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折 蚊子咬的 那可真是古今第……
梁洗砚是真没想到, 商老师跟电视剧里演的刁蛮格格似的,这脾气是真不小。
上午的事儿之后,他好心好意邀请商哲栋一块儿回家, 惨遭拒绝,商老师非要说研究所还有工作,去忙了,梁洗砚一个人灰溜溜回家。
好不容易等着他下班的点儿, 梁洗砚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窝着, 等着商哲栋给他打电话商量晚饭吃什么, 结果只得到商老师一句冷冰冰的微信。
【秋迟】:晚上加班,不回家, 自己吃饭
梁洗砚蔫吧着回了个哦字,把手机扔到一边儿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晚上五六点钟,二妞妞和金汛淼前后脚都来他这小院儿了,二妞妞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四宝哥,你没事儿吧。”
梁洗砚躺在沙发上, 说:“您来, 喽一眼我死没死。”
“还能贫嘴, 说明没事儿。”二妞妞一屁股在八仙桌前面坐下,放下手里的饭盒, “我听说你今儿又让张波那没爹没娘养的玩意儿坑了, 怎么样, 事儿解决了?”
“过去了,还好咱商老师靠谱啊,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直接就把我们四宝救下来了, 张波那孙子屁都不敢放一个。”金汛淼在沙发边上推开梁洗砚,自己坐下,“唉,你知不知道你俩走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啊?”梁洗砚瘫在沙发另一边,没什么兴致地问。
“那男孩一吓,什么都招了,才知道他就是个gay吧里头玩儿仙人跳的,专门骗富二代的钱,威胁人家不给钱就在外面曝光什么的。”金汛淼乐呵呵跟他转述,“问来问去也没人承认谁惹上的他,最后干脆报警了,警察来了以后就以诈骗勒索罪带走了,估计得关几天了。”
“还能是谁惹的。”梁洗砚闭着眼睛,“就是张波身边那几个狗腿子呗,长得丑玩得花,惹出祸了自己又收拾不干净,干脆往我这儿推,反正我是人尽皆知的gay。”
“甭管怎么说,这事儿跟你是没什么关系了。”金汛淼说。
“嗯。”梁洗砚应一声。
“兴致不高啊。”金汛淼推他的腰,“往常要是张波吃了瘪,您不得高兴得跑出去买几盒大呲花万响炮,放个三天三夜放给那孙子看?”
“北京全市范围内禁燃烟花爆竹。”梁洗砚眼睛都没睁,“我要想干这事儿得开车去河北,张波看不见。”
“”
二妞妞喊:“来吃饭啊你俩,四宝哥,我妈今儿听说你又受委屈了,给你专门做的懒龙肉包子。”
“哎呦。”梁洗砚从沙发上蹦起来,“帮我谢谢李大妈。”
肉龙摆上桌,又白又胖的一长条,冒着热乎气儿,二妞妞拿来菜刀过来切开,金汛淼拿了碗来刚倒上醋,梁洗砚那边已经快吃进去俩了。
“这么多年还得是你妈和的这馅儿啊,真香。”梁洗砚说。
“那可不,早上起来就去菜市场抢的三肥七瘦的猪五花,在家这一顿葱姜料酒十三香的招呼,又是擀面又是蒸,给你吃上这么口热乎的。”二妞妞坐下。
“太贴心了我的李大妈。”梁洗砚又咬了一大口,“回头我给她做个锦旗送居委会去,乐于助人四个字儿写得大大的。”
“那你是真送她心坎儿里去了,我妈这辈子就喜欢这玩意儿。”二妞妞也咬了一口,嚼着说,“不过现在看来你可以放心不少了,商老师一看就是站你这边儿的,他肯定不会害你。”
金汛淼笑得嘴巴子流出一滴油:“那何止是站他这边儿啊,商老师那简直是跟全世界为敌的架势也挺我们四宝,你是没看见今儿商老师他爸,商世坤那个脸色,就这么说吧,那张脸放水里涮一涮能洗出一池墨水儿来,结果商老师愣是当没看见,照样把四宝救下来了。”
梁洗砚咬肉龙包子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吃北京大懒龙,最好吃的就是配上小米粥,李大妈后来又特意过来给他们仨送了一锅刚熬出来的小米粥和咸菜,三个人一手肉龙,一手端碗,喝得吸溜吸溜的,越吃越香。
二妞妞问:“商老师今儿怎么下班这么晚?”
一提到商哲栋,梁洗砚手里的肉龙突然不香了,烦躁地说:“谁知道他。”
金汛淼在旁边喝得滋滋作响,梁洗砚本来就烦,现在越听越烦,放下饭碗:“金羊羊,你可真粗鲁!你吃饭能不能斯文点儿,跟人家商羊羊学学!”
金汛淼迷茫放下粥碗:“您刚才不还跟我一块儿吸溜呢么?犯什么病呢?”
二妞妞吸溜了一口粥:“金羊羊,梁羊羊,你俩大哥笑话二哥。”
“你没好哪儿去!二羊羊!”梁洗砚和金汛淼异口同声。
吃到最后,锅里还剩下最后一碗小米粥,盘里还剩下最后几块儿肉龙。
金汛淼打了个嗝又要去拿,梁洗砚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
“呆子,别吃了!”他说。
“干嘛啊,我不吃不也浪费了么?”金汛淼说。
“浪费个屁。”梁洗砚闷头喝了一口粥,含含糊糊说,“商哲栋还没回来呢。”
金汛淼白了他好几眼:“噢,人家要搬来那会儿您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四处蹦跶,又是赶人家走,又是不待见他,天天摆个臭脸,现在好了,帮你说一句话,还给留上饭了,你这人,变脸王么不是。”
“你再吃一个吧。”梁洗砚脸都快埋碗里了,“把嘴堵上话就没那么多了。”
吃完了饭,梁洗砚把昨天晚上老屈儿媳妇儿给他的西瓜从冰箱里拿出来切了,打开电视,和金汛淼、二妞妞,仨人边看新闻联播边啃。
这时候,小院儿门打开,商哲栋从外面回来。
“唉商老师回来啦!”二妞妞跟他打招呼。
商哲栋走到正屋放下包,说:“你们都在这儿,晚上好。”
梁洗砚清清嗓子,拿了一块儿西瓜说:“刚切的,你来吃啊。”
商哲栋那双眸子冷冰冰地朝他瞥了一眼:“不了谢谢。”
“”
梁洗砚讪讪地把瓜放回去了。
不吃就不吃,切。
商哲栋又跟二妞妞和金汛淼寒暄了一会儿,跟他们俩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结果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旁边的梁洗砚,梁洗砚只能闷闷地啃着他的瓜。
商哲栋回他的东厢房换衣服,二妞妞戳戳梁洗砚:“你跟商老师吵架了?”
“吵吵什么吵架!”梁洗砚突然激昂,“三岁小孩儿啊还吵架。”
“那我怎么觉得商老师今儿晚上对你这么冷淡呢?”二妞妞说。
“你的错觉!”梁洗砚站起来,端着剩下一盘西瓜,“你不信我再去给他送一遍,他肯定吃我的西瓜。”
“呵。”二妞妞耸肩一笑,“你去。”
梁洗砚于是硬着头皮,端着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他蹭到商哲栋的东厢房,那屋里已经开了灯,虽然说拉了窗帘,但是里面的人影儿照在墙上,从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商哲栋的影子,知道他正在解衬衫扣子,一颗又一颗,最后脱下,露出里头宽肩窄腰,比例漂亮的好身材。
梁洗砚挪开眼睛,等他换上家居服,才敲敲门。
“商哲栋。”他说,“吃点呗,这瓜可甜了。”
里面的人影一顿,没说话。
梁洗砚继续敲,这回嘴巴甜了点儿:“商老师?”
还没回复。
他瘪了瘪嘴,碰一鼻子灰想放弃,一扭头看见二妞妞在后面微笑盯着他,觉得丢脸,只好继续磨这边儿。
“商~老~师~”,他把脑门顶在商哲栋房门上哼唧,“您就给个面子吃点儿呗,哦,现在已经不冰了,从冰箱里拿出来有一阵儿了,真的,你吃一点儿,沙瓤的,好吃。”
二妞妞侧过头跟金汛淼说:“我怎么看四宝哥那么恶心呢。”
“呵。”金汛淼冷笑。
终于,门打开了,打开得很突然,梁洗砚没防备,一个没站稳,一脑门就这么直愣愣戳进商哲栋怀里。
脑门贴着商老师胸口,闻见他身上气息,梁洗砚下意识耸了下鼻子想多闻闻,却不敢再多待。
毕竟这姿势像什么话,搞得跟他个gay骚扰直男似的,商哲栋又讲究,该不乐意了。
“对不住啊您。”梁洗砚赶紧后撤一步,从他怀里起来,“您开门太突然了,我没站稳,不是故意的。”
商老师的手臂此时半抬不抬悬在半空,他顿了顿,最后还是一张朝鲜冷面,冷飕飕放下手。
“给我。”商哲栋说。
“哦。”梁洗砚把盘子递过去,“你出来吃呗,大家都在——”
商哲栋接过盘子,啪,又把门关上了。
梁洗砚:
二妞妞喊:“回来吧,回来吧孩子。”
梁洗砚对着紧闭的门龇了龇牙,一甩手走了。
算了不哄了。
什么人呐!
但二妞妞那边还是要骗的,梁洗砚坐回八仙桌,说:“他今天可能工作累了,在里屋吃,不出来了。”
二妞妞长久地盯着他。
梁洗砚被她盯得发毛。
下一秒,二妞妞扯起嗓子喊:“商老师,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来尝一尝我妈做的肉龙包子呗,还有小米粥,可香了,我妈这手艺是独门绝技!”
东厢房传来温和的回应:“好的,我马上就来。”
二妞妞看着梁洗砚,咧嘴微笑。
梁洗砚低下头,手掌揉了一把脸。
商哲栋很给二妞妞面子,没一会儿就端着西瓜走出来,在二妞妞身边坐下,正在梁洗砚对面。
二妞妞说:“您先吃会儿瓜,肉龙上锅热着呢。”
“谢谢你。”商哲栋拿了一个瓜,低头啃下一个小角,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慢,脸上和手上都没沾上西瓜汁。
金汛淼和梁洗砚在对面看着他的吃法,默默感慨。
还得是商羊羊啊,真斯文。
“唉四宝哥。”二妞妞突然眯起眼睛,低下头,“你脖子上那什么玩意儿?”
梁洗砚心里面闪过一声卧槽,才想起来脖子上还有被商哲栋啃的印子呢,一下午他都给忘了。
“没什么。”他皱眉撇嘴,“出门让蚊子咬的,倒霉催的。”
“咳。”商哲栋放下手里的西瓜,很轻地咳了一声。
“咬得好,咬得特别好。”梁洗砚一秒变脸,“哎呀,那可真是古今第一的好蚊子啊。”
“嗯?”二妞妞看看商哲栋又看看梁洗砚。
“秋天还有蚊子吗?”金汛淼从西瓜里抬头,“那我得喷点花露水,我B型血,最怕这玩意儿了。”
“您老一边儿喷花露水去吧,这儿没你事儿。”二妞妞看他一眼都烦。
“你干嘛凶我!”金汛淼瞪她,“防蚊那不是天经地义啊,谁乐意让蚊子咬?”
商哲栋、梁洗砚和二妞妞三个人同时看了他一眼,又纷纷低下头各自吃瓜。
金汛淼:?
终于是二妞妞和金汛淼都走了,梁洗砚收拾着桌上的西瓜皮,余光观察商哲栋,在猜他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出来喝茶写报告什么的。
结果商老师只是去卫生间洗漱,洗漱完又要回他的东厢房。
“你牛逼。”梁洗砚对着他冷漠的背影腹诽,“呆屋里就别出来,我也不跟你说话了,有种咱俩从现在开始,一辈子一句话不说。”
商哲栋突然转身。
梁洗砚下意识一退,他现在是真的怕了商哲栋这突然转身,总觉得随时随地可能给他再来一口。
“怎么了?”梁洗砚热情问,“你今晚还写报告么?要不喝点茶?还饿吗点个夜宵吃?”
“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爷爷,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去说一声让他放心。”商哲栋冷冷说完,走了。
梁洗砚把手里的瓜皮扔到垃圾桶里,蔫吧着撇了撇嘴:“哦,知道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折 鸡毛蒜皮 您怎么还这儿算……
第二天早上, 梁洗砚破天荒醒得很早,甚至比商哲栋出去晨练的时间还早。
他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洗漱停当, 站在小院里边打呵欠边伸懒腰的时候,才看到商哲栋的东厢房打开门。
商哲栋走出门看到他的时候步子停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见到活着的梁洗砚。
“早啊。”梁洗砚没话找话,“你还去锻炼?”
“早。”商哲栋看了他一眼, 淡淡说, “去。”
“那我还一起吧。”梁洗砚说。
“又找人?”商哲栋问。
“嗯”梁洗砚顿了顿, “对,找人。”
其实今天还真不是找人, 他本来就对老屈说的那个“声音很像迟秋蕊”的人兴趣不大,毕竟就算声音再像,那人也永远不是迟秋蕊。
他和老屈不一样,老屈喜欢的是京戏本身,所以谁唱得好谁演得好,他都能挺乐意看;但梁洗砚不如说是更喜欢迟秋蕊本人, 所以换成其他人来唱, 兴致立马就降下来了。
但是他小梁爷总不能说, 哦,今天是为了在你商老师面前刷刷存在感, 看看能不能把人给哄好了才起得这么早跟去锻炼吧。
所以他继续拿着找人当借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个“找人”说出来, 商哲栋本来就冷岑岑的脸色好像又冷了一些,冻得梁洗砚都哆嗦。
“去换身衣服。”商哲栋说。
“嗯?”梁洗砚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是他经常穿的老北京胡同必备时尚穿搭白背心,这玩意儿穿老头儿身上就叫老头儿背心, 穿他身上因为身材好,倒是穿出来一种运动背心的休闲帅气感来。
“我这身还行啊。”梁洗砚举起胳膊,露出他明显的手臂和胸肌,“我这要肌肉有肌肉的,这么穿不算邋遢吧,很寒碜吗?”
商哲栋的目光在他的身材上扫过,脸色更沉。
“太暴露。”商哲栋说。
梁洗砚心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暴露什么玩意儿,那北京夏天街上还老有光膀子的膀爷呢,他好歹还穿着背心。
但碍于商老师淫威,小梁爷还是妥协了。
“得嘞,换。”梁洗砚叹了口气,嘴里嘟囔,“听您的,您等我一下啊,我回去打开衣柜找找我那冬天的大棉袄二棉裤,我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我还戴口罩戴帽子围围脖,哦,再戴上手套墨镜,穿得跟个国际通缉犯一样,这样就不暴露了。”
“”
终于,他换了件简简单单的白T恤,穿了条很保守的长裤以后,跟着商老师出门了。
露水依然沉重,梁洗砚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听见商哲栋问他:“什么声音?”
“鸽子哨儿。”梁洗砚回答,“你往天上看。”
商哲栋抬起头来,胡同青砖灰瓦的顶端,成群的四合院远远一看,瓦浪如海,狭窄的胡同上空,低低地略过成群结队的鸽子,绕着圈儿的飞。
“胡同里有人养飞鸽,就国庆阅兵的时候放飞的那玩意儿,清早上开笼溜,刚才你听到的那个动静就是鸽子尾巴上装的鸽子哨儿。”梁洗砚插着兜,看了一眼商哲栋,乐了,“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北京人,这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家附近好像都没有。”商哲栋说。
“也是。”梁洗砚点头,你家那都住大豪宅了,方圆几里都没人的,哪还能有养鸽子的。”
商哲栋没说话,他还在仰着头看鸽子飞,白颈修长漂亮,一双眼睛追着鸽子环飞的轨迹,灵动而透亮地轻轻转动。
梁洗砚在看他。
“走吧。”商哲栋收回目光,朝着崇坛公园去。
梁洗砚愣了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公园以后,商哲栋就去锻炼了,梁洗砚又背着手在假山后头四处转悠打发时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是没见到有人来唱戏。
倒是瞅见一个小姑娘穿着练功服在这儿练耍花枪。
梁洗砚站着看了一会儿,反正也无聊,时不时还给姑娘喝彩捧个场什么的,那小姑娘回头看见他这么支持,抿着嘴羞涩地笑,手上倒是越耍越灵巧。
不知道不觉商哲栋已经结束他的锻炼,在假山后找到他。
“看什么呢?”商哲栋走过来。
“看。”梁洗砚朝着小姑娘一扬下巴,“小姑娘耍花枪呢。”
商哲栋跟他并肩站着,也看了一会儿。
梁洗砚侧过脸来点评:“左手腋花稍微有点不连贯,但提枪花已经非常不错了,小姑娘挺牛。”
商哲栋微微诧异看向他:“你这么专业?”
腋花,提枪花,全是戏曲中的名词,指的是手提刀马旦的花枪,通过转动手腕和手臂,将花枪转动舞动起来,以在舞台上表现人物的武力高强。
算是京剧入门的基本功。
“嗐,我以前了解过,而且我见过一个耍花枪耍得巨漂亮的,那身段,那姿势,活脱脱就是英姿飒爽这个词儿活过来。”梁洗砚心里想着迟秋蕊,陶醉地挑了一下眉。
梁洗砚说这话时,眼底那佩服和喜欢的劲儿都要溢出来,商哲栋看着他的表情,嫉妒心作祟,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也会。”
“啊?”梁洗砚回过头看他,“你会什么?”
商哲栋已经反应过来,顿了顿,神色如常:“我也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看过书,所以说我也会这些术语。”
“那您多有文化啊。”梁洗砚朝他笑笑,“走了,吃早点去。”
还是那家早餐店,放了东西落座后,商哲栋刚要起身去拿托盘,肩上落下两只手,将他按回去。
“今儿我伺候您。”梁洗砚朝他讨好一笑,“您说吃什么,我去打。”
商哲栋看着他:“甜豆腐脑。”
梁洗砚脸色一变:“这不成,这个绝对不成,北方人一人给我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您换个成不?”
“豆浆吧。”商哲栋抿了一下唇,不逗他了,“一个煮鸡蛋。”
“得嘞。”梁洗砚狗腿子似的走了,“擎好吧您。”
买完早点回来,梁洗砚和商哲栋面对面坐着吃饭。
商哲栋还是一样拿出手机来,开始刷他的员工培训视频。
胡同里的小店铺面不大,一共就几张桌子,梁洗砚低头吃着饭,外头进来一个憨头憨脑的大小伙子,其中一个喊了声小梁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就搂上他的脖子。
梁洗砚放下碗,唉了一声:“唉这不大柱么,你放假回来了?”
“昂。”大柱笑着说,“这不快国庆放假了吗,翘了几天课,提前买票先回北京了,不然大学生国庆太难抢票。”
“你妈当初让你在北京上大学,离家近,你非不干,跑去外地,知道回家难了吧。”梁洗砚说。
“我这不也是奔着外省985去么。”大柱说。
梁洗砚给疑惑的商哲栋介绍:“这位也是胡同里老街坊了,当初跟他妈因为大学考不考外地的事儿闹到居委会去了,还是李大妈调节的,所以认识。”
“你好。”商哲栋点头。
“唉,这位好眼熟啊。”大柱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商哲栋。
“边儿去,你上哪儿眼熟他。”梁洗砚乐了声,“这位,商哲栋商老师,现在在我家房子暂住呢。”
“不不不,我女朋友学历史的。”大柱猛摇头,“她跟我说过,前些年他们学术圈有个长得巨牛逼,给分还特温柔的老师,他一般不开公选课,开了就是秒没,哪怕是早八,大家起床都能甘之如饴,而且啊,都不知道多少人想追求他,那可真是,一出手就是梦中情人级别的性格长相。”
他仔细观察着商哲栋,说:“我看着长得像呢。”
梁洗砚听完乐了:“哦,那估么着就是他了,这位就是历史出身的,只不过现在不教书了,可惜了了,现在早八能看见他的只有我。”
“哎哟!”大柱一脸敬佩,“您怎么辞职了呢,这要是继续留在高校里头,前途无限啊。”
“我”商哲栋刚要回答。
梁洗砚低头啃包子:“他在哪儿不是前途无限,他在我这儿才是屈才。”
“也是。”大柱憨头憨脑,也不再纠结,一把又搂住梁洗砚,“小梁爷什么时候有空咱打球去啊,卧槽你那个盖帽儿太牛逼了,我到现在还没学会。”
“得,有空的吧。”梁洗砚说。
“我们换一下位置吧。”商哲栋突然站起来,温和地对大柱说,“我吃完了,你来我这边吃,宽敞。”
“啊,哦哦哦好。”大柱一头雾水地松开绕在梁洗砚脖子上的手臂,“那谢谢商老师,您人可真好。”
商哲栋坐在梁洗砚身边,看了他一眼他的脖子。
上面的红印儿经过一晚上已经消去了不少,现在既没那么红了,范围也没那么大了,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商老师摆了一下面前的筷子,摆正,才压下心里面的不爽。
“唉。”梁洗砚桌子下的膝盖碰碰他,“你这个视频昨天刷过了,换一个。”
“嗯?”商哲栋低头看手机。
“昨天就是这个主题,讲得内容都一模一样,你肯定是刷重复了。”梁洗砚说。
商哲栋眨了下眼,点开后台一看,还真是重复的,他今天应该从下一个开始看。
“我记性好吧。”梁洗砚咬着包子,嘚瑟一笑,“我现在都还能背下来你手机号呢,就这么牛逼。”
商哲栋换了下一个视频,把手机放在桌上。
“背下我的电话有什么用呢,你也不打。”商哲栋冷飕飕说。
梁洗砚咽下包子,都快崩溃了:“这都一天一宿了,您怎么还这儿算账呢!我说您找块石头得了,在上头刻上,某某年某某月梁洗砚不给你打电话,就跟那汉谟拉比法典似的,几千年以后的历史学家挖出来,一看,哎呦喂忒可恶了,梁洗砚居然没给商哲栋打电话,我的天啊,这是多么天人公愤的一事儿啊!”
商哲栋瞥了他一眼,转过脸去。
大柱在旁边闷头吃饭不敢吱声,默默想:他和女朋友吵架好像也是这阵仗,鸡毛蒜皮一点小事儿都能怄气好几天。
第33章 第三十三折 地铁高峰 别动也别看我,……
吃完早点, 回家收拾停当,两人出发去小汤山疗养院看梁爷爷。
走到胡同口,商哲栋发现梁洗砚没朝着停车场去, 反而转个方向,朝着地铁站去,问他:“不开车吗?”
“今儿我车尾号限行。”梁洗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吧商老师, 这么正经的理由也有我用的一天。”
“”
商哲栋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在早高峰人挤人的地铁站里, 被焦急匆忙的人流裹挟着,一路走到二号线的候车区。
梁洗砚抬头看了眼方向:“就这趟。”
“人好像比我平时上班多。”商哲栋看了一眼四周, 这才一会儿,站台上已经占满了候车的人,每一个都一脸困倦,形同枯槁,精气神儿说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都不为过。
梁洗砚看了眼表,说:“嗯, 你平时上班出门比今天早一点, 早高峰就差这几分钟, 早一分钟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晚一分钟都不一定能上得去的车。”
北京二环上最重要的二号线地铁进站, 车内车外的人群彼此相望, 里面的人眼底透露着对下车的渴望, 外面的人眼底闪烁着一定挤上车的决心。
梁洗砚正在专心研究一会儿上车往哪儿挤,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他懵懵地低头一看,商哲栋正在他身后拉着他。
商哲栋垂了垂眼:“人多。”
“哦。”梁洗砚这回真没多想, 人确实多,谁不知道北京地铁早高峰的威力。
他哥俩好一样扯过商哲栋的手往自己胳膊下一夹,“这样多好,肯定挤不开,你跟紧我啊,别让人群冲散了。”
商哲栋叹了一口气,有一种想把手收回来的冲动。
滴——
随着地铁门打开,商哲栋倒是理解了梁洗砚为什么要夹着他的手,因为这样确实牢靠,人群就像强势的海浪,一下子朝他们冲来。
斯文惯了的商老师感觉到后面的人在使劲的推他的后背,像块儿大石一样又重又实地朝他压来,他没法思考,脚下没有站立的地方,只能向前一步,从身后拥住梁洗砚,扶着他的肩膀才勉强没摔倒。
好在还是上了车,梁洗砚拉着他一路往车厢最角落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稍微能落脚的地方,梁洗砚抬手拉着吊环,说:“就站这儿吧,咱们要做好几站才换乘呢,不急着下车。”
“好。”商哲栋被挤得有点难受,很勉强地拉住梁洗砚旁边的扶手。
一站过后,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随着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俩脚底下能站的地方越发局促,被新上车的人群一下挤到车厢最里侧,梁洗砚好歹还能靠着车厢,商哲栋四处一看,他连个能扶的地方都没有。
梁洗砚两只脚微微分开站着,而商哲栋只能在他双脚之间的这一点地方寻一个落脚点。
“这么难受吗?”梁洗砚注意到商哲栋不住在皱眉。
“有点。”商哲栋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后面那个人身上烟味很重,这里不通风,我闻着难受。”
“换一下。”梁洗砚果断起身,“你到里面靠着。”
商哲栋没推辞,后面那人似乎是常年抽烟,就连衣服上都占满了烟味,他现在嗓子火辣辣的疼,很不舒服。
于是他们俩调换了位置,商哲栋后背抵着地铁车厢靠着站,而梁洗砚撑着手臂站在他面前。
脚下位置局促,现在变成商哲栋微微岔开腿,而梁洗砚站在他两腿中间,用手臂和身体将商哲栋圈在角落。
商哲栋低头喘了几口气,终于舒服多了。
等到再抬头时,他才惊讶发现梁洗砚居然贴他这么近,他们俩的下半身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甚至裤子的布料在地铁行驶中都会不断摩擦,将商哲栋原本熨烫笔挺的西裤都磨出了一点褶皱。
梁洗砚侧着脸正在看两侧门上的站名,流畅俊挺的侧颜距离商哲栋的鼻尖不过一两厘米,他们一样的高,没有任何避让的可能,呼吸全然纠缠在一起。
商哲栋就这么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而他的双腿之间,梁洗砚肌肉结实的大腿随着车厢晃动,总是会很有规律的、不轻不重地碰撞到他。
一生斯文持重的商老师忽然觉得小腹一紧,男人的直觉让他慌张低头去看时,贴身紧绷的黑色西裤果然已成灾难
梁洗砚正在专心数还有几站下车呢,面前的人忽然弯起腰,伸出手绕过他的手臂,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他的后背,然后将一整张脸狠狠埋进他的颈窝。
“你干嘛?”梁洗砚都懵了,低头想看商哲栋怎么了。
“别”商老师的声音难得有些慌乱,“别动也别看我,就这样待一会儿。”
梁洗砚没想明白,心里面担心,还是侧过脸看了一眼埋在他肩上的商哲栋,惊讶问:“你怎么脸和脖子全红了,发烧了还是低血糖站不住了,不能啊,早上咱俩吃早点了呀,我就说让你多吃点吧,你看”
他伸手在商哲栋脑门上摸了一下:“还行,好像没烧。”
商哲栋还没反应,甚至额头上都冒了一点儿汗珠,梁洗砚动来动去想扶他,说:“要不我们下一站下车吧,然后打车——”
后腰忽然让商哲栋捏了一下。
“乖一点,四宝。”商哲栋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格外的哑。
梁洗砚眨了一下眼睛,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商哲栋看起来不大舒服,他也就乖乖当个人肉靠垫。
商哲栋闭着眼睛埋首在梁洗砚怀里,说实话,对他的状况好转没有丝毫帮助。
他弯起腰来抱着梁洗砚只是为了不让地铁上其他人发现这尴尬的情况,可偏偏抱的这个人又是梁洗砚,他枕在梁洗砚肩上,鼻尖在他颈窝,闻到的全是这人身上淡淡的大白兔奶糖沐浴露的气味。
耳边,咚咚咚,一声又一声,规律又稳重的跳动声是梁洗砚的心跳。
他的手臂紧紧地收在梁洗砚背后,手臂贴着他的腰线,手掌扶在他的肩胛骨上,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梁洗砚比他高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向手心,而那手掌下的皮肤,柔软又弹性,被他的手指压得微微凹陷。(审核,隔着衣服拥抱而已)
商老师曾经也幻想过他第一次抱心爱对象应该是什么样的状况,或许浪漫,或许青涩,但反正,绝对没想到是这种尴尬至极,有辱斯文的状况。
梁洗砚突然喊起来:“唉卧槽什么东西顶着我,好烫!”(审核,后文写了是玉米而已)
商哲栋一瞬间惊恐又羞愤地抬起头,伸手想捂梁洗砚的嘴,这种事情就算就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当众喊出来。
“你别喊,我只是”商哲栋又急又快地想解释。
梁洗砚回头拍了拍身后的乘客,无语地说:“哥们儿,早点啃苞米?”
“你怎么知道?”那人惊讶回头,“对啊,刚煮出来的。”
梁洗砚面无表情:“甭问我怎么知道的,您那滚烫的苞米正戳在我后腰上呢,能不能收一下,烫死我了。”
商哲栋:
乘客道歉,赶紧把自己的背包调整了一下位置。
梁洗砚回过头看,垂眼看着还趴在他身上,脸色比刚才更红的商哲栋。
“怎么了,你好点儿没,你刚才说什么?”
商哲栋呼吸急促地看着一无所知的梁洗砚,最后重新低下头,一脑门捶在他肩上。
“您砸死我得了。”梁洗砚嘶了一声,侧了侧脖子,把颈窝露出来给他靠,“算了靠着歇会儿吧,到站我叫你。”
终于又过了一站,商哲栋稍稍松了一口气,情况在好转。
“唉商老师。”梁洗砚无知无觉地又顶了他一下,“帮我个忙。”
一瞬间前功尽弃的商哲栋捏紧了梁洗砚的衣服。
“快点,你帮我摸一下我的腰,刚才被苞米烫得好疼。”梁洗砚龇牙咧嘴,“我没手,你帮我揉一下,快快快受不了了。”
商哲栋:
他无奈地把手往下摸,问:“哪儿?”
“左边,裤腰上面一点。”梁洗砚说。
商哲栋找到位置,隔着T恤揉了揉。
“别隔着衣服啊,你伸进去一下,你这样没用,还是疼。”梁洗砚疼得嘶了声,语气理所当然,“我昨天晚上洗澡了,干净的,你别嫌弃。”
“”
商哲栋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出门应该算算黄历,诸事不顺的时候不该在外面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只好从衣服下摆撩开梁洗砚的T恤,在他被烫到的皮肤上来回摸了几下。
“好了好了,谢谢您嘞。”梁洗砚呼出一口气,“还好你手比较凉,碰一下好多了。”
他说着一顿,又去看商哲栋:“你怎么脸比刚才还红?”
商哲栋疲倦地叹了口气,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让我静一会儿。”
“好吧。”梁洗砚人畜无害地眨眼,“一会儿去疗养院找护士给你量个血压吧,你看起来跟我爷高血压犯了差不多。”
商哲栋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血压可能是真高了。”
梁洗砚:
又过了三站,商哲栋终于缓缓从他肩上起身,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了,只不过那双清冷的眼睛此时有些许凌乱和破碎,看起来像是刚打了一仗回来。
“好点了?”梁洗砚问,“我们也快到站了,接下来换乘五号线往北边坐,人就没那么多了。”
“嗯。”商哲栋轻轻叹息。
“话说回来,我刚才想起个事儿,想问你来着。”梁洗砚看着他。
“你问。”商哲栋低头整理自己的裤子。
“你怎么对军区探视的规则那么熟悉啊。”梁洗砚问得漫不经心,“昨儿你在那舌战群儒质问骗子的时候连我都给唬住了,感觉你好像亲自去过一样,难不成你——”
商老师刚刚平息的心跳再一次卷土重来,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抬眼,对上梁洗砚审视的视线。
他很早就说过,梁洗砚是一副天生聪明的长相,那双单眼皮下,眼珠一转,就是一个精明的主意,机灵得好似什么都能看透。
所以,即使知道梁洗砚在感情上的迟钝,在这一刻,商哲栋也觉得他应该是猜到了真相,毕竟在正屋写工作报告的那天,梁洗砚接到的电话里,他的战友也亲口告诉他曾经有人冒着风雪也要见他。
梁洗砚只要敢大胆多往前想一步,只要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千里迢迢为他而去,很轻易就能得到真相。
商哲栋的心情很难形容,他期待梁洗砚自己发现,又忐忑被发现之后,后面该如何解释收场,才能表白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胡思乱想着。
梁洗砚说:“你难道来找我的路上就提前查了规章制度还背下来了呀。”
“”
他依然没有多想那一步。
梁洗砚一拍他手臂:“可以啊商老师,神机妙算小能手呀,连怎么套话都准备好了,要不说您是北大毕业的呢,脑袋是好用,以后诸葛亮人称小商哲栋了得。”
“”
可怜又可恨的一只小兔子。
商哲栋很久没给他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梁洗砚,目光中神色复杂。
还有点愤愤?
梁洗砚反正是没看懂什么意思,他刚才不是夸人呢么。
“梁四宝。”商哲栋突然叫他,“你真的是——”
他没再说下去,梁洗砚只觉得商哲栋的手臂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侧过脸低下头,像昨天一样,狠狠咬下去,连位置都是同一个。
“唉!”梁洗砚惊得下意识出声。
商哲栋被他藏在身后,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地铁上,旁边的人惊讶看过来,梁洗砚不好暴露,忍着疼,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说:“没事儿,被踩了一脚。”
直到那片皮肤上再次晕出一片鲜艳的红,商哲栋收了牙,两片唇在上头飞速吻过,然后面无表情从他身上抬起头,转身下车。
第34章 第三十四折 回家吃饭 忘了问你了,晚……
“爷——爷——”梁洗砚一进门就扑到梁老爷子的床边, “您老能不能管管商哲栋啊!您看他给我咬的,都见血了都!”
商哲栋在他身后轻轻关上房门,颔首问好:“爷爷早上好。”
梁实满坐在床上, 正戴老花镜研究字帖,看见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来,立马乐得合不拢嘴。
“小哲来了,快坐。”梁老爷子说。
“看我, 看我, 嘿嘿嘿, 您亲孙子在这儿呢。”梁洗砚伸过去一个寸头脑袋,一个劲儿的抻长脖子, 指着上头的红印儿,“看看,他,您喜欢的小哲给我咬的。”
商哲栋端正地在床前坐下。
梁实满摘下老花镜,看了一眼,说:“哪儿那么严重, 臭小子就会跟我这儿嚎, 最多就是红了一点儿, 没见血。”
“重点这个么,重点是他咬我!”梁洗砚往爷爷身后一躲, 张嘴就是告状。
商哲栋看了他一眼:“事出有因。”
“对, 事出有因!”梁实满一回头给梁洗砚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是不是你小子又犯浑惹人家小哲生气了,要我说,你就该打该收拾,长点教训才老实。”
一看梁实满诚心向着商哲栋, 商哲栋淡淡地瞥了一眼梁洗砚,似在宣告无声的胜利。
梁洗砚捂住心口,摆摆手:“心寒了,我算看出来了,您啊,现在是他商哲栋的爷爷了,不是我爷爷了,走了,伤心了,您们在这儿其乐融融啊,我呢,唉,我就一局外人。”
“臭小子。”梁实满笑着把他拉回来,“好好听人家小哲的话,跟人家学着点稳重,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但凡有点深沉,能让张波他们算计?”
“唉!”梁洗砚不服,“那他们纯粹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啊,这不能赖我吧。”
“你晚上少去那些个年轻人叮叮咣咣的地方,不也安全么?”梁实满说。
“酒吧啊。”梁洗砚朝商哲栋一抬下巴,讨好邀宠似的笑,“您问他啊,我最近可乖了,天天跟家呆着呢,一天都没去酒吧,真的,别说没去酒吧了,我哪儿都没去,一天恨不得大半天儿都跟他商哲栋在家,为什么啊,他威胁我啊,我要是不听话他就要来跟您告状,我能不听么?!”
“是这样。”商哲栋说,“最近很乖。”
“你看,还得是小哲在,能把你管住。”梁实满乐起来,“这就叫一个猴儿一个栓法,你这猴儿,就得这么拴。”
他看向商哲栋,说:“对了小哲,昨天的事儿还没谢谢你呢,听说你帮着我们四宝说话了,多亏了你,我们四宝才没受冤枉。”
“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商哲栋很礼貌地说。
梁洗砚正坐一边儿啃香蕉,一愣神功夫,脑袋又让老爷子弹了一下。
“你谢人家没有?”梁实满问。
“谢了谢了。”梁洗砚懒洋洋说,“谢得五体投地的,就差以身相许那么谢的,您放心吧,差不了事儿。”
三人说着话,护士进来查房,商哲栋站起身说:“这个时间主治医生应该在,我去跟他了解一下您最近的身体情况。”
“好孩子。”梁实满笑笑,“让你操心了。”
商哲栋朝爷爷微笑后,转身跟着护士走了。
“来,爷爷,吃根香蕉。”梁洗砚举着扒开的香蕉给爷爷,“自从商哲栋在这儿,我伺候您都得排号了,基本抢不上,以后来看您估计我俩得先打一架,谁打赢了才能来孝顺您。”
“小哲多好的孩子。”梁实满被他逗得直乐,接过香蕉,“你俩相处的怎么样?”
“之前还行,没什么矛盾。”梁洗砚嚼着东西说,“昨儿不知道哪儿惹了他了,从梁季诚公司回来就跟我冷战,他怪我没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梁实满笑了声:“你道歉没?”
“哄着呢,没哄好,倔驴一样的脾气。”梁洗砚又咬了一口,抬头说,“不对啊爷爷,我做错什么了,怎么还得我道歉?”
“怎么不是你的错。”梁实满瞪他一眼,“你们俩现在住一块儿,那关起门来是一家人,结果你碰上点什么事儿不跟人家说,不让人知道,还是人家自己打听才去救得你,你这不是明显没把人家当自己人吗?”
“啊?”梁洗砚香蕉差点掉了,“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
“你甭管别扭不别扭,是那么个意思。”梁实满说,“你想,要是金汛淼和二妞妞,俩人碰上什么大事儿,自己一声不吭扛着,不跟你说一句,还是你问才吞吞吐吐吭声,你什么感觉?”
“那肯定是不爽的。”梁洗砚皱了皱眉,“哦,那我明白了。”
“有什么事儿,你俩商量着来,你有什么事儿,都跟小哲说说。”梁实满敲他的脑瓜,“爷爷费这么大劲儿把人送去你那儿,不就是让你过日子有个商量的人么。”
“得得得,明白了,我回头就跟他说,我以后什么都跟他说。”梁洗砚点头如捣蒜。
又等了一会儿,商哲栋从外面回来,推开门说:“抱歉爷爷,我刚才接了个电话,家父有事找我回一趟老宅,司机已经来接了,我得提前告辞了。”
“你爸找你?”梁洗砚抬头,拧起眉。
“嗯。”商哲栋点了一下头,“那我先走了,爷爷您好好休息。”
“啊好,去吧,路上慢点啊孩子。”梁实满说。
商哲栋匆匆走后,梁洗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他估摸着商哲栋走路的速度,起身走到窗户边,从窗帘后往楼下看。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就看了。
梁实满靠在床上,歪头一看自己这孙子跟个望夫石似的戳在窗户边往楼下看,低头笑了笑,重新拿起字帖。
*
郑新伟在疗养院楼下等着商哲栋,看见他从楼上下来,面色沉沉,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他了解自家少爷,每次商世坤叫他回老宅,基本都是这幅表情,说上刑场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差不多。
他每回看见商哲栋要承受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当然心疼,可却没有办法。
商哲栋走到车边,刚要拉开车门。
楼上,一扇房间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
郑新伟抬头看,就看见一颗寸头从里面探出来,梁家那个小儿子眉目张扬,挂他标志性痞气慵懒的笑容。
“商老师。”梁洗砚喊,“忘了问你了,晚上回家吃饭吗?”
郑新伟看见自家少爷回眸望他,刚才还灰暗阴沉的眼睛里瞬间映出一道明媚的光,唇边微微带笑。
“回家吃。”商哲栋说。
“哦那成。”梁洗砚揉了揉鼻子,“那咱俩点外卖吧,你早点回啊。”
“好。”商哲栋温柔应他。
一直到车子开出疗养院很久,郑新伟都能感觉到商哲栋愉悦的心情。
他默默嘀咕:这梁家小儿子也是个能耐人。
可惜汽车一路疾驰,靠近商家老宅时,那份欢愉的空气已经很稀薄了。
郑新伟小心翼翼说:“我看商董脸色不太好。”
“我大概知道他找我为什么。”商哲栋说。
“反正,你顺着他点。”郑新伟叹了口气,“商董严厉,对着干是吃亏。”
车内压抑,车窗外,午后秋雨说来就来,西半城的天已经阴了。
“郑叔,九月的最后一天就是我妈的忌日。”商哲栋转过脸,“今年是第三年了,他有说什么吗?”
“商董什么都没说。”郑新伟丧气地摇头,“应该是老样子,他不会去看夫人的,更不会给她祭奠忌日,当初夫人走之前,他们两人吵架吵得昏天黑地,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我看商董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商哲栋目视前方,什么都没说。
车子在商家老宅前面停下,问了保姆,才知道商世坤不在他书房里,这会儿正在偏院的祠堂里等着商哲栋。
郑新伟一听祠堂,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就要嘱咐商哲栋一定要听话。
商哲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木着一张脸,随着去了。
商家宅子的后院里,有一个独立的木制中式小楼,原本是个清代的佛堂,后来在商寅盛手里改成了祖祠,从此以后就一直在这供奉着。
商哲栋走进去的时候,商世坤背对着他,喜怒不知。
“父亲。”他颔首。
“跪下。”商世坤说。
商哲栋也不惊讶,他向前走了两步,提起裤脚,肩膀平直,腰背挺拔地跪下去,不卑不亢。
“知道为什么跪?”商世坤转过身来。
“知道。”商哲栋面无表情,“因为我昨天当众出头。”
“看来还有自知之明。”商世坤冷冷瞥他一眼,“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去?”
“因为我不想看到梁看到无辜的人被冤枉。”商哲栋停顿一下,“昨天那番话漏洞百出,明显就是造谣污蔑。”
商世坤哼了一声:“他梁季诚自己都没想着管他那个儿子,需要你来管?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说完了,接下来又惹出一大堆麻烦,牵连好几家掰扯不清,本来很轻易就解决的事情,你非要出头冒尖,最后全都得罪了。”
商哲栋眉目不动:“梁季诚是梁季诚,我是我,他不管我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梁洗砚的人品做不出来那种事,那就谁也不能因为他没人护着就想欺负他。”
似乎是看他幼稚,商世坤冷笑一声:“小哲,我原本以为我把你养的很完美,你从小我就带着你见世面,什么场合你都应该游刃有余,我没想到你三十岁的年纪,一屋子人谁重要谁不重要,你居然会看不出来。”
商哲栋垂着眸,想要说他当然知道谁最重要,只是教养在身,他最终没和自己的父亲顶嘴。
“在这静跪两个小时清醒清醒,想想以后碰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做才对。”商世坤朝外走两步,又回头指着他,多了份气急败坏,“你就是被你那个妈惯坏了!如果不是她一直在你的教育上跟我唱反调,非要主张什么让孩子自由快乐,你早就会被我培养得比今天完美得多!”
商哲栋的背影如一棵青松,一动不动。
郑新伟一直在门外掐着手表,两个小时,一分不差,他赶紧冲进去。
商哲栋依然跪得笔直。
“快起来,时间到了。”郑新伟扶他,“腿疼不疼?”
商哲栋站起来时稍微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直,温柔说:“没事儿郑叔,祠堂我从小就跪,已经习惯了,两个小时而已,不疼。”
“去上个药吧。”郑新伟关切地问。
商哲栋抬手看了眼表,很轻地抿唇:“不了,先忙后面的事,四宝在等我回家吃饭。”
第35章 第三十五折 作壁上观 人情冷暖凭空造……
商哲栋每天的时间行程都很紧, 恨不得一天劈开两天用,因为他除了本身的工作以外,还有另一层身份, 京城名角儿迟秋蕊。
戏班子总要排演,磨合,哪怕他迟秋蕊再醇熟,偶尔换新戏新场新演员时, 也得陪着去彩排。
从商家老宅出来后, 郑新伟送他去牡丹楼。
郑新伟问:“刚跪了两个小时, 一会儿又要走莲步,受得了吗?”
商哲栋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郑新伟又说:“那我今天等着你排练吧, 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四合院,少走一点路。”
两人停下车,一起走入牡丹楼的后台,迟秋蕊化妆间内,小薇已经在等着了。
商哲栋边脱外套边说:“抱歉今天从外面赶过来的,没提前准备。”
小薇笑着说:“哦那没事儿, 那咱们先束胸吧。”
商哲栋对郑新伟说:“郑叔, 去观众席坐着等我吧, 今天最多两个小时就好。”
束胸?束胸是什么意思?男人还要束胸?
郑新伟一头雾水走出化妆室,关门之间, 看见商哲栋已经脱了他的衬衫, 身材健美漂亮地站在镜前, 而小薇手拿一条长长的束胸带,在他的胸肌上包裹缠绕,一圈又一圈,一路到小腹。
整场排练两个小时, 郑新伟看着台上的商哲栋,哦不,应该叫迟秋蕊,认真又敬业,他很温和地包容了所有犯错的新人,甚至不惜可以陪着他们一遍遍的重新来。
乐器班子没有到场,到了有戏词需要念白时,迟秋蕊便是直接清唱,透亮婉转的嗓子飘满整座老戏楼,像只动听悠扬的黄鹂雀儿。
迟秋蕊上了妆的眼睛里好像包容万象,藏着各色娇嗔喜怒,在台上随意一瞥,真如娇滴滴的郡主小姐一样,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位是刚才在商家老宅里,商世坤那位清冷持重的少爷。
两个小时后,迟秋蕊卸了妆,脱下戏服,又回到商哲栋,跟着郑新伟坐车回家。
郑新伟还是担心他的腿,于是坚持把车停在不能再向前的胡同口,然后亲自跟着他往回走,路上还嘱咐他要回去敷药,这几天尽量休养。
“我没有那么娇贵。”商哲栋无奈抿唇。
虽然跪了两个小时,又去戏台上彩排站了两个小时,商哲栋走起路来的姿势依然步伐平稳,仪态端正,郑新伟这么看着,放心了些许。
快走到四合院门口,小院的两扇红门打开着,郑新伟往里随意一瞥,看见梁家的小儿子正在院子里收衣服,估计是看天快下雨,提前拿回去。
走在他前面的商哲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下一秒,刚才还走路稳健,一点看不出腿疼的商哲栋忽然就伸出手,身子一歪,慢慢地,脆弱地,扶住了门框,然后才费力地迈入门槛。
郑新伟:?
“郑叔你回吧。”商哲栋弱柳扶风似的,脸色也白了不少,“路上小心。”
“……”
梁洗砚叠着他的衣服,就几件T恤而已。
穿搭简单就这点好处,天天换衣服,一周也才几件T恤,好收拾得很。
不像商哲栋,那些正装还得天天拿去熨烫整理。
听见门边的动静,他一回头,就看见商老师撑着小院的红门,偏头垂眸,从外面进来,他看起来很疲倦,眼中似有被磋磨后的忧虑,他的脸色都比平时苍白,却更显得嘴唇红润漂亮。
梁洗砚盯着他看,莫名想到戏台上提着手绢闺中思怨的柴郡主来。
也是这么娇美柔弱,这么惹人怜的模样。
“你爸找你什么事儿?”梁洗砚放下衣服,走上前问。
“没事,一点琐碎的家事。”商哲栋似乎不想多说,“我去换衣服。”
他朝着自己的东厢房去,在抬腿迈门槛时,腿上僵硬一瞬,才别扭地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梁洗砚眯起眼睛,直接跟上去敲门。
“你腿怎么了?”他问。
“没事儿,可能是站久了。”里面传来声音。
梁洗砚单眼皮耷拉着,浓眉拧起:“不说实话我直接进来了。”
门里静了静。
梁洗砚直接推开门。
商哲栋正坐在床边,手扶膝盖,略略惊诧地抬眼望他。
“裤子脱了。”梁洗砚抱着胳膊站在门边。
“”
商哲栋:“不好吧。”
“那我自个儿扒了啊。”梁洗砚威胁一样向前走一步,高高的个子将商哲栋压在床尾,很有压迫感。
商哲栋喉结轻滚,还没动。
梁洗砚脾气上来,最烦磨磨叽叽的劲儿,而且商哲栋还明显有事儿瞒着他,他现在早把自己是个gay的自觉抛到九霄云外去,一条腿跪上床,压在商哲栋双腿之间,伸手就要解他的皮带。
“等一下。”商哲栋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脱,快点!”梁洗砚冷着脸,向后退开,“我看着你脱。”
商哲栋薄唇微抿,在梁洗砚气势汹汹地目光中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放上自己的皮带扣。
梁洗砚看见他乖乖地听话,心里刚刚满足,却很快后悔了。
因为商哲栋慢条斯理地解着皮带,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虽然依然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梁洗砚却莫名吞了口唾沫。
有点不对劲,怪啊。
吧嗒。
皮带扣解开,很清脆的一声。
梁洗砚眨了一下眼睛。
商哲栋解开扣子,在即将继续之前,梁洗砚忽然转过身,对着墙壁开始面壁思过。
“怎么不看了?”他听见商哲栋问他。
“你你你你快快快点脱。”梁洗砚嘴都快碎成电报了,“脱脱脱个裤子怎么能那么慢。”
“脱好了,你看吧。”商哲栋说。
梁洗砚犹豫了一下才转回头来,虽然他想到了可能会看到什么场面,但是真一回头,还是跟迎头撞钟似的,脑袋嗡嗡地愣在原处。
商老师的腿匀称修长,不细也不粗,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勾出线条又不喧宾夺主。
大腿上,勒着一圈的黑色衬衫夹,一天下来,绑带已经将他的皮肤勒得有些红了,梁洗砚就盯着那一圈的红痕,和微微被勒得溢出的一点腿肉
以前他和老屈聊迟秋蕊的时候聊过一个问题,就是明明一个那么高个子的男人,一看就不会是身量纤纤的款,是怎么能穿上戏服,腰枝儿软的跟柳叶条似的。
为这事儿,梁洗砚还好信儿去找了个专业的打听过,最后人家告诉他,男扮花旦反串的话,有一种办法是束胸束腰,把男性特征的肌肉裹起来,就能穿出一种纤细的效果。
只是这样穿起来很不舒服,除非特别敬业有需求的,才能忍受一台戏从下午开始,十几个小时束缚起身体,连呼吸都不畅快,身上还要被勒出一道道红痕。
从知道这事儿以后,梁洗砚的xp就多了一条,他总是在想一个男人的胸肌被束起来是什么样,腰腹被勒出印子一道又一道是什么样……
耳朵像是被人烧了一把火,他不自在的动了好几下。
哎卧槽,大意了,忘了商哲栋是个矜贵深沉的大美人儿了,他就站在那儿就是一种勾引,更别提现在还是进化版——
脱了裤子站在那儿。
效果堪比郭德纲说的脱裤子唱昆曲,大俗也大雅,搞得梁洗砚脑袋跟个浆糊饼似的,想看又不敢看。
“四宝。”商哲栋不明显地偏了偏头,“你耳朵红了。”
梁洗砚强撑着一张臭脸:“我一会儿就去把耳朵割了给您炒盘菜,甭废话,给我看腿!”
商哲栋很乖巧地坐回床上,衬衫夹随着他的动作,勒得更紧了。
梁洗砚现在倒是没心思欣赏了,他蹲在商哲栋两腿之间,一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凑近看他的膝盖。
原本白得能发光的皮肤上,青紫一片。
“跪来着?”梁洗砚低头检查,“你们家有点意思,惩罚的手段还挺古风。”
“……”
商哲栋想把脚踝收回来,却被捏得更紧。
“我猜猜啊,是不是你爸因为昨天你帮我说话的事儿训你来着。”梁洗砚撇嘴叹气,“跟我说实话商哲栋,我猜的是不是八九不离十。”
过了会儿,商哲栋轻声说:“嗯,但就跪了一会儿。”
“多久?”梁洗砚换他另一条腿看。
“两个小时。”商哲栋说。
梁洗砚惊讶抬起头来,挑眉看着他:“你就老老实实跪了两个小时?”
“对。”商哲栋垂眸。
“卧槽太老实了。”梁洗砚恨铁不成钢地扭一下头,“要是换我,他说完要我跪,小爷转头就溜了,就算真要跪,跪两分钟意思意思,剩下的时间直接躺下睡觉,俩小时在梦里打扑克欢乐豆都万万千了,怎么不比跪着强,你二不二啊就这么听话。”
“”
“我那有云南白药,我去给你拿,坐着不许动。”梁洗砚站起身,从高处看着商哲栋,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被威胁的话,报复性还回去。
“敢动一个试试!”他的单眼皮挑起。
“我想——”商哲栋文文弱弱开口。
“你不想。”梁洗砚冷着脸。
“把上衣换了。”商哲栋深深呼了一口气,“衬衫勒得难受。”
“……换。”梁洗砚听见“勒”这个动词,打了个激灵,赶紧转身去拿药了。
他身后,敞开一半的东厢房里,商哲栋解开自己的衬衫,从肩褪下一半,单手解开束胸带收好后,才放松呼出一口气。
梁洗砚拿着云南白药回来的时候,商哲栋已经换上他的家居服,摘了眼镜,安静乖巧地坐在床边等他。
没敢看他摘了眼镜的眼睛,梁洗砚摇了摇罐子,拔下盖子,说:“你住我这儿就这点好,跌打损伤的药一大堆。”
“你总是受伤吗?”商哲栋看着他再次蹲跪在自己腿边。
“对,小时候是淘气,上房揭瓦常有,爷爷给备着的。”梁洗砚说得很轻松,“后来长大点是老挨梁季诚揍,三天两头被追着打,自己就会买药。”
“不过再长大点呢——”梁洗砚按下喷雾头,眼尾轻挑,“梁季诚就打不过我了,那些药就留着打球什么的受伤用。”
冰凉的喷雾带着苦涩的气味,蔓延在空气里。
闷沉的小院,秋雨终于落下来了几滴,天阴得很快,东厢房里没开灯,梁洗砚专注上药,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屋里已经暗成这样,商哲栋坐得高,他仰起脸来都没看清他的脸色。
“下雨了,一会儿看看点什么外卖。”梁洗砚说,“咱家附近有家煲仔饭还不错,就是油了点,你挑挑看。”
稍凉的指尖在暗中轻轻抚上他的眼尾。
那薄薄的,看着就凶的,斜挑飞扬的,单眼皮眼尾。
梁洗砚抬起眼,从商哲栋的手掌之间,闻见他指尖又是一股脂粉香。
“四宝。”商哲栋撑着胳膊,长睫微垂,没了眼镜的眼睛温柔美艳,眼中神色难得怔然迟慢,“腿疼。”
梁洗砚想甩开他手的念头没了。
“这几天你可不可以开车送我上班?”商哲栋声音轻如落雨,“可不可以来接我下班?坐地铁很累,腿会疼。”
喜欢你喜欢到每天都想和你再待久一点,哪怕只多了上下班的几十分钟。
后半句,商哲栋抿上唇,咽入喉中,没说出来。
许久,梁洗砚狠狠叹了口气,低头搓了搓他的寸头脑袋,说:“我啊,算是折您身上了,以前闲云野鹤一个,天天屁事儿没有,现在跟您锻炼跟您吃饭还得接您上下班,爷爷说的对,一个猴儿一个栓法。”
“得嘞,商格格。”梁洗砚合上喷雾盖子,“打明儿起我接您上下班,我就是您格格府伺候的小轿夫,包给您安全送达,成吧。”
屋内比刚才更暗,梁洗砚听见上方飘来一道轻而柔的笑,转瞬而已,像他第一次听迟秋蕊唱戏那样,羽毛似的划过耳侧。
他又动了动耳朵。
“不过,以后甭帮我出头了。”梁洗砚想了想,“人情冷暖凭空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那帮人信不信我无所谓,小爷不在乎,我就在乎我身边的人,爷爷,二妞妞,金汛淼,还有一个——”
他顿了顿,仰头一笑:“你。”
商哲栋停顿半晌:“锁麟囊?”
“哎呦饱读诗书啊。”梁洗砚抬头朝他笑,“就这么一句词儿还能听出来。”
“怜贫济困是正道。”商哲栋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念,“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①
京剧《锁麟囊》名段。
“想不到您还是个行家啊,戏文这么熟。”梁洗砚震惊挑眉。
商哲栋别过脸去:“略有涉猎吧。”
他矜持停顿,又说:“四宝,我还是会站你身边的,以后都会。”
“得,我看您是还没跪够。”梁洗砚垂下眼,小心翼翼帮商哲栋揉着膝盖。
“跪就跪了。”商哲栋偏开眼,那温柔惯了的眼角眉梢第一次多了几分倔强,“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折 上班下班 像北京人,周口……
梁洗砚的日子似乎过出了某种固定的规律。
第二天早起, 他没跟商哲栋去公园,但是却估计着他晨练完毕的时间起了床,一路拖沓着步子, 晃悠到早点铺子等着他。
商哲栋来找他以后,两人一起走进店里,绕过摞得高高的,还冒着浓白热气的包子笼, 拿着托盘打早点。
老板依然在忙着做外卖和外带, 每天这个时间, 都会有一个背着书包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来买两个猪肉梅干菜的包子,还有一个头发凌乱的上班族来买一杯紫米粥, 梁洗砚观察了三天,都这样没变过。
琢磨每个人的生活规律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
就比如,梁洗砚发现商哲栋虽然辣咸都比较忌口,但是对甜味接受良好,他喝豆浆的时候会加一点糖,所以梁洗砚也就顺手把豆浆旁边的糖罐子递给他。
他们还是面对面在同一个位置坐下, 商哲栋依然打开手机刷他的员工培训视频, 一阵激烈昂扬的旋律响起后, 商哲栋把手边的辣油罐子递给今天吃豆腐脑的梁洗砚。
梁洗砚接过来,什么都没说, 听着耳边“新时代考古文博人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 全面贯彻国家科教文卫兴国方针”咽下他的辣油咸卤豆腐脑。
吃完饭后, 梁洗砚开车送商哲栋上班。
商哲栋很自然地坐上他的副驾驶时,梁洗砚在想:其实他把车借给商哲栋上班不就行了,为什么还非得自己亲自早起给他当司机?
但他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件事。
算了,就商老师那个开车技术, 开他的奔驰出去不得到处剐啊蹭啊,回头来一天一个维修单怎么办,败家爷们儿。
还是他送好了。
工作日早晨的北京城不是很美好,处处都透着燥和烦,每一个被堵在环路上担心着自己全勤奖的司机们都在拼了命的发挥汽车喇叭的功能。
梁洗砚当然也被堵着,好在出来的早,没有那么急,只是心情依然很烦。
他侧过脸去看身边的商哲栋,堵车无聊,商哲栋从包里掏出来一支护手霜,纤长的指尖将护手霜来回涂抹后,自然而然地把护手霜放在奔驰的杂物箱里,旁边是梁洗砚习惯性放在那儿的口香糖和烟盒。
梁洗砚打开窗户,和左车道上一早上就在跟乘客吹逼扯淡的光头出租车大爷对视了一眼后,他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有点秩序洁癖的。
他不喜欢有人往他车里放东西,他爱车爱得要命,之前二妞妞把一个扎头发的发圈落他车里,梁洗砚忍了两天最后专门跑去她家还了。
但现在,嗯,好像还行吧,商哲栋爱在副驾驶放就放吧,反正他这车的副驾驶现在都快成商哲栋专座了。
车子在商哲栋上班的研究院停下,梁洗砚隔着挡风玻璃看了眼,说:“嚯,真气派啊,您这天天坐古建筑里头上班?”
“嗯。”商哲栋说,“这里原本是乾隆朝留下来的王爷府,建国以后国家拨给文物研究院当办公地了,里面还有一个花园,很美。”
“车开不进去了,去上班吧商老师。”梁洗砚看了他一眼,“晚饭怎么吃?”
“我都行。”商哲栋说。
“我想想啊,今儿出去吃吧,连着好几天在家吃外卖了,腻了,我在国贸找个馆子订个桌儿?”梁洗砚思索着,“还是你想去三里屯王府井吃,我都成。”
“就国贸吧。”
商哲栋刚回答完,另一辆车停在研究所外面,里面坐着一对儿年轻的小夫妻,女的是研究所刚招来的姑娘,还年轻,刚刚新婚,如胶似漆的时候,连上班都舍不得跟丈夫分开,两人毫不避讳地接了个吻,女孩儿说了句:“下班来接我啊,老公。”
做完这些,才挥手告别。
梁洗砚看着小夫妻的互动,脑袋只有晚上吃什么。
一扭头,商哲栋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嘴唇上。
“你怎么还不下车。”梁洗砚疑惑挑眉,“这儿停不了车,快,一会儿我被贴条了,一张罚单二百呢,这钱咱俩晚上加个菜多好。”
商老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车了,长腿迈下车时,梁洗砚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腿疼了?”梁洗砚隔着窗户问他。
“血压高。”商哲栋回答他。
“你这年纪轻轻的不应该啊。”梁洗砚说。
“我上班去了。”商老师转身朝山里走去,没有一点留恋。
送完商哲栋上班以后,梁洗砚又恢复了他无聊的人生,没什么事情做,又不大想出去浪,开车回了家。
回家睡觉睡不着,他索性去茶桌后面的书架上,把最高处的那本收纳册拿下来,这几天事情又乱又多,他有一阵子没整理了。
从迟秋蕊回北京以后,他一共去牡丹楼看了四场戏,第一场的戏票已经整理好了,第二场和第三场以及最近的折子戏的戏票后面还没写感想,他拿出来想了想,在回忆当天的感受。
但戏台子上的,除了迟秋蕊真是个大美人儿以外,没想起来什么特别的。
反倒是戏台子下头,他清楚记得第一天跟商哲栋吃了夜宵,第二天在马路边帮商哲栋修车,折子戏当天晚上,他在载着老屈碰上打车的商哲栋。
最后他决定不写了,只拿出最后一场的折子戏票,在背后写了一句杜甫的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用此来怀想迟秋蕊从帘中朝他伸手时带出的那股香风。
还有商哲栋身上的香?
梁洗砚突然一下合上收纳册,脑袋里冒出个想法来,商哲栋身上为什么会有戏曲化妆的脂粉味道,而且每次都正好是牡丹楼演出结束以后。
他皱起眉头。
身上会沾着脂粉味道,那就两种可能,一种是商哲栋自己化妆,第二种,是有一个化妆的人趴在他怀里过。
第一种梁洗砚觉得他宁可相信北京房价明天就降到跟鹤岗一样。
所以只能是第二种。
难不成,商哲栋喜欢的那个人,是牡丹楼戏班子的戏曲演员?
怪不得,每次迟秋蕊有演出的时候,他都能正好在外头碰上商哲栋,商哲栋还跟他鬼鬼祟祟地说不回家吃饭。
啧,男人。
果然下班不回家就是出去偷吃!
哟哟哟,腿受伤了怎么不让他喜欢的小演员来送他上班呢。
梁洗砚冒着一股邪火,一直持续到该去接商哲栋下班的时间,邪火还没消,他坐上车准备出发时,看到商哲栋早上留下的护手霜。
生气想给他扔一边儿,拿起来以后又觉得乱动人家东西不好。
于是愤愤地拧开盖子,挤出来一大坨。
“全给你用了!”梁洗砚嘟囔,看了一眼味道,牡丹花。
开车去商哲栋单位的这一路上,他就在这一股甜腻腻的牡丹花气味中渐渐冷静下来,他在发什么莫名其妙的火啊,商哲栋早八百年不就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了么,他怎么跟第一天知道似的。
车停在研究所外面,商哲栋正好从里面下班走出来,他温和地和两个女同事走在一起,似乎还在交流工作上的事情,笑容一如往常的漂亮得体。
梁洗砚盯着他半天,手指在方向盘敲了两下。
喜欢吧,谁还没个喜欢的戏曲演员了。
小爷我喜欢迟秋蕊不比你早得多?
从今天开始我要更喜欢迟秋蕊,往死里喜欢!等着吧你!
商哲栋终于跟女同事们告别,自然熟练地打开副驾驶坐上来。
“四宝,好久不见。”商哲栋似乎心情不错。
“好久不见商格格,请上轿,咱用晚膳去。”梁洗砚说。
“嗯。”商哲栋拉过安全带。
晚高峰是一样的堵,只是没有早上通勤的忙乱,大家平等的,慢条斯理的,跟个蛆似的,蛄蛹在环路上,只不过下班时是从容平静的蛆。
“今天干嘛了?”商哲栋低头回着手机消息,跟梁洗砚聊天。
在家破案呢,侦破了您喜欢戏曲演员的案子。
哟这又回谁消息呢,坐他副驾驶上还不忘去撩妹,啧啧。
“躺着呗。”梁洗砚说,“你呢?”
“开了一天会。”商哲栋锁上手机,很放松地靠在座椅里,“上个月新调来的领导有点处事经验不足,嗯,开会一天也没研究出来什么,提出的意见不专业且没有可行性。”
梁洗砚看了他一眼:“在这儿您可以不用装。”
“那好吧,就是有点傻”商哲栋毕竟素质高,还是没说出来。
“傻逼?”梁洗砚帮他补充。
“是这样。”商哲栋深表认同。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变成梁洗砚开车,商哲栋跟他讲工作上的事情,听商老师骂人挺有意思,因为这斯文的人很少露出这一面,而且他骂人有一种文人特有的酸刻,没点歹毒的文化还听不懂,搞得梁洗砚直乐。
“什么样儿的领导啊这么蠢?”梁洗砚问。
“像北京人。”商哲栋说。
“什么叫像北京人,他不本来就是吗?”梁洗砚又问。
商哲栋瞥他一眼,眼睛里第一回多了点嗔和娇,眼波流转的,很是漂亮。
“周口店的那一批。”他说。
于是梁洗砚又捧着方向盘乐半天,拥堵的道路也不觉得漫长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国贸,北京的中央cbd,梁洗砚等红绿灯时排在第一个,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发现今天天气晴朗,日落晚霞落在天际,很是好看。
“商老师。”梁洗砚问身边的人,“听说过金台夕照吗?”
“知道。”商哲栋说,“燕京八景之一,历史典故了解过,还是个地铁站名。”
“没跟你说学术,问你看过没有?”梁洗砚问。
“路过一次,有个石碑。”商哲栋有点不明所以。
梁洗砚啧了一声,果断在绿灯之前,打了转向灯左转了。
“鉴于您对这座城市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吃饭之前,我先带您去个地儿。”梁洗砚勾唇一笑,提了车速。
第37章 第三十七折 金台夕照 人活一辈子贵在……
日暮来临前, 慈云寺桥东侧的天桥上人满为患。
秋分前后,空气质量极佳,是拍落日美景的好去处。
只是商哲栋跟着梁洗砚走到天桥上的时候, 落日最美的时间还没到,举着相机架着三脚架的摄影师和游客们也在闲闲散散的聊天。
梁洗砚拉着商哲栋贴到天桥栏杆边上,指了指前头,笑着说:“装垫儿台。”
商哲栋挑了下眉。
梁洗砚背靠着栏杆转过身, 看了一眼表, 说:“时间还没到, 聊会儿天吧商老师。”
商哲栋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起背靠着天桥栏杆, 他们脚下车水马龙,背后,是北京地标中央电视台。
“爷爷昨儿训我来着,说我碰上事儿没跟你主动吭气儿,是没把你当自己人。”梁洗砚说。
“嗯。”商哲栋应了一声,听起来真有点委屈。
“所以我痛定思痛了一下, 觉得是不对, 有些事儿可以跟您说说, 关于我的。”梁洗砚侧着脸看向桥下,“当然, 如果你想听的话。”
“想听。”商哲栋看着他。
“成, 想听就成, 那我就慢慢说,从头说。”梁洗砚向后仰了仰,晚霞之前的云彩落在他眼睛里,一朵又一朵。
“从哪儿开始说呢, 要不就从八岁开始吧。”他一下把话题拉得很遥远。
“八岁那年,梁季诚业务上认识了张波他爸,两人关系好了以后,就经常周末在一块儿带着孩子玩儿,爷爷怕我闷,也带我去。”梁洗砚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结果玩着玩着,张波突然骂我是个没娘要的孩子,说我是小三的种儿,我揍了他,张波先跑到长辈面前哭着告状,说我欺负他,梁季诚为了面子好看,问都没问把我cei了一顿。”
商哲栋眉头很轻地拧起。
梁洗砚闭上眼:“十五六岁的时候吧,不记得了,梁季诚的正牌夫人,我不会叫她妈的,你知道是谁就行了,丢了一个陪嫁的手镯,家里翻箱倒柜没找到,最后都说是我干的,我哭啊,我当时是真的哭了一次,您甭笑话我,是真的觉得委屈,我是爷爷教养出来的孩子,打死我都不会偷,结果梁季诚还是信了,又打又骂,关我禁闭什么的,最后还是爷爷说什么都要查下去,才查出来是保姆偷的。”
日落时闭着眼,眼皮透出来的是一片纯粹的橙红。
梁洗砚察觉到身边的人碰了碰他撑在天桥栏杆上的手,却没睁眼。
“后来再长大一点,张波和他身边的二代们发现,哎呦,梁洗砚可真是个冤大头嘿,没爹疼没娘爱的,只有一个病病殃殃的爷爷撑腰,咱要是有什么脏事烂事儿全往他身上推不就行了?”梁洗砚笑了起来,笑得不算轻松,“您猜怎么着呢?”
“梁季诚他妈的每一回都信了。”梁洗砚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喊出这句话,“他甚至都懒得费功夫去查一查真假。”
“所以你后来就不想解释了?”商哲栋声音很低。
“嗯。”梁洗砚点头,“累了,反正爷爷肯定知道不是我干的,二妞妞和金汛淼都知道我是冤枉的,其他人怎么想我我就无所谓了。”
他睁开眼,很狡黠地一笑:“你甭说啊,后来次数多了以后,我还挺喜欢梁季诚来找我茬的,每回跟他对线他扇我一巴掌,我都能踹回去一下,虽然一开始打不过,但后来打着打着好多了。”
商哲栋在晚风里轻轻眨眼。
梁洗砚再次望向天空,仰着脖子,喉结滚了滚。
“这一档子事儿我解释的差不多了,商老师,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关于我的,都成,今儿我一块儿跟你说。”他说。
“后脑勺的疤是怎么来的?”商哲栋垂眸片刻,问他。
“聪明人,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梁洗砚打了个响指,吊儿郎当朝他一笑,“七八岁的时候吧,我在梁季诚别墅的露台上玩儿,掉下去了,脑袋磕在栏杆上,缝了几针,留下来的疤。”
他说的云淡风轻,比晚霞天边飘的云还轻。
商哲栋惊诧又心疼,“是意外?”
“谁知道是不是意外呢,或许是,或许不是。”梁洗砚拧着眉望着天桥下车飞驰而过的车,笑得轻松,仿佛在说一桩跟他无关的笑话。
“但是——”梁洗砚又打了个响指,“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不要小瞧人的恶意,不管谁怕我争家产也好,还是单纯讨厌我也罢,总之,甭提什么父慈子孝,家庭幸福了,我这人,只有自保,能得踏踏实实的一份日子过,就知足吧。”
天桥栏杆上,商哲栋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梁洗砚察觉到了,也看到了,但是觉得他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还挺好看的,就没动。
“知道我为什么毕业以后在梁季诚公司干了两年,最后干脆辞职在家闲着也不上班了吗?”梁洗砚笑了声,用提问的方式考察商哲栋。
“我猜,是不是他们在公司给你找了什么麻烦。”商老师也很聪明。
“唉孺子可教啊。”梁洗砚笑着点头,“当时公司碰上个不容易解决的麻烦,我大学刚毕业,差点被梁季诚算计的替他蹲笆篱子去,要不是后来爷爷殚精竭虑的托关系找人,最后把事情帮梁季诚摆平了,你啊,你现在得去大牢里看我穿囚服了,不过我人帅,穿囚服也能挺好看。”
“那件事以后,我辞职了,爷爷也看明白了,他不能让梁季诚接纳我,那就得保全我。”
梁洗砚抬手在自己的寸头上揉了一把,“所以爷爷就跟梁季诚和他老婆做了个协议,答应他们,我梁洗砚以后不会图谋梁季诚一分财产,不管梁家以后有多大的产业,全都是梁琦梁琳的,他只要求梁季诚每个月保证我生活优渥,给我高额生活费当补偿就成。”
几秒内,又是不知道多少辆车从天桥下疾驰而过,梁洗砚在心里默默数着,数着数着就乱了,不数了。
再次抬眼时,他看见商哲栋看他的眼神比暮色还要柔软感性,梁洗砚第一次直观的从一个人眼睛里看出心疼,那样子就像心口被一千根小针扎进去又同时拔出。
“别可怜我,商老师。”梁洗砚忽然昂扬地直起腰,收回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他单手插兜,寸头一甩,在晚风中狂放倔强地拧起他的浓眉,“梁季诚丫再恨我,每个月还得给我打不少钱,我又不用上班,多好啊,小爷有钱也有闲,多少人都羡慕的日子,不需要可怜。”
商哲栋看着他单眼皮下桀骜不驯的目光,很真诚地说:“做不到。”
梁洗砚也看着他,几秒后,他突然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差不多了!”梁洗砚提高音量,很兴奋地喊,“商哲栋,回头!”
商哲栋被他拉着手臂,被动转过身去。
在转身的那一秒,一轮金黄滚圆的落日从中央电视台镂空建筑中穿过,斜阳在一刹那将天地万物染上抹抹璀璨夺目的金色,就像是谁在天宫跌碎了黄金盏,于是借着落日余晖撒向人间。
两侧的写字楼玻璃澄澈,一个接着一个反射出日落的光线,光影又粉又橙又金又红,交错着蔓延过整座北京城,傍晚时分,岁月悠长闲慢。
耳边是天桥下呼啸的车声和游客们的惊叹声,商哲栋看向日落美景的每一次,余光里始终有一个寸头身影。
梁洗砚轮廓清晰的五官在暮色中依然是掩不住的张扬俊朗,如果说商哲栋是一块儿精心雕琢,入手温润的羊脂美玉,那他梁洗砚大概人如其名,是一方深重坚硬的龙尾砚,千磨万损不改其色。
“有些人吧,老说北京特土,什么都没有,中心cbd也难看得要命,没有高楼没有大厦,尤其是中央电视台,跟谁家大裤衩脱这儿了似的。”梁洗砚跟商哲栋并肩站着。
“但是吧,日落的这三十分钟里,如果您站在这儿,就能理解什么是燕京八景,什么是霞光万丈,什么叫真正的——”
他笑得明媚狡黠。
“金、台、夕、照。”梁洗砚一字一顿说。
余晖光影里,梁洗砚发现商哲栋的腮边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暮色将商哲栋的眼尾染红,像花旦妆容那样勾出他漂亮的眼型。
此时,那双眼睛里没有一贯的清冷淡然,美人儿垂泪,柳眉弯蹙,深闺思怨,那泪珠就如一颗玉瑛水石,从尖尖的下巴上一滴落下时,在梁洗砚心底敲出清脆一声响。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真的为他掉过眼泪的,好像只有商哲栋。
而且……
这男人也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
“嘿嘿。”梁洗砚猛地眨眼,用自己的肩膀去撞他的肩膀,“日落就这么三十分钟,抓紧看看,别溜号儿。”
商哲栋喉结滚动,音色很哑:“被光线晃的。”
梁洗砚掏出手机,调了个参数,对着金台夕照的美景拍了一张照。
“商老师,其实我理想的日子也就是现在这样,我这人要求的真不高。”梁洗砚收起手机,撑在天桥边上和商哲栋肩并肩,“一日三餐,上班下班,吃点儿好的,玩玩有意思的,偶尔在生活里看看美景,可能是天桥上的日落,也可能是夜晚的长安街。”
“生在北京长在北京,这么多年,我还是喜欢这儿,我就喜欢这么过我漫漫长的日子。”梁洗砚又碰了碰商哲栋的肩膀,“你呢?”
“我对北京没有概念。”商哲栋静静看着桥下,“我以前觉得北京很压抑,在这里,好像什么都压在我我身上。”
“因为你爸吧。”梁洗砚说。
“嗯。”商哲栋点头。
梁洗砚慵懒惬意地笑起来,他撑在天桥边上,狠狠呼出一口气:“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足够了,至少咱们吃喝不愁,人活一辈子贵在一个看得开,咱俩都是。”
“而且——”他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商哲栋,抿唇一笑,“我从某一天开始,可能日子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您说对吧,商老师。”
商哲栋站在他身侧,天桥拥挤,他们的手臂碰在一起。
“我也是。”商哲栋说。
“也是什么?”梁洗砚问。
商老师在夕阳下,转过脸和梁洗砚对视着。
“从某一天开始。”商哲栋目光同样认真,“我的日子比以前在商家老宅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松高兴。”
“挺好,巨好,真的特好。”梁洗砚扬起脖子,笑得懒散惬意。
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下班后恬静温柔的傍晚,就这么岁月绵长地看完一轮日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①
第38章 第三十八折 磨人功夫 能让梁洗砚这么……
接下来大概有一周的日子都风平浪静, 谁也没找梁洗砚的麻烦,商哲栋也没有被商世坤叫回老宅。
梁洗砚还是每天接送商老师上下班,一起吃早饭和晚饭, 然后回家。
偶尔点外卖,偶尔在家附近找一家没吃过的馆子,要不然就跑去北京的商圈吃点人气火爆的饭店,尝尝每家新品, 为了找好吃的馆子, 梁洗砚手机里的大众点评都快刷烂了。
这中途只有一天商哲栋没跟他一起吃晚饭, 不过人家给出了要去应酬公事的理由,梁洗砚也就没多想。
周三下午, 梁洗砚睡一觉起来,找了家政阿姨来给收拾屋,阿姨擦地的时候,他随手从书架上捞了一本《中国古代绘画鉴赏十讲》,盘腿在沙发上看。
这本书是他爷爷的著作,零几年出版的老书, 翻得都快掉页了, 光梁洗砚印象里他就已经翻过好几遍, 里面内容都记得。
一条微信弹出来,梁洗砚翻着书, 打算过会儿再看。
直到下一条电话催命似的打进来, 他才勉强抓来手机, 也没看来电显示,按下接通。
“喂哪位?”梁洗砚翻着页。
“梁!洗!砚!”对面,尖酸的嗓音像是切开一半没吃完,外头放了十几天放烂了的洋柿子。
“唉卧槽。”梁洗砚一下把听筒从耳边拿开。
大意了, 是彭简书。
鉴于这位公子哥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联系过他,梁洗砚都快忘了接电话之前得三思而行。
“我要挂了。”梁洗砚冷冷说。
“你特么甭挂!”彭简书听起来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声说话,“求求你转告你们家商老师行么,我不追你了,我对你没兴趣了,别特么再来害我了!”
“什么玩意儿?”梁洗砚皱着眉头,“这大下午的你喝大了?”
“你别装傻。”彭简书做贼似的停顿一会儿,才继续说,“商哲栋前几天跟我爸吃饭,引荐了张元峰老师收我去他家集训,我爸都快乐出屁来了,打包就把我送去了,老子特么的现在一天要画几十个小时的画,手机都不让玩,画室也不许出,全是他妈你俩这对儿狗男男害的。”
梁洗砚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张元峰,梁洗砚倒是知道,算是他爷爷梁实满在美院的后辈,中年一代古典油画名家,治学最为严谨,在他手底下的学生们都叫他一句张阎王,他的画室里,就连溜号发一条微信都是要被连人带画板丢出去的地步。
“瞧您这话说的,忒难听,俗话说的好啊,严师出高徒,我们家商老师这是帮您进步呢。”梁洗砚吹了声口哨,“好好学啊彭简书,期待您将来从法国学成归来,我实在没空,恕不远送了啊。”
“你们特么的。”彭简书骂骂咧咧,“我怎么就惹上你们俩,那商哲栋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背地里怎么心这么黑,我真的是,我不就看了一眼吗,我没亲没摸更没睡——”
电话那头传来严厉的训斥声,然后就被挂断了。
梁洗砚幸灾乐祸地啧啧摇头,低头点开微信查看消息。
【状元说媒】:明儿牡丹楼迟秋蕊唱《望江亭》,票我上周就找人提前留好了,一直忘了说,人老了记不住事儿,不过你也是肯定去的。
梁洗砚咧着嘴,回复。
【小梁爷】:还是您靠谱啊,明儿见。
回完老屈的消息,梁洗砚沉浸在彭简书吃瘪和明天要看迟美人儿的双重惊喜里,一时间看不进去书,索性躺着刷刷朋友圈。
点开页面,他注意到自己的朋友圈相册封面好久没换过了,现在还是不记得哪天,他在内蒙古草原里头随手拍的一只白兔子。
他想了想,把前几天跟商哲栋看日落的照片换上去了。
刚换完,他注意到家政阿姨踩着梯子正在擦他们家书柜上面的灰。
“哎呦您慢着点儿。”梁洗砚赶紧起来,“我给您扶着点吧。”
等到他再回来,手机里多了条消息。
【秋迟】:怎么把小兔子换掉了?
梁洗砚笑了声,倒在沙发里回他消息。
【小梁爷】:哪儿来的神探狄仁杰,我刚换上几分钟不到啊你就发现了。
【秋迟】:无聊,一直在翻你朋友圈,就注意到了。
【小梁爷】:又开会呢?
【秋迟】:嗯,还是那个“北京人”。
梁洗砚一看就这个形容词就想笑。
【小梁爷】:刚彭简书给我打电话骂我一顿,让你放过他来着,怎么说,你前两天出去公事应酬是跟他家吃饭了?
【秋迟】:对,小做引荐,别无他意。
梁洗砚盯着这个“别无他意”又笑了半天,他能猜到商哲栋是为了帮他,不然谁闲的没事儿去搭这个桥,只是看这商老师死不承认还挺可爱。
【秋迟】:对了,明天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
梁洗砚刚要回复正好我也不在家吃,手突然顿住。
刚才的笑容倏地收回去了。
哦,吼,哈,被发现了吧,果然牡丹楼一有戏你商哲栋就不在家,又跑去追你的戏曲演员了吧,明天晚上又得一身胭脂香味进我家房门了吧。
梁洗砚翻了个白眼,狠狠戳着屏幕。
【小梁爷】:不回不回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秋迟】:嗯?
梁洗砚决定不再理他,从通讯录里翻出他常光顾的那家花店,发去消息。
【AAA北京高端鲜花】:亲亲又要送花?
【小梁爷】:包一束桂花明天要,要新鲜带香的,品种金桂,我来不及自己插花了,你们听我的,留四枝叶子,叶片全要不肥不瘦的,太高太低的全部剪掉,桂花不许多,比叶片矮一点,把空隙的意境均匀填进去就行。
【小梁爷】:包装用淡棕色。
【AAA北京高端鲜花】:放心亲亲,您的审美我们一直都是严格照做的,明天之前这束花一定准备好,您来取就好了
梁洗砚放下手机,冷哼一声。
看,这才叫追人呢,这才叫用心捧角儿呢。
他商哲栋有这份儿心思么!有这份儿审美情操吗!
这叫什么,这叫高下立判!
梁洗砚这份莫名其妙的心情怪异难说,他自己分析了一下,把这个归类为男人之间的竞争和攀比,他只是想证明他比商哲栋追人更虔诚更用心而已。
别无他意,对,别无他意。
这份不算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周四晚上,他抱着他的桂花找到老屈,跟他边聊天边把花束送到后台。
“这花真香啊。”老屈闻了闻,夸他,“插得也漂亮。”
梁洗砚却压根没听他说什么,他在后台,抻长脖子往里头望。
都这个时间了,商哲栋要是想追后台哪个姑娘,应该早到了吧。
怎么还没见到人呢?
“嘿,瞧什么呢?”老屈疑惑,“迟秋蕊不在这儿啊。”
“啊没事。”梁洗砚插着兜,若无其事耸耸肩,“走吧,咱回包厢喝茶。”
坐回包厢里面,老屈说:“上回跟你说的崇坛公园那位,你看了吗?”
“去看了两回,人都没找到。”梁洗砚心不在焉转着茶盖碗,“您那消息靠谱么?”
“怎么不靠谱。”老屈说,“上周还老有人说在公园听见了呢?”
“那不巧了。”梁洗砚还在往底下观众席看,想找找有没有商哲栋,“我就上周没去,太困了,起不来。”
“那也是不巧了。”老屈也不纠结,“有缘分再说吧,我跟你说啊,今儿这个望江亭,迟秋蕊不常唱的,今儿也是纪念——”
他说一半不说了,因为意识到旁边的人今天对迟秋蕊的话题没有那么感兴趣,梁洗砚浅浅拧了半边的眉,目光一刻不停在观众席上,也不知道在找谁。
老屈笑了声,这又是唱哪一出,还能有人比迟秋蕊在梁洗砚心里面还重要?
不过等到迟秋蕊登场时,梁洗砚的状态就回来了,他还是那副痴痴的模样,隔着舞台五光十色的光晕,一双眼睛谁也不看,就盯在迟秋蕊身上,看他如何柳眉轻蹙,如何纤腰款款,如何娇媚可人。
美人儿一嗔,他就想搂在怀里哄。
美人儿一笑,他就觉得神魂颠倒。
美人儿一愁,那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来博他一笑。
老屈喝了口茶,感慨还得是迟秋蕊,能让梁洗砚这么个人犯痴的,天底下仅此一位。
好戏结束,梁洗砚还是提出要送老屈回家,老屈说:“那位跟你同住的商哲栋呢,今儿晚上还能碰上他么?”
“不知道,碰上他我也不接他。”梁洗砚烦躁地搓了搓脑袋,一甩车钥匙,“走了,甭管他,人家另有安排,犯不着我接。”
*
商哲栋卸了妆从后台出来时,牛馨月照样问他要不要带一束花走。
所有花束里,只有一捧浅棕色包装的桂花最特别,秋天折枝送桂,他很喜欢这个意境,所以果断留了这一束,其余的还是让姑娘们分了。
只是他想了想,夜晚抱着一束花回去,很难跟梁洗砚解释清楚,所以就让牛馨月帮他放在前台,他第二天午休时来取。
做完这些,商哲栋走出牡丹楼,在夜晚的长安街上打车回家。
打车时,他还在想,或许能不能碰上梁洗砚,他下午给梁洗砚发了条消息,问他晚饭怎么吃,在家干嘛,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
他有点担心,也很在意,怕梁洗砚在外面浪,浪到什么艳遇回来。
商老师轻轻叹息,收回他的胡思乱想,没忘记他现在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梁洗砚显然把他当直男,更不可能拿他做恋爱发展对象来考虑。
他清楚梁洗砚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如果喜欢他,那绝对会直言不讳的表达;但是到现在为止,梁洗砚依然没有开窍,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那答案也只能是否定。
梁洗砚的原话:你不是我的菜。
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从来不照他。
一天落幕,晚风萧索,风吹过商哲栋的发丝,他望着长安街一辆辆车,感到一阵酸涩的失落和挫败,只是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散了。
失落归失落,只是失落完了就完了,商哲栋很清楚他依然不会放弃。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彭简书没什么区别,他们一样阴湿自私,对梁洗砚都有各自的执着,只不过彭简书的欲望庸俗直白的写在明面上,而商哲栋只是用一身温润斯文的气质,很好的将他的阴暗心思掩盖起来而已。
甚至,商老师自省过后,发现他其实比彭简书还要更胜一筹。
他比彭简书要疯,疯得多。
疯到一见钟情以后,素昧平生就驱车千里想去军营表白;疯到回北京以后第一件事就跑去人家爷爷面前,求梁爷爷能够允许他来到梁洗砚身边;疯到早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要用多少年,都还是想得到这个人。
戏曲是个磨人的功夫,台上一分钟,背后是台下的十年功,他有那份毅力能磨炼出来一个名角儿迟秋蕊,也就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毅力能追到一个梁洗砚。
第39章 第三十九折 变情敌了 商哲栋,他很有……
梁洗砚当天晚上果然没在牡丹楼外面再碰上商哲栋, 他送完老屈,自己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商哲栋的东厢房还没亮灯。
他还没回来。
能耐啊, 都快夜不归宿了商哲栋,等下次就找爷爷告状去!
往常看完迟秋蕊回来,梁洗砚肯定是欢天喜地一路哼着小曲儿跑去洗澡洗漱,兴奋到半夜都不睡。
但今天他哼了两声, 觉得哼得不好听, 就闭上嘴了, 洗澡洗漱完,回屋关灯睡觉。
大概十二点前后, 他听见商哲栋推开院门的声音,甚至还知道商哲栋在他房间的门前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睡没睡。
放在以前,梁洗砚可能会出去跟他喝杯茶说两句话再回屋,但今天,不想了。
小梁爷在床上翻了身, 闭眼, 又翻回来, 还是决定睡觉。
啧,也不知道商哲栋跟他那喜欢的戏曲演员进行到哪一步了?
先声明, 纯好奇啊, 纯好奇。
他再次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商哲栋关上东厢房的声音。
梁洗砚望着窗外澄白的月色,脑袋里渐渐凝出来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想法。
可怕到他几乎一晚上都没睡。
翌日清晨,老屈从床上起来, 听着儿媳妇给孙子煎鸡蛋做早饭的锅铲声响,准备换衣服送孙子去上学时,注意到有几条微信,夜里三点发的。
就在他以为是哪个老同事给他转发的美国白宫不为人知的阴谋时,他发现居然是梁洗砚发来的,消息语气之强烈,内容之硕大,他甚至不需要戴老花镜都能看清。
【小梁爷】:老屈我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小梁爷】:我室友,就商哲栋,他很有可能也喜欢迟秋蕊
【小梁爷】:而且他们俩很可能已经成了!!!啊啊啊!!!
老屈抬头看了一眼系着红领巾吃煎蛋正香的孙子,才确定他确实睡醒了。
下午两点,老屈和梁洗砚约在老屈家附近的公园见面。
老屈刚走进去,就看见魂不守舍坐在长椅上的梁洗砚,看得出来受到的打击确实不小,以前仙人掌刺儿似的寸头这会儿也耷拉着。
“说说吧,您半夜三点领悟出什么人生哲理了?”老屈在他旁边坐下。
梁洗砚抬起两个黑眼圈,把这段时间的猜测全盘托出。
老屈皱眉:“那你最多能得出商哲栋确实可能在迟秋蕊唱戏的时候出现在牡丹楼这个结论吧,后面那一串又是什么?”
梁洗砚坐直身子,手一拍:“您听我分析啊,我昨儿开场散场的时候都特意在看观众席,想看看商哲栋在不在,是不是来接某个戏曲社的女演员下班的,结果都没有!”
“他一直不在,那必然是早就在后台等着了,您想想,后台重地,闲人免进,能允许外人随意进出探望的,不是只有迟秋蕊的化妆间了么,其他戏班子的小演员谁敢开场前就把外人带进去谈恋爱,那不等着挨训呢嘛。”
“问题是迟秋蕊是男的啊,你那位室友,也是个好男风的?”
老屈问得很保守,虽然他早早就接触了梁洗砚这么个新时代的gay,但毕竟岁数大了,接受能力还是有限。
梁洗砚思考着:“他倒是没特意说过他是不是,但他也从来没跟女的谈过恋爱啊,三十岁了,一个前任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可能吗?那大概率不就是喜欢男的,但是不好意思说,才一直跟家里藏着,对外宣称单身么?”
有理有据,老屈都快被他说服了,以至于忘记了这番推论的大前提好像就不一定成立。
商哲栋到底去没去牡丹楼。
“那就算商哲栋也喜欢迟秋蕊吧。”老屈试图找个破绽,“那也不能说明他俩已经成了吧,说不定他只是单方面去送花送礼什么的呢,迟秋蕊,谁来都不见,多傲一角儿啊,说不定根本没答应他呢?”
“不是。”梁洗砚沮丧地靠回去,“我追了那么多年,送了那么多的花,连迟秋蕊的面儿都没见上,他商哲栋倒是能随意出入后台,您觉着迟秋蕊还能没答应他?”
“再说了。”梁洗砚嘟囔,“商哲栋长得那么好看,条件又好,他追谁能拒绝他啊。”
“那那可能就是了吧。”老屈看向身边的寸头,此时都快耷拉成猕猴桃了,在阳光下晒成一滩绝望的泥,了无生气。
“你也别太伤心啊,是不是,迟秋蕊毕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欢谁都很正常,咱们就是看戏的,喜欢他的戏就够了,人啊,别指望了。”老屈安慰起来。
梁洗砚抱着脑袋狠狠一搓:“他怎么能喜欢迟秋蕊啊!”
老屈愣了一下,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
“你不应该问迟秋蕊怎么能喜欢他吗?”老屈奇怪,“你怎么是站在商哲栋那边儿说话的,这哪儿是你小梁爷的风格?”
“啊——”梁洗砚迷茫地抬起头,很快低下去了,“唉随便吧,这两个都行,对我来说有区别吗,我的梦中情人就这么被我室友泡走了,而且人家两个还不知道谈了多久的恋爱呢,商哲栋一转眼变我情敌了!”
“我吧。”梁洗砚痛定思痛拍着老屈的大腿,“我早该想到的啊,您还记得我给迟秋蕊送过一束白洋淀的荷花吗,结果那天晚上商哲栋的车里就有荷花香啊!他后来搬家的时候还拿了几束去,谁能想到啊!”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不过这说明迟秋蕊确实喜欢我的荷花,单独拿了那一束走。”
但放下这个不说,悲伤再次涌来,他又是一拍,老屈说:“轻点儿您,我有骨质疏松。”
“对不住您,我不拍了。”梁洗砚收回手,神情真是前所未有的悲愤,“我现在一想到我送给迟秋蕊的那些东西,就跟给人家小两口调情似的,我就难受啊,我这颗心啊,一抽一抽得疼啊。”
老屈就有点想乐,又觉得这孩子挺可怜,憋着不上不下一个表情坐在那儿。
好在梁洗砚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叨咕。
末了,他再次仰天长啸:“商哲栋怎么能喜欢迟秋蕊呢!”
老屈心里面嘀咕:这孩子到底在意的是哪边儿啊?
与此同时,研究院内,摆着桂花的窗台边,正在写研究报告的商老师打了好几个喷嚏。
后背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事情正在发生。
同办公室的姑娘小刘关切问:“商老师,用不用关上空调啊,现在入秋了,我看吹着您老打喷嚏。”
“你们开着吧,我穿外套就好了。”商哲栋穿身去拿椅背上的外套,又打了两个喷嚏。
“您这束桂花可真香,我坐窗户边闻一天了都。”小刘笑了笑,满眼羡慕。
“别人送的。”商哲栋说。
边儿上的张姐听见,说:“是不是追求者送来的,我看您三天两头都有鲜花往这儿摆,上回是荷花,这次是桂花,次次不一样,真有心意。”
商哲栋想解释不是追求者,转念一想,他又要编一个理由解释花是怎么来的,更为麻烦,于是只是抿唇笑了笑,权且当做默认。
下班时间,研究所王爷府红墙锦瓦的高处,困着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崽。
小刘和张姐正想在想办法试图把猫救下来。
四处看了一圈,能爬上去的只有一棵宫墙边的石榴树。
但她俩谁都没这个身手,想寻求帮助时,在行色匆匆下班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个亮目的高个儿青年。
青年靠在奔驰旁边,长腿交叠,天气降温,他上衣随意套了件深黑色的薄款冲锋衣,领子并未整理,就那么随意地挡住半边脸,而那张英气的俊容,此时浓眉拧着,看起来心烦意乱。
“找他吧。”张姐说。
“他看起来有点凶哦。”小刘说,“能愿意帮咱们吗?换个人吧。”
梁洗砚在车边怀疑人生,顺便等着接商哲栋,哦不,接他的情敌下班,一抬头就看见远处观察他的两个女士,似乎有事儿要帮忙。
他起身:“您们有事儿?”
张姐赶紧指了指墙头的小猫,说:“小猫被大猫带上去下不来了,在上头喵喵叫了一下午了,我寻思下班给它带回去吧,晚上在这儿得冻坏了。”
“得,交给我吧。”梁洗砚勾唇一笑,顺手脱了外套只穿着T恤,外套递给小刘,“姑娘,劳驾您给我拿一下。”
小刘呆呆捧着衣服,窒息了一瞬,刚才还嫌人家凶的话彻底忘了。
这是多么一个乐于助人还身材倍儿好的帅哥啊!
“能成不,不能成我回去搬一把椅子来,这院墙可不矮啊。”张姐说。
“徒手就上去了。”梁洗砚朝她挑眉,“瞧好吧您。”
他话刚说完,小刘还沉浸在欣赏帅哥的幸福里,帅哥已经撑着石榴树,扒到墙边,单手做了个引体向上,另一手就将小猫捞了下来。
利索,帅气,健壮。
等他蹦下来把猫塞给张姐的时候,小刘忽然看见自己眼前伸过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将她怀里属于帅哥的冲锋衣拿走了。
她抬头,商哲栋站在他身侧,淡淡说:“我来拿吧。”
“啊,商老师您来了。”小刘懵懵的,没懂平时话少人冷的商老师怎么突然过来掺和这边,她说,“衣服是那位帅哥的。”
“嗯,我知道是他的。”商哲栋依然眉目淡淡,像是刻意强调什么一样,亲密又自然地把那件外套在臂弯里叠了起来,抱在怀里。
小刘莫名看出点护食的感觉。
她归结于自己开会摸鱼看bl小说太多了,影响到生活了。
“哎哟谢谢小伙子,人真好。”张姐接过来小猫,笑着夸,“人又帅又热心肠,是来接咱们单位哪个姑娘下班的啊,唉,没想到我们这帮天天跟繁书烂简待在一块儿的职业,还能谈上这么好的对象。”
小刘也好奇等着帅哥的回答。
没想到她身边的人先一步,施施然开口。
商哲栋:“接我。”
“”
bl小说还是看少了。
第40章 第四十折 指缝交叠 晚风从他们的指缝……
虽然原因未知, 但商哲栋坐上副驾驶时,就察觉到梁洗砚心情不佳。
以往来接他下班,梁洗砚从他一上车就会开始跟他搭话贫嘴, 今天却一直保持沉默,眼底也没有往日的活力,灰灰淡淡,带着满身烦躁开车。
商哲栋试着自己找话题, 说:“你刚才帮的那两位都是我同办公室的同事。”
“嗯。”梁洗砚应一声。
商哲栋想了想, 又说:“对了, 昨天有人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家本帮菜饭店,今天周五, 不如我们今晚去试试?”
“都成。”梁洗砚搭着方向盘,瞥他一眼,“你为什么天天跟我吃饭啊,不用跟别人吃吗?”
“我当然跟你吃。”商哲栋不明所以,“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吃饭吗。”
“你别暴殄天物。”梁洗砚很痛苦地转过脸去,“我就一个建议啊, 你听不听随意, 有空呢, 多陪陪你爱的人,嗯, 知道吧,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啊。”
商哲栋侧过脸看着他:“我一直在遵从这个建议。”
梁洗砚又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四宝?”商哲栋忍不住问。
“没事儿,我只是一个人生失败的废物而已。”梁洗砚面无表情,“都是男人,我输给你太多了, 唉——”
商哲栋轻轻挑眉,想不明白,对方也没要解释的意思,只好先暂时放过这个话题,打开手机找那条本帮菜推荐的朋友圈。
恰逢路口,梁洗砚瞄了他一眼,问:“一直没问,你朋友圈封面是什么?”
“临摹的行书帖。”商哲栋说。
“你写的?”梁洗砚问。
商哲栋摇头:“我写不了这么好,是一个人很多年前参加书画比赛时候的作品,我喜欢就特意找了原件收藏,拍了张照片当相册封面。”
梁洗砚偏过头看他。
又是夕阳,商哲栋轮廓柔和,说这话时,眼里竟是淡淡的追忆和骄傲。
“你”梁洗砚单手撑着下巴,咬了咬弯曲的指节,“你喜欢的那人的?”
“对,是他。”商哲栋看着他,“可惜他好像不记得自己参过赛了。”
“写的是不错,很有水准,我上学那会儿可能也参加过一次书法比赛吧,随便糊弄了一张递上去了,都忘了写的什么了,不过你这张写得应该比我好。”梁洗砚说。
商哲栋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梁洗砚则侧过脸想,该死啊,迟秋蕊多才多艺,还会书法。
这么完美的人,就归了商哲栋了,心痛啊。
他越想越难受,转头对身边的人说话,语气有点凶:“对了,都一周了,你腿好得差不多了吧,下周开始就不接送上下班了啊。”
商哲栋很快问:“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梁洗砚皱眉,“我哪有天天给你当司机的,你要实在不想坐地铁就打车吧,反正也不在乎那点打车费。”
他说完这话,发现商哲栋抿了抿唇,垂下眼,慢慢伸出手,揉起膝盖。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商哲栋说。
“您少来。”梁洗砚冷着脸,“昨天早上的药还是我给你上的,你身上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啊,一点青紫都没了,疼不了一点儿。”
“”
许久,商哲栋点了下头,声音弱而轻:“那好吧,接送我也辛苦你了,我的确不应该继续麻烦你。”
他这副样子,梁洗砚只觉得太阳穴跳着疼。
还记得商哲栋要搬进来之前,也是这么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求他不要反悔,好演技,也好惹人怜。
难怪能拿得迟秋蕊青眼呢。
有本事。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啊。”梁洗砚悲愤交加,决定给自己的猜测下最后的判决书,“你是不是gay啊?”
很久没得到回答,身侧的人也异常安静。
安静到梁洗砚都快以为他的副驾驶是空的。
终于又到下一个红灯路口,他才转过脸去看商哲栋的反应。
他发现商哲栋屏住呼吸,看他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喘气儿吧,再憋一会儿憋死了。”梁洗砚说。
“你”商哲栋胸口起伏,依然定定地看着他,“你终于知道了?”
梁洗砚绝望地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
行了,那他和老屈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彻底甭指望了。
“你藏得挺深的。”梁洗砚没什么表情,“我也是一点蛛丝马迹才能猜出来。”
商哲栋沉默着,目光却像在他脸上生了根。
梁洗砚被他看得烦躁,朝车窗外扭过头。
“你怎么知道的?”商哲栋追问他。
“我聪明。”梁洗砚不打算解释,语气凉飕飕的,“而且细想也知道,真是直男听见我是个gay早跑了,不会来跟我同居。”
“那你”商哲栋长睫轻眨,“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一点感想。”
梁洗砚悲伤欲绝地想:你抢了我的梦中情人,我还得给你发表感想?
多损啊。
“”
余光里,商哲栋刚才很激动的情绪好像淡了些许,绷直的肩膀渐渐放松,有些失落的样子,他重新靠回座椅里。
不知道是梁洗砚不大想说话,还是商哲栋不大想说话,还是两个人都有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一顿晚饭吃得都比较沉默。
一直到开车回家,梁洗砚把车停下,两人正对着月色走在胡同里时,商哲栋终于说话了。
他慢下脚步,叫住梁洗砚:“四宝,我还是觉得你不大对劲。”
梁洗砚插着兜回头看他,想吊儿郎当一笑了之,但是看见站在月色下,神色认真的商哲栋,他又有点笑不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呢?
理由倒是千千万条,他理不清楚,就算了。
“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商哲栋问。
“没。”梁洗砚眨了一下眼,“你挺好的,特别好。”
商哲栋也不说话了。
他们隔着一盏路灯的交界线,梁洗砚想起商哲栋搬过来那天晚上,他也是这么拿着一束荷花,站在路灯下等他。
“那怎么了?”商哲栋问。
梁洗砚呼出一口气,低头用脚尖踩了一下地面,等再抬头时,忽然语速很快地说:“其实这是你的私事儿啊,按规矩来说你自个儿不说,我问不合适,但既然你问我怎么了,那我还是斗胆问一句吧。”
他慢慢掀起眼皮,眼底映着一抹白月,似有看透一切的狡黠。
“商老师,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迟秋蕊是什么关系?”
漫长的沉默里,晚秋最后的蝉鸣叫了两声,胡同两侧的树影里,落下一只麻雀,在地上跳着啄了啄,又扑腾着飞走了。
月色沉静如水,商哲栋却觉得像一汪湿沉的水。
难以喘息。
他从来都以为他把迟秋蕊这层身份藏得很好,除了身边默认知情的人以外,不会有人把商世坤独子商哲栋和男扮花旦迟秋蕊联系在一起。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迟秋蕊是商哲栋藏起来的所有情绪,他的活泼,娇嗔,多情,妩媚,喜怒,忧愁,全都给了戏台上的角色。
以至于商哲栋和迟秋蕊实在是太不相同,不相同到,商哲栋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把这层身份拿到明面上去摊牌。
梁洗砚是怎么猜到的呢,他明明连他快写在脸上的爱意都猜不出来。
却能猜出来他是迟秋蕊?
所以梁洗砚又是怎么看待迟秋蕊的呢?
觉得男旦唱腔无法接受,还是觉得反串化妆癖好特殊,或者再过分一点,也觉得戏不入流,不该高看一眼。
他又会不会同时接受商哲栋和迟秋蕊?
可是事到如今,他好像也只能承认了。
“我就是……”
一句话没说完,面前的梁洗砚目光落在他身后,忽然就变了脸色。
路灯突兀地照出几道特殊杂乱的影子,不属于他们两人。
梁洗砚大步朝商哲栋走过来,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哟,这又什么新鲜事儿啊。”梁洗砚笑得痞气十足,看向前后将他和商哲栋堵在巷子里的三四个人,“混哪条道上的,闹市区还敢堵人?”
商哲栋贴在梁洗砚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见胡同口堵了几个壮实的男人,一身酒气,站姿流里流气,绝对来者不善。
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手指无意识拉住梁洗砚的衣摆。
“没事儿。”梁洗砚朝他回了回头,低声说,“躲我身后。”
“嗯。”商哲栋有些紧张地应他。
“小梁爷。”领头的还挺有礼貌,先抱了个拳,“您说的对,这儿是闹市区,边儿上街坊邻居不少,所以咱也别在外面说话,方便给我们请您四合院里,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聊。”
“对不住啊。”梁洗砚丝毫不怵,笑得狂,“我家的茶都是名品,随便拆开一个几克都是几百块钱,想喝我的茶,哥几个还不配。”
他直起腰,将商哲栋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直说吧,谁托你们来找我不痛快的?”梁洗砚目光扫过一圈,自己又答,“我猜猜,张波吧,是不是给我那一脚踹的,回家躺了一星期,越想越气,干脆大着胆子找人来收拾我报复了?”
“您说到点子上了。”领头那人咧嘴一笑。
“四宝!”商哲栋没见识过这阵仗,攥紧梁洗砚的肩膀。
“那既然是冲我来的,没关系的人,放了吧。”梁洗砚眯起眼睛歪着头,“我看看啊,你那边四个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随意。”领头的说。
“走。”梁洗砚回头对商哲栋说。
“我不能不管你!”商哲栋惊呼。
“啧。”梁洗砚咬了咬后槽牙,向后一靠,脸颊贴着商哲栋耳朵,“傻了是吧,你跑回家报警打个电话,说有人聚众斗殴就成了,咱首都人民什么不能靠警察解决,有没有点法治社会的政治觉悟了,你当我这儿跟你拍武打片呢,还以一敌四逞英雄,快去。”
商哲栋沉默着。
很有道理。
他居然关心则乱到这种地步。
“那我尽快回来,你你”他咬着梁洗砚的耳朵,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只说,“你别受伤。”
“去吧,把家门关好。”梁洗砚背对着他。
群狼环伺的眼神下,商哲栋松开梁洗砚的衣角,转身走回胡同深处。
“这儿不方便,道儿上规矩,得出去一趟。”领头的朝梁洗砚一笑,“车在路边停着,小梁爷,您请吧。”
“唉,看来你们来之前是没打听过啊。”梁洗砚单手插兜,笑得痞而邪,“张波想收拾人,就找你们四个,不够啊,你小梁爷几拳头的事儿而已。”
领头的也跟着他笑:“那您就试试吧,真打起来,您甭哭着叫爹就成。”
梁洗砚不再废话,提起拳,后撤发力,弯腰就朝着他面门来。
领头闹事的人心里面大喜,就要这个效果,按照张波的说法,他不用打赢,也不用非得收拾梁洗砚,只要刺激梁洗砚,让梁洗砚这个莽夫真的跟他们打起来就行。
那可就是聚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的性质了。
张波原话:让梁洗砚国庆去看守所过节。
他满面春风地等着梁洗砚拳头落下,既定事实成立,他就可以高高兴兴去找张波拿钱。
梁洗砚的拳头忽然收回去了。
而他本人,如一只狡猾的兔子,灵巧地从他们之间穿过,一路狂奔,领头的只看到他奔跑起来飞在身后的冲锋衣和里面的白T恤。
“张波是不是当我傻逼。”梁洗砚边跑边笑,“爷们我国庆还得在外头大吃大喝呢,谁跟你们真动手,你回去告诉张波,我梁洗砚脑子好使的很,吃不了他的官司。”
领头的:?
身后,蓝白的警灯已经闪过,大半夜还在二环以里协理交通的交警把摩托停下,朝着里头大呵:“全老实点,不许动!”
领头的回头:“不是……他,有人斗殴。”
交警看了一眼:“我就看见你们四个鬼鬼祟祟,走一趟,国庆阅兵前扰乱秩序的一个也别想跑!”
梁洗砚一路跑到四合院门口时,商哲栋已经报了警,站在院门外担忧地瞭望。
梁洗砚跑过他时,看着他那双因他而忧虑的美目,也不知道为什么,抬手抓住了商哲栋的手腕,变成拉着他跑。
“你……干嘛?”商哲栋懵了。
“前面儿,刚才一晃而过,我看见张波了,那孙子肯定躲在附近看我笑话呢,别让丫跑了。”梁洗砚笑着把商哲栋的手腕拉得更紧了,“快点儿商老师!”
“我没看到,你眼神…那么好?”商哲栋跟着他,气息很喘。
“部队里十环全能的眼神儿,跟您吹呢。”梁洗砚挑了一下眉。
梁洗砚果然没看错,他们没追出几步,就在胡同扣看见撅着屁股的张波。
张波估计是听见警笛声了,心里面还美呢,想看看梁洗砚被抓回去教育没有。
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脚踹,他狼狈地跌入路边一堆扫起来的落叶垃圾堆,灰头土脸慌张转身来看。
就见梁洗砚一手拉着商哲栋,得意自满的表情在他脸上,骄傲得仿佛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有了。
就连踹他的那只脚都还没收回去。
“晚上好您,送您份儿过节礼物。”梁洗砚眨了下眼睛,转头朝着胡同口的警察喊,“警察叔叔,这儿还一个呢,躲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估计跟那帮人是一伙的!”
国庆阅兵前,所有警察十分精神恨不得打起十二分,凡是可疑的一律不会放过,听见梁洗砚是这儿的居民,更是伸手就来抓张波。
张波屁股被这一脚踹得疼得开花,震惊梁洗砚这个他眼里的莽夫蠢货居然没上当之余,更震惊于商老师这样品性的人,居然会跟梁洗砚同流合污。
商哲栋不是从不与人深交,不是从来拒人千里的吗?
凭什么对梁洗砚特殊,梁洗砚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他想跑,可惜已经被人再次按回去。
“老实点,你跟刚才那帮人认识不认识,大半夜在居民区干什么呢?”警察问。
张波急得挣扎:“不是,我”
商哲栋还在发愣,梁洗砚松开他的手腕,他刚觉得失落,垂在身侧的手自然而然变成十指相扣。
梁洗砚拉着他又像走又像跑,转眼之间就走远了。
协警刚抬头,想让那二位去配合他调查,结果对方一溜烟已经跑没影,索性二环胡同里全是摄像头,刚才的事情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也就无所谓了。
梁洗砚牵着他的手在前面,商哲栋跟他跟得气喘,又舍不得不跟,怕他一旦停下来,就不能再这么幸福地和梁洗砚手牵着手。
手指相勾,肌肤相贴,晚风从他们的指缝间穿过。
他们俩一路走到胡同口的公交站,甩着两个辫子的蓝色电车正好停着,梁洗砚也没看是哪一路车,拉着商哲栋就上了车。
他们直奔后车厢第一排的双人座。
商哲栋被他赶到靠窗的位置,梁洗砚在他身边坐下,依然肩膀相贴,他们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一副呼吸不稳,快走快跑后脸红汗湿的模样。
狼狈又真实,幼稚也可笑。
然后就这样对视着,笑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很小幅度的笑,他们贴在一起,各自运动后的体温滚烫,手臂贴着手臂,膝盖贴着膝盖,一个人笑,整个双人座都在抖。
情绪撕开一道口,愈发不可收拾。
梁洗砚低头捂着脑门笑,商哲栋转过脸去看着窗外,虽然抬手抵在唇边,可肩膀抖动的频率还是出卖了他。
“我们为什么要跑上车?”商哲栋问。
“不知道啊。”梁洗砚勾唇看着他,“突然很想带着您走远一点,就这么做了,哪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