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折 美人侍寝 商妃用尽狐媚手……


    从约会的餐厅走出来, 今天周五,三里屯这个北京最著名的商圈繁忙热闹,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 全都是手牵手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车停在附近的路边,梁洗砚带着商哲栋在路口等红灯过马路。


    他正专心数着倒计时,右手掌心一凉,低头看去, 商哲栋在人群中拉住他的手, 抬眼看着他。


    没谈过恋爱的小梁爷反应迟钝, 依然吊儿郎当自顾自插着兜站那儿,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不行吗?”商老师轻声问着, 长眉弯垂,“你要是在外面介意就就算了。”


    说着,那修长纤细的指尖就装模作样要收回。


    “”


    梁洗砚冷着脸,拧着他浓俊的眉,扣回手指,一把牵住商哲栋凉冰冰的一只手, 狠狠塞进自个儿上衣外套的兜里暖着。


    “到底跟谁学的好茶艺啊商格格?”梁洗砚骂他。


    商哲栋低了低头, 尖瘦的下巴藏在冬装外套衣领下, 隐蔽地弯了弯唇。


    于是他们就这么手拉着走过三里屯车水马龙的路口,和无数行人擦肩而过, 临走时梁洗砚矫情地看了一眼身后那灯火通明的太古里大楼。


    北京太大, 金碧辉煌, 遍地是黄金,无论谁来,扔在这四九城里,都是看不见的沙粒儿, 很容易就生出一种我在哪我又是谁的彷徨和迷茫来。


    但今天,商哲栋的手揣在他兜里,就这么一起散散漫漫朝着家的方向走,梁洗砚忽然觉得,他好像终于在三十岁的年纪,在这座人海茫茫的城市里抓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的东西,是任何人都抢不走,也不会再有谁跑过来指着鼻子骂一句“你个下贱的私生子才不配有”的东西。


    挺好,特好,巨好。


    回到家,商哲栋先照顾了两只兔子,然后泡了一壶碧潭飘雪,开始处理他的工作,梁洗砚则懒洋洋从书架上又捞了一本书,趴在茶桌对面翻看。


    “周日去看爷爷吧,那天他会打补钙针,我们陪他输液。”商哲栋说。


    “成。”梁洗砚点头,“我有时候真觉得那不是我爷爷,是你爷爷。”


    商哲栋抿了一口茶,说:“爷爷帮我牵了段红线,我当然要知恩图报。”


    梁洗砚趴在书里,闷闷地切了一声。


    “那还不是我点头了?”他说得还挺有理,“我要不点头,光爷爷牵线你就想跟我梁洗砚谈上恋爱,哼,笑话!”


    商哲栋没说话,只是倒水的间隙,伸手在他的寸头上揉了揉。


    梁洗砚恶狠狠瞪他一眼,想骂他,又想起来这是他对象,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商老师加班的时候都很专注,梁洗砚也不是第一回陪他加班,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没再说话打扰他,只是手里的书翻了两页,他却不可避免的溜了号。


    啧,想亲嘴。


    以前没接过吻的时候嗤之以鼻,寻思这俩人互相吃口水怪恶心的到底有什么好,但现在自己体验过了,梁洗砚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并且对以前自己的错误认知深感羞愧。


    人活着不能不亲嘴啊!


    虽然说算起来,距离昨天晚上他们俩的初吻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但是俗话说得好,一日不亲嘴如隔三秋,小梁爷实在是有点心痒难耐。


    尤其是男朋友现在就坐他对面,那双唇形优渥的嘴唇就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梁洗砚光是盯着看,就能回忆起昨晚那双唇是怎么又软又香贴在他嘴上。


    书是看不进去了,梁洗砚撑着下巴,索性就还专门盯着商哲栋的唇发呆。


    他之前就觉得,商哲栋和迟秋蕊两位美人儿的下半张脸挺像的,脸型先不说,最像的其实是唇形,都生得轮廓清晰唇珠饱满,薄薄一片却不显得刻薄。


    从梁洗砚昨晚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嘴是很好亲的,又软又轻,像吻过一团云似的触感。


    跟迟秋蕊相比,商老师也就是不化妆,要是化妆,那模样绝对也巨牛逼。


    梁洗砚暗暗想,虽然他和迟秋蕊之间永远只会,也只可能是演员和观众那遥不可及、欣赏尊重的关系,但他命还真好,找到个男朋友也是这种不可多得的上等美貌。


    “一直在看我,怎么了?”商哲栋工作间隙忽然抬头问他。


    “没事儿,加你的班。”梁洗砚枕着胳膊,勾着手搓了搓自己的寸头。


    唉,想亲嘴。


    终于等到商老师合上电脑,也到了睡觉的时间,刷完牙洗完脸,梁洗砚要回他的西厢房,商哲栋叫住他:“一起睡吗?”


    昨天晚上的某些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梁洗砚羞耻地当场涨红脸,想都没想,干巴巴说:“不成,老实点,今晚没叫你侍寝,回自个儿宫里去!”


    “那好吧。”商老师也没纠结,好脾气地同意了,又问,“那晚安吻可以有吗,亲一下,我们就回房睡觉。”


    太可以了。


    梁洗砚心里想的是这样,面子上肯定不能露,于是故作矜持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头说:“嗯,这个可以。”


    得到他的允许,商老师上前一步,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两张脸再次贴近,梁洗砚有点紧张,抬手拽住商哲栋背上的衣料。


    昨天他敢想敢干,直接吻上去是因为喝了酒,现在,他应该是人生头一回在清醒的时候和人接吻,还是有几分生涩。


    不过梁洗砚气势不能输,猛1的气质在那摆着呢,在商哲栋凑过来时,他抬起下巴,偏头让开鼻梁,主动就想去碰他的嘴唇。


    谁成想——


    唇瓣差几毫米就要碰到的距离,商哲栋忽然抬起头,在他眉心落了一吻,随后便向后退了一步,温柔说:“好了,那晚安了四宝。”?


    梁洗砚目光呆滞。


    这什么,您甭告儿他这就是晚安吻?


    嘴都不亲算哪门子晚安吻?!


    “我回房间了。”商哲栋施施然走进小院,背影潇洒又决绝。


    留下梁洗砚跟太和殿的大柱子似的,杵在那儿思考这荒谬的人生。


    一直到关了正屋的灯,回到西厢房,掀开被子躺进去,小梁爷瞪着天花板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十分钟后,是越想越气,一蹬腿儿,鲤鱼打挺又起来了。


    他气势汹汹地走到东厢房,踢开商哲栋的房门。


    商哲栋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要来,半靠在床头,略带笑意地问:“来召我侍寝?”


    “你特么的。”梁洗砚彻底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他关上门,踢了拖鞋,顺手拍掉房间的灯,跪在床边两手按着肩膀把商哲栋推倒在床上。


    “您下回再这么着一次试试。”梁洗砚恶狠狠,膝盖抵着商哲栋的大腿根俯下身,“永远甭想再亲我的嘴。”


    商老师在黑暗里低沉一笑,搂过他的腰,扬起下巴和他接吻,在唇瓣和舌尖描摹交叠的空隙,轻声哄他:“不敢了。”


    商妃用尽狐媚手段,终于还是被翻了牌子,侍寝成功。


    早上梁洗砚从他怀里昏昏沉沉睁眼的时候,可算是明白过来“红颜祸水”四个字怎么写,难怪清朝的皇帝特意要设个敬事房的小太监专门提醒他不要专宠纵欲,这要是天天都这么着来一次,那江山确实保不住。


    察觉到他醒了,商哲栋就跟有雷达似的,转过身,一伸手又把梁洗砚搂回怀里,脸埋在梁洗砚颈后,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吻。


    早上刚醒,两个男人,各自是什么状态不言而喻。


    梁洗砚感受到那戳在他后腰上的温度,翻了个白眼。


    “您得去晨练了我说,这都几点了。”


    “不去。”商哲栋堕落得很干脆,“偶尔一天休息没关系。”


    “”


    梁洗砚试图往前蹭了蹭,避开那灼热的玩意儿,结果刚分开一点距离,又被捞回来了。


    “大早上别乱动啊,容易出事儿。”梁洗砚骂骂咧咧,“特么的我大腿疼死了,亏了是我皮糙肉厚还受得住。”


    记忆闪回昨天晚上的侍寝片段,梁洗砚终于清醒,想要一雪前耻,尽展猛1风采,结果用手尝试了半天,商老师还是那么的持久。


    搞得他后来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只能又被哄成被动方,牺牲了自己的大腿,被商哲栋从后头掐着腰弄了半宿。


    更可气的是梁洗砚腰又细又结实,商老师两只美手张开,轻而易举就能完全握住。


    梁洗砚都怀疑他腰上是不是已经被掐青了一片,打算一会儿穿衣服的时候看看。


    “不动。”商哲栋额头抵着他的后背,闭着眼,“再睡会儿吧,昨晚累了。”


    “我真要骂您了。”梁洗砚瞪着眼睛。


    “骂我吧。”商哲栋说,“喜欢听。”


    “”


    睡是睡不着一点儿,梁洗砚听着胡同里晌午渐渐嘈杂起来的烟火气儿,福至心灵想起来个问题,问商哲栋:“唉,您刚弯没多久,应该知道gay之间那种事儿怎么做吧?”


    等了会儿,背后的人才说:“知道。”


    “知道就成,那您做好准备吧。”梁洗砚清清嗓子,“第一回呢,再怎么着都是疼的,提前学习学习经验,到时候就好办多了,做0的确辛苦,但是习惯了就会舒服的。”


    “知道了,我会学的。”商哲栋一口答应,“我明天就找科普帖子看看,需要用什么也会买好,等到我们要用的时候就有经验了。”


    这种刻苦钻研的学习精神让梁洗砚很满意,点了点头表示表扬后,在商老师香喷喷的被窝里又有点困了,于是索性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闭眼补个舒适的回笼觉。


    当1真累,小梁爷想。


    *


    周日,梁洗砚和商哲栋来到小汤山疗养院。


    车子刚停在疗养院楼下,梁洗砚远远就看见一辆眼熟但讨厌的亮红色跑车。


    “哟呵,梁琳怎么也来了?”他烦躁拧眉,“今儿太阳是东边儿升起来的么?”


    商哲栋安慰他:“她应该不会呆太久。”


    梁洗砚把车停车位里,带着商哲栋下车,在楼道口,就看见梁琳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自来熟地一把挽住商哲栋的胳膊,把梁洗砚挤到一边去。


    “商老师,咱们又好些日子没见了!”梁琳矫揉造作,抱着商哲栋胳膊娇滴滴说。


    梁洗砚在后面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里唰唰往外喷火星子,尤其看见梁琳挽在商哲栋手臂上的那只手,真恨不得当场给丫剁了!


    特么的撒开,内是老子的男朋友!


    商哲栋已经在礼貌婉拒,他想要在不碰到梁琳身体的前提下拿出来自己的胳膊,结果对方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抱得更紧了。


    “梁小姐,我们还是别……”商哲栋不想让梁洗砚吃醋,决定把话敞开说。


    “撒开!”梁洗砚直接撂下俩字儿。


    梁琳被凶得吓了一跳,回头瞪他,“关你什么事儿?”


    “我说撒开听不见啊!”


    梁洗砚眼底不带温度,暴躁走上前,宽肩撞开他们俩距离的同时,拽着商哲栋的小臂,直接把人扯走了。


    上楼的几步路里,他发现手里拽着的商哲栋又在笑。


    “笑什么!”梁洗砚抖了下脑袋,“烦死了!”


    “看你可爱才笑。”商哲栋说。


    梁洗砚掀起眼皮看了他几秒,确定身后的梁琳暂时还没跟上来,伸手把商哲栋刚才被挽过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使劲儿搓了几下。


    “去晦气。”他恨恨地命令,“我洁癖,您以后不许让除我以外的人碰,头发丝儿都不行,听见没!”


    “听见了。”商哲栋握住他的指尖,“我是你一个人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折 聊会马哲 俩人得天天被窝……


    一只脚迈进爷爷病房的时候, 梁洗砚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想起来初秋那会儿也是这样,他这么一只脚迈进来,爷爷在病床上喊他“来见见你商老师”, 当时商哲栋就站在窗边,抬眼和他视线交错。


    那会儿他看这美人儿,只觉得一身书生气,寡淡无聊, 自己绝对跟这种人没什么交集。


    当时那个场景, 就是把他吊在房梁上三天, 打死他,都想不到这个人现在会是他的男朋友。


    嘶,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真奇妙。


    “爷爷。”商哲栋打招呼,“补钙针已经打上了吗?”


    梁实满戴着老花镜正在床头看报,看见他俩进来,笑着摘了眼镜,说:“护士刚给挂上,来, 你们俩快坐, 吃水果。”


    梁洗砚和商哲栋各自拉开小凳子, 在床边坐下。


    “输液无聊,我们陪您聊聊天。”商哲栋说。


    “唉, 好好。”梁实满笑着问, “最近有什么新成果啊小哲?”


    正问着, 梁琳也跟着进来了。


    “爷爷,您今儿非要我来干嘛。”梁琳一进门就一脸晦气,“问您电话里也不说,非得大老远跑一趟, 我也是好容易有个周末。”


    梁实满冷下脸:“四宝天天从二环开车过来看我,也没见他嫌远。”


    “切。”梁琳哼笑一声,“他一胡同串子闲得能长毛,跟我比?”


    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得梁老爷子脑袋发晕,咳嗽了两下说:“那人家小哲呢,人家周末不宝贵,你这什么态度?!”


    “不会说话滚蛋啊。”梁洗砚看见爷爷生气,哗啦一下站起来,“梁琳你再敢跟爷爷顶一句嘴,看我不给您嘴丫子扯了。”


    梁琳当然不服气,可一撒么眼,看见她这最讨厌的弟弟人高马大站在那儿,一身痞气桀骜不驯,她又不敢吱声了。


    她知道梁洗砚的性子,看似吊儿郎当屁都不上心,什么东西都当个玩儿客,但是只要碰上他在意的人或事儿,那是真拼命。


    最重要的是,一向斯文的商老师竟然完全没有嫌他粗鲁的意思,静静地坐在梁洗砚身后,淡定拿湿巾擦手,一双美目冷如冰川朝她瞥来。


    梁琳看着这画面,莫名有种商哲栋、梁洗砚和梁实满才是一家人的错觉。


    “算了,都坐吧,少在我这儿吵架。”梁实满叹气,“人老了受不得你们孙子辈的气。”


    他侧过身,打开床头柜,动作迟缓地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


    打开后,里面摆着两块做工精美的无事牌吊坠。


    “小哲,四宝跟我说前几天你过生日,爷爷这儿有个礼物送你。”梁实满拿出其中一条,递给商哲栋。


    梁洗砚也凑过去看,只对着光看了一眼,笑着说:“和田玉,好东西啊。”


    “小子眼力还不差,爷爷教你那点儿东西没忘喽。”梁实满欣慰地看他一眼,点头说,“对喽,就是和田玉,这还是去年我一个老朋友给我送的两块籽料,我寻思自己留着没用,就找人做了两块无事牌出来,正好当礼物送小哲。”


    “无事无事,一生顺遂。”梁实满苍老地笑了笑。


    “谢谢爷爷。”商哲栋小心地低下头,直接将无事牌戴在脖子上,“我很喜欢。”


    梁洗砚歪头看着商哲栋胸前的坠子,说:“这玉油脂好,温温润润没半点儿杂,瞧着跟您还挺配。”


    他转过脸来假装吃醋,对爷爷说:“您可真疼商老师,这么好的物件,您亲孙子我还没有呢。”


    梁实满没言语,只是伸手,拽他耳朵根。


    “哎哎哎疼疼疼!”梁洗砚眨巴眼,笑着求饶,“得得得,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我耳朵要掉了。”


    梁实满看他那皮了吧唧的样儿,宠溺地笑了笑。


    他扭头对梁琳说:“叫你过来也是有贵重东西要送你,爷爷只是老了,不是不明白事儿,知道你们平时忙,要是没事儿不会麻烦你们跑一趟过来。”


    这话说的梁琳脸上挂不住,别别扭扭凑近了点。


    “你的生日也是冬天这两个月,叫你来,是想送你生日礼物。”梁实满说。


    梁琳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个盒子上,里头还躺着一块无事牌呢,跟商哲栋那个正正好好是一对儿。


    她忽然兴奋起来,觉得爷爷还没老糊涂,居然知道用这个办法撮合她和商哲栋,这么着送礼可真是太会送了,那不是明摆着表明态度,想认他俩是一对儿了么,这以后要是戴出去,说不定别人真能拿她当商家的准媳妇来看。


    “谢谢爷爷!”梁琳伸手就要去够盒子。


    梁实满却转手把盒子放在身后,从床头柜里,又掏出来一个红盒子。


    “这这什么?”梁琳一下愣了。


    难道她的礼物不是那另一块儿无事牌?


    “你的礼物。”梁实满说,“阳绿翡翠的一对儿耳环,我老了,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就送点保值的吧。”


    梁琳接过耳环,低头去看,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比给商哲栋的那块儿无事牌要贵得多,毕竟翡翠和和田玉的价格始终差着呢,但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


    那另一块儿无事牌爷爷是想送给谁啊?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梁实满摆手,“我这儿有小哲和四宝陪着就够了。”


    梁琳心里疑惑,但听完这话扭头就走,一点没留恋。


    她才不愿意在这儿陪着老人输液呢,无聊死了。


    梁实满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特么的走得真快。”梁洗砚气哼哼说,“跟屁股着火了似的。”


    他站起来,拿了个苹果说:“爷爷,我去给您洗个苹果吃啊。”


    梁洗砚走后,商哲栋体贴地安慰梁实满。


    “没事儿。”梁实满苦笑着,“四宝和小琳两个孩子小时候啊,我一块儿带,陪着玩陪着闹,小琳小时候,还坐我腿上学的画画和写字,谁知道长大了,反而是跟我不亲了,也是老了招人嫌。”


    “爷爷。”商哲栋温和说,“也不是谁都是四宝。”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破,梁实满叹息着点头。


    “对,也不是谁都是我这宝贝四宝。”


    梁洗砚颠着洗好的苹果,晃悠着走进来时,就看见商哲栋和梁实满一起抬头看着他,两个人都笑意温柔,不知道刚说了什么。


    “你俩干嘛?”梁洗砚都乐了,“这么盯着我,怪渗人呢。”


    陪着爷爷输完液,从疗养院出来,坐上车,梁洗砚打了个呵欠,想着一会儿去哪吃饭。


    “四宝,低头。”副驾驶的商哲栋说。


    “嗯?”梁洗砚看过去,就看见商哲栋举着一个无事牌挂坠要给他戴。


    “这不是你那个?”


    梁洗砚还没反应过来,胸前已经挂上了一块儿温润的和田玉,不冰不凉,肉质凝软,贴在心口。


    再抬眼,他发现商哲栋的脖子上挂着跟他一模一样的一条。


    “不儿,怎么”他有点懵。


    “另一条,爷爷一开始就是要送你的。”商哲栋说,“没看出来?”


    “我,我没,不是,为什么?”


    梁洗砚胡乱说了一串,忽然反应过来,爷爷应该早就从他们俩之间看见了苗头,最开始撮合搬一块儿住的时候,老爷子就已经有了主意,连一对儿的玉都给他们俩准备好了。


    “这老滑头。”他乐了声,“孙媳妇儿都给自个儿早早挑好了。”


    爷爷对他是真好,掏心掏肺的好,好到有什么好东西都生怕他落下,就连这么个绝无仅有的好人,也要想方设法,早早谋算塞到他身边来。


    启动车子,梁洗砚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商哲栋,他的男朋友。


    心想:他也算是没辜负老爷子的美意。


    *


    谈恋爱以后的日子好像开了时间加速器。


    梁洗砚每天沉浸在和男朋友的幸福生活里,吃吃喝喝,没羞没燥,一晃日子就进了十二月中旬,眼瞧着这一年都快过完了。


    这期间,他终于和商妃在侍寝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即,梁洗砚同意搬去他的东厢房睡觉,毕竟东厢房的床比较大,适合晚上搂一块儿睡。


    但,生活要健康规律有节制,工作日大部分时间亲亲嘴就得了,不再多干些有的没的,毕竟也三十的岁数,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还是身体要紧。


    虽说过了十一月中旬,北京就开始集中供暖,但梁洗砚这老破四合院还是走锅炉房的热水,冬天三天两头炸缸,暖气片也不太热,更没有先进的地暖设备,偌大个正屋根本暖和不起来,只有睡觉的两个厢房还好一点。


    梁洗砚洗完澡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一路打着哆嗦,上下牙咯咯哒哒打架。


    “嘶嘶嘶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屁股都冻掉了。”他掀开被窝钻进去,蛄蛹着贴到商哲栋暖好的那边。


    商老师早就洗完澡,睡前正靠在床头看手机,看见梁洗砚钻进被窝,特意抬起胳膊,把人往他身边搂了搂。


    梁洗砚枕在他那侧的枕头上,笑着问:“哎呦商老师,难得啊,睡前还玩手机了,以前睡前不都是看您那些专业书么。”


    “学点你之前让我了解的知识,书上没有。”商哲栋说。


    “什么玩意儿?”梁洗砚从被子里探出肩膀,看向商哲栋的手机屏幕。


    《关于男同性伴侣亲密性行为研究——以我国部分地区为例》


    “擦。”梁洗砚笑得发抖,“您这玩意儿第一章应该是同性恋概述,第二章同性恋的定义,第三章我国同性恋发展历史和研究现状,您就看吧,看完一整本都不带教您怎么做0的。”


    “其他的科普帖子也看了。”商老师翻着页,“只是这本论述的比较专业,职业病犯了,想看看他的创新点具体在哪里,就看下去了。”


    “”


    梁洗砚是彻底服了,什么正经人学个这种事情还看学术论文,神经。


    “唉我真受不了,懒得搭理您。”他翻个身,想回自己那边躺着,结果刚过去,被冰得龇牙咧嘴,又灰溜溜翻回来贴着商哲栋。


    “唉商老师。”梁洗砚躺在被窝里乐,“您知道我第一回在疗养院见你的时候,跟金汛淼说什么吗?”


    “嗯?”商哲栋侧目看他。


    “我说跟您这样的谈恋爱肯定巨无聊,俩人得天天被窝里聊马哲。”梁洗砚一脸憋不住笑。


    商哲栋淡淡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给手机充上电,摘了眼镜,转身把床头的小灯关了。


    屋里陷入黑暗的同时,梁洗砚被搂着腰捞进怀里。


    商哲栋吻了吻他的脸,低声说:“来,聊一会儿马哲。”


    “您这哪门子马哲。”梁洗砚笑了半天,摸黑凑过去和他接吻。


    第73章 第七十三折 讨厌死你 我说我也喜欢你……


    翻过天来, 白天,梁洗砚在家给两只兔子喂了食儿,又把它们放出来在正屋客厅里蹦跶了一会儿, 现在天气冷了,北京都快下大雪的季节,不敢再把它们放到小院儿里去,怕给这俩宝贝疙瘩冻坏了。


    可是放客厅让它们玩儿也不行, 兔子牙长爱啃东西, 尤其是小四宝, 活泼好动,见着什么都得啃两口, 梁洗砚这一屋子木家具,眼睛随时都得盯着,时刻准备把干坏事儿的小家伙逮捕回来。


    这一忙着,好半天没看手机。


    等到兔子回了笼子,他才发现来了几条微信。


    第一条是老屈转发给他的牡丹楼公众号的票务通知。


    【状元说媒】:年底了,咱们迟老板今年最后一场《白蛇传》, 唱完就封箱等来年了, 来不来?


    梁洗砚赶紧回复。


    【小梁爷】:当然来啊, 上回我就没看见迟老板那一手花枪,这回年底最后一次, 必须得去。


    【状元说媒】:成, 那咱到时候见。


    第二条是刘一虎给他发的。


    【刘一虎】:兄弟看见消息回电话。


    梁洗砚给他拨回去。


    “小梁爷!”刘一虎热情招呼。


    “怎么了?”梁洗砚夹着手机洗手, “你又来北京了?”


    “对啊,这不想着年底了嘛,来找你叙叙旧喝点酒么。”刘一虎问,“对了, 你上回那个不抽烟不喝酒的室友搬走了吗,你之前不说你俩不对付,他住不了多久么,这回咱可以去你家喝酒了吧。”


    “”


    梁洗砚把手在毛巾上抹了一下,支支吾吾说:“没搬,还在我家呢。”


    搬个屁。


    不对付个屁。


    都成对象了。


    “啊,那咱们怎么说,出去喝?”刘一虎问。


    “不了吧,外头冷死了,懒得动。”梁洗砚看了一眼外面北京冬天呜嚎的老北风就头疼,说,“你晚点来我家吧,我买点卤菜,咱俩吃个夜宵少喝点,多聊会儿。”


    “得嘞!”刘一虎很爽快。


    “不许揣烟来啊。”梁洗砚嘱咐了一句,“我家内位不能闻烟。”


    “知道了知道了。”刘一虎答应着,笑着说,“唉我是不是能见您那室友了。”


    “嗯,晚上介绍你俩认识。”梁洗砚说。


    挂了电话,他给商哲栋发了条微信,告诉他刘一虎晚上要来的事情,商老师给他回了个好的。


    晚上九点左右,梁洗砚买好了卤菜等着,刘一虎还挺准时,敲响小院的大门,梁洗砚去开门,看见他虎头虎脑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包东西。


    “哟还带东西,跟兄弟客气上了。”梁洗砚说。


    “新郑大枣。”刘一虎说,“给你从河南拎来的,过年吃,补补。”


    “谢了。”梁洗砚接过来,转头给两边做了介绍,“这位,我室友,商哲栋商老师,这位,我战友,刘一虎。”


    “你好,幸会。”商老师伸出手。


    刘一虎也伸手。


    “你好——”他抬头看见商哲栋,愣了,方厚的嘴巴长个老大。


    梁洗砚不明所以,弹了个舌,“嘿,傻愣什么呢?”


    “啊,啊,我。”刘一虎只能发出简单的几个音节。


    “你们聊吧,我先回房间了,不打扰你们叙旧。”商老师善解人意,朝刘一虎礼貌点头后,转身进了东厢房,把正屋留给他们。


    刘一虎还瞪着眼,没吱声。


    “走吧,二愣子呢。”梁洗砚大大咧咧搂过他的脖子,把人往屋里带,“站外头不冷么,北京这天儿能冻掉耳朵了。”


    刘一虎跟他进了正屋,身上的羽绒服还没脱,就说:“商老师我见过啊!”


    梁洗砚厨房正拿筷子,随口说:“废话,他就是咱那年抢修地宫的负责人,还是你告诉我他姓商的呢,忘了?”


    “啊?他就是啊!”刘一虎在八仙桌前坐下,还是一脸狐疑,“但不对啊,我不是在抢修地宫那次见的他,我记得很清楚,肯定不是那次。”


    “那你不可能再见过他了啊。”梁洗砚拿着筷子和酒盅出来,“少扯淡。”


    “谁跟你扯了,我是真的见过,而且印象特别深!”刘一虎努力转动脑瓜。


    “您老慢慢想吧。”梁洗砚嗤笑一声,低头倒酒。


    酒盅里倒了半满。


    刘一虎忽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特么的。”梁洗砚被吓得手抖,酒瓶子差点没拿稳。


    “他就是那个啊!”刘一虎一激动说话都磕巴,“就是,就是那个,我之前跟你说的啊,千里迢迢跑到咱们戍边那地儿,到了先抱着垃圾桶吐了大半天,然后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你梁洗砚一面的人啊!”


    酒盅里的酒撒出一半。


    “什么?”梁洗砚怔怔地抬眼。


    “我就说我不会记错嘛!”刘一虎沉浸在回想成功的喜悦里,“我当时就说,那是个长得贼斯文漂亮的男人,一看就是读书人,就是商老师,绝对错不了!”


    十一点左右,商哲栋听见刘一虎和梁洗砚告别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儿,梁洗砚刷完牙洗完脸,打开他东厢房的房门。


    商哲栋正捧着书架上梁爷爷的一本藏书在看,闻声抬眼,就看见小京痞子站在门边,表情别扭又复杂。


    梁洗砚没关灯,只是踢掉拖鞋,爬上床。


    “给你个枕头?”商哲栋说着就要把自己看书拿来垫腰的枕头抽出来。


    “不用。”梁洗砚按住他的动作,顿了一秒,横着在床上就那么躺下,寸头脑袋枕在商哲栋的大腿上,仰面盯着天花板。


    商哲栋愣了一下,随后温柔地扶了扶他的脑袋,继续看书。


    耳边是商哲栋翻书声,粗糙的纸质摩擦在一块儿的莎莎地响,冬日夜晚寂寥,梁洗砚眯着眼,静静听着这声音,许久后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部队看过我?”


    翻书的动作一顿,商哲栋很快又恢复如常,平静回答:“之前看你一直没猜出来,跟你赌气,想让你自己明白过来就没说,后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梁洗砚仰躺在他腿上,看着商哲栋被书页挡住半边的脸,忽地抬起手,捏了捏商哲栋的下巴,恨恨说:“知不知道自个儿晕车啊,大雪天颠几百公里跑过去想干什么?”


    商哲栋垂着眼:“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


    梁洗砚对上那认真的视线,第一回,是真觉着鼻子有点酸。


    “结果连我面都没见上。”他毫不客气地戳商哲栋的脸颊,“傻逼,讨人厌的恋爱脑,我烦死您了知道么。”


    商哲栋弯了一下唇,没反驳。


    梁洗砚放下手,惆怅地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商哲栋看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又翻了两页书。


    “我在部队那两年,从来没人来看过我。”梁洗砚眨了一下眼,“刘一虎他们家里人恨不得有机会就来,七大姑八大姨天天都盼着能见他一面,可是没人来看过我一次。”


    他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


    “您是唯一一个。”他说,“大老远,专门奔我而来的。”


    额头上落下商老师温凉的掌心,轻轻一抚。


    “那我荣幸之至。”


    梁洗砚听见商哲栋说。


    “晕车巨难受吧,听说您吐了大半天儿都没缓过来。”梁洗砚翻了个身,脸埋在商哲栋小腹里,搂着他的腰。


    “难受就难受吧。”商哲栋无所谓地偏开脸,手指在他耳垂上碰了下,“我后来追到你了,不是吗。”


    “傻逼。”梁洗砚闷闷地又骂他,“真的烦,特烦,巨烦,我烦死你了商哲栋。”


    “好,烦吧。”商哲栋轻声说,“烦完了记得我喜欢你。”


    “”


    梁洗砚不想再说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见属于他男朋友身上的香气,他仰起脸,鼻尖蹭着商哲栋小腹上的肌肉线条,撩开睡衣的衣摆,最后,在那块皮肤上暧昧的一吻。


    商哲栋的腹肌很快绷紧。


    “四宝,明天工作日。”他的声音从头顶飘来,低而沉。


    “朕召你侍寝还不乐意了?!”梁洗砚撇嘴。


    “乐意。”商哲栋回答,“那我来?”


    “滚蛋,天天都你来。”梁洗砚不满地啧了一声,手指已经勾在商老师睡裤的裤腰上,向下扯。


    书被合上。


    商老师停顿了一下,说:“还是我来吧,怕你手累,毕竟,我比较久。”


    莫名有点臭显摆那意思。


    什么意思,男人的尊严之战?


    梁洗砚翻个隐秘的白眼,胳膊肘撑起身子趴在床上,他挑起单眼皮,挑衅又勾引地仰头看了一眼商哲栋。


    “我用嘴。”梁洗砚冷冷说,“商老师,您最好是能坚持得久一点。”


    梁洗砚能感受到商哲栋扶在他寸头上的手指,那手指修长纤细,体温略低,偶尔因为太舒服而无意识收紧,指腹紧紧贴着他的头皮。


    余光里,他还能看见商老师的手臂,属于男性的小臂结实流畅,青筋凸起,肌肉随着兴奋而不住跳动。


    商哲栋的喘息声由轻渐重,那温和的嗓音已然全哑。


    “四宝。”梁洗砚听见商哲栋叫他,“让开。”


    温柔惯了的商老师很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梁洗砚说话,这种强硬的态度只会在床上。


    都是男人,梁洗砚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他没动,鼓着脸抬眼,单眼皮下的目光倔强又张扬,他就那么对上商哲栋深沉冷淡的一双眼,挑起单边的眉。


    商哲栋扶在他脑后的手移开,不轻不重地抵住他的额头。


    “四宝,最后一次,让开。”喑哑的嗓音中带了威胁的意味。


    梁洗砚还是没动。


    他甚至恶劣的,不知死活的,在这个节骨眼,动了一下舌尖。


    有几秒钟,死一般的宁静,梁洗砚嗅到一抹暴雨将至的危险,商哲栋扶在他脑后的那只手忽然向内狠狠一扣,梁洗砚被推着向前。


    桀骜不驯的单眼皮瞬间瞪大了,生理性泪水一瞬间从眼眶涌出,眼尾全红。


    梁洗砚说不出话了。


    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且还有点小后悔刚才的嚣张。


    到最后,他的喉结控制不住滚动了两下,一切慢慢归于平静。


    梁洗砚低着头,像刚从窒息的边缘被人捞回来,半张着发酸的唇,目光怔怔。


    商哲栋的手慢慢摸到他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捏开嘴巴,检查里面。


    许久,他眸色深黑,哑着嗓子问:“怎么没了?”


    “不然呢。”梁洗砚瞪着他,“呛死成不成?”


    商哲栋一动不动低头看着他,捏他下巴的食指扫过梁洗砚的舌尖,他忽然俯身,长臂一揽,半抱着把梁洗砚提起来,梁洗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深重的舌吻堵上呼吸。


    “卧槽。”梁洗砚试着推开他,“我去漱口”


    但商哲栋丝毫不介意,吻他吻得依然很凶,梁洗砚被他压在臂弯下,睁开眼,看了一眼商哲栋现在的一张脸,心痒难耐,手推他的肩膀一翻身,直接反客为主,把商老师压在自己身下。


    梁洗砚垂着眼看他的男朋友。


    此时此刻,商老师脸上身上都因情动,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摘了眼镜后的一双美目含着一池春水似的望着他,媚色无边,温柔多情,装满了各色情绪。


    心尖一颤,梁洗砚忽然觉得这样娇美动人的模样,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很久以前,在不认识商哲栋的漫长时间里,梁洗砚都把迟秋蕊那样灵动妩媚的一双眼视作理想型,只不过后来他决定和商哲栋谈恋爱,习惯了一本正经的商老师眉目之间的冷淡温沉后,这条理想型也就自然作废,被抛之脑后,很久没想起来了。


    而现在,他居然在商哲栋的眉眼上,见到了和迟秋蕊一般无二的媚色,一时之间居然被这美貌迷得愣了,呆呆地坐在商老师的腹肌上没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商哲栋和迟秋蕊怎么上半张脸都像起来了


    “在想什么?”商哲栋的手向后抚着他的腰。


    “没事儿。”


    梁洗砚甩了一下脑袋回神,俯下身和他接吻,天翻地覆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商老师压回怀里,被他温柔地照顾了一次。


    最后结束时,梁洗砚趴在商哲栋胸前,腮帮子发酸,他刚动了一下下巴,就被敏锐的商老师发现。


    商哲栋抬起手,长指抚上他的下巴,给他按揉脸颊。


    “我唔唔唔你。”


    梁洗砚被揉着嘴,说出来的话含糊成一小团,一个字都听不清。


    “说什么?”商哲栋停下动作。


    梁洗砚的脸在他掌心,这次清晰地说:“我说我也喜欢你。”


    这是第一次,商哲栋从他这嘴硬心软、面冷心热的男朋友口中,听到对他的真挚告白,内蒙古那场苍苍茫茫的大雪飘了多年,终于融化成水,落回他的掌心。


    所以当年千里迢迢去边境追人怎么样呢,后来不管不顾的回到北京又怎么样呢。


    都值啊。


    第74章 第七十四折 万山轻舟 轻舟已过万重山……


    十二月的倒数第二个周末, 对梁洗砚来说有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牡丹楼迟秋蕊今年的封箱演出《白蛇传》就在周日。


    另外一件,今年是迟秋蕊出道登台第十五周年。


    老屈消息灵通,这些年从票友那里推断出一点关于迟秋蕊本人的年龄和演艺经历, 老屈说,迟秋蕊从小拜师学艺,原本只是当爱好培养,却没想到天赋异禀, 天生一副祖师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和美娇容。


    因此, 十六岁男生变声期过后, 发现嗓子依然亮堂,半点儿没毁, 索性就开始登台演出,走专业从艺的道路,从小角儿唱起,逐渐台前亮相,扮大青衣,做台柱挑大梁。


    从那时候开始算, 到今年, 迟秋蕊应当是出道登台了十五年, 按照曲艺逢五大庆的规矩,今年应当热热闹闹的办一次。


    只是迟秋蕊本人实在是太过低调, 这一年都快到年尾了, 眼瞅着戏班子都要封箱了, 他本人依然没有任何要庆祝的意思。


    不少喜欢迟秋蕊的票友看不下去,自发的,决定准备一些礼物送给迟老板,多少算个心意。


    老屈把这事儿告诉梁洗砚后, 梁洗砚还真就上了心。


    原因主要有两个。


    其一,他确实是迟秋蕊多年的戏迷,虽然说他这么多年纯是奔着这个人去的牡丹楼,跟老屈比起来算个“假戏迷”,但到底也是粉丝,所以这份儿心意他挺想传达过去的,让迟秋蕊知道他的喜欢和支持。


    其二,梁洗砚琢磨了一下,客观来说,他自打开始谈恋爱,生活被商哲栋占得越来越满,有人陪着过日子以后,心里面不再像从前那么空虚,生活和情感的寄托也当然的、渐渐转向他的男朋友。


    因此,梁洗砚觉着以后他可能也不能再那么痴的场场追着迟秋蕊,次次想方设法送礼送花捧角儿。


    这回最后一次向他表达心意以后,也算是给自己收收心,好好回归生活,以后只把听曲儿当个闲暇爱好。


    这两个原因之下,梁洗砚考虑了很久,白天趁着商哲栋出去上班,重新去买了一个相册集,这个相册集的封面是他特意选的,拍得是雍和宫最著名的那一条银杏大道,金黄的银杏最能体现深秋美景,也正好合了迟老板艺名的前两个字“迟秋”。


    他把单反相机连上电脑,将里面七年来记录迟秋蕊登台的照片全部重新洗出来,按照时间线和剧目一张张的分类,往相册集里整理摆放。


    从迟秋蕊第一次登台的《状元媒》柴郡主,再到他某年中秋时节,在牡丹楼和著名马派老生合演的《四郎探母》铁镜公主,还有那年印象深刻的交流演出,迟秋蕊破天荒尝试扮的《西厢记》里娇俏小红娘


    除此之外,还有梁洗砚这么多年给他送去后台的花束照片,春有海棠,夏有白栀,秋有金桂,冬有红梅


    梁洗砚整理这些的时候,边看边翻涌起无数回忆。


    这些照片,带着他回到了从前彷徨无聊的许多年,他一个人在北京城晃晃悠悠,爹不疼娘不爱,整日提心吊胆防着过日子,对未来迷茫又空虚。


    直到跟着老屈,第一次,他在大幕后面看见那个当时还不算名角儿的男花旦,看到他在台上永远从容永远自信永远强大的模样,看到他那双纯粹又坚韧的眼神儿,就像是在迷雾中抓住了一盏定心的明灯,从此痴痴追随了许多年。


    欣赏他的品性,赞叹他的容颜,折服他的实力。


    现在的梁洗砚看到这些,感慨良多,一晃多年,他现在终于也在生活里找到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稳定幸福,而迟老板台上台下刻苦磨炼,也早已从不起眼、不被看好的男扮花旦,跻身京城响当当的名角儿。


    虽然台上台下不曾相见,也从未交心长谈,但他和迟秋蕊又何尝不是彼此陪伴着走了人生低谷迷茫的一段路,直走到柳暗花明的这一天。


    一整摞的照片整理到最后,最后一张,不再是迟秋蕊,而是另一个男人——商哲栋。


    就是那天夜晚坐在八仙桌前,梁洗砚拍他剥柚子的那一张。


    梁洗砚垂眸看着那张照片许久,忽地勾唇一笑,从手边拿来钢笔,在照片背面写下一行感悟。


    “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吹干墨渍,梁洗砚拿下他自己的那本老旧收纳册,将商哲栋的照片以及那片秋天快乐的银杏叶一起,夹在最末一页。


    做完这一切,给迟秋蕊的十五周年礼物就算齐活,梁洗砚把新相册装到背包里,打算等周日带去牡丹楼,然后,又转身把自己的收纳册插回书架里。


    周六,梁洗砚和商哲栋又去疗养院看爷爷,陪着爷爷聊了会儿天,商哲栋讲了些圈儿里最近的研究成果,梁实满听得来劲,两个内行人交流起来就没完没了。


    梁洗砚听得困,仗着爷爷早知道他俩关系,大咧咧在一边沙发上,脑袋瓜子埋在商老师怀里就睡大觉,最后被爷爷笑着捏着鼻子给叫醒的。


    走之前,爷爷问了一本书,说是突然想看,让梁洗砚下回给他带来,梁洗砚一口答应,回家以后就开始找。


    只是爷爷要的那本书也是本零几年出版的老书,早不知道塞哪里去了,梁洗砚找了半天都没翻到,只能把茶桌后面的书架从头到尾搬空,整个收拾一遍。


    商哲栋没有什么事情,帮他一起整理。


    他们俩找了两个屁股垫摆着,盘腿坐在茶桌后面,一摞摞收拾。


    “张爱玲?”商哲栋看着封面笑了笑,“这是谁的书?”


    “我买的。”梁洗砚啧了一声,“反正闲得无聊,我有阵子什么书都看,别说张爱玲我真挺欣赏的,买了她的全集呢,我最喜欢倾城之恋。”


    “她的我也看过。”商哲栋点了一下头,边收拾边感慨,“四宝,你真的看过不少的书啊,诗歌古文中外名著现当代小说,这边好几摞都是你的,文玩字画的好多专业书你也都读过。”


    梁洗砚翻着书,背对着他笑了声,嘚瑟说:“商老师,您真当您男朋友是废物啊,我之前在张波那儿一眼能辨假的本事您忘了?”


    “我当然知道。”商哲栋说,“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嗐,多厉害也得藏着。”梁洗砚叹了口气,“我现在跟您说实话,我跟梁琳差不多大,我俩小时候一块儿长的,梁季诚他正牌老婆看不惯我,如果我哪里比梁琳优秀,哪怕是认字儿多认了一个,说话多说了一句,她都得明里暗里酸好几天,搞得爷爷老生闷气,后来我就干脆在他们那儿当个废物点心胡同串子了,表面看起来处处不如梁琦梁琳,省事儿。”


    商哲栋静静听着,放下手里的书,沉默不语。


    “甭心疼了格格。”梁洗砚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说,“虽然梁季诚两口子一直瞧不起我,但架不住我脑子真好使啊,我记东西特快,学什么都特快,爷爷教我书法的时候都不用费劲儿,提笔就赶上别人好几个月的功夫,所以您也甭担心我,我自己悄悄的在家看书,挺高兴的。”


    “我的男朋友屈才了。”商哲栋摸摸他的耳朵。


    “不屈才。”梁洗砚笑了笑,“这不有您知道我的本事呢么。”


    书很多,整理了一下午,一地的书才见底儿,他们停下来歇着,跟小四宝和商小哲玩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坐回来找。


    商哲栋刚坐回来,就问:“这个是什么,没有封面。”


    梁洗砚一回头,吓得魂儿差点飞了,都没过脑子,人先扑过去抢回来。


    “别看,这个我自个儿收拾。”他说。


    天爷,商哲栋拿的是他那本收纳册。


    “嗯?”商哲栋定定地看着他。


    “集邮的。”梁洗砚含糊了一下,用之前骗金汛淼的借口。


    可惜他男朋友是个脑子好使的,根本不上当。


    “你哪有这个习惯。”商哲栋说,“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买一张邮票。”


    “”


    想念金汛淼同志的猪脑了。


    “没什么,反正这个您先别看。”梁洗砚把册子塞到自己大腿下面压着,免不了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儿,但他也没办法了。


    他暂时不想跟商哲栋说他喜欢迟秋蕊的过往,当然,他不是心虚,也不是想瞒着什么,梁洗砚自认他看得清楚他对迟秋蕊的感情,老屈从前问他的时候他就说过了,那是天上的星星,遥遥一望,流水知音,只远观就满足,没别的想法。


    他追随迟秋蕊和他爱商哲栋,并不矛盾也不冲突,梁洗砚绝对不会搞混,小梁爷为人坦坦荡荡,不搞替身那套,也不脚踏两条船。


    迟秋蕊和商哲栋对他来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两种迥然不同的“喜欢”。


    所以,如果商哲栋非要问,他当然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自己多年支持欣赏一个男花旦如何如何。


    但,不是现在,他想等着周日封箱演出,把礼物送出去,彻底给他和迟秋蕊这段故事一个圆满结束后,再公开出来任人品评。


    感情纯粹,痴人真心,必须有始有终。


    商老师还是那么看透一切地盯着他,梁洗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明明半点儿不心虚,这会儿都有点做贼那意思了。


    “以前喜欢过的人?”商哲栋云淡风轻问。


    “没有。”梁洗砚啧了一声,“想什么呢,我不跟您说过我没谈过恋爱么,初吻都给您了说什么呢。”


    “暗恋过的人也有可能。”商哲栋又分析。


    “不许瞎想!”梁洗砚白他一眼,“没有,不是,不许再问了!”


    “好。”商哲栋还真就乖乖不问了,继续收拾手边的一摞书。


    梁洗砚看他忙着,悄悄松了一口气,也转过身子去收拾他这边的。


    直觉告诉商哲栋,那册子里面的东西不会简单,他刚才拿起来的时候用手颠了颠重量也摸了厚度,册子里面装得像是照片之类的硬纸片,很厚很重的一沓,而且单从那个磨得发旧的封面来看,年份也不会短。


    所以这一定是一件对梁洗砚很重要的东西。


    里面藏着他很多年的心事和故事。


    是谁,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关系,什么起因什么经过现在又是什么结果,是甜是苦是酸是辣又是多么记忆深刻?


    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为什么不能给他看,为什么含糊不语。


    一个个问题如学术研究时候那样,逻辑清晰,一环扣一环的被提出,全部聚在商老师头顶,乌云一般散不去。


    梁洗砚没谈过恋爱,他说过,但三十年里成长里,在遇见他以前对谁动过心,还是有很大的可能。


    商哲栋当然不在乎,他以前在天安门看升旗那天就说过,别说是梁洗砚有前任或是有以前喜欢的人,他就算是有现任,商老师都摸不准他的道德感能不能战胜对梁洗砚的喜欢,不去横刀夺爱。


    当然这只是个很阴暗的想法。


    一生斯文持重,教书育人的商老师后来没敢细想。


    但是回归正题,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梁洗砚这样在意的为了他准备一本收纳册记录回忆,而且,这段回忆甚至重要到一直到今天,梁洗砚都不准备拿出来分享。


    谁会这么幸运?


    梁洗砚自顾自忙活着,完全没注意到他旁边的一团阴沉。


    身前突然伸过来一条胳膊,朝着他大腿就来,梁洗砚下意识以为商哲栋软的不行来应硬的,要抢那册子,吓得赶紧捂住,谁知道商老师的手一转,抓住屁股垫的边缘,连人带屁股垫往他那边一拖,直接偏头吻在梁洗砚唇上。


    吻得不大温柔,商老师咬着他的唇,狠狠吸到微微肿起后,又忽视梁洗砚惊讶的目光,低头含住他的喉结,想都没想,使劲一咬。


    “唉!”梁洗砚仰头望着天,“不儿,您老怎么又来这一招!”


    商哲栋到底没舍得咬太狠,收了牙,用唇吻了吻他的脖子,像是安抚。


    “四宝。”商哲栋醋得要命,心口都泛酸。


    “你我认识的太晚了。”他咬牙低声,“我们十几岁就该在一起。”


    第75章 第七十五折 绝版签名 千里姻缘一线牵……


    周日, 迟秋蕊封箱大戏当日。


    梁洗砚和商哲栋在家一起吃了午饭,吃完饭后,梁洗砚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没一会儿,听见商哲栋回了东厢房,穿戴整齐走出来。


    “要出门?”梁洗砚看了他一眼。


    “对。”商哲栋低头看手表,“晚饭我不回来吃了。”


    “成。”梁洗砚随意应他, 心说还挺正好, 他本来也要去牡丹楼, 正要跟商哲栋商量晚饭的事儿,结果他也有事。


    “那我走了。”商哲栋走到沙发边, 低头在梁洗砚嘴上亲了一下。


    “哎我打游戏呢。”梁洗砚笑着把游戏点了暂停,捞过来商老师的脖子,跟他认真地亲了个告别吻。


    他们俩亲起来就没完没了,有时候早上上班也这样,商哲栋后来干脆专门留出来五分钟,跟他在被窝里亲够了再走。


    梁洗砚顶着商老师的脑门, 抿着自己唇上的水痕, 耷拉着眼皮, 问了句:“不过你干嘛去啊?”


    他以前从来不问这个问题。


    没在一起的时候是懒得操心别人的事儿,在一起以后, 梁洗砚也没多想过, 因为猜猜也知道, 大概率又是商世坤那边公司的事情,或者商老师以前的同门师兄朋友什么的约见。


    商老师也不止有他男朋友一个身份。


    但今天,梁洗砚被亲得舒坦了,脑袋一热, 就问了。


    他本以为是很好回答的一个问题。


    没想到商哲栋肉眼可见的,愣住了。


    他的鼻尖还跟梁洗砚的鼻尖贴在一块儿,这么近的距离,眼底那一瞬的迟疑和心虚没能逃过梁洗砚的眼睛。


    梁洗砚皱了下眉。


    “我我父亲叫我去的饭局,推不开。”商哲栋飞速地又亲了他一下,“郑新伟在等我,我得走了,晚上见四宝。”


    梁洗砚翻了个身,撑着下巴趴在沙发边上,目送着商老师离去的背影,从那永远挺拔从容的步态中看出来了一点逃似的仓皇。


    晚上五点左右,梁洗砚去麦当劳吃了顿晚饭,带着他给迟秋蕊的相册,来牡丹楼跟老屈汇合。


    上二楼包厢之前,梁洗砚看见牡丹楼前台上已经堆满了各种礼物,有送手写信的,有送钩针的小人的,都是票友们的赤诚心意。


    梁洗砚从包里拿出他的相册,跟前台的姑娘说了一声。


    来牡丹楼看戏多年,前台这位姑娘他还真认识,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是牛馨月。


    牛馨月也看见他,惊喜道:“唉,这么多年了,您还在啊。”


    “是啊。”梁洗砚抿唇一笑。


    牛馨月说:“您两年多以前问我,能不能传话约迟老板见一面吃顿饭,当时迟老板因为家事拒绝了,我还怕您从此以后再不来了呢。”


    “说的什么话这是。”梁洗砚说,“我没那么脆弱,迟老板拒绝我是他的自由,我还能迁怒他不成。”


    跟牛馨月聊了两句,梁洗砚摆摆手,转身上楼。


    年末封箱是大日子,今儿的牡丹楼满满当当,人群嘈杂,梁洗砚上来时,老屈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礼物送了?”老屈问他。


    “放前台了。”梁洗砚没坐下,撑着胳膊,站在栏杆边上俯视一楼观众席。


    “你微信里跟我说,送完这回就收心了。”老屈喝着茶,笑着问,“小贼,现在心情怎么样?”


    “您啊,是太了解我了,甭说,还是挺惆怅的。”梁洗砚依然背对着他,对着华灯璀璨的舞台叹了口气,“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下子戒掉一个很多年的习惯,心里面到底还是空了一块儿。”


    “甭想了,你现在和商老师多好,在意着点自个儿的日子。”老屈说,“眼皮子底下的,才是摸得着的,迟秋蕊再好,台上台下的,他和你距离太远了。”


    “嗯。”梁洗砚浅浅应了一声。


    目光在观众席和舞台之间来回扫过,梁洗砚对这牡丹楼太过熟悉,他实在是在这块舞台上看过太多次千姿百态的迟秋蕊,到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能清晰记起来每一幕幕给他的感受。


    “老屈。”他叫了声。


    老屈应他。


    “其实故事到今天,还是有点遗憾的。”梁洗砚目光怔怔,“我挺想和迟秋蕊真的见一面,坐下来聊会儿天,我觉着,当年我一眼就能看明白他眼睛里的东西,多多少少,我们之间总有点缘分在。”


    梁洗砚笑了一下,摆手:“这么说有点矫情,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我要和迟秋蕊在现实里认识就好了,我俩还真说不准会是挺知心的朋友,他可能也能一眼就懂我点儿什么。”


    “小梁爷,老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老屈说,“缘分这事儿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梁洗砚背对着他,慢慢地点头,说:“也对,也对,就这样吧,我和迟秋蕊的这出戏到今天为止,也唱得还算圆满了。”


    “那我就祝迟老板——”梁洗砚对着戏台,洒脱叹息,笑着说,“从此以后前程似锦,祝我自个儿,生活幸福吧!”


    *


    牡丹楼后台,迟秋蕊化妆室内,商哲栋已经画完全妆,开完嗓,祭完祖师爷,静坐在镜前休息,等待开场。


    他一席白衣戏服,水袖长披,凤目勾红,长眉入鬓,此时双目出神端坐镜前,深情悲婉,美得不可方物。


    从四合院出来后,商哲栋的心情就不算好。


    他不想向梁洗砚撒谎,他知道他们已经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应当做到完完全全坦诚相待,但是在今天,梁洗砚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还是迟疑了,甚至还恶劣的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这是欺骗。


    以前生活的很多时候,明明都有机会可以把迟秋蕊的这层身份告诉他,他却每一次都没有作为,也许在梁洗砚问到他杨君棠戏曲演员的身份时,商哲栋就应该摊牌,那是最好的机会去向梁洗砚从头说起。


    可是他错过了。


    现在再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商哲栋看向镜中,上了妆以后的样子,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连他自己都不能把商哲栋和迟秋蕊这两个天差地别的身份联系起来,更何况其他人。


    身份隐瞒太久,已经没有去公布的勇气。


    商哲栋抬手,抚了抚鬓边嫩粉色的海棠鬓花,闺秀小姐一般柔顺的纤长的黑色假发从两肩如瀑顺下,云鬓弯垂。


    他的男朋友,梁洗砚,能接受这样完全不同的一个他吗?


    化妆室的门被打开,牛馨月费力地抱着一个纸盒进来。


    “迟老板,这是票友们给您自发送的礼物,庆祝您出道十五年。”她把盒子放在商哲栋脚边。


    “辛苦了。”商哲栋从旁边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递给她。


    “谢谢迟老板。”牛馨月拧开喝了一口,“您看看吧,票友们的热情真是感人,好多手工的小礼物,都做得特别漂亮。”


    商哲栋一手扶在胸口,挡住那滑落的长发,侧身弯腰,粗略地翻了翻纸箱里的礼物,看到这些东西,就如看到票友们片片真心,对于一个舞台上的演员来说,这就是登台演出的意义。


    手指微悬,商哲栋的目光被下层一个静静躺着的相册吸引。


    相册的封面是雍和宫的银杏大道。


    他还记得这里,今年的秋天,也是这么银杏一地金黄的时候,他和梁洗砚去了雍和宫,在那里,他许愿菩萨保佑他和梁洗砚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许愿他们俩能有一个未来以后。


    今日再回想,雍和宫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


    商哲栋挽起水袖,从纸箱中拿出那本相册,放在腿上翻阅。


    “送这本相册的人说,封面是北京深秋的银杏,正好合您艺名中的一个迟一个秋。”牛馨月在一旁说。


    “多谢他了。”商哲栋垂眸,翻开第一页,却愣住了。


    第一页,这位送礼的票友放了他第一回登台扮柴郡主的舞台照,而旁边,插了一张后台献花的照片。


    初春盛景,满满一树的西府海棠。


    “他。”商哲栋怔愣,“他就是送我海棠那个人?”


    在迟秋蕊的从业生涯里,这一树海棠永远都不会被忘记。


    商哲栋,也就是迟秋蕊,永远都会记得他那天在没有多少人的小园子里唱完他人生第一次的《状元媒》,谢幕后,一进后台,被漫天的海棠花枝扑了满怀的惊艳感受。


    商哲栋顿了顿,起身从镜前拿来一根眉笔,抽出那张海棠花的照片,在背面签上“迟秋蕊”三个字。


    他看着牛馨月:“辛苦你帮我把这张签名拿给他,再帮我向那位带一句话。”


    *


    梁洗砚和老屈吃着茶点,距离大戏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场。


    包厢的门被敲响。


    梁洗砚还以为是来添水的,随口说:“请进。”


    没想到走进来的人是牛馨月。


    “你怎么来了?”梁洗砚问。


    牛馨月走上前,把手里一张看起来像照片的东西递给他。


    梁洗砚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认出这是他送迟秋蕊那树海棠的照片。


    “这怎么掉出来了?”梁洗砚看了眼老屈,“这是我送迟秋蕊那本相册里的照片啊。”


    牛馨月淡定地说:“您翻过来看一眼。”


    照片在指缝间翻转。


    原本空白的背面,三个严谨周正的字。


    “迟秋蕊”


    “这是?”梁洗砚像是被砸懵了。


    还是老屈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不是迟老板给你的签名啊!”


    “啊”梁洗砚发出简单的音节,拿着照片的手颤抖得厉害。


    “不会吧,迟老板什么时候给过别人签名。”梁洗砚说。


    “这就是。”牛馨月出言解答,“迟老板还让我向您带一句话,他说这么多年,他依然感激您当年送他的这一树海棠,所以送您一张签名照,并且,他本人想诚挚的邀您私下见一面。”


    梁洗砚听见自己的下巴掉下来的声儿,咔哒。


    旁边的老屈表情比他还空白。


    他们俩就这样张着大嘴,彼此看了一眼,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在做春秋大梦。


    “你说谁?”梁洗砚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从手到脚都是抖的,“迟迟秋蕊邀我,见,见一面?”


    “是的,您没听错。”牛馨月点头,“只是迟老板说,现在年底封箱,琐事繁忙,他本人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想等到来年春来,北京城海棠花开的时节,再约您见面一叙,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牛馨月离开后许久,梁洗砚和老屈还是两脸懵逼地坐在包厢里,一直到乐器班子的动静响起来,一铜锣敲得震天响,才算把他俩打回神。


    “老屈。”梁洗砚问,“你说是这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还是迟秋蕊疯了,还是大家伙一块儿疯了。”


    “反正我疯了。”老屈伸手从怀里摸出速效救心丸拿在手里,“我先攥手里备着,今儿太邪门了,我怕一会儿再发生点什么,我来不及掏。”


    他们俩又沉默着坐了好久。


    直到梁洗砚慢慢地,发自真心地,从唇边荡漾起一个收敛不住的笑容,那笑容一点点绽放,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捧着肚倒在太师椅上狂笑庆祝。


    “卧槽啊!”梁洗砚仰着脸,“老屈啊,卧槽啊,迟秋蕊要见我啊!”


    老屈被他的兴奋感染,也跟着笑了好一会儿。


    “您别把假牙乐掉了。”梁洗砚边笑边说。


    “你这小子真是走了狗运了,刚说完想见,人家就把请帖发来了。”老屈拿过那张绝版签名在手里,爱不释手看了好几次。


    “小子。”老屈说,“你也知道我这老头子有多喜欢迟老板,等到你们见面那天,你可千万记得,给我也要一张签名啊!”


    “那必须啊!”梁洗砚笑着说,“放心吧,肯定忘不了您!”


    老屈摇头感慨:“等我把迟老板的签名裱起来,挂在我家那个电视墙上,我家那破屋子简直都得蓬荜生辉啊!”


    梁洗砚看着他那样,乐半天,乐了一会儿又拿过来迟秋蕊给他的签名在手里反复欣赏。


    特么的,本来觉得跟商哲栋谈恋爱可能已经是他这辈子能有的最幸福的事儿,没想到除此之外,居然还能有事情让他感受到这么发自内心的幸福喜悦。


    此时,戏台上正巧是迟秋蕊登场。


    梁洗砚远远看见他扮的白素贞一身白衣,水袖曼舞,长身立在西湖荷花池碧绿的背景中,泛舟游湖,满面春风,初见许仙,含羞带怯。


    戏文唱:


    “千里姻缘一线牵,伞儿低护并头莲。西湖今夜春如海,愿似鸳鸯不羡仙。”①


    第76章 第七十六折 计生用品 你真的,到现在……


    带着迟秋蕊绝版签名照回家的一路, 梁洗砚开车的手还在兴奋地抖,最后实在受不了,靠路边停车冷静了一会儿, 从杂物箱拿出来商哲栋的护手霜挤了一坨在手背上。


    抹来抹去,半天才冷静。


    回到家第一件事,梁洗砚衣服没换鞋没脱,跑进正屋把收纳册拿下来, 郑重其事的, 视若珍宝的, 把迟秋蕊的签名照片插在尾页。


    就在商哲栋那张照片上面。


    放好绝版签名照,梁洗砚垂眸盯着商老师的一张脸, 心情好得爆炸,看什么都明媚。


    妈的,男朋友真特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男人就应该被他亲死。


    他一会儿一定要狠狠亲商哲栋几口,亲到爽再停。


    不为什么,甭问,小梁爷今儿心情倍儿爽!


    他和迟秋蕊的这出戏原本以为走到了最终章, 谁知道峰回路转, 非但没有结束, 反而继续向高潮发展。


    梁洗砚在想,要不是客不能带客, 他真的很想在明年春来海棠花开的时节带着商哲栋一起去见见迟秋蕊, 告诉他的男朋友, 就是这么个名动京城的男扮花旦,在以前的很多年里给了他鼓励。


    恰如现在给他支撑的人是商哲栋一样。


    商哲栋推开小院的门回家前,走在鼻烟儿胡同里,思索了一路。


    对梁洗砚说谎的感觉太糟糕, 他胡思乱想,择日不如撞日,如果一会儿回去梁洗砚又问他一遍刚才干什么去了,他在想要不要干脆说清楚最好。


    今天在牡丹楼,之所以约那位送海棠花的票友来年再见,一是因为年底匆忙,二来,他想在那之前向梁洗砚摊牌。


    在所有人之前,他的男朋友才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迟秋蕊身份的人。


    商老师思绪万千,长眉蹙起,推开门时都是一副幽怨愁容。


    “你回来了?!”正屋里传来梁洗砚激动的声音。


    商哲栋一愣,脚底下刚迈过小院的门槛,梁洗砚突然从屋里冲到他面前,两条手臂缠着他的腰,竟然直接把商哲栋抱起来转个了圈。


    商哲栋惊讶扶着梁洗砚的肩,莫名其妙。


    “我靠想死我了你,你回来得好晚。”梁洗砚把他放下,根本不管商哲栋困惑的表情,在他唇上和脸上狠狠亲了好几口。


    “快快,别换衣服了,陪我出去吃夜宵去,今儿我想喝点。”


    梁洗砚语速又快语调又高,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他回头拿了家门钥匙和羽绒服外套,拉着商哲栋出了门。


    商老师迈入家门不到半分钟,又被拽出去了。


    梁洗砚还是没开车,家附近就近找了家开着的韩式烤肉店,点了肉要了一瓶烧酒,商老师说他不饿,于是就变成梁洗砚自己乐呵呵的吃肉喝酒,男朋友伺候着给烤。


    “你手离那个炭盆远点儿。”梁洗砚拿紫苏叶包肉,“早就想说了,商老师,您内手真的巨漂亮,烫红个小点我都得心疼。”


    “没事。”商哲栋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儿,兴致不高啊。”梁洗砚问。


    “累了而已。”商哲栋温柔看着他,“你多吃点,我给你烤。”


    隔着炭盆的热气,商哲栋看见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高兴成这样的梁洗砚,耳朵被熏得红彤彤的,说起话来都眉飞色舞。


    梁洗砚本来就是个浓颜的帅哥,一张脸往哪一坐都是焦点,单眼皮一挑,勾唇一笑更是了不得,今晚心情好,吃个夜宵的功夫,竟然前后脚来了两拨人问微信。


    商老师后来就变成忙着给他的男朋友挡桃花,暗戳戳吃醋,原本想要破罐子破摔直接摊牌的事情也被抛到脑后。


    从烤肉店出来,梁洗砚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习惯成自然地捞过商哲栋的手塞在他外套兜里,牵着他往家走。


    “我说你对我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儿。”梁洗砚笑了声,“刚才两拨人来要微信,我都不惜的说您,那眼神简直能杀人,看给人家吓得。”


    “我对你的占有欲一直很强。”商哲栋偏过脸,“我还以为从彭简书那里你就该知道了。”


    “我还一直想问您来着呢。”梁洗砚笑着看他,“当时给彭简书介绍到张元峰那个画室,是你故意的,还是你家和他家真有交情。”


    “我故意的。”商老师淡定回答,“不喜欢他缠着你,就让他专心去学画吧。”


    梁洗砚在冷风里抖着肩膀乐。


    “小心一会儿岔气。”商哲栋提醒他,顺手把外套的拉链给他拉高了。


    回家路上路过一个马上关门的社区超市,梁洗砚说:“家里洗衣液见底儿了,咱俩正好进去买点。”


    走进超市,直奔生活用品区,梁洗砚在一大堆蓝月亮绿月亮紫月亮里头挑了半天,他是个粗糙的人儿,对味道也不挑剔,随便拎了一桶价格划算的就要走。


    商哲栋站在不远处一个货架前面,很认真地看着上面的产品,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洗砚走过去。


    “有什么要买的?”他问。


    商老师没说话,默默让开肩膀,把货架上的产品给他看。


    梁洗砚一看,全是计生用品。


    “”


    “正好看到了而已。”商老师顿了顿,“之前学习的知识里有提到要用这些。”


    “是要用。”梁洗砚三十岁的人了,看见这玩意儿没什么脸红的,自然而然问,“想买吗?”


    “你”商哲栋看他,“考虑好了吗?”


    “我有什么要考虑的啊,我一个当1的。”梁洗砚眨了一下眼,“我随时都可以啊,商老师您考虑好了咱就没问题。”


    “”


    商哲栋看着他的男朋友,在梁洗砚一脸理所应当的说出这句话时,下巴微扬,从羽绒服的领口露出的一截白净脖子上,还有一个他昨天晚上留下的吻痕。


    消得差不多了,但盖印的本人还是知道,它就在那儿。


    他不但知道脖子上的,梁洗砚胸上,背上,甚至臀上和大腿内侧的软肉上,也肯定还有星星点点的痕迹。


    “四宝。”商哲栋呼气,发自内心提问,“你真的,到现在还认为,你是1吗?”


    梁洗砚说:“啊,那不然呢?”


    “”


    “买吧。”商哲栋决定放过这个话题,“你挑。”


    梁洗砚看了一眼,一堆型号尺寸,看着就烦,他还拎着一桶洗衣液呢,直接说:“你买就成了,我懒得看,别忘了润滑油。”


    “润滑油要什么味道?”商哲栋问。


    “花香吧不然。”梁洗砚说,“跟你配。”


    商哲栋从货架上拿下一小瓶,转头看向避孕套,手在货架上停顿片刻,最后,商老师默默按照自己的尺寸选了三盒。


    梁洗砚没发现。


    结完账出来,商哲栋把买好的东西放进自己长款大衣的口袋里。


    放完以后,他发现梁洗砚在看他,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看什么呢?”商哲栋问。


    在梁洗砚眼里,此刻他的男朋友深灰的呢子大衣垂长过膝,宽肩撑起一个完美的正装身材,鼻梁上斯文架着眼镜,眸光沉静冷淡,这么个禁欲严肃的男人,兜里却偷偷装着那么多计生用品。


    而且还是要和他一起用的。


    “觉着您巨——”梁洗砚歪了一下头,“涩。”


    “”


    “格格。”梁洗砚叫他。


    商哲栋看他许久,眸色淡淡,伸出手捏住梁洗砚的脸颊,把他的脸鼓鼓地捏起来,看起来像小四宝那三瓣嘴。


    “叫我什么?”商哲栋说。


    “哥哥呀。”梁洗砚笑得吊儿郎当。


    小京痞子心情好,人也乖,可爱得要命。


    商哲栋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好几下才松开。


    “不过商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做啊?”梁洗砚打着呵欠问他,“今晚我可不行啊,我困了都。”


    “第一次要做的准备多,时间长。”商哲栋冷静分析,“我们找个周末或者假期吧。”


    梁洗砚想了想:“那过几天的元旦假期?”


    “可以。”商哲栋说,“就那天吧。”


    “那您可做好准备啊!”梁洗砚耸了耸肩,“这种事第一回疼是没办法,但我尽量温柔,让您快点习惯就好了。”


    “……”


    商哲栋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直到前面几步远就是家门口,措辞一路的商老师终于问:“你今天很高兴?”


    “啊对,一直特想见的一人马上就能见到了,能不高兴么。”梁洗砚掏着要是开门,“这故事特别说来话长,你等我有空给你从头讲,反正真的,巨巨巨值得高兴,我真的太想见见他了。”


    小院的门打开,商哲栋怔然立在门边,梁洗砚没注意到他,自顾自去卫生间放洗衣液,脱衣服洗澡。


    这一天情绪起起落落,梁洗砚洗完澡困得眼皮都睁不开,钻进商哲栋香喷喷的被窝里,脑袋沾了枕头就着,本来想要个晚安吻,再把迟秋蕊的事情从头说起,结果都等不到商哲栋洗完澡回来就困得发晕。


    商哲栋回来时,梁洗砚已经睡熟了,侧着身子在他那半边的床上躺着,背对着商哲栋这边。


    在床边默立了许久,商哲栋关上灯,掀开被窝躺上床。


    梁洗砚睡梦中,觉得自己又被一簇茂盛的牡丹花枝紧紧缠住腰,这一次,似乎比以往缠得都要紧得多。


    “四宝,转过来。”他听到商老师略微强硬的语气,“转过来朝着我睡。”


    “”


    什么占有欲这是,背对着他睡觉都不成了?


    梁洗砚困得脖子发软,只觉得自己被抱着腰强行拖到商哲栋那半边的床,他没法子,拧着眉翻个身,一头闷在商哲栋锁骨上,面对面被他抱在怀里,商老师这才罢休。


    “我真服了,这么大个床非得挤着……”


    梁洗砚想多凶他几句,结果太困,话都没嘟囔出来,只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就枕着商哲栋的胳膊睡熟了。


    怀里的人安稳在睡,商哲栋却难得失眠。


    他们买回来的计生用品还在梁洗砚那侧的床头柜摆着,从这个角度,他侧身搂着梁洗砚的同时,就能看到那些东西。


    醋意漫天,很想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他的男朋友这么高兴兴奋一晚上。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能和那本神秘收纳册里的幸运儿是同一个。


    就这么听着耳边梁洗砚均匀的呼吸,商老师终于消去把人叫起来问清楚的冲动。


    他默默将目光从计生用品上收回来,精神胜利法似的在想,不管那个幸运儿是谁,至少,梁洗砚的人现在在他怀里,在他床上。


    以前的事情就算那个幸运儿捡到便宜好了,既然他没本事留在梁洗砚身边,那以后,梁洗砚会被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再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多看一眼他的小四宝。


    小兔子被叼回窝里,永远都只能是他的。


    商哲栋这么想着,搂在梁洗砚身上的手臂收紧,他像是搂着奇珍宝贝,将梁洗砚密不透风圈在怀里,谁来都抢不走。


    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入眠。


    梁洗砚说的对,他对这小四宝的占有欲是太强了,强到哪怕是这一身斯文内敛的气质,都很难再把它压下来藏好。


    第77章 第七十七折 凤目勾红 你俩真的好像啊……


    自从跟商老师买完那些计生用品以后, 梁洗砚有点数着日子等元旦假期来的那意思,每天起来都看一眼还有多久到月底。


    数着数着,12月25日, 圣诞节当天,梁洗砚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商小哲看电视,小四宝兔如其名, 凶得很, 一抱就呲牙, 只能给它丢在地板上让它自己呆着。


    梁洗砚都快烦死这只臭脾气的小兔子了,这种凶了吧唧的小玩意儿, 只有商哲栋那种怪人喜欢。


    手机响起,二妞妞电话进来。


    “什么事儿?”梁洗砚打了个呵欠。


    “怎么懒成这样,今儿可是圣诞节啊。”二妞妞说。


    “哦,那金狗拜,金狗拜。”梁洗砚耷拉着眼皮,手指在商小哲的耳朵上搓了搓, 商小哲永远淡定又从容, 安安静静被摸。


    这乖巧的样子颇得梁洗砚的心。


    “别贫了。”二妞妞问, “你今儿什么安排啊四宝哥,和商老师约会吗?”


    梁洗砚没过脑子, 回她:“不约会, 你商老师今儿加班, 他们体制内不过洋节,研究所年底事儿多,晚上都没法跟我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狂笑。


    二妞妞嘎嘎叫唤半天:“四宝哥,让我诈出来了吧, 你就是跟商老师搞对象呢!”


    “”


    靠,大意了。


    不过跟商哲栋谈恋爱到现在也两个月了,每天都恩爱平稳,亲嘴没够,梁洗砚心里头那悬着的石头也早早落了地。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公开的。


    商哲栋本来就是他男朋友啊。


    “是,承认了。”梁洗砚撇了一下嘴,“您满意了吧。”


    “我早看出来了哥,每回去找你你俩那个眼神腻乎的样儿,天底下只有金子哥二了吧唧的看不出来,我觉着你和商老师就是当他面亲个嘴,他还得以为你俩是做人工呼吸呢。”二妞妞说。


    梁洗砚被她逗乐了。


    “那既然没人陪你过,你来找我呗,我的大学同学今儿办个聚会,包了北影旁边一酒吧,酒水畅饮,还能带朋友,挺好玩的。”二妞妞说。


    “我跟你们一帮二十啷当的丫头小子过什么节。”梁洗砚啧了一声,“你哥我都多大岁数了。”


    “别老气横秋,金子哥摄影棚要去拍圣诞广告,没法陪我,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地址发你微信了!”二妞妞蛮横说完,电话挂了。


    梁洗砚没辙,想想去也行,把怀里的商小哲放下,给商老师发了条微信,把事情说了。


    商哲栋回他微信永远是秒回。


    【秋迟】:你是说,要和一帮电影学院毕业的年轻男女聚会?


    梁洗砚:


    得,这老醋是又酿起来了。


    【小梁爷】: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去,本来也是陪二妞妞,其实兴趣不大。


    【秋迟】:去吧,只是我要来接你,地址发我,加完班就过去。


    梁洗砚捧着手机笑了会,商老师吃醋不招人烦,他虽然每回都一副酸了吧唧的样儿,但从来不会干涉梁洗砚的正常社交。


    梁洗砚把地址发给他,锁上手机,重新把商小哲抱回怀里。


    “漂亮小兔。”他笑着摸着兔子背上的毛,“吃醋还挺可爱。”


    *


    晚上七点,二妞妞的同级同学焦芹拎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编织袋子,费力地走到酒吧门口,仰头看着那通向二楼,狭窄漫长的楼梯,差点晕死过去。


    她元旦放假要回老家,一会儿凌晨的飞机,所以只能带着行李来聚会。


    正在这两眼一黑又一黑,旁边一辆高底盘霸气的奔驰上下来个寸头男人,站姿随意地甩上车门,锁了车,朝着同一家酒吧而来。


    焦芹默默往旁边让了一点,怕自己堵了通道。


    “要拎上去?”那男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啊,对。”焦芹回答。


    “真成,这么个小身板子带着俩大行李来酒吧。”那寸头帅哥贫了句嘴,勾唇懒散一笑,轮廓完美的下颌侧了下,“往后退点。”


    男人身材高挑又健美,焦芹仰起脸来才看清他的脸,对上眼的一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顶级的帅比!


    帅哥的单眼皮耷拉着,随手勾起她地上的编织袋往肩上一搭,另一手拎起她的行李箱,就这么轻轻松松上了楼,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肩。


    焦芹跟在后头连声道谢。


    “甭客气。”帅哥摆摆手,为人热情又洒脱。


    焦芹把行李交给酒保保管,正要去找人,就看到二妞妞和刚才那个帅哥在说话,帅哥看起来对他们正在玩的酒吧游戏没兴趣,只是要了酒,便找了个卡座坐下,跟人喝酒聊天。


    焦芹走到二妞妞身边。


    “唉,芹菜你来了!”二妞妞回身抱住她。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是谁啊,好热心,帮我把行李扛上来的。”焦芹问。


    “那是我哥,大名梁洗砚。”二妞妞说,“被我拉来玩儿的。”


    “我的天啊,太帅了。”焦芹也要了一杯酒,靠在吧台跟二妞妞聊天,眼睛却不自觉被梁洗砚吸引。


    男人的帅是一种感觉,刚才帮她一口气扛行李的英雄事迹就已经足够,结果这人偏偏五官还是浓颜,身材绝,气质痞,整个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就硬帅。


    “甭看了,有对象了。”二妞妞在旁边乐。


    “没,我就是感慨一下咱们电影学院的那些个男同学都没几个能这么帅的。”焦芹瞥她一眼,问,“能当你哥的对象,那也了不得啊!”


    “确实。”二妞妞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声,“那位可是个大美人儿,一会儿他正好要过来呢,你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被二妞妞这么吊着胃口,后来的聚会焦芹都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门口瞟,就想看看这“大美人儿”是谁。


    结果连续进来好几个美女,有明媚的,有清纯的,有艳丽的,美女各态,每一个焦芹都以为是,结果二妞妞始终摇头。


    又过了好一阵,酒吧的门被一只纤长的手推开,门外,迈步进来一个端正斯文的男人,他还是一身正装,看起来刚下班,站在这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喝酒的,倒像是来教书育人的。


    镜片后一双丹凤眼,眼尾挑起,唇红齿白,美得惊艳。


    平直冷淡的目光在人群中堪堪扫去,最后落在卡座里,迈步走去。


    这回焦芹都不用问二妞妞,就知道这位大美人儿就是了。


    因为美人儿走到卡座里,先弯腰和那寸头帅哥接了个吻,这才被他笑着搂进怀里,两人并肩坐下。


    焦芹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两位的颜值摆在那,一个俊一个美,一时半会儿难分高下,配在一块儿谁差了点儿都说不出来,对比半天,就俩字儿。


    绝配!


    大帅比就应该配大美人!


    卡座里,商哲栋问梁洗砚:“喝酒了?”


    梁洗砚点头:“喝了点啤的,一会儿你开车。”


    “好。”商哲栋点头,巡视领地似的在周围看了一圈。


    “又盯着周围有谁对我有意思呢?”梁洗砚凑到商哲栋耳边。


    商哲栋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您没来的时候,好几个人来要我微信呢。”梁洗砚眨了一下眼。


    “给了吗?”商老师挑眉。


    梁洗砚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明媚一笑。


    “没给。”


    单眼皮掀起,喝了酒,眼尾红得动人。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梁洗砚扬了下脸。


    商哲栋伸手在他眼皮上一抹:“真好。”


    “是吧哥哥。”梁洗砚吊儿郎当坐着,笑着晃了晃腿,“夸夸我。”


    商哲栋靠过去,在他耳朵尖亲了亲:“小兔子乖乖。”


    梁洗砚眯起眼睛,动了动耳朵,心满意足。


    包里还有刚才在办公室带出来没喝完的矿泉水,商哲栋拿出来摆在桌上,梁洗砚瞥见,说:“太好了你有水,给我喝口,这啤酒越喝越渴。”


    他伸手就要拿。


    矿泉水却被商老师攥在手里,淡定挪开了。


    “这是我的水。”商哲栋说。


    梁洗砚盯着他半天,不明所以:“你的水我不能喝?”


    “不能。”商老师无情拒绝。


    “”


    梁洗砚都快气乐了,凑过去问:“不儿,跟您在床上接吻的时候您怎么不说嫌弃我呢,哦,现在喝您一口水还不让了?”


    商老师垂着眼,眸子在昏暗的酒吧里深邃黑沉。


    他单手旋开瓶盖,抬头,自己喝了一口也不给他。


    梁洗砚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气哼哼说:“得,我从现在开始将一口水不喝,我渴死,渴死我您就没男朋——”


    下巴被人掰过去,商老师一双唇贴过来,唇舌的缝隙之间,流淌而过冰凉甘甜的水。


    商老师嘴对嘴喂完这一口,淡定分开。


    “你可以这么喝我的水。”他说。


    梁洗砚喉结滚动,咽下水,眨了好几下眼都没回神,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梁洗砚贴在商老师耳边,“以前觉着您是个正经人,现在看来比我还骚啊宝贝儿。”


    商哲栋只是拿着矿泉水,问:“还渴吗,我可以继续喂。”


    “不渴!”梁洗砚抱着胳膊,没好气儿。


    “喝点吧。”商老师轻笑,“怕你渴死我就没男朋友了。”


    “”


    格外可恶的一个男人。


    越相处梁洗砚起来就越发现,他和商哲栋是反过来的,他是外表一身刺儿不好惹,扒开一看下头是只软绵绵的兔子;商老师那是一身温文尔雅风光霁月,底下一看,得,哪儿来这么只腹黑的大蟒蛇。


    最可怕的是,兔子还真是蟒蛇最爱吃的猎物,一口就能吞掉。


    二妞妞的包放在梁洗砚旁边,敞开着,她刚才补妆的腮红就在最上层,梁洗砚侧眼看见,伸手拿出来,趁着商老师没注意到,用指腹重重抹了一块儿下来。


    他动作飞速地把商哲栋的眼镜摘下来,沾着腮红的手往眼尾一盖,就开始又揉又搓。


    商哲栋想躲,又被他抓回来抹,最后梁洗砚笑了半天,把手上那一大块儿粉红的腮红全部拍开,散在美人儿的眼角眉梢。


    商老师叹气,任他闹腾。


    梁洗砚抹完,向后一闪,欣赏起来。


    商哲栋在这时缓缓抬眼,没戴眼镜的凤目沾了红,像是戏曲演员的妆容,红彤彤铺开脸侧,勾出一段媚色无边。


    梁洗砚本来想贫嘴嘲讽的话突然堵住。


    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在这一瞬间,商哲栋和迟秋蕊在他眼里竟然完全重合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美娇颜、多情目。


    区别只是,迟秋蕊的多情是在戏里,商老师的多情则是望着他。


    “你俩真的好像啊。”梁洗砚喃喃自语。


    酒吧内的音乐总是震耳欲聋,鼓点密集和频繁地敲打在每个人心尖,说话时要贴着耳鬓,才能听清彼此的话。


    梁洗砚很快反应过来,他不该这么说,这么说好像商哲栋是迟秋蕊长相相似的替代品一样,但他本意绝对不是这个,他也不乐意让他的男朋友做谁的替代品,所以他很快闭上嘴,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庆幸酒吧吵人,商哲栋没听见。


    只可惜,商哲栋还是听见了。


    “你俩真的好像啊。”


    第78章 第七十八折 正宫小三 我给你做小三,……


    圣诞节过完, 到元旦就没几天了,眼瞅着要过年,梁洗砚也忙活起来, 忙着在家里收发年货。


    他给内蒙当兵的那些战友买了北京特产,烤鸭啊稻香村糕点什么的,寄回他们老家;又跟商哲栋去商场,给李大妈家, 老屈一家, 金汛淼家, 都买了年货送去,当然也没忘了疗养院的爷爷, 他俩挑挑选选,一起给他老人家送了一方鎏金雕花的鲁墨,爷爷爱不释手,直夸他们孝顺。


    这中间,郑新伟倒是来了四合院一趟,给他们俩送年货。


    商哲栋在上班, 所以是梁洗砚在家接待的。


    商家家大业大, 准备的年货满满一车, 梁洗砚骑着二妞妞家的三轮车,跑去巷子口拉回来的。


    郑新伟岁数大了, 梁洗砚没让他干活, 自己搬完全部, 还请他进屋喝了口茶,两人面对面坐在茶桌边,梁洗砚给他泡了壶武夷肉桂。


    郑新伟说:“小梁爷不瞒您说,我们家少爷搬来跟您住之前, 我一直怕你们俩相处不来,怕您性子急,做事躁,看不惯我们少爷。”


    梁洗砚笑了声,没放心上,给他倒满茶杯。


    郑新伟道谢,说:“我今儿看您,倒是有点明白我们家小哲少爷为什么喜欢您,非要来您这住了,您挺好个孩子,跟外头传的不一样。”


    “还成吧。”梁洗砚勾唇一笑,“您抬举我。”


    郑新伟笑笑:“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小哲少爷了,最近看他给我发微信,都能感觉出来他心情特别好,从夫人去世以后,他真是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回北京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我真替他高兴。”


    “你俩不是半个月前刚见过吗?”梁洗砚一愣。


    “没有啊。”郑新伟说,“我有阵子没见他了。”


    “十二月中旬,周日。”梁洗砚懵懵地拿着茶壶,“商哲栋不是去忙商家公司的事儿了吗,你们怎么可能没见。”


    “没见。”郑新伟说得斩钉截铁,“十二月我们商董都不在北京啊,所以也没人叫小哲去公司,他都好长时间没过来啦。”


    梁洗砚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客气送走了郑新伟。


    *


    12月30日,明天下班后就是元旦假期。


    文物研究所有交流活动,商老师一上午都在社科院交流开会,开完会出来,时间还早,临时决定回家一趟,他今天衣服穿少了,想换一件厚一点的毛衣。


    回到鼻烟儿胡同,梁洗砚不在家,李大妈今天也要置办元旦的年货,梁洗砚怕她拎不动,开车陪她去的超市。


    商哲栋待不久,也就没告诉他自己回家,默默回了东厢房,正换衣服,听见院门被敲响。


    外头有个姑娘的声音:“小梁爷在家吗?”


    商哲栋穿上毛衣,戴上眼镜,走出去给开了门,说:“你好,他现在不在,有什么需要带的话吗?”


    “啊,不在也没事儿。”姑娘把手里拎着的两个红盒子递给他,说,“那麻烦您帮我转交一下,这是给小梁爷带的年货,您就说,花店赵宁馨给小梁爷拜年,感谢他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的生意。”


    “花店?”商哲栋拎着年货,怔怔问。


    “对啊。”赵宁馨笑起来,“小梁爷在我家花店买花订花七八年了吧,这些年实体店不好干,花店生意更难做,多亏有他一直支持我。”


    “他订花,送人吗?”商哲栋不明显地蹙眉。


    在一起这么久,彼此的习惯早已摸透,梁洗砚虽然是个挺有插花审美的人,但是生活上却没那么精致,他从来不会自己买花回家摆。


    所以只能是送人。


    送谁呢,送了七年。


    “肯定是送人吧。”赵宁馨说,“小梁爷准备的那些花真是我看了都眼馋,又浪漫又有心意,我们花店的姑娘们都说小梁爷是个情种,这么费心费钱费力的事儿,能坚持七年,被他喜欢的人可真幸福。”


    梁洗砚帮着李大妈把年货拎回家里的时候,差点没累死。


    “我说这鸡蛋家附近的超市就有,非得买这么多干嘛啊!”他说。


    李大妈瞥他一眼:“便宜!”


    “我真服了。”梁洗砚乐了,“这厕纸也用不着拎四提回来吧,多大个腚啊能用这么多?”


    “积分换购的,懂不懂。”李大妈又白他一眼,“你们小年轻就是不会过日子,老买那个贵的,那个厕纸你拎回去两提吧,你和商老师使。”


    梁洗砚笑得抽搐,摆手:“别介了,我俩用不了这老些。”


    “那内个米面粮油的,你家缺不?”李大妈又问,“缺拎走。”


    “我俩都不会做饭,用不上。”梁洗砚手插兜,“哦对,年底商老师单位也要发米面油盐,听说还发一只老母鸡,我到时候给您拎来啊。”


    “成,你大妈最会炖鸡汤。”李大妈拍胸脯,“到时候上我家吃饭。”


    “好。”梁洗砚一口应下,转身回家。


    李大妈家对门就是梁洗砚家,他看见那扇大红门敞开着,差点没吓死,以为自己出门忘锁门了,他内屋子里可是一书架的古董藏书呢。


    跑进屋里,看见商哲栋的外套搭在院里躺椅上,才松口气。


    “唉您吓死我得了,还以为遭贼了呢。”梁洗砚呼出一口气,走进正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今儿下班这么早?”


    商哲栋像一尊刚出土的文物,风化干枯地立在茶桌边,没应声。


    “怎么不说话。”梁洗砚脱掉羽绒服,“哦对了得跟您说一声,一会儿我去金汛淼家一趟,拜年再吃个晚饭,金爷爷没法跟我爷爷喝,让我陪他喝点去。”


    依然是沉默。


    梁洗砚嘶了一声,走上前凑到商哲栋面前。


    美人儿一张脸忧思多愁,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懂,长眉蹙起,就那么怔怔然地望着他。


    梁洗砚不明白,抱过商哲栋的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按照以往,商老师早就该伸舌头回应他了,可今天却怪得很,他木讷不语,一动不动垂眸看着梁洗砚,眼中尽是受伤。


    “干嘛啊。”梁洗砚觉着没意思,松开了他。


    “四宝,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商哲栋许久才开口。


    “你问。”梁洗砚拧眉。


    他看着商哲栋走到茶桌后,从书架上拿下他那本收纳册在手里,梁洗砚惊了一下,但也没去抢。


    迟秋蕊的封箱演出已经结束了,痴心圆满,梁洗砚觉得没什么不能把这段跟商哲栋讲的,如果他问,那就从头说起就好了。


    只是商哲栋似乎没有一定要打开的意思,他只是将收纳册轻轻放在茶桌边缘,目光落在远处两盒红包装的年货上。


    半晌,嗓音低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本收纳册里面记录的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你那天说我和谁长得像,能不能告诉我,你坚持送花七年的人,又是谁?”


    一长串的问题落下来,梁洗砚被砸得有些懵。


    商哲栋偏开脸,继续问:“很久以前,你说你的理想型不是我这样的,那是谁,是——”


    他把手放在收纳册的封面上,抬眼起悲伤的眼:“是他吗?”


    梁洗砚静静听着。


    商哲栋垂下长睫,落寞地问:“四宝,你有好多事情都瞒着我,你不让我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想问问你,爱我更多还是爱那个人更多,想问我们是不是有哪里相似,所以你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可我不敢问。”


    “我怕答案是肯定的。”商哲栋轻声说。


    这些事情,全都是关于迟秋蕊的,很好解释。


    其实梁洗砚只要从头说起,商哲栋提出的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因为梁洗砚坦坦荡荡,他非常自信他对商哲栋的感情不掺半点假。


    全都是误会。


    但梁洗砚就是不想说。


    因为商哲栋的那一句“你有好多事情瞒着我”。


    “商老师。”梁洗砚直起腰来呼出一口气,“您敢说,您就没有瞒着我的事儿吗?”


    商哲栋看着他。


    “前几天郑新伟来咱们家送年货,我们聊了两句,他说自从十二月以后,你爸不在北京,你就没去过商家的公司,他也没见过你。”


    梁洗砚语速很快,条理却清晰。


    “可是你十二月中旬那天,明明跟我说郑新伟在等你。”梁洗砚浓眉皱起,“我也不明白啊,您在瞒着我什么呢,您的行踪,晚上干什么去了,见了谁,和谁吃饭,都不能让您男朋友知道吗?”


    “我能解释!”商老师的语气第一次这么急,他撑着茶桌,朝着梁洗砚迈了一步,“我都能解释,我没有见谁,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能解释。”梁洗砚比他冷静得多,“您刚才问我的每一个问题,我都能解释,而且能给您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我不想。”


    他向后退了一步,冷冷说,“商老师,我想听你先说。”


    漫长的时间里,四合院又回到梁洗砚独居时候的安静,他不说话,所以屋里静得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


    商哲栋肩膀垂下,落寞狼狈地看着地面,梁洗砚注意到他几次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需要点时间?”梁洗砚问。


    “嗯。”商哲栋很久才应他,“谢谢。”


    “成,我给您时间。”梁洗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现在得去金汛淼家了,去做客不能迟到,晚上回来得会晚,这么着吧,从现在,到我回家之前,都留给您去想,够吗?”


    “够了。”商哲栋语调很低。


    梁洗砚看着他,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他们俩第一回吵架,而且还是情侣之间最容易出事儿的信任问题。


    但梁洗砚的头脑却无比清晰,没有一气上头就无理取闹。


    所以三十岁再开始谈恋爱也有好处,至少他和商哲栋都是两个成熟的人,懂得沟通,也懂得给彼此留空间和缓冲。


    “那我走了。”梁洗砚想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单手托起商哲栋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吻。


    商哲栋这回回应他了,他伸手搂住梁洗砚的腰,像个受伤的小兽似的,把头埋在梁洗砚胸前,吸了一口气。


    “四宝,别不要我,别离开我。”美人儿哑着嗓子,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谁特么要离开你了。”梁洗砚都想翻白眼。


    商老师还是太多愁善感了,发配他去唱戏得了。


    “少喝一点酒。”商哲栋说,“早点回家。”


    “知道了。”梁洗砚点头。


    他低头看见商哲栋始终在他怀里,两条手臂搂他搂得极紧,就好像不这样拽住他,一溜烟就会让这只兔子跑了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梁洗砚忽然意识到,商哲栋在和他的这段感情里,好像也没有安全感。


    就像是梁洗砚之前不想太早公开,是自贬不自信,怕商哲栋喜欢他不长久,怕恋爱谈不了几天就灰飞烟灭;商哲栋现在的样子,大概是实在太喜欢梁洗砚,生出自卑,怕梁洗砚喜欢他不够深,怕梁洗砚这么个自由惯了的人,会拍拍屁股就走,留他一个人。


    梁洗砚挺想说,您甭胡思乱想了,老子他妈的挺爱你的。


    但是误会没解开之前,他硬是憋着没说。


    “唉。”梁洗砚低头看着商哲栋,“假如我真有别人了,您怎么办?”


    商哲栋还靠在他胸前,像一枝凋零残落的牡丹,摇摇欲坠。


    他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回答:“我给你做小三,我很会争宠的,我肯定比他更爱你。”


    “”


    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梁洗砚彻底无语了。


    “我走了,真没空陪您闹了。”他冷着脸掰过商哲栋的脸,冷着脸亲了一口,冷着脸又亲了一口,才说,“好好想怎么跟我解释,甭想那些个有的没的,等我回来以后咱俩把话说清楚就完事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喜欢您一个,明明是正宫做个屁的小三。”


    第79章 第七十九折 荒唐好戏 这到底是怎么样……


    商哲栋没有再回去上班, 而是临时请了假在家。


    梁洗砚离开后,他的状态混乱而无序,丝丝缕缕的愁思, 五味杂陈的情绪混成一团在心底,已经不适合再去单位工作。


    商哲栋静坐在沙发里,整理他的思绪。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要把“迟秋蕊”这层身份向外界展示, 这也是第一次, “商哲栋”和“迟秋蕊”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在现实中被联系起来。


    他该从哪里开始, 向梁洗砚讲起呢?


    是从他抓周那天在商家长辈们期待的目光中,坚定地抓起鎏金扇子, 最后惹得全家不快开始;


    还是从他三岁被杨君棠抱在腿上,边学说话边学戏文开始;


    又或者是从他六岁那年想要拜师学艺,却被商世坤严令禁止,最后只能在杨君棠和郑新伟的掩护下,悄悄地开始他的学艺生涯开始;


    再有,是从他十六岁变声期后, 依然爱戏爱得热烈, 瞒着商世坤, 大胆借着“迟秋蕊”的艺名,一步步摸爬滚打, 到后来台前亮相, 一直到今日开始。


    商哲栋坐着, 在想该怎么解释的同时,也慢慢的,回想起他一路走来的许多年。


    他能想起商世坤是怎么样每天跟杨君棠争吵,商世坤立志要将儿子打造成一块完美无瑕的君子美玉, 要让儿子扬名立万,不能辜负商家祖辈荣光;而杨君棠,他的母亲,却只希望儿子可以无忧快乐。


    于是他们整日的吵,整日的吵,所以商哲栋有两个身份,“商哲栋”是商世坤的完美儿子,“迟秋蕊”则是杨君棠所希望的,快乐自由的儿子。


    “商哲栋”在商家老宅的祠堂里罚跪过无数次,直跪到绝不犯错,直跪成完美无缺;“迟秋蕊”在戏台之下头顶瓷碗压腿练功,直练到炉火纯青,直练到艺冠群芳。


    这大概就是这两个身份,一起陪伴他走过的三十年。


    冬日,昼短夜长,商哲栋都没察觉到什么时候小院的天色已经全黑,正屋内所有的家具只有一层影影绰绰的轮廓。


    商哲栋轻声叹气,起身去开灯,走到茶桌边上时,却不小心碰掉了什么,咚得一声落在地上,听起来像是书。


    灯打开。


    商哲栋走回茶桌边,弯腰,想要捡起刚才碰掉的东西。


    探出的手就这么突兀地悬在空中,指尖从愕然到震撼,渐渐颤抖不止。


    地上,因为掉落而意外摊开的,那本被梁洗砚视若珍宝的收纳册。


    商哲栋看见了自己的脸。


    一张又一张,千娇百媚,仪态万千,全都是属于“迟秋蕊”的脸。


    *


    梁洗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金汛淼劝:“别喝了,你今儿晚上怎么了,跟我爷喝两口还不尽兴,又拉着我喝,现在我喝不动了您还自个儿小酌上了。”


    “甭管,喝你家一口酒话那么多。”梁洗砚烦躁摆手,“您老人家上回干我一瓶茅台我都没说话呢。”


    “这不是怕你喝多了么。”金汛淼放弃了,摆手,“成吧,喝吧喝吧,反正商老师在家呢,你喝多了也有人照顾。”


    “商老师”三个字从梁洗砚耳朵边划过,他一下觉得醉得更厉害了,头都有点疼,从他离开家到现在也几个小时了,这都傍晚天黑了,也不知道商哲栋到底想的怎么样了。


    更让梁洗砚不爽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头绪,猜不出半点儿原因,如果换个人瞒着行程不叫他知道,那确实有可能是出轨心虚,什么都可能。


    但他男朋友是商哲栋啊。


    都甭说前门楼子塌了,那就是故宫太和殿也塌了,八达岭长城也塌了,北京四四方方九个城门楼子,连着南北两条中轴线,打明儿起,一眨眼全消失了。


    梁洗砚也不相信商哲栋背着他去偷人偷腥。


    所以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俩之前还能有什么互相理解不了的秘密?


    “金汛淼。”梁洗砚惆怅叹息,手提着酒杯,“你知道商哲栋在我这儿会自卑么?”


    “不知道。”金汛淼纯当陪醉鬼扯淡,“我要是有商老师那个家世,那个地位,那么一张脸,那么个学识和能力,我从小到大估计都不认识‘自卑’这俩字。”


    “是吧。”梁洗砚抬手,一饮而尽,“他居然会担心我离开他。”


    金汛淼啧了声:“要我说商老师就是有点子轴,你那破四合院到底有什么好的,北京房子那么多,你赶他走他就换个地方呗,有什么可担心的。”


    梁洗砚举着酒杯,转过脸去,深深地看了他这哥们儿一眼。


    “看我干嘛?”金汛淼瞪眼。


    “下回小时候发烧,记得早点儿上医院。”梁洗砚说。


    “”


    梁洗砚一开始还记得商哲栋嘱咐他少喝点酒,后来可能是心里面装着事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到后面就忘光了。


    最后,梁洗砚意识不太清醒了,就像那天喝鸡尾酒以后的感觉,手软脚软,脑袋发懵,金汛淼给他加了个代驾,送回家去。


    代驾把车停在停车场就走了,梁洗砚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鼻烟儿胡同里,离家越近,他越有点说不出的忐忑。


    挺想知道商哲栋的解释是什么,又有点对未知的本能恐惧。


    梁洗砚醉得脚软,到院门口的时候,扶着门呼出一团白气,才踉跄着走进去。


    “我回来了。”梁洗砚站在院里,只有正屋亮着灯。


    他费力走进正屋,迈门槛都迈了半天,最后撑在沙发边上才站稳,抬头一看,商老师长身而立,背对他站在茶桌前,低头正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梁洗砚想说让你琢磨怎么跟我解释,这怎么还看上了,什么玩意儿这么有意思,看得连他回来了都没反应。


    “商老师。”他喊了声。


    商哲栋终于转过身来,脸上表情不多,神色依然淡淡。


    梁洗砚努力瞪大眼睛去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这么一瞧,简直不得了,半条魂儿顺着天灵盖都飞了。


    心脏一抽,就那么半秒钟,一身迷糊的酒醉唬得是全醒了。


    商哲栋手里居然拿着迟秋蕊给他的那张绝无仅有、世间难得的签名照!


    梁洗砚瞪直了眼睛,就看见商哲栋的手微微发抖,五指绷紧,那张宝贝得要命的签名照在他掌心,逐渐攥紧,再攥紧,直揉到褶皱一团。


    “卧槽!”梁洗砚发出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声京骂。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冲上去撞开商哲栋的肩膀,将那宝贝的玩意儿抢回来,他双手颤抖着,又心疼又生气,试图将那张照片复原如初。


    “我草了商哲栋,你特么偷看我东西就算了,你拿它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宝贝,你当迟秋蕊的签名照是义乌批发的啊,能让你这么霍霍!我他妈的真的跟你拼命!”


    不夸张地说,梁洗砚急得眼睛都发红,他现在是真的想跟商哲栋打一架了,就算是再吃醋再不爽,总不能未经允许拿他的东西这么发泄。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商哲栋!”梁洗砚吼他,捧着那张皱成一团的签名照,觉着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被揉碎了,生疼生疼的。


    面对他的暴怒,商哲栋却格外冷静。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那淡漠苍白的表情,淡声说:“不要急四宝,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卧槽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梁洗砚真恨不得一拳头抡过去,“我知道您家大业大人脉广,但您特么知道迟秋蕊这么多年只送出去过一次签名么,特么的知道迟秋蕊下了戏台子从来不跟任何人往来么,你特么的上哪给我再要一张去!啊!”


    “我知道。”商哲栋还是那样静静看着他,“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


    梁洗砚气得浑身的毛都炸得高高的,胸口剧烈喘息着,他在扶着茶桌边才站稳,回头一看桌上摊开的收纳册,更是两眼一黑。


    收纳册的每一张戏票,每一张他写过感悟的照片,全都被拿出来看了一遍,连带着,还有那片银杏叶,以及商哲栋的照片。


    每一张,点点滴滴,从最初的一页开始,看到最末的一页。


    商哲栋擅自做主,把他和迟秋蕊的这一出戏,从第一折,看到了最后一折,从大幕拉开,一直看到谢幕鞠躬。


    梁洗砚想过他总有一天会把这段心路历程展示给商哲栋看,却从没想过是在这样狼狈不堪的场景下,把他一片痴人真心硬生生扯出来,活生生暴露在外。


    “你喜欢迟秋蕊?”商哲栋在他身后,一字一句发音,问得极其清楚。


    “是!”梁洗砚气得口不择言,啪一声把收纳册合上,转过来瞪着商哲栋,“就是迟秋蕊,老子喜欢他七年,我给他送过无数的花,我看过他无数的戏,他就是老子的梦中情人,我爱他胜过爱你一万倍,怎么地!”


    寂静空旷的小院,回荡着“梦中情人”“怎么地”的最后一句话。


    梁洗砚扶着茶桌,靠一身怒气撑着自己的气势,气得说不出话来,气得浑身打哆嗦。


    他和商哲栋就这样相顾无言,彼此对望着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理智回笼,梁洗砚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很重很重,重到肯定会伤了商哲栋的心。


    可是人说话不是发微信,撤回不了。


    他只能抬眼,预想到会看到商哲栋那一双哀婉受伤的眼睛。


    可是,居然没有?!


    平时梁洗砚被人搭讪一句,都立马飘着一股酸的老醋坛子居然半点儿没吃醋生气?


    商哲栋依然冷静得可怕,冷静之余,那双眸子又深又沉,深邃得好像北京冬夜的深巷,落在梁洗砚身上,似能将他整个吞噬。


    梁洗砚就这么看着他,商哲栋不发一语,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露出底下一双流云般挑起的凤目。


    然后。


    “自那日——”


    商哲栋左手轻抬,拈起兰指,脸上含羞带怯,媚眼如丝。


    “与六郎阵前相见——”


    右手又抬,做挽水袖状,扶在胸前,似柴郡主深闺思情郎的春心萌动。


    “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如山涧清泉一般,跳跃清脆,婉转动人的花旦戏腔旋转着,跃动着,抑扬顿挫,高高低低,将静默的屋子瞬间填满。


    梁洗砚完全空白又呆滞地瞪着眼前他从未见过的商哲栋,他是那么的鲜活灵活,他是那么的婉转动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全都是戏。


    一段终了。


    商哲栋松弛身段,收回情绪,又变回那个淡漠疏离的学者模样。


    “抱歉四宝。”商哲栋语气平淡,“没提前开嗓,唱得不大好。”


    “你你你你”梁洗砚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金汛淼是不是给他喝的假酒。


    如果不是,那他的男朋友为什么突然开始唱《状元媒》?


    而且还唱的这么牛逼啊!


    梁洗砚到底听了七年的戏,是不是专业的一耳朵就知道,哪怕刚才仅仅唱了两句,商哲栋这个唱腔的牛逼程度绝不逊于迟秋蕊。


    等会儿。


    迟秋蕊?


    梁洗砚哆哆嗦嗦地,咽了一口唾沫,回身从茶桌上抽出一张迟秋蕊的舞台照,恰恰好好,拿到的就是那一出《状元媒》柴郡主。


    他又哆嗦个不停,把那张照片努力举起来,放在眼前。


    照片内,美人花旦眉眼如画;照片外,商哲栋静默看着他,那无数个日夜深吻他时轮廓清晰的眉眼,和照片内一般无二。


    梁洗砚一屁股跌坐在茶桌上。


    “不不可能。”梁洗砚迷茫地看着商哲栋,“不可能,你,你是迟秋蕊,不可能,这太特么扯淡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吗?”商哲栋似乎早已料到,他上前走了几步,将梁洗砚逼在茶桌前,“那我,迟秋蕊,再给小梁爷唱两出听听吧。”


    商哲栋伸出手,从梁洗砚身后,长指一夹,抽出来又一张剧照。


    梁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出那是《四郎探母》铁镜公主。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


    一段西皮二六的板,唱得是又快又准。


    商哲栋抬手扶鬓,满目忧愁,侧目去看那身边不存在的“木易驸马”,接着唱:


    “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


    “他思家乡!”


    “想骨肉就不得团圆。”


    高音亮堂,低音饱满,抑扬顿挫,咬字干净又利索,一段唱下来,毫无瑕疵。


    梁洗砚早就软了腿,听完这一段,连腰都软下去了,他像一潭流水,醉在美人儿柔婉的唱腔里,顺着滑下去。


    腰被结实的手臂捞回来,商哲栋更近一步,将他整个人轻轻松松提起来,抱在茶桌上,他站在梁洗砚两腿之间,俯身而下,梁洗砚既合不拢腿,也被他压得起都起不来,晃着神,无比震惊地任他摆弄。


    商哲栋欺身压在他身上,美目之中已经是毫不收敛的欲望,梁洗砚看着他双眼睛,像只本能察觉危险的小兔,动了动耳朵,瑟瑟缩缩。


    梁洗砚想推商哲栋,却发现他喝了酒没劲儿,完全推不动这人。


    “小梁爷,现在信了吗?”商哲栋轻轻挑眉。


    “”


    梁洗砚只能撩着他的单眼皮,没有半点反抗余地,一眨不眨干瞪着他。


    “你怎么能”梁洗砚剧烈呼吸着,两手抓着商哲栋胸前的衣服,抓出两个难看的褶,“你和迟秋蕊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你特么的,你平时冷得跟坨木头似的,结果你在你在戏台上,啊,您逗我玩儿呢?”


    “还不信啊。”商哲栋轻轻笑了,他低头在梁洗砚鼻尖上吻了一下,同时,在收纳册里翻找,最后,拿出那张《红娘》的剧照。


    “四宝。”商哲栋看着照片后面的一行字,“你说我的红娘唱得娇俏,特别可爱。”


    他吻了吻梁洗砚的唇,低声说:“很高兴你喜欢,迟秋蕊再为你唱一次。”


    梁洗砚被吻得发懵,头脑发懵,眼神发懵,哪里都发懵,他好像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把全部理智一股脑全抛护城河里去了。


    他现在只会干一件事。


    那就是盯着商哲栋看。


    “将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


    梁洗砚看着商哲栋神态娇俏,真如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可爱,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滴溜溜地转,把那机智过人的小红娘活灵活现演绎在他眼前。


    “——小红娘,你就能见着她!”


    漂亮的长指伸出,灵动一指,梁洗砚的目光也怔怔地随着商哲栋的指尖而去。


    “现在现在信了吗?”商哲栋问。


    梁洗砚半张着嘴,震惊到失语。


    “不信也要信了,四宝,我就是你喜欢了七年的迟秋蕊。”


    商哲栋垂眸望他,刚才还灵活得玉珠似的眼睛此刻深而沉,满满当当,倒映的全是梁洗砚的身影,眉宇间褪去温润斯文,已全是占有的欲望。


    小兔子再害怕,再震惊,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该吃了。


    一想到自己一见钟情,不惜费劲了心血,喜欢他喜欢到,不管用多少年都一定想要得到的人,居然同样在他不知道的背后,这么尽心尽力地默默喜欢了他多年。


    这个事实只要在脑中过一道,就逼得商哲栋理智全无,巨大的幸福感在血管中脱缰蔓延,撕碎了斯文,冲得人昏沉要疯。


    商哲栋单手捏过梁洗砚的下巴,另一只手扶在他腰上,俯身将人整个压在巨大厚重的茶桌桌面,只一低头,就看见梁洗砚因为过于惊讶而没收回的舌尖。


    商老师眯起眼,半秒钟都忍不了,直接含住那枚红红的舌尖,像是品尝味道一般与自己的唇间交叠纠缠。


    梁洗砚似被蟒蛇缠绕,被死死固定在商老师怀里,溺毙在一身胭脂香风中,没来得及收回的舌头被反复地吮吸,勾画,呼吸,唾液,每一寸都是商哲栋的香和甜。


    商哲栋吻他之深,既像是想要一口气将眼前人吞吃入腹,也像是要把自己作为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直白摊开,双手献上给梁洗砚。


    他们吻的湿润又黏腻,彼此碰不够似的,迫切想要交换更多的东西。


    迷糊之间,小梁爷剧烈呼吸着,对上美人一双深黑凤目,只剩下几个来回的念头,虽然人醉了,逻辑倒还在。


    已知:商哲栋是迟秋蕊,迟秋蕊是商哲栋。


    且:商哲栋是他的男朋友。


    那么根据等价关系的传递性,可得:


    迟秋蕊是他的男朋友。


    ……


    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样荒唐的一出好戏啊!


    第80章 第八十折 炒一盘菜 简单来说,被完完……


    裤子被扒下来, 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梁洗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被自己的梦中情人、花旦美人趴着压在乌木茶桌上,眼前是模模糊糊的深黑桌面, 他第一次觉着他们家的茶桌这么大,一眼竟然望不到边儿。


    商哲栋的手碰到他私密的皮肤时,梁洗砚突然生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耻感。


    “等一下!”梁洗砚剧烈挣扎起来,急得想骂人, “回屋回屋, 别在这, 商老师求你了,特么的回屋, 回屋以后我随便你搞,别在这!”


    梁洗砚有多大岁数,这乌木茶桌就有多少年在这摆放着,梁洗砚记得小时候他是怎么在这茶桌上,让爷爷手把手教的一笔好字;记得他一个人在家的那些年,放学以后是多么百无聊赖趴在这张桌上写完作业, 再一个人骑车跑去北京城乱逛打发时间;也记得喜欢上迟秋蕊以后, 他每次拿着戏票回来, 是如何欢天喜地地在这茶桌上写下感悟,将戏票收纳整理。


    这张桌子承载了梁洗砚在胡同四合院里从小到大的许多回忆, 所以绝对不能在这, 太特么羞耻了。


    “求你了商老师。”梁洗砚胡乱地蹬腿, 抓着自己的裤腰往上提,想要从茶桌上下来,“回屋,回屋好不好。”


    商哲栋的手还压在他的腰上, 眼底深冷地看着他。


    梁洗砚没法子,硬着头皮,酒醉后泛红的单眼皮下,眸子湿漉漉看着商老师:“当我求您了成么,哥哥,好哥哥。”


    经验太少的小梁爷并没意识到这种行为基本等于是作死。


    对望几秒后,商哲栋忽然弯腰,手臂绕过梁洗砚的后背往上一抬,略微欠身,就这么直接把梁洗砚从茶桌上单臂扛在肩上,转身朝着东厢房去。


    “卧槽了!”


    梁洗砚天旋地转后,发现自己倒挂在男人的肩上,倒悬的眼前是商哲栋扛他时候发力的手臂和一截紧绷的腰线,那身段俊飒颀长,之前在戏台上看迟秋蕊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这么一截如三月杨柳的软腰,梁洗砚喜欢得紧。


    但特么打死他都想不到,所谓弱柳扶风,是现在能单手轻轻松松把他这快一米九的男人扛起来的“弱”啊!这简直能都叫倒拔垂杨柳了!


    “商哲栋,你特么单手能把老子扛起来,之前装个屁的柔弱!还商格格,我特么的,您格格个der,谁家格格这么大劲儿!”


    “我没装过。”商老师推开东厢房的门,把他稳稳放在床上,“四宝,是你自己一直在误会我。”


    被丢进柔软床垫的那一刻,周围又被商老师身上的胭脂花香包围。


    这一回梁洗砚终于知道商哲栋身上那腌入味儿的香味是哪儿来的了。


    被戏曲的胭脂水粉腌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一身散不去的香。


    商老师没有立刻俯身下来,他静默地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梁洗砚,就像是欣赏一道端上来的顶级美食,从容不迫思考该从哪里下嘴。


    梁洗砚咽了口唾沫,鼻尖不受控制地耸了一下。


    害怕。


    他觉得不对劲。


    商哲栋怎么看起来比他像猛1。


    他眼睁睁看着商老师没什么表情地偏开脸,摘下他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手表,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一个又一个的在床头柜上摆整齐。


    他每撂下一样东西,梁洗砚都跟着吞一口唾沫。


    “要不”他向后缩了下,翻身要溜,“今儿我回我西厢房睡觉了,咱们都累了,您也好好休息,行吧商老师,晚安,有什么事儿咱明早——”


    细腰被双手掐住,梁洗砚逃跑未半而中道崩殂,被整个拖回来,脸朝下按进床垫里,只觉得身上一凉,然后又开始后悔了。


    他特么的什么时候能长教训,不要穿这种宽松的运动裤,一扒就掉,他下回一定要买个铁裤衩,最好是能挂上一把鲁班锁的那种。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空气中,咔吧一声响。


    梁洗砚打个激灵:“什么玩意儿?”


    “不好意思四宝。”商哲栋声音淡淡然,“刚才太激动,揉了迟秋蕊给你的签名照,我现在补给你好不好。”


    “补补补哪儿?”梁洗砚刚问完,答案就知道了。


    后腰上一凉,笔尖在他白净光滑的皮肤上划过,所有蹭过去的地方又痒又麻,墨渍被风吹干,微微发凉。


    意识到商哲栋正在他身上写字的一瞬间,梁洗砚浑身的血瞬间滚开,羞耻得想要死过去。


    “卧槽卧槽卧槽!”他试图挣扎,又被商老师强硬地按回来。


    “还有一个字就签完了,乖一点四宝。”商哲栋说。


    “迟秋蕊”的最后一个“蕊”字,笔画繁多,梁洗砚绝望地感受到笔尖从后腰一路向下,最后在他右半边的圆润上写完了整个字。


    “你特么的啊!”梁洗砚羞得整个人钻在床垫里,耳朵通红通红。


    打死他都想不到,名角儿迟秋蕊第二次给人送出签名,用来签名的画布居然是他的后腰和屁股。


    死了算了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笔盖合上。


    梁洗砚不用回头也知道,商哲栋现在单手压着他的身子,居高临下欣赏着他身上那三个字,像是欣赏一件被他标记收入囊中的宝贝。


    “我特么的恨死你了商哲栋,小爷要锤死你”梁洗砚咬着床单,羞得只剩下骂人。


    后背贴来男人低凉的体温,冷血蟒蛇似的缠上他,商哲栋带着一身的香风,低头吻着梁洗砚的耳垂,轻声哄:“没事的,四宝,这是我们标记文物的水洗笔,一擦就掉。”


    梁洗砚埋着脸,只剩下一张小碎嘴子呜呜骂人。


    他能感觉到商哲栋撑着胳膊,从他那边的床头柜又摸来什么东西。


    花香的润滑油挤在修长指尖,拉出一条油润的银丝。


    商哲栋垂眼盯着自己的手,重新俯身,把手展示到梁洗砚眼前。


    “四宝,看看我的手好不好。”他说,“你说过特别喜欢迟秋蕊的手,你还给迟秋蕊拍了好多手部特写,我都看见了,拍得很漂亮,谢谢你。”


    “商哲栋,你死!”梁洗砚羞得死都不抬头,他的体温快要把身下的床单整个烧起来。


    那个在戏台上拈兰花指的,柔软纤长的美手抚在身上,所到之处,梁洗砚的皮肤都在颤抖,曾经和迟秋蕊隔着红纱帘遥遥相望,伸手递给他扇子的时候,梁洗砚连摸一摸那一双手都不敢奢望。


    现在,那双手在他妈摸他!


    恶劣的指尖甚至点在他的尾椎骨上,敲一下,停一下,油润又冰凉。


    “可以吗?”商哲栋低声问他,“四宝,可以吗?”


    “……”


    “虽然还没到我们计划的元旦假期,但提前一天,可以吗?”


    “……”


    “你之前让我学的知识我都有好好了解,我学会了很多,我保证会做得很好,可以吗?”


    梁洗砚想大声骂一句特么的不可以,偏偏那手指就在那儿,存在感极强,甩不开躲不掉,似一种无法摆脱的极致勾引。


    商哲栋的指尖好像燃着一团火,所过之处,燎起一片荒原。


    “你特么的。”梁洗砚脸都憋红了,最后咬牙说,“敢弄疼我我就杀了你。”


    “好。”


    得到他允许的一瞬间,商老师停滞的手指便开始动作。


    他天生手冷,冬天里,梁洗砚把他的手在兜里揣一路也捂不暖,指尖就更凉,梁洗砚绝望地趴在床上,想象自己是一只住在隐蔽洞穴里的小兔子,他的洞穴挖得特别好,狭窄又干净,然而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钻来一只冰冰凉凉的大蟒蛇,一点一点破坏他的兔子洞,然后将他抓着两只耳朵拎出来,一口全部吞掉。


    迟秋蕊的手指是真长啊。


    以前捏兰花指的时候觉得长指漂亮。


    梁洗砚怎么都没想到,这长指有一天还会有这样的用途。


    手指真长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除了一点酸,一点胀以外,梁洗砚真的没觉得疼,商老师不愧是搞学术的一把好手,看了那么多篇论文,理论结合实践,半点儿不带差的。


    终于,商哲栋俯身向前,放下润滑油,拆开避孕套的包装。


    包装被胡乱撕开扔在床上,梁洗砚趴着,偏过脸就能看见上面的字,在看见那上面标注的size的时候,两眼一黑。


    特么的,商哲栋一开始就照着他自个儿买的。


    等会儿,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商老师这种规格的


    靠!要死!


    只可惜梁洗砚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可能跑掉了。


    盼望已久的最后一步终于发生时,梁洗砚完全忘了这场景跟他的猛1计划已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的嘴几乎合不拢,肌肉健美的后背紧紧绷直,一条漂亮凸起的脊柱线条蜿蜒而下。


    商哲栋,真的,好特么的,天赋异禀,实力雄厚。


    穿戏服时明明是个倾国倾城,天生丽质的娇俏美人儿,谁知道裙子掀起来,掏出来算了不说了。


    商老师是个绝对温柔的1,他俯身,一吻又一吻的落在梁洗砚的皮肤上,安抚他紧张的情绪,低声在耳边哄他。


    “四宝,小四宝,宝贝四宝。”商老师轻声叫他,搂过他的腰。


    梁洗砚两眼已经完全失焦,耷拉在床边,胡乱应他。


    “叫哥哥。”商哲栋吻他的耳朵,“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您有病是吧。”梁洗砚咬着床单,脖子弯成流畅的线条,“今儿就打死我,死这儿,从这儿跳下去,我都不会叫,您甭想。”


    身后的人依然耐心,他忽然将梁洗砚翻了个身,他们没有分开,于是这个翻身的动作差点要了梁洗砚半条命走,他眼前泛白,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气得一口咬在商哲栋的肩膀上。


    这回他再也不怜惜商格格这朵娇花了。


    娇?他娇个屁!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这一口咬下去,商哲栋的肩膀立马出现一圈牙印。


    “转过来四宝。”商哲栋被咬了一口反而轻笑,“我要看着你的脸。”


    “看什么看,特么没见过我?”梁洗砚气哼哼,死死闭上眼不看他。


    他现在看不了商哲栋这张脸一点。


    只要看见那如画的眉眼,就能想起戏台上他痴痴追逐的美人花旦。


    再进一步想,就想到那下了戏台重来不露面,别人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名角儿现在在干什么东西。


    这对吗,这不对。


    这太特么羞耻了。


    商哲栋的吻落在他眼皮上,引诱人堕落的毒蛇般哄着他:“四宝,睁开眼看我,看看你喜欢的迟秋蕊,看看你梦中情人的脸,好不好。”


    “你有病啊啊啊啊!”梁洗砚胡乱地伸手去捂商哲栋的嘴,手掌却被捉住,变成十指交扣,再也抽不回去。


    小梁爷不太愿意再回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他一会儿扶着床头的木床板,一会儿瞪着天花板的吊灯,一会儿俯身埋头在被子里,一会儿被抱起来悬空。


    商哲栋是真的坏,坏透了,放了屁的青年才俊,就特么一流氓。


    他后来逼着梁洗砚叫哥哥,梁洗砚嘴硬叫他格格,然后很快付出了代价,后面实在受不了了,半点儿脾气都没了,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喊他哥哥。


    商哲栋还特么逼问他,是喜欢迟秋蕊多,还是喜欢商哲栋多。


    这问题堪比哥德巴赫猜想,压根没有答案,俩人是特么的同一个,梁洗砚回答哪一个都不行,最后呜呜半天,连声说都喜欢,但也没被放过。


    东厢房的一切好像被暂停了,梁洗砚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


    他终于在人生的第三十年,对常年练功的戏曲演员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好腰啊,真有劲儿;好体力啊,运动这么久,都不带累的。


    梁洗砚觉得他是一颗菜地里刚摘下来的小白菜。


    被反复的浇灌投洗展开合拢,放在锅里大火来回翻炒折腾。


    一开始,还是一片脆生生的,硬邦邦的白菜,到后来,任由炒菜的人扒拉来扒拉去,变成一滩软趴趴的叶子,随便摆成什么形状都可以。


    简单来说,被完完全全炒熟了。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久到梁洗砚隐约之间都听见胡同里早起放鸽子的鸽子哨声时,这混乱的一夜终于结束了,他生无可恋地仰面躺在被窝里。


    “我真后悔练这么大胸肌,以前是为了显壮展示猛1风采。”梁洗砚双眼灰淡,“谁能想到最后全他妈便宜你了。”


    他粗暴地把手插进商哲栋的发丝之间。


    “再敢吸一下我打死你。”梁洗砚说。


    “不折腾你了。”商老师温柔地抬头,改成吻他的脸,“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如果放在以前,梁洗砚肯定要嘲讽一句。


    “哈,你那小劲儿还抱我洗澡?”


    但现在,他不敢了。


    他男朋友这一晚上过后,依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那张娇媚的美人面孔比平时看起来还要华丽惊艳。


    牛逼。


    不愧是这么多年能同时扮演两个身份,并且还把两个身份在各自的领域全部做成极致的人。


    精力和能力是真的牛逼。


    “乖乖的。”商哲栋亲了亲他的嘴,掀开被子下床,把羽绒服拿过来,把梁洗砚整个裹进去,打横抱起来。


    “你去死。”梁洗砚已经放弃挣扎了,浑身能动的只有嘴。


    在内蒙古边境上扛过枪,一口气负重十五公里越野不气喘的小梁爷这辈子都没想过他要被另一个男人抱着去洗澡。


    还是被戏台上倾倒一片,弱柳扶风的美人花旦公主抱。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索性就算了。


    做0真累啊。


    花洒落下的水珠打湿商老师的发丝,流水从他眼睫滴落,他本人却毫无察觉,温柔地撑着梁洗砚的身子,给他抹大白兔奶糖味道的沐浴露。


    梁洗砚的单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他偏过头,看见商哲栋的侧脸,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雾气后的那双凤目眼尾微红,像是流过泪似的,从眼角划过。


    台上戏子多情,多愁善感起来,连什么时候红了眼睛,落了泪都不曾察觉。


    “唉。”梁洗砚叫他。


    “嗯?”商老师从氤氲的水雾后看他。


    “以后甭特么天天胡思乱想,担心我离开你。”梁洗砚亲他的眼睛,硬邦邦地说,“商哲栋我喜欢,迟秋蕊我也喜欢,您什么样儿我都特么的喜欢死了,两个加一块儿,我梁洗砚一口气喜欢您七年了,听懂了吗?”


    商哲栋怔怔地看着他,水流从他漂亮的脸颊一滴滴流下。


    “听懂吭一声。”梁洗砚冷着脸掰他的下巴。


    “懂了。”商哲栋喉结轻滚,“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