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限流男主的炮灰室友(十七)


    郁临呼吸停滞几秒,再抬头,村口盯他看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仿佛一层谜障被拨开,荒凉的村子陡然热闹起来,恢复本来样子。


    灰败墙皮剥落,变得崭新,高大巍峨的朱门油漆红亮,院子里隐约响起乐器敲打的声音。


    许多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吵嚷,仿佛之前破败荒凉的村庄才是错觉。


    前方,十几个穿着民国时期衣服的玩家站在村头土包上,交头接耳,表情各异望向里边。


    郁临听觉敏锐,听到一些小声的:“这个本,我特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线索吗?”


    “不知道,等npc出来看看。”


    郁临站在人群后,越过众人,往村口的红灯笼下看,那里空无一人,他正看着,手心忽然一热。


    他偏头,往旁边看去,一身墨色长衫的男人正垂眼,伸手握住他的。


    他看过去,对方也正好看过来,眼珠黑沉,身形高挑,锋利的眉眼微微上挑,与衣服上墨色暗纹相衬相映,像一只盘踞在黑夜里的猛兽。


    他看着郁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虽然也很好看,却和他男朋友毫不相似,充满了攻击性。


    “……”郁临迟疑一秒,看着他,又感觉着手心里熟悉的触感,沉默片刻,逐步接受了这种设定。


    他表情有片刻凝滞,宿淮感觉出什么,忽的敛下眼皮,朝他看过来:“不习惯?”


    他说着,把郁临的手抬起,神情自然放进袖中口袋,顿一下,目光落口袋里冰冷的手指上,微微皱眉。


    郁临不知道他不满手心的温度,以为他感觉冒犯,微微抿唇,下意识说:“没有。”


    他想了想,说:“这样也好看。”


    村口的旗子随着微风轻轻摇了摇,郁临仰头,眼眸轻弯,哄他微微挑眉的男朋友。


    宿淮顿一下,看着他,忽然问:“更喜欢哪个?”


    郁临一脸懵逼。


    因为融入时代背景,郁临原本的短袖变成一袭长衫。


    他站在村口的月光下,穿绣着云纹的洁白长衫,长衫领口还缀了黑色盘扣,愈发显得他眉眼清隽,睫毛浓长。


    他张了张嘴,顿了会儿,眼皮倏地一颤,轻声说:“都喜欢。”


    想方设法哄人的样子又乖又可怜。


    宿淮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指收紧,“嗯”了声,过了会儿,手暖热了,又低头,换另一只捞起来。


    他站在人群之后,脸色淡淡,不动声色地一点点给他男朋友暖手。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这种地方还有人能不怕死,偷偷搞小动作,只是窃窃私语,也没注意。


    村口的夜色一时间凉下来,直到人群突然爆发吵嚷。


    “那是什么!”


    “它它它——是不是动了!”


    宿淮转头,屋檐下,两个红灯笼迎风而立,倏地在空气里打了个转。


    郁临也跟着看去,轻轻抿唇,低声说自己看到的画面。


    “我刚刚也看到……那下面有个人。”他声音很轻。


    宿淮闻言,握着他的手收紧,皱眉看村口上高高挂着的两个灯笼。


    这次副本的玩家数量依然很多,有十三四个,都站在村路口,或好奇或皱眉往里边看,不敢轻举妄动。


    郁临低声和宿淮说话,忽然感觉人群里一道视线看过来,他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面容陌生,头发发粉的男生看过来,眼里满是吃惊。


    见郁临看过去,他怔一下,倏地收回视线,惊疑不定看四周景象。


    他没有恶意,郁临没有深究。


    一行人停在村口,陆续有人过来,队伍逐渐壮大,不少人或找到同伴,或跟人组队,村口吵吵嚷嚷。


    也有新人,是个穿长褂的男人,清醒后看着四周,不断撕扯身上衣服,表情崩溃:“这是哪?你们是什么东西!拍电影吗?!”


    他没有看到村中破败的景色,但在他眼里,荒原上凭空出现一座挂满红灯笼的村庄,同样是极恐怖的事。


    他身边,面对他的吵嚷,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沉默以对,也有人惊疑不定,暗暗观察。


    npc没有出现,郁临和宿淮观察四周,脚边突然贴上一点温度。


    郁临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宿淮,宿淮伸手,揉一下他头发,拧眉低头看。


    一个缩成鹌鹑的男生蹲他们脚边,十七八岁,脸色惨白。


    他大口呼吸着,不知道看到什么,左手紧紧握住右手,声音颤抖:“你们……01,林林哥?”


    郁临认出他的发音习惯:“冬瓜?”


    冬瓜看他能认出自己,顿时松口气,眼圈一红,拼命点头:“是我,是我,还好我看着这边有人像你俩……但我没看见我姐。”


    郁临在四周看了一圈,这个副本大概有七八个女生,此刻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里面没有冬青。


    冬瓜已经急疯了,吸吸鼻子,差点飙泪:“我……我刚刚出去找了一圈了,但……全……全是坟堆。”


    他脸上全是脏兮兮的土,表情懊恼:“怎么办啊。”


    郁临一怔,看着他身上被刮出的细小伤口,把他扶起来,轻声道:“别担心,你先跟着我们。”


    冬瓜站起来,吸吸鼻子,不好意思说:“林林哥,我……我有经验,不麻烦你们,我就是……刚太慌了。”


    他才刚初二,被拉进副本里,他姐知道后,天天逼着他长大。


    他从前总觉得很累很苦,但见不到他姐后,却恨自己以前没更努力。


    郁临看着他,微微抿唇,轻声安慰:“没事,不麻烦。”


    他手指收紧,抬头看宿淮,宿淮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冬瓜走到僻静点的位置,没一会儿,村子里快步走出一个穿着长褂,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皮肤上像糊了一层蜡,表情僵硬,他看过来,先数了一遍人数,发现不对,皱眉又数了一遍。


    他小声嘀一句什么,随即又微笑道:“都是来给衣兰送嫁的吧。”


    他拿着手杖,哒哒哒走下台阶,动作迟缓,像棺材堆里爬出的僵硬死人,他却意识不到,表情还在尽可能和蔼。


    胆子小的玩家忍不住小声尖叫,他仿佛没听到,只是徐徐道:“唉,外边太乱了,我们村子,也好几年没碰到这样的喜事了啊……”


    他说着背景,和郁临了解的差不多。


    说完后,他顿一下,徐徐道:“只是衣兰和军爷成婚是大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我们一时间忙不过来,这几天客人有空的话,就多帮帮忙吧。”


    “对了。”他小声嘀咕,“我们这里习俗是不吃生食的,如果有人见到了,记得赶快来找我。”


    这似乎是某种规则,他平淡说着,说完后,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老朽是赵家村的村长。”


    他微笑道:“客人遇到问题都可以来找我,那……该说的都说了,诸位进来吧,等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将衣兰平平安安送出去。”


    他转头,手杖在地上敲出清脆声响,蜡制的皮肤在月光下微微反光,刻意强调了平平安安几个字。


    郁临看着他,轻轻皱眉。


    论坛里,愿意发表评论的玩家,似乎都没有真正等到衣兰出嫁,见过这天的,反而闭口不言。


    结合村长的话,说明衣兰这场婚礼并不平安。


    什么是破坏衣兰平安的事,婚礼上发生了什么?


    郁临正想着,一直没有动静的主神面板忽然弹出来,突兀流下一行浓稠滴血的文字。


    『三月三十三,送赵衣兰平安出嫁。』


    面板弹出的一瞬间,周围异变陡升,一股浓雾在四周蔓延。


    浓雾越来越重,气味刺鼻刺呛人,从浓雾中伸出一双双手,驱赶玩家往前,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呼。


    村长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他笑着安慰:“我们这里偏僻,多山,晚上经常有大雾,不是什么大事。”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蜡层微微反光,看起来诡异极了。


    有人骂了声脏话。


    他浑然不觉,带着后边神色僵硬的玩家,在灯光鲜红的村子里穿行。


    村里的路很窄,仅能容纳三个人同时前进,夜色浓稠,人群战战兢兢走在一排红灯笼下。


    郁临靠着墙根,手指冰凉,宿淮走在他身边,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他,不动声色地安抚。


    村子不大,从外面看甚至很小,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压抑非常。


    一栋连着一栋的瓦片房,房梁上全部挂着囍字和鲜红灯笼,却暗的看不见天空,夜色里,仿佛一张血盆大口,随时把人吞噬掉。


    村长带着人,面无表情,一路往前,到村里唯一没有灯笼的房子前。


    他皱眉,盖住眼睛里几乎遮不住的恶意,指了指泥土路前边黑漆漆的建筑,淡声:“进去吧。”


    他语调奇怪:“这几天村里人太多,只剩下祠堂没人了,诸位先进去将就。”


    他说着,表情淡淡,停在原地不动了,似乎非常不愿意过去。


    众人被他怪异的表现弄得七上八下,不由顺着他说的地方看去。


    祠堂就在正前方,暗淡的月光下,显得黑漆一片,比起村子里崭新热闹,甚至显得荒凉破败。


    因为没有光线,里面能见度很低,模糊看不清样子。


    有大胆的玩家推门进去,没一会儿,尖叫着退出来,其他人走过去一看,才看见祠堂大门正对的位置,中门大开,密密麻麻叠着许多排位。


    数不清的死人排位,看得人头皮发麻。


    深夜,山村,祠堂,送嫁,几个恐怖游戏关键词buff拉满,有人马上站不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村长拿着手杖,只是面无表情盯着这边,看不清真实想法。


    过了会儿,他微微一笑,又道:“天色不早,诸位还是休息吧,没事不要出去,过几天给衣兰送嫁!”


    他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一开始质疑这是拍戏的男人已经崩溃了,猛得朝他扑过去。


    他双眼血红,抓住村长衣领大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在偷笑,不行!不行!你不能把我留在这,放我走!放我走!”


    村长顿一下,缓缓转身,瞥他一眼:“客人是不想留在这?”


    男人大喊:“当然!快放我走!”


    村长听了,却没说什么,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说完,拄着手杖,慢慢悠悠的带着男人离开了。


    月光落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村长是用脚尖走路,脚跟几乎不会沾到地面。


    身后,十几个玩家脸色各异,大部分脸色苍白。


    有个女生捂住嘴,颤抖着指两人离开的方向:“他的脚——唔!”


    她身后,同样脸色苍白的女孩飞快捂住她的嘴,颤声道:“在这里,少说话。”


    被她捂住嘴的女生流着泪不住点头。


    一通闹剧,没人有心情再争论其他,纷纷往诡异的祠堂里涌去。


    祠堂里除了最中间放排位的屋子,另外留出左右两列小房子,很窄,似乎是给人住的地方。


    一群玩家涌过去,不一会儿,一间间房门紧闭起来。


    房间不大,数量却有限,大部分人都是两人一间挤着。


    冬瓜默不作声,自己选了郁临宿淮隔壁的屋子,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郁临推着门,偏头看他,有些迟疑:“冬瓜,你自己可以吗?”


    冬瓜顿一下,对他笑了笑,神情安静,小声说:“没事林林哥,我姐不喜欢跟别人住,我给我姐留一间。”


    他情绪低落,目前情况不明,冬青下落也没有线索。


    郁临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手里没有冬青的剧情线,因此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哪,只能依稀判断她没有生命危险,到剧本后期还出现过。


    只是出现的时候,性格极端冷漠,没有人情味可言。


    郁临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什么,他看着冬瓜,片刻后,轻轻点头。


    告诉他:“宿舍大概率是安全点,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但她回来前,你要保护自己,晚上记得不要出去……有事就闹出动静,我们在隔壁。”


    冬瓜吸吸鼻子,忙点头:“我知道了林林哥,谢谢你啊。”


    郁临摇头,又看他一眼,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他落在后边跟冬瓜说话,宿淮已经站客屋里,抬眼打量四周。


    四四方方的小屋,光线很暗,左边摆着一张土砌的床,右边是四四方方的木桌子。


    宿淮拿出一把小刀,走到墙角,锋利的刀光划开墙皮。


    祠堂里没有光,只有月亮淡淡投落光线,刀刃冰冷,他蹲下观察,头发垂眼皮上,嘴唇紧抿。


    郁临走过去,伸手把他垂眼皮上的头发拨开,跟着低头看去。


    随着缺口豁开,泥土夯成的墙壁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墙壁深处藏的东西——一层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


    散发诡异阴森之气的符纸,铺展在赵家村冷冷的月光下,说不出的渗人。


    郁临蹲在旁边,隔着月光,垂眼看它们,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手指一瞬间变得冰冷。


    下一秒,宿淮丢下小刀,转身把他抱了起来,揉揉头发。


    屋里没有人,他像抱小孩一样把郁临抱到床边坐下,仰头,亲郁临眼皮,声音低沉:“不怕,假的。”


    “……”


    他伸手握郁临冰凉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郁临跨坐在男朋友腿上,被捉着亲手指,手心被亲的发烫,才回神,轻声说:“其实我……”


    他想说这只是某种不可避免的身体buff,不是真的害怕,不要担心。


    宿淮已经亲了亲他的唇角,单手把后边被子抖开,又低头给他脱鞋,最后抱着他躺上去。


    赵家村里很静,原本诡异的乐器敲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边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月光冷清。


    暗淡的月亮光线里,郁临呼吸安静,他仰头,只看到他男朋友紧闭的双眼,线条流畅的下巴。


    腰上搭的手掌温热有力,宿淮呼吸平稳,像睡着了。


    郁临看他,看了会儿,放被子里的手动一下,悄悄伸出来,放宿淮下巴上摸了摸。


    下一秒,他睡着的男朋友倏地睁眼,伸手捉住他的手指,在冷白的月光下,对着他细长的指尖轻咬一下。


    他看过来,微微挑眉,是完全陌生的帅气面孔:“怎么了?”


    郁临:“……”


    郁临看着他,沉默片刻,别开眼,轻轻摇头。


    没有,他只是觉得有点怪。


    上次认识还比较陌生,他没有喜欢上宿淮,对样貌接受很快,当任务一样对待。


    只是当喜欢这个人,并在现实世界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后……郁临发现,他似乎习惯了男朋友真正的长相。


    于是在面对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时,不由产生奇怪想法。


    但这显然是不能说的,于是郁临抿唇,犹豫一下,爬起来,轻轻亲一下男朋友样貌完全不同的鼻尖。


    又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努力转移他注意力:“没事,很晚了,快睡觉吧。”


    他头发垂下来,眼睛微圆,表情认真,细长手指搭在脸上,带来麻麻痒痒的温度。


    宿淮握住他的手指,心里一动,仰头亲他眼睛。


    下一秒,他神情微怔,搂着男朋友腰身的手臂也有些僵硬。


    他抬眼,愕然看月光下,郁临眸子里映出的,完全不同的面容。


    见他表情不对,郁临低头,又亲他一下,仿佛今天格外喜欢他,往下趴进他怀里,还在问:“怎么了?”


    宿淮:“……”


    宿淮想起他的那句“都喜欢”,深呼吸一口气,把他抱怀里搂着,勉强勾了下唇角。


    他眼眸黑沉,手指张开,若无其事拍郁临背脊,轻哄:“没事,睡吧。”


    等怀里的人逐渐睡过去,宿淮皱眉,忽然点开主神面板,开始投诉。


    『玩家01,等级:S,投诉级别:S。』


    『投诉内容:队友真实面容也不可见?』


    主神GM:?


    傻逼玩家,有病吧你-


    完全不知道男朋友盯着GM投诉整整半宿,郁临被抱在怀里,很快睡过去。


    他半夜被一阵一阵的敲门声吵醒。


    敲门声一阵接着一阵,不轻不重,很有节奏。


    “……”郁临意识回归,张开眼皮,手指下意识往旁边摩挲……然后抱着手里的被子顿一下。


    郁临眼睛张开,恢复清醒。


    宿淮站在床边弯腰看他,见他虽然醒了,却抿唇不语,微微挑了挑眉。


    郁临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冰,他看着宿淮,抱着被子,慢慢坐起来,似乎有点茫然:“出什么事了?”


    宿淮没说话,指了指门口。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这显然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东西,郁临看着他,想了想,轻声说:“你想说……外面出事了?”


    宿淮轻轻点头,对着郁临伸出手指。


    他伸手,过来要捉郁临手腕,他的手刚伸过来,就有寒气袭来。


    郁临顿一下,不动声色避开,轻声说:“……然后呢?”


    宿淮盯着他,眸光沉沉,沉思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这里不能呆,我带你出去。”


    “……”郁临沉默看他。


    他没动,宿淮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也没动,两人相对沉默。


    郁临看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原主的结局。


    原主剧情线已经发生改变,但在本来的结局里,他似乎就是夜半时分被怪物骗出去,然后直接撕碎。


    郁临一时间不确定这是不是剧情线的自我修正。


    但想了想,规定是更改剧情,后果自负,而不是完全不能改剧情,于是还是没动。


    他居然坐着开始走神,宿淮看着他,脸色越发僵硬。


    忽然,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他本身是凌厉的长相,这样的笑容放在他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郁临看着“他”,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想出去。”


    “宿淮”不笑了。


    “他”面无表情,顿了下,表情又逐渐扭曲起来,眼中的恶意令人心惊,然后他人皮脱落,逐渐变成一个穿着红衣,没有眼球的女人。


    女人站在浓郁的夜色里,脸上两颗黑漆漆的血洞,她看过来,冷冷问:“你认出我?”


    郁临轻轻点头,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身上的红衣,其实是一身嫁衣,只是被鲜血浸透了,又很脏,所以看不出原来样子。


    郁临愕然:“你是……衣兰?”


    衣兰没有说话,听着这个名字,黑洞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微微一笑。


    郁临坐在床上,四周是密不透风的窗,光线很暗,唯有月光从窗棂透进来。


    他脸色苍白,手指冷的像冰,但表情很平静,抿唇:“你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来找我?”


    衣兰看着他,轻轻抬手,月光落下,她鲜红的指甲缓缓变长。


    她的指甲很长,十分光滑,在月光下,居然微微反光。


    郁临看到里面有两个红灯笼,高高挂在村口的屋檐下,风吹过,灯笼微微旋转,露出后面的景色。


    血红的灯笼里,正面是鲜红的灯,背面却刻着两张人皮,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一个不知名的人。


    衣兰缓缓走近,鲜红的指甲刺上郁临的脖领,下一秒,她突兀地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向后退了一步。


    郁临的身前忽然爆出一小股火苗,火苗是莹蓝色,在黑夜里,仿佛幽冥走来的夜光。


    衣兰似乎有些畏惧,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郁临觉得奇怪,掀开被褥,看见床边一叠沾着泥土的血红符纸。


    这种东西仿佛天然克制亡魂。


    衣兰站在一步之外,没有再动,却也没有离开,她看着郁临,看着看着,黑洞般的眼睛汩汩流下鲜血。


    鲜血很快把她身下的嫁衣打湿了,她的脸上开始裂出伤口,胸前也破开一个大洞。


    这样的出血速度,她身上的血很快流干了,又流下一些腥臭浑浊的液体,看着令人心惊。


    郁临抿唇看她,不知道过去多久,有雄鸡在村里鸣叫一声,只一瞬间,他抬起眼,衣兰就消失不见了,地上的血渍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昨晚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天光的熹微从窗棂里透进来,郁临眨了下酸涩的眼眶。


    老旧的屋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推开,带来一点清晨的天光。


    宿淮进来,随手扔掉手里破败的灯笼,带着满身浓郁血腥味。


    他进门,正要去打水洗漱,忽然发现郁临已经起来了,怔一下,走过来,一眼看见床边燃烧后的灰烬。


    宿淮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紧了紧。


    他走过来,半蹲下,不动声色握住郁临小腿,低头检查。


    检查一遍后,他松口气,忽然声音沙哑:“我疏忽了。”


    郁临说:“不是。”


    他已经穿好长衫,皮肤雪白,下巴轻抵在黑色盘扣上。


    本来正想衣兰的事,听到宿淮的话,微微低头,看着宿淮,浅色的柔和的眼珠里映着清晨第一缕光线。


    郁临说:“不要这样想,我总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他说:“我喜欢你,所以会和你并肩在一起,而不是让你害怕。”


    郁临伸手,搭在宿淮的头发上,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


    他说:“其实已经不怕了,只是有些身体的反应控制不了,我在认真的喜欢你,也试着相信我,好吗?”


    郁临说着,告诉宿淮刚才发生的事,他有点困,说的声音很低。


    他语气认真:“她穿着嫁衣,可能是衣兰,只是眼睛没有了,胸口还有一处利器刺伤。”


    “有人要杀衣兰?谁要杀她?”


    “或许……衣兰已经死了。”郁临皱眉,轻声说,“可是还没到出嫁的时间……怎么会,如果衣兰已经死了,那这个任务岂不是。”


    永远完不成?


    郁临做出各种推测,忽然手指一热,他低头,发现宿淮正把玩他的手指,唇角轻勾,黑沉眸子里漫出笑意。


    他想到什么,唇角又极快放下,抿得很平,声线淡淡,仿佛问的十分不经意:“能认出我?”


    他说:“一眼看出我不是他?”


    郁临手指被他握在手里,低头看他,表情疑惑。


    随后他感觉手指被一根根扣起来,十分用力,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人忽然变得心情很好。


    郁临依然有些不解:“为什么认不出。”


    他看过来,表情居然是很认真的疑惑:“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宿淮看着他,看一会儿,呼吸微促,忽然低头,在他手指上咬一口。


    “嗯。”他喉咙里突兀滚出一声笑,低声说,“我的问题。”


    第18章 无限流男主的炮灰室友(十八)


    郁临跟鬼新娘对峙半宿,早已经困了,被宿淮抱回去又睡了会儿,早上睁眼的时候,眼睛依旧通红。


    赵家村的夜晚似乎格外长,郁临听到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声。


    然而抬眼,透过窗户缝隙,只能看见外边一点儿幽蓝的光。


    黎明将至。


    郁临垂了垂眼,感觉眼睛酸涩,但是不困了,搭腰上的手掌温热,耳侧呼吸绵长。


    他没有动,发丝静静垂在宿淮脖子上,不知过去多久,他眨了下眼,然后头顶上落了个手掌。


    感觉他睫毛在动,宿淮伸手,摸了下他头发,问:“醒了?”


    他坐起来,似乎缓了片刻,声音沙哑,说:“我出去下,外边东西没处理干净。”


    他昨晚砍了两个红灯笼,急着回来,草草扔在门口,这东西凶,不处理不行,所以一早打算出去收拾。


    他昨晚因为两个灯笼停滞太久,看起来这个本并不轻松。


    郁临坐起来拿衣服,轻声说:“我跟你一起。”


    宿淮转头看他:“嗯。”


    他没拒绝,点头,起身往墙边走,没一会儿,拿井水浸着的冷毛巾回来,抬手,按郁临眼皮上。


    敷了会儿,他垂眼叮嘱:“等会儿出去,什么都别摸,别离我太远,这地方太凶,不安全。”


    说着,又拿湿毛巾给郁临擦了擦脸。


    郁临没睡好,眼睛发红,穿好衣服坐在床头,有点没精神,听了他的话,仰头,下巴搁衣领的黑色盘扣上。


    他想说不要担心,见男朋友手背一直绷着,于是说:“好。”


    他看起来很乖,让人更想揉他。


    宿淮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低头,扣着他后脑勺,亲了下他嘴唇,五指轻抓,手心里留下很淡的香味。


    外边天色微微发亮,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深蓝。


    两人出门的动静很小,小到根本没有惊动其他人,朝村口走。


    黎明时分,村外的荒地上依旧阴冷,土路坑洼,踏上去,没有任何方向,往前走不知多久,才摸到一块与众不同的地方。


    冬瓜一点儿没有夸张。


    赵家村黄土地的边缘,竟然是有东西的,只不过是大片坟包。


    这些坟包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散落在夜色里,排位已经腐烂了,倾斜歪扭,散发出不详气息。


    只是看着,就说不出的阴冷。


    黎明的光线落下来,使这块地能见度变高,地里坑坑洼洼有水,仔细看,才能发现是一滩滩血泊。


    宿淮牵着郁临,另一只手拎两个红灯笼,在坟地边缘停住。


    深蓝天光将这里分成两块。


    他脚步一顿,站坟场边缘,不再往前,而是偏头,借着夜色观察郁临,似乎是在确定他没有被吓到。


    郁临垂眼,轻呼出一口气,努力制住指尖轻颤,他摇头:“我没事。”


    他手指发凉,目光却轻轻抬起,认真地打量四周,最后锁定排位上依稀可辨的字。


    这些字里……赵姓出现的频率似乎很高。


    “嗯。”宿淮扫了眼天色,低头看他,沉默片刻,把他手握的更紧。


    他踢一脚地上的红灯笼,皱眉说:“进本第一件事,接到任务后尽可能观察地形,找线索道具,我昨晚看了一遍,这块地里,全埋的灯笼。”


    郁临怔一下,意识到他在告诉自己线索,也是教自己。


    他抿唇,轻轻点头:“好。”


    宿淮:“嗯。”


    他拿出斩鬼,不再多说,往坟地里劈一个小坑,把开始跳的红灯笼踹进去,灯笼挣扎一下,发出尖叫。


    郁临看着,嘴唇紧抿,宿淮站旁边,更深更紧握他的手。


    处理完灯笼,从坟场回来,天色已经泛白了。


    走到村口,安静一晚上的村庄随着明亮的天光,仿佛突然活起来,充斥着挑水声,说话声,剁菜声,家长里短的声音。


    郁临怔了一下,回头看,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出夜色里的坟场。


    旷野虽然荒凉,但在天光明亮下,似乎只是块普通的黄土地。


    完全不见夜晚尸横遍野遍地的景象-


    因为娶亲,今天赵家村众人起的格外早,打着哈欠起来,有人在院子里哐哐剁肉,有人在厨房炸丸子。


    迎来过往的客人太多,照顾不过来,村民干脆在村东头摆了个摊子,供客人吃饭。


    这种简易食堂是副本里固定的地方,不难找,npc也会给指路,郁临和宿淮过去的时候,玩家已经到差不多了。


    甚至相当一部分已经吃完了,沉默离开位置去找线索。


    位置上只剩下三男两女,其中一个还是冬瓜。


    见到他们,冬瓜眼睛一亮:“哥,这边。”


    他看着两人,挠头,发现分不出先后,年纪小,干脆一块喊了。


    他嘴里还叼着一个玉米棒,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等人过来,把眼前碗往前推,奇怪问:“哥,你俩早上去哪了?来,快吃,我来的早,抢到了红薯玉米……剩下都是肉类,我……呃,我没拿。”


    他想起来上个副本不愉快的记忆,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郁临看着眼前的瓷碗,轻声道:“谢谢。”


    他摸摸口袋,摸出一个提前准备的能量棒:“这个给你。”


    冬瓜接过来,眼睛一亮:“巧克力味的……这也行?!”


    “叮——”几个人正说着话,旁边突兀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郁临偏头看去,发现餐桌最右侧的椅子突兀挪动,他看过去,是昨天盯着他看的粉发男生。


    一张陌生的脸,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男生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破瓷碗,五官精致,头发颜色泛着粉。


    他冷着脸,故作镇定,手里死攥着一碗炸鸡腿。


    他看过来,盯着他们,忽然问:“你们……都知道这是哪?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意思?这里肉不能吃?”


    他看起来是新手,尽管努力镇定,眼睛里还是透露出惊惧。


    桌边坐着几个人,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没怎么关注他。


    冬瓜年纪小,看他眼光带着同情:“兄弟,死亡游戏,没听过吗?”


    男生呼吸乱了几秒,猛得抬头。


    郁临发现他在看自己。


    他手垂在桌边,正安安静静捧玉米棒。


    见男生目光执着,郁临想了想,告诉他:“这里是主神游戏,生死会关乎现实里生死,所以每个人都要想办法,尽可能活下去。”


    他说:“这里有很多陷阱,很多鬼怪,不是肉不能吃,是这个世界十分诡异,比起蔬菜,更不能确定肉的材质,所以最好不要吃。”


    他解释的很详细,目光落在对方发白的指骨上,想一下,又说:“想通关的话,可以问这里的人线索,但要小心,他们不一定都是活人。”


    四周人都习以为常的模样,有一男一女啃完玉米,直接端餐盘走了。


    村头树上的叶子哗啦响了一声。


    男生抿唇看他们,显然明白什么,脸色发白,“哐当”扔了手里的碗,大口呼吸-


    吃完饭,要去村里找其他线索,冬瓜思虑再三,拒绝了同行,蔫哒哒说比起线索,他还是想找他姐。


    他手里捧着个破瓷碗,垂头丧气,里面剩了一根红薯和没吃的能量棒,大概是想留给冬青。


    其实宿淮早上回来就告诉郁临,冬青不在这附近,甚至可能,她根本没进这个本。


    郁临看着他,微微抿唇,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冬瓜这个消息。


    身旁垂落阴影,宿淮站起来,姿势自然把他牵起来。


    他看冬瓜,说:“在村里找,有动静就藏祠堂,热闹别瞎凑。”


    “哦……好。”冬瓜挠脸,他姐耳提面命里面有一条,就是老实听话。


    他也不是叛逆的性格,左右看看:“那我一会儿去村民家问问吧。”


    村里白天人很多,但都很忙碌,郁临跟宿淮过去,问了几个打水的大爷,又问了问蹲在村口唠嗑的大娘。


    只是这个村的老人年纪有些大,看着他们,目光茫然,几乎说不出什么,只含糊不清说不知道,自己忙。


    他们就像是没有被设定剧情的npc,动作机械,郁临看着他们,意识到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


    他想了想,反过来牵住宿淮的手,在家家户户半掩的屋门下停留,听到有声音,就过去听一听。


    他低着头,长衫靠在墙上,偏头,时不时往朱门里看一眼。


    如果有村民主动出来问他干什么,他就问人家问题。


    有的回他,有的不回他,但一来二去,还是问出东西。


    比如这个世界外边很乱,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比如今天是三月三十号,但这个三月只有三十一天。


    本来还想问新娘,或者衣兰的事,但只要提起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变得神情莫测,绝口不言。


    最后两人坐村里唯一一间紧闭着,进不去的屋门下交流情报。


    郁临睫毛轻垂,轻声猜测:“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事……不敢提衣兰,三月三十三,我之前以为是日期计算方式不同,现在看,是一个代指。”


    他抿唇:“这样看,昨天的鬼新娘应该就是衣兰……难道她在婚礼前被人杀死了?所以村民不敢提?”


    他语气疑惑。


    宿淮坐他旁边,胳膊抵着墙,长腿轻曲,偏头看男朋友从毫无头绪,到逐渐拼凑出一点儿真相。


    他表情认真,尽管跑了一天,但眉眼干净,睫毛轻垂,一点都不脏。


    只是小腿有点疼,他无意轻锤一下。


    郁临感觉身前落下阴影,随即他发酸的小腿被人抬起来,握手心里。


    “或许不是自愿结婚的。”宿淮说。


    他说着,伸手,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郁临膝盖上。


    郁临感觉腿上很烫,还有点痒。


    他抿唇耳廓一红,有点走神,又听男朋友说:“不愿意,被杀了。”


    这种副本里总是充斥着这种血腥元素,郁临皱眉,突然想起陈念秋。


    如果二十年前的网吧真的存在……如果百年前的赵家村真的存在。


    那他们这些人,究竟是游戏boss……还是流落在人间的亡魂。


    郁临垂眼,注视着小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次进本一共十五个玩家,昨晚死了一个,今天众人都有些沉默,互相见面也都不说话。


    有人关注排行榜,似乎认出宿淮身份,想过来抱他大腿,然而但这个本难度高,宿淮表现得格外冷漠,生人勿近。


    于是几个想过来搭话的玩家犹豫一下,也没敢吭声。


    导致一天下来,除了说过话的,郁临跟这个本的玩家也只是眼熟。


    天色不知不觉变暗,傍晚来临,橘色的光开始从天边缓缓落下,将整个赵家村涂成晕黄色。


    当赵家村整个都变得晕黄,一队穿着黑衣,头戴红帽的人扛着乐器,簇拥着一顶鲜红花轿从村中路过。


    轿子从村口来,上面盖了层叠的红布,红布上绣着鸳鸯花纹,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模样十分精致。


    他们一行人走的很慢,花轿旁,一个五官圆润,下巴生夸张黑痣的媒婆,头带红花,表情冷漠,始终跟在一旁。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吹打,一直走到村中一户紧闭的人家前,媒婆大喊:“亲迎——新娘子嘞——”


    分明是喜庆的话,她的声线却说不出地冷漠厌恶,随着她的话,紧闭的门扉被推开,一个新娘走出来。


    迎亲队伍安静的像死了一样,他们手里拿着乐器,吹吹打打,似乎非常恐惧,动作说不出地僵硬。


    郁临抿唇,远远看这支迎亲队伍,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吹吹打打的音乐声倏地一顿。


    紧接着,四面八方僵硬地打量目光朝着他过来。


    那几乎不是活人眼神,郁临指尖一凉,下一秒,腰间忽的一紧,视线变换,在耳边呼呼的风声里,他被宿淮带着从墙上跳进旁边紧闭的院落。


    “咚”地一声,院里久远的尘土被荡起一层轻灰。


    郁临被放下来,轻咳一声,扶着墙壁,抬眼看去,在夕阳的余晖下,发现这房子说不出的怪异。


    这间村里唯一一个,门扉紧闭,似乎没有住人的房子,内部结构居然和祠堂有些像。


    比起崭新的村庄,与装扮喜庆的村子外围,这里显得格外旧。


    旧得过分,祠堂至少干净一些,而这个屋子,像很多年没有人来,杂草丛生,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


    此时是阳春三月,即使是副本,有树在的地方,也是绿意盎然,地上的落叶却是枯败灰黄。


    黄昏时刻,外面是喜庆的吹打声,村里其他房子也都张灯结彩,唯有这个房子,凋敝破败,格外突兀。


    忽然,沉重的屋门被风吹动,发出轻微响动。


    那间屋门锁着,似乎藏什么东西,郁临呼吸轻屏,和宿淮对视一眼。


    宿淮牵着郁临,拿出斩鬼,脸色淡淡,刀尖插进紧闭的门缝里。


    “吱呀”一声,破旧的屋门打开,内部的景象落在黄昏的余晖里。


    这居然是民国时期的一间小祠堂,里面物品十分有限,尽管如此,案台上香烟袅袅,供奉一个牌位。


    穹顶很低,昏暗的光线门缝外垂落,能看到桌上满满的灰尘。


    然而落满灰尘的木制排位前,几根香火孤直,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李京鸾。”郁临读出上的名字。


    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仿佛什么被拖动着摩擦着。


    宿淮皱眉,迅速把郁临搂在怀里,藏进门扉后边的死角。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衣服整齐的盲眼老婆婆拖着坡脚走进来。


    她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腿脚不便,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她头发花白,一瘸一瘸,精神似乎有些错乱,脚尖轻轻点着。


    她走到桌案上,拿起一把香,仿佛怕极了,手指颤抖。


    一边点香,一边喃喃重复:“她又来啦……她又来啦……她又来啦……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手颤抖着,声音越发嘶哑凄厉,仿佛被吓破胆。


    郁临轻呼吸一口气,微微偏头,隔着门扉看她。


    随即感觉到腰被轻搂着提起来,他怔一下,仰头,对上宿淮漆黑的眸子。


    读懂男朋友眼里的意思,郁临抿唇,轻轻伸手,手臂搭男朋友脖子上。


    紧接着,下巴也垂下,轻轻抵在宿淮肩膀上。


    宿淮抱着他,扫了眼牌位,仗着对方看不见,面不改色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迎亲队伍在村子里走的很慢。


    似乎是很久很久,又似乎是一眨眼,队伍停在村口,天忽然黑了下来,月光暗淡。


    一阵哒哒哒的手杖声,红灯笼一盏盏亮起,村长从路尽头走过来。


    迎亲队伍立刻停下。


    这边动静大,按理说不应该没人听见,村长环顾四周,却没看到观礼的人,表情有点气急败坏:“人呢?都要出发了,怎么没人来?”


    他表情愤怒,微微眯眼,显得脸上沟壑很深,蜡层微微反光。


    忽然,他目光一冷,挥了挥手,迎亲队伍重新吹打起来。


    他仿佛十分愤怒,带着队伍,重新回到村里,直奔家家户户。


    天黑的猝不及防,有几个玩家停留在外面,感觉不对,想往回赶,没来得及,被迎亲队伍堵个正着。


    微凉的月光落下来,将一行人的脚尖的映照的清清楚楚。


    看着这支脸色惨白,黑衣不详,仿佛坟堆里爬出来的迎亲队伍,几个玩家冷汗刷地下来了。


    有个叫李舟的玩家,拉着同伴的手,不断后退,转身想跑,却被刺耳地唢呐啸叫刺激地目光一怔。


    几秒后,四个人身后生出无数双手,推着他们往前,他们目光茫然,身上的褂子逐渐变成黑衣,头上长出一顶鲜艳的红帽。


    村长看着他们,满意一笑,手杖轻轻点点地面,迎亲队伍跟着转身,一行人吹吹打打离开了。


    “……”


    觉得迎新队伍不对,在黄昏时期便早早回到祠堂的玩家站门口看这一幕,呼吸不由一滞,脸色惨白。


    郁临跟宿淮从院墙里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


    感觉不对,回到祠堂,刚进门,咚咚咚几声门被关严的动静。


    郁临一怔,抬眼看去,清冷月光下,只看到中厅一排阴森排位。


    “……”


    整个院子里空荡的仿佛没有一个人。


    正觉得不明所以,裹着被子发抖的冬瓜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


    见到他们,哆哆嗦嗦睁大眼,失声:“哥,你俩终于回来了,刚给我吓尿了草。”


    “……”


    屋里有灯,点着一根蜡烛。


    冬瓜哆哆嗦嗦说了看到的场景:“直接变成死人跟着走了……太恐怖了,还好我回来得早,不然……”


    他吓坏了,脸色发白,和祠堂里众多被吓破胆的玩家一样。


    也因此错过了一个重要线索。


    郁临抿唇,感觉不对,看向宿淮,轻声道:“可我们的任务……是三月三十三,让衣兰平安出嫁。”


    三月三十三,让衣兰平安出嫁。


    说明衣兰出嫁的时候,一定遇到了某种情况。


    因为昨天就见过鬼新娘,郁临甚至怀疑,这个事件是重复的,而三月三十三就是这个副本的最后时限。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需要知道,衣兰出嫁这天究竟遇到什么事。


    郁临分析着,宿淮靠在门扉上,垂眼听着,说:“去看看。”


    郁临点头:“好。”


    他站起来跟着宿淮往外。


    冬瓜怕鬼,一听还要晚上去坟堆,吓得直哆嗦。


    他迅速把桌上的能量棒踹兜里,抽抽噎噎:“哥,等等我,我也去。”


    几个人抬步走出祠堂,片刻后,门里有人犹豫一下,出来跟上。


    迎亲的队伍走的很慢,并不难追。


    只是荒原上掩体太少,好在有夜色遮掩,能不远不近跟着。


    迎亲队伍带着一天的收获,似乎心满意足,吹吹打打往前,如果忽略环境,显得十分喜庆。


    他们带着轿子,跨过黄土边缘,在暗淡的月光下,一路走进坟场。


    跟在后边的几个人没有再贸然进去,而是藏外围土坡后往里看。


    只见轿子一进坟场,里边便四四方方亮起红灯笼,灯笼鲜红,迎风招展,密密麻麻,喜庆非常。


    随着迎亲队伍经过,灯笼在风中摇晃,絮絮叨叨,切切私语逐渐从里面传出来,仿佛大婚时的场景。


    最后轿子在某个坟包前停住,夜凉如水,红灯笼光线逐渐暗下来,众人说话声却更大了,并且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首先是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叫骂:“吃里扒外的小婊子,进了我们老王家,还敢出去偷人,看我不打死你。”


    鞭子在地上抽出呼呼风声,伴随着女人绝望挣扎的惨叫。


    随后是满院宾客围观的声音:“打得好,这种女人,娶回家也是有辱门风,不如打死算了。”


    “是啊,王将军抬她做姨太太,是她的福气,居然还敢出去偷人?”


    鞭子的呼啸声声落下,没有丝毫留情,听得人脊背发凉。


    郁临抿唇,身后抵着一块温热胸膛,他轻喘着气,紧盯着眼前景象。


    有手臂横亘过来,捂在他嘴唇上,剧烈地心跳中,他闻到一点儿很淡的木质香。


    旁边冬瓜的喘息声已经粗重起来,死死咬着胳膊不让自己出声,显然受不了这一幕。


    只是自始至终,轿子里面的新娘都沉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渐渐的,月光西挪,坟场里边的叫骂声逐渐变得尖锐,似痛非痛,然后转变成声声惨叫。


    “啊啊啊——”


    “她她她来了——救命——”


    “别杀我,别杀我,赵衣兰——你不得好——”


    很快——轿子里一滩鲜血流下来,紧接着,血腥味越来越浓。


    坟场里四散的灯笼开始阵阵颤动,骂声变成凄厉地惨叫声。


    轿子里坐着的新娘终于走出来,穿着嫁衣,五官漂亮。


    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表情冷漠,脸色惨白,站在月光下,用力把剪刀插进自己的心口。


    这一瞬间,乌云掠过,天光暗淡。


    仿佛一声惊雷落下,有一个声音嘶声大喊:“新娘自杀是不详——这是不详——她会回来找我们,她会回来复仇的——”


    “快把她眼睛挖了,让她看不到我们——”


    “来不及了——快啊——”


    赵衣兰眼睛里突兀流下两行血泪,如怨如诉,郁临看着这一幕,愕然张嘴,忍不住咬了男朋友一口。


    第19章 无限流男主的炮灰室友(十九)


    衣兰失去眼睛,愤怒地在坟场附近游荡,表情逐渐怨毒。


    宿淮看着她,忽的腾空把郁临抱起来,一声低呵:“走。”


    听到他的声音,冬瓜一个哆嗦,连带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在身后的玩家,连滚带爬往村里跑去。


    荒原上鬼影曈曈,地上枯叶发出沙沙响动,月光冷清,在他们身后,一盏盏瑟瑟发抖的红灯笼围绕在衣兰身边,怨毒看他们背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祠堂的门被“砰”地一声严丝合缝。


    最后一个跨进来的是个女生,叫李雪,性格坚强,还提醒过同伴别哭。


    她滑倒在地,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她体力不是特别好,长时间地奔跑,让她脸色通红。


    她滑倒在祠堂台阶上,靠着墙壁,手脚发软,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李雪今天跟着出去,不是不自量力,也不是心血来潮。


    她之前听其他玩家窃窃私语队里有个大佬,没有打扰,但其实就在关注对方了。


    她在现实世界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任何保命技能,甚至连八百米都很少及格。


    意外被选中游戏,仅仅一个世界,她就明白,这游戏太危险了,哪怕最后侥幸通过关,也一直不安。


    她没把握自己能靠运气一直活下去。


    她只能尽量摸索别人经验,看别人怎么活,求生欲下,即使村口发生的事让她十分惊恐,她还是跟出去。


    她知道,这个地方,坐以待毙就是死。


    尽管如此,刚刚她还是差点没命。


    李雪低着头,大口呼吸,简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


    ——那一瞬间,见证鬼新娘死亡过程的她吓得四肢僵硬。


    听到那声“跑”时,她下意识跟着往前,却一个匍匐摔倒在地。


    她怕鬼,所以没敢离坟场太近,只是跟着徘徊在边缘地带。


    摔倒那一瞬间,她立刻听到耳边一声怪异的笑。


    她心里怕极了,挣扎往前,却感觉小腿爬上一个湿冷温度。


    那根本不是活人触感,冰冷滑腻,阴凉无比,她吓得想跑,口鼻却仿佛漫上海水,心脏也被一只手攥得生疼。


    所有恐惧全部冲击在大脑里,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绝望往前,却没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在逃命,转瞬消失在深凉月色里,没人在这时候关注她。


    一瞬间,偌大的荒野上似乎只剩下她自己,还有后边的怪物。


    李雪憋着没让自己彻底崩溃,她爬在地上,拼命往前挣扎,试图把身后东西踹走,手指深深陷进地上腥臭的泥土。


    小腿上湿凉的东西愈发用力,把她往后拖拽,李雪仰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然后在一片深凉的月光里,她努力仰头,只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月光下,一双安静看过来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头发乌黑,眉眼漂亮,脆弱的像白瓷器,偏着头,下巴只轻抵在一个有力的肩膀上。


    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们中间隔了几十米,他安静地看过来,李雪绝望地跟他对视。


    仅仅是一瞬间。


    她听到小腿上传来轻微地“砰”得一声,抓着她的力道顿时松了,耳边传来一道凄厉惨叫。


    她怔一下,不敢回头,爬起来拼命往前跑,几乎发挥出她所有的难以想象的潜力,终于在最后冲进祠堂。


    是错觉吗?


    李雪头发蓬乱,眼眶通红,滑倒在门扉下,手腕小腿全是腥臭的泥污,她咬着嘴唇,偷偷抬起小腿。


    她左边的脚腕下,一个骇人的紫色手印清晰可见。


    李雪放下腿,倏地捂住嘴,差点哭出来,她红着眼眶,下意识抬头,看被男人抱在怀里的青年。


    加上李雪,祠堂里今晚一共跟出去四个人,其他三个都是男人。


    见到眉眼安静漂亮,皮肤雪白,被抱在01怀里的人,他们别开头,虽然觉得这样的人养活不长,却不敢声响,不想惹火上身。


    李雪无暇顾忌其他人,只是抬头,小心翼翼看他。


    却发现他没有看过来,甚至没有睁开眼。


    他垂着头,黑发搭眼皮上,双眼紧闭,嘴唇轻抿。


    他手指搭男人肩上,无力地垂下来,指尖细长,脸色雪白,呼吸很轻,像睡着了-


    宿淮站在祠堂里,第一时间感觉到怀里人变化,他呼吸重了两秒,眼眸黑沉,进门几乎是用踹的。


    冬瓜跟着进去,不明所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跑得快,只有腿边沾了一点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宿淮没搭理他,他脑子很乱,手有点抖,到床边坐下,伸手,把怀里人下巴抬起来:“临临?”


    宿淮眼珠漆黑,呼吸急促,他低头,死死盯住怀里的人。


    然而被他抬着下巴的人却没吭声,只是随着他的动作,脸颊东倒西歪,眼睛始终闭着。


    随着身子坐直,他搭在宿淮肩上的双手也支撑不住,垂落下来。


    他往前,悄无声息栽进宿淮怀里,呼吸极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宿淮低头,锁着他的指骨发白,他喘息一声,抿唇不语,很快,有血丝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来。


    “草,发生什么了,哥?!你怎么了——”冬瓜转头,一声惊叫,抬头又一声,“草,01哥,你也没事吧?”


    “……”


    这是郁临为数不多判断失误。


    上班第一天,他拿到小册子,里面第一句话:任务者请符合人设。


    ——换句话说,请在目标人物基本逻辑内行动。


    虽然很多人其实并没有认真遵守这条守则,包括郁临自己。


    因为评分标准是人物精彩度,所以在很多世界,有时候需要任务者自行判断,如何行动最合适。


    所以穿越局也并不限制任务者出格行为,相反,如果评分越打越高,它甚至是支持态度。


    到后来,数次改革,它甚至支持简单的人设调整,而不是强迫任务者进行一些与自身观点相悖的行为。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来源,或者说,让当前世界接受你的行为是合理的。


    你不能违和到让小世界npc都看出来你不是本人。


    在这个世界,尽管原主是个两面三刀的基佬,但他试图勾引男主,在郁临判断里,他喜欢男主是合理的。


    喜欢是一种毫无威胁的情绪,更有利让他在这个世界平稳过渡到下个世界,而不是麻烦接踵而至。


    所以郁临选择这个人设维持,其他人也没有感觉不对。


    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会真的喜欢上宿淮,想认真对待一份感情。


    这也是他今天另一个失误的来源。


    没有坐视不理一个求生欲旺盛,且性格善良,愿意出手帮助同伴的人死亡。


    她看过来的一瞬间,郁临看到了,于是帮了帮她。


    尽管是微不足道的一颗石子,但是他无法解释来源,这是原主如今完全无法做到的,被判定后,代价就是连续好几个小时的完全脱力。


    身体只能保持基本机能,从外表看,几乎像是快死了一样。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只来得及挠一下男朋友手指提醒,就完全断片。


    一切发生的太快,郁临潜意识里,危险世界,要提升实力是早晚的事,这种程度的ooc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对他不会有太多影响。


    因此忘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于是在看到一身鲜血,背抵在土墙上,连睫毛上几乎都沾着血珠,垂眼看他的宿淮时。


    郁临其实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坐起来,脸色苍白,动作很轻,但立刻惊动宿淮。


    男人倏地睁眼,眸光锐利,眼眸黑沉,见到他,下颚蓦地紧绷。


    片刻后,他伸手,坐直,手掌搭郁临头上,哑声说:“醒了?”


    此时已经是清晨,窗外的天光落下,悠远明净。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手臂一抬,把郁临抱坐在膝盖上。


    又往前,下巴抵郁临发丝上,蹭了蹭。


    他说:“吓死了。”


    声音淡淡,轻描淡写。


    郁临坐他腿上,膝盖被他握在手心里,怔一下,垂眼看到他眼皮下的青黑。


    “对不起。”


    郁临抬手,摸摸他的眼皮,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有点慌。


    他深呼吸一口气,嘴唇轻抿:“昨天我其实是——”


    他想交代清楚,话没说完,宿淮突然俯身,咬一口他的嘴唇。


    他看过来,眼眸黑沉,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昨晚是你?”


    郁临看着他,惊讶于他的敏锐,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嗯。”


    “有危险?”


    “没有。”


    “嗯。”


    郁临怔一下,没有听到下文,有些疑惑:“你……不问吗?”


    “不问。”宿淮脸色淡淡。


    郁临看着他,惊讶他的反应,又想到这个世界的法律标准,犹豫一下,轻声解释:“是……合理合法的。”


    想了想,又补充:“没有限制,可以跟你谈恋爱。”


    他表情认真,宿淮垂眼看他,看了会儿,喉咙里突兀滚出一声笑。


    “嗯。”他说,脊背彻底放松下来,从昨晚的一道破空声开始,脑子里绷着的某根弦终于落下。


    他收回糟乱的思绪,眉眼淡淡,手撑在郁临脑袋上,目不转睛看他。


    郁临还在愧疚,低头捉住他垂下的一根手指:“我应该说清楚再睡。”


    “睡?”宿淮捞起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含一下,又轻轻咬住。


    “嗯。”郁临看他嘴里的手指,眼神干净。


    顿了下,他轻轻抽出手指,在宿淮垂眼之前,凑过去,吻在男朋友嘴唇上,轻轻探出舌尖安慰他-


    因为没有任何伤口,被拎着检查几遍,郁临警报成功解除。


    出门前,他扭头看被自己成功哄睡的男朋友,犹豫一下,走过去,把男朋友垂在床侧的手放小腹上,又低头,在人嘴唇上亲一口。


    他转身出去,没看见床上的人唇角轻勾。


    冬瓜捧着个破瓷碗坐在门口,见他出来,眼睛一亮。


    “哥!”他凑过来,松口气,“你醒了,昨天吓死我了。”


    郁临跟着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破瓷碗,拿出一个玉米轻啃一口。


    他抿唇:“昨天……”


    顿了下:“昨天01是不是很生气。”


    他垂眼,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冬瓜愣一下:“他骂你了?”


    郁临怔一下,摇头:“没有,但是他……”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低声道:“状态不太好。”


    虽然宿淮什么都没有说,还对他笑了下,但是身体一直绷得很紧,不愿放松,郁临搂着他脖子,亲了他很久,他才躺下来,说睡一会儿。


    冬瓜有点懵:“没,没生气,应该就是吓了一跳?”


    他拼命回忆:“他说怕你在坟场碰见不干净东西了,又回去两趟。”


    “好像把灯笼屠了?”


    总之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睫毛都沾了血,比那个鬼新娘还恐怖。


    最后是有个姑娘过来,轻声说自己是医学生,问要不要帮忙。


    给她看了,她检查之后,说是累睡了,他01哥才老实,不再折腾。


    说完,见郁临不说话,冬瓜小心问:“……怎么了林林哥?”


    “没什么。”郁临轻声道。


    他抿唇:“以后……记住了。”


    郁临哪也没去,在门口坐了会儿,吃了一根甜玉米。


    天光逐渐西挪,身后的门“吱呀”打开,里边人出来。


    他怔一下,蹲下来,摸摸郁临的手:“怎么坐这?”


    郁临看着他,默默递过来一根红薯,宿淮看着他,低头咬一口。


    把一根红薯喂完,郁临轻声说:“衣兰是自杀的,她在复仇。”


    他抿唇:“感觉没那么简单,想再去小祠堂看看。”


    宿淮:“好。”


    整理了一些线索,这次去小祠堂的队伍壮大一些。


    除了没找到冬青,隐隐不安的冬瓜,还多了一个文静的女生。


    “我叫李雪。”女生走过来说,眼睛看向郁临,“你……”


    郁临眉眼安静:“你好。”


    李雪:“……你好。”


    她没有再说其他的,犹豫一下,手里摊开一封信纸。


    她说:“你们是去找线索吗?我有……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你……”冬瓜疑惑看她:“这是什么?”


    李雪看着手心,哆嗦一下:“这是……她哥……写给赵衣兰的信。”


    “她哥?”


    “……嗯。”


    剧情背景里,赵衣兰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但当她被众宾客欺凌时,却并没有出现。


    祠堂外有一颗大槐树,树上已经冒出花骨朵,随风传来幽香。


    信纸摊开,一行清隽端雅,行云流水地字迹显现出来。


    『卿卿吾妹阿兰,见信如面。』


    『此去吴中,数年有余,思及吾妹,甚是想念,家中一切可好?』


    『吴中生糖,一味曰桂花,一味曰酸枣,滋味不同,风味殊异,思及吾妹嗜甜,取桂花而弃酸枣。』


    『忆及年少时,吾与汝并肩村中,幼幼稚童,时槐花如雨,簌簌而下,不及吾之阿兰万一也。』


    『今山河国破,九州飘摇,吾辈地处其中,不可不护,与汝分离,吾亦心中憾也。』


    『卿卿阿兰,家中母亲如何,囡囡可还听话否?』


    『卿卿阿兰,莫要忧思,今吴中大捷,吾亦归家,复见也。』


    『兄:李京鸾留。』


    信纸拆开又被折起。


    冬瓜看着信,目瞪口呆,小声:“他……他好像是去……打仗去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所以没能回来保护赵衣兰,


    李雪脸色苍白,点头:“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一种恐怖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不是欺负人么……”冬瓜握拳,“真特么……都是畜生啊。”


    祠堂门口的槐花树被风吹动,发出轻微地沙沙声。


    郁临垂眼把信纸递给李雪,轻轻抿唇:“去小祠堂。”


    李京鸾。卿卿阿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祠堂和昨天一样,门扉紧闭,上面连门锁都没有。


    朱红木门上,只有一条极窄极长的缝隙。


    人多,宿淮没废话,抬步上去,直接拿刀插进去,刀身轻动,门应声而开。


    推开门,布满灰尘的院落里陡然扬起一阵风,风沙落叶扑面。


    庭院陈旧,踏进去,耳边簌簌一道动静,紧接着,一道充满怨毒地恶意视线朝他们扫过来。


    盲眼老妇人拄着手杖,站在院里的土墙下,正在发呆,听见动静,一脸僵硬地看过来。


    “你们……?”


    她走过来,手杖点着地面,脚步踉跄:“怎么进来的——”


    她喃喃,表情扭曲,手里点着的拐杖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游走过来。


    “砰”地一声轻微响动,斩鬼斜插在她面前地上,她哆嗦一下,猛得顿住,脚尖怪异点着,止不住地发抖。


    “……”


    她没有眼睛,皮肤布满沟壑,像陈旧的蜡一样反光,冬瓜看着她,打了个哆嗦:“她是人是鬼?”


    李雪脸色苍白,看了眼她的脚面:“应该不是人了。”


    这个半人半鬼的老婆婆困在这方院子里,神智已经不太清楚。


    她排斥远道而来的客人,但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问她问题,其他问题,她只会翻来覆去的嘶哑尖叫。


    问到衣兰,或是:“你知道送嫁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才会说:“死了……全都死了……”


    只在问到李京鸾,她沉默很久,缓缓有了反应,说了一句话。


    却令人毛骨悚然。


    “李京鸾……李京鸾……”她皱眉,又松开,紧接着哭了起来,“李京鸾……李京鸾……是衣兰的丈夫啊……”


    “……”


    她哭着说:“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啊,他死的好惨,回来的时候,骨头一根根打断了,衣兰去求他的尸体,却被杀千刀的侮辱了……”


    “他们,他们还说衣兰偷人。”


    “囡囡才五岁啊……五岁啊……就被说是孽种,扔河里了,杀千刀的……”


    “他们该死……都该死啊——”-


    院里陡然生出一阵凉风。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嫁衣的鬼新娘站在了门口的地方,直勾勾看过来。


    她一身嫁衣残破,胸口插着一把剪刀,眼睛是两个血窟窿,直勾勾看着祠堂里面。


    老妇人哭着,突然感觉到什么,手里的手杖哒哒哒在地面急敲。


    她说:“衣兰……衣兰——是你吗?你回来了?我们对不起你——”


    她哭着说:“我们对不起你,他们有枪,我们太害怕了,没能救你,也没能救囡囡——”


    鬼新娘却不理她,眼睛直勾勾看向祠堂里面。


    这里的墙里砌了她讨厌的东西,她进不来,也找不到。


    但今天,她感觉到了,里面有她想要的,一直渴望的存在。


    郁临看着她,想起什么,眼皮轻垂,他牵着宿淮进去,片刻后,从祠堂拿出一个牌位。


    出来后,他把排位递给新娘,犹豫一下,轻声问:“你知道……李绣凤大师吗?”


    郁临轻声说:“她是吴中有名的刺绣大师。”


    郁临进副本前,因为收集赵家村资料,看了很多访谈。


    在众多模糊的线索里,在当地一个很久以前的采访里。


    年迈刺绣大师说,她祖籍在此,只是少时父母双亡,经水流到吴中。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只能依稀记得县城有个村子,村里有棵槐花,身上有个缝着绣凤的香囊。


    那是她的故乡。


    衣兰站在门口,五官僵硬,动作迟钝。


    她停顿一下,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微微扬起,面无表情盯着郁临。


    随后,她把苍白细长的手指在破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接过牌位。


    她抱着李京鸾的牌位,仿佛心满意足,理也没有理后边的人,转身急走了。


    宿淮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跟上去。”


    衣兰的速度很快,后边人几乎要跑着才能跟上她。


    一直追到村子边缘,她踏进坟场,这一瞬间,天空迅速暗下来。


    衣兰没有理会,她目标明确,径直朝一个坟包走去。


    坟包很高,修的很整齐,上边堆着不少石头。


    她伸手,指甲尖锐细长,一点点把上边的土挖掉,露出最下边的棺材。


    随着她的动作,暗淡的天光逐渐变成深色,黑夜来临。


    月光暗淡洒落,将天地映得几乎透明。


    如水的冷光下,坟场上,唢呐声忽然响起,穿透耳膜,四周泥土开始摇摇欲坠,随即一排排棺材冒出来,盖子打开,红灯笼从里面跳出来。


    它们摇摇晃晃,如同宾客,缓缓围在鬼新娘身侧。


    三月三十三,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在晚上,在坟场。


    新娘赵衣兰,新郎李京鸾。


    这才是真正的婚礼。


    所有赵家村的村民都在这里,窃窃私语声又响起来,喧嚣杂乱,无比的盛大热闹。


    “天作之合啊——这丫头,这小子,从小咱们看着长大的——”


    “是啊,师兄妹呢,你看看,赵老头嘴都笑歪了——”


    “囡囡——囡囡——真漂亮,这小丫头,长大肯定跟她娘亲一样漂亮。”


    “京鸾要去参军了?衣兰囡囡怎么办,囡囡还没满月呢——”


    “京鸾战死了?尸体呢?哦?被送回来了,什么?被王八蛋抢了——这龟孙,当自己是人物了!”


    “他是老爷,有兵啊,还有枪啊,衣兰,囡囡——唉,可怜孩子啊——”


    “不要杀我——”


    剩下的几个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站在坟场周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注视这场婚礼。


    吹吹打打声一刻不停,整个荒凉坟场被数不清地红灯笼照亮。


    结束后,衣兰抱着牌位,安稳地躺进棺材里。


    没了她的镇压,口吐人声的红灯笼动作僵硬,缓缓转头,诡异地笑起来。


    它们朝玩家看过来,说不出地贪婪渴望,仿佛盯上肉的狼群。


    一瞬间,它们在红灯映照下,不再是一个个灯笼,而是一个个被困在这里,无法往生的亡灵。


    它们生出细长干枯的手,发出尖细地叫声,猛得朝玩家扑过来。


    人群四散奔跑,一边驱赶鬼灯笼,一边在主神面板弹出的时候,疯狂点击登出。


    冬瓜机灵,眼见荒原挡不住,直往坟场边的树上窜,爬到一半,他看到什么,突然惊叫一声:“姐——”


    冬瓜大叫着猛冲下去,扑在坟场里一个棺材上,用力把棺材盖推开。


    棺材里,冬青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意识。


    她被埋在地底,埋了太久,身体变得十分虚弱。


    在刺耳的叫声里,勉强睁眼,目光不甚清明,睫毛颤动。


    她抬眼,只看见一双充满恶意的鬼脸盯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她上方,脸色焦急的弟弟。


    “冬瓜——”


    身后凄厉无比地一声惨叫,


    郁临下意识转头。


    宿淮手一凉,他低头,发现刚刚还只让他牵着,眼珠警惕看四周的男朋友,忽的拉着他手,搭自己腰上。


    动作迅速,行云流水。


    紧接着,空气流动,传来一道熟悉地破空声,随后是“砰”一声轻响。


    四十米外,郁临掷出一枚叶子。


    叶片带着呼啸的风,正中怪物眉心。


    “哐当”,他歪下头,栽男朋友怀里。


    “……”


    他男朋友眼珠黑沉,深呼吸一口气,把他捞怀里抱好,抬手,冷着脸一刀劈了一个鬼灯笼。


    第20章 无限流男主的炮灰室友(二十)


    郁临醒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目之所及,全都是白色,几乎有些刺眼。


    他眨了下眼,眼睛酸涩,于是不适地又闭上。


    耳边“咔嚓”一声轻响,像是表盘被转动地声音。


    一个电子机械音冷漠道:“您好,这都是假的,望您知。”


    他男朋友淡淡道:“嗯。”


    “?”郁临正觉得有些疑惑。


    “咔嚓咔嚓。”


    机械音说:“他醒了。”


    “咔嚓”声倏地一顿,郁临撑着身旁绵软的力度,慢吞吞坐起来,微微眯眼,手腕轻搭在眼皮上。


    尽管如此,刺目的光线还是让他眼睛通红,眨了下眼,眼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醒了?”眼皮忽然被揉一下,有点冰,他眯着眼,微微仰头。


    宿淮半蹲着,手里反复摆弄着机械罗盘一样的东西。


    见他看过去,放下罗盘,手伸过来,捂在他眼皮上。


    “酸?还有没哪不舒服?光污染,先别睁。”


    “……”


    郁临听话地重新闭上眼,眼皮上手掌温热,他睫毛忍不住颤。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捂着眼抱起来,挪了个地。


    没反抗,下巴抵宿淮肩上。


    感觉自己陷进沙发里,郁临语气迟疑:“这是哪?我们……还没回去?”


    宿淮摸一下他头:“没有。”


    “咔嚓咔嚓”声又响起来,过一会儿,眼皮上的手掌才挪开。


    宿淮低声:“好了。”


    郁临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绵软的米色懒人沙发上,四周的景色也和刚才截然不同。


    墙壁变成温暖的鹅黄色,上边开了扇窗。


    窗外正是明媚的夏景,天光大亮,树影斑驳,能听到小孩在外边踢球的声音。


    一时间,树叶的沙沙声和稚童的吵闹声一起透过窗玻璃传过来,显得这个空间格外悠然又宁静。


    “……”


    郁临表情迟疑,又有点疑惑。


    他垂眼,戳一下握着自己的手:“……这是哪里?”


    膝盖上握着他的手倏地收紧。


    宿淮偏头,黑发搭在前额,眼眸黑沉,眉心轻皱:“主神空间,碰见点事。”


    『叮——』


    随着他的话,一个白色光圈开门进来,进屋后,它顿一下,机械道:『郁临先生,您好。』


    它语气平板:『我是主神,邀请您进入主神空间,开启管理者培训计划。』


    “……”


    郁临:“什么?”


    手里只剩一条乱七八糟炮灰线的郁临听的有点懵。


    随后,在光球解释,和宿淮一针见血地提问下,他明白过来。


    他们触摸到了世界背景。


    根据系统介绍,主神游戏,全称也可以理解为:地府驻人间无纸化办事处。


    系统说:“阴阳有别,本不相交,自从平衡打破,厉鬼徘徊人间,不愿往生,甚至引魂替命,有违天道,方便管理,我们部门成立。”


    “所以……”郁临垂眼思索:“陈念秋……衣兰,都是存在的?”


    “是。”主神说,“他们都是徘徊在人间的厉鬼,执念太深,生成了强大的‘域‘,如果这些‘域’不破坏,会不断吸引活人进去,扰乱平衡。”


    主神口中的“域”,大概就是指一个个副本,又或者说,不是副本,是一个人充满执念的一生。


    郁临抿唇:“你找我们是?”


    主神:“合作,阴阳有别,厉鬼徘徊,危害人间,我们得知消息后,就成立了人间办事处,为了避免大规模恐慌,取名为:主神游戏。”


    虽然是光圈,但主神的语气里第一次透出迟疑。


    它说:“我们成立后,发现人间的‘域’远比想象中难缠,因此,提出管理者计划,01取得斩鬼后,我们就关注他,本来是在观察阶段,但……”


    它有些疑惑:“……我们发现你,似乎有点不同。”


    他产生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刀都提不起来的普通人,却能对“域”的破坏力超乎寻常的高。


    “……”郁临扫一眼沉睡前把他数据全部屏蔽的小水母,垂眼不语。


    宿淮闻言,忽然抬眼,淡声问:“管理者都干什么?”


    主神不再纠缠,语气平板:“管理者是我们根据玩家副本表现,特别邀约的地府驻人间管理人员。”


    “可以管理主神空间权限,流落亡魂与玩家,必要时对破坏规则的厉鬼和玩家采取非常手段。”


    它补充:“有编制。”


    “……”


    似乎是比较缺人手,说完后,白光一闪,郁临和宿淮面前摊开一张合同。


    内容和主神刚才所说差不多,条件也比较宽松。


    只是时间比较长,有五十年。


    窗外被细心调整的夏风和煦地吹进来,玻璃窗被树叶拍打作响。


    郁临握着笔,睫毛轻垂,看桌面上洁白的纸张。


    他没有第一时间签名,而是喊醒小水母,问他这个剧本开启的时间是多久。


    发现刚好是五十年。


    郁临回神,忽然发现搭膝盖上的手被人扣住,扣着他的掌心很烫,还有点潮。


    他怔一下,偏头看宿淮,撞进一双漆黑眼睛。


    宿淮喉结轻滚,看着他,声音有点哑,说:“不想签不签。”


    郁临看着他,又看合同,迟疑片刻,表情认真地想了想:“……它给编制。”


    他们挨得很近,并肩坐着,郁临签完名字,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抬起宿淮的手,很轻地擦了擦。


    宿淮垂眼,看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喉结轻滚。


    很久,他发丝轻动,握住郁临的手,放在唇边吻一下。


    他说:“好。”


    刚睡醒的小水母不明所以,查完资料,先是懵懵逼逼戳了下平板无波的主神:“看不见我……?小笨蛋。”


    随后看过来,愣了愣,用力揉眼,尖锐爆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谁啊给我松开临临!!!!!”-


    公司大楼。


    小水母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生无可恋漂浮在客厅天花板上方。


    嘴里喃喃自语:“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它抽抽鼻子:“什么狐狸精!临临,你真的要在这个世界陪他吗?”


    它飞下来,郁临摸摸鼻尖,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揉它的耳朵。


    水母眼巴巴看他,感觉着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汪一声又哭了:“天杀的,我要举报他!男狐狸精!”


    宿淮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份小圆子。


    他在桌前顿住,眼皮轻掀,忽然问:“……谁在说话?”


    “……”水母瞬间闭嘴。


    郁临一怔,惊讶看他,只看见他眼睛若有似无扫向四周,分明什么也看不到,却淡淡道:“有点吵。”


    “……”


    小水母尖锐爆鸣:“!!!”


    郁临头疼地按了按眼皮。


    小水母骂着骂着把自己骂睡了,郁临把它放回任务空间。


    回到卧室,刚关上门,腰被从后边扣住。


    宿淮低头:“走了?”


    郁临点头,感觉脖颈里的发丝微凉,还有点痒,他动一下,被人翻身抱起来。


    后背抵在门上,小腿被握住,圈男朋友腰上,是非常失重的姿势。


    郁临胳膊抵着门扉,另一只手努力攀男朋友肩膀,睫毛轻抬:“你……”


    他轻声解释:“刚才是……”


    嘴唇忽然被咬一下,一点点麻,宿淮脸色淡淡,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俯身下来,含住郁临的嘴唇,轻轻地咬,在唇缝里细致地磨。


    郁临最怕这个,睫毛垂着,呼吸微屏,腰顿时软了,手臂无力抵在门扉上,头脑昏沉一片,心脏砰砰砰跳。


    “……”他垂着眼皮,努力深呼吸一口气,抓宿淮发尾的头发,抓紧又松开。


    等手里的头不再动,不再往前,他睫毛轻颤,微松口气。


    下一秒,郁临仰头,喉结被突然含住,皮肤染上浅粉,失神的瞬间,温热的手掌从衣服下摆探进来。


    “……唔。”是一声郁临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绵软调子。


    他轻轻喘息,红着眼皮,怔怔抬头,宿淮看着他,伸手把他抱起来,挂在身上,随后放在卧房门口的柜子上。


    身后是冰冷的镜子,胳膊和后背冰凉一片,郁临抿唇,感觉到滑在腰间的手掌往下,轻扯一下。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被扶起来,宿淮看他一眼,俯身下去,舔了舔他,还问他:“什么感觉?”


    “……”


    结束后,郁临眼皮通红,脑袋一片空白。


    耳边突然落下一道声音。


    有点哑,他男朋友靠他耳边,手指轻动,抵着裤边,一边帮他延长快感,一边仿佛不经意般随口问:“……刚是不是有人说我坏话了?说的什么?”


    他问:“能说吗?”


    “……”郁临眼眶通红,怔怔看他,半晌,回不过神般,轻轻点头。


    “说……你勾引我,是男狐狸精。”


    “……”


    男狐狸精挑眉,眼眸黑沉,垂眼,扫一下自己劲瘦流畅的腹肌。


    他忽然伸手,把凌乱衣边卷起来,露出下边紧实的肌肉。


    他刚运动过,肌肉紧致,上边覆着层薄汗,性感有力。


    他眼眸漆黑,扣住郁临手指,放上来摸:“这样?”


    “……”


    郁临感受着手掌下紧致有力的触感,眼皮倏地一颤,没有出声。


    随后他感觉膝盖被分开,宿淮脸色淡淡,握着他小腿,用力踩自己一下的。


    他说:“还是这样?”


    “……”-


    夏日悠长,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又在头顶落下斑驳树影。


    暑假转眼过了一半。


    主神游戏告一段落,在这个世界父母的催促下,郁临回家一趟。


    任务者扮演的角色背景会根据自身情况调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郁临觉得见到的父母陌生又熟悉。


    很多世界里,他都是孤身一人,面对严肃但是疼爱他的父母,郁临多留了一段时间。


    只是每天都有消息和视频电话过来,频繁到坐在餐桌上会被打趣的程度。


    临近开学,郁临终于决定回程日期,订好高铁票发过去。


    路上还收到学生会新学年聚餐邀请,刚下高铁,坐进男朋友副驾上,边回复着,边看群里谈论这件事。


    群语音会自动播放,郁临正回着收到,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


    一个精致张扬的少年音,听起来有点熟悉:“什么时候?”


    “woc辛哥?你也来啊?稀客稀客,列队欢迎。”


    被称作辛哥的男生轻“啧”一声,仿佛不经意:“挺热闹的,都谁啊,不介绍一——”


    郁临正听着语音,宿淮扫过来,随口问:“什么?”


    “学生会聚餐。”郁临乖乖把手机递给他看,“周一晚上。”


    郁临往年在宗门里也是活动满分的乖宝宝,身为大师兄,各个活动他都要参与,不会总是拒绝。


    宿淮扫了眼屏幕,发现学生会群一大堆搞怪的话里,只有他家乖乖回复着,『收到,郁临。』。


    郁临捧着手机,一边打字回复@他的人,眼睛一挪,看到群里有人在@宿淮,问他去不去。


    手机屏重新递过来,飞快跳动的消息里,是男朋友询问的眼神。


    “有人在问你去不去?”


    红绿灯,宿淮伸手,揉一下他头,随口道:“帮我回,去。”


    郁临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服,挪回去,黑发柔软垂眼皮上,乖乖打字:“他去,@宿淮。”


    群里寂静一秒。


    宿淮扫一眼,眼眸黑沉,唇角轻勾-


    学生会聚餐,包了一大间ktv,场地宽阔,酒水充足。


    有人早早就到了,坐在位置上扣手机,心不在焉。


    旁边人凑过来问:“辛哥,你不都不参加这种么,今儿来这么早?”


    一头粉毛的男生轻“啧”一声,漫不经心:“人还没到齐?”


    “……”跟他对话的男生表情疑惑,挠头,“这……时间还没到吧。”


    夏辛面无表情:“哦。”


    离约的时间还没到,人没齐,但包间里,人在陆陆续续到着。


    音乐沙哑抒情,灯光昏沉暧昧。


    有两个男生勾肩搭背,笑嘻嘻推门走进来:“你看见没?”


    “看见什么?”


    “郁临啊,舔狗似的,宿淮还没说话呢,眼巴巴在群里回。”


    “……”他同伴挑眉,“商院美人,切,你不知道吧——”


    两人说着,没说完,玻璃杯迎面砸过来,撞墙上,又扑两人满脸。


    “草!”其中一个摸了下脸,摸到一手血,双眼赤红,“哪个傻逼玩意,操你妈,搞偷袭?”


    沙发上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不紧不慢,贱又气人:“当然是……你爹啊?”


    夏辛举着手机,懒散扫过来,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碎裂的玻璃渣。


    又不知怎么的,想起那片从四十多米外横空飞来的叶子。


    他爬在土里,被树叶的余温划过脸颊,随后是怪物惨叫的声音……他没法描述那一瞬间的震撼。


    头晕目眩。


    会……是他吗?活了二十多年,夏辛从来凭感觉识人,他从没在两个人身上,有过这么相似的感受。


    会……是他吗?夏小少爷手心里渗出黏腻的汗,眼珠死死盯着ktv门口。


    见他这么嚣张,其中一个人冲上来想打他,另一个人忽的扯他袖子:“算了。”


    低声说:“别惹这货,是条疯狗。”


    “……”


    闹事的人自己跑了,夏辛满腔怒火,抒发不出去。


    会……是他吗?


    他心不在焉-


    郁临不知道有人在等自己,他和宿淮刚下车,正要往ktv走,路过商业街,听到旁边叽叽喳喳两道声音。


    “姐。”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个子很高,手里拿一个冰淇淋,疑惑看砰砰玩游戏机的女生,“你怎么了?”


    女生看起来娇小玲珑,一张娃娃脸,扛着枪,动作狂野。


    她皱眉,砰砰砰打了几枪,呼口气,咬牙道:“我……我不就给林林发私信的时候,夸了句他真的好辣吗?”


    “拉黑了!”女生不敢置信,“给我拉黑了,信息发不出去了,我不信,肯定是01这个狗!”


    男生:“……”


    男生把冰淇淋递给她:“吃一口,要不以后……还是我给林林哥发吧。”


    “……”郁临扭头看一眼他男朋友。


    他男朋友面不改色,伸手勾他尾指,淡然否认:“没有。”


    他只是设置关键词屏蔽,让有些人少来勾搭他老婆。


    “……”


    走进ktv,包间里气氛有点怪,但整体又其乐融融。


    郁临跟宿淮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包间气氛很嗨,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群魔乱舞,还有人在角落打牌。


    学生会的人不一定认识,但大多都眼熟,商院美人和计算机大佬帖子更是不少人看过。


    大概是知道宿淮真敢动手,真闹腾的不多,大部分话题都很正常。


    有人给郁临递酒,郁临接过来,又被宿淮不动声色换成饮料。


    是很平常的聚会,一群人说说笑笑,除了有个男生若有若无在打量自己,郁临没有感觉什么不对。


    直到半场过去,大部分人都喝了酒,包间里酒意蒸腾,令人昏昏欲睡。


    粉发男生拿一杯酒,突然过来,问:“你……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包间里安静一秒,突然爆发出阵阵尖叫声。


    “哥们,勇敢!这特么,公然翘墙角——”


    “我日,牛逼!”


    “人对象坐着呢,会被揍吧……”


    男生五官精致,表情犹豫,脸蛋被酒熏得通红。


    他拿着酒看过来,郁临在他眼睛里看到一些熟悉东西。


    他轻轻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


    男生有些失望,没动作,却也不愿离开。


    他小声说:“那当朋友呢?”


    腰上倏地一紧,郁临轻声道:“抱歉。”


    李洋拎着酒杯,晃晃悠悠过来,高瘦身躯被拉的很长。


    他摇头,语重心长拍男生肩膀:“想什么呢,临临只喜欢宿淮。”


    他叹口气:“当初宿淮这小子拒绝他,说自己是直男,架不住咱们临临喜欢,后来不知道多辛苦才追到手。”


    他语气忧伤,其他人面露惊讶,纷纷朝包间里另外一个人看去。


    男人坐在昏沉暧昧的灯光下,眼眸黑沉,注视身旁安静的青年。


    他喉结轻滚,直白说:“……年少轻狂,不懂事。”


    顿一下,又说:“没追,他不用。”


    其他人爆笑。


    郁临最后还是喝了点酒,掺在饮料里的果酒,酸酸甜甜,没喝出来。


    没一会儿就懵了,脸颊滚烫,最后一段路,是被男朋友背回去的。


    时间太晚,夏夜里难得吹了一阵风,夏风微凉,倒映着天空的星子。


    一颗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天空绽放,美不胜收。


    郁临脸颊通红,胳膊抵着卧室里的单面玻璃窗,怔怔看窗外夜景。


    宿淮抱着他,低头吻他,磨得他舌尖又酸又痒,很快麻了,眼睛通红,头昏脑涨。


    他垂手抵在玻璃窗上,轻轻呼吸,恍然间,地上柔软的羊毛毯变得有些硬,麻麻痒痒扎在他脚腕上。


    郁临无力地靠在玻璃上,极致的热和极致的冰,双眼微微失神。


    膝盖被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他轻轻抬眼,手搭在宿淮手臂上,眼皮轻垂,以为和往常一样,会舒服。


    天空上只有微凉的夜色和闪烁的星空,窗外灯火明灭,灿烂夜景。


    郁临靠着玻璃,忽的仰头,轻喘一口气,茫然地看宿淮,有些昏沉的,不熟悉此时此刻陌生的感受。


    耳边是细微的暧昧水声,像舒服,又像难受,很热,又很凉。


    郁临眼皮通红,整个人被抱起来,趴在宿淮肩膀上,搭在他身体上的温度潮湿滚烫。


    郁临垂着头,发丝凌乱,敏感的意识到这次的不同,轻喘着,忽然伸手,按了按宿淮的手臂。


    所有动作顷刻间停住,卧室里寂静无声。


    很快,宿淮抱着他,轻轻环在他腰上,偏头亲他的眼皮:“不怕,不做了。”


    郁临坐起来,目光茫然,脸颊通红,他抬着睫毛,轻轻摇头,手臂无力抬起,挂宿淮脖子上。


    轻声说:“要这样。”


    眼睛看过来,眸色很浅,又乖又软,害羞又坦荡。


    宿淮抱着他,急促地轻喘,搭前额的黑发潮湿凌乱,他伸手,指骨分明,扣郁临头上。


    偏头,轻咬一下嘴唇,说:“好。”


    “……”


    郁临感觉到自己在漫无目的的一盏小舟上。


    小舟行驶在夜色里,夜色深沉,他乘坐在小舟上,随海浪漫无目的四处挪动。他仰头看宿淮,轻咬下手腕,


    他呼吸急促,带着轻微地鼻音,轻轻仰头,与男朋友接吻,眼睛颜色很浅,湿漉漉透着茫然。


    抱着他的人并没有和他分开,而是更深地抱着他,声音很哑,俯身下来,不住地亲着他的嘴唇,一遍遍哄他:“刚刚说……最喜欢谁?”


    郁临眼皮湿红,睫毛轻颤,无意识说:“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