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折 夜游后海 不回家,我想带……


    夜晚的北京公交车人数寥寥, 开过几站后,白亮亮的车厢里也只零星只有三四个人。


    商哲栋侧脸欣赏着窗外倒退的街道,也同样悄悄偷看漆黑窗户上倒映的梁洗砚的侧颜, 耳边是他跟售票员大妈聊天的说话声。


    跟商哲栋的高冷含蓄不同,梁洗砚好像跟谁都能聊,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就没他搭不上的话茬。


    售票员大妈忙了一天, 闲下来, 问他:“小伙儿刚乐什么呢, 这么开心,说出来给大妈也捡个乐。”


    “没事儿, 我俩纯抽风,您甭搭理我们。”梁洗砚说着话还用膝盖碰了碰身边的人,“对了大妈,这车奔哪儿去,刚上车忘了看了。”


    “嗬,您可真成, 合着上车都不看站牌儿的。”售票大妈指了指滚动屏, “这趟往西去, 终点站在香山那边儿,你们俩想往哪去啊?”


    “随便坐坐。”梁洗砚抻长脖子往外看, “我怎么瞧着到鼓楼大街了呢。”


    “对着呢。”售票大妈说, “前面那站就什刹海。”


    说着, 公交车已经进站,梁洗砚也不给商哲栋什么准备,起身就拉着他下车。


    “我们回家的话,应该这站下车吗?”商哲栋有点转向, 不开车的人对地图是没有概念的,他更没有梁洗砚那个随口就认东南西北的本事。


    “不回家。”梁洗砚插兜站在后门,朝外头抬了抬下巴,笑着说,“我想带你逛逛什刹海。”


    周五的夜晚,没有什么目的,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商哲栋被梁洗砚拉着手腕,下了车。


    远山有色,静水无声,柳条轻晃,风从湖面而来,轻柔地吹乱了商哲栋的发丝,也吹起梁洗砚外套的衣摆,他们沿着河岸边白玉栏慢慢地走,肩并肩,偶尔绕开一株歪斜的垂柳,然后再重新走到一起。


    “美吗?”梁洗砚说,“我以前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来,有时候找家小酒馆喝一杯,有时候就在湖边坐坐。”


    商哲栋嗯了一声:“你带我去的地方都很美。”


    “初高中的那会儿,爷爷在美院正忙呢,经常去各地方讲座教学,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家里就我一个人。”


    梁洗砚说得云淡风轻,“闲的没事儿,我就骑着自行车,要不就随便坐一趟公交地铁,走哪儿算哪儿,四处逛逛景,凑凑热闹,所以真是知道不少北京好玩儿好看的地方。”


    商哲栋静静听着他说,不做声。


    “又心疼我呢。”梁洗砚笑得很轻,“没必要,孤独这东西,一开始你觉着不习惯,后来次数多了就享受了,北京又大又挤,可到头来不谁都是自个儿一个。”


    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栏杆边,梁洗砚停下,撑靠着欣赏起什刹海的夜景。


    商哲栋在他旁边。


    “抽根烟,成吗?”梁洗砚问,“风朝西,吹不到你。”


    “你抽吧。”商哲栋说。


    得到他的允许,梁洗砚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低头咬了一根唇边,掏出打火机想要自己点烟的时候,打火机却被商哲栋拿走了。


    “我给你点。”商哲栋说。


    梁洗砚愣了一下,乖乖低下头去,看着火光在商哲栋眼底跳跃了两下后,闻见干涩的烟叶气味。


    “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吧。”梁洗砚朝湖面吐烟,“你和迟秋蕊的关系。”


    商哲栋扶在栏杆上的手紧张地弯曲,又在几秒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重新松开。


    “其实——”商哲栋说。


    “算了不问了。”梁洗砚一挥手打断他,“其实我就是看你之前老在牡丹楼附近晃悠,出来的时候身上还一股化妆的胭脂味儿,查了一下每回都是那个迟秋蕊的戏,推测出你们俩在谈恋爱,所以问一声,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你再说一遍,我和谁谈恋爱?”商哲栋长眉蹙起,不可思议望着他。


    “你和迟秋蕊呗。”梁洗砚咬着烟屁股,有点咬牙切齿,“挺牛逼的,找对象都找戏曲名角儿,听说迟秋蕊挺漂亮的一个男人,你小子有福。”


    商哲栋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而他本人的表情似乎更加凌乱。


    梁洗砚眯起眼睛从薄烟后看他,心说恋情被发现了对他打击这么大吗?


    他闷闷地吸了一口烟,垂眼看着烟灰被风吹落,等着商哲栋给他答复。


    商哲栋要跟他显摆吗?


    显摆怎么追上的美人儿花旦?


    随便吧,这操蛋的人生!


    晚风吹着他敏感的耳朵动了动,梁洗砚听见身边响起忍俊不禁的笑声,那笑声温沉和缓,好似什刹海无风无浪的秋夜。


    他惊讶看过去,发现商哲栋第一回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怀,他甚至弯了弯腰,斜着肩靠着栏杆笑,那双眉目因为满含笑意弯如亏月,里头含着碧波荡漾满池的水。


    梁洗砚手里的烟差点没拿稳。


    他算是知道周幽王为什么烽火戏诸侯也要求美人儿一笑了。


    “四宝。”商哲栋笑意不减,忽地伸出手,在梁洗砚的右耳上亲昵地碰了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可爱。”


    耳朵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又痒又麻,梁洗砚红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可爱个屁,跟你说正事儿,笑什么!”


    “没有这回事。”商哲栋还在笑,“没有,都是误会,我没有和迟秋蕊恋爱。”


    “啊?”梁洗砚歪头。


    商哲栋扶了扶他的眼镜,重新站在梁洗砚身边,侧过脸看着他:“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是在牡丹楼附近,才能半夜碰上你,但那都是出于嗯出于公务吧,可以这么理解。”


    他像是说着说着有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唇角抿着:“你放心,四宝,就是天塌下来,我都不会跟迟秋蕊谈什么恋爱,那不可能。”


    “啊——”梁洗砚半张着嘴,脑袋转得飞快,后知后觉想起,他这堆推论从头到尾漏洞百出,首先第一条,他就必须得假定商哲栋确实是去了牡丹楼,还进了后台,而不是单纯只是在牡丹楼附近有别的事。


    牡丹楼坐落在长安街上,那附近不少高档饭店,商哲栋如果跟商世坤有什么应酬,免不了见女宾,那半夜身上沾着些许香味出现在附近也合情合理。


    至于那束荷花,那可解释的地方就太多了,现在哪个高档会所不给客人准备一些花束伴手礼带走,更何况商哲栋那个气质,说是他自己买的花也完全可以。


    梁洗砚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自己有点二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他真的无法把迟秋蕊和商哲栋联系在一起,这两个人的职业和圈层,那差距差不多有一万个天安门广场那么远,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对不住。”梁洗砚也笑了,“那是我想多了。”


    误会解除,连景色都变得格外的美丽,梁洗砚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四宝,你这么在意我和别人谈恋爱吗?”商哲栋突然问。


    很犀利的一个问题。


    梁洗砚后背一僵,瞬间神不太清气也不太爽。


    “商老师。”他嬉皮笑脸转过去看他,自然忽略了问句,“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你知道吗?”


    商哲栋眨了一下眼。


    “你多笑啊。”梁洗砚掐灭烟,“真的,你别老那么绷着,多累,反正你在我这儿又不是在外人面前,你笑,你哭,甚至之前跟我置气瞪我一眼的时候,真的都巨好看,我挺喜欢看你笑的。”


    “是吗。”


    “是!”梁洗砚甩手把烟头丢垃圾桶里,“走了,再走走,前头人多,看一眼热闹去。”


    夜晚的银锭桥是看后海酒吧一条街的好去处,也是著名网红打卡点,梁洗砚对这种人多的地方没有兴趣,带着商哲栋过桥。


    只是人流攒动,他感觉到臂弯被人挽住,商哲栋就像那天下雨送伞的时候一样,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散步。


    “人多是吧。”梁洗砚手插着兜,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嗯,脚下看不清怕摔。”商哲栋说,“你要不喜欢我就不挽了。”


    “算了,搀着吧商格格,摔个大马趴确实丢人。”梁洗砚说完,别别扭扭去看人群。


    他听见身侧挽着他手臂的人轻声笑了,挽他更紧。


    可能是秋天傍晚,什刹海的夜景实在是浪漫又缱绻,波光粼粼里,他这一眼望过去,不少小情侣跟他和商哲栋一样挽着胳膊,贴在一起逛街说悄悄话,闲散安逸地一起散步。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高中放学以后,自己一个人坐在什刹海边上发呆的时候,也曾经看过不少情侣、夫妻和家长子女们彼此陪伴着一起散步。


    他当时在想,吃完饭后有人陪着,手挽着手散散步是什么心情。


    很简单的问题,很多年都没有答案,但他现在好像知道了一点。


    梁洗砚知道他耳朵肯定是又红了,但他没手去揉一揉了,因为胳膊给商哲栋挽着呢。


    银锭桥最高处,商哲栋停下来。


    “四宝等我一下。”他说,“我想拍个照。”


    “拍吧。”梁洗砚站住等着他。


    商哲栋拿出手机,抬起胳膊对着远处霓虹酒绿的酒吧和垂柳湖水拍了一张照,天色渐晚,后海的蓝调时刻渲得他身影朦胧。


    梁洗砚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看风吹着他的衬衫贴在匀称的腰线上。


    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学识渊博,唯一就是性格闷了点,但也足够温柔。


    堪称完美的男人。


    梁洗砚翘了翘脚,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反正他现在挺高兴的,至于高兴什么,应该是高兴迟秋蕊没有被谁追到手吧,应该。


    商哲栋拍完照回来了,梁洗砚侧头看着湖水,自然地把胳膊打开。


    “走吧。”他说。


    商哲栋挽上他的臂弯。


    “前面是哪儿知道吗?”梁洗砚问。


    “不太认路。”商哲栋说。


    梁洗砚笑了:“你小时候是不是天天司机接送,都没什么空儿自己走走逛逛啊,怎么北京哪哪都不熟,还不如外地人。”


    商哲栋说:“我以前从来没这么在街上散过步。”


    “忙着干嘛?”梁洗砚问。


    商哲栋沉默了一会儿,说:“忙着被家族培养成栋梁。”


    “”


    梁洗砚耸了耸肩:“您家是真逗,又是跪规矩,又是玩命儿培养,乾隆爷当四阿哥的时候也没这阵仗。”


    不知不觉,他们沿着什刹海的两岸,已经远远能透过树影,看到夜色中的鼓楼。


    “住在你这儿以后我开心了很多。”商哲栋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北京。”


    “嗯。”梁洗砚低头看着脚尖,“那挺好,下回求你记着去爷爷面前夸我,省得他一天到晚说我对你不好跟你犯浑。”


    商哲栋轻笑:“好,夸你。”


    “商老师,你说——”梁洗砚呼了一口气,怔怔看着前方,“是不是,其实我人还挺好的,我虽然是个两边嫌的私生子,混是混了点儿,脾气也刺儿了点儿,但我也没那么多缺点,我也没那么讨人厌。”


    他眼尾垂着,歪头看着商哲栋:“对吧?”


    第42章 第四十二折 我喜欢你 这是个拥挤的地……


    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贴得更紧。


    “当然了。”他听见商哲栋这么回他。


    “嗯。”梁洗砚觉得他的眼睛被风吹得有点涩。


    人果然在夜晚会变得有点感性。


    梁洗砚都嫌自个儿牙酸。


    “说出来您甭笑话啊。”他赶紧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了一眼商哲栋,说, “我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商哲栋很配合地问。


    “不是金汛淼他们说的,我眼光高,谁也看不上, 没有, 都是普通人, 兜里稍微富裕点而已,不至于狂成那样。”


    他撇了撇嘴:“我其实是想找一个特别爱我的, 他呢,不用多好看,也不用多有钱,就要爱我,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甭嫌我这儿嫌我那儿, 甭觉得我吊儿郎当一事无成, 更甭拿我跟任何人比来比去, 在他眼里我怎么样都是最好的那个,就爱我, 没有任何原因, 就单单纯纯的, 爱我,特爱我,巨爱我,这辈子谁也不要, 就爱我一人儿。”


    一句话说完,梁洗砚低头先乐了一会儿。


    “你要是想笑就笑吧,我知道这话挺逗乐的,跟个缺爱小孩儿的白日梦似的。”


    梁洗砚说:“我也觉着挺难找的,都什么年代了,大家找对象都跟菜市场挑猪肉似的,来回对比,挑挑选选,拎到一块儿相对满意的,拎回家里还得左嫌弃右嫌弃,想着下回再买块儿更好的,都这样。”


    “所以——”梁洗砚仰起头叹了口气,“难啊!”


    身边的人没笑,也没说话,他比湖水还要安静,只是挽着梁洗砚,跟着他走过一条街,最后在红墙绿瓦的鼓楼前停下。


    “四宝。”商哲栋和他面对面,“我的恋爱观,你要听吗?”


    “您说吧。”梁洗砚也看着他,“怎么个事儿?”


    商哲栋停顿几秒,轻轻开口:“我喜欢的人,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不管怎么样,都肯定是最好的,我喜欢他,没什么道理的喜欢他的全部,喜欢到费尽心思也要遇见他,然后把我有的,我能给的爱都给他,因为他值得。”


    “就算——”商哲栋无奈抿了一下唇,笑得很温柔,“他可能已经无意之间拒绝我很多次,但我还是喜欢他,很单纯的,很坚定的,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梁洗砚生出一种错觉,他们俩其实在说同一件事。


    气氛超出掌控,即使很想知道商哲栋到底喜欢的是谁,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但梁洗砚忽然就怂了,第六感告诉他也许不适合再聊这个话题了,他像是本能躲避危险的一只小兔子,害怕接下来听到什么话,好的坏的都难以承受,于是扭头就回他的兔子窝藏起来,免得被蛇啊什么的掏出来一口吃了。


    梁洗砚转头,发现路边有一个抱着吉他给女朋友弹唱的大学生,两人从刚才给是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聊天,吉他抱在怀里,不弹也不唱。


    他像是找到了个大救星,抬手指着吉他:“我会弹这个。”


    “嗯?”商哲栋没从他突然的话题转化里回神。


    “不信是吧。”梁洗砚朝他笑,“您等着啊,给您露一手开开眼。”


    梁洗砚说完这话,商哲栋就看着他的背影朝着那对儿情侣去,说了声:“打扰,吉他能不能借我使使?您放心,我会弹,用不坏。”


    那女生笑了笑:“用吧,我男朋友为了学刚买的,不贵。”


    “得咧,谢谢。”梁洗砚抱过来吉他,走回商哲栋身边。


    身子一跃,就坐上了湖边的栏杆,在高处垂着腿,把吉他放在怀里。


    “你小心点。”商哲栋说。


    “没事儿。”梁洗砚低头随手拨出两声,“给您来段儿什么呢?”


    借吉他的情侣也在旁边看热闹,男生点歌,笑着说:“这气氛,您不来一首《安河桥》深情忧郁一下?”


    “那都干哪儿去了,安河桥跟北五环上呢。”梁洗砚笑着回了回头,“《鼓楼》吧,就在眼前,听过吗?”


    “也行啊。”女生热情给他捧场,“看您这气质感觉特别会弹。”


    “也没,瞎玩玩儿。”梁洗砚低下头看着左手找和弦。


    商哲栋静静看着他,看他熟练自若地拨起琴弦,看他自信地扬起下巴,坐在高处,自弹自唱。


    寸头高个儿,肩宽腿长,梁洗砚还穿着他那件黑色的冲锋衣,敞开拉链,坐姿潇洒又肆意,他迎着晚风,侧着脸轻哼民谣,怀抱吉他,帅气又张扬。


    梁洗砚长得好,弹得好,唱得也不错,一派洒脱的样子吸引了不少游客和路人驻足,以为他是来路边弹唱赚钱的文艺青年,愿意捧个场。


    商哲栋不知不觉里,都被挤到最靠边的地方。


    人群高处,梁洗砚在簇拥和喝彩里笑着弹唱完了一整曲,最后时,他忽然垂下眼,精准找到对上商哲栋仰起头来的视线。


    梁洗砚的眼睛又黑又沉,有那么一刹那,他目光落寞地望着商哲栋。


    “我站在什刹海边一切甜蜜与我无关。”


    “这是个拥挤的地方,而我却很孤单。”①


    商哲栋以前没听过这首歌,却在今天晚上记住了这两句歌词。


    商哲栋以前从来不喜欢北京,却在今天从梁洗砚身后看见鼓楼什刹海的瞬间,爱屋及乌,爱上了北京。


    他不想让梁洗砚孤单,他想陪伴梁洗砚往后许多年。


    “四宝。”他抬起头,本能一般,脱口而出,“喜欢你。”


    梁洗砚正把借来的吉他还给那对儿情侣,没听清,随口问他:“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想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一次,就没有再收回去的必要了。


    “喜欢你。”商哲栋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四宝,我喜欢你。”


    *


    梁洗砚发表重要讲话:表白要看场合。


    不是说这场合要多么的浪漫豪华,也不是说表白的时机要如何精准把控。


    而是该看一眼,你的表白对象现在是什么姿势什么位置。


    商老师一句“我喜欢你”后,梁洗砚觉得他的脑袋里砰得放出来一万响的炮仗,表情一片空白,然而等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差点向后一仰,从栏杆上翻下去。


    如果不是商哲栋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梁洗砚今天晚上就可以字面意义上的“夜游”什刹海了。


    当然,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干脆一头闷水里呢,顺着后海往北面游,差不多半夜就能游到积水潭,然后在那儿等到地铁开门,买套煎饼果子后换乘二号线,就能悄无声息地逃回家。


    而不用在这儿面对商哲栋。


    表白好像是商哲栋的一颗心病,心病落下后,他本人倒是无比轻松,唇边带笑地把梁洗砚从栏杆上扶下来,还贴心地伸手护住他的动作。


    梁洗砚看着他,耳朵热,脑袋热,全身热,想凶他说不准笑了。


    结果反应过来他刚跟人家说完:你笑起来好看,我挺喜欢看你笑的。


    梁洗砚想抽自己嘴巴子,抽成陀螺,这嘴怎么就那么碎呢。


    鼓楼还是那个鼓楼,什刹海还是那个什刹海,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但商哲栋已经不已经那个商哲栋了。


    “四宝”商哲栋温温柔柔叫他。


    “不许说话!”梁洗砚真跟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倏地炸了。


    “”


    两个人变成闷头往前走,也不知道往哪走,商哲栋沉默地跟在梁洗砚身后,本就明媚的心情在看到梁洗砚那可爱敏感的红耳朵以后更加明媚了。


    商哲栋无所谓梁洗砚的反应和回答。


    反正他早就已经决定追梁洗砚到底,这份心意或早或晚都是要被他知道的,早知道点也好,以后可以放心大胆的追人。


    前面的人插着兜缩着脖子,莫名的怂和羞,更像只小兔子了。


    “四宝。”商哲栋又叫了一声。


    小兔子炸了毛,回头想龇牙。


    “咱们是坐公交回还是地铁?”商哲栋平静地说。


    “”梁洗砚又转回去了,扔下来两个字,“公交!”


    “哦。”商哲栋应了一声。


    又往前埋头走了一段路,梁洗砚在这短短的几十米里,快把他的人生放完一遍走马灯。


    商哲栋喜欢他?


    啊?


    他俩不是刚认识吗?


    距离爷爷让他搬进来四合院,第一次在疗养院门口碰上,这才多久,一个月顶天了吧。


    他们俩是在秋天认识的,现在秋天刚过了一半,商哲栋说喜欢他?


    跟他这儿逗闷子呢。


    这是哪家相声社的新段子,还挺逗。


    身后的人今晚似乎格外的爱笑,这会儿又轻笑了一声。


    “这么震惊吗?”商哲栋问,“你以前真的从来没想过我喜欢你?”


    梁洗砚怒了,回头:“我上哪儿想去,我昨儿才歪打正着猜出来您是个gay,我得舔个多大的脸,我认识你一个月就在那猜您喜欢我,疯了?”


    “抱歉,我以为我挺明显的。”商哲栋很无辜。


    “”


    梁洗砚气呼呼扭头,“我二,成不成!”


    再长的路终有尽头,再尴尬的人际关系总要面对,夜色深重,梁洗砚和商哲栋并肩站在路边等公交车。


    他第一回觉得北京的公交车来的是太慢了。


    身边的人忽然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梁洗砚敏感地转头瞪他:“专心等车,别说话!”


    商哲栋有点懵地看他:“没有说话,我只是觉得冷,穿少了。”


    “”


    梁洗砚木着脸插兜,几秒后,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了,然后转头一兜,裹蚕蛹似的把商哲栋裹在他衣服里。


    还顺手把帽子给商哲栋扣上了。


    “现在开始不许出声,喘气儿都别让我听见!”梁洗砚扯了一下衣摆,松开手。


    商老师一张精巧漂亮的脸藏在冲锋衣的帽子下面,眨了两下眼。


    “好。”他说。


    梁洗砚插着兜,在心里面给公交车烧高香,求求它快点来。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车厢内更是人少,商哲栋还在他们来时的那个位置靠窗坐下,梁洗砚奔着后面的座儿去,恨不得离商哲栋八百米远。


    商哲栋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他一上车就扭头看窗户外面。


    这窗户可真窗户。


    风平浪静的一站后,商哲栋裹着他的外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


    “那那么多空位呢,你非坐我边儿上干什么?!”梁洗砚瞪着他。


    商哲栋说:“我不知道哪站下车,要跟着你。”


    “路痴!”梁洗砚狠狠地转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身边的人还真挺乖,再没有说话,甚至连喘气儿的声音都没有,就那么静悄悄地坐着,仿佛只是这么挨着梁洗砚坐,就已经很知足。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啊。


    脑袋里冒出自己不久前刚引用过的至理名言。


    梁洗砚使劲闭上眼睛,想干脆就这么死去算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折 小兔三窟 外卖到了,我来……


    回到四合院, 梁洗砚一把推开西厢房的门钻进去,然后房门紧闭,决定今儿晚上就是天塌下来他也绝对不出他的兔子窝了。


    商哲栋睡得没有那么早, 静慢娴适地烧水泡茶,今天心情不错,他甚至很有闲心地拿了一套功夫茶台来,品鉴肉桂岩茶。


    正屋的两扇门敞开着, 他偶尔掀起眼皮, 就能透过暗沉的小院, 看见梁洗砚西厢房点的灯,幸运一点, 还能看到他起身或者坐下的影子。


    岩茶入喉,商哲栋只觉得有些喜感。


    吓成这样,原来是真的一点儿没开窍。


    一壶茶后,商哲栋起身拿起他刚才穿的梁洗砚的外套,走到西厢房敲了敲门。


    “四宝,衣服还你。”他说。


    半天, 里面传来愤愤地声音:“送你了。”


    商哲栋抿着唇, 又敲了下:“只还你衣服, 我不说话,好吗?”


    又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 房门打开了, 梁洗砚红着个耳朵, 压根不看他,伸手把衣服拿过来。


    “我泡了——”


    商哲栋话没说完,门啪得合上了,冷漠无情。


    “”


    梁洗砚把衣服丢在床上, 又把自己也丢在床上,商哲栋还在他门外站着。


    他翻了个白眼。


    切,风水轮流转,上回给你送西瓜的时候让你关门!


    门外的高瘦的人影动了动,他听见商哲栋温柔地说:“晚安,四宝。”


    梁洗砚气哼哼拍掉了灯。


    晚安个屁,您倒是嘴巴一张表白了,留小爷一个人又得寻思一宿!


    这一夜梁洗砚倒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他跟贾宝玉入太虚幻境似的,迷迷糊糊钻过无数个红帘纱帐,鼻尖香风满怀,一直走到尽头,他发现迟秋蕊身子绰约地立在那儿,朝他勾唇浅笑,满头珠翠,裙装华丽,扮得还是他最熟悉的柴郡主。


    水袖轻舞,唱腔似水。


    柴郡主春闺思情郎,悠扬婉转地念白:“自那日与六郎初相见,英姿长绕梦魂间,今日托付珍珠衫,但愿得杨六郎心如石坚,状元媒月老引线,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此次后国泰民安。”①


    一双眉目勾人心魄,梁洗砚看得如痴如醉,伸手想要碰碰迟秋蕊那勾了红的凤眼,想描他的眉眼如画,却始终也够不着。


    他上前一步,美人退一步,水袖飘飘,留给他的只有香风而已。


    他就在梦里毫无逻辑地追了几步,看美人儿曼妙的细腰始终在眼前,他在想,这样的身段儿,真是漂亮。


    漂亮得跟商哲栋有一拼。


    梦里内容在这急转直下,从他想起“商哲栋”这个名字开始,迟秋蕊的身姿就变得若隐若现,最后红妆褪下,下面是一张更美更俊的脸。


    商哲栋静静看着他,轻笑着说:“四宝,喜欢你。”


    卧槽——


    砰得一声响后,梁洗砚捂着撞了床头柜的脑袋滚到床下,好半天没缓过来,只能缩成一个团儿,喊着好疼好疼好疼。


    小院里,天已经蒙蒙亮。


    他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商哲栋问:“四宝,你醒了吗?”


    梁洗砚在“我睡死了”和“我还没醒”之间犹豫,最后说了句:“我还没死。”


    “”


    商哲栋说:“我进来看看可以吗?”


    “不成。”梁洗砚龇牙咧嘴揉着脑壳,“我没穿衣服,裤子也没穿,内裤更没穿,你不许进来!”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么说我可能会更想进来。”


    梁洗砚目光呆滞,脑瓜嗡嗡的。


    商哲栋在说什么玩意儿!


    谁把他那个斯文端庄的商老师绑走了啊!


    在吗,在吗,能不能还回来!


    “我听到你摔下来了。”商哲栋叹气,“开门我看看。”


    梁洗砚没吱声,不情不愿地默认了,几秒后,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商哲栋穿着他晨练的运动服,进门后说:“这不是穿得挺严实的吗。”


    梁洗砚:


    合着你还真想看是吧!


    “磕哪儿了?”商哲栋问。


    “磕头拜早年了。”梁洗砚凶巴巴地回。


    “还好没磕破,给你揉揉。”商哲栋伸出手。


    梁洗砚想强调“你别摸我脑袋”,但这句话说晚了,商哲栋的手心已经碰上他的寸头短发,温柔地抚摸。


    手心里,短短的头发茬蹭得很痒。


    商哲栋不明显地弯起唇,真是怎么都可爱的一个人。


    “做噩梦了?”他问。


    “是吧。”梁洗砚翻白眼,“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商哲栋一愣。


    “不记得!”被摸着脑袋的人又炸了毛,“反正梦里你巨丑,对,巨丑无比!”


    许久,商哲栋收回手,轻笑:“好吧,我丑。”


    “”


    他这么一张脸在眼前,说着“我丑”,梁洗砚觉着那真是睁眼说瞎话的顶级版本。


    “再睡会儿吧。”商哲栋说,“我去锻炼,一会儿给你打包早餐回来,想吃什么?”


    梁洗砚想说用不着你,咱俩尴尬的事儿还没完呢,但转念一想,肚子确实饿,也确实懒得出门。


    天人交战半天以后,他选了二两包子配紫米粥。


    “好。”商哲栋起身。


    梁洗砚重新滚回床上,犹豫半天,开口喊住商哲栋背影:“包子旁边放着咸菜,不要钱的,你别忘了给我打一点儿,紫米粥要热的。”


    “记住了。”商哲栋说。


    梁洗砚看着他平直的背影消失在他房门前,拉过被子把头蒙上。


    这几天脑袋里始终转悠着商哲栋和迟秋蕊,做梦绕不开这两个人,不过他突然觉得迟秋蕊上妆以后的花旦脸,其实和商哲栋挺像的,尤其是唇形和鼻梁,那都是一等一的精致好看。


    他翻了个身。


    果然是天底下丑得各有千秋,漂亮得如出一辙。


    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印象里,是金汛淼同志在看到商哲栋的相册封面那幅字的时候说的原话。


    等会儿,商哲栋的相册封面。


    梁洗砚垂死梦中惊坐起,赶紧拿出手机想点开商哲栋的朋友圈。


    结果手抖得跟筛子似的,给商哲栋来了个拍一拍。?


    他赶紧想撤回,对面就跟时刻盯着他的对话框似的,回得贼快。


    【秋迟】:还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


    梁洗砚咬着后槽牙。


    【小梁爷】:锻炼就锻炼,看什么手机,不许看!


    【秋迟】:好。


    很简单的一个“好”,梁洗砚却莫名能想象商哲栋说这话的表情。


    他再次打开相册封面,这回卯足了精神,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的,把那个老旧不清的字帖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一把把手机塞枕头下面,蒙着被子倒头就闭眼。


    看个屁。


    这玩意儿就是他初中时候去参加学校青少年书法比赛的作品,当时他的初中班主任无意间知道他爷爷是书画名家梁实满,非要把这个活动名额塞给他,梁洗砚不情不愿临了一个帖交上去。


    交上去以后就彻底忘到脑后了,连最后得奖没有都不记得。


    真是服了,这么陈年的东西,商哲栋是怎么翻出来,还收藏的原件啊!


    哪儿来的痴汉。


    他瞬间有一种被什么阴阴冷冷的蟒蛇缠上的窒息感。


    闭了一会儿眼,他再次把手机拿出来,给金汛淼发微信。


    【小梁爷】:上午二妞妞家集合,有要事相商!


    *


    临近中午,金汛淼和二妞妞在二妞妞家的客厅里面面相觑。


    “梁四宝搞什么鬼?”金汛淼挠头,“为什么要我来你家集合?”


    “对啊,之前不都去他那小院儿么。”二妞妞说。


    话音刚落,二妞妞家的院门被打开,梁洗砚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进来,跟个潜伏的地下党似的,神秘兮兮地关了门。


    “你干什么呢?”金汛淼问。


    “小点儿声。”梁洗砚吓得不轻,“我趁着商哲栋在忙工作跑出来的。”


    二妞妞沉默着:“你躲他干嘛?”


    梁洗砚也沉默着:“他比较可怕。”


    “”


    李大妈过来给他们端了一盘姑娘儿果,二妞妞问:“所以到底什么事儿?”


    “我遇上了一件,比较可怕的事情。”梁洗砚吞了口唾沫。


    “说。”金汛淼看着他,“张波又找你麻烦了?”


    “放屁,我上回踹他那一脚,哦,我是不是没跟你说呢,昨儿晚上我又给丫——”梁洗砚说着说着就跑偏。


    “嘿嘿,回归主题。”二妞妞敲敲桌子。


    “哦。”梁洗砚回神,低头呼噜了一下脑袋,“就是,有人跟我表白了。”


    死一般的寂静。


    三秒后,二妞妞站起来:“你把我们大家叫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金汛淼打了个呵欠,都开始玩手机了。


    “唉不儿。”梁洗砚两边看看,“你们这什么反应?”


    “多稀奇啊。”二妞妞拿了个梳子,边梳头边说,“您从小到大仗着这么一张脸,上学时候就被表白了多少次啊,你自己数得过来吗?”


    “那些都是女生啊,我直接就拒绝了好不好!”梁洗砚说。


    金汛淼说:“那往近了说,彭简书算不算?”


    “”


    二妞妞梳着她又浓又密的黑发,盘腿往沙发上一坐,说:“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梁洗砚瘫在旁边的凳子上,“我不喜欢他吧。”


    “不喜欢拒绝呗。”金汛淼玩着手机游戏,“你不是向来有话直说吗?”


    “不不好吧。”梁洗砚皱着眉,“这次不一样。”


    “那你就答应他,跟他谈,吃饭逛街看电影,牵手拥抱亲亲嘴。”二妞妞专心理着头发,心不在焉。


    “唉!”梁洗砚反应还挺大,“你这说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拒绝又不拒绝,谈又不跟人谈,你要吊着玩弄感情啊。”二妞妞说。


    “玩弄感情。”金汛淼嘎嘎乐,“他梁四宝长到三十岁谈过对象吗,还玩弄感情,他哪有那个脑子,不被人玩弄就不错了。”


    “”梁洗砚生无可恋。


    二妞妞家的小院门被敲响,李大妈应了一声去开门。


    随后,梁洗砚听见商哲栋温润的声线。


    “李大妈中午好。”商哲栋说,“外卖到了,我来找四宝回家吃饭。”


    “唉,好好。”李大妈回头喊,“小梁爷,你们家商老师来了,回去吃饭吧。”


    “不是我们家的!”梁洗砚打了个激灵,“您注意措辞成不成!”


    胡同窄巷屁大点,梁洗砚以前没觉得,现在知道了,对门邻居是不方便,躲都没地方躲,他狡兔三窟也没用,商哲栋稍微一伸手,就能把他抓出来。


    梁洗砚站起来对金汛淼说:“你中午跟我吃吧,商哲栋好像点的国贸一家日料,挺贵的,味道应该不差。”


    “哎卧槽,商老师这么舍得给你花钱吗!”金汛淼兴奋地站起来,“那我不客气了。”


    “不儿。”梁洗砚鼻子差点气歪了,“你们今天一个个怎么说话都听着那么别扭呢。”


    “有吗?”金汛淼疑惑,“都挺正常啊,你在想什么?”


    “没想。”梁洗砚烦躁甩头,“我有病。”


    第44章 第四十四折 鸡尾酒醉 缺一不可,所以……


    梁洗砚带着金汛淼回到自己的小院, 一进门就看到商哲栋正在卫生间门口的镜子前系领带,外出的裤子鞋子已经都穿好了。


    金汛淼问:“商老师要出门?”


    商哲栋听见他的声音回头:“你也在,那太好了, 你和四宝一起吃饭吧,我父亲临时叫我有事,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了。”


    梁洗砚正在八仙桌前面拆餐具包装,立马警觉问:“你爸又叫你干嘛?”


    商哲栋轻笑, 从卫生间走出来, 打开手机聊天页面放在梁洗砚眼前。


    “公司里的事情, 别担心我。”他说,“聊天记录给你看。”


    “我我我我看你聊聊天记录干嘛, 你爱去哪去哪儿,关我屁事!”梁洗砚磕磕巴巴地,把手机塞回给他,“谁担心你了。”


    “那我走了。”商哲栋临走还不忘嘱咐,“我刚才看天气预报今晚可能有雨,你们晚上早点吃饭, 出门吃的话注意安全, 最好是在家点外卖, 别出门了。”


    “好嘞,商老师您真细心, 以后谁家姑娘跟您过日子得挺幸福!”金汛淼不忘拍马屁。


    梁洗砚往嘴里塞了一整个寿司卷, 噎得直捶胸口。


    商哲栋前脚刚走, 小院的大红门关上,梁洗砚胳膊肘碰了碰金汛淼,说:“商哲栋不在,晚上喝酒去?”


    “不行啊, 我摄影棚的人约了今儿晚上在工体那儿喝,我已经答应那边儿了。”金汛淼说。


    “啧。”梁洗砚烦躁地说,“还是不是哥们儿了,找你喝个酒那么多事儿。”


    “不儿。”金汛淼很委屈,“自打商老师搬来你家以后,你就跟那结了婚的中年男似的,天天回家吃饭,到点睡觉,我之前约你几次你不都不来嘛。”


    “什么结婚!”梁洗砚又急了,“谁跟他结婚!”


    “比喻而已你急什么啊。”金汛淼瞥他一眼,“不过你要想喝跟我一块儿吧,反正我们工作室都是些年轻男男女女的,有些你以前也见过,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成。”梁洗砚这才点头。


    “不过商老师不是嘱咐你不出门嘛。”金汛淼边吃边说。


    “他是我谁啊,我我用听他的啊!”梁洗砚恨不得扭着他的耳朵强调,“你特么是不是把商哲栋当逗号使了,三句话都离不开他的名儿。”


    “”


    *


    晚上九点,工体附近一家酒吧内,红男绿女在舞池内蹦迪狂欢,卡座深处,寸头俊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伟大的人生哲理,这一晚上,他话不多,只是一杯一杯喝着面前的甜果汁鸡尾酒。


    摄影助理在金汛淼耳边说:“金哥,咱小梁爷今儿是怎么了,往常不是挺活泼一人么,怎么到现在光喝酒都不说话的。”


    金汛淼说:“我哪知道,他犯病一天了,好像是因为被人表白了,正发愁呢。”


    摄像助理咯咯笑起来:“又不是他表白别人失败了,这有什么好愁的。”


    金汛淼耸肩:“问他也不说,让他拒绝也不去,让他答应又炸毛。”


    “不拒绝等于答应,不知道喜不喜欢就是喜欢。”助理又笑,“至理名言!”


    金汛淼走过去,坐在梁洗砚旁边,说:“你也别光自己喝啊,我们准备摇骰子玩儿会真心话大冒险了,来么?”


    “你们土不土啊,多少年前的游戏了。”梁洗砚吐槽。


    光球灯下,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那双单眼皮又透又红。


    “随便玩玩,光喝酒也没意思,而且其他那些暧昧的游戏你不是都不玩么。”金汛淼拉他胳膊,“来吧,意思两下,找找乐子。”


    梁洗砚只能端着酒杯,无奈站起身,跟着金汛淼坐人堆里。


    “小梁爷可算来啦。”摄影助理说。


    “我听金汛淼说你们最近刚交了个大活儿,甲方挺满意,恭喜啊。”梁洗砚举杯。


    “可不是,我们整个工作室加班加点一个月才弄出来的。”摄影助理拿了自己的啤酒跟他碰杯,“您喝鸡尾酒啊,悠着点,有些鸡尾酒看着像饮料,度数可不低。”


    “这个还行吧。”梁洗砚放下杯子,没在意。


    “他酒量好着呢。”金汛淼已经在摆骰子。


    很无聊的玩法,很老套的内容,看骰子点数,最小的那个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梁洗砚没想到都2025年了还有人玩儿这个。


    他也无所谓输赢,随手甩了一下,结果果然是一群人里面最小的。


    “大冒险。”梁洗砚想都没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旁边的人抽了三张卡,说:“亲一下左边第三位的脸。”


    他刚念完,金汛淼先说:“重新抽吧,他不会玩儿这个的。”


    “为什么?”那人问。


    金汛淼乐呵呵碰了下梁洗砚的肩膀,说:“来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北京城著名的纯爱战神,他的名人名言就是亲嘴拥抱牵手都必须给未来对象,没名没分,绝对不瞎搞暧昧。”


    啪嗒。


    身边的“纯爱战士”听完这话,不知道抽什么风,吭哧了一句:“牵手拥抱先甭提了。”


    金汛淼:?


    “这样啊。”抽牌的人懵懵地看了一眼梁洗砚,对方此时正微醺,眉目间染上两分酒气,更是帅得不加掩饰。


    “长了一副花心萝卜的脸,搞纯爱。”摄影助理笑笑,“换一个吧。”


    “谢了。”梁洗砚向后一靠,笑了。


    于是又重新抽牌,这回是“给微信聊天记录最上面的那个人打视频”。


    “这应该可以了吧。”金汛淼转头看他,“别是我或者二妞妞吧,那就没意思。”


    “我喽一眼。”梁洗砚懒洋洋从兜里拿出手机,懒洋洋地打开微信,懒洋洋的——


    不懒洋洋了。


    精神了。


    他微信最上面聊天的人是商哲栋,商哲栋八点多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吃没吃晚饭,他一直没回,这条消息也就一直在最顶上。


    “卧槽,再换一个!”梁洗砚吓得手机差点飞了,“这个不能打!”


    “谁啊?”摄像助理看着他跟受惊兔子的样儿,好奇问。


    梁洗砚面色凝重:“我家里的纪/委。”


    “”


    “打呗,难道是对象啊。”摄影助理笑眯眯看透一切的样子,“怕人家查岗?”


    梁洗砚沉默了一会儿,耳朵红彤彤的,半天说:“这个肯定是不能打的,打了我明天就死定了,我自罚一杯,改成真心话吧。”


    金汛淼幽幽问:“你不是说你不用听商老师的么?”


    “丫的,他有我爷爷撑腰,有事儿真告状啊!”梁洗砚振振有词。


    而且他还咬人,咬人还贼疼。


    当然这句话,梁洗砚是死都不会跟金汛淼说的。


    他也爽快,直接把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其余人本就是随便玩玩,也不抓着不放,于是换了个真心话。


    问题是:请形容出理想型的样子(包括外貌身材和性格)


    “这个可以了。”摄影助理把卡牌递给梁洗砚。


    梁洗砚拿过来看着,思考了一会儿说:“长得特别好看的,最好是丹凤眼,嗯,双眼皮别太宽也别太窄,最好能在眼尾扇子似的开出来,然后睫毛要长,眼神要媚,笑起来特别好看,戴不戴眼镜的,无所谓,戴眼镜也行。”


    “”


    梁洗砚继续说:“身高的话,跟我差不多就行,腰细腿长,性格的话都可以,闷点儿也成,偶尔和我茶里茶气的,娇滴滴的撒个娇什么的也挺好玩儿,嗯,差不多就这样。”


    一片沉默。


    他放下卡牌,问:“怎么了,答得不行啊?”


    金汛淼沉默着:“你是不是太具体了,你这完全照着一个人去说的啊。”


    梁洗砚昏昏沉沉的脑袋醒了点,赶紧坐直:“没有,纯是我自己想的。”


    他心想:嗯,照着迟秋蕊想的,嗯,肯定是。


    摄影助理笑了:“唉不过你这外貌形容,除了身高以外,其他跟我们小枫挺像的呀。”


    “什么小枫?”梁洗砚抬起头。


    就见人群最末,不知道什么时候姗姗来迟,坐着个身材娇小的男生,身上穿着件露腰的机车服和包臀裤,锁骨下头还晃悠着银色的锁骨链,这么朋克的打扮,脸上却化着戏曲花旦的妆容,眉目飞挑,双目勾红。


    此时,在众人的起哄里,他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梁洗砚。


    “你怎么化着妆就来了。”金汛淼问完,给梁洗砚介绍,“这是我们工作室兼职的模特,还在上大学。”


    “我刚才拍了个广告封面,没来得及卸妆就来了。”小枫说,“这位帅哥没见过,怎么称呼?”


    “跟着我们叫小梁爷吧。”摄影助理笑,“符合他气质。”


    游戏继续进行,梁洗砚后面的手气都还不错,所以一直也没他什么事儿,他还是撑着胳膊一个人喝酒,今天这鸡尾酒真挺好喝的,跟果汁似的,不知不觉好几杯下肚都没事儿。


    小枫脸上还是那副花旦的妆容,在人群中异常扎眼,梁洗砚喝酒抬眼的间隙,偶尔会看他一眼。


    倒也不为了别的,主要是在心里面和迟秋蕊对比一下。


    以前他刚喜欢上迟秋蕊那会儿,老屈问他,是不是就是对长得漂亮的男人感兴趣,梁洗砚说他不知道,不过后来挺多年里,答案倒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不单是喜欢迟秋蕊的脸,还喜欢他强悍的实力,滴水不漏的唱腔,更喜欢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状态。


    缺一不可,所以也没人能替代迟秋蕊。


    今天看到小枫,他更确定了,小枫长得可以说是好看,确实也是个漂亮的男人,但是梁洗砚很确定他没什么兴趣。


    而且加一句没素质的,再好看也好看不过商哲栋和迟秋蕊任意一位,是真的。


    玩了几轮以后,梁洗砚刚叫了一杯新酒,金汛淼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我爷催我回了,我先走了,你坐我车回?”


    “啧,你不早说。”梁洗砚指着酒杯,“我刚点完一杯新的,算了你先走吧,我喝完这杯就走。”


    “那成,你回去打车小心点啊。”金汛淼嘱咐了一句,“喝完这杯差不多了。”


    “知道了,甭啰嗦。”梁洗砚呼出一口气,摆摆手。


    金汛淼走后,梁洗砚倒是也听话,喝完新点的这一杯后,稍微坐了一会儿,就想走,可是他试着想站起来,撑着沙发好不容打直了腿,还没走两步呢,又倒了。


    身子热,脑袋热,软手软脚走路都不直,但自己觉得非常清醒还能喝。


    梁洗砚在意识到这个状态以后,心里面只剩下:卧槽,完蛋,喝多了。


    高浓度的酒精藏在果汁后,在胃里化开,全是上头的酒气,梁洗砚最后的清醒只剩下一句悲鸣:明天商哲栋一定会狠狠收拾他,一定会。


    不!他的脖子啊!挨上一口好疼!


    他在疯狂想,得用个什么办法求饶,能让商哲栋轻点咬他这一口。


    然后啊,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折 给点补偿 半夜冒雨过来接……


    酒吧附近的一家酒店, 小枫扶着梁洗砚,终于找前台办完了入住。


    发现梁洗砚喝多了以后,摄影工作室的其他人其实是想打车把他送回家, 但是来回来去问了好几遍,梁洗砚硬是不说自己家住哪儿。


    只要一问,他就抬起头,如临大敌:“不要, 我不回家, 我家里很有很可怕的东西, 要吃了我!”


    没办法,只好发消息问金汛淼, 结果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一直也没回消息。


    僵持着不是个事儿,夜晚还下雨,小枫主动提出带着梁洗砚去旁边开家酒店睡觉,其余人没异议,让他把人带走了。


    小枫倒是也没龌龊想法, 只是刚才在酒吧里, 他发现梁洗砚对其他人没有丝毫兴趣, 只是闷头喝酒,偶尔几次抬头, 居然在看他。


    小枫自己是个gay, 又是娇小美艳类型的, 本来就吃梁洗砚这种没什么道理,就硬帅的款,一听摄影助理说他也是个gay,更是想趁机接触接触, 交个朋友。


    只是效果很差就是了。


    梁洗砚虽然醉,但是一路上都很老实,他甚至不怎么需要小枫来扶,只是偶尔上下楼梯的时候才搭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就意志坚定地自己走。


    小枫心想:果然是玩纯爱的啊,喝多了都没忘这茬。


    “你是大学生?”梁洗砚忽然问他。


    “啊对。”小枫拿着房卡找房间。


    “哪个大学?”梁洗砚又问。


    小枫心里面美滋滋的,以为是梁洗砚对他感兴趣,忙把自己大学报了。


    梁洗砚听完以后沉思许久,说:“不是北大啊。”


    小枫:?


    梁洗砚突然开始劝学:“想考研的话加油啊,北大那还是好地方,我就认识个北大毕业的,巨牛逼一人,我看过他写的那些文章和研究报告,天书似的,我翻两页就困,人家能坐那儿看一天,牛吧!”


    “”


    小枫都无语了,显摆什么呢这是?


    梁洗砚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来看了足足快一分钟都没反应,小枫刚想说你要是不认字就我来接吧,他终于把电话接通了。


    “喂,商格格,给您请安啊。”梁洗砚笑嘻嘻的,“大晚上打电话干嘛?”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天,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啊。”梁洗砚含糊不清说。


    对面的男人声音更冷:“我就在家,没看见你。”


    “那可能我在我屋吧,你看不到我很正常。”梁洗砚喝多了还挺会狡辩。


    “旁边有人吗,金汛淼在吗,让你旁边人接电话。”电话那头已经放弃和他掰扯。


    小枫刚想拿过来,梁洗砚直起腰,神情严肃:“瞎说八道,我在我家睡觉,旁边哪来的人,你不要害我!”


    小枫和电话那头一起沉默了。


    很聪明的一个醉鬼。


    小枫听见电话那边软下态度,男人的声线本来就温柔,现在刻意轻声说话,那声音就像一汪清泉似的,清澈柔软。


    “电话给旁边人。”男人说,“四宝乖一点儿。”


    梁洗砚听见这声动静以后愣了好一会儿,就在小枫在想他要说什么的时候,梁洗砚突然很乖巧地哦了一声,把手机塞给他。


    “找你。”他说。


    “”


    原本以为是个寸头硬汉帅哥,原来哄一下就听话的吗?


    小枫拿过电话,对面人问:“他在哪儿?”


    小枫报了酒店地址,说:“外面下雨了,要不您别过来了我已经开好房间了,让梁哥睡一觉明早再回吧。”


    电话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


    随后,小枫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对面已经在跟出租车司机交代地址了。


    这什么兵贵神速


    “谢谢你。”对面的男人仔细措辞,说,“你嗯,什么都不用做,等我来,十分钟就到。”


    “哦,那我先给梁哥脱个——”小枫话说一半。


    “不用!”对面的男人那柔和的声线瞬间不柔和了,“不用你辛苦,我来照顾他就好。”


    小枫寻思我就给他脱个外套能怎么的,激动什么。


    但既然人家已经说了,小枫也只能把梁洗砚放在椅子上坐好,然后等着对面那男人来。


    梁洗砚戳在酒店的沙发椅里,歪头还在看小枫。


    小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问:“小梁爷,你老盯着我干嘛?”


    “我看你一宿了。”梁洗砚很认真地说。


    一个帅哥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说一句“我注意你一晚上”,任谁都得心动,小枫心跳瞬间狂速,脸也有点红。


    “看我干什么啊。”他娇滴滴地说。


    “你这花旦妆一看就不是专业的,一眼好多个错!”梁洗砚一甩手,“那片子哪有这么贴的啊,还有眉毛勾的也不对。”


    “”


    这是看什么呢这是。


    “信我,下回再拍换个专业点的化妆师,让金汛淼那铁公鸡多花点钱请一个。”梁洗砚不看他了。


    “您还懂这个啊?”小枫问。


    “那可不。”梁洗砚笑了,“你知道么,我看过七年的戏啊,从迟秋蕊还给人做配角儿的时候就看他,一戏台子的人啊,我谁都不看,就喜欢看他,一路看着他唱成台柱子,唱成名角儿,家里光是票根就一厚沓,谁能比得过我!”


    他本就醉得厉害,此时坐姿随性肆意,长腿交叠,眉目在酒店灯光下轮廓英气,黑眸沉沉,只有眼尾红得显眼,勾唇散漫一笑,简直是绝杀。


    小枫趁机欣赏了好几眼,心想这么一张脸得配什么样儿的人啊。


    但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酒店房门的门铃响起,小枫站起来开门,门一开,就见门口站着另一个高挑的男人,脸色虽然冷冰冰的,但从外头吹了风淋了雨进来,发丝和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一双薄唇紧紧抿起,红得漂亮。


    在看到小枫脸上的妆容的一瞬间,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唉,这不是。”梁洗砚好像清醒了一瞬间。


    小枫回头,梁洗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来了,站在他身后歪头看着来人。


    门外的男人看见梁洗砚身上的衣服还完好,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喝了多少?”门外的男人走上前。


    梁洗砚懒洋洋靠在墙上,笑着看他走近。


    “您长得真是巨好看。”梁洗砚歪头看他,“梦中情人的脸啊!”


    “还知道我是谁?”男人的脸色柔和了点。


    “知道啊。”梁洗砚说,“商哲栋嘛,一张嘴可怕得很,又会咬人又会表白,吓死我了呀!”


    “……”


    男人顿了顿叹气,“这次不咬你。”


    小枫立正,这都什么虎狼之词,他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谢谢你了。”叫商哲栋的男人回头,“你回吧,这里我来就好,酒店的钱回头我发你。”


    “啊不用,金哥会给我的,我明早跟金哥说一声就行。”小枫说。


    他看见原本靠在墙上的梁洗砚突然站起来,又歪头看了一会儿商哲栋,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唉,等会儿,你在这儿,那我不是到家了么。”


    说完这话,梁洗砚真的跟看到自家人、心愿已了一样,往面前的人身上一倒,再也不装清醒,倒头就要睡。


    商哲栋上前一步把他接在怀里,双手绕过背后,紧紧搂着人。


    小枫看见梁洗砚靠在对方怀里,蹭了蹭商哲栋的颈窝,安详地闭上眼。


    小枫:?


    说好的搞纯爱一点肢体接触都不要的呢,怎么换个人来,直接就倒人怀里去了,喝多了还认人是吧!


    合着刚才跟他走了半天的路,都是强撑着清醒呢?


    “要不要我帮您把他扶到床上去?”小枫热心问。


    他看这个商哲栋不是那种健硕力量型的,身上都是薄肌,梁洗砚虽然不胖,但那个肌肉量一看也轻不了,怕他一个人照顾不了醉鬼,于是主动提出帮忙。


    没想到商哲栋只是轻轻蹲了蹲,单手利落地把梁洗砚扛在肩上,面色如常。


    “不用了,谢谢你。”他说着,把人往怀里护得更紧了,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


    小枫想伸手帮个忙都没碰上梁洗砚一根手指头。


    “那我走了。”小枫说。


    “你的这个妆”商哲栋有些犹豫地开口,怀里还抱着人。


    “京剧花旦的,要拍封面广告用的。”小枫回答。


    “好看的。”商哲栋思虑再三,才说,“恕我冒犯,有些常识性错误,如果有重要场合和公开用途的话还是建议再斟酌考证一下,当然,如果只是娱乐的话,那很漂亮。”


    好心提醒,小枫没觉得生气,道别后走出酒店。


    心说,这两人还都挺懂京剧的。


    房间内,商哲栋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让梁洗砚靠在他怀里睡,伸手给他脱外套,毛茸茸的寸头蹭着他的脖颈,痒得快要受不了。


    偏偏梁洗砚还不算乖,可能是嫌他的锁骨枕得不舒服,脑袋转来转去的,还总是蹭在商哲栋最敏感的颈侧。


    最后,商哲栋受不了,伸手按着脑袋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不许动。”商哲栋说。


    “就要动。”梁洗砚喝醉了也贫嘴。


    “再动亲你。”商哲栋捏了捏他的耳垂。


    “……”


    梁洗砚被吓老实了,只是这个角度,他的脸颊蹭着商哲栋的脸,就像是一场热情暧昧地贴面舞,偏偏主角还不知情,温热的呼吸肆无忌惮地缠绕在一起。


    商哲栋垂眼看了一会儿,蹙起长眉。


    “梁四宝。”他叹气,“你真的很会折磨人。”


    梁洗砚脱了外套,被他放到枕头上睡,商哲栋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脱裤子了,只是把鞋子脱掉。


    商哲栋做完这些,想要盖上被子,却发现被子的衣角被梁洗砚压住,他只好轻手轻脚想把人推开点,把被子抽出来。


    刚刚碰上梁洗砚的腰,就被翻个身抱住了手臂。


    “别动,好痒,我要睡觉。”梁洗砚说。


    “往里面点,我给你盖被子。”商哲栋在他耳边说。


    闭着眼睛的人愣了一会儿,喊:“妈耶你说话动静好像商哲栋,吓我一雷,我跟您说您可千万不能让商哲栋知道我去酒吧喝酒了,当我求您了,不然我准完蛋,那人简直格格脾气,他一生气我又得哄好几天。”


    “你已经要完蛋了。”商哲栋冷静地说。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真困了,醉鬼不说话了。


    梁洗砚迷迷糊糊地做着梦,偶尔又在现实里说两句话,反正他也分不清,反正主打一个想起什么说什么,人是醉了,嘴还是碎的。


    喝醉了也不能让话掉地上,北京胡同串子的觉悟!


    他听见有个特别好听的男声说:“半夜冒雨过来接你的,给我点补偿吧。”


    梁洗砚心想:那确实啊,冒雨过来工体,的确挺辛苦,给点也行。


    他嗯了一声,正想问问男人是要钱还是要他请客吃饭,只觉得一个柔软又香香的东西很轻地贴上他的眼睛,在他的单眼皮眼尾轻轻碰了一秒,很快克制地分开。


    “四宝。”他听见那人低低地说,“好喜欢你。”


    梁洗砚醉醺醺又懵懵地,憋了半天,皱眉嘟囔:“不许喜欢,我没什么好喜欢的。”


    “就要喜欢。”一双手温柔替他拉上被子,轻轻拍着他,“四宝乖,睡觉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折 秋天快乐 他人生第一次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 梁洗砚这一晚上睡得还挺香,只是快要醒那会儿,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还热,于是干脆烦躁地坐起来,一抬手把身上的T恤脱了,光着膀子又躺回去。


    眼睛刚闭上, 他忽然觉得, 不对。


    身子底下躺着的这软床垫, 绝对不是他那西厢房的木板床。


    他昨儿晚上没回家?


    梁洗砚一下精神了,觉得死亡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向他招手。


    他在被窝里动了动, 想摸手机,眼睛一转,却看见一双薄底的男士皮鞋,印象里,平时有工作需要,会穿正装出席场合的, 只有——


    商哲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梁洗砚吓得抖了三抖, 颤颤巍巍抬头看去,床尾的单人沙发上, 男人坐姿依然周正, 只是微微斜靠, 指节撑着额头,美目微阖,看起来睡得并不实。


    梁洗砚在思考他现在穿上衣服和鞋,然后悄么声从商老师眼前溜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现实很快沉重地给他致命一击。


    沙发上的美人儿察觉到他的动作, 一瞬间睁开眼,长睫抬起,眼神就已递到他面前。


    “醒了?”商哲栋问。


    “”


    梁洗砚手一扯被子,重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决定短暂地跟操蛋的现实说一声拜拜。


    “没醒。”他说。


    商哲栋叹了口气,说:“现在才九点,距离退房还有一段时间,想再睡一会儿也可以。”


    “你你一晚上都在这儿?”梁洗砚从被子里探出头去,“你几点来的?”


    “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就到了。”商哲栋说。


    梁洗砚一盘算,那他几乎是在这儿坐了一宿啊。


    “你傻啊,这么大双人床你躺一会儿——”


    梁洗砚瞬间闭上嘴。


    他忘记他和商哲栋是两个gay,是表白与被表白的关系,是不太好大大咧咧就睡一张床的。


    不过很快,这点莫名其妙的别扭还是被他自己说服了,他不太想让商哲栋一直坐着等他,感觉很辛苦,也对不起他。


    不规矩不讲究的事儿,小梁爷不干。


    梁洗砚往床边蹭了蹭,说:“我还想睡会儿,你来躺着歇会儿吧。”


    商哲栋愣了一下:“可以吗?”


    “磨叽什么啊。”梁洗砚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睛紧闭。


    很快,他听到衣服搭在椅背的声响,也听到商哲栋摘下眼镜和手腕上的佛珠,放在床头柜的声音,听到他解开衬衣的袖扣,抬手松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他的动作从容缓慢,每一个步骤都仿佛在梁洗砚耳边轻声放大,仿佛享用高档盛宴之前从容不迫,精致讲究的餐桌礼仪。


    梁洗砚莫名头皮发麻,催了一句:“你快点上床行不行,磨蹭呢。”


    “来了。”商哲栋声音低而哑。


    身边的大床陷下一个窝,弹簧在身下来回起伏两下,商哲栋在他身侧躺下了。


    “被子。”梁洗砚把被子分过去一半儿,没敢看他。


    “好。”商哲栋拉过来,躺得离他近了些。


    梁洗砚半张脸还在被子里埋着,鼻尖又是一股香味,他仔细闻了闻,这一回倒不是那种化妆的胭脂味道,而是商哲栋自己的体香。


    分不清是沐浴露还是什么。


    梁洗砚默默感慨:了不得,男人居然能是香的。


    这味道很是勾人,梁洗砚有点想仔细闻一闻,但转念一想又不好意思。


    屋里静了静,只有空调轰轰得声响。


    身边躺了一个人以后,梁洗砚有点睡不着了,他知道商哲栋也没睡着。


    “头疼吗?”商哲栋问他。


    “还行吧。”梁洗砚说,“妈的第一回让鸡尾酒背刺了,下次再喝我一定——”


    他很聪明地闭上嘴。


    下次不敢喝了。


    “知道昨天晚上多危险吗?”商哲栋依然平静。


    “我一男的危险什么。”梁洗砚嘟囔。


    身边躺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冷冰冰得能冻死人。


    “要不是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人人品不错,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还主动联系我,你现在跟谁躺在一张床上都不知道,这叫不危险?”商哲栋说。


    这不跟你躺一张床呢。


    梁洗砚默默叨咕。


    “那就躺呗。”梁洗砚宿醉头疼,还被这么在耳边啰嗦,烦躁地开始死鸭子嘴硬,“我三十岁,又不是十几岁,偶尔有点社交约会的需求,或者再难听点,有点生理需求也很正常吧。”


    “跟谁都行?”商哲栋问。


    “跟谁都行!”梁洗砚说。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于过去犯人要上断头台之前,对着刑场官员大喊一句“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反正已知商哲栋肯定会收拾他,早死晚死都得死。


    那不如嘴硬一点死。


    又静了几秒,商哲栋波澜不惊地说:“那跟我吧。”


    唉,那话又说回来了。


    梁洗砚突然觉得嘴巴也可以软一软。


    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想到商哲栋好像对这个议题非常认真,他见梁洗砚不说话,追问:“怎么不说话了,不可以吗?”


    梁洗砚咬着牙:“我特么接什么话,您告诉这话怎么接。”


    “单位上个月体检,我的体检结果很健康,各方面都是,体检报告在我的手机里,需要的话我可以发你一份。”


    商哲栋依然淡定,好像他们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


    梁洗砚:?


    “所以你要是真的有生理需求的话,可以不用那么舍近求远。”商哲栋停顿了几秒,“我在某些方面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嗯,挺大的。”


    “”


    哪儿大?谁问你大不大了?!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往往是比谁不要脸,谁豁得出去。


    这句话梁洗砚今儿是真体会到了。


    他最后败下阵来,转过身去双手求饶:“我错了成不成,商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当我刚才的话都是放屁,咱是五好青年,社会栋梁,绝对不会乱搞男女,哦不,男男关系,洁身自好,从我做起。”


    梁洗砚死都没想到,他人生第一次在床上求饶,居然是这种情况。


    商哲栋侧过脸来看着他,他没戴眼镜,离得又近,突然这一下,惊得梁洗砚眨了好几下眼。


    又香又漂亮的男人。


    憔悴磋磨了一晚上,美貌是一点儿不少。


    “要不你你咬吧。”梁洗砚打了个磕巴,豁出去了,“别去我爷爷哪儿告状就成,要不然我听你一顿训还得听老爷子一顿训,一天什么都甭干光挨训得了。”


    他扬起脖子,轻车熟路指着自己的喉结。


    “咬吧商格格,咬完给您消气儿。”梁洗砚说。


    商哲栋轻轻眨眼,此时,在他眼前的,是没穿上衣侧躺的梁洗砚,他身上虽然盖着被子,但仰起脖子来时,被子的缝隙从上往下什么都遮不住,错落的锁骨和光滑的皮肤一览无余。


    还有因为角度而愈发明显的胸肌。


    梁洗砚是晒不黑的肤质,哪怕在部队里天天训练巡逻,身上愣是哪哪儿都白得耀眼,总觉得随便一掐一吸,就能留下一道好几天消不去的红印子。


    “”


    “咬啊。”梁洗砚困得发蔫,不耐烦地又往商哲栋那边凑了凑,“您快着点儿,咬完我睡觉了,还没醒酒呢。”


    微凉的手抚上温柔颈侧,梁洗砚打了个颤。


    商哲栋慢慢凑近他扬起的脖子,属于他身上的香气扑面弥漫。


    一回生二回熟,梁洗砚对这一口已经很熟悉了,甚至连商哲栋咬哪儿都能猜到,肯定是照着他的喉结附近呗。


    他半闭着眼,等着熟悉地痛感传来。


    却没有。


    很久后,商哲栋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咬啊。”梁洗砚懒洋洋说。


    “不知道是在惩罚谁。”商哲栋轻叹,声音很闷,“睡吧。”


    “那我睡了,你别”梁洗砚好半天才想起来他要说什么,“你别告诉爷爷啊。”


    商哲栋背对着他,深吸好几口气缓了缓,才故作冷静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腰上的衬衣忽地让人伸手攥住。


    梁洗砚困得说话都迷糊,鼻音很重地嘀咕:“你…你也别生我气了呗,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嘛。”


    商哲栋没回答,一直到听见身后的人睡熟,他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去,梁洗砚还保持着刚才攥着他衬衣的姿势,侧躺着朝向他,睡得安安稳稳。


    天大的气都消了。


    商老师就这么看着他睡觉,心想:这辈子也就栽这人身上了。


    等到梁洗砚再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退房的时间,商哲栋醒得比他早,早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商哲栋没跟他说话,梁洗砚也就自己讪讪地穿上衣服,耷拉着肩膀去卫生间洗漱一番,跟着商老师去退房。


    商哲栋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梁洗砚在后面目光呆滞。


    手机里,金汛淼问他:“你回家没?”


    他看了一眼,还是今天早上的消息,于是赶紧回。


    【小梁爷】:马上回家,在酒店睡了一宿。


    【金汛淼】:商老师陪着的嘛,我们都知道了。


    【小梁爷】:?


    【小梁爷】:你们不要瞎知道啊!我们没干什么!


    【金汛淼】:?以前咱俩喝多了不也开过房在外面睡觉吗,商老师来照顾你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梁洗砚生无可恋锁上手机。


    跟这帮直男说不清楚,拉倒吧。


    跟商哲栋走出酒店的时候,梁洗砚深吸一口气,直到凉爽的秋风在胸腔里转了个圈以后,才觉得酒气散了不少。


    “妈呀,鸡尾酒真的害人不浅。”梁洗砚抱怨,“昨儿还说是新品,我才试一试呢,谁知道度数那么高,我都多少年没喝多了。”


    商哲栋在他身边走着,问:“所以昨天为什么突然去喝酒?”


    “”


    很犀利的问题。


    不愧是北大毕业的,每次都能问到关键点上。


    梁洗砚懒着身子,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我的表白很困扰吗?”商哲栋说。


    冷静而理智。


    “对。”梁洗砚踢开路边的石子,“你既然也猜出来了,那我不卖关子了,是这样,你突然表白,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抬起头,看着商哲栋:“商老师,你看看你身后的银杏树。”


    商哲栋在树下回头,北京的秋天,满街都是金黄银杏。


    “咱们俩认识的时候,银杏叶刚开始黄。”梁洗砚插着兜,“现在,这棵树的黄叶也才落了一半都没到,你是让我怎么接受你的表白。”


    “四宝。”商哲栋从树上收回视线,温和地看着他,“你不必非要接受我的表白,你甚至都不必为此烦恼,不必一定要给我答复。”


    “那你表白干嘛,闲得啊。”梁洗砚烦躁地甩了甩头。


    商哲栋的唇角不明显地弯起,说:“表白是为了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这是我单方面的情感,所以你不需要有压力。”


    “我能不有压力吗?”梁洗砚撇嘴,“我还是那句话,商老师,您这条件要追谁没有啊,喜欢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也许吧。”商哲栋说,“但我从来喜欢你,不会考虑别人。”


    话到这份儿上,都是聪明人,梁洗砚也听出来商哲栋的决心,大概不是什么一时上头随便说胡话来耍他。


    商哲栋是真想追到他。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表白,权衡,比较,考察,犹豫,都可以,这个时间甚至没有界限,无限长,直到你决定好为止。”


    商哲栋说着话,弯下腰,从脚边拾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这片叶子刚落下,完好无损。


    “但我——”梁洗砚看向旁边,含糊着说,“先说好,我不一定答应你啊,我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这人…能不能喜欢你。”


    “没关系,就算是感情之外,我也仍然想和你做朋友陪在你身边,缘分到了,一切自来,我不强求。”商哲栋朝他伸出手。


    那片银杏叶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梁洗砚低头去看时,有一瞬间,他想起之前递给迟秋蕊折扇时,从红帘后朝他伸出的手。


    两只手的手型一样的修长漂亮。


    “虽然很早以前就想认识你了,但你说的对,今年才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商哲栋轻笑,嗓音盛过秋风和煦,“四宝,秋天快乐。”


    第47章 第四十七折 中秋佳节 我俩是一家的,……


    鬼使神差的, 梁洗砚收藏了商哲栋送他的那片银杏叶。


    很奇怪,明明不是形状最漂亮的一片,也不是颜色最明艳的一片, 但梁洗砚回头洗衣服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来看见它。


    想了想,居然没舍得扔。


    反而趁着商哲栋上班的时间,从书架上拿下他的收纳册, 将那片银杏叶和迟秋蕊的票根们夹在一起。


    合上收纳册的时候, 他想, 这大概是这本册子里面第一次出现一件和迟秋蕊完全没有关系的收藏品。


    多亏了商老师的善解人意和洞察人心,在酒店外面跟他说过那段话之后, 梁洗砚倒是没有再为了表白而发愁。


    反正商哲栋不需要他的答复,而且耐心地给了他无限长的时间去考虑,甚至还给他留好了退路,哪怕梁洗砚拒绝,他们也一样可以做朋友。


    所以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梁洗砚在这件事里都很舒服。


    商哲栋的确是个温柔至极的人。


    那天之后, 他们俩的生活依然回归到前阵子平静的状态, 工作日上班下班吃饭, 偶尔跑出去吃顿夜宵,周末去昌平看看爷爷, 再找个贵一点的馆子搓一顿, 享受一下人生。


    九月末, 鼻烟儿胡同在社区李大妈的宣传和操持下,家家户户在青灰屋檐下挂上红艳艳的国旗,准备迎接国庆节到来的同时,也迎来中秋节。


    中秋节放假的前一天下午, 梁洗砚开车去接商哲栋下班。


    之前本来说是不接了,结果忘了哪天,商哲栋晨练回来非要说他崴了脚,于是梁洗砚不情不愿地,又开始给商格格当专职司机。


    虽然他觉得商哲栋绝逼是装的。


    走路不瘸也不拐,甚至脚腕儿都没肿一肿,怎么就娇气地非得坐车上下班了。


    奔驰车照例停在研究所外面,商哲栋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


    “今天下班挺准时啊。”梁洗砚看了眼表,发动车子。


    “节假日之前其实下午就能走了,只是‘北京人’领导一直强调奋斗到最后一小时,我才等到现在。”商哲栋拉过安全带。


    梁洗砚笑了笑,问他:“明天中秋节正日子,还是国庆双节,你是不是要回去跟你爸聚一聚什么的?”


    “他今天发消息问我来着,我还没回。”商哲栋转头看他,“你呢,中秋节和爷爷过吗?”


    “不。”梁洗砚的笑容淡了一点,“今年中秋国庆梁季诚要带着全家去北戴河别墅住去,爷爷也去,我不去。”


    “为什么?”商哲栋问,“爷爷肯定愿意带着你的。”


    “爷爷问我来着,我没答应。”梁洗砚单手搭着方向盘,叹了口气,“没辙,我跟梁季诚那一家子呆在一个屋檐下头喘气儿都难受,他们看我也膈应,还是分开过吧,省得坐一张饭桌上,看见对方的脸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梁洗砚瞥了眼身边的人,说:“你甭管我了,我自个儿在家过就完事儿了,老屈还问我去不去他哪儿吃饭呢,我有人陪。”


    商哲栋没说话,垂着头在回微信消息。


    梁洗砚又往前开了一段路,高峰期正堵车,车子在长龙的队伍里一耸一耸地向前,对晕车人士很不友好。


    “唉别玩手机了,一会儿你又晕车。”梁洗砚说。


    “好了。”商哲栋这才说,“我刚才在给我父亲回消息,告诉他我中秋不回家了,咱们俩过吧。”


    梁洗砚卡了个壳,问:“别了吧,你爸得生气,阖家团圆的日子你跟我过算什么意思。”


    “我想陪你一起过节。”商哲栋看着他。


    梁洗砚假装看左后视镜,避开他的视线,嘟囔一声:“陪什么陪,又不是小孩儿了,还得手拉手陪着去小卖部啊。”


    商哲栋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梁洗砚握着方向盘开车,默默在想,他都多少年没听过有人对他说一句“我想陪你一起过节”了。


    “中秋饭店会不会满员,需要提前订桌吗?”商哲栋问。


    “不用,咱俩去老屈那儿吃吧。”梁洗砚说,“老屈问我好几次,不去也是不给人家面子,唉我跟你说,老屈他老伴儿,那一手炸丸子真是绝,大前年吧,他们家过年炸丸子,专门给我装了一大袋子,我回家煮汤喝,就一字儿,鲜!”


    “他老伴儿对你这么好。”商哲栋说。


    “那可不,老太太那可不是一般喜欢我,我在他们家那比他们家亲儿子待遇都高。”梁洗砚一脸骄傲。


    “你前面拐一下吧。”商哲栋说,“去商场。”


    “嗯?你有什么要买的?”梁洗砚听话地换了车道。


    “不是,我们中秋节上门吃饭,不好空手去的。”商哲栋说,“前面商场去买两盒月饼,再给他们一家买点礼物。”


    “哎呦。”梁洗砚一拍脑门,“多亏有你啊商老师,你不提醒我是真给忘了,这要是明儿到人家家门口再想起来,那不歇了么。”


    车开进商场停车库的时候,梁洗砚还在感慨,朝商哲栋竖个拇指:“要不说您真的我的贤内助啊。”


    商哲栋静静地看着他。


    “不对,这个词儿不合适!”梁洗砚自己反应过来,打了个磕巴,想纠正结果脑袋里一团浆糊,“唉,不儿,那个词儿是什么来着,我怎么给忘了。”


    “你想说智多星吧。”商哲栋提醒。


    “唉对,唉对,唉对!”梁洗砚点头如捣蒜。


    “但我更喜欢贤内助这个词。”商哲栋平静地说。


    “”


    梁洗砚愤愤地拔下停车场入口的卡,说:“正确使用汉语,规范用词,从你我做起,不许喜欢。”


    “好吧。”


    最后买了两盒礼盒装的月饼,给老屈和他老伴儿一人买了一对儿兔子皮的护膝,给孙子买了个新书包,给儿媳妇买了一套化妆品,又给上班的老屈儿子买了一支进口钢笔。


    礼物既不昂贵,作为心意也拿得出手,全都是在商哲栋的建议下挑选的,梁洗砚要考虑的就少了,只用付款拎东西就行。


    虽然这么比喻依然不符合“正确使用汉语”的标准,但梁洗砚看着他认真挑选,思虑周全的样子,依然在想,这要是谁把商老师这样的人娶回去过日子,这得省多少心。


    不对,不能用“娶”。


    请正确规范的使用汉语。


    和老屈约的是午饭,第二天早上,商哲栋从外面晨练回来,洗完澡,吃完早饭,就回屋里翻他的衣柜。


    梁洗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玩手机,回复微信里一堆中秋快乐的祝福,就从东厢房开着的门里,看见商哲栋折腾的背影。


    “您找什么压箱底儿的宝贝呢,翻箱倒柜的。”他问。


    “找合适的衣服。”商哲栋背对着他,“我的衣服都太正式了,不太适合去老屈家里做客,家宴会让人家觉得紧张。”


    “你心还真细。”梁洗砚砸吧了一下嘴,“上衣就穿T恤就成呗。”


    “我缺裤子。”商哲栋低头翻着,跟他喊。


    “我有。”梁洗砚脱口而出,但很快又后悔了,商哲栋又不是金汛淼,人家是讲究人,怎么会愿意跟他换着穿裤子。


    商哲栋从里屋走出来到他身边:“借我?”


    “你要啊。”梁洗砚仰头看着他。


    “要啊。”商哲栋无奈一笑,“我刚还想要不要去临时买一条。”


    梁洗砚愣了下,说:“我屋衣柜,都是干净的,你自个儿翻去吧。”


    商哲栋应了一声,走到他的西厢房去翻找了,梁洗砚在躺椅上回着消息,还一边碎嘴:“挑个裤腿短点儿的啊,毕竟我腿长。”


    商老师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换上他的一条休闲黑裤走出来,梁洗砚看了一眼,不吱声了。


    商哲栋的腿一点儿不比他短,穿他的裤子非常合身。


    “你还得借我一件外套。”商哲栋说。


    “就你之前穿过那件黑的冲锋衣呗,我刚洗完,应该干了。”梁洗砚站起来,从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拿下来扔给商哲栋。


    “我说商老师,您家资产早多少年前就得上亿了吧,您在这儿借我衣服穿,不嫌寒碜呢。”他说。


    “资产再多都是我父亲的,我在研究院只有一点死工资而已,学历史的赚不到钱的。”商哲栋在里屋回他。


    梁洗砚乐了半天,自己套了件牛仔外套,招呼商哲栋出门。


    开车到了老屈家,梁洗砚大包小裹拎着一大堆东西,带着商哲栋上了楼,老屈儿媳妇给开的门,一看他这阵仗,说:“嗬,您说您人来就成,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啊,这叫什么事儿。”


    “这叫规矩。”梁洗砚回她,“您甭跟我客气啊,上门没有空手来的道理,昨儿我俩去商场特意买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商哲栋跟在他身后,礼貌地问好。


    “拖鞋给你们俩准备好了,还有一会儿才开饭呢,你们先坐,我去泡茶去。”老屈儿媳妇热情招呼,对里屋喊,“豆豆,你小梁叔来了,快出来!”


    话音刚落,里屋冲出来个圆圆滚滚的小炮弹。


    “小梁叔!”豆豆着急地拖鞋都穿反了,“你回北京了呀!”


    “哎呦。”梁洗砚笑着蹲下身,“可不么,小胖墩,想你小梁叔没?”


    “那肯定想啊,小梁叔我跟你说我上回那个游戏卡了好久过不去,家里都没人陪我玩儿,我就等着你回来呢。”


    豆豆话说一半,看见梁洗砚身后的商哲栋。


    “他是谁,哥哥?”


    “这个你也得叫叔叔,不然跟我差辈儿了。”梁洗砚笑着回头了眼商哲栋,“你叫小商叔叔吧。”


    “小商叔叔长得像大明星似的。”豆豆眨眨眼。


    “听见没商老师,孩子夸你漂亮呢。”梁洗砚说。


    商哲栋似乎不太习惯跟孩子相处,眨了两下眼,说了声谢谢。


    “你们俩为什么一起来吃饭呀。”豆豆问,“小商叔叔,你和小梁叔叔是一家的吗?”


    “而且,小商叔叔身上这个外套好像是小梁叔叔的哎,我记得,他老穿来着!”豆豆又说。


    “”


    童言无忌之后的长久的沉默,梁洗砚和商哲栋都想开口回答,但又觉得这话怎么说都不对劲。


    “是吧。”梁洗砚最后决定不解释了,“我俩是一家的,所以一起过来吃饭,衣服也确实我的,我借给他的。”


    身后的商老师很轻地笑了声,嗯了一声。


    “对,是一家的。”商哲栋说。


    梁洗砚耳朵又热了,回头瞪了商老师一眼。


    谁跟他一家的。


    还没答应他表白呢!急着要什么名分!惯的!


    豆豆似懂非懂点点头,拉着梁洗砚走到客厅的展示架前,说:“小梁叔,你抱我一下呗,我给你看我的模型飞机。”


    “成。”梁洗砚很好脾气地蹲下来,拎着小胖墩儿的胳肢窝,就把孩子抱起来了,商哲栋也跟在旁边参观。


    电视墙的展示柜上,摆着老屈上回从牡丹楼领回来的纪念品京剧人物书签。


    “唉,你爷爷还把这个也摆上了。”梁洗砚把豆豆抱高了点儿,“知道这都是谁吗?”


    “不知道。”豆豆一口小京腔,“爷爷看的那些我都不懂,感觉每张脸都一个样,咿咿呀呀也听不明白。”


    “你呢?”梁洗砚笑着碰了碰商哲栋,“你认识吗,最左边的是谁?”


    “杨延辉吧。”商哲栋只看了一眼,答得很快,“四郎探母。”


    “哎呦喂,这么厉害?”梁洗砚挑眉,“再边儿上的呢?”


    “红娘。”商哲栋说。


    梁洗砚惊讶地笑了笑:“还考不倒你了,接着说。”


    “单刀会关羽,穆桂英挂帅杨宗保,锁麟囊薛湘灵,红鬃烈马王宝钏。”商哲栋一路说到最后一个,顿了顿,“状元媒柴郡主。”


    “牛逼啊,怪不得之前随口能说一段戏文。”梁洗砚由衷赞叹。


    “略有涉猎吧。”商哲栋说。


    “你之前研究过京剧?”梁洗砚抱着豆豆看他的模型飞机,随口问。


    “我”


    “也是,你们文史哲出身的,什么玩意儿都得了解,什么书都得看,民俗肯定多少也知道。”梁洗砚没等他回答,自己说。


    商哲栋顿了几秒,嗯了一声。


    厨房里,老屈一边儿帮着老伴儿撺丸子,一边儿说:“唉,你看那俩孩子。”


    老屈老伴儿炸着丸子,隔着厨房的玻璃往外看,就看到商哲栋和梁洗砚并肩在电视柜前亲密说话,挨得很近。


    “这么站一块儿,还挺般配的。”老屈乐着说。


    老伴儿收回视线,笑着说:“管怎么说呢,今年可算是有人陪着梁洗砚那孩子过节了,往年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哎呦,看着我这心口都疼。”


    “你啊,你恨不得认他当儿子。”老屈笑着说。


    “那可不。”老伴儿把油汪汪的丸子夹出来,冷哼一声:“这要是我儿子,我得捧手心里当个宝,也就是他们那个遭了瘟的爹妈,干得那都叫什么事儿,不嫌寒碜!”


    第48章 第四十八折 痴汉一位 手机密码?你生……


    饭菜上桌, 老屈从橱柜里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来瓶五粮液,正要倒, 对梁洗砚说:“哎呀,忘了你开车来的,不能喝吧。”


    “能喝,怎么不能喝。”梁洗砚乐了, “我今儿不带了个人来么, 我喝酒, 商哲栋开车。”


    “嘿,那感情好。”老屈给他满上满满一杯, “以前每回找你吃饭都喝不了酒,今年好了,有人开车,你能喝了,快尝尝我我这珍藏的。”


    梁洗砚凑上去闻了闻:“哪年的,闻着真香。”


    “15年的。”老屈儿媳妇笑着摆餐具, “还是我俩结婚的时候剩下的喜酒, 我爸今儿是真高兴啊, 这么好的酒都开了给你喝。”


    “哎呦喂可以啊老屈。”梁洗砚坐下说,“那我今儿得多喝点。”


    商哲栋在他身边, 碰了碰他的后腰。


    “少喝点。”商哲栋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喝完又头疼。”


    “有数有数。”梁洗砚说。


    一桌家常菜, 色香味俱全,老屈老伴儿为了这顿饭菜是真下功夫,放眼一看,鸡鸭鱼肉全齐了, 四荤四素,凑了个北京八大碗儿。


    桌前坐齐,老屈老伴儿张罗着让梁洗砚尝尝菜。


    “老屈先提一杯,长辈不动筷子,我们小辈怎么吃。”梁洗砚说。


    “那成,我提一杯。”老屈满面红光举起酒盅,“今儿高兴啊,中秋佳节,咱们家能跟小梁爷和商老师一块儿过节,尤其是商老师,您是第一回进我们家门,还别嫌家里菜寒碜啊,多吃点。”


    “多谢您款待。”商哲栋端起茶杯,动作顿了顿。


    梁洗砚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觉得老屈一家热情,自己以茶代酒不好意思。


    “喝吧咱就,不说那虚的了。”梁洗砚举起杯,挡在商哲栋前面,“他的那杯我代了,来。”


    一杯酒下肚,老屈爽得龇牙咧嘴,夹了一筷子小菜,说:“我老伴儿之前老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也不见梁洗砚身边能带个人来,我还说你得单着几年呢,没想到今年还真能带来。”


    “唉,不是对象,室友而已,瞧您这话别扭的。”梁洗砚咬了舌头。


    “知道不是对象,就那么个意思。”老屈乐了声。


    老屈儿媳妇给豆豆倒了杯可乐,问商哲栋:“商老师成家了没?”


    明明不是问他,梁洗砚却跟身上痒痒似的,打一激灵。


    “没有。”他听见商哲栋温和回应,“目前还在起步阶段吧,我在等对方的答复。”


    梁洗砚动了动耳朵。


    老屈老伴儿站起来给梁洗砚碗里夹了好几个丸子。


    “哎呦哎呦,您把那一盆全喂我得了呗。”梁洗砚笑着看着碗里成山的丸子,“够了够了。”


    “兹要你能吃得下。”老屈老伴儿点着梁洗砚的鼻子,宠溺地说,“要多少,我给你炸多少。”


    “喂猪都不带您这么喂的。”梁洗砚吊儿郎当地笑。


    “商老师也吃啊。”老屈老伴儿又转头给商哲栋夹了好几个。


    “谢谢您。”商哲栋说。


    跟老屈和他儿子酒过三巡,梁洗砚再回头时,发现商哲栋还在吃那几个丸子,吃得很慢。


    梁洗砚一下想起来商哲栋其实是不爱吃这种油腻的东西的,之前他们俩在外头吃饭就这样,他个人的口味偏清淡。


    但为了不拂老屈老伴儿的面子,他还在认真地一个个吃。


    梁洗砚挺喜欢商哲栋的这个品质,从他一开始跟二妞妞吃夜宵的时候就发现了,商哲栋这个人按理说也是出身豪门显贵的,但他偏偏没那些个少爷架子,也没有一身趾高气昂的臭毛病。


    他的礼貌和教养平等地面对所有人。


    趁着敬酒的功夫,梁洗砚伸手一堆,把自己的碗推到商哲栋眼前。


    “给我。”他小声说。


    商哲栋看了他一眼,如释重负地把碗里剩下的丸子夹过来。


    “你真好。”商哲栋咬着他的耳朵说。


    “我不好。”梁洗砚耳朵一阵麻痒,凶巴巴地回他一句,“吃你的饭!”


    该说不说,老屈老伴儿这丸子梁洗砚是真爱吃,肉丸子不肥不柴,素丸子萝卜不涩不辣,沾上点椒盐和辣椒面,下酒的绝配。


    他自己那一碗,再加上商哲栋给他夹过来的,都进肚儿以后,感觉还能吃进去不少。


    一顿饭吃到最后,不喝酒的下桌都早,桌上只剩下老屈和梁洗砚。


    “再喝点儿。”老屈看他酒盅空了,又要给他倒。


    梁洗砚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又让人碰了碰。


    “差不多了。”他心领神会,伸手盖在酒盅上,“咱也悠着点儿,大过节的,喝那么多干什么,剩下的留着,下回我接着跟您喝。”


    老屈愣了愣,也没坚持,笑着说:“也成。”


    梁洗砚朝着老屈坐,背对着商哲栋,朝他比划了个手势,小声嘀咕:“后面这位老管我,纪委似的,下回没他咱俩再喝个尽兴。”


    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的商哲栋:


    “是得管着你。”老屈把酒瓶盖子拧上。


    商哲栋站起身,俯身对梁洗砚说:“我帮着收拾一下,你慢慢吃,不要再喝了。”


    “知道了,不喝不喝呗。”梁洗砚撇了撇嘴。


    商哲栋端着盘子去厨房后,老屈碰碰他,挤眉弄眼:“唉,我看你俩这样儿,也不像是情敌啊,怎么着,你小梁爷从失去迟秋蕊的痛苦中这么快就缓过来了,看开了?”


    “看开了屁,谁要是真抢了迟秋蕊,打死我都看不开。”梁洗砚五官扭曲了一下,不大好意思地说,“内什么,都是误会,商哲栋虽然也是个gay,但他不喜欢迟秋蕊,是我自己猜错方向了。”


    老屈往嘴里丢了粒儿花生米:“他喜欢你。”


    梁洗砚往后一闪,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别激动。”老屈按住他,“不瞎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顿饭商老师那眼睛没从你身上下来过。”


    “合着您看出来了啊。”梁洗砚嘴上说,心里面寻思这商哲栋已经明显到这种程度了吗,他怎么看不出来?


    “是不是巨扯淡。”梁洗砚蔫巴巴地,又吃了个丸子,说,“我是真不知道商哲栋看上我哪儿了,我俩吧,那真是前门楼子塌了都搞不上对象,站一块儿都不是一个画风的,非要说呢,那简直就是罗密欧与忽必烈。”


    他咽下丸子:“忽必烈是我。”


    “犯不着强调,都知道忽必烈是你。”老屈幽幽说。


    “唉!您这什么话这是!”梁洗砚啧了一声。


    老屈老顽童似的人,逗他这一遭,自己咧嘴先乐了半天。


    厨房里,商哲栋端着碗盘进来,放在水池里时,发现老屈老伴儿还在炸丸子。


    注意到他的视线,老屈老伴儿说:“梁洗砚爱吃,我再炸点儿给他带着,你们拿回家以后放冰箱就成,做菜做汤都行,能吃好几天。”


    “那我替他谢谢您。”商哲栋说。


    “嗐,甭客气。”老屈老伴儿一摆手,“给他做饭我乐意着呢。”


    商哲栋笑了笑。


    “看得出来,您喜欢他吧,商老师。”老屈老伴儿背对着他说。


    “”


    商哲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人在跟他说什么。


    “是,我喜欢。”他大方承认了。


    “有眼光,梁洗砚那孩子什么都好,长得好性格好心肠好,太值得喜欢了。”老屈老伴儿乐了声,“还记得前些年,老屈腿摔了骨折,在家躺着接不了孙子,我得做饭伺候他,儿子儿媳妇得上班,那一个月真是不知道得怎么熬。”


    她垂着眼皮操作着,说:“最后是人家小梁爷,一句话没说,帮着老屈接送豆豆上下学,这才过去的,您说这换谁家的孩子,能有这热心。”


    “嗯。”商哲栋听得很认真。


    “您要是喜欢他。”老屈老伴儿叹了口沉重地气,语重心长,“得对他好啊,甭跟他那些个爹妈哥姐似的,净欺负他。”


    商哲栋看着灶台前忙碌的银发,严肃点头:“您放心,我不会。”


    等到梁洗砚和老屈这边唠完,酒足饭饱,他收拾了酒杯和凉菜碟子,送去厨房,发现老屈老伴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商哲栋一个人在厨房里,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面,拿着筷子在炸丸子。


    梁洗砚一下乐了:“你怎么还炸上了?”


    “我刚才学了一下,学得还不错,就上手炸了。”商哲栋说。


    “这么厉害。”梁洗砚凑上前,看着油锅咕嘟着冒泡,又看了一眼商哲栋拿着筷子漂亮的手。


    有点怕油点子溅上去。


    “你尝尝。”商哲栋转过来,夹着刚刚炸好的,“看看火候和老人家做的有什么区别。”


    梁洗砚眨了下眼,低头凑过去,从筷子尖咬下那颗丸子,吸溜着凉气咽下去了。


    “还行吗?”商哲栋殷切地看着他。


    “好吃,都能赶上老屈老伴儿做的了,牛逼,出师了。”他说。


    商哲栋笑了。


    说实话,就是这玩意儿被炸成老北京豆汁儿那个味,梁洗砚估摸着自己也得夸一声真好吃。


    他想看商哲栋笑啊。


    这人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没辙也没解。


    从老屈家出来,梁洗砚又是瓜果梨桃带了一大堆,老屈老伴儿恨不得脖子上都给他挂一串腊肠,才放他和商哲栋回家。


    梁洗砚坐在副驾驶,喝了酒,没醉,但困,歪着身子看商哲栋开车。


    商老师的开车技术依然是一言难尽,节假日路上车多,更紧张了。


    “得并道了,前头左转。”梁洗砚说。


    “哦。”商老师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操作变道。


    梁洗砚咳嗽一声:“宝贝儿咱别打雨刮器,左边儿才是灯。”


    “”


    看着商哲栋跟操作危险流浪者似的,终于费力地把车左转成功,还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梁洗砚倒在椅子里笑出一串鹅叫,半天没停下来。


    心情很明媚,万物晴朗,所以什么都好笑。


    “这么好笑?”商哲栋目视着前方。


    “您这样挺逗的。”梁洗砚懒洋洋地说。


    挺可爱的,也挺真实的。


    在这种时候,他才真觉得,商哲栋也没那么处处完美高高在上,商哲栋喜欢他也不是那么操蛋扯淡。


    储物格里,商哲栋的手机亮了,来了一条微信。


    “四宝,帮我看一眼。”商哲栋说。


    “哦。”梁洗砚拿过他的手机,“密码。”


    “”


    莫名其妙静了许久,梁洗砚都快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商哲栋慢慢说:“你生日。”?


    梁洗砚都快怀疑他聋了。


    “真的是你生日。”商哲栋叹了口气,“我知道可能有点嗯,变态吧,但确实是,从我喜欢你那天开始就是你生日了。”


    梁洗砚是真没话说了,这是什么人呐,收藏他初中时候参加书法比赛的作品当相册封面不说,还用他的生日当手机密码。


    “您也就是仗着这张脸。”梁洗砚狠狠戳着屏幕输入他的生日,“换个人来,您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痴汉,日本动作片里嘿嘿嘿流哈喇子那种。”


    “”


    “是一个叫郑新伟的发给你的消息。”梁洗砚低头翻着,看见消息内容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郑新伟】:小哲,明天就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了,夫人的忌日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什么?”商哲栋问。


    “嗯”梁洗砚抿了一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念出来了。


    听见这话后,商老师的眼尾很明显地垂了下去,眉心忧愁蹙起,刚才所有在饭桌上积攒的快乐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飘散着,找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沮丧落寞的躯壳。


    “你”梁洗砚咬着嘴唇,半天才小心问,“你妈去世了?”


    很久后商哲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折 四郎探母 一分钟四十块钱……


    中秋节的第二天, 八月十六,也是公历的九月三十号,国庆节前一天。


    早上起来时, 梁洗砚发现商哲栋穿了一身黑,他今天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清晨也没有去晨练,他很安静地打包了早餐回来, 静静地在桌边吃饭, 没有刷他的员工培训课件, 整个人笼在一团灰淡乌沉下。


    梁洗砚陪着他吃完一顿早饭,也没想到说什么好。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商哲栋顿了顿, “去祭扫我妈妈的墓。”


    “哦。”梁洗砚觉得今天的豆腐脑不好吃,明明放了辣油也浇了咸卤,但就是不太香,叫人没胃口。


    “抱歉不能在家陪你。”商哲栋说。


    “没必要,我又不是小孩儿,谁用你天天陪着。”梁洗砚撇嘴, “你扫墓要紧, 这是大事儿, 甭想些没用的。”


    “晚饭可能我回不来吃,你要是和金汛淼他们出去吃的话, 少喝点酒。”商哲栋嘱咐他, “实在要喝酒之前给我发个定位, 万一喝多了我去接你,别跟陌生人走,听话。”


    “”


    梁洗砚逐渐发现,商老师这个人表面上看似温和从容的, 实际上背地里对他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尤其是怕他出去浪。


    梁洗砚捧着豆腐脑,垂着眼皮:“您这样,您走的时候把钥匙带走,把门从外面反锁上,然后再栓个大锁链,贴个封条,让我这辈子出不去得了。”


    商哲栋抿了一下唇,这大概是他早上到现在第一个轻松的表情。


    “我走了。”他看了一眼表,“郑新伟来接我,应该快到了。”


    梁洗砚应了一声,咬着勺,目光一路追随着商哲栋一身压抑的黑衣走出正屋,小院里明明阳光明媚,可那暖阳却好像暖不透他,纯黑的背影萧条而落寞。


    商哲栋走到院子门边的时候,挺拔的肩膀一顿,忽然就回了头。


    梁洗砚没来得及藏起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被他抓住。


    他还叼着勺,有点傻缺地眨了一下眼。


    镜片后,商哲栋那双破碎寡淡的美目浅浅弯起,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才再次转身出门。


    梁洗砚把勺从嘴边拿下来,好半天,还在晃神。


    他想起刚认识那会儿,商哲栋发微信跟他说,“有你在我会很高兴”,以前不理解这句话,今天倒是知道了。


    这人好像是真的,看他一眼就会比平时高兴一点儿。


    真是的,拿他当逗哏了,看见就想乐。


    梁洗砚平时不上班,对假期也没什么非要庆祝的执念,金汛淼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去司马台长城拍拍星星月亮的,他也没什么兴趣,回了个不想去以后,真的就乖乖在家等着商哲栋回来。


    秋天温度不凉不热,最适合在小院的躺椅上乘凉休息,他于是从书架上又拎了一本出来看,翻了一两页,发现还是以前看过的老书。


    以后有空可以再买点儿,书架上的都看过好几轮了,里头的内容第几页第几行是什么估摸着都能背下来。


    看了几页以后,一个字儿也没进脑子,满篇来来回回好像写满了商哲栋。


    梁洗砚索性放弃了,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的,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商世坤”三个字。


    点击搜索,网页跳跃出来的,是商世坤那张肃穆庄重的脸,在北京从商从政多年,这位商董磨练出一身孤高狠绝的气质,新闻图片里的他,几乎从来没见到有笑模样。


    所有的报道里,无一例外都称赞商董事长似一方威严持重的青铜鼎,手掌公司权力的船舵,精益求精,治理严谨,处处追求完美。


    梁洗砚光是看着新闻图,后背上就冷岑岑冒汗。


    梁季诚再咋呼,再对他拳打脚踢,那就是个纸老虎,也许能吓唬到小时候的梁洗砚,但是长大点儿,自己翅膀硬了,看梁季诚那就跟个招笑敲锣卖弄的丑角儿似的,梁洗砚才不怕丫的。


    但看这位商世坤,那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似乎都不必亲自动动手,只是吹须翻手之间,就可以决定生死,不容置疑。


    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孩子,也难怪商世坤能培养出商哲栋,这样的高压之下,很难不处处做到完美。


    梁洗砚想起来商哲栋之前双腿跪了两个小时后的青紫,心尖很微妙地抽了一下。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商世坤的照片,发现商哲栋不苟言笑的时候,其实在某些角度上和他爸挺像的,只是商世坤气质虽好,长相和五官,实在也是和美男搭不上半点关系,商哲栋那逆天的美貌,大概是遗传了妈妈。


    无数企业宣传的词条里,藏着一行小小的字,新闻播报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年快三年前。


    梁洗砚眯起眼睛,仔细读了一遍后,皱着眉点开了。


    新闻的标题:钧衡国典集团董事长夫人近日因病去世。


    新闻文章不长,梁洗砚点进去很快就看完,里面有提到商哲栋母亲的名字,叫杨君棠,于是他复制下来,重新搜索一遍。


    相比风光无限的商董事长,网页里有关杨君棠的词条就少了许多。


    梁洗砚翻了好几页,才终于找到一条许许多多年前的老视频,点开去看时,居然是快要三十多年前,北京某戏院纪念张派名家诞辰周年录制的特别版《状元媒》,在演员表里,居然有杨君棠的名字。


    画质粗糙,拍摄时的相机一直抖动。


    梁洗砚呆了一瞬,拖动进度条,他对这出戏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凭着手感来估计时长,就直接快进到柴郡主最著名的单人唱段——“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


    大幕拉开,镜头晃动。


    满头珠翠,口若含章的柴郡主款步而出,水袖挡着娇容,缓缓落下的一瞬间,梁洗砚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迟秋蕊,两张又娇又媚的容颜漂亮得如出一辙


    从视频退出来后,梁洗砚还在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总觉得不对,他试着把迟秋蕊的名字和杨君棠放在一起搜索,可是竟然一个词条都没有,他又搜了两个人的师承和演艺经历,依然完全没有交集,他们之间的演艺经历相差了快二十年。


    甚至他还得知,杨君棠从三十多年前嫁给商世坤以后,就退出京剧圈,再也没登过台,还有不少人猜测,大概是商家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家夫人在外抛头露面,登台唱戏,所以干脆叫她隐居幕后,专心做富家太太。


    浏览一圈过后,这段豪门婚姻已经了解的差不多,梁洗砚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咬着指甲,像是中了邪似的,指尖发凉地在词条里同时输入了商哲栋和迟秋蕊的名字。


    点击搜索。


    网页闪烁了几秒,没有打开。


    在这几秒里,梁洗砚的表情是完全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几秒后,网页刷新成功,显示0条信息相关。


    梁洗砚盯着屏幕,过了会儿,手机一扔,倒在躺椅上看着天。


    疯了吧,他在想什么玩意儿。


    再痴,他也不能幻想自个儿天天跟迟秋蕊住一个屋檐底下,迟秋蕊给他买早点,迟秋蕊陪他欢度佳节,迟秋蕊跟他表白说喜欢他。


    话说回来,商世坤那么个连自家老婆都不让登台唱戏的人,怎么可能能容许儿子商哲栋去接触京剧,还唱成男扮花旦的名角儿,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家的脸。


    梁洗砚重新拿起书,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儿。


    *


    陵园中,郑新伟陪着商哲栋祭扫,已经是第三年。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即使已到中年,但是美貌却不曾随岁月衰败半分,那双和商哲栋一模一样的美目了无光彩,在镜头前,也感受不到一点灵动和喜悦,只像一枝败落的残花。


    商哲栋默默擦拭着照片,在花瓶里,插入一株颜色艳丽的牡丹。


    “时间真快,一晃都第三年了。”郑新伟说。


    “嗯。”商哲栋应了一身,从墓碑前起身。


    “今年好,你想开了,愿意回北京了,不再一个人在外面和商董置气,我想夫人也会放心的。”郑新伟说。


    “郑叔,我回北京跟我父亲没有关系。”商哲栋淡淡纠正。


    “行,就当是没有吧。”郑新伟叹了口气,“但怎么说,我还是得劝你,小哲,你和商董始终是父子,你将来无论如何是要听他的话继承他的家业的,你不能把夫人的去世全都算在他头上,父子两个到现在基本都不交心不说话,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必须算在他身上。”商哲栋垂着眼睫,“没有他追求‘完美’的威压和逼迫,我妈不会郁郁寡欢,最后生病去世。”


    他从来这样,不会高声争论,却倔强得厉害。


    郑新伟不说话了,沉默着叹息。


    商哲栋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念起:“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沙滩赴会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①


    郑新伟不懂这个,只知道他在念戏文给夫人听,却听不懂是哪一折。


    “这是?”他问。


    “四郎探母。”商哲栋伸手,在墓前的花蕊上轻轻一碰,“杨延辉困坐辽宫,更名木易十五载不见其母佘太君的念白。”


    国庆佳节的前一日,所有人都沉浸在假日的喜悦里,只有商哲栋和郑新伟两个,沉默着,献上一束花,又在陵前默站许久后,才伤感离去。


    当天晚上,商哲栋回家得很晚,晚饭时郑新伟忙着宽慰他,自己却一杯又一杯喝得有些醉,拉着商哲栋苦口婆心劝他要看开,不要总是和商世坤置气,劝他而立之年早点成家,不要再一个人形单影只。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夜里十一点,他才把郑新伟送回了家,自己打车回胡同。


    再次推开院门的时候,他发现今夜的小院格外的亮,好像谁在夜色里点了一盏灯,抬头去看时,才在头顶注意到一轮硕大滚圆的月亮。


    商哲栋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八月十六,是赏月的正日子。


    他光顾着母亲的忌日,完全忘记了。


    从早上离开梁洗砚,见到郑新伟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像是紧绷地一根弦,情绪不上不下堵在心口,疏不出去,也消不彻底。


    一天到头,累也有,伤心也有,愤愤也有,各种情绪乱作一团,全被他刻意藏下。


    直到现在,他在院子里看见梁洗砚的鞋,看见他随手胡乱搭在躺椅上的外套,知道梁洗砚现在应当是好好的躺在西厢房里睡觉,推开一扇门就可以见到他。


    商哲栋才突然一下意识到:


    他回家了。


    可以不绷着,可以不完美,可以不坚韧,可以觉得累,可以不用再刻意收敛起情绪。


    他没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间,一下涌上来的疲惫冲得人站不稳,他在院里的躺椅上坐下,低垂着头,慢慢地松弛了肩膀。


    夜晚漆黑,月色澄亮,胡同四处安静,商哲栋不知道默默坐了多久,还是低头看见裤腿和前襟都开了几朵湿漉漉的泪花,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原来在落泪。


    真如戏文所唱,思老母不由得儿把肝肠痛断,想老娘想得儿泪洒在胸前,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②


    嘎吱。


    老四合院的木门打开时,都是这么一声。


    商哲栋狼狈回头,梁洗砚站在西厢房的门口,在冷白的月色里,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浅浅拧着眉,朝商哲栋张开手臂。


    “唉。”他别扭地侧着脸,“算您老价格,一分钟四十块钱,抱不抱?”


    第50章 第五十折 租个拥抱 你个死恋爱脑。……


    商哲栋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


    梁洗砚向后退了两步, 后背靠在西厢房那老木门上,被挤得忍不住哼了一声,才将将站稳。


    “哎呦喂您可轻着点儿, 我撞不坏,这门可不结实。”他叹了口气。


    跟之前在地铁上不同,商哲栋这次抱他抱得极紧,梁洗砚都怀疑这斯文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力道大到恨不能将梁洗砚揉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两条手臂在后背上箍成一个圈儿, 将他严严实实堵在方寸之间,像是蟒蛇缠了一只兔子做猎物, 想松快松快都逃不走。


    不过梁洗砚也没想逃。


    没辙啊,他说的要租个抱抱给商老师的,总不能临阵脱逃,嫌人家抱得紧就不抱了,那还有没有点服务精神了。


    商哲栋埋在他的颈窝里,一声不吭, 夜色深重也看不清他的脸, 梁洗砚只觉得他的颈侧、贴着商哲栋脸颊的那侧是湿的, 没过一会儿,T恤肩膀那一块儿布料, 也变得温温热热, 贴在皮肤上。


    因为低头抱他, 商老师的肩膀终于不再绷直,全心全意靠在他怀里,累极了似的耷着,梁洗砚不大会安慰人, 贫嘴贫舌也说不出什么暖心的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手来抚上他的后背,从肩膀摸到腰,轻轻拍了拍。


    商哲栋静静的,梁洗砚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的肩膀,数着他们因为紧贴而共鸣的心跳拍子,抬头看他身后的一轮月亮,今晚的月色是真好,城市里,好多年不见这么透亮的天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梁洗砚觉着自己像个奶油冰淇淋似的,都快被商哲栋抱化了,才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说:“注意着点儿时间啊,这都十几分钟了,算算好几百块钱了,付得起吗?”


    “我想永久买断。”商哲栋没抬头,闷声说。


    梁洗砚乐了:“您还挺贪心,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只租不卖。”


    怀里的人瞬间抱他更紧,梁洗砚被他抱得要喘不上来气,抬头使劲儿往肺里进了口气儿,赶紧说:“嘿嘿,勒死了,你松开一点儿,没人跟你抢。”


    “不买断的话,怕你租给别人。”商哲栋声音有些哑。


    “”


    梁洗砚真是都不稀罕说他。


    什么时候都不忘那一坛子老醋。


    “答应您不租给别人,成不成。”梁洗砚无奈叹息,“全北京城就您能租,您是vvvvip,独一份儿的待遇,满意不?”


    怀里的人轻轻点头,发丝蹭过梁洗砚的耳垂。


    “满意。”


    “我不会安慰人,您也甭为难我,商老师。”梁洗砚拍着他的肩膀,“我这人吧,最多给你讲两个段子,逗你开心点儿,听不听?”


    “听。”商哲栋说。


    “我想想讲什么啊。”梁洗砚抬头望月,哦了一声,说:“一看这月亮的我就想起来,高二那年吧,中秋放假,金汛淼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大半夜叫我去陪他去香山拍什么超级月亮,给我累得跟孙子似的,回家以后倒头睡了三天没缓过来,第四天上学的时候因为没写作业被老师那一顿呲儿啊。”


    “知道金汛淼怎么跑去搞摄影了吗?”梁洗砚笑着说,“因为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上班里一姑娘,长得特漂亮那种,学舞蹈,喜欢拍照,金汛淼磨了他爸一个月,买了他人生第一台单反。”


    “后来呢?”商哲栋枕在他肩上,“追到了吗?”


    “哪儿啊。”梁洗砚嗤了一声,“那完蛋玩意儿有了单反以后,一摆弄,心说,嘿,这不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愣是直接把人姑娘给忘了,后来专注玩儿摄影去了,要我说他单身到现在真是全靠自个儿努力。”


    商哲栋埋在他怀里,短促地笑了声。


    “笑了就成。”梁洗砚眨了下眼,“我再想想啊,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跟您说说。”


    “哦,二妞妞。”他想起来,“她小时候可二了,有一年中秋吧,非说月亮一直追着她,她跑到哪儿月亮跟到哪儿,她不服气,撒丫子在胡同里来回跑,最后累瘫在胡同口,还是没甩开月亮,李大妈来叫她回家睡觉都走不动道儿,最后还是我给背回去的,你说多能淘。”


    商哲栋额头抵在他胸前,低低地笑,虽然哭过以后鼻音很重,但那温和的声线悦耳如风,就在梁洗砚耳边。


    痒,轻,麻。


    “我耳朵会动。”梁洗砚突然说。


    “我知道,经常看到,怎么做到的?”商哲栋说。


    “独门绝技,打小就会。”梁洗砚拍拍他的肩,乐呵呵说,“来抬头,我表演一个给你瞧瞧。”


    商哲栋终于舍得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梁洗砚侧着脸去看他,只能看到商老师哭过后的一双眼,他似乎也不想表现得太失态,眸中故作冷静,只是那湿润的眼睛映着月色倒影,情绪一汪沉水似的散开其中,柳眉蹙起,真是比戏台子上所有娇吟的闺阁小姐都惹人怜。


    “您以后可别在我面前这样了。”梁洗砚挪开视线,“真受不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还真就怕美人儿垂泪,何况还在我怀里。”


    “对不起,情况特殊有些失态,以后不会了。”商哲栋轻咳一声。


    “我还是那句话,你得笑啊,多笑啊。”梁洗砚看着他,“你笑起来真的特好看,商老师,我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商哲栋顿了几秒,说:“我看到你就会高兴。”


    “成,回头吧,我拍个艺术照去,打印个大相片出来,挂你内东厢房的墙上,你每天早上起来睁眼看见我就乐吧,哈哈乐一天。”梁洗砚说。


    “……”


    商哲栋没接他的话茬,也接不了。


    “唉商老师,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穿军装的样儿。”


    梁洗砚笑嘻嘻地显摆,“回头我找个照片给你看看,真的,巨帅,我们连长当时还特意说,说我退伍以后可以去娱乐圈当明星去,我说那不成,我嘴巴太碎,上午进圈儿下午就得因为叨叨别人八卦被封杀,当不了。”


    男人没有不爱显摆的,gay子也一样,梁洗砚说到兴头上,是真的很想给商哲栋看看他穿军绿色那套军装的样子,他身材好,个头又高,模样还端正,穿正装简直是绝杀。


    没想到商哲栋轻声说:“我见过。”


    梁洗砚愣了愣:“你上哪儿见过去,扯淡呢,我那照片在没在我手机里我都不知道,你还见过,唬谁。”


    “”


    月色下,商哲栋和他几乎鼻尖相贴,在这话说完的一瞬间,梁洗砚莫名觉得商老师好像又有点气急败坏,暗沉沉的目光恨不得一口给他吞了。


    他的感觉也确实没错。


    “唉你又咬我!”


    梁洗砚向后仰起头,喉结再次被商哲栋蛮不讲理地偏头咬住,只是这一回他没用力气,比起咬,反而更像是某种略带进攻的亲吻。


    梁洗砚被他搞得只能朝上看着天,不受控制地喘了一声。


    喘完了想起来,不对啊,直接推开他不完了?


    他这儿喘什么呢。


    终于,喉结被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听见商老师疲倦地叹息,说:“你自己去想,这件事你想不通之前,我不会说的。”


    “想通什么啊?”


    梁洗砚被这一“咬”弄得浑身发麻,靠在门上半天,才脚踩棉花似的,重新找到实感。


    商哲栋又叹了一声气,看着是真愁。


    “先不说这个了,你高兴点儿了就成。”梁洗砚手扶在商哲栋肩膀上,把他微微推开一点,“要睡觉吗?”


    商哲栋看着他,问:“这个也租?”


    “不儿。”梁洗砚气笑了,把他推开,“想哪儿去了,我问你现在困不困。”


    “还不。”商哲栋说。


    “不困的话看会儿月亮吧,月亮挺美,咱别辜负它。”梁洗砚起身朝正屋走,跟他喊,“你在院儿里等会儿我,我拿个东西去。”


    几分钟后,梁洗砚拖着个大泡沫垫子从正屋走出来,一路拖到院子里,扔到最中心铺开。


    “这垫子是二妞妞小时候学舞蹈给买的,他们家院子小放不下,就一直放我这儿。”


    梁洗砚说着,直接潇洒往后一倒,仰面朝天躺在垫子上。


    商哲栋还站着,不明所以地垂眸看他。


    “躺着干嘛,愣啊。”


    梁洗砚看他磨叽,干脆一伸手,抓着商哲栋的手腕,把他往垫子上拽,商哲栋脚下站不稳,半摔半倒的,也被他扯到垫子上躺下。


    周正端庄的商老师就这么胡乱狼狈地跟他并肩躺在一起,衣服都乱了。


    “我打小就爱这么躺着。”梁洗砚朝着天空伸手,“有时候看云,有时候看星星,有个小院儿就这点好,随便怎么淘。”


    商哲栋躺在他身边,很近,近到风和和煦煦地一吹,就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梁洗砚耸了耸鼻子,装作闻风,趁机在闻他。


    还是感慨,男人怎么能老是香喷喷的。


    “四宝,两年前,你为什么突然跑到外面去当兵?”商哲栋看着月亮,问他。


    “逃命。”梁洗砚轻飘飘地说,“那会儿差点被梁季诚抓去替他背锅坐牢去,我寻思这哪儿成啊,我要在北京早晚被他们家害了,所以干嘛呢,干脆当兵去吧,他们手再长,总伸不到军营里头去。”


    “你大学没在北京上,也是这个缘故?”商哲栋又问。


    “嗯。”梁洗砚点头,“在哪儿上大学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哪儿都没个家,哪儿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走远点吧,就当旅游了,出去上学还痛快点。”


    “不过——”梁洗砚松快地叹气,“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北京,我离不了这儿,就回来了。”


    圆满的月亮前飘过一片淡淡的云。


    梁洗砚碰碰身边的人:“你问我半天了,我问你个事儿。”


    “问吧。”商哲栋学着他的样子,也抬起手,想要把那片云拨开似的,指尖轻轻滑过天空。


    “你两年前又为什么跑出北京啊?”梁洗砚说。


    悬在半空的指尖一顿。


    “因为我妈是那时候走的。”商哲栋怔怔看着自己的指尖,“我觉得我不能再在北京待下去了,这个城市哪里都会让我想到她,更何况,还有我父亲,我想跑得远一点,越远越好。”


    “怪不得呢,名下房子都一口气租出去了,你看来也没打算短期内回来。”梁洗砚说。


    商哲栋声音不大:“其实我当初走的时候,已经不打算再回北京了。”


    梁洗砚下意识问:“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商哲栋沉默着,放下手,侧过脸看向他。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云开月明,澄白的月光重新落在商哲栋轮廓柔和的脸颊上,梁洗砚突然脑袋一抽,觉得这个问题他大概知道答案。


    “你等会儿!别说!”梁洗砚慌忙叫住,心跳一下快得离谱,“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


    “不。”商老师很冷静,“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我不觉得你知道。”


    “”梁洗砚觉得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咬牙说,“我真知道,你不信咱俩打赌,赌明儿晚饭谁请客,成吧。”


    “赌,我跟你赌一个月的晚饭谁请客。”商哲栋温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说为什么?”


    “呃”


    这话真要说出口,厚脸皮如梁洗砚都有点难以启齿。


    但梁洗砚非常确定,他想的这个绝对是正确答案。


    “说啊。”商哲栋轻声催他。


    “我”梁洗砚打着磕巴,“你你那个手机掏出来,我发微信给你,我不想用嘴说。”


    “行。”商哲栋拿过他的手机。


    梁洗砚也打开微信,找到他们俩的聊天对话框,打了一行字,飞速点击发送,然后羞耻得简直想把手机扔护城河里,背过身不看他。


    身边的人收到消息,看了一眼后,他听见商老师忍俊不禁的笑声。


    “四宝好聪明,回答正确。”商哲栋把手机锁上,“君子一言,下个月晚饭我付款,想吃什么都随你。”


    “”


    背对着商哲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团儿的梁洗砚丝毫没有赢得赌注的喜悦,他抬手使劲儿在自己耳朵上揉了揉。


    “你个死恋爱脑。”他嘟囔着骂,“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