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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真相【正文完】

    第88章 真相【正文完】做你相濡以……


    夜幕如铁幕般沉沉压向宫城,如巨兽蛰伏,在青砖高墙上投下森冷的阴影。


    沿街商铺早已门窗紧闭,连一丝灯火也不敢泄露,唯有檐下悬着的几盏残破灯笼,在风中簌簌发抖。


    宫墙外铁甲森然,兵士们手握长戟,沉默地列成一道道冰冷的屏障。


    宋昭紧跟着赵影,在幽暗的密道中疾行。


    远处隐约传来金甲碰撞之声,而这条先帝暗筑的密道,却像巨兽的咽喉般,将他们无声无息地吞入腹中。


    拐过三道暗门后,赵影突然驻足,在他沾满尘土的靴尖前,一道刻着蟠龙纹的青砖微微凸起,这是东宫最后一道机关。


    “嘘……”赵影的指尖抵在唇前。


    宋昭在黑暗中背贴冰冷的石壁,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甬道外的声音透过石缝传来,带着沙哑的恨意,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诅咒。


    “萧高熠,没想到吧,你我还有再见的一日!”


    那熟悉的声线让宋昭浑身一颤,是赫连景裕!普天之下,唯有这个前朝的定王陈绝,敢直呼天子名讳。


    密道外面是举办岁宴的太极殿?宋昭无声地询问。


    赵影朝她点了点头,指节在黑暗中发出“咔”的轻响。


    “不可轻举妄动。”宋昭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下翻涌的杀意,立刻阻止道。


    密道外铁靴踏过青砖,甲胄摩擦的刺耳声音里,伴随着永庆帝的低声冷笑,像是锈蚀的刀刃刮过骨头:“陈绝,朕当年能让你死一次,今日就能让你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陈绝大笑一声,“凭大殿中这些只敢跪着祈求饶命的朝臣?还是这些寥寥无几的金甲卫?”


    赵影指尖在石壁上轻叩三下,一道寸许宽的石缝无声开启,外面由一排书架遮掩,无人留意这边的动静。


    宋昭屏息凝神,透过缝隙望去。


    太极殿内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烛火摇曳,数百名赤甲武士手持陈制短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森冷寒光,如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满了尸首,鲜血染红了青砖地板。


    赤甲武士步步紧逼,铁靴踏着鲜血,将面色惨白的朝臣们围困在殿角。紫袍玉带的上官们挤作一团,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御阶之上,永庆帝瘫坐在龙椅中,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将前襟龙纹染成暗红。那顶十二旒冕早已歪斜,珠串凌乱地垂落在惨白的脸颊旁。


    萧钺执剑立于阶前,玄色蟒袍被鲜血浸透。周身三尺内倒伏着七八具尸体,鲜血正顺着九龙御阶的纹路缓缓流淌,在汉白玉地面上勾勒出狰狞的图腾。


    大殿中-央,几十名金甲卫的长戟与赤甲武士的利刃已架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生死线。双方兵刃相接,在静默中角力,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对方,只等那最后一道命令,便要掀起血雨腥风。


    永庆帝轻蔑地看了一眼立在赤甲武士后面的陈绝,“怎么,没了赫连景裕,这次又想拿朝臣的命来要挟朕?陈绝,你当年的定王之位是怎么来的,需要朕公之于众吗?”


    陈绝面色一变,大声呵斥道:“你住口!”


    “住口?”永庆帝嗤笑一声,“躲躲藏藏二十年,不就是为了给赫连景裕报仇吗?莫不是忘了,赫连景裕是因你而死,若他知道……”话未说完,便化作一阵剧咳,明黄龙袍上又溅开点点血迹。


    “父皇……”萧钺担忧地转身上前。


    陈绝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九鸣,你这声‘父皇’叫得倒是亲热!”


    他抬手猛地指向御座,“你可看清楚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在殿梁间回荡,“你身上流的是陈氏皇族的血!是陈国国君的血脉!”


    五皇子萧翊钧猛地推开身前官员,踉跄着冲出人群。他头顶的玉冠早已歪斜,一缕发丝粘在冷汗涔涔的额前。


    “父皇!”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儿臣恳请立诛陈王余孽萧钺!”他猝然转身,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钩刮过身旁柱石,迸出几点火星。垂在蟒袍旁的手指痉挛般颤抖,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癫狂。


    石缝后的宋昭猛地攥紧赵影的衣袖:“速去东宫,取太子书案下镶嵌贝壳的机扩匣!”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


    ……


    随着五皇子的高喝,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数名朝臣突然抬头,眼中闪着诡异的光,齐声附和道:“请陛下诛杀太子!”


    他们的呼声如同引信,瞬间引爆殿外蓄势已久的厮杀。撞门声、惨叫声、兵刃破空声如潮水般涌来,震得石壁上的灰簌簌落下。


    “急报!”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侍卫浑身浴血


    冲入殿中,嘶声喊道:“忠勇侯杀了郑国公,率玄甲军破朱雀门,已杀至太极殿外!”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呐喊声。


    殿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只见窗外火光冲天,已将夜空染成血色。


    五皇子身子一颤,郑国公已死,他身边没了倚仗,不如搏上一搏。便猛地从身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剑,足尖发力踏上龙阶。


    “父皇明鉴!”他手指直指殿外,“忠勇侯无诏调兵,分明是与萧钺里应外合。”


    他嘶喊着近乎破音,“萧钺这个逆贼,意图倾覆我大梁江山——”


    五皇子声嘶力竭的指控突然化作一声惊喘,萧钺的剑锋已抵在他喉间,寒芒刺得他瞳孔骤缩。


    萧钺道:“勾结逆贼,谋朝篡位的是你——淮王萧翊钧!”


    剑锋又逼近半寸,在五皇子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声音如冰刃刮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


    “五弟,事到如今还想狡辩。串通钦天监给父皇下毒的是你母妃,今夜起兵谋反的是你舅舅郑国公,可惜你识人不清给他人做了嫁衣,如今还不知悔改,愚蠢至极!”


    五皇子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颤抖着却说不出辩驳之词。被剑锋逼迫得连连后退,蟒袍下摆绊住金阶螭首,整个人仰面摔下御阶。


    两名金甲卫如铁塔般欺身上前,铁钳般的大手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臂膀,将他死死按跪在地。玄色蟒袍在挣扎中撕裂,露出内里绣着的龙纹——那本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纹样。


    永庆帝缓缓抬眸,浑浊的目光在五皇子身上停留了一瞬,枯瘦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金甲卫立即架起五皇子,拖行间他的蟒袍在地上磨出刺啦声响。


    “父皇!”五皇子的惊恐声仿佛要撕裂殿内的穹顶,“儿臣才是您的亲骨肉啊!萧钺分明是……”


    声音突然扭曲变调,殿门重重阖上的闷响截断了未尽之言,只余一缕余音在鎏金柱间幽幽回荡。


    刚刚还声援五皇子的朝臣,个个面色煞白、呆若木鸡,再无一人为五皇子求情。


    “啪啪啪~”


    大殿中响起响亮的鼓掌声。


    陈绝拍着手大笑道:“可真痛快啊,子不是子、父不是父,萧高熠,到头来你还是个笑话!”


    永庆帝强撑着身子,在龙椅上微微前倾,附和着笑道:“呵……总好过你,连个子嗣都生不出来强……到如今还想抢赫连家的香火……朕都替赫连景裕……”


    “你住口,不许提他!”陈绝暴喝一声。


    殿内赤甲武士闻声而动,数十柄短刀同时掷出,寒光如雪片般向御座飞驰。最前排的武士已踏着血泊逼近御阶,刀尖距离永庆帝不过十步之遥,又悉数被萧钺挡了回去。


    ……


    殿内骤变突起,金戈相击之声震耳欲聋。


    赤甲武士的短刀与金甲卫的长戟碰撞出刺目火花,将殿顶的蟠龙藻井映得忽明忽暗。


    太监宫女们惊惶四散,撞翻了摆满珍馐的紫檀案几。金盘玉盏轰然坠地,汤汁混着酒水泼洒在织金地毯上,与鲜血混作一片猩红。


    殿角几位老臣蜷缩在蟠龙柱后,紫袍下的身躯抖如筛糠。


    宋昭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掌心沁出的冷汗已将衣袖浸透。密道外厮杀声愈烈,每一记兵刃碰撞都像敲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忽然,她看到赫连信身披盔甲手拿短刀一个箭步冲向龙椅,毫不犹豫地朝永庆帝刺去。


    “小心!”宋昭情不自禁喊道。


    “父皇!”萧钺同时高呼一声,扑向永庆帝,用胳臂生生挡住了赫连信的刀,顿时鲜血如注。


    说时迟那时快,从穹顶飞身跃下十几个影卫,拔剑齐齐朝赫连信而去。


    永庆帝却急声道:“慢着!”


    话音刚落,赫连信的刀便刺入了永庆帝的胸膛。


    “都住手!”赫连信挟持着永庆帝,厉声喝道。


    萧钺的剑此时也架在了赫连信的脖子上:“你别乱来,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陈绝道:“子诚,别听他胡说,杀了永庆帝,为你父王母后报仇,为我们陈氏一族报仇雪恨!”


    萧钺轻蔑道:“陈绝的话你也信?他刚刚还说我是陈国的血脉,眼下又为何成了你?说到底,他不过是想看父子相残罢了,孤说得对吗?定王殿下。”


    陈绝道:“九鸣不愧是我陈氏血脉,同本王一样的聪明睿智。”


    “早在你们同时出生那日,本王就已然定下了这样的计划,定要让萧高熠尝尝父子相残的滋味。如今本王看到了,甚是欣慰。”陈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祖父,”赫连信脸色微变,持刀的手不觉松了力道,“你说什么?我当真是他的儿子?”


    萧钺在他分神之际,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在他跪倒的一刹那,夺去了他的刀。影卫一拥而上,将他制服在地。


    “来人,快宣太医!”


    被围困的朝臣,则交头接耳起来。


    ——“赫连信才是薛皇后的儿子?那他岂不是真正的皇子?可他如今弑父……怕也活不成了。”


    ——“萧钺才是陈王的遗腹子?那便是前朝余孽?也活不成了”


    ——“陛下岂能认错自己的儿子?”


    ——“陈绝好一招毒计!”


    萧钺捂住自己的胳膊,目光在朝臣中扫过,转而对陈绝道:“恐怕要让定王殿下失望了,孤从来都姓萧。”


    陈绝却道:“九鸣,你在萧氏宫中几年,莫不是被荣华富贵迷住了眼,忘记南州茶园中你母亲了吗?忘记你的血海深仇了吗?枉费本王呕心沥血为你筹谋……现在,你只要杀了永庆帝,不管姓萧还是姓陈,这大梁的江山还是你的。”


    话音刚落,殿门突然被撞开,忠勇侯率领着玄甲军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矛头齐刷刷对准了陈绝和赤甲武士。


    局势瞬间被控制住,宋昭松了一口气,这时赵影拿着匣子返了回来。


    见大势已去,赫连信跪伏在地,木然地垂下了头,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陈绝瞥了眼一身盔甲,昂首阔步而来的忠勇侯,目光看向玉阶上的赫连信,恨铁不成钢般:“子诚,枉我悉心教导你那么多年,你竟因一女子坏了我的大计。”


    又转头对萧钺道:“九鸣,杀了忠勇侯,他是第一个闯进王宫,逼杀你父王的人。”


    忠勇侯跨步上前,大掌压住陈绝的肩膀,将他生生压伏跪地,这才开了口。


    “你这老货,死到临头了还挑拨离间。当年本侯杀入茶园时,薛皇后曾亲口承认,为了换得太子一线生机,她不得不将两个孩子调换,太子殿下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而你假意摔死,又抱走的孩子,就是如今的赫连信,也是你一直以为的薛皇后之子,妄图拿他要挟陛下。可你万万没料到,当年杀入茶园的是本侯。”


    陈绝脸色一凛,脱口道:“何以为凭?”他眸底闪过一丝厉色:“这样也好,九鸣,你坐上梁王的位置后,不要忘记祭拜陈氏列祖列宗。”


    朝臣中又是一片嗡嗡声。


    忠勇侯嘶的一声,暗道不好,这老货分明是让永庆帝生疑,又蛊惑朝臣,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谁是真正的皇子说不准呢……


    “这里有凭证!”


    宋昭手持机扩匣子,从容不迫地从太极殿西侧的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萧钺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透混乱,瞬间锁住那道身影。唇角刚扬起半分,却在瞥见她下巴上那道狰狞血痕时骤然凝住。


    手中长剑“铮”地一声清鸣,人已向她的方向迈去。


    宋昭却朝他暗暗摇了摇头,令他脚步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陈绝突然挣开钳制,踉跄着直起身来:


    “本王当是谁——”他伸手指向宋昭,“这不是忠勇侯府,那位‘失踪多年’的宋家大小姐吗?冒充世子欺君罔上,按照大梁律例,该当何罪?焉敢提什么凭证!”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朝臣们面面相觑,唯有立于忠勇侯身侧的江绪神色如常,连眉梢都未动分毫。


    “这不可能。”


    首先提出质疑的是袁子昂,他在窃窃私语的朝臣中间猛地站起身。


    却在撞上宋昭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心中所有的疑惑突然有了宣泄口,难怪阿宴从不让他亲近,难怪太子对阿宴情有独钟……难怪陈六一直对阿宴有非分之想,难怪自己总觉得阿宴与旁的男子不同……


    原来此阿宴非彼阿宴!


    身旁的年轻吏员悄悄拽住袁子昂的衣袖,“袁大人……你与宋世子交情匪浅,此人可是……”


    袁子昂广袖下的手骤然攥紧,骨节发白。


    他忽地昂首,声音响彻大殿:“荒谬!本官与宋世子相识十载,岂会错认?”


    “诸位同僚应有耳闻,宋世子确有一位孪生胞姐。少时容貌别无二致——”他说着目光如刃扫过宋昭,“可容貌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宋世子眉间英气逼人,行止磊落;而眼前这位……分明就是女子。”


    袁子昂环顾众人,斩钉截铁道:“宋世子在朝为官诸位都是见过的,此人绝无可能冒充世子。”


    这时江绪站出来道:“袁大人说得有理,宋世子与我等同朝为官,是男是女还是能分清楚的,况且宋世子在御书房当差,难道陛下还能认错?”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毕竟谁也不会冒


    着欺君之罪在陛下面前造次。或许有人疑惑,但在此间,无人敢提出异议。


    宋昭眼圈微红。袁子昂与江绪一唱一和,分明是要为她澄清女扮男装,欺君之罪的罪名,这样一来,她便再也不能随随便便装成阿宴了,或许以后,她便可以大大方方以女装示人了。


    江绪抬手整了整玄铁护腕,声音如金玉相击:“话虽如此,定王有句话倒是说得极对。”


    他缓步走向宋昭,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跳的间隙,“这位确是忠勇侯府的宋大小姐,亦是我的小妹。”


    “七年前的雪夜,我在府门外发现她时,她浑身是血,记忆全无。”


    江绪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正逢小妹早夭,家母终日以泪洗面……我见她眉眼神似小妹,便哄骗她冒充小妹侍奉家母……直到祭天大典时,见到了与小妹容貌相似的宋世子,方知忠勇侯爱女失踪一事……”


    他转身跪到忠勇侯面前,“侯爷,是晚辈一己私心害你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忠勇侯急忙扶起他,“好孩子,你也是一片孝心,本侯还要谢府上收留小女之恩。”


    “一派胡言!”陈绝面目狰狞如厉鬼:“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宋昭扬起嘴角柔声道:“定王这般阻挠,是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吧?我大梁储君,岂容尔等肆意污蔑!”


    “我丢失记忆,全因我与阿弟在上元夜遭遇追杀。与宋世子相认后,失去的记忆才慢慢找了回来。而那场刺杀,便出自赫连氏之手。而今百般阻挠,又一口咬定我不是宋世子,那是因为你们早已绑走了宋世子,要挟忠勇侯起兵。”


    “报——”


    殿外传令兵高声道:“启禀太子殿下,赫连氏九族一千三百一十五口人已全部拿下,宋世子也已从府中救出,却中毒陷入了昏迷之中。”


    赫连氏九族被屠戮……


    陈绝身形猛然一晃,他身侧的赫连朔如断线木偶般瘫软跪倒。御阶之下,赫连信缓缓抬头,一双眼睛空洞得骇人。


    “哈哈哈……”陈绝笑得疯癫,“萧九鸣,你当真是……好手段!”


    萧钺缓步踏下御阶,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火光中游动,他微微颔首:“定王殿下,这一局,承让了。”


    “来人,宣御医为朝臣治伤,再派人去侯府诊治宋世子。”


    宋昭谢过太子,走到陈绝面前施了一个晚辈礼,口中道:“我如今该尊您一声祖父呢?还是唤您一声定王殿下?”


    她拿着匣子在陈绝面前轻轻一晃:“幼时在南州,您时常来府上寻祖父下棋,总是有意无意问我有没有特别的东西。那时年纪小,并未参悟其中道理,直到找回记忆后,方记起这个匣子。”


    “此匣乃薛皇后旧物,由沉水香木所制,水浸不朽,火焚不毁。辅有鲁氏最精妙的千机锁,唯有鲁氏后人可解,而我母亲便是鲁氏后人。”


    宋昭说着将匣子高高举起,使众人都瞧得清楚。


    “这便是七年前的上元夜,赫连氏追杀我们姐弟二人的原因。”


    忠勇侯接着道:“不错,陈绝一计不成,还妄图拿莫须有的婚约束缚侯府,趁机潜入府内,多次找寻未果,不惜火烧书房,也要毁掉此匣。”


    陈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薛皇后旧物?焉知不是尔等伪造的?”


    “此话差矣,”工部尚书徐步出列,“此匣的千机锁一旦开启,内部机扩便会自毁,永世不得复开。若强行破匣,内里暗藏的硝石与酸液便会将里面的东西化为乌有。岂能伪造?”


    陈绝仍不死心,“既如此,怎知此匣便是凭证?”


    宋昭目光一沉,继而望向萧钺,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眼底似有万千情绪翻涌:“因我深信,一位母亲在生命最后一刻,会护住自己的孩儿,不会认错自己的骨肉。”


    她捧起匣子跪在永庆帝面前,高声道:“请陛下准许开匣,还众人一个真相。”


    龙椅一旁围着几名太医,身着太医官袍的巫医,亦在其中。


    永庆帝忽然振袖起身,一把扯开明黄龙袍,露出内里暗藏的玄铁软甲。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帝王,此刻声如洪钟:“准奏!”


    陈绝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眼中血丝爆裂:“不……不可能,阎罗笑无药可解……你怎会无恙?”


    他踉跄着扑向龙阶,“你怎会无伤?”方才,他明明看到赫连信刺向了梁帝。


    陈绝突然暴起,掐住赫连信的脖子,歇斯底里道:“是你?是你背叛了本王!”


    “咔嗒——”


    一声清越的机括声穿透殿内嘈杂,匣子在宋昭手中应声而开。


    刹那间,所有声响仿佛被无形之手掐断,数百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那方寸之间。


    陈绝钳制着赫连信的手突然脱力般松开,五指在空中僵滞了一瞬,最终颓然垂落。


    匣中静静躺着一枚褪色的赤玉璎珞,坠子上的龙纹缺了一角,断口处还沾着经年累月的暗色血渍。


    旁边是一方叠得齐整的素绢,边缘已经泛黄,但依旧能看清上面用血写就的字迹,笔锋走势,赫然是薛皇后的簪花小楷。


    殿角铜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血书上的“九鸣吾儿”四个字映得格外刺目。


    萧钺的指尖在触及血书的刹那剧烈颤抖起来。那方泛黄的素绢徐徐展开,薛皇后清丽的簪花小楷渐渐显露:


    【九鸣吾儿:若见此书,母已长逝。汝脚上新月胎记为证,实乃大梁正统嫡脉。窥得定王毒计,忠仆以死相护,将汝与萧后之子调换……】


    一滴泪重重砸在“嫡脉”二字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素来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此刻竟弓着背脊泣不成声。


    “殿下请保重。”


    宋昭的眼睛跟着湿润起来,将匣子中的赤玉璎珞转递给了永庆帝。


    永庆帝凝视着匣中的璎珞,手悬在半空,迟迟未敢落下。那颗缺角的龙首玉坠,正是他当年亲手为发妻薛氏,雕琢的生辰礼。


    萧钺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情绪,将血书郑重递予永庆帝。老皇帝指尖发颤地展开扫过,随即递给身旁的大总管延吉。


    “念。”永庆帝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延吉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九鸣吾儿……汝脚上新月胎记为证,实乃大梁正统嫡脉……”


    陈绝整个人如被抽去筋骨般踉跄后退,那张阴鸷的面容此刻灰败如死灰,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骗子,都是骗子!”他状如疯癫,此刻,他谁的话都不信,只信他自己。


    这时,巫医身穿太医官服缓缓走到他面前,沉声道:“定王殿下,可还记得陈国太医署有位名叫吴邶的医佐,只因在医术上与当时的院判有分歧,殿下便冲冠一怒,寻了个由头,诛杀


    了吴邶全族。”


    陈绝微微一怔,“你、是那个巫医的后人?”


    巫医道:“难得殿下还记得此事,想来全赖院判之功,今日方知,那院判最后改名换姓,成了大梁的赫连景裕……”


    陈绝立刻打断了她话:“原来是你为萧家父子解的毒。”


    “何止解毒,”巫医环视满殿文武,声音高亢:“当年换子一事,也是我一手促成的。”


    “当年,太子本不足月,只因定王要用婴孩儿要挟陛下,薛皇后不得不服下催产药,九死一生生下太子。看清胎记后,当夜便调换了孩子。”


    “而萧皇后的孩子,左手腕间有四颗呈菱形排列的小痣,是不是赫连公子,一验便知。”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赫连信的手腕上。


    赫连信缓缓卷起衣袖,左手腕间赫然有四颗小痣!


    他突然低笑起来,“祖父啊祖父,难怪您对我永远冷若冰霜,原来心中一直视我作仇人之子,说什么悉心栽培,不过是将我炼成一把复仇的刀。可惜啊,我不是萧氏血脉,没能如您所愿那般——父子相残。”


    陈绝脸上却突显一抹诡异的笑意:“让你误导梁帝,你便当真当自己是萧皇后之子了?这样也好,你是哪个皇后所出无甚区别,终归都是他萧高熠的儿子,谁杀他都一样!”


    “你说什么?”赫连信像是没有听清楚。


    殿内众人却听得分明,永庆帝嘴角嗫嚅着,没有反驳。


    趁众人愣神之际,陈绝忽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铆足力气,一跃而起,刀尖对准龙椅上的永庆帝而去。


    “萧高熠,受死吧!”


    “不!”


    “扑哧——”利刃入肉的闷响在殿内格外清晰。


    赫连信纵身挡在永庆帝面前,陈绝的短刀尽数没入他的右肩,鲜血瞬间浸透他玄色外袍。


    几乎同时,一柄长剑从背后刺穿陈绝的胸膛,身后是握着剑柄的萧钺。


    陈绝缓缓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剑锋,竟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永庆帝惊慌地扶住赫连信,“子诚?子诚——太医,快——”


    ……


    东方既白,宫墙内外终于归于沉寂。


    最后一队金甲卫踏着晨露巡视而过,铁靴碾过昨夜激战留下的血洼,惊起几只栖在断戟上的寒鸦。晨风拂过,卷起几片染血的旌旗残角。


    各宫门次第响起报晓的云板声,惊散了萦绕整夜的肃杀之气。唯有太极殿前那株老梅,枝头新绽的红蕊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珠,在晨光中颤巍巍地晃着。


    宋昭忍着作呕的腥味,缓步迈出太极殿,抬手遮了遮刺目的朝阳。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将整座皇城染成金色。


    远处传来悠长的钟鸣,宋昭忽然想数月前的黄昏,她裹着狐裘大氅第一次踏入宫门,朱墙金瓦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今朝阳下的琉璃碧瓦依旧流光溢彩,只是那方曾经让她敬畏到发抖的丹墀,如今已在她脚下。


    眼前光影忽暗,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萧钺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掌心温暖却带着几不可察的悸动。


    “阿昭……”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美梦,“这偌大宫阙,可否……留在我身边?”


    朝阳为他轮廓镀上金边,却照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有交握的双手传来真实的温度。


    萧钺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她掌心的纹路,声音低哑似呢喃:“留下来可好?”


    手指温柔地覆上她的小腹,“我愿以余生为聘,做你相濡以沫的夫君,做你腹中孩儿……遮风避雨的父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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