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个选择在谈着犯罪的事。
她想挣更多的钱吗?
想啊,怎么不想。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想,现在出来了更想,实在是钱不够花,挣得多花得更多。
她出来快一个半月,上个月工资三千多拿去给孟添买机器了,大赛得奖的一千块,七百多拿出来换了台电动缝纫机回家,两百块买了吹风机,剩下几十,那天几个人在麦当劳吃一顿就没了。
有了新缝纫机,她的塑身衣也还需要进行反复测试改版,她还贴进一百多进去买面料,海绵钢圈和钢片。
摆摊那几天赚的都快给她贴进去。
这还是她这边的开支,孟添那边的开支更大,大赛第二天他们贷款就批下来了,然后把机器设备买了进来。
三万八将近四万块的机器买进来平时还需要设备清理维护,孟添林显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特地花钱去专门请了一个人进来。
而机器到位,马上到三月中,羽绒的热销季,需要加班加点疏绒出来,但孟添和林显要出去拉单子,二叔要各处联系人再不停收鸭毛进来,各处耽搁,人手明显不够用。
又招进来两个梳毛工,都是以前做工的熟练工,工资也开得相对高,一个月加上请的那个机修工,要发出去差不多一千三的工资。
再加上两台机器通天运转和为了风干鸭毛开着的几个吊扇电扇的电费,二叔要往老家寄的钱,林显出去跑业务需要走关系的一应开销,算起来要三四千了。
头一批绒还没交货出去进账,先有了一大堆的开销,每天还在收鸭毛进来,不停的在拿钱出去。
眼看贷款见底,别说二叔,就是顾若都有些急了。
这段时间柜台销售不好,她还不好再出去摆摊,收入减少到快直接没有,她每天买菜都不敢再和以前那样。
钱赚不到,生活上也算不上顺心,那天燕子在摊子上看到她做内衣赚钱以后,后面又暗里注意了她一段时间,在她大赛拿奖上新闻第二天,她也买了台缝纫机回来
,下午三点拉到菜场去摆摊。
抢她生意不说,人家经朋友介绍过来找她,她还冒充她,说她就是,幸好给两元三件大姐听见了,给顾客看了她立的请假牌子,才算没出岔子。
她去买菜,听到大姐和她说的,没忍住在菜场和人干了一架。
她比燕子个子高,力气也比她大,倒是没吃亏。
燕子在挨了一顿打,又摆了两天发现生意没那么好做,菜场大爷也不乐意把好摊位给她后也没去了。
但两个人算结了死仇了,见面就是仇人,晚上回家,基本上她动缝纫机,房间门就要被敲响,烦得很。
要不是李房东给的房租实在便宜,整个柳条村很难再找到同样这样的房子价格,她都想搬家了。
还得有自己的房子,住在自己家,怎么样都可以。
只是想在余暨买个自己的房子并不容易,她问过孟添,余暨的房价最便宜的都要一千多,哪怕是五十平方的小房子都得六七万。
他们之前看的那小河边的房子,林显说老板在市中心生意出了点小岔子,想周转卖掉,村里的两层小楼,也要十万。
十万,如果每个月都是上个月那样的工资,再有摆摊的收入,她还敢想一想。
现在她这里不稳定,孟添那儿就算他们顺利拉到单子,但只要厂里在运转,她估计不到年底见不到钱,只能继续挨着。
“兰姐,你这话的意思是?”
顾若摸不准兰芳为什么这么问她,她问得忐忑。
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不然那天和燕子打完架,她就该在摊子上接单了,但她还是每天去挂了摊主有事,请假的牌子,这些天她也就把之前欠下的内衣交了货。
和她下单的那些顾客看过新闻后,还想再多做,她都坚决推了。
“兰姐,很抱歉,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影响到柜台了,但热度总会过去的,等外面大厦那件塑身衣撤了,应该就好了。”
“我也会努力,争取多开单,另外迟春萍的事,我”
“迟春萍的事和你有什么搭嘎?”
顾若话没说完,方兰笑了一下打断她:“她只是心怀害心给你指了个路。”
“招你进来的是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这么快发现她不对已经算敏锐了。”
“在这点上兰姐可不如你。”
大厦没有秘密,很多时候柜台员工知道什么了,老板也会很快知道,她第一次知道柴新毅把人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是从几个老板娘那儿听说的。
这次也不意外,那天下午她就听说这事了,柴新毅也承认了,还当着她面接到了人找他哭的电话。
她当时忙着查市心中路店的帐,没那心思管那破事,笑了笑就走了。
这么些天过去,她只想找出来店里的问题在哪儿,为什么她的货被人掉了包了,柴新毅那边什么时候松口离婚,别的都不在意。
她从来没把这事怪到顾若身上,有心算无心,又没有一双透视眼,哪里能看到人内里是什么样。
她还很感谢顾若,要不是她把人揪出来了,她还不知道要这么被人暗中盯梢多久。
那女人露出来了,柴新毅也总算在她面前消失,耳边清净了。
“我不是为了这事过来,这事我只有感谢你的,不可能也不会怪你。”
“不过我今天确实是来找你的,为了另外一件事。”
“和咱们柜台业绩有关,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出顾若想岔了,兰芳解释道。
“那兰姐你是为了?”
顾若松了口气,旋即又不解一声,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不确定。
兰芳却像是看出来,她又一笑,“现在应该是你猜的了。”
“我这些天没来柜台,但大厦这么个大新闻我不可能不知道。”
“好些老板娘都打电话给我说我招到宝了。”
“你那件内衣我刚才去看了,款式洋气也算独特,就塞钢片的地方需要琢磨下,延伸到小腹为止的塑型,要考虑到人蹲坐的问题,舒适度上的要求更高。”
“钢片质地偏硬,穿久了会不舒服,出现勒肉硌肉的情况,可能需要再包裹一层海绵或者是去找比钢片更合适的替代。”
“兰姐你都发现了?”
顾若惊异一声,她是回去重做了一件,在身上穿了半天才发现的,结果兰芳会只是看了看就发现了问题。
“确实是兰姐你说的那样,刚开始穿上可能不会感觉到,但是穿上几个小时,或者吃过饭,那种不舒服就出来了。”
“勒肉硌肉还让人感觉到束缚,我有试过多包个边,但效果不大。”
“还不止这个问题,还有钢片摩擦会造成布片磨损,估计穿个两三个月就会出现磨穿。”
“没想到兰姐你都发现了,也太厉害了。”
“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做内衣,手里过过的内衣没有万件也有千件了,自然一摸就摸出来。”
“不过你也不差,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还更具体详细。”
兰芳拿过桌上她带来的保温杯喝了口参茶,夸道。
“我是穿着试过。”顾若不好意思一声。
“嗯,自己亲自试穿确实更能发现问题。”
“那如果你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你打算用这件塑身衣赚多少钱呢?小若。”兰芳盖上杯子,微微正色的看向顾若。
“用这件塑身衣赚多少钱?”
顾若愣了愣,有些被问住,也不太懂兰芳的意思。
“这件塑身衣,目前为止市面上还没有,相当于是独一件。”看出顾若疑惑,兰芳没卖关子。
“很多行业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能吃到又大又肥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现在手里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小若,我出一笔钱,你把这个版卖给我,我去找人代加工生产,不拘这件品它的噱头,我挣一波快钱。”
“但这样一来,柜台肯定会出事,凤娇的口碑会彻底砸掉。”
“基本上我以后不会再踏入这个行业了,甚至离开这个地方。”
兰芳说着,紧抿了下唇,精心化妆过的脸掩不住疲态:“我不瞒你,小若。”
“我市中心那边店出问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那一仓库的货被人偷天换柱全部换成了假货。”
“现在事情还没爆出来,一旦爆出来,我可能会面临顾客和鹏城深城那边品牌的巨额索赔。”
“兰姐!”
顾若惊愕的抬头。
“怎,怎么会?”
“不,不能补救吗?”
“怎么补?”兰芳苦笑了下。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换,又什么时候换完的,人家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搞死我这个店还是单纯想偷我的货。”
“我不敢报警,只能私底下找有刑侦方面经验的人调查,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有员工包括提出离职的两个和我老公四妹一个副店,全部都跟踪调查过,没发现一点问题。”
“满仓库的货好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再出现了一堆假的。”
“要不是这些货都是我亲自盯着人拆的箱,我都怀疑是品牌方那边给我发的假的。”
兰芳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两边店跑难免分身乏术,顾头顾不到尾,从去年十二月,这边柜台缺人起,她去那边店更多时候都是打一趟。
看看帐,店堂形象,再有货到盯着拆个箱,剩下的都是那边副店和营业员在弄,她没有去仓库盘过货点个数,自家仓库,她自己买的楼,她也没想到库房里的货有问题。
更糟糕的是,她仔细核查这几个月的账本,发现销售不是突然下滑的,从去年过年就开始有轻微迹象了,只是过年人气旺,随着余暨有钱人越来越大,凤娇也在余暨做出点名堂,每天都有有新增顾客进来,那点下滑直接被填补了。
她也是联系捏着电话本联系了一遍老顾客才知道,她们现在已经跑省城去买了,因为从年底从她这边买回去的内衣就不
好,具体哪里不好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穿着不舒服,和以前买的不一样。
都是体面的人,也不好为了这么点钱上门找,就吃了个哑巴亏不再来了。
这还是老顾客。
新顾客还不知道有多少。
“我也没想到,我辛苦打拼了数年的家业,就这么一个疏忽可能输得满盘精光。”
兰芳仰了仰头,眼里闪着的泪花眨都眨不下去。
“兰姐。”
顾若从外衣袋子里摸出手绢递了出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柜台上班,时间久了彩玲也告诉她一些事。
兰芳手里做的这几个品牌在余暨甚至全国都很硬,有好几家内衣店老板娘想和她抢,但因为她上货猛,补货快,几家老板娘合伙都抢不过她。
所以才能做到全余暨独一家。
只是,上货猛,补货快是要钱堆的。
兰芳看着赚得多,大部分钱其实都压到店里货上了。
每年的季末清仓才是她回血,真正实现盈利的时候。
马上四月就有一次。
但她现在那一仓库都是假货,拿什么来清呢。
所以,就干脆不清了,卖她的劣质版塑身衣?
然后大捞一笔远走?
那她要同意吗?
顾若手心发汗。
兰芳低头看一眼顾若递到面前来的手帕,接过了,却没擦,她抬眼看向顾若:
“小若,你做的那件塑身衣,对我很重要,所以,你愿意卖给我吗?”
“小若我知道你的志向不是只想在这小柜台里,当个普通柜员,从你和我说你打算报名电大起,应该是你来到这柜台,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
“这份工作可能在常人眼里是做梦都想得到的,对你来说,可能更像一个过渡。”
“我不会亏待你,那塑身衣,我可以直接一口价五万块给你买断,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柜台继续卖货,等我那边爆了,你再离职都来得及。”
“不管你在柜台卖了多少,我都会再给你五万。”
“十万块钱,你完全可以拿着在这边买套房子,再给自己换个身份,你今年才十九岁,也别读夜校了,直接在这边找人给你重新挂个高中的档,参加高考考大学,你说你原来成绩好,就直接奔着顶尖学府去,哪怕是z大读出来,你也前途不可限量。”
“你觉得怎么样?”
“兰姐,我”
顾若张了张嘴,很难开口,心脏一霎跳动得厉害,她要承认,兰芳画的饼很大,大到让人心动,十万块,确实是足够她改头换面,走另外一条路了。
她也知道,凭借塑身衣目前的热度,凤娇在的名气,兰芳只要想,完全可以重新赚个盆满钵满,再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去新的城市,甚至出国。
但,她要答应吗?
顾若忍不住看了眼柜台外面,中午一点多,今天大厦特别安静,过道看不见人走,几个柜台的柜员无聊得在抠指甲,只有她们在谈话。
在谈着,犯罪的事。
犯罪。
顾若脑子里自动跳出这个词。
骗人的一个局,拿劣质产品充高档货大卖特卖,不是骗人是什么?
她从家里跑出来,就为了当个罪犯吗?
“兰姐,抱歉,我不能答应。”
顾若手心倏然攥紧,偏头对上兰芳视线。
“你说的没错,我要是有十万块钱,我完全可以给自己弄个新身份,参加高考,甚至考上我梦想上的大学,但我不会开心。”
“可能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我当初想考大学,只是因为听到他们说大学可以包工作分配,我想上班挣钱,过好日子。”
“但这个过好日子,不代表我要用这样的方式,靠骗无数人的方式。”
“我现在这样其实也不算差,明天,明天就是我报名电大的入学考试了。”
“我知道电大文凭对比正儿八经的大学不算什么,但我要的是真正的学东西,不是只图那一张纸。”
“然后,如果靠兰姐你说的那条路,那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摸缝纫机了。”
“但是我喜欢缝纫,我大赛得到第一名,很高兴,我还想以后还能参加相关的比赛。”
“我也觉得顾若这个名字很好听,堂堂正正的,也不想换。”
顾若一口气说完,又低下了头:“对不起,兰姐。”
“或者,你换一种我能帮到你的方案。”
“那件塑身衣,我在想办法找新的材料替换,只是暂时没有找到,但我觉得,新物品很多,我仔细找找肯定可以。”
“只是时间问题”
顾若最后一句,声音小下来,她不确定兰芳有没有时间等。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她,现在货都换完了,应该就是这一段了。
就算把这边柜台的货拉过去撑一段,想害她的还是能想到办法。
到那时,兰芳就真的完了。
顾若心口微微发紧,兰芳对她好,她并不想看到她落到那地步。
“抱歉,兰姐。”
顾若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抱歉,兰芳却在这时看着她微微笑了下:“那你,就是要接受我的第二个方案了。”
“我先前就说过,有两个方案。”
“我的情况你现在也知道了,我老公出轨,外面养女人,这个事在大厦不是秘密,我也早知道了,只是以前我不敢离婚。”
“我当初做生意的钱用的是他家的拆迁款,他们让我写过一个字据,要是我离婚,不带走所挣的一分一毫。”
“我舍不得自己辛苦挣来的一切。”
“现在反正都要舍的,那还不如就这么赔掉,给我兰芳换一个名声。”
“我会报警市中心那边店铺遭窃的事,所有买过凤娇内衣买到假的人,全部按照三倍赔偿。”
“凤娇所有品牌方那边我也会去谈,尽量把损失挽回到最小。”
“大厦这边柜台,继续销售凤娇的货,另外再加一个贵宾私人订制服务出来。”
“我会专门再请一个缝纫师傅进来,维护这个服务,你做主导设计画图打版,师傅负责缝纫车工。”
“另外,大厦那边我去找人把你参赛的那件塑身衣撤下来,掩盖它短暂留下的痕迹,你继续研究改进它的缺点。”
“等确定完善了,品质没问题了,我那边问题也差不多解决了,我会在余暨或者深城那边直接买个厂下来,咱们直接做塑身衣系列。”
“再结合文胸和贵宾订制推自己的品牌,做自己的内衣。”
“当然,小若,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愿意,这个厂子和柜台私人订制部分的利润,我都分你百分之二十。”
“这回你愿意了吗?小若。”
第62章 一巴掌抢生意
“我愿意!”
顾若激动地应声。
她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解决,如果在店里增加一个贵宾订做服务,那些来找她的顾客需求就能满足到,不会再造成跑单,觉得时间长不想等的,也可以选择买柜台的现有款式,这样柜台的生意也能兼顾到。
“这样再好不过了,其实这些天柜台人很多,但都很少成交,一些顾客是来问那件塑身衣的,一些顾客她们倒不要求一定要塑身衣,但她们想要订做,觉得订做的更合身,还有一些是咱们柜台原来买过的顾客,过来凑个新鲜,可买可不买。”
顾若说着,想到什么,她面上露出不解,迟疑着问道:
“兰姐,你其实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怎么还提了那个方案?”
兰芳有些意外顾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旋即她抿唇笑了下,也没瞒她:“因为我想知道小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其实昨晚就过来了一趟。”
兰芳赚钱后置了不少产,但主要的来钱渠道还是两个店,她市中心那边店已经出了问题,这边柜台就不能再有事,所以接连一个星期柜台生意都不理想后,昨天晚上,
她放下市中心那边的事抽空过来了一趟。
到的时候彩玲正在接顾客。
彩玲做生意向来快,这回却被磨了个不行,顾客不管她怎么说,一定要那件塑身衣。
多少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一个裁缝大赛的影响力会那么大。
不过这事也不算不能解决,她开门做生意,顾客有需求那就满足,反正她有人,多年和内衣厂子打交道,做内衣的那些面料辅料她也不是弄不到。
只是划出一块地方,多开个业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正和彩玲说这事的时候,柜台进来了个小个子姑娘,和她们打听顾若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这些天来找顾若的人不是那么一两个,彩铃都习惯了,先回答了人是,然后说顾若上早班,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可以转达,或者明天来找。
但小个子却说,她不是来找人的。
说她叫燕子,是顾若的邻居,她找过来是想让她们当心点顾若,说顾若现在在菜场那边摆摊,给人做内衣,十五块钱一件,生意很好。
还说顾若做的很多款都是店里的款,这样下去,迟早她们柜台的顾客要变成顾若自己的。
兰芳经历过枕边男人的背叛,店里的上百万货被掉包,她很难再轻易信任谁了。
听到燕子的话,她直觉不相信,心里却打起鼓,担心自己又一次错信了人。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彩铃先冷了脸,说,“不可能!小若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要接单早接了,柜台每天大把找她的人,还需要去菜场?”
彩铃说完就想赶人,还骂燕子,说小若有她这么个邻居都倒霉,看人工作好,嫉妒,就来使坏。
燕子被骂得胀红了脸,却坚持说她没骗人,说顾若确实在菜场那边摆摊,已经摆了快一个月了,不信的话,她们可以去柳条那边去问。
人说得信誓旦旦的,说完就走了,不像是假的。
兰芳当时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其实就算顾若外面接单子也正常,她有这个本事,想给自己挣点额外收入很正常。
但如果她是把柜台来找她的顾客引到菜场那边去接单,那就不太行了。
不是她损失不起这么点生意。
是品性问题。
也证明她看走眼了。
她这些天调查市中心店里货被掉包的事已经很疲惫,得知那事后,只觉得更累了。
她不想冤枉了顾若,出去找了正好在上晚班的许美芝小霞,问她们有没有那回事。
顾若不是爱显摆的人,她摆摊的事先前也只是试试,没和人说过,但那天去吃麦当劳,林显提了一嘴这个事,她也没再瞒着。
所以许美芝和小霞都知道这事。
小霞看着她脸色不好,下意识想替顾若遮掩,“说没那回事。”
但小霞不是擅长隐匿心思的人,她那反应一看就是隐瞒了。
还是许美芝在这时候告诉她,说小若先前确实摆过一阵子摊,给人做缝补。
原本没想接定内衣的单子,结果有顾客看上她给她们做的内衣了,就问她能不能定,她就接了几件。
但那个是大赛之前了,大赛之后柜台这边有人找上她,她反而不敢再接了,连摊都没去摆了。
这些都是这些天顾若和她们聊天时候说的,许美芝还说可以她可以保证,顾若没做对不起柜台的事。
许美芝的话不像作假,兰芳心里也更偏向这个说法。
但这样一来,顾若在柜台接单的事,她就要更慎重的考虑了。
不是考虑顾若会做出对柜台不利的事,是考虑顾若能在柜台留多久的问题。
柜台工资一个月三四千,已经是外面工厂的近十倍,哪怕是许美芝小霞都对这样的工资很满意,没想过跳槽或者其他,每天琢磨着的是下班后去哪里玩,或者买点什么吃的回去。
但顾若呢,还在额外去摆摊挣钱。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想止步在一个柜台,她更上进,想赚到更多的钱。
如果兰芳只是顾若姐妹,顾若这个状态她只会替她高兴,有这个劲头,又有天分和能力,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
但她是她老板,她需要更多的为柜台考虑。
越是有能力的人流失,对柜台的损失越大。
这样的情况,贸贸然增开一个服务,就不合适了。
兰芳没再和彩玲说柜台接订制单的事,让她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不行柜台趁这一段做个促销活动,带带生意。
已经快到大厦关门的点,兰芳自从当年那件事,她晚上很少在外面逗留,和彩玲说完她就拎了包走了。
出去正好瞧见工作人员在给公告栏边的展品遮盖黑布,然后一眼瞧见了顾若的那件塑身衣。
南边的内衣厂子多,她这些几年每年要过去几趟,见过的内衣款没有一万也有上千。
连体式文胸,运动款文胸南边的厂子很常见,就是塑身衣,其实也有。
只是那个塑身衣看起来效果不大,她也试穿过,和没穿的时候区别不大,而且因为面料用的涤纶尼龙,很不透气,她拿了几件到店里试卖,效果不好就没再拿了。
但顾若做的那件塑身衣,却在空间和视觉构造上做了设计,让人一眼见就感觉到它的塑型效果。
上面的罩杯又做了性感的蕾丝拼接,比她之前见过的连体塑身衣都要让人惊艳。
兰芳有预感,这款塑身衣一旦上柜,绝对能热卖。
还不止一款,它可以根据上围罩杯的款式不同和下围的面料不同滋生出无数款类似的塑身衣。
如果她能够把这款塑身衣做出一个系列,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兰芳不会做内衣,但她最懂内衣,她当即上手去摸了摸那塑身衣。
然后,发现了它的缺陷。
有缺陷的东西,就很难成为一个经典,但她可以借着这股风赚一波快钱。
她现在的处境,要是市中心那边的事爆出来,估计要赔个倾家荡产,这笔快钱挣到她正好可以弥补这部分损失和亏空,等店真的开不下去了,她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远走。
只是这波快钱挣得会丧良心。
兰芳已经改头换姓一次,实在不想再来一次,她琢磨了一晚上,才想出方案二,一个破釜沉舟的方案。
她心里也更偏向这个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里有个轴心人,那就是顾若。
顾若的能力和天分能不能支撑她们这个方案走下去。
一旦选择方案二,顾若就不再是她的下属,而是合伙人。
挑合伙人比挑员工更苛刻,她得知道她的合伙人的想法和观念和她一致不一致,两个人能不能长久下去。
兰芳把她昨晚遇到燕子的事说了说,又按着水杯看向顾若:
“这边柜台的贵宾定制服务,会用到比大厦提供的更优质先进的面料,绝大部分我会从深城那边购置进口的进来,绝不可能才十五块一件。”
“所以选了方案二,小若你菜场那边的摊子就得停掉,你也没空再去摆摊,一个是你得忙这边顾客的单子,还要琢磨怎么把这件塑身衣去完善,从面料到辅料你都得亲自去工厂里挑。”
“另外,小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知道你在内衣这块有天分,这款塑身衣也确实设计很棒,但咱们要办厂,想做自己的品牌,就不能只局限于眼前,你还需要更开阔的视野,需要去看更多的内衣款,了解国内国外,你需要有更多更新的设计,多到足以支撑咱们这个厂子。”
“所以接下来你不能只待在柜台,你还得走出去,去各个市场看,去各个工厂看,包括后面深城鹏城那边的内衣展,你也得和我一起去。”
“必要的话,我可能会安排你去深城鹏城那边的厂子学习,你可以吗?”
“我
可以!”
顾若不假思索一声。
“我确实水平还不够,我之前在家连电视都很少看过,对内衣的了解见识都是看的咱们柜台的款和那些杂志画册,学习得也少,真的要做这一块,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不够的。”
顿了顿,“那个燕子确实是我邻居,我之前在菜场那边做缝补她看到了,觉得我赚钱也想做,买了台缝纫机摆去了菜场,前些天我没去,她还冒充是我接单,我们起了争执,她大概是记恨这事。”
顾若没想到燕子还找来了柜台,难以理解,感觉她疯了,她不由解释了句。
“我确实在菜场那边摆摊了,本来是想做缝补的,接单子纯粹是意外,总共也没有多少单,后面这边柜台有人让我接单,我怕影响到柜台就没去了。”
“兰姐,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吃饭砸锅的人,我没那么傻。”
“不用说,我相信你。”
兰芳摆了摆手,她本来就信顾若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昨晚许美芝一说,她就信了,而从顾若拒绝十万的种种表现,她已经再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疑心她。
“不过你这个邻居,你还是当心点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做出这样背后捅刀子的事,后面可能还会因为别的做出更恶劣的。”
“嗯,我知道,兰姐,我会多注意。”
——
下午两点半。
孟添车子骑到了大厦门口。
他从加工厂那边直接过来的,只来得及在办公室换了身衣裳,没冲澡,停下车他先闻了闻身上,吹了一路风,身上那股鸭毛味儿总算淡了。
他脸色微松,又看向绑着的棉花糖。
白糖出的丝绞的,蓬松成一团白绒球。
顾若这些天不能摆摊,柜台生意也不好,都着急得上火了,每天出来都蔫儿哒哒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昨天看她多看了眼棉花糖摊子上插的棉花糖,他过去给她买了一个。
大厦的东西,连棉花糖都比别处贵一倍,一块钱一个。
她嫌他浪费钱,接过去却吃得很开心,至少表情都生动了。
不知道她今天心情怎么样,先买了总没错,这回在过来的路上买的,还便宜五毛。
顾若今天出来得晚一些,确定要增加柜台贵宾定制,为了不影响生意,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刚好她们谈完,有顾客来问塑身衣的事,兰芳就让顾若提了提贵宾定制的事。
塑身衣暂时还有缺陷不能接单售出,但塑身文胸和普通文胸的单可以接,这些面料辅料从鹏城深城可以购到。
进来问的都是有需求的,顾客果然心动了。
又问顾若订做一件需要多少钱。
多少钱。
顾若之前给人做最贵也就十五块,兰芳却面不改色开了个一百五的工价。
然后问顾客需要用什么面料,如果是国内面料会便宜些,国外进口面料就贵,至少贵几倍。
进来江南大厦都是不差钱的主,毫不犹豫要了进口的面料。
然后在顾若的引导下挑了柜台内衣的一款蕾丝纱面料。
兰芳也不含糊,当着顾客的面拿出大哥大给鹏城那边的一个内衣厂经理打了电话,问了他这款内衣面料加辅料需要的市场价。
最后再根据所需要的布料辅料给出了个价格。
加上工费算下来比柜台卖的现货还贵五十。
顾客却很满意,兰芳和顾若专业,一眼看出她胸型,罩杯还有副乳的问题,她觉得订做的肯定更合身,当场付了定金,约定好十天后拿货。
如此,算成了她们接下的贵宾定制第一单。
都接单了,柜台肯定要准备起来。
顾客一走,兰芳就拿出大哥大往各处打电话
先是找懂店堂装修的工人过来划区域,印刷厂那边帮忙做广告立牌和顶上吊旗,再联系楼上缝纫机柜台老板给配缝纫机,还有和鹏城那边的内衣专供面料辅料厂联系他们发货的事。
兰芳每年去至少五次鹏城深城,每次去她不但会去认识内衣厂领导,面料辅料厂也从不落下,一个是她需要从源头了解内衣,另一个是她从来没想过只是开两家内衣店就满足了。
她原来是打算拿下那几个内衣品牌的代理权后,自己在余暨这边开个代工厂,挂牌生产。
只是柴新毅出轨和柜台人员不稳的事打断了她的步伐。
现在遭遇的事,算是给她开辟出了另一种可能。
和面料厂辅料厂联系合作并不难,这些年为了维持和他们的关系,兰芳帮忙给他们介绍过好几次单子。
兰芳算是许多品牌内衣厂的大客户,认识的人多,她也善交际,关系很容易利用起来,她开个口人家多少会给点面子下点单试试。
一来二去,这关系也稳定下来了。
这回兰芳电话打过去,哪怕她要的面料不多,每种面料只拿个样料,人家也应得很热情,承诺今天之内就给发货。
顾若还是头一回知道做生意可以这样,各方人脉都能有。
她感觉自己又学到了。
面料辅料问题解决了,兰芳又打电话联系了大厦那边,要开私人订制服务,大厦那边要先报备打招呼,这里面关系到收定金不经过大厦,顾客取货走才经过大厦的问题。
还有就是工费。
兰芳想争取把工费算在销售之外,不划入扣点,不过这个事没那么容易谈拢,大厦那边同意了定金柜台收取,工费却必须经过大厦扣账。
他们不会放过分毫入账扣账机会。
早有预料,兰芳也没意外,挂掉电话骂了声周扒皮,又拿了本子和顾若商量工费定价,她们也不是黑店,不可能每款内衣工费都收一百五。
兰芳提议根据普通款,功能款,再工艺,工序道数来决定工费多少,这样有高有低也更方便顾客选择。
顾若也赞同,许多简单款内衣从画图到制版,裁布缝合只需要半小时,要收一百五的天价也太坑了,顾客也不是傻子,这样的生意长久不了,只有有理有据才长久。
顾若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内衣,对内衣的简易复杂程度都大致了解,她依着柜台内衣的款式功能类型一一给了工费定价。
工费确定好了,两人又开始确定订制内衣的面料辅料价,刚才兰芳给那个经理打电话问的是内衣面料辅料的市场价,实际拿货的面料辅料价要比她报的价格便宜三倍。
相当于柜台一件内衣出厂的成本价是它销售价除以三点五到四,有些甚至到五。
顾若先前在大厦买面料回去做,就知道内衣这块很赚了,她也算吃到甜头。
但再赚,她也就翻一倍到两倍,这里面还包含了她的工费。
结果凤娇的利润更赚,顾若听到,嘴都快合不上了。
兰芳看着她的神色禁不住笑,随后让她不要说出去,不然就没钱赚了。
顾若知道自己算听到了行业机密,只能点头。
不过她们主要赚工费为主,面料辅料价格只加了一倍。
相当于用销售价除以二,就是它的面料辅料价格,这个价格顾客应该也比较能接受,听上去便宜很多,手工贵,但是她单独定制和大货流水线是不一样的,这是独一份。
外面定制一件西装可比内衣贵十倍以上,这么一算也还合理。
应该合理,顾若也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那十五块钱一件的单不能再接了,不然就是自砸招牌。
内衣工费和面料辅料费确定下来,也到交接班时间,彩玲来了。
柜台要增加服务板块,彩玲自然得知道,而这事,兰芳早和顾若说过,她打算算彩玲一份,也决定给她百分之五的利润分红。
这事顾若没意见,她要做内衣,就顾不了销售,彩玲销售能力强,也成熟稳练,这事还得彩玲来担。
兰芳先前来的路上已经在和她商量过,让她家里请保姆照顾婆婆和孩子,开始上早十晚八的店长班,然后再另外找两名柜员进来轮班。
彩玲也同意了,只等店里人招到就开始。
因为早知道这事,彩玲对她们谈好的事没有一点疑义,正常的交接帐走完,就拿了她们刚才写的定价本熟悉。
算是开门红,到两点半要下班的时候,楼上的把需要的缝纫机烫熨斗这些送下来,柜台突然来了一波人。
彩玲卖了两件柜台内衣,接了一个定制单。
顾若在边上跟着接进来两个定制单。
这次的工费因为款式简单,工序省要便宜一半,加上面料辅料选得也便宜,算下来比柜台基础款还便宜些。
这样对比,顾客更愿意要定制款。
这样的结果恰是兰芳想看到的,换她货的人目的肯定不单纯,要是人家是为了她手上的代理权来的,这时候柜台贵客减少对各个品牌的依
赖是最好的。
顾若也很满意,她收入增加了。
两个点的提成和二十个点的利润分红自然是不一样的。
比她摆摊可挣得多多了。
而且这还只是定制这块的,等她把塑身衣搞定,厂子办起来,收入只会更多。
所以忙完从柜台出去,她脸上都是笑着的。
看到孟添手里的棉花糖,她都没没说他浪费钱了。
把上面绑着的塑料袋扯了,她先喂孟添吃了一口,再自己咬了一大口。
软绵的糖丝化进嘴里,甜滋滋的。
顾若喜欢这个味道,苦吃多了的人就喜欢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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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从加工厂那边过来的吗?”
“服装厂那边的那批鸭绒交货了吗?”
棉花糖受不得大风,只能吃了走,顾若一边咬着吃,一边问他。
“嗯,还没有,还有最后一包在装,和那边说好晚上找车送过去。”
“那你晚上要加班”
顾若抬眼看他,手撕了一撮棉花糖丝喂到他嘴边。
孟添张嘴吃下,唇碰到她微凉的手指尖,停一瞬,替她抿掉上面的糖渣:“不用,林显说他去送。”
“过段时间黄村那边的我去送。”
他们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拉单子跑不是一点用没有,大厂的单子给羽绒厂占了,外面的私人小厂却拿下来几个,虽然不多,但能维持住他们目前厂子的正常运转。
“哦哦。”
“那今晚不用加班,等下去买几个好菜,这些天都没买过肉吃,二叔他们应该也想得慌了。”
突然又舍得花钱了。
孟添一顿,问她:“今天柜台生意好起来了?”
顾若早憋不住了,就等着他问呢,这么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和他说呢。
她眼笑起来看向他:“不止呢!”
“还遇到了好事!”
“好事?”
“嗯,天大的好事。”
看一眼周围,有人进出,不方便说,她三两下把剩下的棉花糖嚼了,棍子扔进垃圾桶,拉着他上了摩托车:“回去给你说,是个特别好的大事。”
她突然神秘不肯说,但看她雀跃的样子,孟添估摸着事情不小,也没耽搁,确定她坐稳了,发动了车。
三月多绵雨,今天倒是难得多云天,也没什么风,路上开得快些,到家的时候三点半。
院子里今天辜大姐调班了,开始上晚班,隔壁小年轻和史老师也休息在家。
院子里难得这么早大家都在,燕子去外面借来一辆三轮,兴冲冲的从车上下来,拜托道史老师和小年轻给她把缝纫机抬车上。
史老师和小年轻却没立即动。
史老师眼睛看了眼顾若他们关着的新屋方向,犹豫着道:“我手今天上工扭了下,不是很方便。”
小年轻跟着也说:“我腰痛,昨天在厂子里摔了一跤,正要去诊所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让你们帮我抬个东西都不肯?”
“我这些天的吃的都白送了?”
燕子自从和顾若结下仇,就开始团结院子里其他人,三天两头要炸点吃的送人,人家不要她硬塞也要塞给人。
听到这话,史老师和小年轻都面露为难,辜大姐见着,忍不住说了句:
“缝补的生意是小若先做,燕子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我怎么不厚道了?”
燕子不服气:“她做她的,我摆我的,又不相干,而且她这两天不是也没摆了?”
“她不摆了,还不兴我摆了?”
“小若也没说不摆,她这两天不空准备考试”
“拉倒吧,她就是不准备考试也不会摆了!”
燕子撇着嘴一声,看一眼正屋边上紧闭着的红木门,“她在江南大厦上班,卖的是内衣,摆摊却是个做内衣的,做的还是她们柜台的内衣,人老板现在知道了,她想继续干下去,就不能再摆摊了。”
“搞不好还会丢了工作呢!”
“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连我丢工作都知道了?”
摩托车开进院子,顾若还没下车,先冷笑一声。
背后不说人,一说听个准,燕子没预防人突然回来,她脸僵了僵,随后强自道:“我说错了?”
“自己在大厦上着班,还不知道满足,什么钱都挣!”
“嗯,所以你就去我老板娘那儿举报我是吗?”
“你哪只眼看到我做我店里的货了?”
顾若跳下车,点点头一声,随后说时迟那时快,三两步过去一巴掌甩向了燕子。
“让我看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的我店里的货卖?”
第63章 她找到了丢失的内衣三妮的际遇
“你这个疯女人,你敢打我?”
燕子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眼一霎瞪红扑向顾若要还手。
但这时,孟添迅速上前拉过顾若挡在了她前面,燕子是女人,他不打女人,只是手臂一抬把人隔开了。
辜大姐几人反应过来也赶紧上了前拉架劝架。
“好好说,都住一起的,有话好好说。”
辜大姐抱住燕子连声劝道。
“好好说?谁跟她好好说?”
燕子依然不服气的要往前冲,“是她先动手的!”
“大姐你松开,今天是她先打的人,我要还回来,我一定要还回来!”
“欺负人,没有她这样欺负人的!”
燕子说着哄着眼睛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顾若脸色不变,她从孟添身后站出来,“我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
“你特地跑到我老板娘面前去举报我,诋毁我,想让我没得工作,你不该被打吗”
“如果我到你厂里胡乱说一通,让你丢了饭碗,你是个什么反应?”
“燕子?你”
顾若声音平静,不缓不急的说着这事,辜大姐史老师几人却听得一怔,出来打工的,对自己工作最看重,安身立命的东西,平时为一点工作上的计件数不对或者排班都可能发生争吵,吵厉害了打架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前些天燕子去菜场摆摊和顾若抢生意,还冒充顾若名头接单,顾若去找她理论,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燕子个子小没占到便宜,回来在院子又哭又闹,辜大姐她们什么都没说,心里却觉得是燕子不对,所以今天没人愿意帮她搬东西。
没想到这次更过分,直接闹到人上班的地方了,整个院子,谁不知道顾若那份工作好啊,工资高,工作轻松,上班时间还短,她给人闹没了,人家不打她才怪。
“燕子,你怎么能做出这事?”
辜大姐不可置信的脸转向燕子。
孟添脸也黑了,眼眸沉沉盯着燕子,手上拳头青筋鼓起,要不是燕子是个女的,他早一拳头给了过去。
“搅人工作断人生路,你是当我们家没人了?”
“我去你厂子里说你和你老公盗窃厂子财产你看行不行?”
“我们哪里有?”燕子瞪大了眼睛。
“那她就有了”
燕子眼神闪了闪,撇开脸没回。
“燕子,我和你有什么仇呢?”
顾若看着她开口道。
“从一开始,我只是发现和你做人处事观念不同,走不到一块儿去减少和你来往。”
“你呢?”
“一次次挑衅我,我用个缝纫机,你说我吵,洗个碗,你说我多洗了一遍,浪费了水”
“这些我们都没说什么,用缝纫机都关着门用,晚上九点以后哪怕我手里的活没做完,我也把缝纫机停了,全部自己手工在缝。”
“用水,我们找房东单独拉了根管子,和你们水表分开。”
“我自认我们够忍让了,可你呢?”
“看我摆摊生意好,也想着学,学就学吧,你还把机器搬我斜对面,还冒我的名头接单。”
“我怎么可能还忍
,何况那天也是你先动的手吧?”
“你却因为这事记恨上我,去我上班的地方,找我同事,找我老板娘诋毁我。”
“燕子,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挣一口饭吃,谋个安生地,何必这样事情做绝,为难人?”
顾若说完,也没去管燕子和院子里其他人的脸色反应,她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新屋门换了双鞋,再去零钱盒子抓了一把打开水买菜会用到的硬币,就拎上装开水的水壶关上门喊了孟添:
“不早了,我们先去买菜。”
孟添没立即动,顾若又喊了他一声,他冷沉的黑眸睖一眼燕子,才转身去接了顾若手里的水壶。
摩托车在一阵轰鸣后骑出院子,辜大姐在这时松开燕子,欲言又止看一眼她,终是说:
“燕子,小若说得没错,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就住的这个地方,都是在人家屋檐下,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去盯着人做什么呢?”
顿了顿,“我知道,你是觉得小若把新屋占了不高兴,可是燕子,小若来之前,那间新屋就空在那儿了,咱们谁都没去问过房东把它租下来。”
“你不能因为小若他们把价格谈下来了,就想租,租不到就怨上人家。”
“你这做法,也就遇到小若,要是换个人,你看一巴掌能不能过得去,那厉害的真要和你拼命的。”
辜大姐想到刚才看到的孟添的眼神,现在心里都还有些发毛,她抬手挨了下心口,又说:
“这事啊,你最好是给人道个歉,看看能不能弥补的。””你要知道,小若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小孟却不好惹,刚才也就是你是个女的,他不好做什么,换作你家刚子在家,恐怕小若都喊不走他。”
一个院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结仇了总是不好,辜大姐劝得苦口婆心。
燕子紧抿着嘴没说话,让她给顾若道歉,她做不到,但她也知道,辜大姐说的是实情,如果她那几句话真害得顾若丢掉了工作,这个梁子就结大了,顾若男人把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平时洗个碗都不舍得,哪里能忍她受这个委屈,他不会放过她。
还有她做出这样的事,院子里的人估计也怕,以后不会再愿意和她走近。
燕子有些后悔,她原本没想做这么绝,她只是昨天恰好闲着,逛到了大厦那边,临时起意去顾若上班的地方看了看,想到她每天在脏臭的,充满一股鸭臭味的羽绒厂里工作,顾若却能每天穿得光鲜亮丽在柜台上班,拿着高工资,她心里就难受。
再想到她都那么能赚了,还霸道的不许她跟着摆摊,斤斤计较,她更不平,一个冲动下就进了她们柜台。
她想着,她缝纫机都买了,总不能放着不用生锈,只要把顾若摆摊的事告诉给她同事们,让她摊子摆不下去,也就没人再和她争菜场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碰上她老板娘在,她还没忍住添油加醋了一点,更没想到她们老板娘会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开了。
燕子许久不吱声,辜大姐不想吃力不讨好,她没再说什么,回去拿了自己的布包也出门去接女儿了。
史老师和小年轻见状也回了房。
——
骑车到菜场五分钟不到,车子停在菜场外面马路边,顾若下了车就往肉摊去。
孟添情绪不高,跟在她身边一声没吭,顾若注意到,不由伸手扯了扯他夹克衫外套袖子,仰脸去看他:“这是做什么?”
“我刚才吓燕子的,她说的那几句对我根本没影响。”
顾若说的是实话,虽然她对燕子找去柜台里的事难以理解,但可能是她产生的影响几乎没有,她今天心情也算好,她压根儿没往心上去。
今天那当众一巴掌,她是故意的,算是一个警告和态度,该说的话她都说了,燕子能就此安分下来最好,要是还继续这样,她肯定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
“不但没影响,对我还算件好事来着。”
孟添看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对她没影响,有影响她刚才出来也不会是那副高兴的样子了,只是,他心情还是很不好。
燕子今天算触到他底线。
按理他该做点什么。
但顾若先前做的,明显表明了她的态度,这次她可以揭过去,没有下次了。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去拆她的台。
连打刚子一顿都不行了。
“嗯,你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想破坏了她兴致,他压下心里的躁郁,唇角微微牵起问道她。
“想知道啊?”
顾若觑了他一眼,继续笑着卖了个关子:“现在不说,等晚上再告诉你。”
“先买菜,你想吃什么菜?”
“今天我带够了钱的。”
顾若前些天为了省钱,一次肉没买过,连最便宜的鱼,她都嫌烧法费油没有买,有老板不要的菜叶子她还捡回家清理清理,做了泡菜。
今天却一点儿没省,拉着孟添买了肉,买了鱼,还买了两人都比较喜欢吃的河虾,鸡架。
肉买齐了,又去豆腐摊子上买了块儿孟二叔和林显都比较喜欢吃的豆腐,豆腐干也买了点,再小青菜,土豆芹菜也各买了点。
菜买完,顾若去水果摊子上买了几斤苹果,拉着孟添去了她摆摊子的地方。
她这些天摊子没摆了,缝纫机搬回去,请假的立牌却一直竖在这里,拜托两元三样大姐给她看着。
现在她摊子不摆了,牌子得撤掉,也要谢谢大姐这些日子的费心。
也是巧了,过去刚把水果递给大姐,话没说上几句,就听旁边一道细轻的声音喊道她:
“小若姐。”
顾若扭头,三妮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并一件卡其色灯芯绒外套站在不远处,有些迟疑怯怯的看着她。
顾若自从上次大赛过后就一直在等三妮来找她,但不知道三妮那儿出了什么耽搁,人一直没来,她多少有些担心,只是她不知道三妮如今住哪儿,也没办法去找人。
这会儿看到人,她脸上一喜,赶紧走向了她:“三妮!”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搬来柳条了吗?”
“我这些天都在等你来找我,但一直没等到你人,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三妮这些天确实出了点事,主要是她爸,她爸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在诊所那边挂了盐水后烧暂时退了,又开始恶心呕吐,还喊肚子痛。
诊所大夫只是个赤脚大夫,情况严重了自然医不了也不敢医了,让三妮赶紧去医院。
三妮把她爸送去医院才知道她爸得了阑尾炎要开刀。
三妮听到要开刀人都要吓死了,好在她手里拿着顾若买她吹风机的钱,足够给她爸付手术费,她才不至于和无头苍蝇慌乱。
“俺这些天一直待在医院照顾俺爸,早上我出院了俺们才过来柳条村。”
“俺不知道小若姐你等着俺,让你担心了。”
三妮把她这些天的经历说了说,又和顾若说抱歉。
顾若听到她遇到这么些事,哪里会怪她,和她说了没事,又关切道:“那你爸好了吗?”
“你们早上过来,现在住哪儿呢?”
“好了!”
三妮忙点头道,“俺们现在就住在这边后面两排房子姓朱的一家房东家里。”
“俺们运气好,房东家老太太也是阑尾炎住院,知道俺们刚过来还没地方落脚,就和俺们说他们家有房子租。”
“房租费挺便宜的,房东还说等俺爸身体好点了,把他介绍到附近的羽绒厂里去当打包工。”
“那挺好的。”
顾若闻言放下了心,想到什么,又问她:“那三妮你呢?”
“工作找到了吗?”
三妮听到这话脸上一霎露出个腼腆的笑,“俺过来,就是要和小若姐你说这个事。”
“小若姐,俺可能要去拍电视了。”
“拍电视?”
顾若愣了愣。
“嗯,拍电视。”三妮点了点头。
“那天大赛俺不是上电视了吗?”
“有个电视台的人找到俺,说俺的形象很符合他们新剧里的一个角色,好像是什么丫鬟,让俺去演,要演得好,俺今后就能留在电视台了。”
“这是真的吗?”
顾若平时电视剧都没看过,她不知道电视台怎么选角的,她怕三妮被骗。
“是真的,俺们房东认识这边电视台的人,帮俺确定过了,电视台确实在筹备这个剧,那个电视台的人还有工作证,俺们房东都帮忙看过,是真的。”
三妮说着这话,明显很激动,很快,她拉住了顾若手:“小若姐,俺得谢谢你,要不是你,俺不能上电视,就没办法得到这么一份好工作了。”
“俺知道,俺的那个吹风机只值一百块,你给俺的那两百块钱多给了。”
“俺现在没钱,但小若姐,你放心,俺有钱了肯定会报答你。”
“还有,小若姐你做的那个胸衣很好,俺觉得特别好,俺现在买不起,等俺有钱了只穿你给俺做的。”
“快别说这些,什么报答不报答,我也没做什么。”
顾若没想到三妮还有这样的际遇,不过她由衷替三妮感到高兴。
“这样挺好的,你去电视台了要加油,好好演戏,等出名了,你找你哥哥也方便。”
“嗯!”
三妮用力的点了下头。
三妮这趟来柳条村,一个原因是在去省城电视前,来感谢顾若,另一个是她现在那边不稳定,不能带她爸一起,她不放心她爸,正好房东是这边柳条村的,她想把她爸安排在这边,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拜托顾若帮忙照看下。
这个事是小事,当结个善缘,顾若没犹豫答应了下来:
“这个没问题,我们反正一直在这边的,地址你知道,有事让他说一声就行,我们有空也会去看他。”
“谢谢你,小若姐。”
三妮很高兴,接连和顾若几声拜托了。
时间不早,三妮还要去和电视台的人会和,和顾若又说了几句,便不舍的离开了菜场。
“真是没想到,这个大赛还有这样的效果。”
顾若看着三妮走远的身影,忍不住看向孟添感慨了声。
“要是以后三妮成明星了,没准儿我要跟着沾光。”
“你不沾她光也会很好,越来越好。”
孟添低眸看着她说了声。
顾若睨看他一眼,倒没否认他的话,她对她目前的发展挺满意的,今后也会继续努力,肯定能越来越好。
意外再见到三妮,意外知道她的际遇,顾若心情很好,本来手里的菜都买够了,回去路上她还奢侈的又去买了几斤水果。
到家的时候四点多,辜大姐刚接完倩倩放学回来,看到她先和她打了招呼,然后过来问了她是不是真因为燕子把工作丢了。
顾若还不至于因为要给燕子一个教训撒谎骗人,实话回了她:工作丢是没丢,只是被老板娘找谈话了,以后这边摊子她不会摆了。
辜大姐却已经觉得被找谈话还不让摆摊事情不小了,她不禁又说了遍燕子过分的话,随后告诉顾若,燕子似乎知道错了,刚才已经把借来运缝纫机的三轮车骑出去还了。
顾若倒是无所谓燕子是不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太大,她担心院子里的人都怕她,对她有不好的想法,才暂时安分了,反正只要不再来找她麻烦就行。
顾若应了声,嗯,把自己的想法和辜大姐说了说,就去了旧屋烧饭。
买的菜多,孟添也没着急去加工厂喊二叔林显过来吃饭,先帮忙洗了菜和肉,再杀了鱼,所有配菜葱蒜切好剥好,顾若把饭煮起来只剩炒菜了,才骑了车去加工厂那边接人。
晚上又是丰盛的一大桌,吃完收拾完晚上七点。
明天要考试,顾若这晚没动缝纫机,洗完澡和头,就拿了她这一个多月复习看书过后做的笔记上床,准备临时抱抱明天考试的佛脚。
也是这会儿,她才和孟添说起下午兰芳和她谈的事。
孟添也拿了本书在看。
顾若要春招考试了,他也马上要开学。
这几个月他从去年秋天期末考试完就没再摸过书,趁空闲正好看看。
他其实从下午她说以后不再去菜场摆摊,又推荐三妮去柜台应聘的时候,就猜到一些她说的好事是什么,只是,听完顾若说的,他还是意外了下。
“确定了吗合同签过了?”
孟添把手里的书页合上,问到顾若。
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分红,这已经不是普通打工人的待遇了。
“当然确定啦。”
“兰姐和我谈好就开始安排了,缝纫机这些都买好了,我走的时候兰姐还没走,说是要趁这两天她肚子还没消息,市中心那边还能拖一拖,把这边柜台先弄清爽。”
“兰姐做事能力一直很强,我估计等我考试完,所有东西差不多就都准备好了。”
“合同的话,正式的找律师那边起草的合同还没签,要等兰姐那边把离婚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财产上没纠葛了才找律师弄这个。”
“不过我们三个自己手写的一份合同已经签过了。”
顾若说着,把手上的笔记本放一边,又下了床去拿她放在柜子上的小布包,把里面的手写版合同递给了孟添。
孟添接过看一眼,合同内容比他和二叔林显定的那份还细致,不是哄人的。
不过他也有个担心,“你说你们老板娘打算借着这次市中心店出事,和她男人离婚,又说她可能会赔光,那她办厂的钱哪里来?”
孟添自己在经营加工厂后才发现没钱的难。
只是个小小的加工厂都这样,更别提开内衣厂了。
一个内衣几十道工序,光是缝纫机都得准备百台以上,还有面料,辅料各种,这里一笔,那里一笔加起来不是一笔小钱。
要是兰芳脚步迈大点,直接买个上千平中型厂,光地皮厂房都要不小一笔钱。
这个问题顾若其实也担心过,她签合同的时候还问了兰芳这个问题,兰芳却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厂她可能办不了,缺资金,小厂却可以。
“我估计兰姐应该有提前给自己准备吧。”
“不过就算她手里的钱都赔完了,那我们柜台不是还在吗?”
“这两天我们柜台生意不好,那也有两三千三四千销售的。”
“柜台的货,我们要能全部卖出去,几十万还是有的,再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开新业务了嘛。”
顾若没担心钱的事,兰芳不是说大话的人,她既然说了能办厂,就肯定能办。
就算一时半会儿办不出来,半年一年后肯定没问题,她大概和孟添说了说,就笑意盈盈趴去他身上,问他:“怎么样,这是不是个大好事?”
孟添伸手抚了抚她带笑的眼尾,跟着弯唇,“嗯,是大好事。”
从打工人到合伙人的转变,怎么不是大好事。
不止是大好事,还很厉害。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凭自己做到了这一步。
“若丫,你很厉害。”
孟添凝着顾若说了声。
“还好吧,”
顾若被他直白的夸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运气有点好,遇到了兰姐,得到了这份工作,她还肯信任我提拔我。”
“但其实我还差得远的,接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不止要上电大,还要多看多听多长见识”
顾若说着,注意到他凝视她的视线,她想了想,伸手拉过了他手,“这样的话,可能我以后会很忙,但再忙我都不会不管家里事的。”
“然后,你要陪我一起啊,咱们一起学习
,一起进步。”
她并不想因为工作事业把他疏忽了,就像他没有因为加工厂就把她疏忽了一样。
“好,一起。”孟添毫不犹豫应声。
——
电大的录取考试,因为顾若报的英语专业,只考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一天就考完了。
和她参加高考不一样,这次她没有遇到任何的突发情况,突发意外。
第二天孟添没有去加工厂,吃完早饭就送了她去学校。
他们住的地方离电大并不远,骑车半个小时,出发得早,到考场的时候,考生都还没来几个,顾若把小布包里的笔记看完半本了,考场才陆续人多起来,监考老师也才来。
和高考差不多的考试模式,两个老师监考,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不过顾若从来不怯场,她这次提前准备,也没有什么发热肚子疼现象,拿到题就开始做。
比她预料的还要简单的题,比高考要简单很多,顾若写得很快,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完成了答卷,但做完了她也没马上走,留下来仔细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交卷。
上午两门,下午一门,她都同样一个态度对待。
因为考题简单,顾若还算有把握,考完了她也没有再紧张成绩,能不能录取什么的,第二天继续去上她的班了。
兰芳速度果然快,一天的时间,柜台就大变了个模样,原来窄小的收银台给她换成了可以裁布的桌台,边上配着缝纫机,烫熨斗,连立裁需要的人台都给她配了好几个。
各种裁缝剪,尺全部配好。
深城那边的面料辅料没到,兰芳走大厦关系给她弄了一批暂代的练手。
为了她能专心研究做衣裳,兰芳还临时从劳务市场那边找了几个人过来试用。
准备从里面挑两个人当做柜台柜员,再挑个给她当助手。
不过考虑到她要设计订制顾客的内衣,这批人都暂时先放到晚班,让彩玲带着。
还没接到几个单子,她都要有助手了。
顾若莫名高兴。
不过为了对得起兰芳这番付出和支持,她上班后就没闲着了,有顾客的时候接顾客,没顾客的时候就画图,制版,裁布。
为了能多招揽到定制的顾客,她还特地打版了几件样衣出来做宣传和展示。
样衣打版出来的效果比柜台一张立牌宣传有效果得多。
基本上进到柜台的顾客都会问问她们这个定制怎么弄。
进入三月下旬,天气渐渐热起来,厚毛衣换成薄线衫,薄衬衫,不再适宜穿太厚罩杯的胸衣,讲究一些的顾客开始来柜台购置薄款。
刚出的服务有新鲜感,在买完成衣后,对贵宾定制感兴趣的都试着定了一件。
顾若这个班是这样,彩玲那个班同样是这样。
不过几天功夫,柜台的订单就从几单堆到了几十单。
单子多了,顾若就忙不过来了。
好在这时候兰芳把负责缝合的师傅请到了,新招进来的程莉和雪蕊跟了彩玲几天后也开始能独立销售,兰芳便把程莉调到了她这个班帮忙,再让彩玲上早九晚八的班。
这样一来,她只需要画图设计再裁布就行,轻松了很多。
而随着接到的定制单的增多,她画图裁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一天的十单八单,到后面的十多二十单。
许多时候,顾客当天下的单,她当天就能出图裁布出来。
出货快,顾客就能尽快穿到成品,量身定做的东西,材质各方面都用的最好,穿起来肯定比成品舒服。
顾若因此接到许多复购单,还有老顾客推荐过来的单。
三四月并不算销售旺季,凤娇柜台却没断过人,接连一个月凤娇柜台都受到了大厦的表扬。
不过,定制服务开展顺利,顾若的塑身衣却没什么头绪,她这些天试着改进钢片,不停的替换材料,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塑身衣关系到她们今后办厂,一直没有头绪顾若也有些急了,她这些天都没让孟添来接她,每天定量画完图裁好内衣布片,就往商业城开发区鞋城那边跑。
接连跑了二十来天,她犄角旮旯走遍了,材料倒是收集了一堆,却都是些没什么用的。
材料没找到有用的,顾若就想着多看看市场上的内衣,她每天画图,得不到新的吸收脑子里也容易没货,创新不出新款式。
所以,当她再一次没什么收获从五金店出来,就把眼睛投向了边上的内衣店。
原本只是随便看看,却没想到,她这随意的一眼会有意外的发现。
不是塑身衣材料的发现。
而是脏物。
她找到了兰芳市中心那边店里丢失的内衣。
第64章 当年的犯人那时候,我哥就在巷子外面……
已经一个快一个月了。
兰芳做事果决果断,和她们谈好,决心承担一切损失,她把柜台一应安排好,从品牌那边拿到近半年的发货单,货运单,确定发货到店这块没问题就报了警。
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过去,市中心那边盗调的内衣都还没有一点下落信息。
倒不是上面不重视,相反,上面对这事很重视。
这几年市场经济放开,经济活络了,个人小作坊,私营厂多起来,伴随市场而来的问题也来了,假货事件层出不穷,先有温城假冒伪劣皮具皮鞋,后有店铺药品,乌市劣质小商品,严重影响了健康持续的市场营商环境,各部门早就发了文件要坚决打击这事。
兰芳报警当天,她市中心那边店就被调查封锁了,派出所那边也立即安排了人过来调查这事。
但这桩案子,因为不确定具体什么时间被调换的货,难度系数增大了不止一倍。
派出所那边只能从失窃和假货源头两方面着手查。
但和兰芳找人查的那样,失窃这块,市中心店铺所有店员包括柴新毅四妹,不管怎么问话观察,都找不出丝毫问题。
店铺员工找不到问题,就只能从假货源头查。
但内衣假货它和鞋子箱包这些不一样。
它属于相当私密的东西,一个人的胸型胖瘦,皮肤薄弱敏感度,都可能影响穿着的舒适度,除非遇到质量特别差的,穿身上一天不到就会坏的,寻常的一些勒,紧或者钢圈不舒适都算不上特别大的问题。
顾客就算买到假货了也不会知道,只会想这款内衣不适合自己,最多回去换货什么的,保守些能忍的,可能适应适应就过去了。
等穿十多天发现袋子崩裂或者文胸变型松垮,也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觉得这内衣劣质或者差。
就算觉得,顶了天吃下这个哑巴亏,下次换家买。
所以目前市面上还没出现过假文胸这个说法。
没人反应问题,就很难查,只能拿着店里那些假货去各个内衣厂子问。
余暨是个针织用品发达的城市,棉纺厂,服装厂,箱包厂,内衣厂都不少,这里面有国营的也有私营的。
只是不管什么营,你去查假货,不管谁都不会承认。
结果就是,查来查去没有一点进展。
顾若如今已经完全把自己看做凤娇的一份子,市中心那边的情况她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兰芳最近一直在变卖手里资产赔偿那些买到假内衣的顾客。
也幸好是兰芳提前登报说明了情况,再大厦这边也帮她们出了通告,才让这边柜台没有受到那边连累。
但,要是一直案件没进展,给不了广大顾客一个完整说法和交待,这个事会不会扩大谁也说不好。
所以这些天,兰芳都没来过柜台,一直在市中心那边待着,各处找人帮忙,也试着自己开车周围转悠找线索。
却没想到,线索会出现在这里。
开发区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不到十平方的内衣店。
顾若确定自己不会看错,远处十米外店里最外面挂着的鹅黄色子弹头内衣确实是凤娇正热卖的款。
那个光泽度,色彩,不像是劣质文胸仿出来的。
那是……
顾若心跳忽然快跳了几拍,她几步进到内衣店,径直走向挂着的内衣,手刚摸上去,就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看一下,这款是我们刚上的新款,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港城那边的走秀款,大明星穿过的,喜欢的话可以带一件去。”
店里,烫着大卷的老板娘走过来介绍道。
顾若一时没说话。
手里这款尖角内衣确实是凤娇的货,不是像,也不是仿冒,是正儿八经的凤娇内衣,同一品牌,同一款名,材质面料都一样。
兰芳和彩玲都说过,目前整个余暨,只有凤娇在卖几个品牌,就如凤娇要是卖假冒伪劣,会被品牌追究责任,品牌那边要是把违约把货额外批给了别人,兰芳也可以对品牌追究责任。
兰芳一年的拿货量高得惊人,哪怕卖不掉她也会按合同量把份额全部吃掉,这样的情况下,品牌那边怎么都不可能冒着违约风险把货发给小商贩。
而兰芳这边,这两年随着凤娇的名气越来越大,不是没有人提出要和她合作,从她这里分货过去卖,但兰芳都没有同意。
一个是,别人不可能和兰芳一样,只卖这几个品牌,多数是掺在一堆便宜货里,根本卖不起价格,还会损了她凤娇的档次,说不定还会连累她也跟着降价卖,兰芳眼光超前,谋的从来不是一点蝇头小利,所以不管谁来找她,她都拒绝了。
之前柴新毅三弟妹娘家来找她想做这个生意,她也是一个说法,要做不是不行,和她签订合同,按她给的装修图纸装修,只能卖和她一样的几个品牌,价格也需要和她卖一样。
他三弟妹娘家觉得她条件太苛刻,青着脸走的。
所以,不管怎么看,在开发区弄堂里一个小店里,出现了柜台货,那都是很不合理的。
所以,这确实是,脏货?
“这件内衣多少钱?”
顾若压着心跳,转头问道老板娘。
“80。”
老板娘开了价。
吊牌价一百八的货,卖八十。
顾若抿了抿唇。
老板娘以为她嫌贵,又出了声:“妹子,这内衣是大牌来的,还是缎面的,纯真丝的,你摸手感都知道,八十不贵了,不过你要的话,七十五也行。”
“我给你说老实话,七十五我都亏本的,这个牌子,是商厦柜台货来的,我这是托关系好不容易拿到的,比柜台的货卖得便宜,至少便宜一半,你买到就是赚到。”
“嗯,我还挺喜欢的,这个尺码也刚好是我的号。”
“还有别的款式吗?我想再挑挑看,就要这个牌子的。”
她捏着内衣,抿唇笑着和老板娘道。
手心已经出汗,但她不敢露出一点异样,怕打草惊蛇。
派出所一个月没找到的线索,要是因为她疏忽,再次断了,再查就麻烦了。
“妹子你真有眼光,不过没有别的款式了,这个牌子的货贵,我这小店,卖不起价格,所以只先上了一个款试试,不过颜色还有很多,你要看看吗?”
老板娘听到顾若要买,脸上顿时笑得和朵花儿。
“嗯,行,还有什么颜色,我看看,再挑一个。”
顾若闻言立即一声。
“行行行,你等下啊,我拿出来给你挑,这个金贵货啊,我摆外面都怕弄脏了,都放起来的。”
老板娘说着,赶紧去货柜里拿了内衣出来。
顾若趁机看了眼,确实只上了一个款,但颜色都配齐的。
顾若今天出门,只带了两百块钱,只够买两个,她又挑了个紫色缎面的。
两个一共一百五。
内衣买好,顾若出来看了一眼内衣店门头,注意到老板娘还在店里,怕她看出什么,她没有马上跑起来,走出巷子了,才小跑起来,本来想去坐公交,但是担心来不及耽搁事,她看着往这边过来的一辆的士车,一咬牙,抬手拦了下来,“师傅,去市中心。”
兰芳这几天都在市中心这边,她报警以后,店被查封了,店里的店员因为害怕都和她提出了离职,另外找工作了。
但哪怕是这样,售后也不能不处理,没办法,就和柴家四妹拉了张桌子凳子在门口摆着,等顾客上门退钱。
顾若到的时候,兰芳刚给一个上个月买单的顾客退了钱,看到顾若,她有些诧异,“小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兰姐,你看看这个。”
顾若顾不得喘气,赶紧把手里的塑料袋给了兰芳。
“这是什么?”
兰芳疑惑一声,接过袋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微愣了愣,正要问,顾若在缓一口气后先回了她:
“这是我在开发区后街的巷子里买的,那家内衣店在卖,就这一个款。”
“我没看错吧?兰姐,这是咱们凤娇的货吧?”
“我不知道这边店上没上,但我感觉,这个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丢了的货。”
“确实是凤娇的货。”
兰芳捏着内衣,神色凝重一声,很快,她把内衣揣回袋子,拿过她搁桌上的包,和顾若柴家老四说一声:“小若,四妹,我出去一趟,这里你们帮忙看一下。”赶紧去了路边开车。
“嗯,好。”
顾若只来得及应了声,抬头兰芳的车子已经开了出去。
路上,兰芳的车一路飞驰,她一边注意着路,一边从包里拿了大哥大出来联系了派出所。
派出所那边查这个案子都大半个月了,还一点进展没有,上面都在催了,没想到兰芳那边先有了消息。
接到电话,他们没有一点耽搁,紧急出动了人员去抓人。
半小时后,内衣店老板娘被带回了警局接受调查。
内衣店老板只是个普通个体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好好卖着内衣有一天会因为卷进偷窃案里被抓,进到派出所人脸色都是白的,慌乱不已,一个劲儿的喊着自己是守法百姓,直到看到办案人员拿出那件尖角内衣,她才脸色变了变。
不过这事和她干系不大,她只是贪了便宜。
据她说,这内衣是一个多月前,一个男人上门推销,她拿的货。
男人说他姐姐借高
利贷借了几十万打算开内衣店,没想到他姐姐突然疾病去世了,现在高利贷上门,他们必须尽快筹到钱吧钱还回去,但品牌那边不同意退货,他们只能这么一家一家店问,看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把她们的货接下的。
价格很便宜,柜台卖一百三的货,他们只需要二十元就能拿到。
其实二十元对小巷子内衣店的老板娘来说也很贵了,她店里最贵的内衣也才二十元,这种柜台一百多的货她拿下来很难能卖。
男人却让她试一试,说他姐姐以前也是在这边开发区卖内衣,她原来也是卖便宜货,但便宜货不赚钱啊,试想想,这二十元的内衣,她拿过去按柜台价的五折卖,也要五六十,她一件内衣卖出去直接能赚四十多,比她卖便宜货的十件还赚钱,还轻松。
老板娘听完动了心,加上男人的那些款式新,一看就高档,和她在乌市小商品城那边拿的两元一件的货完全两个档次,她想着试一试,就上了一款。
但她拿过来,却根本不好卖。
一来她的店开在巷子里,来逛的人本来就不多,二来,这内衣好是好,但价格贵,来这边逛的都普通人多,很少有人舍得掏大几十给自己买一件穿里面的内衣。
所以那内衣放她摊子上,这么久了还没卖出去。
一个男人。
这个范围就大了,办案人员不由又问了老板娘关于那男人的身高样貌,同时通知兰芳再去市面上别的内衣摊子看看,还有没有哪家卖着她的柜台货的,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
这事不用派出所的说,兰芳自己都在做了,她开着车满余暨去转,商业城,鞋城,开发区,甚至下面的乡镇,她都去了。
她在转,顾若想帮上一点忙,也尽量抽出时间在外面跟着找。
后面两天,她们都在不停找,不停问。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们先从各个乡镇的内衣店子里发现了大量的凤娇丢失的内衣,接着又在几个工商城摊位上问到了好几款凤娇柜台的内衣。
派出所根据她发现的消息,分别把那些摊主请回了派出所询问调查,得到的信息和小巷老板娘那儿差不多,都是姐姐开店死了,急需用钱,才亏本全部打包处理。
只是这些摊主里面,工商城那边摊位的几个摊主比镇上的摊主们精明也有见识。
男人把货拿出来的时候,她们就认出了那是凤娇里面卖的内衣牌子,再看男人卖东西慌慌张张的,明显不对劲,那这批货的来历多半有些问题。
只是财帛动人心,男人拿过来的货确实是好货,也确实便宜,加上她们不确定男人底细,注意到人后脖子上有刺青,不好得罪,谨慎的没有拿,胆子大的拿了几个款压在普通内衣下面偷着卖。
好货不愁卖,加上商业城是刚开的商厦,档次低点也有许多有钱人逛,两三个月下来,她们拿的一批货陆陆续续出了大半,本钱早回来了还赚了不少。
要不是那天兰芳手里拿着车钥匙,耳朵上挂着一对大金耳环,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她们都不舍得把剩下的货拿出来卖。
派出所的人依据所有摊主口供的整理,最后推断出拿货去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带着帽子,头一直低着,相貌中等,身高一米七左右,后脖子上有刺青。
而偷盗货的时间则是去年十二月左右,或者更往前。
从信息上看,罪犯应该很了解兰芳店铺,至少知道兰芳店铺的上货盘点时间,和仓库库存新款老款一系列区别,这样的情况,犯人要不长期蹲点在附近,要不就是熟人作案。
为了方便找到人,派出所请来画像师依据摊主们给的信息画了张画像出来,然后先通知了兰芳来认人。
其实不用认了,派出所电话通知兰芳有消息的时候,在她的临时住所,罪犯已经跪在了她面前。
脖子上带块刺青的男人,是柴新毅爱赌牌的三弟柴洪毅。
柴洪毅今年二十四,兰芳嫁给柴新毅那年他才十五岁,兰芳这些年为他填得赌坑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所以看到人跟着柴新毅过来,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意外。
她近一年除了柴家老四,没有再管过柴家任何人,不管谁来找她借钱,用什么理由,她都一句话,没有,问就是钱都在货上了。
没有了她钱财上的支持,这一年柴家几个小的除了习惯节俭的柴家老四,其余四个日子都过得很拮据。
柴洪毅爱赌牌,日子更差,他也确实是找兰芳借钱最勤的一个。
只是,兰芳不可能把钱扔给一个赌鬼去赌掉,很少理过他。
柴新毅把人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后,她对柴家人更厌恶,更不可能搭理。
大概是这样,柴洪毅才狗急了跳墙,选择了偷她店里的货去卖。
兰芳这么推测着,柴洪毅跪在她面前也是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
但当兰芳坚持不撤案,要把柴洪毅送进去,柴新毅不管怎么劝都没用,兰芳还当着两人的面喊了警察来抓人,给他上了镣铐后,柴洪毅突然情绪失控,满眼恨的瞪着兰芳吼出了一句:
“你个被人强女干过的婊子!”
“你要是敢把老子送进去,你也好过不了!”
“你等着吧!全余暨都会知道,你兰芳就是个破鞋!”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一句话,让兰芳像被钢钉生生钉在了原地,她惨白着脸转头看向柴新毅,发红泛泪的眼眸一片死寂:
“你告诉他的?”
当年的事,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哪怕她从纺织厂辞工了,改掉名字结婚到了乡下,她也忘不了,忘不了那晚的痛。
无数次,无数个夜晚,她总会深陷进那晚的梦魇。
柴新毅不是不知道。
相爱的那几年,她曾经在梦里醒来后抓过他的手按在她心口,喊她痛。
她以为,远离那个事件中心后,除了她和柴新毅,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
现在,却从柴新毅弟弟嘴里听到。
那她算什么呢?
他把她当什么?
被他救起的可怜虫?还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他又是怎么告诉他的兄弟姐妹的?告诉他们,他们的嫂子是个婊子?
“你怎么告诉他的?”
兰芳身体控制不住的发冷,她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柴新毅从头到尾轻看着她,却没注意到,柴新毅在柴洪毅吼出那几句话以后,脸色比她还白,神情更见了鬼一样的惊恐。
他对上她视线,嘴唇抖动下意识一声:“不,不是,芳,不是我告诉他的”随后像想起什么,又爆喝一声吼道柴洪毅:
“你闭嘴!”
柴家一向温儒的大哥,大家长,头一回像头要吃人的凶兽鼓大眼睛瞪着人,柴洪毅却在看到这样的大哥后更崩溃暴躁,他不顾身边按着他的公安,神色狰狞又一声吼道:
“我闭什么嘴!”
“我有一天都是你害的!”
“是你先看上了这个灾星娘们!害惨了我!”
“让我被一个强健犯勒索了那么多年!”
强健犯,勒索。
每一个词都是陌生的词汇,砸在兰芳耳朵里却像根钢锤一般重重锤下,耳边,柴洪毅还在骂:
“你算个什么大哥?”
“自私,虚伪,明明你自己的事,要我给你扛。”
“我他妈扛不了啊,这臭婊子不给钱啊!”
“她不给,你没有,老子能怎么办?”
“老子只能想办法去弄钱啊!”
柴洪毅骂完,又看向兰芳,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报警,当年被人强了怎么不报警啊?”
“你该报啊!”
“你知道吗?你被人扒光衣裳给人上的时候,我哥就在巷子外面看着呢!”
“柴洪毅!”
柴洪毅这话出来,柴新毅又胀红着脸暴怒一声,柴洪毅却一点不怕他,只盯着兰芳狰狞的笑着说:“想不想知道当初强你的人是谁?”
“他叫文彪,对,就是你前几次去给我还赌债见过的那个人,文彪。”
“那个独眼!”
“你猜他怎么认识你的?哈哈!”
“因为我,因为我哥!”
柴洪毅是柴家最小的儿子,兰芳嫁进柴家那年他十五岁,柴家穷,经常饿肚子,为了吃饱饭,柴洪毅开始在外面认大哥。
独眼文彪就是他当年在社会上认的第一个大哥。
家里有一个大哥,还在外面认大哥,偏偏独眼文彪还和柴新毅认识,两人是初中同学,只是文彪因为小时候发生意外,伤了一只眼,在班上受尽歧视,柴新毅家里虽然穷,却因为长得好,成绩好,被老师看重喜欢。
独眼喜欢的一个姑娘,还喜欢上了柴新毅。
偏偏柴新毅还拒绝了人家。
独眼心理缺陷到扭曲,那之后就各种看不惯柴新毅,之后各自初中毕业,柴新毅考上高中,
想办法弄到一份文化宫的工作。
独眼找不到工作,却靠着打架够狠,心肠够狠,去了黑市混,还收了柴洪毅在身边当小弟,然后隔三差五的他会问问柴新毅的动向。
柴新毅工作后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每天文化宫当个小后勤,给人跑腿端茶送水,一潭死水还不如在黑市混的。
但突然有一天,柴洪毅告诉独眼,他哥去相看了,不过人没看上他哥。
因为他们家里穷,新嫂子那边和媒婆说,她想找个余暨本地的,条件稍微好些的,家里负累不会过重的。
柴洪毅说,他哥很喜欢新嫂子。
为这事在家在家躺了一天。
有当年喜欢的姑娘表白柴新毅被拒的事,独眼对拒绝了柴新毅的兰芳感了兴趣。
他让柴洪毅带他去见见人。
兰芳是真的漂亮,明艳秾丽的大美人,十五岁还什么都不懂的柴洪毅看着人都会失神,更何况独眼。
那以后,独眼就天天拖着柴洪毅去纺织厂那边转悠。
转悠次数多了,他们渐渐就知道了兰芳的生活出行。
当时兰芳正和她们厂里后勤主任家的侄子接触,兰芳对人算不上喜欢,但一众相亲对象里,除了长得好却有些穷的柴新毅,那个男的是唯一得了兰芳一个笑脸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厂子外面陪着兰芳走了一段的人,但就是那一段路,让兰芳遭了祸。
独眼想要兰芳,心思透露得明明白白了。
看到兰芳和别的男的走在一块,他阴着脸差点把柴洪毅胳膊掐断,之后还喊了人去打了那男的一顿。
但没有了后勤主任的侄子,还会有别的男人,独眼忍耐不下去了。
那晚,独眼喝了酒,听柴洪毅说兰芳又和厂里谁相看后,他带着柴洪毅去了兰芳摆摊的市场。
那天兰芳摊子上的生意很好,他们过去,兰芳都还没收摊,后面周围的夜市摊子都收了,兰芳才收拾了东西回厂子。
从市场到纺织厂的路要过好些个巷子,独眼看着兰芳一个人往那巷子边走着,突然喊道柴洪毅:
“很晚了,你先回去。”
柴洪毅自从发现独眼也喜欢他哥喜欢的人后,心里就很不安,要不是独眼手段狠,他早就脱离独眼了,听到独眼那带着酒气的话,再看着独眼直直盯着兰芳的身影,柴洪毅心里忽然很慌,但他不敢违抗独眼,应了声独眼后,再看一眼兰芳的背影,转身走了。
走了,却没走远,就躲在附近,然后他亲眼看着独眼把兰芳拖进了巷子里。
也是那么巧,柴新毅在被兰芳委婉拒绝后,感到不甘心,还是想来争取一下她,结果他下班晚了,来得也晚了,没看到兰芳人,却看到自家三弟躲在墙角盯着一处看。
柴新毅知道柴洪毅,整天书不好好读,只知道和一群社会上的人混,看他鬼鬼祟祟的,他压着怒上去拍了他肩:“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坏事?”
柴洪毅扭过脸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哥,神情一霎见了鬼,他想到兰芳,那么漂亮一个人,要是让独眼糟蹋了,就当不成他嫂子了。
但他实在怕独眼,最后支支吾吾好半天,他才和柴新毅说了实话,他说:“哥,怎么办?嫂子被彪哥,文彪拖进巷子里了!”
柴新毅听到那话,脸色大变,赶紧往巷子那边跑,但当他跑到巷子口,看到独眼扒兰芳衣裳的时候,他却一霎顿住了脚。
第65章 再报案柴新毅停了下来,他不但停了下……
柴新毅停了下来,他不但停了下来,还拉住了要上去的柴洪毅,他不敢上去,不能上去。
独眼读书的时候整治人的手段就狠,他以前拒绝过独眼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之后独眼对他的各种暗中针对不下百次,后来他高中毕业出来上班了都有阴影。
还在读书时期就这么阴的人,这些年在社会上混着,三教九流都认识,更惹不起。
就和这一年多,他明知道弟弟柴洪毅跟着独眼不学好,他不敢管一样,这回他也不敢上去。
他甚至不敢帮忙喊人报警,柴洪毅跟着独眼一起来的,独眼要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柴洪毅,他不能让弟弟陷入危险。
柴新毅趋利避害,做下了决定。
但他真的喜欢兰芳,从媒人牵线见到的第一面就喜欢,听到她委婉让媒人转述的话,他难受失落了很多天,那些天他反复告诉自己要放下,却始终放不下,才想着再来试着争取一回。
他弟弟妹妹们大的已经十七,小的十三,他只需要管到他们十八,苦不了几年的,他想来这样告诉她,却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事,他懦弱卑怯不敢帮她,却又做不到转身就走,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被独眼糟践。
不知道过去多久,农村的鸡叫声响起,她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和独眼的磋磨软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有卖菜人路过的说话声,独眼怕被撞见出事起身丢下人跑了,他带着弟弟柴洪毅出现了在巷子里。
原本想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她,救她的。
但这时候弟弟柴洪毅却拦住了他。
说,哥,你昨晚没救,现在出现就不合适了,万一她报警怎么办?咱们就说不清了。
是啊。
昨晚没救,现在出现在人面前算什么?
他们和独眼还认识,要是独眼反咬一口他们是同伙,那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甚至会厌恶他,更恨他。
柴新毅再次卑怯了,他甚至没给她一件避体衣裳,只来得及把她被独眼撕破的衣裳披在她身上,看天色要亮起,和柴洪毅匆匆离开了巷子。
回到家,兄弟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事,但各自都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平静。
而这事还没完,独眼祸害兰芳不是想占有这么一次,他最终的目的是让人彻底成为他的人。
所以,没两天,在纺织厂关于兰芳一夜没回的绯言绯语私下传的时候,独眼让人加了一把火。
先是喊手底下一个人给了纺织厂一个女工二十块钱,让她添油加醋把流言烧得更旺,后面又指使一群混子去纺织厂门口蹲守,造成恶劣影响,逼得兰芳在厂子里待不下去。
独眼一切都安排好了,几乎是只等着兰芳走向绝境再出现英雄救美,只是他运气差一点儿,在他打算志得意满打算去找兰芳的时候,遇到两个和他抢地盘的,他失手给人打残了。
这事发生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加上那人是家里独子,不管你独眼怎么狠,那也只是个混子,老两口儿子毁了,自然不能轻易出谅解书,独眼当天就被逮去了监狱,之后被判了五年监禁。
这事出来,柴新毅柴洪毅都很高兴,柴新毅高兴兰芳不会被缠上了,柴洪毅则是松了口气。
独眼那个人太可怕,他打残人后还想找人顶包,大家家里都有点关系,就他家在农村,爹妈还那个样,独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还好那人没被打死,报案的时候指
名点姓了独眼。
不然他算完了。
但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他没想到大哥柴新毅会为了这事去看兰芳,还要和她结婚。
要是以前,独眼儿没把兰芳糟蹋掉,他没亲眼目睹那场糟蹋,没有亲眼所见独眼对兰芳的步步逼迫,没有在中间帮忙跑腿,那他对大哥要娶兰芳,不会有一点儿意见。
但现在什么都发生了,他看到人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不愿意,不乐意。
可这事他不乐意没用,柴新毅铁了心要娶,甚至没问过他,直接和兰芳去领了证。
兰芳当时的状态也实在糟糕,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经常坐在那儿都让人感觉到像枝凋谢的花,花瓣干枯随时会死掉。
柴洪毅那会儿只有十五岁,他虽然混,心肠却没有完全黑掉,看到那样的兰芳他也会愧疚,会不忍。
所以,尽管心里别扭,他还是把所有都忍了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兰芳也确实很好,对他们几个弟妹都很好,关心他们的冷暖吃喝,在意照顾他们的心情。
她会给他们缝补衣裳,哪怕是补丁,经过她的手那衣裳裤子也会变得好看。
经历过创伤,怕得要死,不敢单独走路,一靠近那些暗黑的巷子就控制不住发抖脸色惨白的人,却因为答应给老四一个新书包,鼓起勇气重新摆起摊。
他们家的日子因为她在变好。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就这样吧,他们一家子就这么过,他有最好的嫂子,以前那些就当没发生。
但是,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当它没发生呢。
就像打破的东西,不管怎么修补,它裂痕总是在。
他们家拆迁那年,独眼提前放出来了,还在到处打听兰芳。
听到那个消息,他当时就感觉到天塌了。
他不敢想,要是独眼知道兰芳嫁进了他们家会做出什么。
缠上来?
然后呢?
当年的事有没有可能被揭穿?
柴洪毅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他忍不住去找柴新毅说了这个事。
柴新毅听到独眼的消息也脸色大变,但他是大哥,不能露怯,他告诉弟弟不会有事。
当年独眼出事,他们一群人就各自散了,兰芳嫁进来后,帮忙在家照顾着他们,柴洪毅也没再和他们来往过,他们也马上要搬家了,余暨那么大,不可能再遇见。
就算遇见,柴洪毅也长大了,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差不多也废了,不需要怕他。
兄弟两也不知道是自我欺骗还是自我安慰,总之他们暂时把这事给放下了。
只是,他们放下了,却不代表没事了。
都知道他们家拆迁了,以前认识的狐朋狗友怎么可能没人找上门呢。
刚开始是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但只要他们和周边的人有交际,想打听自然能打听到,而随着兰芳生意的做大,柴家越来越好,想跟着一起做,跟着发财的也越来越多。
兰芳在市中心买楼那年,柴洪毅拿到兰芳送给他的新婚车子,出去兜风的时候,有人出现找到了他。
见面就想借钱。
彼时柴洪毅早不缺钱了,兰芳挣钱后对几个弟弟妹妹都算大方,除了给他们买房子车子安排婚嫁,每个月还能拿出至少一千块的分红出来给大家。
而柴洪毅也已经在兰芳的帮助下参加工作了,他读书不行,只混了个高中毕业,但兰芳还是想办法给他找了份办公室的清闲工作。
一个月快八百的工资。
他吃住都在大哥大嫂家,一个月分红加工资两千多,除了给媳妇买两身漂亮衣裳,别的根本花不完。
但有钱,不代表他愿意借,当年的一群狐朋狗友就找不出几个真心对他好的,谁都能欺负他,谁都能使唤他。
独眼进去后,他是第一个和他们散伙的。
他自认如今的他已经是当年那群人高攀不上的存在,不屑去搭理。
只是这借钱的人却是有备而来,人看他找了个借口要走,直接喊住他问道,“你知道彪哥在找当年他看中的那女人吧?”
“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家大哥把他看中的女人娶了,他会怎么样?”
你再想想,要是你家大嫂知道,当年彪哥算计她的时候,你也在里面跑腿了,她会怎么样?”
“还有,其实你知道吧?那事是真的发生了。”
“那晚彪哥喝多了,领着你出去,早上了他才回来。”
“那事是他干的吧?”
“他干的,你把人带去的。”
“多有意思,你大哥知道这事吗?”
“你带着人去强健了你嫂子这事,这事他知道吗?”
“我听说你们家现在的钱财都是你大嫂做生意赚的?你说她如果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愿意把辛苦挣的钱拿来养你啊?”
“我猜不会,听说她挺有性子的,估计只会想砍死你吧?”
“你他妈想要什么?”
柴洪毅听到那些话当场发了狂,他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被人猜了个准,旁人都猜到了,那文彪呢?
一旦他见到他,会不会也一下猜到全部。
到时候该怎么办?
柴洪毅不敢想,他不能让人知道这事,他只能掏钱,一次又一次。
然而都这样了,找上他那人都还没罢休,不但要他拿钱,还让他去他开的赌场玩牌。
他不想去,却没得选。
他沾赌了。
还十赌九输。
原来还松泛的花用,突然变得紧张不够用。
不够用,能怎么办?
他只能去找大哥。
告诉他这个事情,从他那里拿钱。
柴新毅听到这个事崩溃程度不比柴洪毅,一直来,他心底最深处最怕的,就是当年的事会被揭出来。
他原本想着这事除了他和柴洪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现在有了。
那会不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
柴新毅想到都发慌。
他只能给弟弟钱去处理这个事。
但这种无止境的勒索,有多少钱来填呢?
慢慢的,柴新毅也没钱了。
这种事也不好找兰芳拿。
主要是也没有。
兰芳做生意,赚得多,也花得多,给几个弟妹买房子,车子,负责他们的聘礼陪嫁,为了让他当上副主任,也花了一大笔,她还花钱置了产,买了楼,每个月要养弟妹,一群员工,店里还要运转支出,能剩下的钱其实不多。
都是表面光鲜而已。
所以,柴洪毅最后一次给柴新毅钱的时候,柴新毅说:“洪毅,这个钱是最后一笔了。”
“今后我不会再给了。”
柴新毅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他闭一下眼看向柴洪毅,“实在不行,你把事情担下来吧。”
“那人太贪了,这样下去咱们家的钱都给他挣了去,无底洞一样,仔细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当年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做错事走错路很正常,都过去了。”
“如果,那人真敢把事露出来,我就让你嫂子去报警,正好报她当年的仇,那个人也是,他拿了咱们那么多钱,足够他进去十几二十年了。”
“你嫂子那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要孩子,到时候为了孩子,她也不会想不通为这么点事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只是柴洪毅一个人犯错,和柴洪毅断绝关系就行了。
柴新毅是这个打算。
柴洪毅不想这样,但他们确实拿不出钱了,所以,在那人再次找上来的时候,他按柴新毅说的告诉了那人,没有给他钱。
那人没想到他突然翻了脸,还豁出去了,骂骂咧咧走了。
柴洪毅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成了,奏效了。
然而,这口气他松得太早了。
一个晚上,他在自家车库里,见到一群人,那人在里面,而人群里还有个他看到都忍不住心颤发抖的人,独眼儿文彪。
原来,一直来找他拿钱的人都是文彪。
文彪出狱后,身无分文,家里唯一的老母也死了,他们家拆迁的破房子分的钱都拿去给他抵了赔偿金,短短几年时间,原来身边的那群小弟有的拆迁发了,不屑搭理他了,有的成了家,有了老婆孩子,不想再跟他混了。
几年功夫,他已经落魄到没钱又没人地步。
这让文彪怎么甘心。
他想东山再起,黑市没有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手里还能有人,就能弄到来钱的路子。
但要手里有人,他得先有一笔钱。
原本想从原来那群人手里弄的,但发家过的人,一个个都圆不溜手的,他手里也没人的把柄,很难从这群人手里搞到钱。
文彪不信邪,他去找了一直没发财还在混着的猴子,也是一直来敲诈柴洪毅的那个人,问他除了那群人,还有
谁家有钱。
猴子当时正缺钱,他从文彪最早出来混的时候就跟着文彪,文彪进去,他混得很差,现在人出来了,他一心指着当初的大哥带他发财。
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到了柴洪毅。
说他家住的那片也拆迁了。
现在满余暨,除了做生意的就是拆迁户有钱了。
猴子一提,文彪很快就想起了柴洪毅,还通过他想起了兰芳。
只是柴新毅带着柴洪毅搬家太快,他们到地方没找到人。
找不到人,总要生活。
但没钱没背景,文彪还是个独眼有案底,很难找到正常的工作。
他们只能做最底层的活,给人扛包,运输队运输,后厨洗盘子
曾经风光过的人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文彪从来没放弃过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一直在找重新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后,一份酒店清洁的工作,让他找到了。
柴洪毅结婚,在酒店办的婚礼,文彪在搞卫生的时候看到了柴洪毅,也看到了一身长裙明艳逼人的兰芳。
兰芳还大手笔的送了新婚夫妇一部车。
文彪看见叔嫂相亲的两人,冷笑一声后想到了他来钱的法子。
于是,就有了猴子找柴洪毅借钱这出。
原本只是诈诈柴洪毅,想知道他对当初的事知道的多少。
结果一次,就让文彪确定了当初他让柴洪毅走,柴洪毅没有走,还撞见了他行凶的整个过程。
文彪仔细想了想那个晚上,他当时其实也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只是在被人发现进去三年和身下的女人之间,他选择了冒一次险。
撞见了他行凶没有出手搭救,还让对方成了自己嫂子,这个嫂子还是全家唯一能挣钱的人。
这简直是个绝佳的来钱筒。
于是,一次又一次,文彪都通过猴子去找了柴洪毅拿钱。
然后,用从柴洪毅那儿得到的钱开了个赌场,再重新养了一帮人。
一帮刚从监狱出来没地方去的人。
这些人用起来更顺手。
只是没想到柴洪毅会突然那么硬气,不愿意给钱了。
文彪想来想去,都感觉柴洪毅不是那么有种的人,除非这事后面有人给他撑着。
这个人不可能是受害者兰芳,那就只可能是柴新毅。
但柴新毅知道这个事竟然不是生弟弟的气,把他打一顿赶出家门,反而想尽办法给他遮掩,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文彪心思活络,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他带着人出现在了柴洪毅面前,然后在柴洪毅耳边问道:“你大哥为什么帮你?”
“该不会,他一直知道强了他老婆的人是我吧?”
“他怎么知道的?”
“亲眼看到的还是你告诉他的?”
接连几句问,直接让柴洪毅方寸大乱,他激动的吼叫着不是没有,却不知道他的反应直接让文彪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当即说,要见见柴新毅,然后摸出柴洪毅的大哥大给柴新毅打了电话。
柴新毅没想到文彪胆子那么大,竟然直接出现在了柴洪毅面前,还敢联系他。
他怒得当场摔了电话。
但他越怒越暴露自己。
所以,当文彪拖着柴洪毅见到柴新毅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柴新毅:“亲眼看着我上你女人的时候滋味好吗?”
“你后来和她做有没有想起过这事?”
兰芳一直以为,柴新毅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和太着急要孩子才会出现心理问题,导致他男性功能障碍,其实不是,一切只是因为文彪的这两句话。
每次他只要一和兰芳相爱,文彪那两句话就会像魔咒一样响起在他耳边。
一响起,他就不行了。
有时候吃药都不管用。
兰芳不嫌弃他,愿意陪他治病,他感动,却日日夜夜活在文彪会戳穿这事,他会彻底失去兰芳的恐惧里。
那以后,他和柴洪毅便一直受着文彪的胁迫。
文彪是个混子,无儿无女也无亲,出事了大不了进去,他不行,他有一大家子,这事一但爆出来,他的家就散了。
因为文彪,他更急切的想治好自己的病,想赶紧有个他们的孩子。
只是越急越不行,兰芳还因为家里几个弟妹不停找她要钱的事爆发了。
但她不知道,不管是他大弟家,二弟家,还是最小的五妹,他们都是替他在要钱。
要到最后,没得要了,爆发了家庭大战。
他和几个弟弟妹妹也疏远了,所有的事只能老三柴洪毅一个人扛。
但柴洪毅扛不住。
文彪的胃口因为知道当年的真相越来越大,他甚至不停的在试探柴家兄弟的底线。
最恶心的一次,他提出来,只要他能再和兰芳睡一晚,他就不再找他们要钱。
柴新毅再不是人,也不可能亲手把自己老婆送出去,他那天直接和文彪翻了脸,说,要不然他就去告诉兰芳真相好了。
大不了就是他进去,他和兰芳离婚。
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迟春萍。
看到迟春萍被人拖进巷子,他想也没想按了喇叭,把人救了下来。
因为他那一路都在后悔,后悔他当初为什么只站在巷子口眼睁睁看着,看着兰芳被人糟蹋。
其实,哪怕那时候他不出现,替兰芳吼一嗓子,事情可能都会不一样。
柴新毅恨死自己的胆怯,越恨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越不知道怎么办越走错路,然后就有了迟春萍的事。
柴洪毅都快四十的人了,他哪里会看不穿小姑娘的那点把戏,只是迟春萍和兰芳太像了,像到他总觉得能通过她治好自己的病。
他也想通过这事告诉独眼,他移情别恋了,不在意他的威胁。
哪知道没用,去年十月,文彪再次问柴洪毅要起钱,甚至说,他其实无所谓的,他哪怕把事情爆出来了,也不一定会坐牢。
他有一帮兄弟,有的是人帮他出逃,他完全可以改头换面,隐名换姓生活。
但柴家不行,没有了摇钱树,柴家还怎么当有钱人,别说当有钱人,女人恨起来,恐怕会报复得他全家不得安宁,就他知道的,柴家兄妹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兰芳帮忙安排的。
她安排的,要收回来也很容易。
柴新毅心头大恨,却不得不承认独眼说的是实话。
他和兰芳的关系因为那个吻痕被发现已经岌岌可危,夫妻多年,他对兰芳嫉恶如仇的性子算了解,他知道,要不是当初兰芳签下了那么一份协议,她早和他离婚了。
要是这个时候事情爆出来,以兰芳这些年对那件事的恨,她肯定不会只是离婚那么简单。
她绝对会让他对这些年的欺骗付出惨痛代价。
那代价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柴新毅只能让柴洪毅给钱,至少让他们把这段撑过去,等他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柴新毅也在做着两手准备,那就是因为女人问题,兰芳最终选择和他离婚。
那是柴新毅做的最坏打算。
所以,他给柴洪毅下了死话,无论如何,哪怕去借钱,也先把这几个月撑过去。
但柴洪毅怎么撑,为了给文彪钱,他车都卖了,再卖房子他老婆该和他离婚了。
借钱,几个兄弟姐妹现在都快因为之前那一闹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去借。
但他也怕兰芳知道真相。
几兄妹里,他是最知道兰芳能力的人,也曾经见过兰芳为了护住一包货在火车上和人拼命的场面,他不敢赌兰芳到时候知道一切会干出些什么来。
这个钱,他只能掏。
想来想去,没办法他只能想到兰芳店里那上百万的货。
柴洪毅有个同事的兄弟在乌市那边做小商品批发,他告诉他,乌市那边的内衣只要一两块钱就能批到一件。
而且还可以想要什么款式就能现
做什么款式。
都是内衣,怎么就相差这么大。
家里大嫂卖内衣的,他媳妇就没出去买过内衣,甚至新内衣多到穿不完,好些标签都没拆。
柴洪毅不懂,他从家里拿了两个他老婆的新款内衣,再开着柴新毅的车去了趟乌市。
他同事倒是没骗他,确实可以做出来一样的款式,甚至只要舍得下钱,还能以假乱真,把他想要的标都给他做出来。
价格却比兰芳从品牌那边拿货的价格便宜十多二十倍。
柴洪毅听说后,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从乌市那边订了几件假劣内衣,然后带着那批假劣内衣和真的品牌内衣去了市场。
原本想着如果能把假劣内衣卖出去最好,结果市场上的人眼光精,人家一眼看出那货不值他开的价,还说和品牌货相差很大,做工,细节,包括文胸杯型,甚至面料仔细注意看也能发现偏差,也就可以哄哄外行。
他听人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又拿出他真正的品牌内衣去给人看,问如果是这种的,能值多少钱。
那人一眼认出来那是真正的品牌货,人告诉他,要是那种,二十五三十一个,有多少她都收。
价格相差快十倍。
只要卖几箱内衣就有给独眼那边的钱了。
柴洪毅没犹豫,决定干了这事。
主要他听老四说过,兰芳手里现金也不多,因为要维持和几个品牌那边的合同,她哪怕卖不了那么多,也会吃下那些份额,所以钱都拿去砸货了,而那些货,许多箱都没拆,留着第二年加进新款或者新开的店里去卖。
他如果换的是店里不动的货,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这个事。
不过要做这个事不容易。
首先,他要有仓库钥匙,其次,他要知道仓库里哪些货是不常动的。
想知道仓库哪些货不好卖这个简单,老四是个心思简单的,多去看她两趟,问问就问出来了。
难在店里和仓库的钥匙上。
兰芳的店,开门钥匙都给早晚班的人轮换交接,老四因为要带孩子,一直上的中班,她手里没钥匙。
她手里没钥匙,店员他也不算熟,那只能从兰芳那儿拿钥匙了。
于是他找了柴新毅说这个事。
柴新毅听到他说要偷兰芳店里的货去卖,第一反应是骂他疯了,反对这事。
但柴新毅确实拿不出钱来了。
自从他养女人的事情爆发,兰芳再没给他过钱。
这一个多月,他连养迟春萍的钱都是各处去借的,还有时不时在单位收点好处费凑的,但这个钱,抵不了独眼儿那边要的数。
所以,纠结过后,柴新毅默许了这事,还替柴洪毅拿到了店堂和仓库的所有钥匙。
原本以为只那么一次,但随着独眼那边开会所需要大量的钱,开口的次数越来越多,柴洪毅不知不觉就搬空了整个仓库。
“我都是背锅!”
“真要算,我是为了大哥偷的东西,大哥才是主犯!”
“我只是个从犯!”
柴洪毅恨死了柴新毅,恨他把他拉出来扛祸,恨他明明都一身骚了还出去外面找女人,要不是养女人的事爆出来,他还能时不时从兰芳那儿拿点钱出来,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上百万的货,他问过人了,要是得不到谅解,他得面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监狱,二十年,他一辈子全完了。
“你知道吧,我哥就那么看了一晚上,我让他报警,我都不怕,但是他怕”
“闭嘴!你给我闭嘴!”
柴洪毅太恨了,他瞪着柴新毅恨不得把他所有皮揭出来。
柴新毅腥红着眼喊他住嘴,气不过他还冲上前打了柴洪毅一巴掌,但柴洪毅不闭嘴,柴家人的本性,他过不好别人也休想过好,何况他替柴新毅扛了太久了,这些都是他欠他的。
他狞着脸,看向兰芳:“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救下你,娶成你?”
“不是因为他多英雄英武,只是恰好独眼进去了,他反正娶不到老婆,你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又能干,娶你不亏什么,你改名换姓以后还会让他有面子。”
“甚至,你还会觉得他英雄,觉得愧对他,不会因为他挣不到钱没本事瞧不起他,不会嫌弃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你不知道吧?在你进门之前,他被好多姑娘嫌弃,说他穷,说他没本事,连我们村最丑的姑娘都看不上他。”
“对了,还有个事,你当你那张离婚要净身出户的协议怎么来的?”
“不是两老的主意,是他!”
“一直来想要你做生意赚钱,又怕你做生意赚钱的,是他!是我这虚伪的,把自己亲弟弟送出来顶罪的大哥!”
“说够了?”
兰芳掐着手心已经模糊溃烂的血肉,冷冷一声。
“说够了,就别说了,放心,你们都不会漏下,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都送进去。”
“你们这些年给我的,我会一样不落的还给你们。”
兰芳说着,脸转向柴洪毅边上的两名派出所人员:“我还可以再报案吗?警察同志。”
第66章 兰芳的报复孩子不是你的……
又是细雨绵绵的一个天气,顾若从外面打伞进到大厦,把手里打湿的伞装进塑料袋,便往柜台去。
她今天上班晚来了几个小时,先去了趟内衣厂,这是兰芳之前托人给她联系的,让她去看看内衣大货流水线生产是什么样子的。
余暨纺织厂多,内衣厂也有几家,虽然比不上深城那边机器设备先进,产品款式前卫新颖,出品也不算差,目前余暨几个老牌商厦里卖的还是那几个大厂生产的货。
顾若之前也用找工作的借口去过两家厂子,不过都是私人小厂,大厂没有关系人家不让进。
这趟进到大厂里看,学到挺多,还有个意外之喜,她塑身衣的钢板替代总算有了点头绪,她还从内衣厂那边拿到一点辅料,准备等下忙完店里的订制单,再做一件塑身衣试试。
下雨天,又快中午的时间,大厦里相对平时冷清,就看到小霞化妆品有一个顾客在挑粉饼。
销售的时候专心接顾客要紧,顾若和小霞眼神交汇了下,示意她加油便进了自家柜台。
今天是雪瑞早班,这两天彩玲陆续整理了一批去年的春冬滞销款出来做促销,进到柜台,雪瑞正拿着抹布擦架子,边上地上堆了两个大箱子,应该是彩玲新理出来的。
“吃午饭了吗?雪瑞。”
“彩玲姐呢吃饭去了?”
顾若进到柜台,先问了声。
“吃了,彩玲姐接电话去了,说是老板娘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兰姐打了电话来?”
顾若愣了下,兰芳这两天和她都在外面找失窃的那批货,到昨晚,她们把余暨的大小市场差不多跑完了,兰芳才说今天不用再跑了,让她去内衣一厂那边看看,她已经联系好了,那边有个辅料车间,也许有她要的东西。
“她什么时候”
顾若正想问什么时候打来的,兰芳这两天忙着找货,市中心那边给顾客退货的事都没顾上,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不过她话没问出来,彩玲回来了,看到她就是一句:
“你来啦?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彩玲脸色不是很好,行色更匆匆,她说完和雪瑞交代了两句店里的事,去仓库里拿上包,看顾若包和伞都还没放下,就拉了她往外走。
顾若还是头一回看彩玲这个样子,她感觉可能出什么事,跟着她出去后不由问了声:“彩玲姐,出什么事了?”
“兰姐进医院了。”
先前在柜台不方便讲,这会儿出来了,彩玲也没瞒顾若,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一声。
“进,医院了?”
“怎么会进医院了?”
“是什么问题?”
顾若一听着急起来,赶紧问道。
“下楼梯的
时候踩空了,动了胎气,需要保胎。”
彩玲回到顾若,知道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把刚才的电话内容大致说了说。
“你这两天不是和兰姐一起在外面找那堆货,昨晚派出所的人把所有相关人员询问过一遍,请了画像师画了张像,早上兰芳要去派出所认人,柴新毅带着他三弟柴洪毅找上了门”
兰芳和柴新毅正式提出离婚,知道他养的那个女人是迟春萍后,就从柴家搬了出来住,她当初买下市中心的楼进行修缮加高,一楼拿来做了店面房和仓库,二楼三楼租给人开宾馆,四楼阁楼留了下来。
搬出来后她就住在四楼,阁楼冬天冷夏天热,环境不是多好,还要爬楼,胜在清净,也方便她处理店里的事。
这趟却因为楼梯差点出事。
知道柴新毅和柴洪毅当年做下的事,兰芳心里恨怒冲天,当场报了案,派出所的人也受理了案子。
新报案自然要去派出所录口供,兰芳没犹豫,去房间拿了包,就跟着他们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柴新毅却试图和兰芳解释,想求得她原谅,说他当年的苦衷不得已,说他知道错了。
兰芳如今听他多说一个字都恶心,听不下去,她厌恶的喊他闭嘴,没想到在这时踩空了一阶楼梯,万幸边上的办案人员注意到替她挡了下,要不然她已经摔下了楼梯。
只是没摔下去,也因为不注意扯到了肚子,她一霎感到刺痛,本来想强撑,边上柴新毅却急得大叫了起来,说她做了试管怀孕了,这多半是动了胎气。
派出所的人不敢大意,赶紧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一查果然是怀孕了,也动了胎气,还出现了轻微见红。
“那兰姐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现在的情绪”
顾若都不知道怎么问了,她昨晚回去还在和孟添猜调包的犯人是谁,孟添一口断定熟人作案,她还和他说不可能,因为派出所的人第一时间就把兰芳身边的人和店里相关人员询问过一遍,连她和彩玲,派出所的人也来询问做过笔录。
要是有不对劲的早发现了。
孟添当时不置可否。
没想到被他说中了,还真的是熟人作案。
这个熟人还是身边人,枕边人。
“那现在怎么处理?那柴,姓柴的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多货,他盗去便宜卖了,那钱呢?”
总不可能拿去养迟春玲了吧?
彩玲顿了顿,“不太清楚,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边上有大厦同事我也不方便问,去了就知道了。”
也只能到了再问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兰芳的情况更重要,两个人都没耽搁,出去大厦直接拦了个的士医院打车到医院。
不清楚兰芳要在医院住多久,也不清楚她洗漱用品这些买了没有,有没有人照顾,顾若彩玲也不好胡乱买,只在医院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
兰芳住在靠角落的一个单人病房里,到病房的时候只有兰芳一个人在,她人靠在病床上,眼睛看着面前的被子出神。
这段时间事情多,兰芳根本没注意休息调养,人瘦了一圈,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形更瘦纤,样子看得人眼睛泛酸,彩玲皱了下眉头:
“柴家人一个没来?”
“是我不想见到他们,报警让他们走了。”
兰芳听到声音回神,见是顾若和彩玲,她神色微松,回了句。
兰芳不想提柴家人,她指了指病床边先前拜托人帮忙搬来的两张凳子,让她们坐,又问道顾若:“去一厂那边怎么样?”
“有收获吗?”
“挺好的,”顾若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去边上的桌上,回道兰芳。
“我在那边找到一种塑胶条和铜片,感觉可以试试用在塑身衣上。”
“不过铜片还是有些硬了,我听一厂一个师傅和我说,他之前去羊城那边参加展会,在展会上看到一家做国外代工的工厂,他们其中一件镇店款式用的辅料是金属丝编成网状,说那个做支撑更软。”
“但是造价贵,目前余暨还没有厂子用那个东西。”
“金属丝编织成网?”兰芳琢磨了下。
“我晚些打电话给你问问,咱们店里几个品牌也没有用那个做支撑的。”
“嗯,这个不急,我晚些会自己试着从这方面去弄弄看,可以的话再去问也不迟。”
顾若现在有方向了倒是不是很着急这事,她更关切兰芳,“兰姐你现在怎么样啊?”
“那个,那个柴”
顾若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兰芳唇边凝了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顾若的问题,片刻,她道:“玲玲,小若,我叫你们来是有事拜托你们帮忙。”
“我想把凤娇柜台转给你们。”
“把凤娇柜台转给我们?”
顾若没反应过来兰芳这话什么意思,她偏头看向彩玲,彩玲也皱着眉:“什么意思?”
“就是转给你们,连柜台合同带货,无偿的。”
兰芳笑了笑道,眼里却浮起一层湿。
“先前派出所的人告诉我,我店铺的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法庭上柴新毅从这块儿去辩的话,他可能不会被追究盗窃罪,但他和柴洪毅造假私自换货,导致凤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销售出去假货,他们会被起诉诈骗罪和造假罪。”
“这两样罪,都是依据他们造成的影响多大判刑。”
“这个事之前新闻报道过,但篇幅不大,我当初为了降低影响,减少给品牌那边的赔偿,登报的时候也把情节说轻了。”
“所以目前拿内衣来退的顾客并不多,所有损失都在预估范围内。”
“但我现在不想这样。”
“我想柴新毅和他弟进去,被判刑,判很多年,越重越好,也想柴家人重新沦为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
兰芳说着这话,眼里的恨意终于压不住。
九年,她为柴家当牛做马了九年,这九年她没有一天睡好,稍微喘口气过,每天睁眼是挣钱,闭眼是醒来挣钱,还要外加操劳忙碌柴家人的大小事。
结果,他们才是她一切悲惨的源头。
没有柴家人,她还好好的在厂里上着班,可能,她会遇见个更合适的结婚生子,可能遇不到,继续当她的工人,摆她的摊。
但不管如何,她不会遭遇那样的惨事,不会总梦到那黑漆漆的巷子,挣脱不了,吼叫不出。
她不能原谅,原谅不了。
她必须让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要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受骗讨个公道。
独眼是一个,柴家,柴家人也是。
兰芳紧了紧手掌,掌心起的血痂崩裂带着微微刺痛,片刻,她轻吸口气,继续道:
“这两天我会登报扩大说明这事,也会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这事最后影响会扩大。”
“影响扩大后,品牌那边会追究巨额赔偿,也会和我解除相应的合同。”
“但我会和他们交涉,尽量把新合同移交给你们做。”
“只是原合同是两个店的上货额,如今只有柜台,柜台又加了定制这块服务,这么大的合同量估计吃不下,可能只能选择续凤娇卖得最好的一两个品牌。”
“另外,”兰芳顿了顿,“把这些赔完,我手里差不多就没钱了,办厂的事,我恐怕无能为力,只能看你们自己后面的经营了。”
兰芳说着,面色惨然的笑了笑,她颤下眼里的泪花,看着顾若和彩玲说了声抱歉,她食言了。
“兰姐,你出什么事了?”
“柴,柴家对你做了什么吗?”
兰芳的样子看着就不对,决定更做得突然,像是要豁出去一切,顾若看着担心,不禁小心问道她。
“就算是有什么,兰姐,你也没必要这样,这些东西都是你辛苦挣来的。”
顾若受过穷,做过生意,她知道挣钱的不容易,她这段时间只忙柜台定制那块,都有些精力不济,每天下午五点左右赶回家,和孟添吃完饭赶去夜校上课,回来
再复习下学的内容,做点作业,人已经困得眼皮睁不开了。
有时候直接趴桌上睡着了,都是孟添把她抱上床的。
她是这个情况,兰芳只会比她更累,不然也挣不下来这么大家业。
辛苦挣来的,却要全部赔出去,想想都亏得慌。
要只是为了个狗男人,也太不值得了。
“或许,我们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顾若劝道,彩玲更直接一点,“为一个男人,你把自己弄得一无所有,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没什么意义。”
兰芳听到这话却一下没忍住泪奔了出来:“没意义我也要这么做。”
“我不能让柴家人住在我辛苦挣的房子里。”
“我不能看着我的仇人享用我辛苦挣的一切。”
“你们都知道我是外地来的,当年和柴新毅结婚没什么钱,但你们不知道,我和柴新毅会结婚,是因为我寻过一次死。”
“那会儿太穷了,我想多挣钱,就和小若之前去菜场摆摊一样,我也在下班有空的时候去市场那边卖些小东西。”
“但谁能想到呢,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收摊子晚了,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我以为,那已经是我这辈子最惨最痛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我老公啊,把我从河里捞起来的人,当时和他弟就在巷子外面看着,亲眼看着我被人糟蹋。”
“那人还是他弟带来的。”
“他们兄弟,毁了我一辈子。”
“我还给他柴家当牛做马了八九年!”
“就这样,我把两兄弟送进去,她柴家人刚才还跑来病房说,要不是柴新毅,我当年也死了,何必再计较。”
“他们愿意把财产分我一半,让柴新毅和我离婚,这事就这么算了。”
“听听,对我多大的恩赐啊!”
“兰姐。”
顾若惊得说不出话,彩玲也是一脸震色。
“我之前签的那份协议,是按照正规的婚内协议签的,要是我提出离婚,什么都没有是生效的,不过因为这场婚姻具有欺骗性,它也可以作废,只是财产是属于夫妻共有,但我不想共有,还是让它回归原点比较好。”
“我现在只庆幸当初置产,包括他弟弟妹妹的房子,都是我一个人去办的,要收回来容易。”
兰芳说着,抬手擦了把眼,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拿过她床边的包,从里面拿出用墨打印的合同和笔,“这是我拜托人替我准备好的合同,只要签了,柜台今后就是你们的了。”
“大厦那边我也电话联系过了,等这个月分账完,就做账户和责任人变更。”
顿了顿,“柜台是我最后愿意保留下来的东西,你们拿到手里好好经营,要是想换名字,也可以。”
“那你呢?”
“你做什么去?”彩玲问道。
“我?”
兰芳沉默了下,她垂下眼,笑笑,“不清楚,派出所那边刚出动人去抓人,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顺利的话,我可能会先等着看人判刑结果。”
“之后,再看吧。”
“合同你们看看,要是哪里有问题还可以修改。”
兰芳说完,把手里的两页纸分别递给了顾若和彩玲。
顾若和彩玲谁也没接。
顾若盯着兰芳:“兰姐,你是不想活了吗?”
兰芳愣了下,旋即失笑,“怎么会?”
“我怎么会因为这么点事就不想活了,你想多了。”
“我就是突然想歇一歇。”
“歇一歇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要,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孩”
顾若话音忽然戛然而止,孩子,都经历了这样的事,兰芳怎么还可能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那她该怎么劝她,劝她珍重自己,不要轻易放弃。
兰芳说她没有不想活的想法,但她此时整个人透出来的就是没有生的斗志,当年的真相,柴新毅的背叛欺骗,柴家人的厚颜无耻,一桩一桩,压垮了她。
让她感到了累,和对生活的无望无趣。
顾若曾经在村里见过这样的,是一个没了女儿的嬢嬢,女儿没了一年,她也没了。
不是故意寻死。
就是苦难抽走了她活下去的氧气。
她不能看着兰芳这样。
她能做点什么呢?
如果孩子留不住人,还有什么能留住呢?
“兰姐,你刚才说,品牌那边不打算给咱们续合同了是吗?”好一会儿,顾若问道。
兰芳微怔,不清楚顾若为什么突然问这事,不过她还是回道她:
“对,这次的事如果能够平稳处理完,还好说,要是闹大了,会影响品牌本身,哪怕为了给他们老板一个交代,也会严肃处理这事。”
“咱们这边想做那几个品牌的人很多,之前她们就联系过。”
“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下来一两个品牌。”
“可是,兰姐,这一两个品牌争取下来,咱们柜台也未必有这么多钱来付货款。”
顾若在这时和兰芳道。
“我和彩玲姐这两天盘了柜台库存,按照现有销量算,就算今年一年不进货也卖不完。”
“兰姐你之前的打算是,等柜台企稳了,去鞋城那边砸两个摊位下来打通做凤娇,消化柜台和市中心库存。”
“但现在我们肯定没办法按你原来的计划走,我们没这么多钱。”
“柜台现在加大厦对面工作间里的汪师傅已经有五个人,我们五个每个月工资都不少,再加上电费,和给大厦的分账,剩下的钱估计连其中一个品牌的货款都支撑不住。”
兰芳把顾若和彩玲当作合伙人后,没再和她们隐藏报价单,大厦那边的帐也是他们去沟通核对,两个人对柜台情况越发了解。
先前还就这事讨论过。
顾若说完,手轻轻挨碰了下彩玲的手。
彩玲疑惑顾若怎么劝着突然提起柜台的帐,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兰芳,便应和道:“确实是这样。”
兰芳神色凝了凝,柜台的情况她当然知道,只是要是一个品牌都保留不下来,凤娇就不再是凤娇了。
凤娇不再是凤娇,势必会有大量老顾客流失。
“可以”
兰芳正想说什么,注意到顾若想说话的样子,她心念微动,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顾若紧了紧手,“是这样,兰姐,我听说现在南方那边很多厂子都在给国外做代工,你说,我们能不能给人做代工呢?”
“余暨市场这么大,我们想独吞品牌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耗在一个柜台,我们估计三五年都办不成厂子,还可能失去品牌的代理权。”
“那我们可不可以换个方向去做呢?”
“能不能直接争取品牌的代工,把代理转卖出去呢?”
“争取品牌的代工,把代理权转卖出去?”
兰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不由问了声:“怎么转卖出去?”
“是这样,兰姐,你不是说现在有许多人想做凤娇的品牌吗?”
“那这些人你都知道是谁吗?我们有没有可能从她们手里拿到代理订单呢?”
“如果能拿到,那我们是不是拥有了和品牌再次对话的机会?”
“还有,有时危机是转机,你先前说,如果事情扩大,会对凤娇下面的品牌形象产生影响。”
“但如果是正面的呢,兰姐你愿意散尽家产去赔偿顾客,赔偿品牌,这不是正说明兰姐你这个人重信誉吗?”
“那你的这个信誉,能不能争取来和品牌那边更深一步的合作呢?”
“比如让他们授权并提供先进的设备,布料给我们在余暨办代工厂?”
“小若,你”
随着顾若这话出来,兰芳和彩玲分别把目光投向了她,就好像堵塞的路突然劈开迷雾,畅通了一般,两个人好像看到一个热闹的工厂在冲她们招手。
“兰姐,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可行的。”
兰芳顺着顾若的思路理了理,她知道的信息其实比顾若更多,凤娇目前做的内衣品牌,有意大利牌子,法国牌子,也有港城的和台岛的。
这些品牌如今正在扩大投资生产,她去争取下,拿到余暨片区甚至整个Z省的投资生产不是不行,毕竟,她做了这么多年,对这边熟悉,对品牌风格也了解。
何况,她们手里还有一件王牌。
“小若你读的是英语专业?”兰芳看着顾若忍不住问了声。
“嗯?”顾若听到兰芳一声可行的,心里一喜,正想继续劝她,忽然听到这句,她困惑了下,问道:“怎么了?兰姐?”
“你该去读商科,经济。”
“这脑子转太快了。”
彩玲替兰芳说道。
兰芳点了点头:“小若你说的是可行的,而且有很大把握可以谈成。”
“那,兰姐,你现在还会抛下我们吗?”
顾若闻言立即问道兰芳,眼里有小心也有期待。
兰芳微微一怔,旋即才明白顾若这一番用意,她痛得木钝的心里忽然感到了一抹暖,
眼里更涩。
“当然不会。”兰芳眼圈微红,却笑着一声。
“我之前也没想过抛下你们,我只是”
她只是,太累了,她在这边没有家人,老家的婶娘堂哥他们胆子小,加上不想给她添麻烦,不管她怎么喊,都不愿意过来这边,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很累。
现在更累,累得她想换个地方,换个没有柴家人的地方。
但,她现在舍不得离开了。
因为这里,还有她留恋的,人和事业都有。
“小若,玲玲,谢谢你们!”最终,兰芳说了一句。
顾若和彩玲听到这一声,相视一眼,心里同时松口气。
“兰姐你谢什么,我们是合伙人嘛,以后一起发财的。”
“你现在就好好养好身体,等好起来了,把那些人该送进去的送进去,该收回来的东西收回来,然后再忙柜台的事。”
顾若迟疑了下,没提孩子。
她不提,彩玲却试着提了提,“你现在住院是要留下这个孩子?”
病房里突然静了静,好一会儿,才听兰芳应了声:“嗯。”
“我会生下她。”
“好好把她养大,她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
兰芳说一声,须臾,她看一眼顾若和彩玲,手摸向肚子,还是告诉了她们:“这个孩子不是柴新毅的。”
“他的精不行,试管也做不了。”
“我先前知道试管一直没去做,就是因为这个。”
顾若和彩玲又怔了怔,她们看着兰芳还平坦的肚子,“那这是?”
兰芳顿了瞬,“是我买的。”
“买的?”
这个东西还能买?
顾若疑惑了下,注意到兰芳神色微微不自然,想到这是兰芳的隐私,她没再问下去,只是看看彩玲,笑着把话岔了开:
“那医生怎么说的啊?”
“现在是一个多月了吗?”
“需要住院几天,这些天我和彩玲轮流过来照顾你吧?”
“不用。”
“小若你还要上课,玲玲家里还有老人小孩儿,我这边没事。”
兰芳知道顾若和彩玲情况,不想麻烦她们,她说道,顿了顿,又说:“等会儿有人过来照顾我。”
“有人照顾?是兰姐你亲戚?”
“嗯,算是,以前我们村的。”
“他前些年过来的这边,我之前给了他一些帮忙。”
“小若,玲玲,这份东西你们还是得签了。”
兰芳简单说两句,又把放在被子上的两张纸给了顾若和彩玲,“签了它,我才好继续后面的事。”
顾若和彩玲这回没再拒绝,拿过来干脆的签了。
她们不会阻拦兰芳去报复。
换做她们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和兰芳一样。
顾若和彩玲这天陪着兰芳待到傍晚,中间派出所那边给兰芳打了一次电话,说他们已经把文彪带回派出所问话。
也幸好他们出发得及时,到文彪在的赌场的时候,文彪正收拾了东西要跑,在屋子里看到他们还砸了东西过来要跳窗,不过他运气不太好,跳窗的地方停了辆垃圾车,他跳进垃圾车里被妨碍了下,给他们派去的人抓了个正着。
兰芳听到那声运气不好没说话,她知道,文彪不是运气不好,是她出门前就担心人知道她报警查假货,打草惊蛇了,对方听到风声会跑,才特地找了个机会联系人去她之前去过的赌场那边守着,那辆垃圾车也是刻意放过去的。
不过人抓到了就行,兰芳只要这个结果。
而随着文彪被捕,他的跟班猴子也在一个小时后在他们筹备要开会所的工地上被捕。
猴子不像文彪那么硬气,进到审讯室一字不吐,猴子进去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他当初勒索柴新毅他们的经过完整仔细的说了。
甚至当年的事,猴子也是知情人。
找那个女工去散布兰芳谣言的事就是猴子干的。
那个女工目前也还在纺织厂上班。
当年喊去调戏兰芳的混混,猴子也一个一个报了出来。
这个案件没有过追诉期。
三天时间,派出所那边就把事情查了个清楚,犯事的人全部被请到派出所,该按散布流言罪处罚的处罚,该按流氓罪收监的收监。
柴新毅和柴洪毅两人所犯案件也罪证确凿,在进派出所的第二天和文彪一起转送到了关押重犯的红垦农场监狱。
兰芳这边胎坐稳后,也着手了报复柴家人事宜,先把她之前托关系给柴家兄妹们的工作都撸了,很快又找了房屋中介人卖她名下所有产权房。
便宜贱卖,找的是不怕事的主,脱手很快。
几乎是一天之间,柴家所有人都丢掉了工作还面临着房主收房,赶他们走的困窘境地。
连柴家的两个老的,也被房主抬到了大街上。
柴家人多年被兰芳养着,后来兰芳不给钱了,也分了他们一大笔钱,如今却房子车子什么都没了,还丢了工作。
柴家人不甘心,带着两个老的跑到医院来找兰芳。
但兰芳已经不在医院了。
她先后在电视台和余暨晚报晨报登报说明愿意全力承担假内衣事件所有赔偿,让顾若和彩玲替她处理这件事,再把这次的损失结果报到派出所那边,得到柴新毅柴洪毅大致的坐牢年限后,就去了红垦农场见柴新毅。
短短几天,柴新毅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头发都白了,也掉了很多,从玻璃窗看到兰芳,他立即激动的扑了上来。
一个劲儿的喊着,“芳,芳我知道错了,当年,当年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柴新毅哭了,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他当年不该懦弱,后悔这些年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他不是心虚当年的事,怎么会轮到这个地步。
他祈求的,哀求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兰芳。
兰芳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穿着囚犯服狼狈邋遢的柴新毅,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边上的电话。
柴新毅慌忙拿起电话,就听电话那边,兰芳从未有过的冰冷声音响起:
“我问过了,你和你弟弟,大概都是二十年。”
“你家,因为你们这次弄出的事,财产已经赔光了,房子车子我全卖了,拿去还债了,你妈你爸不肯从房子里搬出来,被抬到街上去的。”
“什么?”
柴新毅愣怔一声,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赔这么多?”
对上兰芳冷淡的眼神,他恍然明白过来,随后更不敢置信,“你宁愿让自己什么都没有,也要报复?”
“你疯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要离婚,我离就是了,你不动爸妈他们住的地方,别的我都给你不行?”
柴新毅摇着头,痛苦一声。
兰芳看着他没回答他的话,只继续道:“你养的女人,迟春萍,在你进来的第三天就上了依恋老板的床,被老板娘抓个正着,两个人被光着身子被拖到街上被打,出尽了丑。”
“依恋老板娘借着这次把男人净身出户,迟春萍在这边待不下去,钱也花光了,
被一个小姐妹介绍着往南边去了。”
南边比这边发展快,更乱,迟春萍花钱厉害,普通工作养不活她,去南边做什么可想而知,兰芳说完去看柴新毅反应。
柴新毅却根本不在意这事,他只是继续哀求道兰芳:“我求你,我求求你,我真的错了。”
“芳,二十年,二十年我都六十了,太久了,这个牢我坐不起,真的坐不起,我待不了,我求你,芳,撤案吧,我问过律师了,你撤案,我和洪毅不用坐那么久。”
“芳,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份上,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你就算不看在我份上,你看在孩子……对,孩子!”
柴新毅赶忙说,“你看在孩子份上,行吗?芳,你忍心让孩子出生就没有爸爸……”
“孩子不是你的!”
突然,兰芳说了声。
柴新毅一霎僵住,“你说什么?”
第67章 老家电话“我说孩子不是你的……
“我说孩子不是你的,你生不了。”
兰芳看着柴新毅瘦骨嶙峋的脸上震惊错愕的样子,扯扯唇角又一声。
“你一直想要孩子,一副没有孩子活不下去的样,我只能去问医生还有什么法子能有孩子。”
“医生和我说,可以试管,只是这个对母体伤害很大,也很痛苦,让我慎重考虑,我考虑什么?我老公都在外面找女人了,我还考虑什么?”
“我自然和她说可以。”
“但你不行啊。”
兰芳说着笑出来,“你不行,我用治疗你障碍的理由拽着你接连去了好几个医院,检查都说你的精存活不行,也就是说试管都没得做。”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真怕啊,怕你知道这个事又要去死去活了!我也受够了你闹,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瞒着你了。”
“但你要孩子,你一定要孩子啊,还把人养在我眼皮子底下,让我在大厦成了个笑话,还威胁我要买一个小孩儿,我怎么办?”
“我只好,你生不了,我去找别人,至少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是吗?”
兰芳笑得更厉害,柴新毅却不相信,他不接受,他手撑着玻璃窗愣然过后立即一声,“不可能!”
“这不可能是真的!”
“你告诉我,这是骗我的,这是你骗我的,你说啊,你快说这是你骗我的,这只是你因为恨我才骗我的!”
“你说啊!”
柴新毅拍着玻璃窗大吼大叫,他情绪太激动,看守他的人警告两次没用后,过来要带他下去,他不愿意,挣扎着反抗着,手紧抓着电话不放,猩红的眼睛直直瞪着兰芳说话。
兰芳平静的看着他,微微弯唇说着自己要说的话:“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非要逼我,我也不能想到这个法子,没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你骗了我整整九年,我都该不知道怎么活了。”
如愿看到柴新毅的痛苦,兰芳心里畅快,但她如今要顾虑孩子,并不愿意为这样一个恶心东西牵动太多心神,她手抚了抚小腹,抬头看着柴新毅最后说了句:
“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最好是活到出狱,毕竟我和你们家不死不休,我还等着你出狱后看看你们家那时都过的什么日子。”
兰芳说完就撂下电话往外走去,柴新毅在身后大叫着要她回来,喊不住她,开始破口大骂,看守人员严厉警告没用后只好采取强制手段。
但兰芳没去注意,也没有在意,原本她还该见见当年的犯人,但已经没有必要。
上面发了消息,新一轮严打已经开始。
柴新毅柴洪毅的造假罪欺诈罪是二十年,文彪流氓罪,勒索罪罪证确凿,基本上一颗花生米没跑。
注定要死的人,她没有必要再见,给自己添恶心。
她只需要知道从此她的梦魇已经结束了就好。
今天是四月难得的一个晴天,出来光线亮堂,阳光照在她身上驱散了探监地方的冷凉,下了台阶,忽然听到一声:“兰姐,好啦。”
兰芳一愣,循声望去,不远处,顾若和彩玲站在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前,兰芳脸上一霎露出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市中心那边的赔偿差不多弄完了,今天上午没见再有顾客过来,依恋的老板娘和我们说,要是有顾客过来她帮忙垫钱退款,后面找你对账。”
“我们本来打算回柜台去的,遇到厉队长来找你,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大肆登报频繁上电视之后,知道市中心凤娇内衣从去年十二月起被掉包的人越来越多,兰芳愿意认赔,还愿意三倍损失的赔偿后,家里买过凤娇内衣的顾客都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但凡能找出一件的都过来领赔偿了。
这里面不乏浑水摸鱼的,比如十二月前的,内衣是凤娇真内衣的,或者直接拿市场上的内衣充数,这样恶劣的头自然不能够开,一旦开了,兰芳就算倾尽家产也赔不上。
于是顾若和彩玲熬了个夜,把市中心这边十二月份到现在销售的所有内衣款式颜色,尺码数量全部整理了一份,还拉了两个长杆的真假内衣样品在店门口展示,让没有店里小票的顾客依对着尺寸款式回忆大致购买时间,她们根据整理出的单子勾画清账。
有小票的顾客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小票和内衣拿过来就可以进行勾画拿钱。
这样做既能避免浑水摸鱼,也可以快速理清账目和赔偿大致需要的金额。
但就算这样,想靠着赖皮撒泼大闹占到便宜的也还是存在,遇到这种顾客不能和她讲理,耽搁事,还影响别的顾客。
凤娇内衣贵,三倍赔偿基本都超过三百以上能构成诈骗敲诈了,所以一经发现全部都报警处理。
为此她们还特地去派出所那边报备了这事,拜托他们安排了一个办案人员到现场。
但派出所人员紧张,人家也不是只为你凤娇服务,他们来过两天后就没来了。
他们不来了,只顾若和彩玲两个姑娘在,又有人开始动歪心思了,兰芳知道这个事,就从运输队那边请了几个退伍军人过来镇场子。
其中一个就是顾若嘴里的厉队长,也是兰芳老乡。
几天相处下来,各自也认识了。
顾若说完往边上指了指,兰芳也是这时候才把视线放远一点,看到了停在红色桑塔纳后面的一辆机车,机车边的男人一身迷彩军装,身形高大,深棕的眼也正看着她。
“找我有什么事吗?”
兰芳移开眼,抬手顺了下耳边散下的发,问了声。
当初说好了办完那件事后不再联系,但为了调查店里货被调的事,她找不到人只能找他。
后面怕犯人跑了又联系了他。
三次了,是她先违反约定,怪不得人。
“没什么事,就是听她们说你过来这边来看看,这边偏远,你怀着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看出兰芳不自在
,迷彩男人走过来简单一句,朝她伸出了手,“车钥匙给我,我给你把车开回去,你身体不方便,还是不要开太久车。”
红垦山农场在郊区的郊区,从市中心开过来要近两个小时,兰芳刚保胎出院没两天,确实不适宜疲劳驾驶,她现在一切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倒也没有强撑,把手里的钥匙递了出去,只是注意到他的机车,又迟疑:“你的车怎么办?”
“晚些有人会来骑。”
男人接过钥匙回一声,就去了另一边开她停在路边的车。
兰芳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和顾若彩玲说道:“走吧,正好我有事给你们说。”
“兰姐,你上车。”
顾若其实有些好奇兰芳和厉队长,她也算是结了婚有感情经历的过来人,看得出两人之间刻意保持距离的粘连,但想到兰芳才发生了这么多事,估计没有闲情心考虑这些,她压下心里的好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忙给兰芳开了车门。
回程依然彩玲开车,顾若陪着兰芳坐后面。
她们如今的相处更像亲密的姐妹,所以上了车,顾若就拿了边上彩玲准备的披帛给兰芳搭上,又问了她身体。
才见过恨之入骨的人,情绪肯定激动外放过,孕妇需要注意的就有情绪这块,顾若不免担心。
“我没事,心情挺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也不累,不需要休息。”
三个人里,兰芳像大家长大姐,主导大局,彩玲性子内敛,像家里稳重的二姐,顾若就成了最乖巧体贴的那个,有事也忙前忙后,兰芳看着她上车就没停下来过,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暖,她掖着她搭过来的披帛回了声。
“倒是你们两,这些天市中心柜台两边跑,累坏了,今天回去也别去柜台了,都回家休息休息。”
“我晚些过去那边看看就行。”
“我们也不累。”
顾若忙道。
兰芳却摆了摆手,“不累也回家休息一天。”
“市中心那边弄得差不多了,后续我和红梅那边商量下,要是再来顾客退钱的,她直接替我处理了,我和她对结就行。”
红梅就是依恋老板娘,兰芳这次赔偿彻底,正儿八经的钱财散出去,名下的房子车子全卖了,今天过来见柴新毅的车还是她问依恋老板娘借的。
依恋老板娘借着迟春萍和她老公搅在一起的事,顺利拿到所有家产离婚,手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兰芳手里的优质房产买了过去。
把凤娇内衣改成了她的依恋女装。
市中心的楼,有价无市,卖出去容易买回来难,依恋老板娘自觉占了便宜,兰芳有事,只要说一声,她帮忙都算积极,就像这次借车,她直接车钥匙给了兰芳,说送她的,再拜托一件事不难。
之前人也主动提出过要帮忙这事,毕竟她要盯新店装修,都是顺带的,只是兰芳拒绝了,倒不是不相信对方,纯粹不想麻烦人。
这回要她帮忙收尾,是兰芳有更重要的事做。
“接下来咱们重心还是放在柜台那边。”
“这些天玲玲小若你们白天不在那边,柜台业绩虽然没有明显下滑,但和你们在的时候还是有差别。”
“这也正常,雪瑞她们毕竟刚来,对柜台还不算熟悉,也不是所有人都和小若一样,上班所有心思都在柜台。”
兰芳说着,又问道顾若,“手里顾客定制的单子积压了多少?”
“大概需要多少天能完成?”
“不算今天的话还有十来单。”
顾若这些天不是一点忙,她白天和彩玲在市中心这边给顾客退货,傍晚六点回柜台那边拿当天顾客下定的数据值和挑布匹,六点半孟添准时到大厦门口来接她去电大那边上课。
中间见缝插针吃完孟添给她带的饭。
九点半,电大的课结束回到家,匆匆洗漱完十点也没得睡,她需要把当天顾客下的单子,制版裁布出来,第二天上班拿去工作间给师傅缝合。
这几晚顾若都是凌晨一点睡,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起。
每天只睡四个半小时,有时候到傍晚的时候就困得不行了,孟添来接她去上课,她趴在他背上直接睡着。
有一回差点从车上掉下去,把孟添魂都吓没了,差点出车祸,然后人也难得生气发了火,问她当初是怎么和他说的。
顾若当时也吓蒙了,下意识回他:“我答应的是再忙也不会不管咱们家里的事,忽视了你。”
孟添气笑了,之后再不理她。
和她去上课,两个人同一节英语课,一句话没讲过,还和小学生一样画起三八线。
顾若还头次遇到他发脾气,还是牛脾气,他依然关心她,什么都给她做,她喊脚痛,还打水给她泡脚按脚,但就是不给好脸,嘴巴和缝针了不开口。
急得人想他咬一口。
顾若哄了整两天,最后嘴巴喂了他一整个棉花糖才把人哄好。
现在顾若坐后面,两个人身上都会绑根绳子,晚上裁布也不能超过十一点半。
每次到点,准时关灯把她抱上床,不睡也得睡。
这样的情况下,她工作自然堆下了。
好在柜台为了体现贵宾定制的高端高级,和顾客约定的时间都是七到十五天,她不用担心交不出货的问题。
就是工作室师傅每天闲得只能在工作间踩着布玩儿。
不过这些,顾若谁都没说过,不想兰芳愧疚多想,她更不会说,只是估量了下她今天的事,和兰芳道:
“今天不去市中心的话,我等下到大厦那边去把需要的面料挑出来回家做,差不多明天能够全部弄好。”
“不用这么赶,你和彩玲今天都不用再去市中心和大厦那边。”
“给自己放一天假休息一天。”
其实顾若不说自己这些天的事,兰芳只看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看出来了,生得白的姑娘,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憔悴一眼瞧清。
兰芳眼睛注意一眼前视镜里彩玲特地化浓妆的脸,再转向顾若,凝一眼她眼下的青黑,说道,不想让她们反驳,她紧接着又说:
“我让你们休息一天,是因为这个月你们可能只有这天能休了。”
“下个星期羊城那边春招会,几个内衣品牌都准备办展,我打算带小若你去一趟,”
“去看看和国外国际接轨的款式,流行,潮流时尚是什么样。”
“另外我也和品牌那边约好了谈赔偿和代工工厂的事,要是顺利的话,咱们回来就可以选厂址,再招人办各项手续办厂了。”
“这趟去估计要半个月,时间久,小若你要回去和你们家孟添沟通下,然后玲玲这边,我们出门,柜台和工作间就全部交给你了,你家里孩子和婆婆那边也要照应到。”
“知道了。”“知道了。”
顾若和彩玲闻言,没再说什么,同时回道。
兰芳对她们一点疑义都没有,直接听安排的态度有些纳罕,她之前管店的时候哪有这么轻松啊,她不由问了声:
“你们对去羊城,没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顾若下意识一声,随后想了想说:“我没什么问题,就是晚点儿去学校请个假,我之前问过,如果是公事请假,学校都批的,只要期末考试没问题就可以。”
彩玲手打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注意着人和车说:“我也没什么问题,请的阿姨照顾人很仔细,前几天儿子想我了还帮忙带过来见了我。”
“柜台也就那些事,最多就是再理理货看,再拉一批出来做促销,现在咱们缺钱,柜台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卖货。”
这是实情,要办厂,就算人家替你解决几台先进的外面订购不到的设备,那你场地,人员和基础的缝纫机总要自己准备。
这些花钱也不是小头。
要是谈得一般,没
准儿设备还得自己掏钱买。
重头再来,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就做吧,我晚些让依恋老板娘替我在她门口出个告示,要是还有买到劣质文胸的到大厦处理,看能不能借着促销把她们重新留下。”
兰芳抬手按按额角说,随后又看向顾若,“小若,这次去羊城,你任务比较重,我会和他们沟通让人带你去他们外资的车间学习几天。”
“熟悉他们的新机器设备,和流水线操作,管理。”
“另外那个塑身衣,你把你觉得差不多可以过关的成品准备几个给我,到时候我可能要用到。”
“好。”
顾若干脆应下来,也没问兰芳准备拿去做什么,大概就是拿去和品牌那边谈判增加筹码。
术业有专攻,她做销售卖货和设计制作没问题,出面和大厂领导这块就不太会了,最多从旁辅导解说。
在车上一个多小时,三人就柜台促销货和去羊城一应适应做了番商讨,相当于开了个小会。
到市中心的时候下午三点,顾若直接去站台坐了公交车回家。
这还是她这一个多快两个月以来难得一次回来这么早,多少有点心虚,孟添再忙也没和她这样过。
就算有应酬,一般也十点左右结束就回家了。
不过他们加工厂那边的应酬主要是林显在负责,孟添只在林显实在招架不住人酒量的时候出面。
他更多的是负责梳毛配送,然后为了多筹资金进鸭毛进来囤货,他最近又接了村里一个工地和他认识的一个小包工头合伙在做。
不算很忙,只是时不时要去一趟,测量看线一类都他在负责。
所以他可以很好的调节自己的时间点,她这边因为刚开始又事发突然,忙得有些没章法,等后面大概就好了。
市中心做的705路公交车到柳条,下车的时候三点四十,她提前回来了,得去和他打个招呼,免得他不知道,忙完事情就火急火燎的跑去大厦那边接她。
顺便也给他个惊喜,她提前回来,他肯定高兴。
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孟添这个点儿应该在加工厂那边安排装货卸货,顾若拎着小布包直接往加工厂方向走。
路过家后面的小店,见有小蛋糕和红糖糕卖,是她和孟添的最爱,很久没吃了。
她中午和彩玲去农场那边接兰芳,午饭随便对付了两口,这会儿也有些饿了,便走了进去。
她们这几个月有需要买的东西都在这边小店儿买,还过来给姑姑和二娘打过好几次电话。
小店老板娘都认识她们了。
今天小店也是老板娘亲自在守,还搬了台电视机在收银台放,顾若进去的时候,老板娘刚看完一集电视,看到顾若,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有一段没看到你了,工作忙啊?”
“嗯,还好,这两天有点忙。”
顾若笑着回道老板娘,正要和老板娘说给她捡红糖糕,老板娘忽然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我说忘了个什么事,看到你才想起来。”
“昨天你家那边打了个电话来,让你给她回个回去,说是你二娘来着。”
“我昨天上你家找你了,但你不在,你男人我也没见,就给忘了。”
“我二娘?”
顾若愣了愣,有点没想到老家还打了电话过来,孟添加工厂这个月做成了好几笔单子,不算大,但运转加工厂之后还有些剩余,他们现在为了加工厂更好周转,平时除了必要开支没有分账支取过,账上有了钱,那就这里需要添,那里需要补了。
前段时间买了辆电动三轮回来,前些天觉得厂子里没个联系方式总靠在小店打电话不方便,又找人牵了条电话线。
这事应该家里知道了才对,怎么电话还打到小店里来了?
顾若感到纳闷,不过她还是拿起电话给二娘回了个过去。
她这一个多月忙,已经很久没和二娘姑姑那边联系过了,电话拿起都有点手生的感觉。
不知道孟添有没有给家里打。
反正二叔是雷打不动的每周一次,要有好事发生的时候,一周还会多两三次。
长途电话贵,五毛钱一分钟,二叔在别的地方省,给家里打电话却经常电话拿起,就舍不得放下,前些天说加工厂要装电话,二叔是注意高兴的。
号码拨出去,拉长的嘟音响起五次,电话才被接起,只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喂,哪位?”
是二娘李巧银的声音,顾若听到,赶忙说:“二娘,是我,若丫。”
“是若丫呀。”
李巧银这会儿也才刚从田里插秧完回家,裤腿都还没来及放下,听到这声,她脸上一霎绽出笑:“哎呀,若丫,我可等到你电话。”
“我昨天就担心我回来太晚没接到你电话,还打电话去问了你二叔。”
打电话去问了二叔,说明二娘是知道加工厂安装了电话的事,那这电话是特地找她的?
“我昨天回来太晚了,老板娘去家里没找着我人,我才知道二娘你给我打了电话。”
顾若解释一声,又问道:“二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到什么,顾若捏着电话线的手紧了紧:“是我妈那边找你们了?”
顾若出来已经快三个月,这期间她给李桥银和梦广美那边都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却都没问起过赖桂枝那边。
李巧银孟广美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赖桂枝。
不过,不和她提,却会和二叔和孟添提。
他们很少告诉她什么,只是偶尔,孟添在她问,赖桂枝顾何友有没有去家里找麻烦的时候,会稍微说一说赖桂枝那边情况。
赖桂枝现在日子并不算好过。
顾何友出院后,一直接受不了自己没了半个手掌的事,就和当初顾良才残了两个手的时候一样,整天颓靡在家也没去上班,赖桂枝说他两句还会闹脾气,吼叫摔打。
不过家里已经家徒四壁,他能摔打的东西有限,摔完了他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又想出去赌钱。
但这回他怎么都找不到钱了,找赖桂枝要。
赖桂枝不知道是真没钱了,还是不愿意给他,只问他是不是想另外一只手也被人做局做掉。
赖桂枝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顾何友又吼叫上了,还说他有今天都是顾若害的,要顾若负责,赔钱,要每个月寄钱养他。
为这个事他还闹去了孟家院子。
不过孟添出来前就防备过这事,他特地给院子里三爷爷家和堂哥家送过礼,打过招呼,基本上顾何友上门闹,没等二娘李巧银出面,三堂哥已经找理由把人拖出去揍了一顿。
次数多了,他也不敢再上孟家院子了。
只是依然想赌牌,哪怕能借一两块也赌。
但都知道他们家没钱,孟家和李巧银也在外面放过话,说顾若嫁到孟家了,但也和顾家断了关系了。
当初的三千块没还之前休想上门借钱,他顾家借的钱和他们孟家包括顾若都没关系,谁要是敢借,做好收不回来的打算。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借他。
甚至拉他玩牌的都没有了。
顾何友没得玩,赌瘾犯了没办法,就拉着村里的小孩儿玩。
被小孩儿家里知道了,以为他故意带坏自家小孩儿,拿了棍子上门对着他就一通打。
要在外面看到了打得更厉害。
顾何友被打怕了,都不敢出去了。
不敢出去,他在家也不做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赖桂枝一个人。
大概是上个月,赖家的赖盛威把断了两条腿只能坐轮椅的赖桂树送到了顾家。
说他爸有今天都是因为赖桂枝当初答应了婚事反悔,才害得他爸被人报复,他妈进了监狱。
因为这事,还意外捅出了他爸在粮站贪污的勾当,害得他们全家上下都被撸了工作。
现在他二弟已经入赘去丈母娘当上门女婿,他呢,孩子没了,老婆还和他离了婚,只能打零工讨食,他养不起他爸,只能让他这个姑姑养了。
赖盛威算是赖桂枝带大的。
以前赖桂枝除了儿子顾何友最疼的就是他,要不是因为他,她当年也不会给赖桂树那么多帮忙,听到那一番话,赖桂枝气得拿着铁火钳追着人打。
不过人打走了,赖桂树却留了下来。
那之后顾家就很热闹了。
顾何友知道自己是因为朱凤美赖桂树出主意才被做局,他以前有多喜欢赖桂树这个二舅,现在就有多恨,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打一顿骂一顿赖桂树出气。
赖桂树没了两条腿,还因为受刺激偏瘫了,反抗不了,只能被
打得嗷嗷的哭和叫。
那声音惨得狠,吓得小孩儿听到不敢靠近,家里的鸡听得咯咯直叫,连赖桂枝喂的两条猪都被吓得不怎么吃了。
总之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
不过,日子过得不好,赖桂枝也没上过孟家院子,偶尔村里有人问她有没有联系若丫。
她笑着回人,“联系干啥,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当初说好的。”
不知道是真这么想,还是短时间装的。
但顾家之后确实没人再上过孟家,顾何友每天有了打赖桂树的乐趣,也不出门了。
就不知道等赖桂树被折磨死了,又会怎么样。
顾若现在就有些担心,顾家那边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要是她找你,你不理就是了。”
顾若提到那个家,提到赖桂枝,心里就沉得厉害,语气也有些低。
李巧银那边听到,愣了下,很快,她赶紧说:“不是,若丫,你误会了。”
“不是这事,你妈没找我,你们家还是老样子的。”
“我找你是另外的事。”
李巧银说着,犹豫了下,过了会儿她才说:
“是小添,小添他妈的事。”
第68章 抛夫弃子的女人报警抓她
“你也知道小添他妈,那吴芳禾当初在我们大哥送上坟山当晚留下封信就走了。”
“走的时候还把家里的钱,连带小添他爸的丧葬费都拿走了。”
“我们上小添他外婆家去问,他外婆说她没回去,提起钱的事,他外婆直接翻脸,把我们赶了出来。”
“小添他外婆一家是市里人,原来小添他爸还在的时候就瞧不起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添他爸没了,我们没了工作,他们更看不上,连带小添也嫌弃。”
“那几年家里难,小添他姑父受大哥牵累进去了,急需要钱,他姑为了筹钱孩子都掉了,小添背着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他的衣裳皮鞋变卖掉给他姑姑筹了笔钱。”
“到他外婆做寿,家里就没东西了,他二叔上山里给他摘了一背篓野山梨,我再给做了些糖水罐头加了十块钱当礼,让他一起送去。”
“结果到地方连门都没进到,他舅舅家小孩儿嫌他穿得破烂又浑身是汗拦着门不让进,他外婆他们看到也不管,估计是一个想法吧,怕他丢脸,话里话外都是他不该去。”
“大夏天,快四十度的天气,十岁大的小孩儿走了十几里地扒火车去到的市区,再走了十几里才到地方,结果人家连水都没给喝一口,到火车站刚上火车,人直接中暑倒下了。”
“你知道的,火车上到处是拐子,他那个年纪半大不大,晕倒了更好弄走,要不是那趟押车的和我们认识,把他认出来,救了下来,我们后面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
李巧银说得眼泪出来,她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脏,站着接的电话,但这会儿她实在站不住,坐去了边上的椅子上。
“十多年了,那边不闻不问,他妈更和死了一样,信都没有一封,这里却忽然回来了,说想找小添。”
“说这些年她在外面,从来没忘记过儿子,但因为她情况特殊,好像是出国了还是什么,回不来,只能寄钱给她娘家爸妈帮忙照看。”
“还说当年她走,是不得已的,她经历过城里亲朋被挂牌子的事,她怕。”
“她也给她娘家爸妈捎过一封信,让他们把孩子接到家里照顾,她不知道孩子这么多年没和她娘家联系过。”
“那女人说,她在外面挣了一笔钱,这些年她也没有再嫁,现在回来就想和儿子一起过,问我小添现在在哪儿,她如今人在羊城,要是小添愿意,可以和她一起到羊城发展。”
“小添不愿意,她也可以到余暨去看小添。”
“我看那女人穿得光鲜亮丽,不像假的,但又不确定。”
“我打电和你二叔说,你们二叔对那女人意见大,在电话里冲我发火,让我不要人说什么都信。”
“说吴芳禾那张嘴最会骗人。”
“我也不是信那女人,就是拿不好主意,不知道这事要不要告诉小添,不管怎么说,那总是小添的妈,我担心不说,小添以后知道了会埋怨我。”
“但你二叔不让告诉,说小添现在很好,不需要妈,也不需要她的钱。”
“你二叔他一直觉得,当初大哥会走上绝路,最大的原因不是铁路上的事,是因为吴芳禾,她和那知青不清楚,让大哥发现了。”
孟添的妈。
顾若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听到这个人的消息。
当初吴芳禾在丈夫刚下葬就和人走了的事,村里沸沸扬扬传了好久。
那时候孟添的日子多难多惨,她都亲眼见过,要不是恰好那个团体倒台了,他估计还要被挂牌子。
但没有被挂牌子,也难,村里小孩儿以顾何友为首,全都骂他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罪犯的后代,不祥不吉利的人,不和他玩就算了,还冲他丢石头泥巴,撒沙子。
他家的窗户玻璃,在他爸死后没十天就被弹珠打碎完了。
他家门口,那段时间总有人过去拉屎撒尿。
要不是她为这事抓了那些东西去糊顾何友脸,和顾何友打了几架,打到顾何友害怕,听到屎这个字就怕,他后面估计连门都出不了。
那会儿的孟添,人人都能欺负,大人小孩儿都能踩一脚他,到几年后,他个子高起来,人晒黑了看着凶起来,欺负他的人才少一些。
但也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绊子依然少不了,同样是种花生,人家种花生能够有收成,孟添不行,经常花生刚挂果还是嫩芽的时候就有人偷回去煮着吃。
到要成熟,他那块花生地已经被薅光了。
那时候她打猪草,都绕着他那几块地打,帮他捉贼,但没什么用,人家白天偷不到晚上偷。
一年到头,花生绿豆都是给别人种的。
为什么他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因为农村的地养不活他,更供不起他上学。
这一切谁造成的?
吴芳禾。
多狠心的女人,把家里全部钱财都卷走,没为儿子考虑过一星半点。
这是一句不得已能过去的吗?
和娘家人打过招呼,吴芳禾自己会不知道她娘家爸妈是个什么德行吗?
出国?
暂且不提她这出国这事是真是假,你出国不是死了,都能联系上你爸妈寄钱寄东西,联系不上儿子通信吗?
假得很。
顾若对吴芳禾的厌恶程度不低于对顾良才顾何友。
她了解孟添,如果早些年,孟添十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出现,那会儿孟添只受了一两年苦,还可能会原谅她,或者说见见她,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只会当她死了。
存了一笔钱又怎么样。
他们有手有脚也能挣到钱,现在加工厂慢慢有起色了,她这边也在向好发展,他们不说大富大贵,小富小康还是可以。
他们两个人过日子就行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多加个人进来。
只是这事要不要告诉孟添。
顾若抿了抿唇,坦白讲,她不想说。
不想影响了他心情。
就和她早下定决心和赖桂枝切断干系,如今听到她的事还是会心梗发沉一样。
吴芳禾这个活不如死的妈,在孟添心里是一样的,不会搭理,但听到她消息了就是会膈应不舒服。
尤其是对方过得好。
抛夫弃子的女人,她凭什么过得好啊!
“那她现在在那里?走了吗?”
顾若捏着电话线,轻屏一口气,问道。
电话那头,李巧银听到这话面色古怪了瞬,嫌弃又厌恶,好像吃了根发臭的苦瓜,“人没走,在你们五叔婶家住着。”
“也是奇怪了,她原来在村里那会儿,谁都瞧不上,上她
家里窜个门,她脸拉老长,好像脏了她家空气,巴不得人赶紧走。”
“你五叔婶那家子邋遢,她最瞧不上,每次看到人还会故意皱下鼻子,或者手搁鼻子上。”
“怎么讨好她都没用。”
“这回回来,人都那么有钱了,倒是对人亲切起来,见人就笑,热情的打招呼,有人说想和她去南方打工发财,她还一口答应下来。”
“说和朋友一起办了个厂子,里面正缺人,想去就去。”
“你五叔婶他们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打算全家老少跟着一起出去,家里两个孙子都准备丢去儿媳妇娘家,让她们帮忙带。”
“现在你五叔婶他们家可热闹了,每天都有一帮子人轮流去串门。”
顾若皱了皱眉,她听起来怪怪的,总感觉那里不对,有点像孟添当时回家,但是孟添那会儿没打算骗谁,他只是想救她
等等。
孟添没打算骗谁,吴芳禾会不会是这么个打算呢?
电光石火间,顾若想到,她捏紧电话,赶紧和李巧银道:“二娘,这事你还得给村里人提个醒,我怀疑她是骗人的,我听说南边乱着,谁知道那些人会被骗去做什么。”
“这事要是不处理好,说不定会影响到咱们。”
“你是说她骗人的?”
李巧银蹭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
顾若却觉得以吴芳禾的为人,这事八九不离十。
“她和村里早没了关系,把人骗出去人家也找不到她,最多是找咱们家,她对孟添这么些年不管不顾的,哪会顾念这些。”
她不顾念,顾若却在意得不得了,哪怕他们出来了,今后不会回村,顾若也不想他摊上这么一桩事。
这女人还不如死了呢。
顾若心里恶毒的咒念着吴芳禾,急忙和二婶道:“二娘,她如果是骗人的,那她身上穿的戴的多半是假的,要戳穿她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我觉得最好的话,是报警,告她人口拐卖。”
“不要让她连累到孟添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马上去找你三爷爷他们商量这个事,让你三堂哥去找派出所找人。”
“嗯。”
顾若点点头,又说道:
“就算她不是骗子,经过这么一遭,她要脸也不会再在村里待下去,不用再膈应人。”
“这对咱们是个好事,派出所那边咱们也不算犯错,只是对陌生人提高警惕防止村里人上当谨慎了些。”
当然,一些不明真相的村里人可能会怪他们挡了他们的发财路,但总比他们被骗了,找上门要他们负责任好。
要是提醒了还去跳坑,那就是活该了,和他们家没关系。
李巧银也是这么想的,反正等孟龙高考完,他们都要来余暨了,不在村里待了,不怕得罪人,她应完顾若赶紧挂了电话,出去办事了。
顾若放下电话却拧了眉,这事出来了,就不能不告诉孟添了,只是她该怎么说呢。
“老板娘,帮我拿十个花篮蛋糕,二十个红糖糕。”
心情不好要多吃甜的,等下带到加工厂还得给他们分分,多买点省得不够。
加工厂,孟添刚和人把沥镇那边服装厂的一车绒子装车,已经快四点,去沥镇来回至少三个小时,他六点还要赶到江南大厦去接顾若,这趟来不及,正和林显商量这趟让他跟车。
林显中午才和所村那边一家私人开的小服装厂老板喝了一顿回来,这会儿酒醒了,酒气还没散,他对跟车这事倒是无所谓,反正车上也能睡。
不过他这回没立即答应下来,和孟添讨价还价起明天跟他一起去饭局的事。
倒不是林显不愿意应酬,主要是喝酒,他酒量最近提了不少,但酒喝多了,吃东西的胃口好像都败了,总感觉嘴巴天天苦得很,没滋没味的。
这段时间顾若忙,没时间烧晚饭,他们吃的都是孟添做的。
孟添呢,顾若在的时候厨艺开挂,顾若不在的时候那就看运气心情,时好时坏,反正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吃,吃得不好,更不想喝酒了。
外面餐馆的饭菜吧,一两顿新鲜好吃,吃多了就腻得很,有时候还不如孟添烧的。
他最近都饿瘦了。
“要不你让弟妹那边早点忙完烧顿饭给我补一补,要不明天喝酒的活儿归你,我负责谈生意陪跳舞唱歌。”
林显蹲靠在车边,试着和孟添谈条件。
孟添刚搬了货,身上还穿着加工厂的蓝布罩衣,戴着头套,听到这话,他斜林显一眼,“知道了。”
“那咱们说定了。”
孟添答应得爽快,林显一下乐了,随后又问他:“那你是打算明天喝酒还是早点去接弟妹下班?”
“你们今天电大那边正好没课的吧?”
“早点去接弟妹下班,聚一聚啊。”
“对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泡点豆子啊,前两天二叔还在念叨想吃豆花饭了”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道靓丽的白色倩影,林显愣了下,反应过来眼一亮立即喊道:“弟妹!”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添儿刚才还说要去接你!”
厂子里的分毛机还在工作,响动声大,说话全靠吼。
顾若很少过来这边车间,新机器买进来更没过来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吵的机器声,也是头回看见孟添这样“全副武装”的样子,她走近前纳罕的多看了几眼,才笑回道林显:
“我们市中心那边忙完了,兰姐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回来歇息一天。”
“我买了花篮蛋糕,红糖糕,味道还不错,吃一个尝尝?”
“我买了很多,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带点什么,这个可以拿回家当点心。”
顾若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打开了让林显拿,看一眼另一边坝场上只有两个工人在晾晒羽毛,又问道:“二叔呢?怎么没见人。”
“收鸭毛去了,我们又招进来几个人三班倒,现在机器天天二十四小时转着,需要的货也更多。”
林显回着,一边从口袋里拿了几个花篮蛋糕和红糖糕,他其实不爱吃甜腻的东西,但顾若给的他还是要尝尝,还主动帮忙拿了几个去给边上还在打包的工人和装车师傅,告诉他们是老板娘给的,带回去给孩子吃。
顾若难得来一趟,算露个脸,认个熟。
林显这块很会来事,孟添看到没说什么,不过他担心再待这里他们两个一问一答的他一句都插不了嘴,他抬手摘下头顶的蓝色头套,接过顾若手里的袋子和林显交代一句这边交给他,便带着顾若去了他们的临时办公室。
说是临时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一分为二的屋子,一边是员工累了的休息区,另一边才是孟添林显孟广德他们三人共用的办公室。
相当简陋,十来平方大的地方,中间摆了张搁电话的大桌子,三张掉漆木椅,再边上放了个文件柜,里面放着一堆生产数据本,出入库登记本这些。
这地方顾若之前就来过两次,除了多了个电话没有一点其他变化。
“你们现在开始有业务了,办公室不弄一下吗?”
“万一有人上门来找你们谈生意,会不会不好招待?”
顾若在柜台那边上班,平时接触的人多,这一个多月也去一些厂子学习过,她知道一些厂子的办公室都弄得挺像模像样的。
就是兰芳临时租的工作间,也稍微布置了下,面料间和做工分开。
用兰芳的话说,不管怎么样,门面形象要拿起来,万一有顾客兴致起来,要过来她们这边工作间看,能拿得出手。
孟添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初盘下加工厂后续全部都是借的钱,能把车间防潮这些弄好已经算不错,办公室原来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他们一直都是拎着自家绒子去各个厂子里谈,也没想过会有人找上门。
不过孟添脱着身上的罩衣扫了眼这破破烂烂墙皮掉落的办公室,也突然觉得该收拾一下,要是真有顾客上门,看到他们这办公室,怀疑他们会随时关门不敢下单,那才是大损失。
“是要弄一弄,明天我去弄点涂料过来,把墙粉一粉,地面也看着整一整,换套办公桌椅进来。”
孟添收回视线回道,正要伸手拉过她,想到什么,又抬眸问道她:“有味道吗?”
“会不会很臭?”
他说着抬手闻了闻自己,还往后退了两步。
顾若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刚才弄了鸭毛,身上有味道她会介意。
他这么爱干净,最开始还是因为吴芳禾。
因为吴芳禾不喜欢脏小孩儿。
吴芳禾离开的第二天,孟家彻底乱了套,巡检组的上门来搜查,他五叔婶他们惦记东西也上门来窥探搜刮,二叔二娘他们为了护住东西和他们打了起来。
房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他一个人抱着他爸的黑包照片躲在屋子里。
她去找他,他好久还才和她说了句:“我很爱干净了,身上不脏,也不臭。”
很爱干净了,不脏也不臭,他妈还是抛下他走了。
但凡,稍微为他打算一下呢。
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还是回来行骗。
没有一点在意过他。
顾若鼻尖突然发酸,为他不值,为他难受。
她看他一眼,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头埋向他脖颈,鼻尖蹭了蹭他颈窝上的锁骨,道:“不会。”
“没有味道,就算有味道我也不嫌弃你。”
“谁嫌弃你我都不会嫌弃你。”
“我也没说你会嫌弃。”
孟添唇角笑一声,抬手把她抱紧。
这段时间她很忙,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他心里欢喜,本来想让她先回去,他这里还有点工作,现在却舍不得让她这样回去。
“我这里还有一会儿,要把风箱那边的绒子确定了再走,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
顾若正犹豫怎么和他说吴芳禾的事,听到这话,她忙说:“你去忙吧。”
随即松开他。
孟添却在这时候发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眉心凝了凝:“你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顾若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躲闪了下,见他眉头又凝了起来,知道她不说清楚,他不会离开,她紧了紧手腕,道:
“我刚才和二婶打了个电话。”
只一句话,孟添好像已经猜到什么事,他眼神冷淡了下来:“你知道她回来的事了?”
“你知道?”
顾若诧异的看向他:“二叔和你说了?”
“二叔没和我说,是我听到的。”
加工厂就这么大点,孟广德打电话的时候发了火,他在外面听到,担心他和二娘吵架,进来刚好听个正着。
顾若没想到是这样,“什么时候的事?你都没和我说?”
“不相干的人,说她做什么?”
孟添语气冷凝,他也没想到吴芳禾有一天还会回来,还有脸回来找他。
还指望他继续给她当好儿子。
她大概不知道他知道一切,这世上最恨不得她死的人是他。
“这两天你忙,我想着过段时间告诉你。”
再不相干的人也不该不告诉她,怒性过去,他和缓声音和她解释道。
顾若却看着他有些迟疑,“我刚才让二娘去报派出所了。”
“报派出所?”孟添明显愕然了下。
“嗯,二娘说,她回来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对人热情得很,人家说要和她一起出去,她也来者不拒,我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顾若说着,觑了他一眼:“有点像你当初回村子。”
“”
“我怀疑她是回来骗人的,就让二娘去报公安查查她,要是查到了,可以阻止她骗人害人,要是查了没问题,我估计她也不会再待下去,二娘那边也不会为难了。”
顾若说完,心里忽然有些虚,之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感觉可能有点冲动了。
这毕竟是他妈她婆婆,她应该和他商量下再做决定。
孟添却在愣神几秒后,忽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手一动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还是你有主意。”
“我先前都没想到这事。”
孟添这两天也在烦怎么处理吴芳禾的事,这两天孟广德在办公室打电话打着打着就会火起来,嘴上都起燎泡了。
很多次,孟添都想冲进办公室和孟广德说,那个女人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死了更好。
但都忍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和孟广德说,他知道一切。
“你不介意?”顾若看着他问了声。
“介意什么?”
孟添看她一眼,拉过边上的凳子把她抱腿上坐下,抱着她好一会儿,道:“从她对不起我爸那天起,她就不是我妈了。”
“我爸会卧轨,和她有关系”
孟广瑞在铁路上那么多年,替孟家很多人安排了工作,这一点上他算不上清白,但这在那个年代是常见的,他犯了错误,却罪不至死,他一直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在。
真正害死他的,是吴芳禾背着孟广瑞在外面收了一大笔钱,还偷了他的私章去办事。
这事还牵连到很广,包括孟广瑞的老领导,孟广瑞不想连累到人,打算把责任担下来。
担下责任,却没想卧轨寻死,他还有儿子,他怎么舍得寻死呢。
真正让孟广德决心卧轨的,是吴芳禾的一句话,她说,你已经这样了,最后的结果和死没两样。
还不如想个办法乱一乱这事,至少别把事情定了性,算是保住我,也算是保全你儿子。
只要你能拖延一点时间,我就带着他去南方,想办法从那边过港,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孟广德最疼的就是孟添这个儿子,也最在意他的前程,所以,他没有选择接受调查,用自证清白的方式卧了轨。
然后,吴芳禾借着他死的混乱时期,带着钱财跑了。
但吴芳禾没做到她说的,要带儿子孟添走。
她抛下了他,和一个知青离开了。
这事原本孟添不知道,后来他姑父出来,他从他那拿到了孟广瑞给他准备的十岁生日礼物,从盒子夹层里看到孟广瑞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他才知道,他爸,是被他妈害死的。
“她最好是真的骗子,进去了才好。”孟添眼神发狠一声。
他爸的事已经定了性,牵连太多,他不可能再去翻出来,也翻不出来,如今也只能盼着她是个骗子,把她送进去了。
顾若怔然许久说不出话,她没想到当初孟添爸的事还有这个隐情。
她知道吴芳禾花钱大,那时候她和赖桂枝走得近,两个人经常上街买东西,一买一大堆。
顾良才那会儿能赚钱,也吃不消赖桂枝那样的花法,发过两次火,赖桂枝节制一些了,吴芳禾却瞧不过眼,每次都要说赖桂枝扫兴,拉着脸不高兴半天,两个人后面断开来往也有这块的影响。
那会儿她太小了,加上铁路局是个肥差,她没想过吴芳禾为什么能有那么多钱花,更没想过她有胆子背着丈夫另外收钱,还那么无情的让丈夫去死保全她。
保全了,她还把儿子抛下了。
当年他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
“那我们晚些打电话去问问二娘具体情况。”好半天,顾若伸手抚了抚孟添发红的眼,道。
第69章 传销组织碰上面了
知道所有隐情真相,顾若心里更盼着吴芳禾是真正的骗子,这样孟添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能解了。
只是吴芳禾比孟添当初回村明显准备得更充分,或者说真正的骗子道行深,经验更老道。
李巧银叫来派出所的人调查,她很震惊也很生气,却没有慌乱,反而和派出所的人陈述她的委屈,这些年抛下儿子的不得已,把她回来那天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一通唱念做打,不知内情的人还觉得她不容易。
办案人员按常规问问题,她也一一答得上。
最关键是,她身上的穿戴,珠宝首饰都是真的,钱她也有,身上有好几千现金,多的没有拿出来,只说她这趟回来是为找儿子,路途不安全,没有带太多钱,大部分都在她羊城的家里。
这点派出所的人没办法去核对,路途遥远,只能她怎么说,派出所的怎么记。
后面问的一系列问题,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派出所的人问起她办的那个厂的情况,信息地址联系电话,说他们会打电话去核实核对,吴芳禾脸色才变了变。
在派出所露出怀疑的目光看向她时,她才赶忙笑一下,像是摊牌,又像是认错,搓着手说她在这一块上确实吹牛了,她是打算和小姐妹一起办厂子来的,已经在筹划了,只是她着急回来找儿子,厂址还没来得及选。
这就显露出一点问题了,派出所接下来对她问问题更严厉起来,他们开始问她这些年的去向。
她还是和之前告诉村里人那套说法,说她当初去南边后就想办法过港了,她跟了一个港城老板几年,后来港城老板得罪人被人砍死了,她害怕,又想办法回来了。
想办法。
从七十年代,准确说从五六十年代起,想从南边过港的人很多,有偷过去的,也有游过去的,还有人偷藏在运输车里过去到,总之都不是光彩的手段。
过去是这些手段,回来也差不多是这样,当然,还有一种是她取得了那边身份,再搭上回来建设家乡的大老板一起回来的。
派出所的人便问她是哪一种。
她顿时支支吾吾,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群闪躲起来。
过了会儿,她才说,这是她的隐私,说可以,但不想让所有人知道。
派出所录口供断案好像也不该让所有人都旁听,就算是案件卷宗也该保密不是吗?
她说她愿意和派出所的人回所里接受调查。
她的请求怪异,却合情合理,派出所同意了她的说法,带着她回了所里调查。
到所里后,吴芳禾整理好措辞也没瞒着了,她告诉派出所的人,当年她丈夫死了,明明是为了自证清白卧轨,最后却成了彻底洗不清的一个,她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见过犯罪人家里被挂牌子,害怕,正好村里一个知青得到安排要回南方,她求了他一道,想从那边过港去港城生活。
原本想把儿子带上的,但知青告诉她,过港不易,找蛇头要很大一笔花费,还不如把儿子放在村里,他一个小孩子,没人会和他计较,实在不行,他还有市里的外公外婆,让他们先帮忙照料着,等以后她在港城稳定下来了,再想办法把儿子接过去不迟。
她觉得有道理,就留下一封信带上家里的钱走了。
原本她想过给儿子留一点钱,但头两天儿子的五叔婶家一直在打听他们家钱的事,还浑水摸鱼拿走了家里很多肉菜,她担心留给一个小孩子太多钱反而会被害,干脆一分也没留,做足一个狠毒的抛家弃子母亲的样子,这样孩子落得一个可怜名声,在村里的日子反而会好过很多。
但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孩子,到南边后,她给她娘家爸妈去过一封信,还寄去了一笔钱,希望他们能够帮她照料孩子,等她在港城稳定后就把孩子接过来。
只是没想到她娘家父母根本没有管她儿子。
而她和南边知青好不容易找到蛇头过港后,日子也没想象的那么好。
她以为自己带的钱财足够多了,但到了港城却发现那点钱财,到港城买个落脚点都找不到。
她前面十多年都被丈夫养着,没有上过一天工,也没有上过一天班,到港城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她不会粤语,也不会英语,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她一切只能指望那个南边知青。
南边知青当初同意带上她,本来就只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想搭着她过港过新生活,不然也不会那么费尽心思的劝她把儿子丢下,到港城后,对方一直在琢磨怎么从她手里拿走所有的钱再榨干她的余下价值。
但她对这事一无所知,她一直信任依赖着对方,直到一天吃完南边知青给的饭菜后晕倒,发现自己身上所有钱财都没了,还被卖到了舞厅做小姐。
吴芳禾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过港竟然落得那样下场,更没想到南边知青会对她那么狠,醒来后她哭着求舞厅的人放过她,说她不是自愿的。
但港城乱着,像吴芳禾这样遭遇的女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她们本来就从事着这样的勾当,谁会听她说呢。
吴芳禾那年已经二十九岁,对舞厅舞女来讲有些老了,舞厅的妈妈能把她买下来全看她长得好,还能卖几年。
把人买回来是分秒必争,在她进来的当晚,舞厅的妈妈就逼着她接客了。
吴芳禾逃港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当小姐给千人骑万人睡的,她不甘心过那样的日子,想逃,但到了那种地方,哪里是她想逃能逃得了的。
她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去,还被收拾得厉害,慢慢的她怕了,不敢再跑了。
舞厅里的日子难熬,遇到粗暴的客人她挨不住几天都下不了床,她就那样在舞厅里生不如死的熬了三年,到第四年,她意外救了个大哥。
那大哥很讲义气,听到她的遭遇后还很同情可怜她,把她从舞厅接了出来,之后她就成了大哥的女人。
但她年纪到底大了,好日子没过两年,大哥就有了新欢,对她不那么上心了,只念着旧情替她在港城开了家发廊。
对吴芳禾来说,能从一个舞女到有一家发廊她该知足了。
但她大概就是遭了当初抛家弃子的报应,或者说,她天生就没有做生意发财的命,她的发廊生意并不好,每个月入不敷出,时常亏钱靠大哥的救济过日子。
接济到后面,她年纪越来越大,从大哥那儿得到的钱也越来越少,甚至到后面人不愿意给了,要给可以,吴芳禾必须帮他做点什么事,卖粉什么的。
吴芳禾不敢啊,她当初就是怕被挂牌子才到的港城,她知道的,一旦真卷进去,说不得哪天她就横尸街头了,她勉强撑了两个月,在她快撑不过去的时候,大哥死了,被人砍死了。
本来就撑不下去的发廊随着大哥被人砍死彻底关门了。
甚至大哥生前得罪的人太多,好些跟着她的都遭到了报复。
吴芳禾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看电视里港城人的生活多么多么好,一直渴盼着到港城生活,当港城人。
但当她真在港城待了这么些年,每天都目睹一些打打杀杀后,她开始怕了,开始怀念内地了。
内地不发达,但是安全,还有她的儿子亲人在。
而她嫁给丈夫孟广瑞那些年,虽然住在村里,但孟广瑞是铁路局的,什么物资都能给她弄到,她过的日子其实比她这些年在港城担惊受怕,各处求人过得好。
所以,为了避祸,也为了让自己日子重回正轨,她变卖了自己一居室的小房子,拿着那笔钱买通了一个正打算回乡投资的港商家管家,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个过港工人名额,成了一家内衣厂的工人。
但吴芳禾不想当工人,她这辈子就没干过活,所以她在内衣厂干了半年,差不多把羊城情况摸透了,就拉了个羊城的小姐妹干起买卖。
南边这几年正发展嘛,好赚钱,她在港城没发到的财,在羊城发到了。
派出所的人问她怎么发到的,她本来不想说,但为了快点走,她才说,做高档内衣生意。
她在内衣厂那半年,人大方,讲义气,
比较打得开局面,拿货便宜,她拿着那些货,跑到档口去兜售,赚了不少。
如今她钱赚够了,就想办个厂子。
但在筹备厂子的时候,她接到了娘家人来信,说有她儿子的消息了,她才赶紧回来了。
吴芳禾的话听不出有什么问题,她前面出去有问题,但她回来没问题。
她原来工作的厂子厂名报出来了,派出所的人打电话过去核查,人家说原来是有这么个人在厂子里当清洁工。
一个清洁工成了大老板,有些匪夷所思。
偏偏吴芳禾很坦然,说她确实发到财了,说现在羊城深城那地方到处是机会,过去就捡钱,她在港城见识过世面,要发财很容易。
派出所的人不相信,但他们找不到她撒谎诈骗的具体证据。
她没收村里人的钱,如今人也没出去,上面还在鼓励在港的国人回乡建设家乡,他们不能随便抓人,最后只能盘查一番后把她放了。
吴芳禾放出来当天,就跑到孟家大闹大骂了番,说李巧银狠心,她只想找回儿子,她却想把她送进局子。
李巧银气得很,她能感觉到吴芳禾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具体什么问题,也拿不出证据,只能不理她,去上自己的工。
第二天,吴芳禾以她在羊城的事务忙,李巧银不肯告诉她儿子下落,她只能在忙完之后登报去找寻儿子为由离开了村子。
随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因为她被无罪释放,相信她真是大老板的五叔婶一家和村里另一户张姓人家。
她走后的两天,村里还有人后悔没跟着一起,跑到李巧银面前说,她不该报警,害得他们因为犯嘀咕没抓到发财的机会。
但很快,那群人没有再那么说了。
因为没多久五叔婶娘家几个媳妇的娘家人找来村子了。
说她们家儿子媳妇跟着一道出去了,结果到羊城的第二天,她们有个儿媳妇就打来电话,说她们被骗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厂子,他们到地方后就被带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里面还坐着一群和他们同样刚被亲戚带出来打工的人。
然后吴芳禾和一个长得看起来很和善自称波姐的女人并两个光头开始轮番给他们开会。
说是开会,不如说是洗脑,说有些人靠体力劳动挣钱,有些人靠脑力挣钱,有些人只能挣小钱,有些人却能赚大钱。
而她们,就是靠脑力赚大钱的人。
这么一波一波的念,念完了,吴芳禾和那个波姐就号召着大家把身上带的钱全部交出去,说是要统一管理做什么投资。
让她们分文不剩的全交,不能有一点剩余,要是有剩余的,就是对组织不忠,这种人被发现了是要挨罚的。
五叔婶儿媳妇家的大嫂被收出来藏了五十块钱,最后被罚一天不吃饭,并且在他们开办的厂子里进行体力劳动。
而通过了的人,则是被奖励,允许他们出去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并且如果能带兄弟姐妹出来的,还可以顿顿有肉吃,到了年底多分钱。
这听着好像没问题,但他们打电话的时候都有人跟着,具体管理和看犯人差不多,并且,在里面,你只有两个选择,不停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七大姑八大姨都收拾着出来打工,或者做被惩罚式的体力劳动。
这体力劳动就是一天十五个小时不停的踩缝纫机,做吴芳禾她们去附近厂子接过来的流水线活,等技术熟练了,就换岗去他们厂子自产自销的“高端”健康养生内衣流水线。
五叔婶儿媳妇家大嫂在去那个所谓的厂子里待了一天就待不下去了,感觉就是坐牢的犯人都没那么惨。
一个人待在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三四平方空间里,一台机器不停的干,还不许交头接耳说话。
并且,因为她是被罚的人,她连自己的丈夫的都见不了。
被骗了。
五叔婶儿媳妇娘家大嫂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被骗了。
被骗了,要怎么办?
五叔婶儿媳妇娘家大嫂算聪明,她第一反应是要逃,逃出去报警。
她观察了两天,在吴芳禾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冲出去跪地求了她,说她知道错了,她愿意把全部钱交出来,还愿意打电话给娘家妈借钱进行再投资,求吴芳禾给她一次机会。
又说她出来前和娘家大哥大嫂约好了,要是这边好,她就打电话让他们也过来。
吴芳禾听到那话果然心动了,然后给了她一次打电话的机会。
五叔婶儿儿媳妇娘家大嫂就借着那次机会,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拉了摆摊的摊子,再跑进附近百货大楼去闹出事让人报了派出所。
只可惜,百货大楼的人听到她说的帮忙报了派出所,派出所人赶到的时候,那群人却已经消失了,砖墙房子里只有几十台勉强能用的破旧缝纫机器。
而她们的房子是租的。
出面租房的是个外地人,很大可能也是受骗者。
五叔婶儿儿媳妇娘家大嫂听到消息崩溃得不行,她丈夫还在人手里呢,这下人家转移了他们去哪儿找人?
只能打电话回婆家求救。
然后婆家人就找来了盘山村。
同村张家那边听到消息,家里两个老的当场昏了过去,他们家也和五叔婶家一样,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跟过去了,然后过去当天还打了电话回来要钱,说要压个什么下个月退还的工作押金。
一人一百,他们去了四个人就是四百。
这四百块他们已经汇出去了。
钱不要紧,问题是人怎么办呐?
要是他们抓不到人,儿子儿媳妇再拉不到人头,是不是就只能在里面打一辈子黑工了?
李巧银听到这事后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她知道吴芳禾是骗子,但是没想到她是这么个骗法啊,回到家她赶紧拿了电话给孟添他们打了电话。
让他当心他妈,这么个丧尽天良的骗子,她就不是为儿子回来的。
万一真让她找到了,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虽然她那些天没有给过吴芳禾任何信息地址,但五叔婶他们是知道他们大概在余暨哪个地方,也知道他们大概做什么的,她现在跑了,还被通缉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直奔余暨去。
不过这通电话孟添顾若都没接到,羊城的春交会开始了。
林显姑姑各处帮忙疏通说好话,替孟添和林显争取到两个去春交会的名额。
加工厂如今在余暨能拉的单子都拉过了,市场基本饱和,只能向外找机会,这次春交会是个绝佳的机会。
正好顾若也要去春交会,他们刚好一起。
在确定吴芳禾已经离开盘山村,还带了五叔婶儿和张家一家子去羊城的第二天,他们一行人也踏上了去羊城的火车。
李巧银电话打到加工厂由孟广德接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羊城的春交会会展现场,巧合的是,他们已经和犯罪份子碰上面了。
第70章 认出吴芳禾,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
春交会从五七年开放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六年,一年比一年热闹,今年为了适应外贸经济领域改革开放的步伐,广交会在组展方式上进行了大改革,参展企业比去年增加了一倍,更热闹空前。
顾若他们来的这些天,一个个展逛下来,每天所过的商品成千上万,只感觉到眼睛都不够用,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款,想不到的色彩,一切都让人大开眼界。
今天是服装展会的最后一天,前几天顾若一直随着兰芳各处看展,孟添和林显则跟在服装厂那边的展厅帮忙。
他们这次能参加春交会的机会是一厂给的,自然要回馈帮忙。
这回一厂拿到两个展位,一个春夏装,一个专门的冬羽绒新区,用的恰是孟添他们精选出来的绒子,所以帮一厂拉单子也是在帮他们自己。
也算有收获,展会第二天,一厂就接到两个代工单,其中一个还点名要用他们这回参展的绒子。
到展会第四天,孟添还从一个台岛商人
那儿拿到一批鸭毛代加工精选绒的活。
只这么几个单子,已经足够加工厂未来一年的运转,但谁会嫌单多,最后一天,服装厂那边不需要人帮忙了,孟添和林显就出来了外面摊子摆摊。
来广交会参展的企业多,大的国企私企可以走渠道拿到里面的展位展厅,小的像孟添他们这样的小加工厂,幸运的靠着大工厂喝口汤,没有渠道门路又想要单子的就只能来这外面摆摊。
外面摆摊的人也多,袜子的,内衣的,衬衫裤子的,五金的,箱包的什么品类都有,可以说是外面一个大展,外面一个杂展。
里外都有人,里外都是人,每个摊位前都有人驻足,不过孟添林显这边摊子特殊一点,只是几个玻璃罐装的羽绒,许多人最多瞄一眼就上那些服装五金饰品类展会去了。
林显之前在里面服装展厅,随时都有人过来光顾看样,现在出来摆摊了,守着几个玻璃罐装的羽绒摊子,只能看着人来来去去的从他面前走过,怪不适应的,他急得拿手煽了煽风,偏头看向刚发了一圈儿名片回来的孟添:
“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儿守了半天都没人啊。”
孟添给他看了看装名片的盒子,“发出去一半。”
发出去一半,却有可能被随手一扔,孟添刚才回来还在地上捡了几张自家的名片。
不过这是预料中的事,一百张一千张名片能换回一个单子或者几张名片搏一个可能,已经属于被天选中的幸运儿,他也只是赌那一千分之一的可能,在这里摆摊也是,能摆进来一个单子,就是他们的收获,收益。
不说多了,至少下次再陪她去逛大厦,那三千八百八十八的裙子他敢上手去拿下来让她试了,还有他们安家的房子,也能琢磨琢磨买哪一处了。
“我继续去发,你在这儿守着,要是有人你叫我。”
孟添说着就要走,却见那头顾若拎着一袋子冰镇过的水过来了,“我给你们买了些水,冰过的。”
已经进入五月,羊城比余暨热,余暨这会儿还可以一条薄织长裙,羊城却满地短袖短裤了。
天气热,还湿闷,春交会上大家都穿的正装,长裤白衬衫,顾若今天也穿的是套裙,白色的泡泡袖波点衬衫配到脚踝的鱼尾裙,在里面那几天没发现,出来走上一圈就感觉到汗流浃背。
顾若看林显在展位上热得直拿手扇风,孟添发名片倒是没那么多动作,只是他后背的衬衫都透湿了,嘴唇也微微发干起皮,她便没着急着过来帮忙,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袋子冰震的水和冰汽水。
林显听到冰过两个字眼一亮,乐滋滋的赶紧伸手拿了瓶冰镇的水拧开猛灌,“舒服,还是弟妹你想到了,我在这儿站这么久都没想到去买两瓶水。”
在展厅里喝的水都有参展的人负责准备,出来自己摆摊了,顾若正要回他,边上孟添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放边上,拉过她手看了眼手指尖塑料袋勒出的几圈红痕,“你去哪儿买的水。”
出来三个月来月,从入春到入夏,顾若变化不小,身子还是瘦,却不再是以前那种吃苦过后瘦纤,纤细得恰到好处,皮肤比以前更白皙透亮,搭着的棚下,她站着都俏生生的,身体养出来了,一双曾经长满冻疮,受过伤满是红痕红肉的手也养好了,变回了属于女孩子的十指纤纤。
顾若一双手生得极好,哪怕农村的脏活累活,多年的冻疮刀口也没有损了它,手指葱根似的,纤细纤长,捏起来却软绵绵的,养了三个月,每天用小霞送的手霜养着,更嫩白细腻。
孟添自从她手养好,最喜欢的就是拉着她手玩,或捏或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出现一点别的痕迹都变得刺眼,再看着她鼻尖的湿汗,孟添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不是和你们老板娘在里面吗?”
“兰姐回去宾馆那边了,今天最后了,没什么好逛的,我们稍微看了看就出来了。”
顾若还是不太好意思在人前亲密,她看着孟添旁若无人的揉着她手指,脸上飘起一抹红,却没动,由他拉着,又拿了手帕出来给他擦汗。
接连几天逛展看展找内衣塑身衣的新型面料辅料,多少有些让人头昏脑涨吃不消,兰芳怀着孕,更容易疲惫,所以今天最后一天收尾,她们过来逛了逛,和几个他们先前看上的几种面料辅料展商聊了聊,从他们那儿拿了一些样品就出来了。
出来看到孟添他们的摊子,兰芳直接给她放了假,让她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和她一起去工厂那边谈事情。
“还有多少名片单子没发啊?我去帮你们发吧?”
看一眼孟添手里的名片盒和摊子上的羽绒绒朵绒片宣传单,这些都是他们来羊城前,孟添在余暨那边找印刷厂印刷的,名片印了几千,宣传单印了上万,这些天他们有时间就出来发,也还剩着不少。
孟添却没打算让顾若替他走来走去发传单,太热了,“不用,我很快”
“阿禾,你来看看这家,我感觉款式很好啊,要不要也拿一点样品回去给我们老板看看。”
“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看里面展厅里那些款式也就这样了,拿回去估计老板也不会满意,进不了港城那边的商厦,倒是这外面摊子的,款还挺新,像这个款,我感觉可以下个五百件上到货柜去试试。”
孟添正要说什么,边上的服装摊子响起一道细润和善的女声。
周围摊子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询价的,但似这样一来就要拿样品回去给老板敲定,还打算下单订货的人却少,这话出来,附近摊主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了说话的人。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得体气质套裙,手拿一个鳄鱼皮名牌手包的短头发女人挽着一个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出现在了摊位上。
两个女人,一个得体从容,另一个一头大波浪披肩发,戴着一顶女士遮阳帽,脸上一副能遮半边脸的大墨镜,一条靓丽昂贵的大花真丝裙子,斜跨一个名牌水桶包包,看起来时尚靓丽,一眼看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她们的粤语口音,让人不免猜她们是港城过来的。
隔壁服装摊子摊主看着人,脸上的笑一下灿烂起来,立即积极的和她们推销道自己摊子上的货:
“女士您真是有眼光,这些都是我们厂子自己设计生产的,从设计到制版”
服装摊主口若悬河,一会儿功夫,他把摊上的大部分衣服款式面料,剪裁特点,风格全部说了一遍。
边上其他摊子摊主打量着这边,想看看这两个一看就是大客户的客户到底会不会当场下单,又下多少,要是可以的话,他们也可以试着推销一下。
没听人家说是进大厦的嘛。
大厦品类那么多,没准儿不止服装,还有玩具五金这些呢。
一个个摊主跃跃欲试,孟添林显顾若三人这时也正看着摊子边的两个女人,不过他们却不是因为想推销。
林显眼睛在看过那短头发女人几眼后,悄悄凑到孟添顾若跟前小声说了句:
“我怎么瞧着短头发那个像前两天在里面服装展厅拿了样品去,到今天还没给回信的人呢?”
办展会,不是所有顾客都会直接下单下款,有些犹豫的顾客会带两件样品回去做测试,所以每年服装厂拉过来的参展样品都不止一件。
这些天孟添林显跟着服装厂的人也算学到许多,还了解到了这里面的一些水深。
一般来讲,这种犹豫型的顾客一旦拿了样品回去,还留下了联系方式的,反而是最可能下单的。
所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大多会满足。
但也有少部分的“骗子”。
拿了样就消失不见踪影,留的电话也打不通。
短头发女人就是服装厂这几天遇到的为数不多的骗子之一,甚至还是拿走展厅样品最多的一个。
所以林显把人记得很牢,在先前服装厂的人试着联系顾客询问下单,却发现有一通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回想起这通打不通的电话是属于谁的。
虽然换了着装,戴了墨镜,口红从深红色换成了深紫色,连头发都从到脖子变成了齐耳,林显还是感觉到了眼熟,只是又不太确定。
孟添却没看短发女人,他和顾若的视线都集中向了边上那个叫阿禾的女人。
他们有多久没见过吴芳禾了。
十三年。
吴芳禾走的那年吴芳禾二十九岁,孟添十岁。
今年孟添二十三岁,吴芳禾四十二。
十三年足够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也足够一个人变老。
不过吴芳禾相貌上的变化不算大,哪怕她戴着墨镜,头发烫过,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顾若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因为她嘴角的那颗痣。
可能因为孟添眉心长着一颗痣,她感觉特别耐看喜欢,像长在她心巴上一样,顾若一直来看人喜欢先去找人脸上的痣。
她小时候就经常看看吴芳
禾嘴角那颗一说话一抿唇就会动的痣,再去看孟添眉心那颗,每次都会觉得,还是孟添的痣更好看,她更喜欢。
吴芳禾的痣结合她看人的眼神,有种刻薄势利的感觉。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顾若不太记得吴芳禾具体面貌了,却记得她嘴角的那颗细痣。
只是,吴芳禾,她怎么会在这里?
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天她打电话让二娘去报警。
当时三堂哥一家在外面干活都没回来,他们晚了一天才把派出所的人叫到村里,到第二天晚上,她和孟添才听到吴芳禾被没查出问题放出来,带着五叔婶儿和张家一家离开村的消息。
多少有些不甘心和愤愤然。
派出所查不出问题,说明吴芳禾日子过得挺好的,至少她的珠宝首饰包包都是真的,表面看是个有钱人。
只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没有遭报应还有好日子过。
顾若当时心里不平得很,看到孟添听到消息后沉凝下去的脸色,她更担心,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他。
只能一整晚把他抱得紧紧的,告诉他,他还有她。
也幸好第二天他们要忙着来羊城来的事,孟添恢复了精神,不然她都要不知道怎么办了。
但现在,人出现在眼前了怎么弄?
顾若立即去看孟添。
孟添一双眼睛已经赤红开,那是见到仇人的眼神,捏着顾若手帕的手上青筋根根鼓起来。
吴芳禾。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见到这个女人。
他从小就知道他妈和村里其他人家家里的妈不一样,她不是多喜欢他,高标准高要求背后不是因为爱。
只是和赖桂枝怨恨女儿害她无法生育了不同,吴芳禾并不怨恨他。
她只是平等的不爱任何人,她更爱她自己。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
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懵懂的意识到,然后在她抛下他的时候彻底明白。
但,他可以不在意她的爱,不在意她在不在意他这个儿子,也可以不在意她的抛下,唯独,她不该,不该利用他去害死他爸!
没见到的时候他可以全当她死了。
真见到人了,孟添才发现自己压不住心里的恨。
他想报复,想报仇,想让她受到惩罚,甚至,手刃她。
孟添恨得齿关咬紧,下颚也绷得紧紧的,顾若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像是下一刻能拿一把刀出去杀人。
她心里莫名有些怕,她不由抓紧他,另一只手偏过了他看向吴芳禾的脸:“还有好多名片还没发,我们一起去吧,发完早点回去,我有些累了。”
顾若说着就想把孟添拽走。
她不管吴芳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真发财了还是怎么样,她只知道,她并不愿意吴芳禾认出他们,感觉那会是个大麻烦。
就维持原样好了,他们当吴芳禾死了,吴芳禾在这羊城里发财,她那么要脸,经过孟家报警的事也该知道他们态度了,今后应该不会到村里去了。
“我发名片还是传单,还是一起发?”
顾若胡乱抓过摊子上的宣传单又去拖孟添,但孟添却没有动,他顺着顾若的手偏过脸没有再看吴芳禾,却做不到就这么轻易的,当什么都没发生的离开。
而这时候,吴芳禾已经注意到他们。
吴芳禾在派出所说的话大半是真的,她逃港的经历,回来的过程,但有一样她撒了谎,那就是她不是靠在内衣厂拿货赚的第一桶金。
她靠的是白嫖。
她通过招工的方式回到羊城,本来想回去找儿子的。
在外面漂泊那么些年,她最怀念的还是在盘山村带儿子的那些岁月,她一直记得自己有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儿子还成绩好,得他爸喜欢。
要不是这个儿子,当年死的人就不是孟广瑞,而是她了。
而她在港城当舞女那些年,意外流产过三个孩子,早不能生了,她总得为以后打算。
男人,她在港城经历过太多,知道都靠不住,想来想去,她今后的养老还是得靠儿子。
于是回到羊城的第二天,她就买了回渝南城的票。
她当初会抛下儿子,确实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在里面,毕竟她肚子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孩子还那么懂事听话,可以说,孟广瑞对她会那么百依百顺,大半原因还是她给了他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儿子,所以,冲着这点,她对孟添这个儿子也有一份爱在的。
所以,她也没完全骗李巧银,她当年出发前真给她娘家寄了一封信和一些钱,让他们帮忙照看儿子一段时间。
只是她低估了她那偏心老娘的狠心,竟然会收了钱没办事,这么些年压根没照料一分,让她儿子才十五岁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这让她实在没想到。
孟广瑞在世的时候,总说儿子以后以后可以做什么,医生,科学家,外事部门。
孩子才三岁大,他已经给人启蒙英语了,说以后会有大用。
这些话她听太多了,渐渐的也认为儿子以后应该是做那些职业的。
听到人十五岁就辍学了,她第一反应是,她的儿子,怎么能是个文盲。
要是个文盲,还怎么养她?
靠打工养?
一个月那么几百块钱能干什么?
她在港城日子虽然难捱,也缺钱,但该享受的还是享受过的,她才不要过苦日子。
那该怎么弄?
一个文盲儿子,打工仔她还要去找吗?
找到了不会还要她接济吧?
还有这么十几年她对他不闻不问,找过去他又会不会搭理她?
吴芳禾想不好,也担心她要找过去,孟家的人会因为当年的事活剥了她,最终,吴芳禾放弃了立马去找人,借着娘家没管她儿子的事,在娘家大闹了一场后回了羊城。
她当初卖掉房子换来回来机会的同时还给自己换到一份工作,不管怎么说,羊城都比渝南那地方好,儿子指望不上了,她只能想办法挣钱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该死的管家骗了她,她花掉一套房子的钱换来的是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让她当清洁工?
怎么可能。
她好歹是在港城跟过大哥的女人,还开过发廊当过老板娘,她怎么可能当个清洁工。
要只是为了当个清洁工,她还回来干嘛?
在港城不好吗?
吴芳禾不甘心当个清洁工,她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赚钱,在厂里混日子的时候,她一有空就羊城到处转悠,琢磨怎么才能赚到钱。
她在港城待了很多年,接触过三教九流,知道普通人想要来钱快,要么你够狠,杀人抢劫卖粉,要么,长得够好,再搭上个大哥,要么,就靠骗,靠偷。
杀人抢劫她是不敢,也没那个身手。
卖粉她在港城都没卖,现在回到管理严格的内地更不敢碰。
搭个有钱大哥也很难,她已经四十多了,年纪大了,先前就被
嫌弃过。
那就只能靠偷或者骗了。
偷她没技术。
骗,她从前在舞厅的时候倒是和一个小姐妹学了些。
只是要怎么骗?
从哪儿骗呢?
吴芳禾想不到,只能在羊城到处乱转悠,直到前年春交会,她跑春交会上找“商机”,无意间撞见戚姐和人的分赃现场,她才发现原来想要来钱快很容易。
只需要白嫖做无本生意就好了。
每年的春秋两届羊城贸易会,为期半个月之久,大大小小参展的企业几千家,这些企业都是为了卖货来的。
卖家面对顾客,那就是面对上帝,什么要求都得满足到。
她们做不好选择,拿几个样品回去,那是自自然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家拿一份,十家就是十份,一次春交会下来,薅个几百件衣裳玩具吃的用的,那不是玩儿的事?
这是她们的来钱手段之一,但也有风险,要警惕碰见以前拿过样品的熟摊主,另外因为手下的一个疏忽,她们的一个窝点才被抄了,她估计也被通缉了,要更加小心才行,避免被人发现了。
也是该死,要不是发生了那事,再老三那个叛徒趁乱卷走了库房里的钱,他们急需再筹一笔钱转移地方去别处,她都不会出来冒这个险。
顾若孟添视线没注意遮掩,她很快注意到了,听到声音,她偏过头,看见孟添顾若,突然一愣,“小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