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折 回北京啊 我们是杨六郎和……
“梁什么砚?”商世坤皱眉, “你怎么进来的?”
梁洗砚没回答他,倒是一旁的郑新伟尴尬朝他笑了下,大概是他给梁家小儿子开的门。
“你来做什么?”商世坤语气严厉, 自带威严。
“他不回家啊。”梁洗砚却不怕,还是那副笑模样,看了眼商世坤身后的商哲栋,说, “饭点都过了, 那我不得来接他么。”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 商世坤看见自家儿子很不值钱地露出一抹笑容,那种放松开怀的笑容, 商世坤就没在商哲栋脸上见到几次。
“滚出去,哪里是家,谁是家。”商世坤黑着脸,甩手合上祠堂的门,避开两人的视线。
“别让我把话说得再难听,小哲不会再回你那个四合院住了, 我接下来会送他出国, 你们俩之前有什么, 都在今天给我断了,以后也不要再提。”商世坤阔步走到梁洗砚面前。
身份地位使然, 商世坤见过不少小辈, 每每跟他说话都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眼睛都不敢跟他对视,商世坤商董事长位高权重,举足轻重,没人敢得罪。
但梁家这小儿子倒也有意思, 他就那么插兜站着,看向商世坤的眼睛里都是年轻人的锐气,半点儿不退缩。
听见商世坤说要送自己出国,商哲栋有点担心梁洗砚怎么想,他急急地从地上站起来,正要推门,就听见他男朋友语气平静:“商董,您吓唬威胁我俩,其实没用。”
推门的手顿了顿,商哲栋静静听着。
“您送他出国,有必要吗?”梁洗砚笑了声,“只要我在这儿,商哲栋就走不远,他一定会回北京,我也一定会等他回来,到时候我们俩还是要在一块儿,跟现在一样,没差啊。”
“您又何苦让我俩没苦硬吃,非得分开两地呢。”梁洗砚摆手,“我俩说实话这岁数都不小了,本来遇见得就够晚了,再分开这么些年,非得恨不得俩老头了,再在一块儿,那又是干什么?”
祠堂门后,商哲栋垂下眼睫,唇角弯起。
“商董,我斗胆说一句,我比您了解商哲栋,他吧,真特简单一人儿。”梁洗砚接着说,“他这人但凡自个儿喜欢的,想要的,您让他豁出去多少他不在乎,变戏法似的也能给办到了,但他不喜欢的那些,您就是双手捧着送给他,他也不带喽一眼的,就这意思。”
“他这辈子一定想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梁洗砚在商世坤黑沉的目光中抬起手,掰着手指数,“他的研究,他的爱好,还有一个。”
梁洗砚吊儿郎当抿嘴一笑:“我。”
这些话,他们从前没有交流过。
但听见梁洗砚信誓旦旦说出这些的时候,商哲栋默默感慨,人生难得一知己,他的男朋友,梁洗砚,是真的懂他。
不愧是第一次在戏台上见他,一眼就读懂了他的人。
“他是年轻不懂事。”商世坤冷哼,“两个男人的感情能有多牢靠。”
“或许吧。”梁洗砚轻狂一笑,“但那是以后的事儿,商董,人生在世几十年,甩个手的功夫就那么过去了,做人干嘛老那么提心吊胆的,忒没意思,我这人从来不担心那些没用的,我就看我眼皮子底下那点儿事儿,活明白了就成,眼下我和商哲栋过得好,过得幸福,那我俩就要在一块儿,谁都甭想拦,谁也拦不住。”
“所以,我没在跟您老打商量,这事儿您接受不接受,事实摆这儿了,改不了。”梁洗砚向后一退,眼皮挑起,提高音量,朝祠堂里喊,“商老师,走了,咱回家了。”
商哲栋推开门,迈出走出他从小跪到大的祠堂,没半点儿留恋地从商世坤身边擦肩而过。
父母训斥子女,所有的手段用尽了,到最后,就只剩下威胁。
商世坤看着自家儿子挺拔决绝的背影,想出口叫住人,想用他所能有的权力地位去诱惑,去威胁,但话到嘴边,居然顿住了。
他发现商哲栋成长到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是一块儿他能随意掌控揉捏的素胚,商哲栋身上所有拥有的东西,他的学识,他的工作,他的能力,没有一条他可以拿出来摆布威胁。
全都是靠他自己得到的。
商世坤突然开始后悔他何必把儿子培养得那么完美,如果商哲栋是圈子里其他靠着家里老子吃饭的酒囊饭袋,那他随意怎么去说教管教,对方也不敢不听。
但商哲栋不是。
甚至梁洗砚都不是。
梁家那小儿子生下来就难训难管,长满尖刺一般的人,一无所有,也满不在乎,更是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低下那颗高傲的头。
“对了,父亲。”商哲栋走到梁洗砚身边时,忽地停住脚步,半回头,“长安街牡丹楼戏楼有一个男扮花旦的名角儿,叫迟秋蕊,您知道吗?”
商世坤紧锁着眉,愤愤抬头,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是我。”
商哲栋轻飘飘说了两个字,十指交叠握住梁洗砚的手,施施然走了。
“谢了郑叔,回头请您吃饭。”梁洗砚临走前还朝郑新伟摆手。
直到两个小辈走后许久,商世坤还在原地发愣,商哲栋最后一句话给他的震撼,比他和梁洗砚谈恋爱这件事还要大。
商世坤想不明白,一个年轻人是怎么能在他的高压教育之下,还能找出时间,瞒他瞒得严严实实,做成了京剧这么十年磨一剑的功夫。
三十年,他才知道自己家的儿子并不是入手温润的美玉,相反,他是一片坚韧的玉刃,他越是使劲想要握在手里,那玉刃就越是锋利无比,划出一道道血口。
“商董。”郑新伟讪讪叫他。
“我以前总是嘲笑梁季诚管不住他的小儿子。”商世坤远远看着两个年轻人坐上车,扬长而去,“我现在才发现我的儿子,好像和他的儿子叛逆得不相上下,不对,我的儿子甚至更倔。”
“商董,从夫人去世后,其实我就想跟您说说。”郑新伟叹气,“儿女自有儿女福,您拉得越紧,那才是把小哲少爷推得越远。”
商世坤冷冷瞥他。
郑新伟硬着头皮说:“小哲少爷从来都知道他要什么,您高抬贵手,放他去吧,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
开车回家的路上,梁洗砚问:“腿没事儿?”
“没事,我没跪。”商哲栋说。
“真的?”梁洗砚瞥他,一脸不信。
“回家给你检查好不好。”商哲栋笑了笑。
“成,没跪就成,终于聪明点儿了也是。”梁洗砚说。
车子一路开到鼻烟儿胡同外的停车场,梁洗砚招呼商哲栋下车,刚锁上车门,就看见商老师歪头在路边等他,朝他张开手臂。
“干什么呢?”梁洗砚没明白。
“背我一下,四宝。”商哲栋看着他。
“不儿,不是没跪么?”梁洗砚马上皱眉,低头要掀他裤管,“您要敢骗我您真完蛋商哲栋。”
“真的没跪。”商哲栋向后退了一步,笑得很好看,“只是想让你背我一段。”
梁洗砚直起腰来,看着面前这漂亮美人儿,看见他笑起来花容月貌的模样,那别说是背他这一段儿了,就是商哲栋说想要天上摘颗星星,想要广寒宫里头折个桂枝,他恐怕也得去办。
没辙。
真没辙。
他太喜欢商哲栋了。
“得。”梁洗砚把车钥匙和手机一股脑塞羽绒服兜里,走到他面前弯腰,“上来吧格格。”
商哲栋很轻地笑了声,扑到他背上。
梁洗砚把人轻轻松松背起来,还是那样逆着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一块儿往家走,影子拖得长长的。
“床上那么凶。”梁洗砚小声嘀咕,“在外头跟我装娇,两面派。”
“四宝。”商哲栋安静地枕在他肩上,“你怕不怕我真的被我父亲送出国,然后一去不回来。”
“不怕。”梁洗砚回得很快,“先不说你压根就不会听他摆布,就假设你真的出国了,我觉得你也呆不久,只要我在北京,你就会回来。”
“你说你会等我,那你怕不怕我辜负你?”商哲栋又问。
“怕个屁。”梁洗砚又说,“虽然说戏文里头,王宝钏等薛平贵最后等回来个西凉驸马,桂英散尽家财盼王魁结果等回来个丞相女婿,甚至四郎探母里头,四夫人苦等的杨四郎最后也成了辽国驸马,但我总觉着,咱俩运气没那么差,咱俩也不是这帮人,你商老师喜欢我喜欢得都成什么了,肯定不会辜负我。”
“对。”商哲栋在他耳垂上轻吻,“我们是杨六郎和柴郡主。”
“其实我也琢磨来着,咱俩三十岁才在一块儿也有好处。”梁洗砚把人往高了背背,接着说,“咱俩都特成熟了,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能一块儿解决,既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被人威胁,兜儿里有钱,心里有底儿,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也不迷茫,真是挺好个岁数,特别好。”
商哲栋应了他一声。
“不过咱俩就这么把你爸撂那儿了,没事儿吗?”梁洗砚说。
“他总要接受。”商哲栋叹气,“慢慢来吧,反正我也不会再回商家老宅,那不像我家。”
“四合院像你家。”梁洗砚笑笑。
“嗯,四合院有你。”商哲栋搂着他的肩膀,在他颈窝蹭了蹭,轻笑着念叨,“四宝四宝,回北京啊,回家啊。”
梁洗砚也跟着他笑。
冬天的羽绒服滑溜溜的,得紧紧握着,才背得住身上的人。
就这样,梁洗砚也不愿意撒手。
“我说你俩干嘛非得背着走!”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第三道影子,二妞妞穿着件大红棉袄,踩着棉拖鞋,形象全无,一脸疑惑看着他俩。
“唉靠吓我一雷。”梁洗砚打一激灵,“你能不能别突然在人身后说话!”
“哥,我跟你俩一路了。”二妞妞无语,“我出来丢个垃圾就看见你背着商老师往家走,想打招呼结果你们没一个看见我的。”
“商老师腿受伤了?”二妞妞搓着手看了眼,“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啊,背着走干嘛?”
梁洗砚还没说话,背上,只见商老师乖顺绵软地往梁洗砚肩上一靠,媚眼如丝,轻声细语,像只勾人的狐狸精似的挑衅看着她。
“没受伤,我男朋友就不能背我了吗?”
“……”
哪来的狐媚妖妃,显摆什么呢这是。
他老人家当初一扇子抽人耳光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娇呢。
二妞妞突然觉得商老师好装一人儿。
梁洗砚马上接茬:“就是啊,腿没受伤我就不能背我男朋友回家了吗?”
“……”
“你俩真有毛病。”二妞妞摆着手走了,怕传染,“这还莫名其妙秀起来了,商老师你也是,原来正儿八经一人,硬是被我四宝哥带坏了!”
“你扯淡。”梁洗砚在家门口把商哲栋放下时,笑着喊,“跟我睡一个被窝,你商老师从头到脚能是什么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