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快,抓通缉犯!及时的电话
吴芳禾其实已经不记得孟添长什么样了,但她还记得丈夫孟广瑞,毕竟是为她去死的男人,她不敢去看他被火车碾烂的尸身,却意外记住了他活着时的样貌。
孟添的脸型轮廓和孟广瑞很像,只是孟添轮廓线条感更明显,五官更立体耐看,孟广瑞活着的时候就总说儿子像他,站在一处一眼看他们是父子。
吴芳禾那个时候对孟广瑞的话不置一词,她对孟广瑞的感情很复杂,有感激喜欢,却不多,毕竟比起她原来在市里谈的那个家世显赫的初恋,孟广瑞只是个中专毕业,小地方的铁路局二把手,实在不够看,珠玉在前,再好的磁瓦也只是瓦片。
但现在,孟添站在她面前,她却好像一瞬看到了活着的孟广瑞。
不,应该是比孟广瑞更高大,更英俊人才的高一版孟广瑞。
这就是她儿子?
“小添,是你吗?”
吴芳禾压住激动又问了声,同时忍不住上前两步,想把人看个仔细。
顾若却在这时站到了孟添前面,笑笑和吴芳禾道:“小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老公不叫什么小添,他姓,恭,恭岷。”
“恭岷?怎么会?”
顾若临时胡诌了个名字,吴芳禾却不太相信,她拿下脸上的墨镜,又朝孟添看了看,依然只看到一个侧脸,但她感觉自己没认错人,世界上没有这么像的人,她视线偏移,落在顾若脸上。
她走的那年,顾若才七岁多,小小的一个丫头片子,从没入过她眼,她自然也记不起长什么样,但她这趟回盘山村,特地去看了一趟赖桂枝。
赖桂枝是当年她唯一入眼过的人。
因为村里有人说赖桂枝比她漂亮。
她不算服气,赖桂枝脸盘子确实还行,标准的鹅蛋脸大圆眼,惹人怜的模样,但没文化没气质,穿什么衣裳都衬着村姑的土气。
所以她领着人玩了一段,就烦了,顾家还越来越穷,她感觉没意思,干脆和人掰了,和愚蠢又没钱的人多待浪费费她时间。
她当年是那么想着,但她到了港城,她又想起赖桂枝,想起她的蠢和样貌。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逃港,她诱惑着赖桂枝跟她一起,有赖桂枝那张脸,可能,她就是和知青站一块数钱的那个,不会沦落到那地步。
这些年,她吃了很多苦,老了很多,眼皮上有细微褶印了,嘴角也不如以前上翘,颧骨变高,看着就上了年纪。
她老了,她的皮相不再让男人趋之如骛,争不来那些十七八正年轻的小姑娘,所以才被港城大哥嫌弃,才沦落到深城,但她老了,别人呢?
当初比她漂亮的人又成了什么样,回盘山村后,她听到她发财的儿子娶了赖桂枝的女儿,她第一件事跑去见了赖桂枝。
意外又不意外,赖桂枝比她还老了,脸皮都松了,脸上的褶皱能包包子,一脸的苦相,完全没了当年漂亮的样子,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农村老太婆。
按理她出去那年和赖桂枝就不来往了,赖桂枝看到她该没个好脸的,但,谁让她是孟添他妈呢,不管李巧银再怎么发火,想赶她走,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她是孟添他妈,也是顾家的亲家,没人会赶上门的亲家,赖桂枝把她客客气气迎进了门,她也从她那儿知道了不少事,儿子的事,还有她没承认过的“儿媳”的事。
一个乡下的只读了高中,差点被卖的野丫头。
不过听人说这个野丫头很漂亮,比赖桂枝当年还要漂亮,她不是很信,但她想知道儿子如今的情况,就问赖桂枝拿照片。
赖桂枝没有顾若的照片,顾若离家前把自己的东西能搬的都搬走了,她的房间如今已经给顾何友住了,赖桂枝翻箱倒柜,最后找出来一张她小学的毕业照。
十二岁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了美人的型。
吴芳禾当时看一眼,就知道村里人没说假话,确实漂亮,比赖桂枝漂亮,几十个人的照片,最惹眼的一个。
如今那张青涩的小脸放大长开呈现在面前,才发现岂止比赖桂枝漂亮,港城美女如云,顾若这样的也不多见。
雪白光溜的芙蕖面,水湛湛的眼,烟雾一样的柳叶眉,宝石殷桃般红艳的唇,一件普普通通的波点衬衫,丝绢扎起的发,却被她穿得气质,明妩清艳。
“你是小若吧?”吴芳禾目光闪动,更激动一声。
“我前些日子回村,去见过你妈了,看到过你的照片。”
一句话,顾若脸色微变。
照片,她没留什么照片在家里,可能是小时候的,家里还没穷那两年,每年照相馆的人下乡,赖桂枝会让人给顾何友照张相,她也被拉着照过一次。
她小时候五官和现在有相差,却能看出一点儿影子。
“你认错人了。”
顾若依然冷硬一声。
吴芳禾却没听进去,她也不在意顾若孟添不认她,她抬头满眼泪花的看向了孟添。
“小添,真没想到咱们母子能在这儿见面。”
“这些年你怎么样?”
“这些年妈都在港城那边,联系你不方便,妈也是才知道你外婆她们没有把你接回市里照顾。”
“我前几天”
“阿禾。”
吴芳禾想说前些天她回村的事,边上短头发的女人在这时出声喊了她,很快又上前来堆满笑意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儿子?”
“倒是缘分,在这里碰上了。”
“对,戚姐,这就是我儿子小添啊,他长高长大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吴芳禾立即一声,又和孟添顾若介绍起戚姐:“小添,这是戚姐,她是”
吴芳禾顿了顿,“她是妈妈的好姐妹,合伙人。”
“这是什么情况啊?”
边上林显的嘴都快合不上了,刚还在被他怀疑是骗子的人,竟然是他兄弟的妈?
不对,他兄弟的妈不是死了吗?
林显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满余暨找单子,回办公室的时间少,他不知道李巧银和顾若他们通电话的事,只记得他以前问过孟添爸妈。
孟添回了句死了。
林显抓了抓头,想说认错了吧,偏偏人家一口小添小若的,名字都知道,很明显没认错。
“这可真是太巧了,阿禾的儿子便是我侄子,你们在这边做的是羽绒生意?”
林显正想着,旁边的戚姐在这时又说话了,她眼睛看一眼孟添林显,再轻瞥一眼摊子上顾若先前抓漏下的宣传单,注意到上面的余暨羽绒加工厂几个大字时,她眼神闪了闪,笑容更和善。
“我在这边认识几个人,那个宏泰服装厂你们知道吗?”
“我和他们厂长认识,我听老洪说,他们今年冬装就打算以羽绒为主,需要大量的绒子,我打电话给你们问一问,都认识的人,帮忙给两个单子还是容易。”
戚姐说完,就拿了电话出来要拨打,吴芳禾却在这时面色微变了变,她脸露难色的喊了声:“戚姐。”
她们哪里认识什么宏泰服装厂厂长啊,倒是收便宜黑货的羽绒厂认识两家,戚姐这是打算黑吃她儿子。
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哪怕他不想认她,她也不舍得做绝,彻底把人推远了。
她已经把娘家人都骗进来了,婆家那边也去骗过一回,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一条血脉亲情了,她是想发财,可没想彻底把自己变成个孤人啊。
“
戚姐,这个太麻烦你了……”
碍于人前,吴芳禾只能这么说,眼神哀求着戚姐。
戚姐却看着她轻轻笑了声,抬手轻拍着她手说:“不碍事,只是讨个人情,咱们是好姐妹来的,这么点忙,我肯定帮。”
“咱们这趟在这边待不了多少天,我帮着拉两个单子,大侄子时间能空下来,你们母子也能聚聚不是?”
戚姐话里的意思是,她们时间不多,孟添手里的羽绒也是个来钱方式,要是顺利,她们可以很快弄到钱从羊城离开。
吴芳禾眼里闪过挣扎,她还是不太想还没和儿子相认就离了心,但她如今被通缉着,确实没办法得尽快弄到钱离开羊城,如此,只能先对不起儿子了,等后面她们弄到钱,再好好补偿他了。
吴芳禾慢慢松了手,戚姐看着勾了勾唇角,她手指很快把电话拨通,只听那边响起一声喂,戚姐便立即喊道:
“老洪,是我。”
“在忙什么?是这样,我有个事情想要麻烦你,我有个侄子,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我那好姐妹阿禾,阿禾的儿子。”
“阿禾儿子?她儿子已经找着了?”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疑问。
“对,找着了。”
戚姐笑应一声,“我们在会展碰巧遇上了。”
“年轻人比较争气,办了个羽绒工厂,你冬装羽绒不是需要大批量的羽绒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外面去找货,不如把单子给咱们侄子做?”
“行的啊,这没问题啊,他们现在货有多少?”
“拉过来就是。”
电话那头的人一口应下,干脆得不行。
戚姐显然很满意对方的答复,笑着说了声,这事我欠你情,回头请你吃饭挂了电话。
天上掉馅饼,凭空出现个妈,还来了个大厂单子。
周围摊子的摊主都羡慕了,他们怎么没有个重逢的大老板妈呢。
林显则被搞懵了,他都不知道这可信不可信,只能眼睛看向兄弟,欲言又止的。
孟添眼眸压着狠,都到这地步了,他不可能再不回应。
他看一眼挡在他身前的顾若,她挡在他面前,就和小时候顾何友和那群村里孩子朝他扔石子泥巴的时候,整个人牢牢护在他身前,不同的是,这回她攥得他紧紧的手心在不停冒着冷汗。
她在害怕,在担心。
因为吴芳禾。
她怕吴芳禾会伤害他。
怕他被吴芳禾伤害。
怕他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们。”
孟添转身和顾若并肩站立,安抚地反手回握住顾若冒着冷汗的手,冷冷一声。
“我妈早就死了,我爸当初撞见我妈和男人私会,卧轨死了,我妈怕被人戳脊梁骨,挂牌子,和情人卷走家里的钱逃港,运气不好,淹死在海里了。”
“小添!”
吴芳禾脸色大变,她想过儿子会怨她,却没想过儿子会恨她到恨不得她去死。
运气不好,淹死在海里了,是他给她想的结局。
他还当众给她泼了一盆大污水。
“小添,你”
吴芳禾感觉到周围人投向她们的八卦看戏的视线,她难受得不行,手里的墨镜被她捏到变形,好一会儿才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
“妈妈什么时候”
吴芳禾想说她什么时候和人私会了,但她当初和南边知青确实不清白,要让人带她过港,不给出点什么怎么行,她在知青点算最早嫁人的老知青,南边知青是后来的,比她小几岁。
两个人会来往,是南边知青经常在干活后路过来家里借水喝,那时候孟广瑞在铁路上几天回来一次,孟添要上学,她和赖桂枝也掰了,正无聊,一个年轻长得不错,还会写诗的男人时不时上门,她很难不心动。
一来二去,两人便从递水时摸摸手,到最后亲在了一起,抱在了一起。
渐渐的她深深陷进了男人编织的美梦里,开始收不该收的钱,偷孟广瑞的私章用,就为了筹到钱,和他过港去过好生活。
但这个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孟广瑞生前都没发现,她走的时候留的信也是给儿子说的,爸爸死了,妈妈害怕,也需要挣钱养家,才走。
儿子怎么会全都知道?
那他爸的死他知道吗?
吴芳禾突然感到后背脊发凉,她对上孟添冷然的眼,口舌忽然感到说不出话的干。
“你这孩子是不是误会你妈妈了?”
“你妈妈当初过港可没有什么男人。”
就在吴芳禾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边上戚姐出了声。
“你妈妈一个人过港过来的,受了很多苦和罪,她在港城的时候就最挂念你,挣到钱就给你寄去了。”
“她也是回来这边了才知道,你外婆把什么东西都给吞掉了。”
“你对你妈妈有误会啊。”
戚姐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瞥一眼四周,估摸着今天大肆拿样的事情估计不成了,便和刚才的摊主说道:
“我们姐妹遇到点私事需要处理,这批货是给我们在港城那边开的商厦挑的,还有个大老板的,如果只拿一点我是可以自己做主了。”
“但我现在看中摊子上好几个款式,每个款都打算百手起这么上,直接代工来的,就需要给他那边和品牌部看,你看要是行呢,就我看中那几个款拿上,我把我姐妹这儿的事情处理完,过港去公司把单子打下来。”
百手起,一款衣裳五个码,几个色,一个款色就五百件了,几个色加起来,破千,再加别的款,直接万件了。
只是几件样品衣裳,有什么不行的。
摊主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忙不咧跌应下来,赶紧把刚才介绍过的样品取了下来打包。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眼熟,林显看着想说什么,但他还没弄清楚孟添和面前这两人什么关系,担心连累到兄弟,只能在边上紧闭嘴巴不开腔。
戚姐拿到样品,还不慌不忙的,从包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孟添:
“你们现在摊子摆着,估计忙,我和你妈妈也还有事。”
“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晚些你忙完,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单独聊,把这些年的误会解开。”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儿子,她要是真不爱你,凭她的样貌地位,这些年早在港城另外嫁人了,何苦还要回来。”
戚姐言语缓慢,清晰有条理,说得和真的一样,边上吴芳禾也在这时红了眼。
“小添,妈妈没做过对不起你爸爸的事。”
“当初你爸爸犯了事,畏罪卧轨,你那些叔叔伯伯想趁乱掏空咱们家,还想让妈妈另外嫁人,他们好占咱们家房子,妈妈实在怕,怕被他们害了才会不得已离开的。”
吴芳禾说着,捂着脸哭起来。
边上盼着能成大单的摊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劝道:“小伙子,这事听着误会有点大啊?”
“你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的?”
“什么误会?”
“卷走家里所有钱,连点买米钱都没给儿子留的误会吗?”
顾若冷笑一声,吴芳禾演戏厉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当年就体会过,她一点不惊讶她这套颠倒黑白的能力,只是她也看出来了,吴芳禾想认儿子不知道真假,想骗人倒是真的。
只怕还打着骗他们的主意。
刚才那个服装厂的电话,怎么看怎么怪异,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情,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订单,还有多少要多少,这么大口气。
这得是多大个人物才能有这么大能量。
吴芳禾真这么厉害,派出所到村里去的时候,她该遮遮掩掩和人走一趟做什么。
顾若心里已经认定吴芳禾是个骗子,还是个连儿子都不放过的骗子,她紧了紧手指,压着心里的怒转脸看向服装摊主,提醒道:
“大哥
,我知道你想开单心切,但你当心遇到骗子啊。”
“面前这人,我们可真是不敢认,当初我公公可没犯事,是面前的人收了钱偷了我公公私章去办事,结果出事了,她让我公公一个人扛下来。”
“我公公为了我男人卧轨了,把这女人护下来了,然后这女人却在我公公刚上坟山晚上就跑了。”
“她可会骗人了。”
“这个展会上什么人都有,我前两天参加展会,听到我们老板合作的内衣厂一个领导和我们说,这两年有一批人专门出现在展会上骗人样品去卖,为了杜绝这个情况,他们现在都很少只留一个联系方式就给样品了。”
摊主是今年刚来春交会的,他还真没听过这个事,他脸色顿时一凝:“这是真的?”
摊主说着,下意识把刚才戚姐给的名片拿出来看了一眼,说:“不能是骗人的吧。”
“这上面写明了,港城维多利亚百货,联系人,戚女士,电话也有”
摊主正说着,摊子上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是林显的大哥大,这趟过来,他姑姑考虑到路途远有什么事好方便联系,把他大哥大还他了。
他姑姑姑父是公家人,能低调就低调,大哥大拿在手上没什么用,当初压下林显的大哥大和摩托车,只是希望他做事更踏实些,不是担心他还不上好抵账,现在林显出息起来,他们放心下来,东西自然继续给他用。
他们也需要一台大哥大,这段时间他们来羊城,加工厂那边只能靠孟广德撑着,但厂子里内部的业务,安排收鸭毛出绒子装车孟广德一个人可以,余暨那边的羽绒订单业务往来却需要孟添林显两个亲自出面去谈的人维护,联系,有一台大哥大会方便很多。
所以林显把大哥大拿回来,孟添也从账上划了一笔钱给林显,让他去把他姑姑姑父那笔钱还了。
有大哥大后,他们印的新名片传单上也印了大哥大的联系号码,这两天他们发完传单,现场还接到过几个询问电话,虽然最终没人下单,但有人问就有希望,所以听到电话响,林显孟添顾若三人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林显离得近,先拿过电话接了起来,听到孟广德声音,他喊了声:“二叔,有什么事吗?”
他们这些天每天都要通好几通电话,基本上接到电话就说事,这回孟广德却没立即说,他问道林显,“小添在你边上吗?”
“让他接电话。”
“找添儿啊?在我边上的。”
孟广德声音有些沉,像是遇到事了,林显下意识看了孟添一眼,把手里的电话给了他。
孟添伸手拿过电话,“二叔,什么事?”
孟广德却在这时候犹豫了下,孟添他们这趟到羊城是去谈生意的,他都尽量有事情自己处理,不耽搁他们,现在却要说吴芳禾那女人,想想都糟心。
孟广德对侄子算了解,这事要不知道不在那边也就算了,知道了,他们人也在那边肯定不会不管,说不得还要亲自去找人。
但他也不能不说。
虽说羊城很大,那女人犯事后也不一定还留在羊城,但万一呢,万一遇到了呢?
于是他不再迟疑,很快道:“你那个妈啊,还真是个骗子。”
“骗了一大帮子人。”
“你五叔婶儿和张家那两家子被她哄出去根本不是去什么厂里打工上班。”
“是进了那个什么传销,听话的就天天去各个电话亭打电话骗亲戚过去,用各种名头喊家里人寄钱。”
“不听话的就被他们关在那个什么内衣厂里打黑工,一天干十五个小时,不完成规定的任务还不给吃饭!”
“你五叔婶儿她儿媳妇家大嫂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已经报了公安,现在老家派出所的人正赶过去和羊城那边联合断案这事,那个女人也正被通缉着。”
“你要是碰上了当心点,别被她骗了!”
林显的大哥大是他爸林志升八十年代的时候买的,第一代移动通讯电话,砖头一样,大又重,天线拉起来,信号不好说话全靠吼,也不存在什么听筒收音,孟广德的嗓门本来就大,气急时吼出来的话更中气十足,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所有摊主的耳里。
吴芳禾和戚姐的脸色齐齐变色,吴芳禾焦急一声:“我不是”
周围却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快,抓通缉犯!”
“有奖励的!”
第72章 死刑她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
吴芳禾和戚姐被当场抓了起来。
展会现场人多,随着那声通缉犯吼出来,大伙蜂拥上去,吴芳禾戚姐两人逃都没处逃。
吴芳禾倒是试图补救解释,甚至为此不惜反口说自己认错了人,但谁信呢,不止不信,在场还有摊主认出戚姐吴芳禾两人去年就上他们摊子拿过样品。
戚姐吴芳禾在骗样品这块算狡猾,她们每次出现在展会现场的装扮都不同,有老实巴交的打工人听吩咐的样子,也有高调引起众多摊主注意,纷纷主动给样品找机会的大老板角色,不同的角色,不同的妆容发色,甚至变幻年纪。
展会每半年一次,参加展会的,不管是摆摊的还是里面展厅的,大家都忙得很。
一次展会下来给出一批样品总能收获几个单子回去,对比一个单子所带来的丰厚报酬,损失的那点样品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也就没人刻意去记去在意。
但随着戚姐吴芳禾被抓起来,大家再顺着顾若先前说的话去注意,很快便发现吴芳禾戚姐两人的脸型五官眼熟,记忆好的人慢慢回想起了前几次展会给样品的情况,两张脸在脑子里清晰深刻起来。
人群里一个在前年就在这边摆摊的摊主盯着两人,突然一声:“我记起来了,去年你是长头发,过来我这边拿了十多顶帽子回去。”
“我回去联系,电话打了几次没人接,再打过去,人家说我打错了!”
“搞了半天你们是骗子。”
一个人记起来,经过提醒,陆续又有人记起来。
原来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想到自己大老远运来的东西被人骗去转卖了,哪里能饶过,于是一个个借着抓骗子绑骗子,你攘一把,我薅一把,把吴芳禾戚姐两人收拾得一个劲儿躲闪尖叫。
孟添冷眼看着两个人在人群里狼狈,捏着大哥大给这边派出所拨了电话。
吴芳禾诈骗人从渝南到羊城来打黑工,只张家和五叔婶儿那边几个媳妇娘家加起来就有十数家,一连三十多人报人口失踪,这不是一个小案件。
羊城这边大力发展经济,离不开外来人口,这事不处理好,以后谁敢来羊城打工,所以在确定案件人后,羊城派出所就往上报了这事,之后每个片区派出所都接到了全力通缉抓捕吴芳禾的任务。
孟添这通电话打过去,派出所那边当即出动了人过来抓人。
吴芳禾完全没想到一场认亲竟然把自己送了进去。
被带走的时候,她越过人群回头看了眼孟添顾若,见两人手牵着手只站在原地看着她被抓,她忍不住崩溃的大声叫喊咒骂起来,骂孟添亲妈不认,不知孝道,该遭雷劈,骂当初不该生他这个儿子。
她骂她的,孟添从始至终眉头都没动下,看着她手上戴着镣铐被押进警车慢慢收回了视线。
不过吴芳禾在港城跟过几年黑大哥,和港城那边警方打过不少交道,她对派出所的畏惧没有旁人那么重,哪怕戚姐那边已经全部供人了犯罪事实,五叔婶儿儿媳妇家大嫂也出面指认了她,她也一声不吭,不肯老实交代一切。
据戚姐交代,她和吴芳禾还有个老三认识在两年多前,最开始只是她和老三在每次展会上白嫖一些免费样品,拿到外面摆摊售卖换钱。
吴芳禾加入进来以后,她们队伍壮大了,拿到的免费样品越来越多,弄到的钱也越来越可观。
只是人都是不满足的,羊城一年只办两次贸易展会,她们这期间总不能闲下来。
戚姐和老三都是有案底的人,她们在羊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不想找,更想没什么付出的捞到钱,这一点和吴芳禾不谋而合。
三个人就琢磨着能有个什么长期的,稳定的进项。
吴芳禾一直都有个老板梦,她对当初在港城那边发廊开倒闭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到羊城后看到一个个曾经是泥腿子的人都做起生意发家,她也想做生意。
起初她是想和在港城一样,开家发廊。
但这边的发廊,正儿八经的她们找不到经验丰富的剃头师傅,和港城那样不正经的,她们找不到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吴芳禾也不像在港城时那样背后有个大哥撑着。
发廊这条路几乎行不通。
那还有什么来钱法子呢,羊城许多人都靠办厂发家,吴芳禾所在的内衣厂就是家港商投资创办的厂子,据她当清洁工时探到的消息,这个厂子很赚钱。
如果她们能办这么一家厂子,那就真发财了。
但这么一家厂子,哪能那么轻松办,选厂址,买机器设备,哪样不要钱?
更甚至还要负责员工的吃和住。
她们在展会上骗的钱可撑不起这样的开销,就在她们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她们误打误撞进了个传销讲课的窝点,瞧见了台上老师讲课,台下大家掏钱的一幕。
这一幕给了她们启发,要是有人能和台下那群老太太们那样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她们掏钱买东西就掏钱,她们不就能来一场更大的白嫖,既能有人给她们干活,还能提供资金给她们办厂周转?
三个人一合计,又在传销窝点偷听了一段时间讲课后,觉得这事可行。
于是三人决定试水碰碰运气,戚姐和老三出面去哄了一批刚从监狱出来找不到工作的人进来她们的组织,给他们充当看门的打手。
之后三人又想办法在郊区租了几间房子,再各处找路子弄到了几十台破烂缝纫机,组成了一个勉强能看的加工厂,然后便开始在劳动市场物色“目标”。
从一个上当受骗,再到两个三个上当受骗的进来,渐渐的她们的小组织就发展了起来。
但这是不够的,创造的收益不够,离她们想做大做强,开办一家真正的内衣厂目标更差远了。
而劳动市场那边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招,去得频繁了容易引起上面的关注,也容易招到一些见过真实工厂,一进到她们厂子就能发现问题的硬茬子。
在招进来的一堆里找到两个意识到不对闹起来的人后,她们放弃了继续去劳动市场找人,觉得从偏远地区去招人更稳妥。
那些人常年在老家待着,没见过外面的厂子,没什么见识,就算进了黑工厂她们也不知道。
稍微给点好处洗洗脑,还能帮忙亲戚骗亲戚,最后骗来一长串。
但偏远地区招人,陌生面孔没人信啊,怎么办呢?
只能找熟人了。
戚姐和老三是本地的,认识的人都是本地的,不太好弄,只能从吴芳禾所在的老家渝南着手。
正好吴芳禾因为儿子的事恨死了娘家,就先拿她娘家那边开刀了。
吴芳禾娘家是市里的,但她爷爷奶奶和她妈,她两个嫂子那边却有许多亲戚是乡下的,她借着港城回来发了财的身份回去,从嫂子娘家和她爸妈外婆那边骗了好一帮人回来。
原本吴芳禾没打盘山村的主意,她当初走的时候做得挺绝的,她也担心进村后被孟家人打。
只是,她虽然不想要个文盲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她老了动不了了,多半还得靠他伺候。
都回渝南了,她就想着找人具体打听打听,看看人如今在哪一片打工,要是可以,她把人接过来羊城和她一起干也不是不行。
却不想听到了她儿子在外面打工发了财的消息。
一个文盲儿子她都打算闭着眼睛认了,更何况一个有钱儿子。
她没犹豫,拎着行李直奔了盘山村。
但她没想到李巧银那么恨她,她刚到她家门口,李巧银就冲她泼了一盆水,让她滚,还报了公安查她。
都查她了,她不骗几个人走,怎么对得起她老孟家呢。
只是没想到这一行人里有一个硬茬子,让她们准备了小一年的事泡了汤,老三还因为害怕,直接卷了她们这小一年挣的钱跑了。
弄得她们不得不匆匆转移了人,再亲自出面弄钱,打算捞到一笔后换地方重新开始。
只是事发突然,吴芳禾因为老三背叛的事开始谁也不信,那批人如今转移到哪里了,只有吴芳禾一个人知道。
戚姐之前试着给手下人打过电话,却因为信号问题没打通。
所以还得吴芳禾那边开口才行。
吴芳禾不肯说,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她这几年在展会上骗到的钱超十万之多,还回渝南城骗了几十号人过来,事发的时候,有人意识到不对闹事,她为了强行镇压,还亲自拿钢棒重伤了一个人。
这些事露出来,她不死也得做一辈子牢。
她完了,已经完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这步田地,是从哪里错了呢?
她最开始只是想过好日子而已,怎么就一步一步到了现在。
吴芳禾不甘心,她不想说,因为一旦说了,她就彻底完了。
但这不是她不说能行的,派出所的人轮番上阵,各种审讯手段出来,她熬不住了,最后提出了个条件,让她交代可以,她想最后见一面儿子。
她想见孟添,孟添却不想见她,没什么好见的,从他知道他爸是因为他被吴芳禾骗去卧轨那一刻,他就没了妈。
现在她进去了是罪有应得,他并不想看她临死前的忏悔或者再说一堆她不得已一类的可怜话。
但为了被她骗的那几十号人,他还是去了派出所见人,顾若不放心,陪他一道。
十来平方的探看室里,中间一张长桌,吴芳禾手带镣铐出现在了孟添和顾若面前。
短短两天,吴芳禾老态了许多,精心做过的头发蓬乱枯燥成了一把草,脸色蜡黄暗淡,红肿泛青的两眼更木然散光,看到孟添,她眼珠才微微动了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爸卧轨的事?”
说要见儿子的是吴芳禾,但真见面了,母子两面对面坐着,却一句话也没有,各自枯坐着,许久,吴芳禾低头看着手上的镣铐问了这么一句。
她想了一整夜,李巧银那个人虽然在镇上上过几年班,但她没什么脑子,想不到报案查她的事,她想不到,孟广美孟广德那对一直受大哥庇护的兄妹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至于孟广美男人,脑子是有,但优柔寡断顾虑多,不想让孟添这个侄子恨他,他也不会轻易提议这事。
所以,盘山村的报案,想让派出所查她的,只能是她儿子。
他得多恨她,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报案查她。
而如果没有那场报案,她大概会忍一忍,暂时不会动盘山村的人,就算把他们带出来,她也不会事情做绝,马上把他们拉去上课。
她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彻底走上了绝路。
她原本打算,筹够了钱就转型,正儿八经用手里那批人开办工厂的。
港城那边,许多原来不干净的团体,想要洗白也是从办厂办公司开始,人家能行,她也能做到。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要是早知道他这么恨她,她都不会在展会现场认他,也就没这些事了。
吴芳禾好后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儿子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孟广德李巧银他们告诉你的?”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是你妈,你却不信我,信他们?”
吴芳禾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顾若看着吴芳禾,没想到都到现在了,吴芳禾看到儿子还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儿悔过,没有一点儿对当年的歉意,这个女人依然只在乎自己。
她更在
意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自己做下的事被发现了。
她忍不住担忧的看向孟添。
孟添面无表情,他从小就知道她是这个样子,他们父子于她从来可有可无,那时候他爸回来她没有多开心,他爸离开家去上班她也不见高兴,她只有在看知青写给她的诗的时候会有笑脸,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是她出轨的证据。
“我没有妈。”
孟添冷冷一声,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她耗下去,他撇过脸,说:“我爸临走前,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希望我和你到港城后能过好,但他不放心你,不放心你和那个男的。”
孟广瑞是枕边人,哪怕他不常回家,枕边人出问题了,他还是能感觉到。
他不是不知道吴芳禾和那个知青的事,只是,他以为吴芳禾心里是有儿子的,不会扔下儿子不管。
他确实逃不掉避不开了,只能寄希望于那点母子血脉牵连,但又不放心,不放心那个知青,不放心吴芳禾对儿子的爱有多深,才会给儿子准备了一块可以换钱的金佛,再写了那么一封信给儿子,以防万一。
只是他没想到吴芳禾根本没带儿子走,妹夫因为被牵连也没有及时把礼物交给儿子,他精心准备的金佛被充了公,最后只剩下一个盒子。
“所以,他知道?他都知道?”
吴芳禾睁大眼不可置信一声。
她一直以为孟广瑞不知道。
却没想到,他都知道。
知道了,他还是听了她的,去死了,以那么惨烈的方式。
他对她唯一的请求,就只是她带好儿子。
可她没有做到。
她抛下了他,为了她想象里的好生活,和南边知青的好生活。
可她错了,南边知青对她没有爱,港城黑大哥对她也没有爱,她跟过的许多男人对她都没有爱。
这世上,唯一真正爱过她,愿意给她一切,为她去死的,只有孟广瑞。
可她最对不起的人,却是孟广瑞。
吴芳禾用力抱住了头,她想起自己十七岁高中毕业,以为能和初恋结婚,留在市里,结果却被初恋父母棒打鸳鸯,伙同她父母夺了她的留城工作,一纸下乡通知送她到了乡下。
她想起自己为了回城刻意接近孟广瑞,最后又为了小弟的事需要钱和孟广瑞结婚。
她想起自己随着孟广瑞到镇上生活,却因为不适应宿舍公厕,吵闹的环境,又闹着要回乡下。
回到乡下,又不喜欢老爱窜门的村里人,整天冲孟广瑞撒气,要这要那,她闹了那么多,看到的却始终是孟广瑞那张对她纵容说好的脸。
她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烦呢。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那张脸烦呢。
她原本有很好的日子可以过,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审讯室里,吴芳禾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后悔了,她突然后悔了。
后悔当年的事。
不怪儿子怨她,不怪他亲自送她进来,她活该啊,她真的活该啊。
吴芳禾认罪了,见完孟添,她把所有都说了,她当年对不起丈夫的事,到港城的事,认识戚姐几人之后的事,所有的都说了。
五叔婶那群人的藏身地她也说了,在郊区的一栋废弃房子里。
她们转移目标那天就知道羊城不能待了,但因为老三把钱卷走了,她和戚姐不得不多逗留一些时间,看到孟添的时候,她很高兴。
能出现在展会摊位上的,多少有些家底,她以为李巧银那个人没告诉过儿子她的存在,毕竟她之前试过好多次,想从她那儿拿到儿子的联系方式。
李巧银都说没有,还说小添现在很好,让她不要去打扰。
她让她问小添的想法,李巧银却说她的想法就是小添的想法。
她就以为,孟添还不知道她回来了,她就想打个时间差,先从儿子这里拿到一笔钱,所以先前她才没拦着戚姐。
只是,她没想到孟添他们什么都知道,孟广德那通电话还来得那么及时。
吴芳禾骗了太多人,涉及大量的钱财,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据她自己交代,当初那个南边知青已经死了,是她拜托黑大哥下的手。
一条人命,还重伤了一个人,情节恶劣,她的判决下来很快。
判决下来那天,孟添顾若他们早已经回了余暨。
这趟羊城之行,除了发生了吴芳禾这个事,别的都算顺利,加工厂这边拿到好几个单子,发出去的传单名片也陆续有人打电话进来问,孟添林显跟踪联系过户成交了两个小单。
顾若和兰芳这边更顺利,顾若在展会上和一家辅料工厂沟通后,从他们那儿拿到了一款特别订制的铜丝鱼骨和不锈钢鱼骨辅料。
经过测试,可以完美取代钢片的支撑,不会过度损伤布匹面料,还不会对身体造成硌和伤害。
去见过吴芳禾回来,她去街上一个裁缝店租借了一台缝纫机就用新面料重新打版了一款塑身衣。
第二天,她们带着这件塑身衣和兰芳之前在余暨和市中心鞋城,商贸城那边十来家老板娘签订的订货协议,去见了羊城这边几个内衣品牌的负责人。
谈得还算比较好。
对方本身也打算品牌扩张,她们带着合同上门,之前市中心店铺假劣产品掉包事件,兰芳的处理够果断,一定程度上也维护了品牌形象,更证明了自己本身的人品,所以品牌那边,没有犹豫直接把品牌代理授权给了她们。
只是,关于品牌代工厂这个事,品牌那边却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他们在看过顾若的塑身衣设计后,倒是不反对让她们代工,但要他们注资或者帮忙提供流水线生产设备,那他们需要占厂里至少一半的份额。
这个条件别说兰芳,就是顾若也没办法接受,让出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她们
手里还剩什么?
只有一半份额的工厂也发展不起来自己的品牌。
双方为这事僵持了两天,最后顾若去品牌的工厂生产线学习过后,回来和兰芳说,放弃品牌注资,只争取他们这一年的代加工,她们的厂子她们自己来办。
顾若知道她们手里现在没钱了,但没钱办厂有没钱办厂的办法。
目前柜台还有一堆能变现的货,她们可以把这批货出了去政府或者郊区村委那边买一块地,或者直接买个废弃工厂,再拿着这个厂子的资产证明去银行贷款,用贷款得来的钱置办设备。
兰芳几经思考后,同意了顾若的提议。
第二天,她们去和品牌那边签订了新合同。
合同拿到手,一行人事情办得差不多,便踏上了回余暨的路。
回来后孟添林显忙着加工厂那边的羽绒出货加工,顾若兰芳则在柳条买下了一个废弃小学。
然后把小学的整改工程交给了孟添之前干过活的那支工程队,有孟添帮着监工,半个月左右,废弃学校的整改大致完成,兰芳那边的办厂资格证在各处找人后也顺利办了下来,之后她们便拿着各项资料去申请了银行贷款。
如今余暨正大力发展经济,银行贷款办得还算顺利,不过金额不是多高,只有她们买厂子花费的一半。
开办一家内衣工厂需要的费用比办一家羽绒加工厂的费用要高很多。
首先机器设备上需要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顾若她们拿到的钱拿来添置完几台进口裁床设备,再进购一批面料辅料就得耗光。
连购缝纫机的钱都难挤出来。
柜台那边的货这段时间为了筹钱买厂也清得差不多了,想要再有钱必须要等柜台后面再卖货进账。
但柜台卖货的钱也不能全花了,柜台还要开下去,如今正是上夏款的时候,还要留出钱来去上货,还有柜台员工工资也得发。
而她们和品牌那边的合同签了,代工的事就不能再等,夏天到了,正是大家穿薄款裙子的时候,塑身衣在这个时候推出来正好能测试市场反应,也没办法再等。
没办法再等,再从哪儿去弄钱呢。
为了买厂子,兰芳向外借了钱,还把彩玲这两年的积蓄都掏空了,已经找不到其他的借债地方,依恋老板娘那儿原本有,买了她的楼之后也没钱了。
兰芳前面几年手里没缺过钱,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给百来台缝纫机需要的资金给难住,顾若也没想到,临到头了还能被资金卡住。
看兰芳每天为了钱的事发愁,她也急得很,就在她着急上火的时候,孟添给她拿回来六万块钱,说是加工厂那边的分账。
另外她们厂子需要的缝纫机也有着落了。
孟添之前给她买的那台瑕疵缝纫机那个房主他媳妇是缝纫机厂的生产主任,他去找了趟人,人告诉他,他们厂子如今正在生产工业需要的缝纫机,因为刚试生产阶段,报废品也出来不少,要是内衣厂不嫌弃瑕疵品,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怎么会嫌弃,她们先前也在联系人买服装厂的二手缝纫机呢,只是目前余暨的各个服装厂设备还没更新换代,没找到。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顾若赶紧拿着孟添给她的六万块钱去找了兰芳。
总算,厂子运转需要的资金和设备全部解决了,只等她们从人才市场各处招进来的员工从羊城那边工厂培训回来,就可以着手生产事宜。
而兰芳也趁这个空档,把顾若,彩玲和她三个人的合同准备好了。
可能因为顾若最后给了厂子六万块钱和解决了机器问题,顾若的份额比原来兰芳答应的二十,多了百分之八,彩铃也多了百分之二。
签完合同,顾若心情快飞起来,虽然厂子还没办起来,但这也算她靠自己在余暨置的产了,和孟添给她的不同,这是靠她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和实力置起来的。
顾若难得下了个早班,晚上还去买菜烧了一桌子好吃的,喊林显和二叔到家里吃的饭。
孟广德林显知道她厂子的问题解决了,合同签掉了,也替她高兴,晚上大家都喝了点酒,也是这时候,林显的大哥大接到了羊城派出所那边的电话。
告诉他们,吴芳禾判了,死刑。
几天后执行。
第73章 要个孩子吧备孕
顾若他们把新屋租下来后,老屋就拿来做了客厅,屋子里原来那张旧木床竖去墙面拉了一张帘子当着,放床的位置摆了张孟添去旧货市场淘回来的折叠竹沙发。
加工厂那边拿下来后,他们经常和孟广德林显一起吃饭,原来的小桌矮凳吃饭不方便,稍微多一盘菜都不好摆放,便又添置了一张大圆桌进来,搁在竹沙发对面,斜边是老式的刷漆五斗柜,上面放着顾若刚买回来的一篓苹果和打算晚饭后切的黑皮西瓜。
五月底六月的天,余暨已经彻底进入夏天,白天外面温度三十多度,太阳直晒,晚上屋子里和个大闷炉,人一走进就开始浑身沁汗,吃一顿饭能够汗流浃背。
太热了,顾若体质偏凉还勉强能忍,孟添火气旺盛却不行,他又不像刚子辜大姐男人喜欢光膀子,每天帮着烧完一餐饭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顾若心疼他,前些天拿到工资就跑楼上去买了台落地扇,三百八十多块,总算让屋子凉快了些。
此时风扇正对着桌边吹,桌上饭菜摆满,有鱼有虾有菜有肉,四人一人坐一方,手边搁着酒碗,却不见任何人动,屋子里静得只听到电风扇风叶煽动的声音。
电话挂断已经有一会儿了,孟添手里还捏着大哥大,维持着先前听电话的姿势,仿佛一瞬间坐成了石像。
边上顾若也是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吴芳禾死刑了。
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当时他们去派出所的时候,她悄悄去问过派出所一个办事人员,像吴芳禾这样的案子大概是多少年。
派出所的人说她这三年一直和戚姐几人在展会上骗货去卖,具体的涉案金额不清楚,这次又骗了一群人过来,涉案金额过万,还有她们之前从劳务市场骗过来打黑工的,数罪并罚,二十年跑不了。
她当时听到二十年已经感觉很多,担心孟添知道这事的反应,后面她找机会告诉孟添,孟添当时在理小青菜菜叶,听到话他手里的菜叶烂了一块儿,沉默了会儿才回了声也好。
她就知道他还是在意的。
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在意,那也是生了他,把他带到十岁大的人,很难真当她死了。
他把自己撕成了两半,一半恨着,那是害死他爸的刽子手,一半复杂着,想要割肉刮毒祛痛,却因为那点生根养恩撕扯着自己,就和曾经的她一样。
换作赖桂枝,她大概也是一样。
可现在怎么办。
死刑。
怎么都没想到的结果,没想到吴芳禾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她完全可以不说的,偏偏她说了,存了心找死。
为什么?
终于知道悔意了?
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坐牢二十年的凄苦,宁愿一死?
或者为了报复孟添这个儿子,报复他报警抓了他。
顾若心沉得厉害,她搁桌下的手抓捏两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想说什么,却发现哪一句都不合适。
“那个,这事”
林显觑着桌上的情况,脸上小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是才知道他兄弟和他妈的关系,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他就替兄弟感到难,想着人进去了反而是个好事,但谁也没想到人会被枪毙,坐牢和死了还是有差别,他不由去看边上的孟广德。
孟广德也意外,他对吴芳禾是深恶痛绝的,当初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却知道大哥被查是因为私章出了问题,盖了一些不该盖的批条。
妹夫祁智文作为铁路上的财务,是第一个发现批条不对的,他拿着批条来找大哥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他亲眼看到大哥看到批条后脸色大变,匆匆出去骑了车回盘山村。
大哥的私章平时贴身带着,不是亲近的人很难动到他的私章,也因此他私章盖过的条子很容易申请通过。
寻常条子就算了,他们砸锅卖铁各处找关系补上,吴芳禾动的却不是寻常物品。
那是一批军需。
她给倒卖掉了,还牵扯到了别的。
他当时看到大哥那个脸色就意识到出事了,果然,两天后,上面下来人调查了,大哥被限制了自由。
他找妹夫想办法,妹夫说,很难,除非大哥能证实批条有问题,章子是假的。
他们都知道大哥为人,不该动的东西他不会动,他不会犯下这样的蠢事,哪怕为了小添也不会。
事实也是,大哥不承认他的问题,但他没办法证明他和批条没关系,更一口咬定他的私章他贴身拿着,没人能动。
百口莫辩,也不敢辩,洗不清了。
大哥似乎也知道,开始安排他进去后的事。
他和妹妹广美从小在大哥庇护下长大,那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天要塌了。
三天后,天真的塌了,大哥卧了轨。
火车碾过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他们没有大哥了。
小添也没了爸爸。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卧轨,明明前一天大哥还在叮嘱他们,让他们全力配合上面的调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怎么第二天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批条上的章印是真的,能动大哥私章的人只有一个人,吴芳禾,他的嫂子,小添的妈。
也只有为护住这个人,他大哥才做得出抛下儿子的事。
他原本打算等大哥后事结束找吴芳禾谈的,但她跑了。
她抛下儿子,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些年他看着小添在村里受苦挨欺负,一天比一天瘦黑的时候,都在心里咒骂吴芳禾,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听说港城乱,他还盼着她能被人砍死在港城。
这回她回来,还一副发财的样子,他气不过更心不平,得知人是骗子,他才出了那口郁气。
现在人要被枪毙,简直是件拍手称快的大好事,正好下去给他大哥偿命。
但瞥见自从接了电话就一动没动的侄子,他心又沉下来。
“这是她罪有应得,你就当她没有回来过。”
孟广德嘴动了许久,吐出一句,说完感觉也不合适,他端过桌上的酒碗闷掉里面所有的酒,又坐了会儿,决定留出点空间给侄子自己想通,他起了身:
“我回趟厂里,和老蔡沟通一下那批鸭毛的事。”
他们羊城之行拉回来不少单子,这个月厂里机器没停过,一直在出绒往外面拉,前两天还把从台岛商人那儿接过来加工单做完了,库房空出大半,下半年又是羽绒需求季,这段时间是囤鸭毛最好的时候。
老蔡是他们新请的专门替他们收鸭毛的人。
和他们一个地方的,只是比他们早两年做这行,认识的收鸭毛的人更多,傍晚他带回消息来,下面一个养鸭厂死了一批鸭子,据说是禽流感,厂长要把那批鸭子就地掩埋,一伙人看着可惜,买下来了,现在肉被他们处理掉了,剩下一批鸭毛。
收那批死鸭子的还算有良心,把这个事老实说了,鸭毛也愿意便宜处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敢不敢收。
这要是之前,他们当然不敢收,鸭毛有问题出售出去容易摊上事,收鸭毛的途中他们不注意也容易染上病。
孟广德做了几年鸭毛生意,之前收到过禽流感的鸭毛,害过病知道轻重。
但孟添这人爱折腾,前不久又用厂子里新进来的单子流水去贷了笔款子进来,买了台高温鸭毛清洗机,比他们平时手动烧开水要高效安全得多。
这批鸭毛这么便宜,他们不要最后肯定会被羽绒厂收了去,只是对方在确定他们有意向收的时候也提出个要求,这回的毛便宜给他们,下回正常的鸭毛要涨三分给他们。
鸭毛价格不稳定,一个时期一个价,马上要下半年了,鸭毛价格本身要贵起来,再涨三分,就是彻底的高价。
他们卖的绒子为了能有市场竞争,出价很低,成本贵三分意味着他们要少赚一笔,孟广德没立即答应下来,刚才饭桌上和孟添林显商量过才拿出个章程,他做事情不喜欢拖,决定下来了就想赶紧把事定下。
“厂子那边你今晚不用过来了,难得你和若丫没课,下班早,都好好休息下。”
担心侄子,孟广德又叮嘱一声,林显看一眼没打算再吃酒,一言不发的孟添,跟着他站起来,“二叔我和你一起。”
“添儿,这事咱想开点,这是,你妈她自己的选择,和你关系不大。”
林显半晌憋出一句,又转头和顾若道:“弟妹,那我们先走了,厂子那边,今晚要出一批货,我去盯着点。”
“这儿要劳你费心收拾了。”
林显每次来吃饭都会帮忙干点活,这是他头回当甩手掌柜,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这事,只能留出空间指望弟妹了。
“好。”
顾若也知道,她勉强应了下来。
经常一起吃饭,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几个人也没讲送客迎来那套客套,孟广德林显说完就走了。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这个时间往常顾若和孟添刚到电大正坐在教室上课,今晚是他们难得没排到课的空闲时间,以为能高兴下的,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通电话。
“你刚才只吃菜喝酒了,我给你盛点饭?”
新闻联播结束,隔壁燕子刚子又把电视机声音调大了些,顾若看一眼黑漆漆的外面,再看看桌上剩下大半的菜,看向孟添说道,想了想,她看一眼自己吃剩下一个底的饭碗,“我中午没怎么吃,有些饿,也还打算再吃一点。”
“你陪我再吃点?”
顾若手一直抓着孟添的手,夏天热,两个人的手温度都高,渐渐沁出一层汗,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去盛。”
听到顾若说饿,石像一般的男人总算动了,他放下手里的大哥大,拿了两人的碗去五斗柜上的电锅里盛饭。
离接电话有一段时间,电锅里的饭和桌上的菜都冷了,但夏天吃冷的也没事,两人谁都没在意,只是这顿饭吃得雅雀无声,屋子里除了电风扇扇叶吹动的声音,也就隔壁新闻联播结束的电视声。
顾若扒着饭,看孟添一筷一筷往嘴里塞,没有嚼就咽下去的样子,她伸手给他夹了筷青椒肉片,“吃点菜,剩这么多,等下倒了浪费了。”
孟添筷子停了停,听话的把她放碗里的菜夹进了嘴里,之后又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茄子,看桌上还剩着小半盘虾,他顿了瞬,问她:“还吃虾吗?”
“我给你剥。”
顾若吃虾不喜欢剥虾,却又喜欢把虾肉剥出来蘸料吃,孟添发现后就自动揽下了这个活,每回只要有虾的饭桌上,他的手就没停过。
派出所那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也正给顾若剥虾。
顾若刚想说不用了,但触及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色,又改了主意,“再剥两个吧,剩下的你吃,我今天吃很多了。”
“好。”
看着很正常的对话,气氛偏偏那么的不正常,一碗饭吃完,桌上的菜总算剩得稀稀拉拉,孟添自觉起了身收拾碗筷,顾若也没拦他,这个时候他会更想做点什么。
看着他端了碗筷进厨房,她去拿了扫把进屋扫地。
一个地扫完,孟添碗也洗完了。
不上课的时间,他们洗澡的点儿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辜大姐他们都知道,特地和他们用洗澡间的时间错开了,原来燕子找茬那段时间故意和他们抢过洗澡间。
但自从上次顾若把话说开了,燕子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理亏不好再闹,让院子里的人都怕她,没再生过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没人争洗澡间,洗澡的开水下午买菜的时候就打了回来,顾若去找了套衣裳就倒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夏天热,水管子都是烫的,流出的自来水也热,洗澡半壶热水冲兑就行,在楼梯下面造的洗澡间热,各处密闭,连个窗户也没有,洗个澡和蒸桑拿,不敢在里面待久,冲洗干净赶紧出来了。
半个小时洗好澡洗好衣裳,躺床上的时候也才八点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就躺床上歇息,平时没课的时候两个人也在看书,或者出去外面走走散散步。
兴致起来会对话练习下各自学的英语,偶尔用英语说几句路人听不懂的情话,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但今晚谁也没提要出去走走散步,也没人拿书看,晾完衣裳进到屋,顾若先上了床。
孟添看着她,随后也上了床,也是这时候,他才露出一些情绪,在顾若伸手抱住他的时候,他头埋向了她颈窝。
“难受吗?”
顾若圈着他脖颈,手摸着他脸问道。
“嗯。”
男人难得
脆弱的应了声,随即声音更哑:“若丫,我没有妈了。”
没有妈了。
十岁时被抛弃是一种意义上的没妈,如今是一种生死意义上的没妈。
两次,他失去了两次。
他不后悔报警,他也认为她该死,罪有应得,都知道,只是,还是会克制不住那股翻腾的情绪。
眼圈热胀得厉害,心里更空得很,木木的疼,只有怀里人的拥抱能填满他的那种空,缓解那种疼,他不由得手臂收拢抱她更紧。
有些用力,铁臂勒得紧感觉骨头都有些痛,顾若却没在意,她抱着他,脸轻轻挨抚着他头,由他蹭着她颈窝,湿热洒在她颈边。
她知道他难受。
不可能不难受,他们两亲缘都浅,只有彼此。
“那个,好像用完了。”
“昨晚是最后一个。”
许久,感觉到贴靠在身上的男人不再那么紧绷,顾若说了句。
孟添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医院领回来的计生用品,那次误会她怀孕,他们去看医生之后,领回来一大包气球泡泡。
不是很好用,不太对他的尺寸。
每次都给他勒得充血。
她再一夹他,他有种能上天的感觉。
爽也痛苦,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但食髓知味,他对她想得紧,除了她特别忙那一个月他没怎么要,后面去羊城,从羊城回来,隔一天至少要一回,有时候一次,有时候两次,夏天燥热,穿得单薄,心更躁。
尤其她为了测试塑身衣功能,每天晚上换一套,连体的分体的,被她穿出花样,他更躁,好两次没受住冲动流了鼻血。
然后要得更猛。
气球泡泡也用得快,这个月他已经去买过一次,昨晚又用完了。
“白天没时间,我明天去买。”
孟添回了声,这么一打岔,他心里那股劲儿倒是缓过来些,不过他还是抱着她没松手。
她体温偏凉,风扇吹着,她身上就和冰玉一样,他这座火山一样的身体只想贴紧她。
“这次多买些。”
他说着,终于抬起头去含住了她嘴。
没气球泡泡了,做不了,但还是想亲她。
两个人都刷的薄荷味牙膏,缠在一起的时候却化成了不同的味道。
她仰着头露出漂亮的颈线由他亲着,过了会儿才抱住他头轻轻喘着说了句:“别买了。”
“嗯?”
他没听懂她的意思,慢慢停下咬含她颈子,抬眸看向她。
“你戴着也不舒服,就别买了。”
“现在厂子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人培训回来就可以做单,兰姐这次招的人里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师傅,裁床拉布的手艺都不差。”
“我的工作量减轻很多,该出的图纸我这段时间也出得差不多了,柜台那边定制单也基本固定下来了,我也找到了节奏,不会感觉到忙累。”
顾若说着,手摸向他脸:“咱们开始要孩子吧?”
要个孩子,他们有个牵绊,自己当父母了,也不会再渴盼父母了。
顾若想不到还能给他什么,但晚上看着他接完电话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不知道怎么宽慰他的时候,就想给他个孩子。
告诉他,他并不孤单。
他有她,还有孩子。
她这段时间,偶尔会做梦,梦里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他一个人瘫坐在角落,满地的酒瓶,手边是她的照片。
好像除了那张照片,他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不在。
但她怎么会不在呢,就算她不在,他也不该是那个样子。
她想到他说的那个梦,不过常军都坐牢了,那个梦肯定不会再发生,没有必要在意。
每次做了那梦醒来,她都这样告诉自己,心却依然会揪紧不安。
今晚他的样子把她的不安放大,还是有个孩子吧,那样就算梦里的事发生,他也还有孩子。
孩子会替她爱他。
“二娘还有几个月就要过来了,听二叔的意思,他没打算让二娘上班,估计会开个小店或者和我当初那样开个缝补铺子。”
“那样的话要清闲得多,到时候生了,我们请个人再让二娘帮忙看着些,也不用担心孩子的照顾问题。”
“你觉得呢?”
顾若身体靠在他身上,认真的和他商量。
孟添都行,他不是那么在意这个,他只要有她在身边,但她生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他肯定会好好去爱。
像他爸当年对他一样。
不同的是,他们的孩子不会和他们一样,得不到妈妈的爱。
她会是好妈妈,最好的妈妈。
他没见过她带孩子的样子,但他就是知道,笃定并且深信。
只希望到时候孩子不要和他抢她,她可以爱孩子,但最爱的人还得是他。
“听你的。”
他说一声,便握过她膝盖拉想他腰间,低头继续亲吻她。
她今晚没穿塑身衣了,身上就一件缎面的珍珠白裙子。
她如今唯一的爱好就是囤布料,做内衣睡衣,他的衬衫裤子,囤得多了,用面料也舍得起来,棉的纱的缎面的都在用。
他喜欢她穿缎面,摸着滑溜溜的,也方便。
他有些急切的剥着她,捧着她脸深看她一眼,又沿着她唇角颈线细密吻含起来。
夏天热得很,他身上更和火炉一样,染得顾若也热起来,白皙透玉的肌肤析出一层粉。
却舍不得松开他,反而抱着他头更紧,在他低哑得喊她若丫的时,她还不受控制的抬了抬腰。
这时他大掌也握住了她腰肢。
没有气球泡泡的阻碍,两人严丝合缝的缠在了一处。
前所未有的顺畅。
——
因为先前有过不能怀孕的担心,确定要孩子了,顾若孟添去了趟医院,各自做了个身体检查,检查结果很好,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只要各自努力就行。
不过想努力也还得时间上配合,顾若说是厂子开起来后她的活不重,要上班要上课,厂子,柜台工作室学校三头跑也挺忙的。
孟添时间更不闲,加工厂添置了洗毛机以后,疏绒效率大大增加,基本上每天都能梳出一批绒来,这么多绒囤着占资金,还得找地方卖。
他和林显几乎轮流着出差去外面扩市场,一个月有小半个月都出差在外面,虽然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很卖力,一晚上没停歇,床上和打地图战一样,第二天床单被套都得洗一遍。
但第二个月顾若月经还是如期来了。
有点失望,但不多。
备孕的日子对孟添来说是最快活的,想要什么姿势都可以,想要多久也可以,太多都可以了,他都没那么盼望孩子快快来了。
为了晚些来孩子,他每次要结束的时候都克制着悄悄洒出去一些。
他以为自己做得隐蔽。
却不知道顾若早发现了,不过她没揭穿他,反正两个人没问题,也没避孕了,早晚的事。
当然,她也不想纵着他,总要给他一点排头,免得他以为她好糊弄。
于是,一次两人浑身是汗,顾若被撞得快晕过去的时候,迷迷瞪瞪自语了句:“这样都不行,到底是田的问题还是犁的问题?”
孟添耳朵凑近她听见,一霎,他脸色一僵,慌了。
第74章 怀孕了身上的人僵住了,都忘了出去……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找医院看看啊?”
身上的人僵住了,都忘了出去,顾若感觉有点胀,她不由动了动,但男人压着她,有些重,她动不了,只屁股挪动夹了下腿,然后便感觉更胀了,男人大手在这时按住了她肩,“别动,若丫。”
男人的声音暗哑明显压抑着什么,顾若没动了,只是抬眼看向他。
她眼眸湿着,洇着水雾,透薄的小脸泛着湿红,清艳中透出一股惹人的媚。
孟添看着,心又掠起潮动,但想到她的话,他染着湿汗的喉结滚动,压下那股冲撞的冲动,捏着她腰肢的手指微微往腰窝深陷一寸,俯身去亲了下她唇角,过了会儿才说:“不是看过了吗?”
“可都一个多月了,我们也挺频繁的,还按医生说的来得,到早上了才洗,还是没有。”
“我听彩玲姐和芝姐说,她们差不多一次就怀上了。”
“我问过兰姐,她当初做的那个检查,比我们做的要全面,尤其是我的部分,我担心会不会查漏了。”
顾若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抬眼看向他有些迟疑,“我有点担心,万一是我不能生怎么办?”
“兰姐说,试管的话早发现问题早做比较好,不过做试管有些难受,兰姐说要做很多次检查还要打很多针,我有些怕。”
“不做试管。”
孟添光听到打针两个字心头就刺了下,顾若怕打针,从小就怕,他不可能让她去受那个罪。
“不是你不能生。”
“是我的问题。”
好一会儿,孟添道。
“这两回,我弄出来了。”
不是不想要孩子,从她
说要给他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欣喜期待着,去医院检查完确定两个人都没问题,他更积极,每天晚上都很卖力。
但前段时间,他去浦镇那边一家服装厂拉单子,不凑巧撞见了厂子里一个怀孕职工羊水破了被紧急送去医院的场面。
原本只是个意外遇到的突发事件,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单子谈下来,他去签合同,却瞧见那怀孕职工拉了横幅在厂门口闹,说厂里给怀孕职工安排重活,害得他们儿媳妇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他听到莫名感到渗得慌,再听旁边人议论,说怀孕本来就是个危险的事,孕妇职工会难产也不全是厂里的责任,说是她胎儿本身就出现绕颈,还胎位不正。
绕颈,胎位不正,全是他听不懂的东西,却让他突然意识到怀孕生孩子的艰难和危险。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在的村子穷,地方偏远还山坡多出行不方便,那时候村里孕妇生孩子很少有人去医院生,都是找附近有名的接生婆,有时候不凑巧遇到接生婆不在,只能自己生,他和顾若曾经都听过不少,哪家生下个死胎,哪家大出血大人没了留下个小孩可怜了的事。
他们那会儿太小了,事情听听就过去,但现在他们正在准备要孩子,万一,万一若丫怀孕遇到意外或者难产的事怎么办?
一想到,孟添就感到口舌发干,心更慌。
回盘山村前失去她后的那个梦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控制不住想,没有了瘸子,她不再被困囚在那间四面封闭只有一扇钢窗的屋子里,不会再被瘸子打死,如今的她,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喜欢的事,但,她会不会再出现意外呢?
梦里他们也快熬出头了,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期待,每一次飞机去到她在的大饭店,脸上的笑都那么幸福,可意外突然说来就来了,她死了,他最终抱到的是她冰冷的尸身。
这次呢?
梦里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三年后。
这次呢,她的命运真的改变了吗?
孟添突然不确定,他害怕,惶恐会因为怀孕失去她。
因为这事,他提前结束了在浦镇那边的事,回来去找了她。
本来想和她说再晚一些,过个三年再要孩子,但顾若却在看到他后兴奋地拉着他说,她和她们老板娘今天去见了个客户,客户除了做内衣,还做童衣,她们这次找过去是想谈塑身衣授权代卖的生意,谈得很好,得知兰芳怀孕了,她也在备孕的时候,还提前送了她和兰芳一人两身宝宝衣恭喜。
她挑了两套粉色的,特别可爱,说等她手里的塑身衣款型都确定下来,她空了,也去找找娃衣的书和杂志看,到时候自己试着给宝宝做。
还没怀已经准备做宝宝衣了,她那么期待,他那句晚些要孩子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怕失去她,就拼命想抓住她,晚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她身体里,但紧要关头他脑子里晃出浦镇厂子员工那句,可惜了,一尸两命的话,他克制不住身体一颤,就撒了出来。
撒了出来,她累得狠了却没发现,只说身上汗涔涔的不舒服想擦擦。
他心头一动,去拿毛巾的时候突然有了主意。
那之后他更卖力了,卖力让她享受,享受到顾不得别的,方便他撒出来。
那样做对他也是酣畅的,他突然觉得这样备孕的日子很好,能无限拉长更好,孩子的事不着急。
“所以你其实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在发现男人私下里耍花招的时候,顾若就猜到他是不想那么快要小孩儿,多少有些生气,不想那么快要直接和她说嘛,这样算什么,现在他可以因为一个要孩子的事糊弄她,以后还会有什么,顾若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才会有今晚故意说的这番话。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知道原委,顾若没那么恼了,但还是忍不住嗔怪的道。
“你之前不是说了,什么事都不瞒着我了?”
“没想瞒你。”
孟添赶紧说,他们刚来余暨那回,她发现他骗人不理他的经历还在,他不想再来一次,“在想怎么和你说。”
“浦镇那次你没看到,有些吓人。”
大着肚子的孕妇腿上不停往地上滴血被抬去医院的场面只要想想都渗人,他不想那么快要孩子,却不想吓着她,今后都不敢要孩子。
他会老,还大她几岁,不出意外,男人的寿命比女人的短,历史上太后很多,长命的皇帝少,万一他哪一天短命了死在她前面,她得有能照顾她的人。
还有,他没忘记,她说过她妈赖桂枝恨她,是因为生她的时候发生意外大出血过的事情,他不想她回想起那些。
他想找个更妥帖的办法。
这段时间他除了建筑上的书,羽绒梳绒机器相关的书还看了很多生产,怀孕相关的书,也在和人打听哪家医院生产最好,没有频繁发生孕妇出事的新闻。
“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医院不太行,她们上个星期也出了个生产事故,孩子头大卡住了,没及时手术,最后缺氧,孩子虽然活着了,但听说以后长大了智力会出问题。”
“这么严重?”
顾若突然也有些吓着了,过了会儿才说,“这个是概率问题吧,每天那么多人生小孩儿,也不是人人都有事。”
是概率问题,不是人人有事,但当她成为其中一员,概率之一,他就放心不下。
“我听说省城的妇幼医院很好,没传出这些事故,她们还会隔一段时间安排孕妇做一次身体体检,我再找人打听打听,要是真的,我们到时候就提前去妇幼医院生,准备妥当些好。”
他把这段时间自己到处了解到的信息告诉她。
“”
还没怀,先打听去哪里生了,她们大概是要孩子的夫妻里最奇葩的一对,但顾若这次没反驳他,她被他说的也有些怕了。
因为这事,顾若第二天还去找了兰芳,问她准备好在哪个医院生产了没有,她是试管的孩子,按理说要更注意。
兰芳才怀孕两个多月,肚子都还没大起来,还没到考虑在哪里生的事,对顾若问的她先是不接,知道原委后,又愣了愣,笑着感叹了句:“你老公是真爱你。”
随后告诉顾若不用怕,现在不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了,现在讲究优生优育,家家户户只能生一个后,孕妇新生儿变得宝贵起来,余暨这边医院措施更多,已经开始建档孕检。
她们只要定期到医院检查,多注意饮食生活作息,按医生交代的调养,不会有事。
孟添了解的省城妇幼医院确实不错,她也在考虑到时候就在余暨生还是提前去妇幼那边
待产。
兰芳知道明显的比孟添多,顾若也信赖她,回到家她就把兰芳告诉她的和孟添说了。
孟添对她老板娘的话还是信的,再自己去医院问了发现确实有这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说开了,那些顾虑也没了,再听医生说早些生产,对孕妇身体恢复更好,小夫妻两又备起孕来。
大概是已经有过一次战战兢兢和过分期待小心,这回两人都平常心态很多,更放松,那事上也更和谐,不会再可以垫高,塞枕头什么的了。
顾若挺满意这样的日子,也不再焦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怀的问题,在备孕的同事也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工作事业上。
内衣厂员工到位后就开始生产品牌代工的货,同时,顾若设计的不同面料不同款型的一批塑身衣也开始投入生产。
服装是最容易仿制的一个类别,内衣塑身衣也是一样,顾若她们想靠塑身衣站稳脚跟,那一炮打响是必须也必要的事。
为了这一炮,顾若除了要画图和厂里师傅沟通制版事宜,每天还陪着兰芳各处去见愿意替她们代销塑身衣的客户,除此之外,她们还想给塑身衣打广告。
只是她们厂子才开始运营,各个代理店的货都还没完全供上,货款没结清,目前所有的收入包括柜台那边,也只够维持几个地方的正常运营,实在挪不出打广告的钱。
没钱,打不了广告,但塑身衣确实需要一个大的曝光机会,最后顾若在看到她们临柜鞋子品牌给自己柜台贴上了代言人画报后得到灵感,说她们可以给塑身衣请个塑身衣模特。
不过她们没办法学鞋子品牌请大明星当代言人,只能请个适合的不需要花费很多的人。
这个人选,顾若也有,那就是三妮。
顾若做第一件塑身衣就是因为缝纫机大赛需要展示作品,再看到三妮的身形设计出来的,三妮也因为那次展示得到机会去了电视台演戏,虽然只是个小角色,只能在电视剧开头和结尾的两集露脸几分钟。
但三妮也因为这几分钟露脸顺利在电视台留了下来,之后还陆陆续续参演过一些小角色。
当然,因为那些电视剧还没拍完,三妮还没能出现在荧幕上。
但顾若就觉得三妮合适,一种强烈的直觉。
兰芳想了想,也没反对这事,让顾若去联系联系三妮,说她要是愿意,就请她做凤娇塑身衣的代言人。
三妮当然愿意。
她去电视台后一直和顾若保持着书信来往,拿到工资后三妮还寄给了顾若两百块钱,一百是还顾若当初多给的吹风机的钱,另外一百是问顾若买塑身衣的钱。
三妮去电视台后,当初那个请三妮的工作人员看三妮穿得破旧,提前替她预支过一笔钱,让三妮去买了两身像样的衣裳和文胸。
三妮去买了,却发现她买的文胸穿起来没有顾若当初给她量身做的舒服,也没有那么修饰她的身形。
三妮现在的工作是演员,演员是要上电视的,身形样貌都很重要,电视台的导演也看重这个,所以拿到工资,三妮别的不想,就想先给自己买两身塑身衣。
接到顾若电话,知道自己当了这个代言人就一直会有免费的塑身衣穿,她迫不及待同意了。
事情很顺利,兰芳做事也利落,确定下来就去找了个拍摄广告的公司,请了三妮回来拍摄。
八月,塑身衣在夏天试卖取得不错成绩后,正式挂着凤娇牌子的秋款新款塑身衣在各个内衣代理店售卖,同时三妮穿着塑身衣的封面海报也出现在了各个门店背景墙上。
也是巧了,就在这个时候,三妮参与拍摄的电视剧上线开播了。
三妮作为丫鬟出现在剧情开场三分钟,意外的火了。
余暨经济发展以后,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一些人家是大彩电,一些人家是黑白电视机,没什么娱乐的时代,看电视成了大家唯一打发时间的一项休闲娱乐,包括在余暨打工的一些人,也买了电视机在出租房里看。
三妮以一个底层丫鬟生动形象的出场火了,原本只是小火,但随着电视剧的开播,几个台的连番转载,没多久便火得全余暨都知道了,间接的也带着凤娇的塑身衣火了一把。
两个月时间,凤娇的塑身衣在余暨卖断了货,内衣厂三班倒生产都供应不上,兰芳顾若的办公室每天都会接到要货的电话。
要不是她们签着代工的合同,兰芳都想停掉厂子里的其他生产全力生产塑身衣这一个品类。
塑身衣火了,厂子里赚钱了,顾若是最高兴的一个,每天忙得飞起,厂子,柜台,工作室,家,四点一线的日子没有一点空闲,她脸上的笑也没断过,也是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比较意外和突然,在兰芳组织的她们三人的私人庆功宴上,她闻到一碗鸡蛋羹,突然感到干呕犯恶心。
起初顾若捂着嘴还没想到上面去,彩玲给她拿纸的时候,她还摆手说没事,就突然有点反胃不舒服。
兰芳却在这时看着她问了句:“小若,要不要去检查下?”
“你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她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顾若捂着嘴突然愣住,她还真没注意这个。
这个月这么忙,一直算着她小日子的孟添前几天又出差和林显一道去深城了,晚上才回来,她这两天都住在工作室那边的休息间里,忙得白天黑夜都快分不清,完全没留意自己的大姨妈问题。
算算日子,也有一个星期了?
“这个月还没来,有几天时间了。”
顾若迟疑着回了声。
兰芳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拿了包起身说,“多半是,走,赶紧去医院检查。”
就这样,顾若迷迷糊糊的去了医院,验了血。
拿到检查报告,看到上面确认怀孕四周的字样时,出差刚回来,手上还拎着行李箱的孟添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医院,看到她,先过来把她抱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