹耳边风,热气喷洒在李明诛脸侧,她下意识的躲避却被程策掰回来。


    程策环住李明诛劲瘦的腰,反客为主的把玩着李明诛微凉的手,丝毫不顾旁边小脸紧绷的天玑。


    听到李明诛的话后,程策从胸腔中闷出笑来,“为何不直接把帝位给皇叔?我记得我之前写过圣旨教给赵常德来着,他为何给烧了?”


    “回公子,圣旨一事瑶光并不知情,就连德公公也不明陛下意思,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是沈归河诓骗你写下的,为了守住您的江山,他们擅作主张给销毁了。”天玑垂首解释。


    “给他做什么。”李明诛与程策脸贴着脸,程策亲昵的蹭着李明诛,“程誉要帝位,现贸然给他,谁能保证他得到帝位后会不会抛弃我们的盟约转头再跟红莲教交好?既然这次回来收网,自然要将其彻底铲除,不留后患,现如今,我只能慢慢的将权放出,引诱着他们露面。”


    “与皇叔合作,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程策撇撇嘴,“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皇叔竟然还有这幅面孔,好可怕呀。”


    仿佛是为了印证多么可怕,他把脸埋进李明诛的颈侧,在天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李明诛孱弱的颈侧。


    李明诛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不许胡闹。”她蹙眉轻声呵斥程策,但是程策显然不怕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去看天玑,声音很甜,“天玑姐姐。”


    天玑了然,“主上,我该回新州城了,密探来报,新州城城主府低下与淮州城之间有一条暗道,属下怀疑是红莲教手笔。”


    李明诛顺着台阶下,“去查罢。”


    天玑得令,利落的离开,关门声响起后,程策便迫不及待的凑上去亲着李明诛的侧脸。


    “明诛。”程策黏黏糊糊的直起身来,浑身瘙痒似的蹭着李明诛,外衫在他的胡作非为下滑落肩头,他浑然不在意,媚眼如丝的看着李明诛,琥珀色眼眸中的羞怯难以掩饰。


    “不许勾引我。”李明诛想着义正言辞的拒绝程策,却没想到一张嘴,声音已经变得暗哑,不言而喻的情欲被压制在波涛汹涌的情愫下。


    “为什么不许?”程策没有委屈,反而凶巴巴的凑到李明诛脸前质问,“李帝师金屋藏娇不日便能传遍京都,怎么,你想后悔?”


    “昨日回京,全京都的百姓可都看着呢,跟在你身后的软轿从正门抬进了帝师府,里面藏了个娇滴滴的美人,美人被李帝师藏在颂悲阁,放在暖榻上,日日夜夜的与李帝师痴缠着,被李帝师娇纵着,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李明——”


    话还未说完,李明诛盯着程策不断张合的嫣红嘴唇,直接凑上去堵住那张嘴。


    程策瞪大眼。


    好在李明诛只是浅尝辄止的吻着,等程策真的闭上了嘴,她才神色淡然的后撤,微微歪头看他。


    “金屋藏娇又如何?戏文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坠崖权臣被好心村民捡到并悉心照料,两人日久生情,权臣回京请旨迎娶救命恩人来报答,这不是人人称赞的一桩美事吗?”


    她的神色看上去太平静,程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她,在程策震惊的目光下,李明诛又淡淡道。


    “更何况,现如今帝王失踪,整个京都谁能阻拦我金屋藏娇?谁敢阻拦我?我就算娇纵你,痴缠你,谁又敢忤逆我,斥责我?所以娇娇,你安心些留在我身边,逃不掉的。”


    大约是李明诛说这话的时候,太过平静自然,仿佛这件事只是最普通的小事,程策本来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李明诛只是因为爱他才说出这些话,可最后一句,他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逃不掉的,这辈子都逃不掉。


    眼前的人有些愣,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明诛有些不满他的失神,抬手轻轻掐着他的下颌,食指苍白冰冷,她摩挲着程策的唇瓣,微微用些力,细微的痛觉就将程策喊了回来。


    “唔,做什么。”程策眼神无辜清澈。


    “对了,你真打算让我与你一同参加后日的宴会?你觉得他们见到我会认不出我吗?那些老狐狸日日夜夜的想着怎么在我手底下惶惶度日,恐怕我的脸,他们早已深深地可在心底,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把我生吞活剥才是。”程策鼓了鼓腮帮,“到时候谁会信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说不定有几个老顽固会当场指着我们破口大骂,毕竟你是我的老师。”


    “我说过,我是你皇爷爷亲自封的帝师,三代帝王敬重我,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李明诛说这话时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间,翻手云覆手雨的姿态难以遮掩。


    说到这,程策抬手戳着李明诛的心口,哼哼唧唧,“老师,你说若是皇爷爷知道你我厮混到一起,会不会气死?”


    李明诛抓住他作乱的手,淡淡摩挲着,“他只会感到荣幸,毕竟当年,他恨不得把他为数不多的几位皇子都塞给我。”


    当年程旭年岁已高,自然不能对李明诛动什么歪心思,但是李明诛毕竟是苍梧人,他想要留住李明诛,使尽浑身解数,钱,权,人,全都被李明诛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要长生不老,但事实上,我骗了他。”李明诛道,“世界上求长生之术者不计其数,然而就算是苍梧人,也只能做到长寿而非长生,当时他已大限将至,我就顺着诓骗了他。”


    “没想到骗完老子还要骗小子。”程策想到这,眼中瞬间盛满笑意,“没想到吧,我父皇也要长生。”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求长生,抛却所爱,义无反顾的离开,谋划,用无数人的命来疯狂的求善终。


    李明诛盯着他看,半晌才慢吞吞道,“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担心。,后日如何装作对满朝文武视而不见。”


    程誉自然听说了李明诛带着一顶轿辇进了帝师府,在清辉殿中,李明诛云淡风轻的告诉程誉烂俗的戏文,程誉自然不信,接着为李明诛接风洗尘的由头,他在宫中举行酒宴邀请群臣携带家眷来参加。


    李明诛当然也在受邀行列,并且是宴席的重要角色。


    程策知道李明诛是为了让他不再去想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反正他也不乐意去想,索性将其抛之脑后,重新扬起笑勾住李明诛的脖颈。


    “有你护着我,我还要怕什么?”琥珀色的眼底碎星闪烁,仿若璀璨星空,在李明诛看不见的颈后,程策紧紧的握紧拳头,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明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他靠近些贴着李明诛的额头,感受到微凉的肌肤,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味,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程策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安静,李明诛同样紧紧环抱着程策,谁都在享受乱世中片刻的安宁。


    “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能不能……”程策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笑着,“能不能不要忘记我?我是不是很贪心,总想着你能再多给我一点爱,再多给我一点,我想了很久,现在这样也不错,我们纠缠着这片刻的温存,这段时光,我相信,它会成为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程策的笑容如同努力绽放的繁花,美得不可方物,消耗着生机来换去短暂的花期。


    第110章 一切有我,你怕什么依赖她,爱她,是……


    高大威严的宫道宽而冷清,新岁过后,帝王失踪,举国上下惶惶不安,宫中更甚。


    不过近来最好的消息便是李帝师安全回京,酒宴未开,应天门外车马熙攘,群臣携带家眷入宫参加酒宴,为李明诛的庆


    贺。


    过了应天门便是玄武门,除却一顶雕刻凤纹的低调奢华的轿辇并未停歇,其余均被禁军拦在玄武门前检查,所有刀剑利器不准带入。


    “李帝师身边的那几个,腰间的佩剑连藏都懒得藏,他们怎么不去扣下来?”


    被扣在玄武门外的众多官僚中,有人不满的小声嘟囔抱怨,然而就算有人听见,也装作若无其事。


    几名黑衣劲装的死士抬着轿辇,稳重而利落的朝着御花园前的席地去。


    自顶部垂落的轻纱帷幔层层遮掩中,红檀小桌上,紫金香炉中袅袅腾起的香烟弥漫消散着,精致的糕点堆叠在白玉瓷盘中,冒着热气的青玉茶盏摇曳着茶香。


    程策今日穿着格外隆重漂亮,胸前层叠的衣领绣着烫金凤纹,袖口处红花楹初绽放,白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青玉发冠精致矜贵,衬得程策琥珀色眼眸如琉璃玛瑙般晶莹剔透,清澈干净。


    腰间龙凤呈祥的玉佩倒显得稍稍逊色了些,程策外头靠在李明诛肩上,玉佩坠着的流苏便顺着他的动作隐没。


    “我今日漂亮吗?”程策歪歪头,笑着凑到李明诛面前问。


    李明诛正研究手中的朱红面纱,面纱两侧是珠玉连串细金钩,轻纱覆在脸上,隐约朦胧窥见本色。


    闻言,她抬眼去看程策不断放大的脸,微微往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从带着笑意的眼往下一寸寸的认真的看着,在触及那格外嫣红的唇瓣时,李明诛一顿。


    “涂了口脂?”她声音清冷。


    程策应了一声,嘟着嘴给李明诛看,“漂亮吗?”


    李明诛坐直身子,凑上前,鼻翼阖动,“很香。”她顿了顿,若有若感的抬眸对上程策狡黠的笑眼,“给我尝尝。”


    说罢她就要凑上去亲程策,吓的程策立刻伸手推着李明诛,一边推开一边后仰着脑袋,面容抗拒。


    “不要!不许亲我!这可是我今早特意早起些女婢给我擦的,我还等着酒宴上用呢!”程策被李明诛拽着也不松口,“李明诛你!你白日宣淫!啊!”


    程策被李明诛扑倒在软垫上,她依旧眉眼淡淡,看不出丝毫欺负人的迹象,可手却强势的禁锢着程策的双手,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哦?酒宴用什么?不是给我看的,还能给谁看?”


    “你先放手!”程策被李明诛压制在身下,被迫仰视着李明诛,看她云淡风轻便觉得心底冒火,他满脸通红的怒瞪李明诛,“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放手!”


    李明诛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平静如死水的眼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等程策的情绪不那么激动,李明诛才起身一把把程策拉起来。


    程策立刻拉过旁边的暖毯盖在身上,警惕的退到轿辇的角落,冷哼一声瞪李明诛,“我给谁看?我当然是给那些日日夜夜想着怎么勾引你的男人看。”


    程策一想到这便突然来了底气,冷笑着坐直看李明诛,“谁不知道你李帝师位高权重,容貌家世皆是上乘,这些年来洁身自好,后院冷清,明里暗里对你芳心暗许的,对你死缠烂打的,对你纠缠不休的,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程策说到这里,越想越气,“还说我们俩的名声在京都一样的臭,我这两日在京都听着,怎么听怎么都是我狐假虎威,我暴怒成性,一提到你李明诛李帝师,男的女的都一脸春意!骗子!”


    这两日李明诛并没有限制程策的出行,如今瑶光,天权,天玑都空闲的留在帝师府,程策若想出门自然有她们三人陪同,李明诛也放心。


    程策这两日在京都酒楼客栈听京都百姓私下谈论着官家事,差点没把他气死。


    一提到他,无非就是傀儡帝王,暴虐狠戾,杀人如麻,是个妥妥的酒囊饭袋。


    但是到了李明诛就不一样了,位极人臣,年轻貌美,身世神秘,洁身自好。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跟李明诛安慰他的不一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看似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实际上呢,自玄武门来,一路上群臣带着家眷,谁家有适龄婚嫁的公子不都带来了,这心思我就算是瞎也能看出来!”程策气的抱胸鼓着腮帮,愤愤不平,“他们就是听了传闻,想要趁此机会探我的底,若我相貌平平又愚笨卑贱,就顺势把自家的公子推给你,若我有些姿色,便以我的身世来抨击我,再顺势把自家公子推给你!”


    程策生气的瞪李明诛。


    李明诛:“……”


    “这些年来给我塞人的也不少……”


    程策冷笑着。


    “……我没收过,也不喜欢他们,你不用担心。”李明诛莫名的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那祈漾呢?”程策冷笑着,“你之前可是为了他冷落我,为了他反驳我,我那时候伤都没好,你就为了见他,让赵常德强行带我回宫!”


    程策这人,翻起后账来简直如开闸放水般,一旦开了口便要翻个底朝天,从头到尾的细细捻出来。


    李明诛心虚的躲开程策质问的视线。


    “你躲我去新州城,我以为你真的是去冷静,是去救灾,没想到你回来时竟然跟他一起!我看你们在新州城哪里是去救灾,调情还差不多!”程策气呼呼的瞪着李明诛越埋越低的脑袋,“在耀红宫的时候竟然还舍不得离开?!他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也不害臊!而且还敢赖在我耀红宫内,气死我了!”


    他一口气从第一次听见祈漾到见到祈漾,再到后来,与祈漾短暂的几次会面,都被他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半掺真假发泄出来。


    说到最后,他眼尾被逼的泛红,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李明诛就安安静静的低着脑袋,乖巧的听着程策的训斥,等程策宣泄完,李明诛悄悄抬眼看程策脸色,发现他脸色依旧难看,等了一会儿才默默伸手去拽程策衣袖。


    “我那是权宜之计,为了引出红莲教,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李明诛抿唇,“从始至终,我没喜欢过他,在新州城的时候,我确实有片刻的时候恍惚间把他当做孟昭,但对于他,也仅仅只是到孟昭,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旁人,程策,你明白我的心意的。”


    她看着程策时,眼光逐渐变得持热真挚,黑沉的眼底逐渐泛起波澜,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程策的后颈,迫使他接受李明诛。


    李明诛说的情话露骨又情真意切,本来程策也没打算跟她真的闹脾气,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跟她发泄一通,被李明诛这样认真的注视着,程策还想端着架子在说两句,却发现话到了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红着脸瞪她,却毫无杀伤力,徒增几分情。


    “我告诉你李明诛,今日你若是敢承了他们的好意,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帝师府,我保证一头撞死在耀红宫。”程策冲着李明诛呲着牙警告。


    李明诛见程策松口,赶忙认真的发誓,“我断然不会背弃你我之间的山盟海誓。”


    程策看着她冷哼一声,恰好轿辇行至席地之外,死士被从行太监拦下来,低声提醒着该下轿入场了。


    二人并不着急,互相看了眼对方,李明诛默默的将红檀小桌上的面纱捞过来给程策认认真真的戴上。


    此次设宴虽然是程誉临时起意,为了探程策的底,但毕竟借口是为李明诛接风洗尘,场面自然小不得。


    群臣左右分立而坐,官宦家眷则统一在同一侧,李明诛与程策二人在轿辇内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如今入场,大多数人早已就坐,就连程誉都已经在上位。


    赵常德抱着拂尘内心焦急的朝着拐角入口处张望着,底座已经隐隐有不满的声音传来,正当他要抬袖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时,派出去的领路太监在拐角露了头,对着满堂高喊着。


    “李帝师到——”


    尖细悠长的声音绵延着打破宴席的平衡,落座群臣各不相同的视线诡异的落在了同一处。


    身影瘦削高挑的两人携手入场,李明诛依旧眉眼淡漠冰冷,仿若有场飘落了千年万载的风雪积久不化,身旁与她紧挨着的人面覆红纱,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熟悉到让人骇然。


    程誉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刻,骤然抓紧朱红蟒袍的一角,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人熟悉的眉眼和依恋的神色,等到李明诛站定在宴席中央,淡淡的抬眼冲他拱手行礼时,他才慢半拍的猛地松开手,褶皱丛生。


    程誉过了许久许久,才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响起。


    “李、李帝师快快免礼,入座,入座。”他勉强扯出笑来,僵硬的招呼着李明诛入座。


    现场安静的不像话,也许早就有人认出来程策的身份,也许有人还在暗暗猜疑,李明诛在


    各种各样的目光下,亲密的牵着程策的手走过石阶上座。


    她身份特殊,主座无人,程誉与她分别坐在主座两旁,等李明诛落座后,才神色淡然的拉着程策。


    “我是不是应该去家眷席坐着?”程策弯着腰凑到李明诛耳边,看了眼阵营分明的两侧,有些为难道,“这里没我的位置。”


    “赵常德,添个软垫。”李明诛淡淡吩咐。


    赵常德立刻去取软垫,不过片刻时间,小太监便在李明诛身侧安置了软垫,程策与李明诛对上眼,最终退让着弓着腰,乖巧的跪坐在李明诛身侧。


    如芒在背,万千视线化作刀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程策勉强扯出笑来,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他们都看出来我是谁了?”


    “日日早朝,他们看不出你是谁,才有鬼了。”身侧的女婢为李明诛斟茶,她抬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


    “担心什么,一切有我。”


    程策刚想下意识的嘲讽两句李明诛,却发现自己那颗紧张跳动的心,因为这句话而慢慢冷静下来,他抬眼去看垂眸淡漠的李明诛,看着那令他心动的眉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依赖她,爱她,是程策最后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少年帝王低低的笑了,“那今日,就让无所不能的明诛为我挡下一切吧。”


    他往李明诛身边挤了挤,当着群臣和世家子弟的面,挨着李明诛的肩,去捉李明诛垂落身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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