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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


    “哐”的一声巨响中,比及塔·维赛面无表情的看着花费巨额欧元布置的私人飞机内饰化为乌有。


    赵归璞提及的那一场无名台风确实刮了起来,只不过是刮进了这架Boeing BBJ 999-7商务喷气式私人机中——


    所到之处,狼藉一片。


    「从我们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比及塔!他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冷静,莱尔。」


    比及塔不得不用更亲密的方式呼唤他的弟弟。


    「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他大概也是阴错阳差的知道了一些事……不得不承认,我们运气似乎差了些,幸运女神这一次没有站在我们身边。」


    莱茵·维赛闻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比及塔·维赛在说什么?


    他亲口承认了幸运女神的抛弃?


    这真的是那个比及塔·维赛会说出来的话吗?


    在外人眼里,所谓的恶魔双生子是指他们两人,但愚蠢的人类总被表现所蒙蔽……


    他们早早地替性格急躁、乖张暴戾的莱茵·维赛取好了“独眼的牧羊人”外号,承认了他在疯狂的性格方面完美符合维赛家族继承人的标准。


    相比之下,人们认为,相比起弟弟,作为哥哥的比及塔·维赛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疏冷性格使人退避三舍,显得更加优雅,矜贵,从容。


    ——这当然是惊天骗局。


    出生时间只相差一分钟不到,精准的来说应该是四十五秒,兄弟二人打从出生起就没有分离过,莱茵·维赛了解他的哥哥,这个男人的冷血与残忍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否则莱茵那日不会破天荒般慌不择路,晕过去前不忘记央求比及塔不要伤害那个将银叉夺走他眼睛的人。


    正如此时此刻,在乘务组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男人从容经过一地废墟狼藉,无视了正发怒的莱茵·维赛,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一地的碎玻璃中,他在打碎的相框旁站定,弯腰从一地玻璃碎片中拾起一张照片。


    玻璃割破了他的指尖,然而碧色瞳眸之中毫无波澜像是没感觉到疼痛。


    指尖的血液弄到了照片的背后,男人只是垂眸看着手中那张老照片,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莱茵冷静下来后,也奇怪什么鬼东西值得比及塔这般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从地上又捡起……伸脑袋过来扫了眼,他立刻愣住。


    眨眨眼,Alpha有些懊恼的“噢”了声,转头埋怨都已经快吓死的乘务长,怎么没有赶在他发火前把他的照片好好收起来——


    「先生——」


    乘务长是个Omega,此时此刻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跟莱茵道歉。


    又跪在比及塔面前。


    莱茵露出玩味的笑容,然而捏着照片的Alpha眼中却没有刻意的为难……当然也没有怜香惜玉。


    他目光扫视过面前跪下的黑头发、黑眼睛的Omega,平静的仿佛只是略过一件死物。


    莱茵也并没有关注这个Omega太久,Omega跪在废墟里,扎得膝盖都流了血,他只是迈过了从他膝盖下流淌出的血液,伸长脖子着急确认比及塔手中的照片没有划痕。


    在确认照片完好无损后,他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跪在地上血流如注的乘务长说:“好啦,又没多大损失,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话这么说着,他没让乘务长起来。


    在外面社会总能被更珍惜对待的Omega便只能跪在玻璃碎片与废墟中,低着头,瑟瑟发抖。


    「哥哥,照片——」


    「我先没收了。」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侧身躲了躲,躲过了弟弟伸过来、蠢蠢欲动想要讨要照片的手。


    「人看不牢就罢了,现在连一张照片都保护不了。」


    莱茵立刻发出备受打击的抗议声。


    ——兄弟二人争抢的,是一张来自他们高中时的照片。


    篮球队的大合影,大学之后再也没怎么打过篮球的双生子,却如同最纯真的高中生一般,将这张照片宝贝似的随身携带着。


    照片中,大家都是少年人模样。


    记忆是夺冠后的赛后群访开始前,当时所有人到齐,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和他们身穿一模一样款式、只是胸前数字不同的黑发年轻人,留下了这张合影照片。


    站在最中间的是他们亲爱的小队长。


    小队长捧着奖杯,天真稚气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唇角上扬蓄着笑,笑起来的时候很奇怪,他只有一边酒窝。


    比及塔很喜欢用手指去蹭他这边的酒窝。


    就像家里养的猫从身边路过时,很难忍住不伸手随便摸一摸,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随便乱摸一下。


    ……那个时候,小队长还没分化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成年。


    那也是他成为队长的第一年,就像是掉进了狼群里的非珍贵品种猫,却意外的因为认真成为了什么队内气氛平衡期,带着一群青春躁动期的Alpha横冲直撞,捧起了那年全美高中职业联赛的奖杯。


    多少年前的事了?


    维赛双生子都记不住了。


    那时候他们扮演着国王的圆桌边最忠贞的骑士,光明磊落,正义活泼……


    两头头狼乔装打扮,混入了羊群,成功地披着羊皮,骗到了以为自己在牧羊的猫。


    他对他们毫无防备。


    当球队长途出发前往另一个省份打友谊赛,他会毫无芥蒂地枕着比及塔的肚皮安然入睡,醒来后会笑着问:比尼,我压疼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当他打球练到精疲力尽,会把腿搭在莱茵的腿上,高呼着莱尔我的腿有点抽筋,你来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这难道是生长痛,我是不是要分化啦?


    过往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张笑着仰头望过来的黑色眼睛,却在本尊离开的这几个月一日赛过一日的模糊……


    午夜梦回的时候,莱茵其实也有过小小的懊悔——


    如果装一辈子的圣洁骑士,是不是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有可能能够把吴且永远、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哥哥,我真的很想他,想再听他叫我一声“莱尔”……」


    废墟中央的扶手椅上,莱茵·维赛颓唐的陷入其中,他对眼前的困境就要到了一筹莫展的程度——


    他们的小猫识破了他们的真面目,为了逃离他们,直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整个珍惜过、守护过的羊群,逃入他们无法触及的广阔森林。


    一年前。


    他们怕吓着他,放任了他一年的自由。


    毕竟小猫的心脏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小,闯了祸就会逃,也许一点轻举妄动足够他自己把自己吓死……


    一年后。


    当他们想要前来抓猫的时候,猫的前面出现了一只真正的牧犬。


    传说在华国西北地区有一种牧犬,体格高大威猛,忠贞且护食性强,一犬能战胜整个狼群……


    原来这样的生物真实存在。


    维赛双生子真正的看到了它的森白獠牙。


    他们这些外侵物种,还真是猝不及防,一来就好好的吃了一次叫人寝食难安的败仗。


    飞机起飞前,比及塔扭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没有办法,莱茵。」他说,「你不该如此惊讶的,他向来就有这样的本事——」


    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庇护所。


    正如当年也是这样,用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轻而易举的骗到了维赛家族的继承人,让他们从破坏者变成了守序者,心甘情愿为他那能在西海岸的野球场安心打篮球的小小心愿保驾护航。


    吴且总是有这样的本领——


    哪怕他不是主动在做这件事。


    「赵归璞并不是什么随便能杀掉的路边野狗,我们暂时只能从长计议。」比及塔说,「慢慢来吧,莱茵。」


    毕竟华国有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幸运轮盘的指针不可能永远转不到他们的跟前。


    ……


    大巴车开进码头的时候,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惊醒了车上一群昏昏欲睡的宿醉学生。


    大多数人在下车时看到眼前的是码头而不是机场都显得特别茫然。


    吴且跟着下车,他在车上问完了裴顷宇,这会儿转头去看赵恕——


    原理是,一群人如果疑似被绑架了,那就去看身价最贵的,若身价最贵的那个还一脸淡然,那就说明真的没事。


    更何况面前的豪华游轮侧面还有一个硕大的鸢尾花图腾纹样,那是一切赵家所有物上会出现的东西……


    若是要搞诈骗和绑架,光眼前这些所见实物的成本,都够绑匪干点别的然后做大做强。


    上了船,吴且又发现一些不一样。


    船上的安保系统太好了些,而且还不是那种他老爸在金山角养的雇佣兵同款,而是一群正规军,他们层层叠叠入铁桶似的护着一个人——


    江城执法者总司裴擒一身休闲西装站在甲板上。


    这是吴且第二次见到这个人。


    裴擒今年四十出头,是江城前后百年来,执法者系统内升得最快的,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司。


    年纪轻轻身居要位,他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貌似没怎么被身位与年龄不符这件琐碎事困扰过——


    脱了执法者制服只着休闲服依然挺拔,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双眼锋锐有神,唇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成功商人。


    那般成熟的气魄与光华内敛,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崽子们如何扑腾也模仿不来的。


    “裴总司……”


    “啊他怎么来了——”


    “裴顷宇,你……”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炸开锅来,跟天塌了似的,众人瞪圆了眼,回头惊悚地去看看裴顷宇。


    在场的只有初来乍到、并不是江城人的吴且和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没怎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后来吴且从一些学生们的只词片语中了解了一些事——


    正如裴顷宇所言,马上就要在这游轮上举办的确实是今年江城的成年礼宴。


    江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习俗,男不外娶,女不外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外”范围过分到,在江城老一辈的观念里,出了省等同于出国。


    于是所谓成年礼宴其实说白了就是江城上城区的大型相亲宴,每年这个时候,国内的、国外的适龄年轻人就算是请假也得滚回来相看……


    这事儿年年由赵家出场地,也算是给少爷与小姐们游乐海上的短假期。


    只是也许是今年海事情势复杂,所以举办的时间订的仓促,船没停在江城的港口,搞得现在大家都显得有些鸡飞狗跳,江城的年轻人拎着箱子往这边赶,国外的骂骂咧咧忙着订机票……


    话是这么说,但话又说回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的旗号也要打一打,所以这种场合通常又有那么一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通常情况下,家长并不是尽数出席。


    除非是家里哪个孩子这八字都见着一撇了,家长会陪同出现,谈一谈合作顺便联络一下和未来亲家的感情。


    所以这会儿大家都那么诧异看到裴擒——


    小儿子刚紧急标记了个Omega,没过几日裴总司便出现在了成年礼宴,这很难让人不多想:怎么着,这是要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那个来自下城区的Omega。


    众人窃窃私语的躁动中,裴顷宇率先走出人群,来到甲板上众星拱月似的站着的男人跟前,不咸不淡的叫了句:“爸。”


    ……


    甲板上暗潮涌动,吴且完全不关心。


    让他相信所谓的成年礼宴仓促举办,赵家要用的船又正好停靠在他们所在这深山老林地级市码头,不如让他相信明天外星人就会造访地球。


    拿出手机,他准备看看朋友圈动态。


    结果在滑进微信的一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理英将他和徐慈心老师拉了个讨论组,从今早九点开始,他没有看手机的这两个多小时,讨论组的未读信息【999+】。


    吴且“……”了下。


    完全不知道这一对情侣为什么要把恋爱谈给他看,这算不算什么变态的玩法,结果往上一拉,发下这件事和他还真有点关系——


    在过去的时间里,徐老师把世界上所有的【大哭.JPG】【委屈哭.JPG】【歉意哭.JPG】表情包收集来,一边@他一边给他发了个遍,哭哭脸载体从人类幼崽到小猫到小狗最后连动感超人和野原广志都有份……


    【吴且:?】


    小吴老师终于有了反应,上午没课坐在办公室玩了两个小时手机的小徐老师立刻停止发表情包,改发语音消息,用特别特别可怜的语气跟他道歉,然后告诉他,早上有一对双生子外国人来学校蹲他的点。


    都说华国人并不care国外的腥风血雨,更不好说什么意国黑手党百年发展历史,而徐老师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她对意国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去罗马台阶上坐一坐,然后许愿池前吃个开心果口味的冰淇淋……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当然不知道维赛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姓谁名谁长什么样,也压根没认出面前的双生子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人,而是恶魔。


    她轻而易举的把小吴老师工作地卖了,差点儿热情的把人带进办公室……


    好在赵先生及时坐着吴家的车出现了(*这一点到现在她都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双生子离开后,徐老师越想越不对,先把这件事跟自家的Alpha提了提……


    理英大清早的刚结束公演回家睡下俩小时,眼睛都没睁开就上Picline给Omega下载“有鸳鸯眼的漂亮双生子Alpha”的视频。


    徐老师看了,徐老师被吓得魂飞魄散。


    吴且捏着手机无语凝噎——


    他想起了之前赵归璞曾经警告他,双生子是揣着答案来的。


    此时也不知道该后怕如果他就这么回学校了会是什么后果……


    还是该尴尬被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看到了自己像个二逼似的被人下药脱裤子吸老二。


    理英给他的备注又换了个新词,这一次是“Picline当红巨星”,附赠一句评价:人不可貌相,失敬。


    吴且一边给理英打“……”,一边又有下意识想要联系赵归璞,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是还是想说两句。


    盯着男人毫无动静的对话框看了半天,他甚至开始心生怨念:坐着我家的车出现在我上班的地方遇见了想要远洋捕捞我的人,你他妈就一个字不说?啊?哑巴了?


    没人知道赵归璞一天在想些什么。


    吸了吸鼻子,小吴老师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手机,于是别别扭扭地给对方发了个标点符号——


    【吴且:。】


    ↑长这样。


    行李随意扔进船舱,黑发Beta在床上坐下,发起了呆。


    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然后发现才过了大概三十秒,毕竟手机左上角的显示时间的地方分针都没带动一下。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吴且难免胡思联想,觉得眼前一切的突发状况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突然提前的成年礼宴,莫名其妙登上的赵家的船,船上的执法者正规军……


    裴擒或许也是赵先生金口难开请来帮忙的,毕竟双生子再疯,也不可能在华国的地盘跟华国的执法者系统对着干。


    五分钟后,在他煎熬得快要死掉前,赵先生给了回复。


    【ZHAO:没事。】


    中文如此博大精深。


    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好像是安慰,又好像只是说话的人简单的告诉他这一切已经暂时结束,替他处理这些的人并不觉得是多大麻烦。


    吴且倒在床上,翻了个身。


    此时,门外隔着舱门,响起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赵恕和裴顷宇在说话。


    裴顷宇问赵恕不去专属顶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恕冷笑着说,惦记着别的黄鼠狼可能试图偷鸡摸狗一样睡不好觉,换张床又有什么区别?


    “我爸也是你叫来的?”


    “你脑子和Omega谈恋爱谈坏了?我叫得动你爸?”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才没那么无聊……裴顷宇,没人让你去咬那个下城区的Omega,虽然你咬不咬和吴家联姻的事都轮不到你头上。”


    “轮得到你?”


    “比你有资格一点,比如你甚至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什么站在这,傻缺似的以为是我为了第一时间逼你的婚——”


    絮絮叨叨的少年对话声,尾音时猛地沉了下去。


    “你保护不了他,所以只配站在旁边看着我吃。”


    自信如风的低沉嗓音,彰显着门外站着的赵氏小公子至少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


    伴随着隔壁舱门开启又被关闭。


    船舱走廊安静下来。


    不知道裴顷宇听懂了没,反而是吴且听懂了,并且觉得一切显得真相大白。


    ——是赵恕先洞察到了维赛双生子的事,然后请求自己亲爱的、护短的、全世界只把他当人类看的好哥哥,将他的未婚夫保护起来。


    ……


    等吴且回过神来时,他的拖鞋底部已经快要和船舱铺着的地毯摩擦起火。


    空气中浮动着除却尘螨味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浓郁的、酸涩的、茫然的。


    ——是这样吗?


    吴且盯着房间中梳妆镜里倒影的自己。


    ——就算不是这样的,那你又在期待什么?


    纵然是可爱的弟弟的请求,那所有的都是吗?


    所有的一切,好像没有必要的表情包,好像没有必要的逗弄玩笑话,好像没有必要的事事反馈与报备,好像没有必要的聊天频率……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了。


    三分钟拉不到头。


    作为尚未正式确认联姻关系的大伯哥,赵先生未免给得太多了一点。


    吴且不服气的想,他干嘛管那么多,是不是很闲?


    意识到翻来覆去的想也不过是在为难自己这点狗脑子,吴且抓起了手机,给赵归璞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男人那边很安静,大概是在办公室,没等吴且开始发表自己的演讲与提问,他率先问:“怎么,吓着了?”


    隔着电流,男人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大概是觉得他不该被吓着,毕竟之前就提醒过他有些人本就是揣着答案来,没有那么好打发是意料之中的事。


    吴且在心中叹了口气,倒是情愿自己是被单纯的吓着。


    可惜主动打通的电话就没有糊弄的道理,他简单的说了下听到赵恕和裴顷宇在走廊上说的话,说完停顿了下,舔了舔唇,问:“是赵恕告诉你这件事的吗?”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电话中响起“哒哒”声响,疑似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吴且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


    但赵归璞确实是等了一会儿,才回答:“是。”


    吴且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感激自己没有看到花容失色的扭曲,只是一时间哑然无言,脸上之前因为窘迫的血色褪下去了一些。


    “哦。”


    他说。


    “我应该去谢谢他吗?”


    赵归璞那边难得沉默了一瞬。


    “你觉得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平静,看样子倒像是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吴且盯着船舱的天花板发呆,发现那里有一点斑驳,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气氛,所以眼下他只能干巴巴的说:“我不明白。”


    电话里的人似是轻笑了一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在船上会很无聊,因此有胡思乱想的情绪。


    吴且在心中唉声叹气,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现在对方给了台阶,他就该连滚带爬的下来。


    “可能是吧,不过也就几天难忍也要忍,就算了呗……啊对了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


    “我也来呢?”


    仓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且将手机从自己的耳边拿开,见鬼似的默默瞪着通话中的界面,哑巴掉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也来的话,会不会觉得没那么难忍一点?”


    第72章 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不知道赵归璞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假设,最后一批需要赶来的年轻人已经在飞机上,这艘游轮今晚十二点即将准时离港。


    完全猜不到说出这种话的赵先生又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正巧此时,船舱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吴且一边觉得得救了,一边又觉得外面的人很烦……


    呼吸变得重了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吴且提了提嗓音,问哪位,有何贵干。


    谁知道外面的人比他更不耐烦,“啪啪”拍着门,让他快开。


    ——这么嚣张且毫无礼貌可言的,只能是赵氏小公子无误。


    电话中,赵先生显然也听见了自己的弟弟那没轻没重的大呼小叫,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主动挂掉电话。


    只是远方叫嚣声中,通话那一边男人平稳的呼吸不知为何异常的具有存在感……


    吴且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拿下来,压了压,伸手遮了遮屏幕通话页面。


    ——完全不知道这个动作出于什么动机。


    ——确实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门外的人催得紧,电话里的人又一言不发,吴且头皮一阵阵发紧,觉得这对兄弟也是来讨命的……


    只能重新把手机贴上耳朵,用上最严肃的语气,压低声线警告电话里的人,不要以做不到的事情为前提条件胡乱发问。


    大概是语气过分僵硬,以至于让成熟的男人感觉到可爱。


    赵先生低缓地发笑,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句,煞有其事的说着“抱歉”,然后宽容的让吴且去开门,毕竟门外的小崽子快要门卸下来了。


    修船舱的门还挺贵的。


    吴且觉得自己PTSD了,现在赵归璞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话里有话,仿佛男人永远在无休止也无意义的试探着什么……


    他人参悟不过是菩提树下一刹那。


    吴且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旁边有人端着一把上了膛的AK47,让他狗脑子快想。


    放下手机去给赵恕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撑着门框,两人一对视,赵恕立刻发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我上班的工资是你在发?这也要和你打报告?”


    被呛了一句,赵恕发现自己习以为常,低头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抿了抿唇,少年Alpha换了个站姿,也换了个语气,有些别扭的问他晚上准备穿什么色系的正装出席扬帆晚宴。


    吴且有些茫然:“又不是我相亲,我需要穿什么正装——”


    话没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赵恕给他那日赵秋实葬礼后的答谢晚宴的call back,当时吴且曾经(*出于选择恐惧症)问过他要不要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但那时赵恕正沉浸在自己的扭捏中,很冷淡的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不通这种无聊的事有什么好找补的。


    吴且说:“不用了,我随便……”


    话语间,不小心瞥到Alpha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就那种很纯粹的、愿望没有达成的小小失落。


    他不狗叫的时候反而显得非常真诚。


    真诚到成功的让小吴老师冰冷的回绝哽在喉咙里,该死的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维持铁石心肠,那将一点麻烦都不会带来……但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些天,如果不是赵恕在旁边多管闲事,他可能早就被维赛兄弟带走啃的骨头渣都不剩这件事。


    吴且叹了口气,妥协道:“深灰色怎么样?我只带了这一套。”


    赵恕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举起了手,吴且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七八条领带,这些领带现在被Alpha的大手拎着往前凑到他跟前:“选一条。”


    吴且随便指了个银色暗纹的,将它抽出来翻看了下,而后随口说:“其实不用领带也可以吧,你们这些小鬼正儿八经系领带怎么想都很滑稽……非要用的话这些都要烫一下,你从箱子的哪个角落把它们拽出来的——”


    赵恕在黑发Beta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眸盯着他的脸。


    严格的来说身为赵氏的二公子他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识过,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相比较之下过分平常的脸,却完完全全的能够吸引他的目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全然的放在了他的身上,自己给自己的眼神打上了滤镜,看着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在发光……


    正如此时此刻,看着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的唇,赵恕听不到他说的具体内容,只是一只手撑着门框,本能的俯身凑过去,吻住了那淡粉色的唇瓣。


    ——这是在走廊上,两旁的船舱里随时都有人会开门,走出来。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吴且的声音因为震惊卡在喉咙里。


    这方便了赵恕上下其手,Alpha身上那点儿牛劲好像除了打篮球全留着用在他的身上,只是抬手轻轻一推,就将吴且推回了房间里。


    Alpha长腿一迈跟着进屋,然后顺手将船舱的主人摁在了船门后。


    “唔——”


    舌尖坚定的挑开他的牙关,闯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的同时,赵恕还能一心两用,看也不看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啪”地关上门。


    吴且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当对方的舌尖缠住他的舌尖,他用了些力气推搡压在身上的人——感觉到了他的反抗,赵恕不仅纹丝不动,缠绕着的舌尖反而变得更加黏腻缠绵……


    他不厌其烦的像猫一样舔他舌头下的那层与下颚连接的那层薄肉。


    又痛又痒。


    吴且被他弄得气息不稳,连连蹙眉,直到他发出一声近乎于窒息的低喘,赵恕才大发慈悲般放开他。


    “憋气那么差。”


    抬手揩去黑发年轻人唇边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少年Alpha嗓音中带着意犹未尽……


    垂眸看过来的双眼懒洋洋的,他自己的唇也被唾液染得晶莹透亮,泛着红。


    吴且抬手,用衣袖狠狠擦擦嘴:“不许动不动就亲我。”


    赵恕“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说明他把小吴老师这句话当放屁。


    更过分的事已经做过了,亲一下算什么,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习惯的,第一次亲的时候差点杀了他,现在还不就是一脸嫌弃抹抹嘴就算了?


    赵恕甚至意犹未尽,要不是面前的人脸上的嫌弃太扎眼,他都想再来一次,反正怎么都亲不够。


    此时唯一的妥协就是挪开了结结实实压在小吴老师身上的胸膛,赵恕站直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拿起吴且方才扔在床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他“嗯”了一声:“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心中“咯噔”了下。


    ………………具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咯噔”的,但确确实实就像是在那个悬崖边,无人扣动扳机,他自己紧张的猝不及防踩空了一脚。


    赵恕蹙眉问:“还打那么久,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啊?”


    最后一个疑问词落下,手中的手机就被一把夺走,吴且拿过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通话其实一直在持续,大约于十五秒前才被挂断……


    是赵归璞那边主动挂的。


    ……


    以“大人的事你少管”打发走了赵恕,少年离开时也是眉头紧蹙,一步三回头。


    吴且独自在船舱阳台坐下,中午太阳猛烈,烈日之下他的冥想颇有成效,就差结出金丹,一步登仙。


    耳边是码头港口其他船只的汽笛声,刚开始吴且还觉得久而或成白噪音,颇为催眠,结果听着听着,却只觉得这声音让人越发的烦躁。


    放在一旁的手机抓起来,明明摁亮屏幕解锁前,心知肚明不会有任何信息。


    吴且一个平日里基本不看手机的人今天被磨成了手机依赖症。


    点进微信里,果不其然是毫无动静的首页,被新的未读信息顶上来的只有一些无聊的工作群……


    吴且随意看了两眼,心中暴躁的想,一两句话能讲完的工作事项,这些人怎么废话那么多,排着队回复领导「收到」领导也会觉得你们很烦。


    切到朋友圈,看到预览页面最上方的熟悉的老年味海上日出风景头像,他眼皮子跳了跳。


    点击头像,微信自动跳转到该用户新发的朋友圈动态。


    ——只是一张正午烈日下、钢铁森林般的都市俯瞰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应该是一座位于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某高楼办公室里拍摄。


    虽然在过去,吴且无数次在心中燃起吊死在赵氏大楼门前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没真的去过那个听说非常富丽堂皇、几乎成为江城地标建筑的地方……


    尽管如此。


    他还是一眼判定,拍摄地点就是赵归璞位于赵氏的顶层办公室里。


    照片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一看就知道是拿手机随手一拍,照片内容里只有林立的钢筋水泥,车水马龙。


    是一个沿海发达城市,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


    除却照片中,拍摄地的高楼再高,也看不到海。


    万年不发朋友圈动态、转发新闻都懒得转发的赵先生突然更新了动态,就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图。


    配字:哎。


    吴且盯着这么一个字,盯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字怎么念,草字头的左上角快开出一朵花来。


    几分钟后,他又转头去扒拉那张钢铁森林的照片……


    远处“百业银行”总行建筑的标志都被他猜出“象征着拍摄者中年不得志、想钱想疯了试图抢银行”的结论。


    “……”


    至此。


    吴且终于接受了他根本不知道赵归璞到底想干什么的现实。


    第73章 裴顷宇:?


    午餐过后午睡了一会儿。


    下午听说赶在晚宴前又会有一些人陆续登船,吴且便出了船舱。


    海风吹的他本就睡乱的头发更乱,黑发Beta趴在船舷往下看,小朋友们身上甚至还穿着红铁中学的校服,每个人脸上大多数兴高采烈,热热闹闹的,与他无关。


    到了接近黄昏时,眼睁睁看着水手们三五成群吆喝着收了登船的那块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连接板,船舷上的人揉揉脸,缓缓地吐了口气,转身回房间。


    等吴且换了正装步入宴会厅时其实已经算来得很迟。


    豪华游轮大概是不对外营业的,宴会厅的一切都显得很新。音乐悠扬,头顶高悬的水晶灯璀璨明亮,脚下的地毯干净柔软。


    少女们脚下踩着柔软的小羊皮底奢侈品高跟鞋大概就是为这样的场合而生,她们的舞步轻盈,像是一只只蝴蝶穿梭花丛。


    “小吴老师!”


    “哇你今天这个搭配……”


    “赵恕人又跑到哪去了?”


    从吴且踏入宴会厅就有一些人对他挤眉弄眼,大概是早就看到了赵恕今日的装扮,然后现在又和黑发Beta身上的正装对应起来……


    知道他们之前闹掰到婚约摇摇欲坠的人寥寥无几,人们当然下意识的以为,吴家和赵家要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正式宣布一些什么。


    吴且无心辟谣,走到香槟塔旁拿了杯酒,抿了一口,就听见个人说:“也不见得是要宣布了吧,赵先生又没有来。”


    一转身,说这话的人是林祖文。


    吴且对他说的话的主要目的其实毫无意见,但是错就错在他这话里还有一些别的关键词。


    今天下午站在船舷上喝了一下午海风、人都吹干巴了的黑发Beta无声蹙眉,从另一个层面地被触了霉头。


    搭在香槟杯上的手指间跳了跳,充分显示此时此刻小吴老师的心情不太好。


    他上前去拍拍还在和其他人讲话的林祖文,Omega转身被吓了一跳,就听见吴且问他:“赵恕呢?”


    林祖文笑得很勉强:“老师的未婚夫,老师来问我么?”


    “哦,毕竟你对包括赵归璞在内,赵家所有人的去向了若指掌。”吴且说,“不问你问谁?”


    “赵归璞”的名字向来很有震慑力。


    这句话说出来和“臣妾告发熹贵妃打听皇上行踪”一般无二,果然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林祖文目瞪口呆。


    Omega大概完全不懂闷不吭声的人今日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下一秒被喝了一口的香槟杯被塞进了手里。


    “不好意思。”黑发年轻人云淡风轻道,“喝多了。”


    天知道他才刚进入晚宴厅不超过十五分钟,从刚才开始也就喝了那么一口香槟酒。


    睁着眼说完瞎话,吴且觉得稍微解气了。


    他并不是真的来打听赵恕在哪的,所以说够了,他就转身飘开。


    期间抽空回应了下四周向他与林祖文这边投来的目光——


    大多数他可以无视不需要回应,但此时此刻站在角落里的,还有裴顷宇和他的父亲裴擒……


    父子俩原本是在闲聊,这会儿双双转头,看过来。


    大多数情况下吴且还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但是看到裴顷宇,就想到这个思想有点儿扭曲的Alpha最近的所作所为,吴且恹恹地卷了卷唇角,没有走过去。


    只是远远地对着裴擒颔首示意。


    反正现在能管得着他的人都不在,也不会有人凑上来骂他没礼貌。


    ……


    裴顷宇确实是在和裴擒闲聊。


    原本以为父亲会对他随便临时标记一个下城区的Omega大为不满,至少也指责他不检点之类的话语……


    但是意外的是,裴擒却并没怎么提这件事。


    裴擒像是有意逗弄这个早熟心思又太沉的小儿子,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父子对话一度相当和谐,未起争执。


    曾经一度做好了准备苦战一番的裴顷宇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以至于到了后面有些沉默。


    直到晚宴开始,大概是吴家的那个Beta步入宴会厅作为起始点,就好像是打破了什么平衡,裴顷宇忍无可忍的问:“您这次登船到底是什么目的?”


    裴擒笑了笑,无视了头顶的禁烟标识,素质最多到抬手推开了身后宴会厅的窗,点燃了一只烟。


    悠悠然的瞧了儿子一眼,他慢吞吞吐出烟圈,才道:“有人拜托我看护好一个人。”


    裴顷宇挑眉。


    “看来赵恕没告诉你。”裴擒磕了磕烟头,淡道,“吴家的那个Beta小孩之前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逃回国来……现在人家追债追上门,赵归璞担心他被生吞活剥。”


    裴顷宇一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


    但他何等聪明,裴擒这样说的模棱两可,他居然也能结合下午赵恕在船舱的阴阳怪气,一下子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一些真相。


    “Picline上有过一段视频……”


    裴擒微微眯起眼笑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我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多大的胆子。”


    裴顷宇也看向吴且。


    不远处,黑发年轻人正弯着腰凑在甜品台前,弯腰研究一个塔派,大概是试图用眼睛分辨是什么材料制作。


    偶尔有人凑上来同他搭话,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精神头看上去不算太好。


    明明昨晚他喝酒也不算太多。


    借着说话的由头,裴顷宇这才有机会上下将黑发年轻人仔细打量,目光落在他的腰间西装因为弯腰而出现的褶皱数秒。


    “啧,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火辣得很。”


    耳边飘来父亲十分老派的评价,裴顷宇听着想笑,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裴擒的话好似批判,话语基调却又像是对欣赏之物的赞美。


    他不由得收回放在无切身上的目光,多看了裴擒两眼。


    “赵归璞少有得求人办事到我跟前。”裴擒淡道,“话说回来,赵恕那小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裴顷宇说,“可能是洗手间。”


    宴会厅里,灯光暗了一些,乐曲从方才的欢快换做了优雅的曲目,一些身着小礼服的小姑娘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嘻嘻哈哈结伴跑去邀请她们早就瞅准的目标,然后相拥进入舞池。


    裴擒手中的烟草即将燃烧殆尽。


    “阿宇,你觉得老爸我如今看上去是不是老了许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毫无胜算?”


    “?什么?”


    裴顷宇完全不懂裴擒干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裴sir日里身居高位,向来用鼻孔看人,突然又要和哪些“年轻人”雄竞?


    裴家两兄弟英俊外貌多继承父亲,眼前的Alpha年轻时便有一副好皮囊,否则也不会十来岁同人偷尝禁果就有了裴顷宇和他的大哥……


    这些年,岁月在其身上留下的除却城府与阅历之外,不过是眼尾被《江城晚报》称作“花花公子”象征的眼尾纹……


    占据江城钻石王老五排行老二并非自吹自擂,连同排行老大的赵归璞,二位如何让人退避三舍,好似也从此刻Alpha眼底薄凉有迹可循。


    “算了,换个问题。”


    裴擒随意将烟屁股碾灭在手边甜点盘。


    “你有没有觉得,纵使赵恕是个顶级Alpha,是不是也实在差点意思?”


    裴顷宇问:“什么意思?”


    裴擒招手招过侍从,从托盘中取了用薄荷水浸透的温热湿毛巾擦手,擦掉指尖的烟味。


    随意将毛巾扔回托盘。


    裴擒问:“如果吴家和裴家联姻,会不会更加适合?”


    裴顷宇有一瞬间哑口无言,他眨眨眼,好像有些难以置信时至今日他的父亲还存着在吴家和赵家这场看似板钉钉的联姻中横插一脚的打算——


    之前晚餐饭桌上提起过一两回,他不过是笑称赵归璞这条狡猾老狗下手太快。


    裴顷宇至此是真正的不再抗拒裴擒今日出现在这条船上。


    他动了动唇,头一回一扫往日的淡定有些着急的喊了声“爸爸”。


    裴擒“哈哈”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跟他说现在放的是一首好音乐,怎么不邀请那个他的Omega同学去跳一曲?


    裴顷宇对他画风突然一转完全不明所以,但是事到如今自认为知道了父亲的打算,他当然会做一个顺从又配合的好儿子。


    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转身去邀请了角落里和其他同学待在一块儿的段白芮——


    在段白芮闪烁着惊喜的目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裴顷宇半拥着Omega步入舞池。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看见裴擒抬手整理了身上所着正装,成熟的Alpha迈开从容步伐,向着角落里先前他们一直在讨论的黑发年轻人走去。


    “?”


    裴顷宇的余光看见裴擒立在黑发Beta跟前。


    虽然不是顶级的Alpha,常年的执法者系统训练让中年男人保持了高大强壮的好身型,往那一站,成功的将甜品台前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裴顷宇只来得及看到吴且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


    两人大约是进行过短暂的对话。


    随后裴擒掌心向上的在黑发Beta面前摊开,后者眨眨眼,便与Alpha步入舞池。


    “裴同学?”


    耳边传来段白芮疑惑的,裴顷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跳错了拍子。


    ……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性别演变,交际舞舞步种类早已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年大多数人还是复古派的按照第一性别男女步跳,但偶尔也会有同性之间共舞的奇怪场合,所以后来同一曲目的舞步种类能够出现许多诸如“男男、女女、AA、AB、BB”等各式各样不同的分支——


    正如此时吴且和裴擒。


    在分化之前,全世界包括吴且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是个Alpha,所以在过去时候,他在学校所有所学项目都是按照Alpha的规格去学习……


    其中就包括绝大多数经典曲目的交际舞。


    当他不好意思的跟裴先生说自己只会Alpha的舞步时,男人淡笑一声,像是不甚在意这种小细节,邀他进舞池便走的是双Alpha舞步。


    此时此刻,昏暗的舞池中,Alpha一只手虚扶,以绝不僭越亦不冒犯的方式,若有似无的引导他的舞步……


    看不出来裴sir很是擅长交际舞,在他引导下吴且轻而易举就能回想起当年那些被他糊弄过的舞蹈课堂。


    两人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中,吴且已经问明白了今日裴擒这么大一个江城执法者总司出现在这的原因……


    他有些汗颜。


    满脑子都是想道谢,在一个错步后,叫了声“裴先生”。


    面前,高大的Alpha轻笑了一声,璀璨的水晶灯下,眼尾的眼纹轻微显现,淡道:“不谈这些。”


    男人的嗓音低沉,像是某种擅长发出悠长低音的昂贵乐器,优雅得不像是常年拿枪指着犯罪贩子脑袋上的狠角色。


    握着吴且的手与他交换舞步时,指腹上的薄茧倒是能提醒他这一切。


    吴且垂下眼,不在胡思乱想,准备认真跳完这支舞。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裴擒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


    食指微抬,轻轻点了点他的腰。


    吴且抬起头,跌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常居上位者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目光淡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惹下这些麻烦,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是赵恕他们这些心智不够成熟的小崽子能解决的。”


    吴且眨眨眼,茫然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还有的选。”


    裴擒不急不慢,仿佛只是提出一种完全置身度外的可能性。


    “明日是成年礼宴正式开始,开场舞跳完,许多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在此之前,你还有得选。”


    耳边,上一曲音乐终结,几秒停顿,下一首曲目前奏响起。


    裴擒的手从虚扶黑发年轻人的衣摆,掌心轻合,转为压住了他的腰线。


    “这首曲子,裴某实在喜欢,不知明日我是否还有这个荣幸,邀请小吴老师再跳一次?”


    “?”


    吴且大脑尚且空白。


    眨眨眼还未来得及找回瞬间被黑洞吸走的大脑,身边,突然有熟悉的雪松松柏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罩下来——


    胳膊被人一把捉住往后拉扯,人瞬间脱离了裴擒的范围,裴顷宇立在他的身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声音因不可思议甚至带着有些变调:“爸?你刚才在说什么?”


    第74章 【警告】【慎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沾一点洁癖都别进来


    ——裴顷宇从他的父亲怀里把老师抢走。


    这一行字无论哪个元素拆分出来都够上个《江城晚报》头等头条,组合在一起更是王炸。


    吴且也是擅长破罐子破摔的乐观之人,这时候环视周围一圈,见众人目瞪口呆,他还觉得蛮好笑的。


    ——好歹大家都不知道裴顷宇曾经将他摁在床上上下其手,若他意志稍微有一点儿不坚定这会儿本垒都不知道上了几回……


    若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眼下发生的一切才叫精彩绝伦。


    这才哪到哪呢?


    小吴老师尚且还能挂着一如既往那人畜无害的微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吞。


    “裴同学,你父亲说的话恐怕不是你捕风捉影听到的这些意思,他在一些事上帮了我,我很感激,要约好明日再跳一支舞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上层社会的社交便是如此。


    无论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到说出来一听就是鬼都不信,但是当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裴顷宇瞥了吴且一眼:“他没告诉你明天的开场舞意味着什么?”


    吴且的微笑不变:“总不能比民政局更权威。”


    小吴老师太过淡定,看上去实在不像有猫腻,再者江城上层的世家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吴家这样新来的与他们有些利益瓜葛在正常不过,眼下黑发Beta这样说,完全无可厚非。


    投过来的三三两两注视目光散了,不习惯作为这种事焦点人物的吴且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是暂时。


    深知不出五分钟,刚才这发生的一切就会长着翅膀飞过四大洋闹得人尽皆知——


    接下来,他的微信会爆炸,还有无数的“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别听他们瞎说”这种话等着他去一一回复。


    他妈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他爸可能排在第二个。


    或者顺序换一换。


    至此吴且看向裴擒的眼神儿都有些怨念了,不知道这位大人物究竟在闹什么,他没心思陪这对父子闹,同样用上了敷衍的结束语想要走,但裴顷宇不让。


    裴顷宇反而是打发走了有些诧异的段白芮……Omega倒是没有赖着不走,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最喜欢的老师要成为他最喜欢的男朋友的家长而已。


    现在是裴顷宇的家务事。


    段白芮也没资格管太多。


    一番清场花费一些时间,那首裴擒说喜欢的乐曲都奏响至尾声,现场只剩下三人,他们挪到了场边。


    裴顷宇的步伐有些急躁,相比之下,他老爸显得沉稳许多。


    ——悲哀的是裴顷宇已经是放眼红铁中学,公认最拿得出手性格稳重的那一个。


    遇见这种狗血事也难免破防。


    父子两的对话没停过,尽管裴顷宇牙都咬碎了似的,音量还是控制的很好,除却他的父亲,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只有被迫跟在他们身边的吴且。


    “老师做小妈,有什么不好,还能辅导你英语。”


    “我怕您是脑袋遭瘟,还是带队稽查违禁品自己忍不住尝了一口?吴且教的是地理。”


    “哦。你怎么直呼老师大名?……他有留学经历,听说在美国待了很多年,英语能差到哪去?”


    “……”


    “你看,你也无话可驳。”


    “有无搞错?!我要他教我英语?!”


    裴顷宇显然是觉得裴擒说的话荒谬至极——


    家里是揭不开锅请不起英语老师还是有什么祖坟急着去美国上,需要裴擒亲自娶一个回来给他补习英语?


    “您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他多大?您多大?”


    “‘小妈‘不‘小‘怎么叫‘小妈‘?你何叔上周娶的四房比他二女儿还小三岁。”


    “您若是要同人比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类寿命早已平均至一百二十岁,我四十一,正值壮年,身居执法者系统高位,前途坦荡,未来璀璨。”


    “说出这种话已经够老派了。”


    “唯一后悔的是年轻时候不懂事生孩子太早,搞到不孝子要跟老子抢饭吃。”


    “我跟您抢?”


    “不抢你意见那么大?”


    裴擒说完也就不说话了,看得出来是说着说着自己也突然想明白,方才提到和吴家联姻的时候自家这狼崽子的眼神怎么一亮又一亮……


    打从上船开始,他就提防着当爹的提那个下城区Omega的事,刚才说到联姻,让他去邀Omega跳舞,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怎么不算一种表忠心呢?


    可惜父子二人难得鸡同鸭讲,这忠心是真的表错了地方。


    儿子像他又不像他,过去对于这件事,裴擒一直接受得挺好。


    就是万万没想到像他的那部分能像到择偶审美都放一个人身上,未免是荒谬了一些。


    此刻他觉得这样陪儿子一言一语的磨嘴皮子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男人止了话题,慢吞吞的点了只烟,动静不大。


    奶白色的烟草雾色飘起,他转头看身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另一位当事人,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只。


    吴且莫名其妙还被卷入这对父子的纠结中,两人正儿八经的讨论起了拥有他的资格……这话不冒犯但也够别扭的,他听得有些不耐烦,本来来一只烟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还是摆摆手,说抽不惯这个牌子。


    放了外面没人敢拒绝裴sir递过来的烟,拿回家去供着每天虔诚拜三拜都有可能,眼下被拒绝他倒也不恼,反而是好脾气微微一笑:“赵归璞抽的牌子比我这还呛鼻。”


    倒没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提。


    然而冷不丁听见这名字,吴且眉心跳了跳,心不在焉应了声。


    裴擒说让吴老师见笑了,吴老师说没关系。


    裴顷宇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听着父亲与老师的对话和谐的像一场大型家长会。


    这场乌龙式开头的狗血八卦场终于有了暂时剧终的意思,这会儿吴且贴着裤腿放的手机在他口袋里早就震成了成人玩具。


    他深吐出一股压抑的气,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要一杯威士忌然后开始应对第二轮腥风血雨……结果一转身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恕,。


    昏暗的舞池边,少年Alpha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这边。


    吴且:“……”


    服了。


    差点忘记这还有一个。


    ……


    吴且结束语白做了,又没走成。


    赵恕身上果然穿着和他同一色系的正装,脖子上挂着上午吴且随意指的那条领带,戴也不是规规矩矩的戴着,痞气十足的。


    这会儿两人目光一对视上,吴且就知道坏了。


    赵恕撇了撇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长腿一迈往这边走过来,肩并肩站到吴且身边——就跟要眼前的人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的颜色很配的正装一眼,他懒洋洋地:“裴叔”。


    裴擒叼着烟,含糊的应了声,微微眯起眼也笑道:“我是你哥的朋友,叫‘叔‘差了辈分。”


    以前也是随意叫,差不差辈分的也没人在意。


    这会儿在意起来了,怕什么?还不是怕和站在这一脸放空的黑发Beta差了辈。


    赵恕心中冷笑不已,表面却不显,胳膊一抬揽着吴且的肩往自己这边带——


    赵归璞带着他参加了很多场合,少年人这些年学了不少社交礼仪,这方面的教育没少了他的。


    他都会。


    但仗着自己年轻,他就可以胡说八道,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面对长辈似笑非笑、阴阳怪气,他可以尽数不接招,直奔主题。


    “裴sir,”赵恕淡道,“吴且是我的未婚夫。”


    裴擒勾了下唇。


    顶级的Alpha再罕见,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也是一头幼狼,或许假以时日他能够独当一面率领起整个狼群,占山为王……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他在他们这些老油子面前还嫩着,这就呲牙倒毛的,嫌早了些。


    赵恕自己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应当有自知之明,否则在早一会儿恐怕已经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我听说是有要解除婚约的意向。”裴擒道,“前段时间你哥对这个事还颇有怨言。”


    是有这么一回事。


    赵恕被提醒,自己还真是情真意切请求过哥哥替他解除婚约——


    但对他来说,那遥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


    揽着身旁Beta的强装胳膊收紧了些,紧绷得连西装下肱二头肌的曲线都一瞬间清晰凸显了出来。


    下意识的做出这么有占有欲的动作,少年的棕色瞳眸微沉,嗓音微哑:“您也说了,‘听说’。”


    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微微弯下腰。


    众目睽睽之下,侧头在怀中人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周围有意无意看过的目光全体呆滞了,沐浴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中,赵恕搭在吴且肩膀上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卷起逗弄黑发年轻人一缕柔软的头发。


    “无论以后如何,他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夫,裴sir要动手,哪怕是您……不得也要排排队么?”


    放下这句话,赵恕唇角轻抿,看似发表完了自己的看法。


    吴且感觉到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越发收紧,几乎是夹着他转了个身,他没反应过来,配合得不算太好。


    “还不走?”


    耳边,少年Alpha的声音算得上咬牙切齿,完全是一副做好了跟他算账的准备。


    ……


    接下来的晚宴发生了什么吴且就不知道了,他连就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究竟在震动个什么都没机会看。


    赵恕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拖回船舱。


    一路上Alpha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吴且从下往上的角度看去,甲板的月色之下,初褪少年气而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的仿佛有一根筋会随时断掉。


    ——吴且并不怀疑他但凡说错一句话,揽着他腰……是的现在已经是揽着他的腰了,揽着他腰的人会把他直接抱起来然后从船上扔到海里去。


    很早以前就学会不要和盛怒下的Alpha正面对峙。


    那是动真格打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的赔本买卖。


    走到船舱前,他甚至非常配合的掏出房卡刷了卡。


    然后在房门只是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他转身,想要礼貌性的问赵恕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他们好好地、心平气和的讨论一下这个天大的误会……


    但他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的声音。


    后腰被人重重的拱了下,他人不可控制的往前栽,在他整个人趴地上去之前,身后伸出的大手一把拎住他。


    “哐”地一声船舱门被重重揣上,吴且眼前一黑,就被摁在了船舱墙壁上!


    身着一点儿褶皱都无的定制西装的长腿伸过来,膝盖从他的双腿间挤了进来,吴且双腿离地,整个人似坐又似被强迫似的架在了门后。


    龙舌兰酒味道的信息素在一瞬间拔高到不可思议的浓度,Alpha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吻上来时,那双深棕色的瞳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恼怒。


    不安。


    暴躁。


    渴望。


    “先是裴顷宇,然后是江西路,现在多一个裴擒……”


    尖锐的犬牙惩罚性的啃咬着黑发Beta柔软的唇瓣,带着一丝丝急迫。


    犬牙之下的仿佛是脆弱的信息素腺体,刺破了,他就即将彻底拥有他的一切——


    理智告诉他的异想天开,然而大脑却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明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却好像在对方急促的鼻息中,嗅到了真实存在的香甜。


    冰凉、柔嫩的唇瓣在唇齿间,赵恕放不开它。


    就像是等待着扎破酱果的蜂吻蠢蠢欲动,期待着甜蜜能够充盈干渴的喉咙……


    摁着Beta肩膀的大手绕到他的后脑勺,手有些重的抓住对方柔软的黑发,强迫他仰起头,方便他的唇舌全方位的碾压、侵入。


    “哦,忘记了,还有更古早的维赛兄弟——小吴老师,在我们的联姻关系续存期间,你觉得我脑袋上还能承受得住多少顶绿色的帽子?”


    赵恕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叫嚣、崩腾着,然而实际上,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赵恕……”


    吴且短暂的声音响起一瞬,但也是这一会儿被压在身上的人抓住了空隙,舌尖坚定的趁机撬开了他的牙关,顶了进来。


    舌尖触碰的一瞬,Alpha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前所未有深入的吻,比过去的哪一次都更加急切——


    吴且的气息变得不稳。


    被亲的后腰发麻,好像思考能力伴随着呼吸一同被掠夺,短时间内只能仰着头大口呼吸着,鼻尖都沁出一点点潮湿的汗……


    大概是缺氧,脑袋昏沉,被迫接受对方恶意渡来的夹杂着信息素的唾液。


    喉结滚动,眼前一阵阵发黑,从鼻腔深处发出难受的哼哼,攻城掠地的舌尖才总算是撤出去了一小会儿。


    吴且被他亲的云里雾里,只觉得这波怒火自己承受的也很无辜。


    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说话,他声音都是哑的:“赵恕,你这脾气发的毫无道理,解除婚约的事是我们……”


    话没说完,Alpha凑上来狠狠亲了他一下。


    “一起商量……”


    又是重重一吻,这一次还附赠下唇被犬牙咬了一口。


    吴且痛的“嘶嘶”倒吸气。


    终于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定眼一看,将他压在船舱墙壁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船舱内没来得及开灯,唯有海水折射月光的哪一点亮度。


    这样的光线下,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形生物就要化作嗜血的凶兽。


    “解除婚约?”


    赵恕垂眸看怀中的黑发Beta缓缓瞪圆了眼,一副有些被他翻脸不认人吓到的样子,心中除却无奈之外,滔天的憋屈化作怒意翻涌上来——


    “你现在知道说解除婚约了,那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你就他妈一句‘反正我们也要解除婚约‘打发了?”


    都有些什么事呢?


    吵架,接吻,练球,斗嘴,拥抱,篮球队训练,赛场下的失落与安慰,隔离室中的安抚,落在眼睫上的轻吻……


    通通不做数了,是吗?


    离开了合训地,大家就像是临行前收拾离开的行李一样把所有的鸡零狗碎一股脑的塞进一个行李箱里,关上行李箱,管他一地狼藉,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且,你就仗着我不能标记你。”


    赵恕的嗓音低沉至喑哑,声线都变了调,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压抑至极好似在外面的海浪声外,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袭来。


    “赵恕……你……”


    吴且不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隐忍接近于崩盘,他哽住了喉咙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切词句,那些本来听上去非常理所当然。


    但关键时刻,黑暗之中,对视上Alpha那双晶莹透亮的眼……


    他说不出来。


    赵恕轻笑一声,但是那双深棕色瞳眸之中好像凝聚起来的星星要迸溅着跳跃出来,染红了他的双眼——


    那双眼睛最终好似凝聚了一层光亮的水膜,吴且脑海中飘过“啊他要哭了”的念想,但又不确定,光线太差,他根本看不清。


    在他凑近观察仔细之前,Alpha放开了揪住的他后脑勺的头发,干燥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脸,捏了一把。


    “我理解你的想法,人往高处走是吧,和我解除婚约以后,好像确实有一卡车的人要为你前仆后继……”


    赵恕嗓音嘶哑道,“真你妈神了,一个Beta,安抚安抚不了,标记标记不成——”


    大家都争着要。


    抢破头。


    中了邪。


    海风吹过,船舱内的纱窗帘被吹的发出轻微响动,“沙沙”声响中,赵恕看着怀中人紧绷的脸,心想,嗯,算了。


    “要解除婚约,结算两清,收拾收拾下一家,是吧?”


    “我没有这么说,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赵恕,你先不要——”


    “可以。”


    “……”


    “听到了吗?我他妈说,可以。”


    吴且错愕的沉默中,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被揪住,捏了一把。


    “那就来算账,我先把你给我的还给你。”


    ……


    十分钟前,吴且非常茫然且内疚着困惑过,他给过赵恕什么东西,值得他郑重其事的提出还给他。


    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前一瞬间内心有过的纠结,看到少年眼泪汪汪似难过至极的脸燃起的愧疚,在对方伸手“啪”地弹开他皮带搭扣的一瞬全部烟消云散。


    他说的就是这个“还”。


    吴且整个人贴在墙上,被吓得不敢说话,一瞬间沁出的汗弄湿了他的头发,有一些黏腻的贴在面颊上,陷入凌乱不堪。


    赵恕从下放捉住他的手,五指缓缓并入他的指缝,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墙上的同时,十指紧扣。


    吴且发出短暂的一声呜咽,捉住Alpha的手,坚硬的指甲在对方的手背上抓出挠痕——


    “赵恕,赵恕,你不要……”


    不要什么呢,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蹲在他面前的人慢吞吞的站起来,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脸,不让他逃避视线。


    “这么还你账,不好?”


    吴且唇角哆嗦,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幕何其似曾相识,但是好像又完全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Alpha不再高高在上。


    或者是因为他毫无恶意向攻击性。


    那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眉这一刻反而耷拉下来,眼角也是下垂形成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弧度……


    他盯着他的双眼,唇角扬了扬,勾成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弧度。


    “你觉得我恶心了,是不是?”


    “……你先放开我。”


    “不回答,就不放。”


    “我那次也没有这么帮你——”


    他试图讲道理。


    “啊,是。”Alpha拖长了尾音,“我擅自帮你加了点利息。”


    “……”


    月影搅着外面的海面水光折射,晃入船舱,化作杀人无形的雪刃刀光。


    Alpha垂眼细细打量怀中的人,那张原本泛白的脸色此时因为缺氧或者别的别的原因泛着绯红,那反而看上去像是健康又神采奕奕的模样……


    无论如何和“恶心”“厌恶”“绝望”不沾边吧?


    窗帘轻飘,或许有一刹那海风真的吹进了船舱里,空气之中漂浮的躁动与龙舌兰酒混杂的炙热退散了一些。


    赵恕弯下腰,脸埋入面前人的颈窝里,无比眷恋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算账了。”


    少年嗓音沉闷。


    “反正我数学不太好,算不清,这次就当免费送你。”


    哪有什么解除婚约,结算两清?


    再来一万条拦路狗,也是一个答案——


    就算磕磕绊绊,也要来日方长。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75章 酸萝卜老鸭汤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作为被提问的人,至少这一秒,吴且哑口无言。


    在他坦然了无论这些年轻人想要什么,他什么都提供不了、什么也回应不了后,赵恕貌似为他研发出了一条新的退路。


    吴且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毕竟自从分化失败后,他已经稀里糊涂的过了许多年,按照他过去领悟到的人生教条,他的时间似乎确实不应该放在纠结择偶对象这方面……


    如果本人都不介意他这点摆烂气氛冲鼻。


    赵恕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只是现在暂时这么说吧……这是在搞什么曲线救国?”


    吴且难得温情地抬起手揉了揉面前少年Alpha的脑袋,指尖划过他后颈有点硬硬的短发发茬。


    动作还算温柔的将少年凑过来的脑袋轻轻推开。


    “婚姻是一件长久的事,你不可能一直包容我这种‘对我来说谁都一样‘的思想,你会后悔,会忍无可忍或者会想要更多,三年,或者五年后……”


    如果大家都是凑合着互相耽误,也就罢了。


    但当其中一个人,站在起点的时候就是眼睛里迸溅着星星在委曲求全,最终结局几乎是肉眼可预见的一地鸡毛。


    “哦。”


    赵恕短暂笑了声,听上去倒是蛮无所谓。


    “你又知道我会后悔,平时也没见你做事意见跟我统一过……这时候又当起来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我是为你好。”


    “老掉牙的废话少说。”


    “……”


    分化就是顶级Alpha,长得好,家室好,头顶上有个只手遮天的哥哥,没有什么豪门的明争暗斗,只要点点头,所有一切最好的都会被争先恐后的捧到面前——


    在赵氏小公子眼里,捂热一颗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


    “你就不能试试?试试又不犯法……三五年以后的事,三五年以后再说,不行吗?万一你只用一年就离不开我了呢?实在不行——还是你很在意自己的社会身份婚姻状态一栏有‘离异‘?”


    “要结婚的话,我没想过离婚。”


    “那可太好了,我也没有。”


    “赵恕。”


    黑发年轻人无奈的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嗯?”


    赵恕应了。


    “我喜欢你。”


    是预料之中的沉默。


    但赵恕很确定,自己清楚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黑发年轻人眼中的动摇……突如其来的坦然剖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觉得他就要被自己磨得点头了——


    “……别说疯话。”


    但最后他倒是挺会悬崖勒马的。


    “喜欢你算什么疯话……吴且,你就不能精虫上脑一回?”


    “……”


    吴且抿着唇,满脸严肃的望着他,还是不说话。


    但也没推开他。


    赵恕垂头丧气的把脸重新埋进他的颈窝,嘴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早知道刚才做一半时候跟你讨论这件事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出来”之类的埋怨。


    他很享受还搭在他后脑勺的那只手,此时还在心不在焉、全无意识地玩弄他的短发,发根被拨弄像是羽毛扫过,又痒又让人难耐……


    吴且“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干嘛来着?


    赵恕来了点脾气,就像是一瞬间鼓胀起来的河豚——


    这种脾气来的虚张声势。


    抬起头又想亲他,这一次黑发Beta倒是迅速扭开头,说什么都不肯。


    赵恕挑起眉,注意到吴且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边。


    “干什么?”


    “……刷牙之前别凑近我。”


    “自己的东西嫌什么?”


    赵恕觉得他好笑,但是声音很淡,声音带着一点警告。


    “我觉得味道还可以,要不要再来一次,你仔细尝尝?


    吴且把头转了回来,用了大约十秒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的。


    面前这双深棕色瞳眸中,刚才的赤红水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跃跃欲试——


    一刹那间,吴且脑海里乱糟糟的情绪也跟着全部吞咽了回去,此时浑身上下从方才的脱力与放松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只是脑子里又因为另一件事正在“嗡嗡”作响。


    ——这Alpha小崽子不会以为自己那句“我喜欢你”并没有震耳欲聋吧?


    哪怕是用当下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吴且表面上没说什么,看似一切淡定……实则已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装聋作哑。


    就注意到眼下的气氛,不再跟他们刚刚进船舱那会儿一样剑拔弩张。


    看似全程他连劝慰的好听话都没说上一句,赵恕自己就把吵架、怒骂、行动、妥协、和解这一套流程走完了(虽然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过)。


    “……赵恕,你先起来。”


    语气相比起之前的喊打喊杀、争锋相对有了一些区别,吴且都快被洗脑成功想着“要不就他算了”,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准备跟Alpha再来一回那种荒唐的事。


    此时见赵恕情绪缓和,吴且轻轻推了他一把,后者稍微撤开,他立刻弯腰将敞开的裤子拉链拉好。


    赵恕靠在旁边的墙上,用一种薄凉的眼神看着他急急忙忙扣好每一颗扣子,防贼似的——


    就好像在藏什么好东西,是人是狗路过都想尝一口。


    “大可不必,我也没有吃这种东西的爱好。”


    赵恕忍不住道,“也就是给你……”


    吴且茫然四顾,条件反射想找点什么把他的嘴堵起来。


    实在一下子找不到,他转过头,十分冷静地问Alpha小崽子能不能闭上嘴,这点破事准备说到什么时候?


    赵恕说,哦。


    然后转头看向吴且船舱里那张二米乘二米的大床。


    又转回来问他,今晚我能不能睡在这?


    吴且的智商和理智伴随着他穿好的裤子回来了,挑眉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怕裴擒半夜使唤人闯进船舱把我扔下海吧,这虽然是我家的船,但是现在船上都是他的人……”


    赵恕说着,皱起眉,“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裴sir。”


    吴且自动把赵恕句子里的“招惹”理解成了“勾搭”,反正从Alpha语气来听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的解释语气也不算很客气。


    “第一次是在你父亲的葬礼上。”


    话一落,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Alpha的情绪大概还没完全平息,手腕动脉处还散发着龙舌兰酒的气息——拖着他的下巴,左右观察了下。


    确实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一出现就被尖叫着“可以去当明星”的脸。


    ……………………但这样反而好像更加麻烦。


    因为不知道这股子使人魔怔似的散发魅力的源头到底在哪,所以干脆堵都堵不住。


    哎。


    “不是Omega挺好的。”


    赵恕下结论一般道。


    吴且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是维赛双生子就不会放你回来。”


    “……”


    “算了,好像和性别没多大关系……管你是什么,是我的话,都那样了,一只眼睛上挂着把叉子我都得先让你怀上再说——他们是不是不行啊?”


    吴且面无表情,“啪”地拍掉他的手。


    ……


    把赵恕赶走以后,吴且去洗了个澡,船舱和阳台之间的推拉门一直敞开着,等他出来的时候船舱里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无论是龙舌兰酒的信息素味还是他自己的味道。


    吴且换了睡袍,总算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未读信息果然一大排,但大多数人跟他八卦两句,贱兮兮的问一下他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也就算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3人)】群活跃到他想不看到都难。


    一打开【99+】未读让他两眼一黑,前面都是吴氏夫妇在车轱辘似的在吵架——


    李君碧骂吴文雄我刚才连续炸胡两把,李太都看不下去让我冷静一下。


    吴文雄说那你心理素质都好差。


    李君碧又骂吴文雄这就是你说的“骑驴找马”。


    吴文雄说谁知道还要给马限制下年龄。


    李君碧骂吴文雄这下好啦你儿子的丈夫只比你小三岁,我看家里还能乱出几锅粥。


    吴文雄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李君碧说选来选去还不如最开始那个呢我看赵恕也不算最糟糕的那个起码他没死过老婆。


    吴文雄说这种条件也挺苛刻的这一般人谁也不会四十岁出头就死了老婆。


    然后就是夫妻二人回过味来,开始无穷无尽的@吴且,询问他,紧张他,警告他,道德绑架他。


    吴且把告诉赵恕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跟父母说了一遍,最后非常苍白无力的说,我觉得裴sir不是那个意思。


    【吴文雄:什么裴sir,以后你给我见面就叫裴叔。】


    【吴文雄:让他清醒清醒。】


    【吴文雄:你多大!他多大!江城人真的是勺癫癫……我看你配他小儿子都绰绰有余!!!!】


    谢邀,小儿子也大可不必了。


    吴且“嗯嗯啊啊”应了一堆,在李君碧女士高呼“刚才李太调侃我江城执法者总司岳母我真的要昏过去了”中,他默默地选择装死。


    快速浏览外加敷衍一系列八卦吃瓜的人,聊天列表拉到最后,在很底下的地方,不小心撇到某个海上日出头像。


    一下午加一晚上,当所有人在他的微信活跃的不像话时,这个头像不出任何意外的沉默着……


    换了普通人,自己的狐朋狗友试图挖小辈墙角这么离谱的事,都得问一句。


    可惜赵先生不是普通人。


    “……”


    吴且“啧”了声,“啧”的对象当然不是赵先生——


    不得不承认,现在最让他烦躁的绝对不是赵归璞。


    他“啧”的可能是姓赵的全家。


    大概在手机上耽误了能有半个小时,手机老旧的电池跳出了低电量提醒模式,吴且默默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想,回去可以换手机了。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坐在电脑前面看了一会儿最后一天红铁中学和宜城附高的比赛录像,吴且又查看了几封邮件。


    有几家CBA俱乐部的经理都在跟他保持联系,他们分别提供了不同的实权位置和不错的薪资,想要邀请吴且的加入。


    但吴且只是在国青队的邀请邮件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因为是官方组织,他们开的条件是双向的,对吴且这边也有一些背景条件审核……


    吴且很是不确定,“Picline当红巨星”这种身份能不能过审,如果被教练组知道他曾经把一把叉子捅进情绪过分激动的Alpha眼眶里,人家撤销邀请函的速度恐怕会比百米冲刺还快。


    他正对着电脑纠结,船舱门又被敲响。


    赵恕挤进他的房间,然后往他的床上放下一个枕头。


    吴且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裴擒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恕现在觉得一秒看不到吴且他脑袋上的绿帽子就会多一顶。


    “今天裴家那一老一小在最所有人面前搞这种事。”


    赵恕说,“明天我不从你船舱里走出去,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龟公。”


    他一边理直气壮的说着,自顾自在黑发Beta的床上躺下,然后“啪啪”拍了拍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


    这一拍飞起来的除了纯天然存在的尘螨,还有吴且身上的味道。


    就沐浴液的味道,但好像又有所不同……是那种每回赵恕把鼻尖顶在他身上时,总能透过皮肤闻到的味道。


    “我什么也不干。”


    长手长脚的Alpha抱着被子,尽量只占据这张床比较小的空间,好像这样吴且就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别的不提,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赵恕一边强调,一边呵欠连天,Alpha情动时会生出、便于标记的森白犬牙还没完全缩回去。


    吴且站在床边,视线不可控制的盯着他的牙看了一会儿,脑子迟钝的想刚才被这个尖锐的东西磕碰到过,搞得他很紧张……


    赵恕没帮人做过那种事,技术很烂。


    尖牙不停的刮碰到他,推又推不开,推用力了还恼火地咬他,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惶恐自己可能会废掉。


    “你再在那站着盯着我看,我就不保证什么都不做了。”


    赵恕打完呵欠,眼泪朦胧的揉揉眼。


    “反正你也阻止不了我,所以最好在有安全承诺的时候见好就收。”


    “……”


    吴且“啪”地摁了电脑,冷着脸爬上床。


    背对着Alpha刚躺下,腰上立刻就缠绕上来一条钢筋铁臂。


    吴且僵硬了下,脸埋进枕头里:“你说什么都不做的。”


    赵恕垂眸盯着怀中黑发年轻人因为这个动作无意识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后颈,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心想真不愧是Beta,一点防范意识都无。


    一边应着一边把人拖进自己怀里,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他心满意足,隔着被子小心翼翼蹭了蹭怀中的人,说:“睡。”


    说完就真的不动了。


    吴且一边警惕,一边又紧张得不敢乱动,生怕吵到身后的人,把他吵醒又有借口乱来……


    就只能这么僵硬的缩在被窝里。


    “吴且。”


    身后传来Alpha睡意朦胧的声音,略微沙哑。


    “如果我说我就是觉得哪怕等个三年,五年,我也不一定会后悔呢?”


    盯着船舱墙壁某处有一点点脱落(也能是被剐蹭过导致的)墙纸,吴且没说话。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就是那种什么很贱的Alpha……就爱热脸贴一个Beta的冷屁股贴到地老天荒?”


    “……”


    “你刚刚有没有一瞬间动摇?”


    “有。”


    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Alpha修长的指尖蠢蠢欲动。


    最后只是很克制又有些兴奋的在他小腹上挠了挠。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动摇了三秒,穿上裤子就清醒了。”


    腰间因为兴奋锁紧的手臂又放松了。


    “……啧。你好渣啊。”


    “还行。”


    “你有没有心?”


    “那还是有的吧。”


    “不能给我吗?”


    “你再说这种土味的话就滚回自己床上睡吧?”


    “我现在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你的就是我的。”


    “……”


    “吴且,吴且。”


    “你不会其实偷偷有喜欢别的人吧?”


    吴且沉默了数秒,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沉默来源于哪里,原本他应该是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没有”的。


    “……有你又能怎么办?”


    身后的人往他背上贴了贴,睡意浓郁的Alpha嘟囔着“杀了他”之类的话,逐渐没了声音。


    ……


    海风吹的身后的纱窗发出细微沙沙响动,海浪拍击成泡沫的声音真正变成了白噪音,没一会儿,身后响起Alpha少年平缓匀长的微酣眠音,居然是真的睡着了。


    这场景有些催眠,下午睡过午觉这会儿其实挺精神的吴且也开始眼皮子打架。


    即将入睡前,突然放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震了震。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赵恕拱了拱被子发出睡梦中被打扰的不满哼哼。


    吴且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想着自己没开免打扰的联系人就那几个,生怕是孙迷半夜有急事,于是黑暗之中挣扎着从被窝里抽出一条胳膊抓过手机。


    黑暗中一眼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海上日出头像,他瞌睡直接醒了一大半。


    对方只是发来一张图片。


    被窝里,黑发Beta抿了抿唇,一边犹豫要不明天再搭理他,一边手还是很诚实的划开了手机屏幕——


    赵归璞在如此腥风血雨的一日后,挑选23:48这么妙的时间,给他发了一张酸萝卜老鸭汤的照片。


    吴且一脑瓜子的问号。


    怀疑自己在做梦。


    毕竟只有梦里才会发生这种毫无逻辑的怪事。


    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要干嘛,他很不客气的“?”,发完看了眼距离对方发图片到他回复也就隔了两分钟,他开始无穷尽地后悔——


    就他妈理都不应该理他,这个癫公。


    手机屏幕亮的太久,身后睡得喷香的人都被弄醒,闭着眼嘟囔着“谁啊”,Alpha隔着被子贴上来,略微冰凉的鼻尖顶住吴且温热的后颈。


    吴且放下手机。


    黑暗中,嗓音含糊的回了句:“谁也不是,睡你的觉。”


    ……


    第二天早上起来,船舱与阳台之间开着一条缝隙的玻璃门被关上了,屋内不再有透了一夜海风的冷。


    坐起来,反而因为温暖的室内温度打了个喷嚏,床上只剩吴且一个人,身旁凌乱的床单和枕头显示着昨天他不是一个人睡。


    床头摆着一张船舱内自带的便签纸,上面龙飞凤舞到几乎认不出来的字体写着:晨练。


    自从篮球馆放鸽子事件后,赵恕爱上了事无巨细的报备。


    吴且打着呵欠起床,然后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的早餐。


    洗漱完毕后,早餐也送进了房间。


    虽然成年礼宴时间订的仓促,但船上的物资储备很足,早餐无论是鲜榨的果汁还是新鲜水果或者是面包等都是新鲜烘焙的……


    但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酒店西式早餐,吴且不算太有胃口,扒拉了两口煎蛋,这时候他发现餐盘里有一个炖盅。


    大清早的送甜品显然有点奇怪。


    出于好奇他掀开炖盅看了眼,在看到里面撇干净了油、一盅汤色正靓的酸萝卜老鸭汤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船舱门所在的方向。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


    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抓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当熟悉味道的热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胃里为终于得到符合审美的食物一阵欢腾雀跃时,吴且发现自己很难不多想——


    老房私房菜的招牌酸萝卜老鸭汤放眼江城甚至全国仅此一家,汤底用了一些独特的秘方,味道一骑绝尘。


    吴且回国一年来,唯一过得像个有钱人家少爷的行为也就是时常惦记这口,让多罗塔去帮他打包回来……


    这味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品错。


    ……


    吃完早餐,吴且换了衣服,拉开舱门,带着某种目的性来到甲板上。


    船已出海,乘风破浪,头顶有海鸟飞鸣,吴且在垂钓区看到了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一个人——


    这种初冬时节,男人依然是一条休闲短裤,上半身倒是穿着长袖的休闲卫衣,头发不像平日那样向后梳,零散下来的碎发在海风中凌乱。


    他侧着脸同身旁的人说话,手中拎着鱼竿看上去是在讨论竿型种类,眉眼间少了一分平日凌厉慑人,倒是多了少许放松。


    吴且并不知道昨晚半夜还坐在江城私房菜馆里喝汤的人如何做到一夜之间平移到这艘已经离港的船上。


    可眼前的人千真万确是活生生的赵归璞。


    第76章 头彩


    裴擒一大早被叫出来整理海钓工具,说是游轮临近中午会靠岸一次,到时候有游艇送他们出去海钓。


    裴擒大为不解。


    对成年礼宴场合毫无兴趣、无论是前几年还是今年都没打算出现的赵归璞,昨晚半夜像是突然抽了风,坐着他直升机登船。


    落地都快两点了。


    早上七点不到敲响他的船舱门,邀请他上甲板,这种时节海面都快接近个位数的温度,这个神经病穿着短裤和人字拖,精神抖擞。


    “你们成功人士都这样?又不怕冷还只用睡四个小时并且也不让别人睡?”


    裴擒一边提问,一边摆弄自己的钓具,“怪不得人人都恨资本家。”


    “裴sir讲话一如既往地难听,好温馨。”


    赵归璞笑着问,“怎么了,早起一日就怨气那么大?”


    裴擒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难得露出个欲言又止的神情,此时他余光一闪,转过头去,飞快地瞥了一眼赵归璞身后的某个方向。


    赵归璞慢吞吞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夹杂在早晨陆续出现在甲板上的人们中间,距离他们大概几十米的船舷旁,黑发年轻人趴在那,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放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


    他脸上不做表情的时候其实看上去有点呆。


    侧脸并没有惊艳众生的本事,最多算得上是眉目清秀,鼻尖小巧挺翘,睫毛很长,初生的阳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盯着船舷下拍打着游轮船身的海水卷成细腻的浪花,也不知道这一幕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那么出神。


    “喏。”


    裴擒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单音节,他不信昨晚发生的插曲赵归璞一点都不知道。


    裴总司邀请吴家的小少爷跳了一支舞,还想邀请他再跳今日成年礼宴开宴的第二只——


    裴擒这个老狐狸多少有一点儿欺生的意思,昨晚模棱两可的发出邀请,却没告诉小吴老师,这开宴的开场舞意义和寻常的社交礼仪跳舞并不相同。


    本来它确实不过是相对重要的一支舞,但是近些年,年轻人都把它看作一场意义上的“官宣”。


    譬如孙家的千金与王家的公子跳了这开场舞,就说明至少他们情投意合、门当户对,短时间内两家有明确联姻意向,体面的人家都不会再往上贴了打扰。


    吴且去年年底才到,对这些事当然一无所知。


    裴总司常年身居高位,平日里说话只说半句,也是习惯了叫下面的人猜的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他还有故意把话藏起来,生怕真的让人知道完全的一天。


    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套路年轻人。


    传闻版本中,这个行为他的亲儿子都看不下去,上前阻止差点着了他道儿的小吴老师……


    父子二人险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翻了脸。


    他人只当是吴且是赵恕暂时性明面上的未婚夫(*毕竟两家也没举行订婚宴),赵恕又是裴家小儿子的好兄弟,好兄弟看不过自己的父亲挖墙脚,挖的还是自己的同辈……


    事实上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父子二人同时看上了一个Beta,说出去也不怕被人吓掉大牙。


    裴擒想到这个事就想叹气,赵归璞在一旁,一边整理手中专门为礁石区石斑准备的PE3-5号线和大钩,语气薄凉:“裴sir也是有脸,跟我抱怨这个。”


    裴擒没忘记这会儿吴且还是他赵家暂时霸占住的人,但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


    毕竟抢人这种事,只要没过民政局,大家都是各凭本事。


    “老赵,我这个年纪,死过老婆,儿子两个,实在是吃不消Omega那套情情爱爱……”


    裴擒坦然道,“吴家的小子,我是真的挺喜欢,安安静静的,性格好,为人处事不毛躁又温吞——”


    赵归璞突然哼笑一声。


    裴擒被如此突兀的一声打断了,便转向他:“你阴阳怪气笑什么?”


    性格好。


    为人处事不暴躁。


    温吞。


    赵归璞无言相对,只是摆摆手:“你以为他大清早的,板着个脸站在甲板上吹冷风,除了吃撑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裴擒:“什么?”


    此时赵归璞收拾好了钓具,随手将手中刚刚调整好状态的Zenaq重型竿扔回钓具包内,拍了拍手,垂下眼。


    “这就是在闹脾气呢。”


    裴擒又困惑的“嗯”了声。


    赵归璞笑道:“我今天早上就不该先敲响你的船舱门的。”


    裴擒还是没听懂他的装神弄鬼,但他赞同赵归璞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盯着男人脚上的人字拖,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嘲讽声音。


    ……


    吴且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就回船舱了,然后披着一身晨露透心凉,滚回被窝,踏踏实实又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太阳高照,从床上往外看,看得到的海面在阳光下要多蓝有多蓝,再往远处,又突兀的变成另一个碧绿色。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此时小吴老师脑袋清醒了些,觉得自己这般脾气来得并不太对,赵归璞清晨送了一碗汤来,他喝了,就该老老实实说“谢谢”——


    赵先生是否登船,何时登船,如何登船,本就与他无关。


    至于他如何因为赵归璞一句“若我也来”就信了他的鬼话,男人应当只是冲动随口一问,实则当下根本没打算登船……


    这些都不好说。


    他昨天下午在船舷上傻站一下午、喝了一肚子海风这事儿没人要求他做,况且就算他傻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心知肚明的傻,别人也毫不知情。


    道理他都懂。


    ……………………可他忍不住(拍大腿)。


    吴且收拾了下准备在上甲板透透气,结果刚开门就遇见热热闹闹拖着一包钓具往回走的赵恕,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的裴顷宇。


    就像是要做给裴顷宇看,也可能是赵恕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一抬头看到黑发Beta冒出个头来,赵氏小公子手中的钓具也不要了,包一扔就上来把人揽了过来。


    “刚想过来叫醒你,船长通知半小时后靠岸,我们上游艇海钓,你会不会玩这个?要不要一起去?”


    “……海钓?会一点。”


    其实不是一点。


    上大学那会儿,维赛双生子还装的人模狗样的,无论放假不放假,反正总是变着法子,开车跨州也要来找吴且玩——


    吴且的高尔夫、网球、德州扑克、狩猎、海钓这些纨绔子弟必备技能基本都是他们手把手教会的……


    除此之外,他甚至会一些马术盛装舞步,曾经也琢磨过要不要买一匹自己的马,但后来不了了之。


    海钓他会。


    而且技术不错。


    准确的说是运气不错。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就上鱼快……那时候莱茵会嘲笑他新手保护期,但是很快的他们发现,黑发Beta的新手保护期这buff一打上了根本拿不下来,就好像各种鱼就爱吃他亲自挂上钩的那一口。


    这种神奇的事还会发生在各种场合,中央广场上大家手里都是抓着一块面包,吴且身边的鸽子多到能把他埋起来;


    猎场里会跳到他头上的松鼠;


    坐在庄园草地上会从洞里钻出来跟他讨三明治吃的野兔……


    比及塔很长一段时间曾经管他叫“公主”,就是迪士尼动画片中,走在玫瑰花园里散步能跟小鸟都对唱着聊两句的那种“公主”。


    所以相比起叫人昏昏欲睡的德州扑克,这种明摆着知道自己只要参加了,就可以赢全场的钓鱼活动,吴且确实有点兴趣。


    但是他趁手的钓具都留在美国,逃命的时候也没记得带上,更不用说后来又搬家到江城……


    初来乍到的时候打听过江城也有很出名的海钓俱乐部,他还没来得及买上钓具加入,没想到这会儿在江城之外的另一片海域反而率先有机会重新接触海钓。


    “什么时候出发?”


    一边问,小吴老师拍开了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颇有兴趣的弯腰去检查赵恕拎着的钓具包——


    1.5-1.8米短竿三根,全部都是早上甲板上赵归璞手中同款Zenaq,号称日本殿堂级手工钓竿,三轴交叉碳布卷制,定制富士K型导线;


    Saltiga Expedition 8000H深海怪物,磁油封与ATD刹车系统;


    PE8号线组,Owner ST-76 12/0钩……


    身后的Alpha就像是一个巨型小书包似的贴上来,挂在半弯腰的Beta身后,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唇角挂着微笑看他翻自己的钓具包。


    但凡换一个人来把他刚才好不容易归拢好的零件全部一件件拿出来看,他都能给那人头锤爆——


    然而人类就是这么双标。


    当黑发年轻人微微侧过头,问身后挂着的人中午是不是准备礁石区钓石斑,少年Alpha笑得眯起眼,伸脑袋凑上前,亲了亲怀中人的唇角,问他你怎么那么聪明?


    吴且推开他的狗脸:“因为这都是礁石区的钓具组套……你多出来的钓具借我用用?”


    别说借,连带装钓具的包和钓具的包的主人,一块儿打包白送都行,反正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赵恕答应得飞快。


    吴且这才用满意的语气,让他从自己的身上滚下来。


    赵氏小公子这会儿玩叠叠乐玩上瘾,不肯从他背上下来,并且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


    他缠着吴且问东问西,问他在哪学会的海钓,到什么水平了看一眼钓具组就能分辨出要钓的水域类型和鱼群种类……


    吴且耐心一一回答他时,一时间到也忘了强调让他走开,就这样任由Alpha那条结实的胳膊像有触角类生物似的缠绕在自己的腰间……


    裴顷宇在旁边看着。


    他知道赵恕就是专门做给他看的。


    他还看出赵恕和吴且之间,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


    也不知道昨天被裴擒那么一闹,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好像看上去比在合训的那个深山老林时气氛更加和谐——


    吴且对赵恕的主动靠近并不抗拒。


    他弯腰翻看他渔具时也没客气的问能不能翻,动作自然的仿佛在查看自己的东西。


    侧脸同赵恕说话的时候面容平和,甚至唇角自然上扬……


    说实话,这个状态如实放了几个月前,赵恕说他想解除婚约,裴顷宇会觉得颇为惊讶的。


    赵恕在吴且弯腰拎起钓具包时,转过头冲从始至终站在旁边没说话但也没走开的裴顷宇笑了笑——


    他们当然还是朋友。


    但并不妨碍此时赵氏小公子的笑容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挑衅。


    裴顷宇觉得扎眼,但也无可奈何……


    甚至挺想让他们就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到甲板上去——


    要扎眼就别扎他一个人的眼,也让裴擒好好看看,昨晚他一番无厘头的举动,如何弄巧成拙。


    ……


    上午十点半左右,游轮果然靠了岸。


    准备参与海钓的人兴致勃勃都上了一艘能容纳百十人的大型游艇,令吴且惊讶的是,赵归璞和裴擒这些“长辈”也在。


    中午太阳升起来了,赵先生依旧穿着短裤和休闲卫衣,戴着墨镜,与清晨在甲板上的区别,也就是脚上的人字拖好歹换成了正常的休闲鞋。


    吴且上船刚站稳,赵归璞刚好转身,两人有一瞬间不经意的四目相对。


    吴且愣了愣,在考虑要不要为早上那碗确实是很香的老鸭汤上前道谢,然而赵归璞却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吴且:“……”


    行叭。


    随便他。


    赵归璞转头去跟身边的人说话时,吴且抓紧时间退退退到了角落,拎过赵恕问他,这海钓是什么十八禁的活动吗,怎么还需要在家长的陪同下进行?


    Alpha凑过来告诉吴且,这是每年成年礼宴的传统项目。


    每年都是他们这些小辈的会与长辈进行一场较量,去年是潜水捕龙虾,前年是挖海胆,大前年是采海水珠……


    每年的彩头都是他们脚下的崭新游艇,赢走那把钥匙,这价值上亿的游艇任他们处置。


    ——这破玩意卖了够他们每人来一辆豪车。


    年年纨绔子弟跃跃欲试,然后年年屡战屡败。


    在赵恕拍着他的肩膀以完全不确定的语气说“今年说不定有点机会”时,吴且“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这也不是单纯的娱乐,而是有彩头的比赛。


    放了过去,对于小吴老师来说,别的事可以躺平,一切涉及比赛的(*不仅是篮球)只要参加了都要赢——


    但今日,这游艇上他认识的人不多,除了赵归璞和勉强算得上号的裴擒,剩下的家长他一个都不熟悉。


    他是吴家的独子,但同时也是红铁中学的老师,和这些吱哇乱叫、跃跃欲试的小崽子们中间始终是差了辈分,他要是铆足了劲加入他们去赢了彩头,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尴不尬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被赵恕强行带入少年组的他就歇了那股想要攀比的心——


    小吴老师绕到船尾不起眼的地方,从桶里捞了只章鱼上饵下了两竿。


    结果就是宝刀未老。


    那上鱼的速度不是他在钓鱼,而是鱼在等他。


    回头一看,基本上少年组大多数人水箱中一无所获,还没开张,赵归璞身旁放着的水箱里倒是游了一条。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水箱里的,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两条比较大。


    对手太菜。


    彩头太贵重。


    ……收竿。


    不钓了。


    收了竿,小吴老师百无聊赖到处闲晃,偶尔教一下又菜又爱玩的少爷或者千金如何挂饵——


    一个Omega小姑娘用了小吴老师挂的饵,一杆下去就上鱼,大呼小叫欢呼着,拽着不让他走。


    旁边赵恕频频投来视线,五分钟后忍无可忍,全无绅士风度问:“有完没完,他就伺候你得了呗?”


    被赵氏小公子这么一吼,小姑娘脸一红立刻偃旗息鼓,吴且给她挂好最后一饵,站起来,走到Alpha身后,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赵恕被打了也不喊疼更不生气,一只手抓着鱼竿,身体后仰,从下往上上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钓了?”


    吴且刚才把借他的竿都放回来了,拎着空水箱回来的。


    黑发Beta“嗯”了声,随口敷衍道:“好久不坐游艇,有些晕船,我歇歇。”


    他说着找了个小马扎,在赵恕旁边坐下了,看他钓鱼技术不算笨拙,相比起他甚至纯熟很多,奈何那鱼是不肯咬他的钩——


    赵恕原本还算淡定,直到吴且撑着下巴在他旁边坐下来盯着他的鱼竿,他又紧张起来。


    第三次下竿差点儿勾到礁,线都差点被崩断……Alpha大呼小叫这个不算时,一名船员上前给吴且递了一杯百香果薄荷茶,用英语告诉他晕船的话喝这个能有缓解。


    吴且愣了愣,接过果汁喝了一口,这季节也不知道上哪找来的新鲜百香果。


    借着帮赵恕调竿的空,他站起来,余光扫了眼身后——


    赵归璞正好上鱼,竿尖下压水面的一瞬,鱼竿形成满弓,硬压竿柄,同时拇指锁死渔线轮,再大小臂同时使力,上方猛地暴力扬竿,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条不小的石斑在周遭惊叹声中,跃水而出。


    ……


    一个半小时过去,接近晌午时,老年组力压纨绔组。


    眼瞧着赵归璞脚边的水箱里都快塞了五六条不同品种的斑鱼,其中一条蓝点星斑引得所有人去看,说是光这一条今日出海值回票价。


    可惜他手里跑了一条巨型龙趸,那鱼尚未出水,光见水痕就能推测这大小值得拍照发朋友圈。


    鱼线扯断时,众人高呼遗憾,赵先生脸上表情淡淡,道:“鱼会跑,人会失手,但换一条线,一样的鱼可能会笨得再次上钩。一来一回,这样海钓才有乐趣。”


    吴且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心想,这人又在玩文字谜语。


    就听见男人话语一转,半认真半调侃道:“重点是你们今年也开不走这艘六千万美刀的sweve star 677。”


    周围又是一片横尸遍野的抱怨。


    但是抱怨也没用,差距实在太大,根据赵恕他们的讨论情报,今年输得比前几年都要难看一些……吴且在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吸干了杯子里最后一滴百香果汁,心想早知道我那两条不倒回海里,拿来给你们挽尊。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见纨绔组这边人群突然一阵起哄的声音。


    赵恕拍拍吴且,提醒他看,于是等他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一群人推搡着一个满脸通红的Beta小少爷,将他推到赵归璞跟前。


    那Beta长得实在是好看,什么林祖文或者段白芮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唇红齿白,尖脸圆眼,好像还有一点儿混血。


    听说是江城生物科技公司大佬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九岁,在国外读书,这次买了机票回来。


    小少爷出身好,长得漂亮,虽然是Beta但大约也是娇生惯养,平日里身后不晓得多少人追着跑,这会儿站在赵先生跟前,却也发怵得讲话结巴——


    他问赵归璞要水箱里三分之二数量的鱼,理由是少年组输得太难看,一会儿回到游轮,他们这些上了游艇的都得被笑掉大牙。


    有了这个数量,两边就持平了,还剩下半个小时,等于比赛重新开始。


    这理由耍赖又耍得充分得很,站在赵先生面前的人害羞紧张得漂亮的眼睛里都有蚊香圈圈,长长的睫毛使劲眨巴。


    吴且换了个坐姿,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子。


    “嗑”的一声轻响,在周围人们的起哄声中一点儿也不起眼。


    他看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赵归璞侧了侧身,这个角度让吴且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烈阳之下,吴且觉得男人转身的角度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变得大了些,那双强光下和赵恕如出一辙的深棕色瞳孔在眼眶中动了动……


    然后他转过脸,看了吴且一眼。


    正午的阳光过分明媚,吴且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真的晕船或者是被晒昏了头产生的幻觉。


    他眨眨眼,再看向赵归璞时,男人已经是最开始那般半侧身放松的坐姿,他垂着眼,居高临下的姿态端着。


    像是在仔细欣赏打量面前的人,又或者是压根在放空。


    赵归璞等了一会儿。


    谁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很可能是在等面前的小少爷自己把自己憋死那种窒息而亡。


    但作为赵归璞,船上所有人心中真正的大家长,偶像,目标,他没道理连几条鱼都吝啬小辈,给人难堪。


    这种沉默已经足够长到耐人寻味,男人唇边懒洋洋地卷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抬腿踢了踢脚边的水箱,说:“自己捞。”


    “可以要那条蓝星石斑吗?”


    小少爷还要得寸进尺。


    赵归璞早已收回了目光,转向海面:“随便。”


    周围安静了数秒,然后人群爆炸似的喧哗起来——


    众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今日份的赵先生似乎比想象中好相处,给鱼也就罢了,还肯把今日最大头彩让给了这个小少爷!


    周围乱糟糟一片,吴且看看水箱,看看赵归璞,又看看那个小少爷。


    最后一转头,发现就连赵恕都很惊讶:“艹,我哥喜欢这种类型啊?这么好说话就算了,头彩也肯送他?!”


    不远处,年轻的Beta也是狂喜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的样子,他转身招过船员拿抄网要捞鱼——


    周围祥和一片。


    可能是吴且的眼神儿带了偏见与滤镜,眼瞧男人于气氛正好的中央,怎么看都仿若运筹帷幄……


    实在太过得意。


    赵恕突然手中一空。


    是吴且接过了他手中的鱼竿。


    身后起哄的热闹中,黑发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身,面朝垂钓区,长长的睫毛轻扇了下,他面色平静地抛下新的一竿。


    “突然不晕船了。”他说,“竿再借我用用。”


    第77章 钓鱼还是看我


    谁都知道赵先生性取向特殊,对Omega不是那么感兴趣,这次选了个长得最好最乖的Beta上来要鱼,也算是试探性的投其所好。


    没想到一次能够成功,倒也不是有多龌蹉的思想,反正赵恕他们这群二世祖兴奋的像是虎口夺食的一群野猫,上蹿下跳。


    事件本身带来的情绪价值超越一切。


    身后的喧闹声太过,吴且自顾自的调竿位,头也未回——那副淡定的模样,仿佛游艇上的八卦热闹总也与他无关。


    在游艇甲板的另一边,同行的另一个老年组的问赵归璞这是干什么,铁树开花?


    没听见赵归璞的回答,倒是裴擒笑了声,问那个提问的人,你们这样当做阅读理解题目一样解读赵归璞的言行举止,早晚有一天他被你们逼得饭都不敢吃。


    那提问的人尴尬地哈哈笑,这时候才听见赵归璞说:“头彩?那些狗崽子们又重新拿起鱼竿,比赛没结束,你们怎么就下断定那条蓝星石斑是今日头彩?”


    声音稳稳当当传入吴且的耳朵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鱼竿,又看了看周围还在围着刚才那个Beta小少爷说话的少爷与千金们,心想狗崽子在骂谁?


    指尖轻敲鱼竿三敲,烈日之下,黑发Beta被刺眼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慢吞吞的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热热闹闹的气氛中,赵恕最先脱离探究亲兄弟的癖好取向,凑过来,问吴且:“你行不行啊?现在比赛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争分夺秒的。”


    原来是再爱也爱不过这价值六千万美刀的三十分钟,赵氏小公子该清醒的时候还是挺清醒的。


    昨天爱抱着未婚夫睡觉爱得不肯撒手,今日便操心他耽误自己喜提豪车。


    此时下竿不过前后不到三分钟,吴且瞥了他一眼,尚未说话,竿头点动,突然猛地下沉后松线!


    石斑这类鱼诡计多端,有咬饵后立刻掉头钻礁石洞的天性本能,松线就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在赵恕紧张的瞬间闭嘴的时候,他看见黑发Beta的目光还放在他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中,后者像是侧脸也长了一只眼睛,拇指瞬间压死疯狂滚动的鱼线轮,而后腰腹拧转,暴力起竿!


    “操!”


    在赵氏小公子一声惊呼声中,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全部被转移,他们眼睁睁看着一条石斑被强行拽着拖进水面,巨大的水花四溅声几乎盖过了海浪的声音!


    石斑一击脱水离开了礁石洞区域,而后便是收线与复位,反复在中层水域拉扯的过程——


    吴且掌控鱼线的同时,几乎所有二世祖们都收了声,不约而同趴在游艇一侧认真看他与这条石斑周璇——


    鱼不大,也就又一个三分钟左右,那石斑离了水面,赵恕觉得自己被踢了一脚。


    恍然如梦中惊醒,石斑鱼第二特性便是离水见光后还有殊死一搏,人称“死亡翻滚”搅乱导线,或者冲撞船体导致脱钩断线,这时候要么用抄网,要么直接用搭钩刺入鱼鳃……


    赵恕弄来搭钩,与吴且配合尚算默契,一分钟后那条鱼在众人闪亮的目光中被扔进了赵恕的水箱里。


    吴且低头看了看,说了句:“好小一……”


    话还没说完,就在众人绝地翻盘、豪车梦燃起希望的欢呼声被旁边的赵氏小公子一把揽了过去,掰过他的脸,在他的唇角重重亲一口——


    于是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比方才更加热烈,相比起吃长辈的瓜大家显然更在意自己的利益,小吴老师再一次成为人民偶像。


    “我呜呜呜呜我我我就知道打篮球行的人钓鱼肯定有人行!!!”


    “篮球场上摆弄我们,游艇上摆弄石斑,小吴老师我将永远爱戴您!!!”


    “我不管,我们领先了!”


    “爸尊重下小吴老师的劳动成果你把鱼竿给我别钓了到时候分钱我分你一点儿不告诉我妈——”


    “赵恕,拥有一个靠谱的未婚夫,这算你对我们贡献最大的一局。”


    歌颂声中,小吴老师本人正用袖子擦刚才被赵恕亲过的地方。


    余光瞥见,游艇那边,赵归璞一只脚踩着鱼竿,身旁放着一只燃着的雪茄……香烟袅袅中,男人靠在阴影中,手中正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点。


    在他放下手机的一瞬,吴且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黑发年轻人挪开了自己的余光,所有的视线收的干干净净,他弯腰撩了撩水箱里斑鱼的鱼脊,心想这鱼长得真的好丑。


    “这么小一条,只配喂猫的。”


    直起身,黑发Beta淡定的招来船员,让他把鱼收拾一下。


    赵恕这才想起吴且船舱里还有只猫,裴顷宇大雨天从集训地后山端回来的,后来同窝的都被送走差不多了,就剩了只横行霸道的奶牛猫……


    那猫吵得要死。


    今早他就是被它弄醒的。


    跟裴顷宇沾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家那只缅因也是见人就拉屎,拉的屎比一般的猫大坨三倍……


    “你好歹等结束点完数再处理。”


    赵恕试图出手阻止船员带走他的豪车钥匙。


    “就急这么一会儿?”


    “也不差这一条。”吴且说。


    赵恕默默地看着水箱里一共就两条鱼,一条他钓的,还不是石斑,就一般的黑鲷。


    他心想,还是差的。


    众人眼看着船员收走鲷鱼,敢怒不敢言,只能转而怪赵恕,梁文津凑上来说:“赵恕你说话也不顶用了,你不行。”


    吴且搬着凳子坐回去了,伸手去摸墨鱼挂饵。


    赵恕揉揉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也‘,我在他面前说话就没顶用过。”


    这话是说的吴且听的。


    但他没抬头,目光还落在水面上,用空闲的那边手拍拍自己旁边空着的小马扎上,意思是:坐不坐,还要站着废话就别坐了。


    这么复杂的意思赵恕也是读懂了,一秒挨着他坐下来。


    梁文津等一众平日和赵恕混在一起的少爷看傻了眼,他见鬼了似的嘟囔道:“还说自己不喜欢小吴老师。”


    这一句话,惹得几个人回头。


    包括裴顷宇和裴擒,裴顷宇满脸嘲讽地瞥了眼大翻白眼的赵恕,道狗是这样的,狗盆翻了才知道护食。


    裴擒笑而不语。


    难得的是就连赵归璞也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只是那一眼缓慢沉淀,好像并不含任何意义。


    全程只有吴且,双目放空的盯着鱼竿和水面。


    ……


    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还剩十来分钟结束的时候,吴且又上了几条鱼。


    鱼不止是斑鱼,种类繁多,有大有小,但是并不妨碍此时在少年组的眼中,小吴老师已接近肉体成圣。


    赵恕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感觉。


    抱着自己的水箱数了三遍,确认光吴且一个人就够跟隔壁老年组一卡车的老头打个平手——现在所有人都扔了自己的鱼竿放弃挣扎,围在黑发Beta身边给他加油。


    下午一点多,距离约定的返程时间还剩五分钟,船上的船工在走来走去,开始收拾东西,回收船锚。


    这时候在场的少年组和老年组打了个平手,纷纷叫嚷着别吵也别走再给我们小吴老师一首歌的时间——


    被众人团团围住,吴且看上去也有些烦躁。


    但是很显然他烦躁的并不是操心这些二世祖们今年过年之前能不能组团开上他们想要的法拉利和布加迪……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吴且突然感觉手腕沉了沉。


    光这一下的拉拽,就能明显感觉到和之前的那些杂鱼手感完全不同,暴躁了好一会儿的黑发年轻人原本仿佛被太阳晒蔫了似的脸上忽然来了精神,那双黑眸猛地一亮。


    吴且站了起来。


    距离他最近的赵恕看得清楚,黑发Beta浑身的肌肉几乎是在上鱼的同一时间调动了起来——


    他微微侧身,这不是转肩发力,而是核心极度紧绷的情况下,被衬衫掩盖下腰腹扭转带动的身体倾斜……


    手臂肌肉在冬天的衣服下不显,然而当他手腕稳固的固定在一个角度,手背青筋暴起,能显示他这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浮标浮浮沉沉,水面却毫无水痕,只能看到鱼线在深水下猛力拖拽着,上钩的鱼试图将鱼钩拖回礁石群!


    “是石斑!是石斑!”


    “我靠你们看这线……这条大,这条大!”


    “我不管我不管这个这个超过二十斤就算我们两条——啊啊啊啊!”


    “妈的,别喊,吵到我小吴老师发力!”


    周围众人忙着上蹿下跳,站在他们中间,黑发Beta忽然猛的腰背后仰,竿身瞬间被拖拽成满弓状态,并快速收线三圈!


    暴力起竿!


    在所有人惊叫声中,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面被拖拽得一跃而起,那飞溅的水花大得几乎像是天女散花!


    耀眼的阳光下,圆宽的鱼身简直像是一头跃水而出的小海豚!


    “龙趸!是龙趸!!!”


    船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下无论是准备收锚的船工,还是有心看热闹的长辈们,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事和漫不经心的闲聊,纷纷凑了过来。


    这边吴且和水中巨型猎物的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重型短竿一直保持着满弓状态,这样状态下的拉力强度可以说是极大到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持竿人的手腕受伤——


    然而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却很稳。


    稳得一如他站在篮筐下,三分线后持球起跳时一模一样。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弓竿,收线,复位”的动作,与水中那头很有力气的怪物展开了拉锯战,时而调整刹车旋钮……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直冲,增加中格距离刹车;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突然转向,减少小格距离刹车。


    这个阶段几乎持续了有十五分钟左右,人们从一开始大呼小叫到至此已经在一起齐心协力的想办法把这条鱼弄上来——


    莫说是少年组,就连这会儿裴擒等人都看出来,这鱼起上来,拍个照发钓友论坛,接下来一年都能在海钓圈扬眉吐气。


    而船工里,经验最丰富的船老大已经一只手扶着船上的桅杆,一条腿踩在了船舷边上,手中握着抄网和搭钩,随时准备跳入海中完成协助捕捉。


    第二十分钟,吴且手腕酸痛至麻木,忽然猛地一个手颤,忽然鱼线轮疯狂滚出数圈,水中鱼影飞蹿数米!


    赵归璞刚才那轮走空失败的鱼线,就是这么被硬生生扯断的——


    众人心中一凉,以为遗憾即将再度降临,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及时一把摁住线轮。


    淡淡的烟草气息从身后笼罩而来,吴且愣了愣神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只来得及看见个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便听见沉缓的男声,带着笑意在自己斜上方响起:“看哪?”


    他来不及过多思考对方嗓音中戏谑。


    侧身后退,核心在度二次发力,双腿蹬地——


    在他肩膀撞到身后站着那人过分结实的胸膛时,那条跟他抗拒了二十分龙趸力竭而出,被拉出水面!


    船工们吆喝着一拥而上,七八个船工,用什么工具的都有,合力在那条斑鱼撞上船身脱钩挣脱前弄了上来。


    ……


    吴且丢了竿,一屁股坐在有靠背的躺椅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鱼被拖上快艇,那体积,那重量,船老大看了都“哦哦”直叫,转身冲黑发Beta竖起大拇指。


    所有看热闹的人们一拥而上,人类返祖似的嘴巴里也只剩下“哇”“我操”和“啊啊啊”的苍白叫喊……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对着还在berber乱蹦的鱼一阵猛拍,拍完照片拍视频——


    一片混乱中,吴且一边揉着僵掉的手腕和手臂,只能从人群缝隙里勉强看到那条被弄上来的鱼,保守估计也有50KG……


    是但凡再重一些,他用的鱼竿都会有绷不住的危险量级。


    鱼上称前,层层叠叠围着它的人散开了,船老大冲着吴且招手,用他们的当地语言飞快说什么。


    吴且听不懂,但大概懂他的意思是,取下鱼钩、见证数据的一刻得让钓上鱼的人亲自来。


    他强忍着浑身酸痛站起来,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功臣似的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走到那条鱼的身边。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黑发年轻人并不着急取钩让鱼上称,而是弯下腰,伸手去翻那条鱼的两边鱼鳃和鱼嘴,仿佛在翻找什么——


    搞来搞去,他终于在鱼本身挂着钩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新鲜的拉扯钩痕。


    唇角无声扬了扬。


    吴且站了起来,转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此时站在人群后的男人——


    那样直白的直视,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他脚边躺着的,就是方才从赵归璞的手中逃跑的同一条巨型龙趸。


    头彩?


    这才是今日头彩。


    ……


    在场的都是人精呢,要么也是在学习成为人精的路人。


    小吴老师的挑衅目光如此直白,要说他们搞不懂也是真的搞不懂,但要说读不懂,那便是有些不可能了。


    相比起刚才那般热热闹闹,此时一时间居然也没人说话,赵恕有点紧张地从后拽了吴且的衣服一把,但他动也不动,像是没感觉到。


    其实吴且感觉到了。


    只是懒得理他。


    他目光很执拗地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跳的也很快,心里做好了准备有本事他就因为颜面尽失大发雷霆好了,但赵归璞始终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在场大约算是唯一说得上话也不被赵归璞踹海里的裴擒换了个坐姿,目光停在赵归璞手中星火点点的雪茄上,心想要不要救场呢,英雄救美好像是加分项。


    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前。


    在吴且的心跳因为某种挑衅带来的兴奋,跳动越发猛烈前,赵归璞微微眯起眼,用平静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吴且。”


    这一声什么讯息都不包含。


    记忆中好像是赵归璞第二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心跳猛地停顿后,又像是有更大的能量爆发,血管中血液奔腾叫嚣着,欢呼雀跃。


    当所有人以为赵先生因为被落了面子不高兴,小吴老师要遭,此时却见男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用叹息的语气道:“非要让我出洋相,是吧?”


    吴且眨眨眼。


    赵先生放下了那只燃烧还剩三分之一的雪茄,海风送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进入鼻腔,男人站起来,走进他。


    原本以为的冷言动怒并未出现。


    众人见证中,赵先生伸手掏了掏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游艇钥匙,放进黑发年轻人的手中。


    “你的了。”


    ……


    六千万刀美金在手,小吴老师一夜暴富。


    众人片刻才从惊楞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们(靠着一个救星)打了好漂亮一个绝地反击战,蜂拥而至,每个人看上去都比赵恕更想亲小吴老师一口。


    乱糟糟伸过来的手拍他还在酸痛的肩膀,揉他本来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在学生们的心目中小吴老师已经封神。


    缝隙之间,他看见赵归璞又回到了原位,但没坐下,而是挺有兴致的搭了把手帮船老大收锚准备返程。


    全程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以前常做而不是不懂硬上帮倒忙,吴且想到赵恕说过,他哥刚接手赵家的生意时,跟着船队在海上漂了快整整两年。


    鱼上了称,55.7KG,船老大说暂时破了今年的记录。


    吴且被抓着和他弄上来的鱼合影,在他在镜头前比剪刀手时,看到不远处的赵归璞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遇。


    男人脸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抬手,敲了敲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这是示意他看。


    在“小吴老师与巨型龙趸合影”的照片以各种角度刷遍朋友圈时,小吴老师本人才慢吞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两个小时前,他在船尾放走两条钓上来的鱼,海上生明日头像问他,准备气到什么时候,还拿钓上来的鱼撒气。


    一个小时前,他在众目之下钓上一条给猫吃的石斑,海上生明月头像又笑话他,我看你一点不像晕船。


    ——赵归璞肯定不会神通广大到知道吴且钓鱼水平很不错,说什么头彩未定那句话。


    但这个人早就看见了他站在船尾,把那两条石斑倒回海里去的一幕。


    站在返航乘风破浪的游艇上,吴且稳稳当当的飞快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发出——


    【吴且:钓鱼还是看我?】


    不远处。


    叼着最后一点儿雪茄吞云吐雾中,赵归璞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急着回复,男人只是停顿了下,随后嗤笑了声,又放下了手机。


    看似心情挺好。


    一点不像刚发出六千万美刀该有的心痛样子。


    第78章 那么大一条鱼


    回到游轮,吴且钓的这条巨型龙趸成了午餐的主角。


    一百多斤的鱼,却肉质细嫩,油脂丰富,鱼皮稍一高温便有丰富胶质,无论是片了清水燎还是红烧,都要叫人赞不绝口的。


    游轮上的厨子带了江城本地的,处理起这种食材如鱼得水,很受欢迎,船上人本来就不多,每种吃法一人分了一点,公平的很。


    然而吴且早上在甲板吹了风,之前又胡扯自己晕船,回到游轮像是遭了胡乱生气叠加撒谎的报应真的头疼起来,喝了两口泥丁粥便放下碗。


    一抬头便看见赵归璞往餐厅外走的背影,再一转头,发现他位置上所有菜都齐了,份量小,都吃的算干净,唯独不见那斑鱼踪影,莫说吃没吃,碟子都没看见。


    吴且心中又犯了嘀咕——


    难道是这人又后知后觉,又恼起了被当众打脸,所以他钓上来的鱼,这人碰都不肯碰?


    那也太小心眼了。


    游艇钥匙还在他兜里,手伸进口袋里不为人知的摸了两摸,吴且叹了口气,又觉得这把钥匙要比那条鱼还沉重了,坠得他也直往下沉。


    “怎么了?脸色不好。”


    赵恕吃饭也要挨着吴且,此时凑过来问他。


    吴且总不能说“我看见你哥不吃饭”,就抬手一脸恹恹的将手边分得的鱼推到赵恕跟前,让他替自己吃掉,别浪费。


    不过是两口的事,赵恕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还想凑近吴且说什么,这时候听见旁边有碰倒杯子的声音。


    转过头发现是林祖文,他一脸慌张的招来侍从收拾桌面上倾倒的果汁,Omega那张漂亮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看见赵恕吃你吃剩下的东西。”


    旁边,一个学生凑过来跟小吴老师解释,“可能觉得接受不了吧,毕竟是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之眼‘。”


    自然而然的吃别人剩下的食物这种事只在很亲密的人之间发生,赵恕和吴且刚才的动作做的也太顺手了些……


    那学生解释的声音不高不低,赵恕也听见了,很难说学生是不是想看热闹,比如放了过去这会儿赵恕可能多少要站起来去关心一下林祖文的——


    但他没有。


    他嗤笑一声,侧了侧身凑近吴且,甚至有些得意:“看到没,路过是人是狗都觉得我们亲密的很自然……不愧是睡过的关系。”


    吴且抬手推开他的脸。


    头越发的疼,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感冒,想着行李箱里还有两包板蓝根,准备回去船舱冲了再睡一觉,下午醒了再说……


    至于晚上的成年礼宴开宴,他都二十二岁了,这种事关他屁事。


    走出餐厅,原本是想图个清净,却没想到在回船舱的路上在甲板上,被先一步离开的那位堵了个正着。


    午餐时间,甲板上几乎没人。


    男人靠在甲板上打电话,日理万机的赵先生看样子确实是抽空上的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霸总认真挣钱。


    两人目光不期然对视上时,赵先生的电话没停下,但他冲着吴且小幅度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吴且站过去才发现那是个背风口,唯一风向来源在男人稍微挪动自己的站位后几乎被挡的严严实实。


    电话应当是同百业银行打的,就他发朋友圈那张钢铁森林照占据了C位的那栋建筑那个——


    澄心码头现在几乎是赵归璞的囊中物,他说的没错,这个项目将是他一生甚至是接下来二、三代人一生的功课……


    盘下码头后,赵氏即将面临的是上百亿现金流的空缺。


    工地开工、拆迁安置、自然灾害抗险与防波提升级,这些都是钱,往细了说,单个现代化深水集装箱泊位的造价就高达三亿左右美刀……这么大的盘,单凭赵氏想吃下来话作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哪怕他拉了吴家一块儿下水共沉沦,就算两个老头内裤都典当到佳士得,恐怕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钱来。


    这种情况下借贷也是借不完的,找官方渠道背书未免更加复杂,光走流程申请文书层层审批搞下来,赵归璞恐怕都老得要一脚进棺材。


    他没那个耐心。


    于是最契合的方案便是找银行了,让银行直接参股进来——


    大银行找不来,便找刚起步上路、也想有项目发展的银行,百业银行就是最好的选择,地方银行有政策保护,主要是高层思想足够开放,做事大胆,资金充足,生态结构健康。


    这种情况下,相对应的,银行也会邀请赵归璞加入其董事会,形成一个互相牵连、无法割舍的稳固关系。


    这通电话赵归璞打的有些久。


    吴且却没吹着多少风。


    等男人挂了电话他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被旁边的视线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打电话的声音已经停止,耳边是呼呼的海风呼啸。


    两人安静的对视了片刻,在凉风透过衣服吹透人之前,是赵归璞打破了沉默:“好好的吃着饭,跑出来做什么?”


    开口便是理所当然的长辈式责问。


    这人的老头架子真是摆起来没完,吴且心想。


    ……


    换一个人或许他翻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然而眼前的人是赵归璞,不知道为何,大概是拔老虎须虽然没那么好玩,但总让人有点跃跃欲试。


    海风在耳边一刻不停的吹,吴且站在角落阴影中,迎着男人的目光,说:“我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站着人了。”


    赵归璞笑了。


    大概是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管太宽,又激起面前后生仔的反骨精神,男人拿走了质问的气氛,换上了轻松一些的语气:“还在生气?”


    这问的太过直接。


    他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算了。


    反正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不重要。


    “……我都不知道在梅山市还有开那家私房菜馆的分店。”


    吴且还是决定按照时间顺序开始,先说出最开始让他在意的事——


    当然不是最在意的,但是既然赵归璞问了,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反观赵归璞本人,没想到还能有人这样阴阳怪气的同他讲话,迟疑了数秒,大概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说才显得比较委婉……


    然后发现,在对方直愣愣盯着的目光下,他委婉不起来。


    “哎。”男人声音沉缓,“昨晚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已经打包好在路上了……临时申请航线飞过来还加了钱的。”


    您确实可以不来。


    “之前就说了,没打算做的事不要随便提问。”


    “问的时候的确没怎么过脑子,但问都问了……”赵归璞被黑发年轻人颇为认真教育的语气逗笑了,“不还是有好好负责了么?”


    在吴且被他那句“没怎么过脑子”弄得脸色更僵硬之前,他又“哈哈”笑了声打圆场:“怎么还记仇?我也遭到阿且的报复了啊。”


    “谁报复你了?”


    “怎么说服那条脱了我钩的龙趸咬你钩的?”


    “……”


    男人确实站在这了。


    哪怕吃个饭的时间还要打工作电话——


    但他确确实实出现了。


    眼下语气还有息事宁人、主动求饶的意味,虽然虚伪、浮夸得浮于表面,但吴且没理由咬着不放……


    说到钓鱼这个事,他抬了抬下巴,十分坦然:“我想钓,总能钓到。”


    说这话的时候,黑发Beta双眼明亮,海风潮湿,海波波光粼粼给它镀了层光,那双黑眸越发炯炯有神。


    赵归璞换了个放松的姿态靠船舷上——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烟没带出来。


    在口袋中,两根手指缓慢的揉搓一番。


    手才从口袋里抽出来,自然搭在船舷上,赵归璞问:“这话怎么说?该不会是重新拿起鱼竿的那一会,就是奔着那条龙趸去的吧?”


    吴且没否认。


    这点赵归璞倒是没想到。


    脸上的放松收起来,男人长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慨:“这么看来,被狩猎的是鱼还是我赵归璞啊?”


    吴且没搭话了。


    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人,把他揽在这说了一些闲话,归根究底好像就在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微信也没有不理他。


    现在到底是谁在阴阳怪气?


    “就因为这个事,所以中午的那条鱼你都没吃吗?”


    于是吴且问出他最新的困惑,且觉得逻辑顺理成章。


    赵归璞“嗯”地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半晌微微眯起眼,觉得眼前的黑发Beta光明磊落到匪夷所思——


    放了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这样直白的暴露注意到他赵归璞中午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这样细致的观察,除了准备下次下毒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吗?


    但吴且当然是不可能下毒的。


    除非他接下来回答提问时出了问题,那倒是有些可能。


    “今日农历十五,按规矩不食斑鱼。”


    赵先生解释,倒是没说,其实他平日也不碰这类鱼。


    “厨师在船上许多年,知道我的习惯,干脆就没给我上。”


    哦。


    这样。


    吴且嘟囔了声:“迷信。”


    “常在海上的人不迷信很难有坚定的信念安全到家。”赵归璞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忌口这种事才哪到哪,买来船只离港初次下水的仪式更加繁杂,敬香、供奉、掷筊少一样都不行……我掷筊很厉害,从来都是一发入魂的圣笑(*圣杯,既两个筊杯一正一反,表示神明同意、应允所求)——”


    他停顿了下,尾音听好像还蛮自信。


    “下次正式开船的,应当是赵氏那么长久以来,第一条正儿八经的新船了吧……若有机会,邀你来看。”


    男人嗓音低沉,又轻又缓。


    谁都知道,哪怕是赵归璞,也有做梦都在想得到的事物,弄一艘真正属于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新船,便是其中之一——


    届时,新船下水仪式,相比过往大约会异常隆重盛大。


    这种像是随口一提的事,又一次被他说得像某种承诺。


    吴且换了个站姿。


    赵归璞唇角弯了弯:“还有没有别的堆积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问题——”


    “有问题就要解决,不能隔夜。”赵归璞说,“年纪大了,不想猝不及防就被年轻人狩猎。”


    ……狩猎?


    吴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赵归璞转过头看着他:“感冒了?早上晨露重,穿那么点到甲板吹风感冒是必然的,下次至少记得戴个帽子。”


    ……早上在甲板上穿人字拖的人教育我?


    吴且瞥了他一眼,觉得男人长辈显然没当够。


    吴且问:“早上你看到我了?”


    赵归璞“嗯”了声,想了想,然后完全没必要地,用平静语气补充了一句:“我上甲板早,还看见赵恕从你船舱出来,一边抱怨一边拍身上的猫毛。”


    吴且不确定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但也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是婚约关系还在,但是被赵归璞看到赵恕从他船舱里出来这种事,还是让他觉得尴尬……


    “是昨天……”


    他张口欲解释分析,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一解释势必又要说到裴擒,那说都说不清。


    更何况赵归璞未必不知道。


    “他非要赖着不走,说如果分开两个船舱,他第二天将颜面扫地。”


    吴且声音沉闷,简单粗暴概括一切。


    “但也就是躺在我旁边睡了一觉……还蛮乖。”


    最后三个字和形容他那只不怎么乖的奶牛猫时用的语气毫无区别。


    赵归璞“嗯”了声。


    也不知道这算在回应哪句。


    吴且又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自己解释这个干什么,此时觉得这个话题已经逐渐尴尬到没必要继续,提出想要回船舱休息。


    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这次赵归璞没拦着他,主动让开了一点,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吴且与他擦肩而过时,听男人淡声缓言。


    “我知道,只是睡了一觉。”赵归璞说,“我闻得到。”


    忽而一阵狂风肆起,海浪卷起重重拍打船身。


    吴且仓惶回头,却见站在船舷边男人神色淡定自若,仿佛那一句僭越,不过是他听力上的错觉。


    这一次不敢再冒然上前确认,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那沉定的目光引得他一阵心悸。


    ……


    吴且回船舱抓紧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出来泡板蓝根喝。


    滚烫的甜药水还烫嘴,他无聊的又拿起手机,发现赵归璞在他走后没多久,又给他发了信息,很突兀的管他要早上那条钓上来的巨型龙趸照片。


    说是突兀因为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中在游艇那会,吴且问他是看人还是钓鱼。


    赵归璞也没回。


    吴且吹了吹板蓝根,甜滋滋的药味白色蒸汽中,脸有些升温,回了温的脑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他这问题问的很有问题——


    正常理解可以是他在骂人多管闲事。


    反过来细想也可以有些暧昧。


    暧昧。


    这个离谱的词蹦到脑子里,他手中的板蓝根差点全部泼腿上。


    【吴且:要照片做什么?】


    【ZHAO:今日头彩。】


    【吴且:朋友圈刷屏一样的发,我现在打开朋友圈,除了我爸还在转发今天的新闻头条,剩下基本就只能看到我的脸,赵先生不妨随便找人偷一张。】


    【ZHAO:偷来的像素太低。】


    ………………他还挺懂行,甚至嫌弃上了。


    船老大是拿了吴且的手机给他照了几张,吴且打开相册飞快的勾选发给男人,有单独一条鱼的,也有他和鱼的合影,那条鱼被他衬得真的好大。


    照片发过去,男人又扔过来两个字:原图。


    吴且对着船舱天花板大发白眼,心想真能蹬鼻子上脸。


    但还是不得不按照刚才那几张图,又勾着原图给他发了一遍——


    为什么是按照刚才那几张呢?


    因为刚开始他漏勾了一张,男人直接截图,用手写的红圈画出来,问他:这张呢?


    吴且一看是自己和那条鱼的合影,心里顿时也说不好是什么个想法,捧着板蓝根喝了一口,嘴巴里又甜又苦,滋味颇为复杂。


    【吴且:那么严格数数量,赵先生是准备拼九宫格?】


    【ZHAO:可以。】


    【ZHAO:那你传够九张给我。】


    【吴且:……】


    ……


    另一边,这一个白天过得颇为丰富的还有吴文雄。


    早上开了个会,中午和百业银行的高层吃了个饭,在公共午休时间好不容易闲下来。


    打开微信,顺手点开朋友圈,还以为自己手机中了什么“好爸爸病毒”,否则朋友圈没道理全是他儿子的脸在刷屏。


    照片里,各种角度的吴且靠在一条看上去大概上百斤的巨型斑鱼旁,面无表情的比剪刀手。


    海风将他的头发吹的有点乱。


    头顶有一戳呆毛立起来。


    这种形象不佳的照片发到相亲市场都觉得是在故意捣乱,在朋友圈中,却被吹成了神。


    吴文雄连看十几条朋友圈搞清楚来龙去脉,一边感慨他的崽确实好厉害,狗屎运奇佳,一边想切微信让吴且低调点,Beta那么厉害让一船的Alpha嫉妒当心夜黑风高将他扔进海里——


    结果手一滑,再一刷新,刷到万年朋友圈只有转发时政新闻的裴擒也发了一条,别人发游艇钥匙发大鱼发大鱼和Beta,他老人家发那张,鱼都只有半条,人倒是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男人照相技术普遍不行,但过了中年之后又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照相技术普遍突飞猛进,成为一些摄影家老师——


    作为中年雄性,裴擒这照相技术依旧相当稀烂,但想要把人照的尽量完整的诚意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吴文雄当时在喝下午茶咖啡,顿时觉得今日拿铁也变得又苦又腻。


    瞬间没了教育儿子低调的心,只想想把儿子身边的老蜜蜂用扫帚赶走,拿起手机就到澄心码头项目的私聊群里@老蜜蜂,问他发自己崽的照片是何居心。


    吴文雄发言的上面,还是赵归璞在正儿八经发百业银行的初稿草案。


    群里好一会儿没人吱声,直到裴擒站出来——


    【裴擒:这么大一条鱼,为什么不能发?】


    【吴文雄:发鱼就发鱼,别发我儿子。】


    【吴文雄:鱼大,我儿子哪里大?】


    【裴擒:怎么还开起黄腔?】


    【吴文雄:我开你老母!】


    【裴擒:老吴,你这个人,就是太敏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两句,裴sir一身正气,反过来职责吴文雄思想不健康,吴文雄说是谁居心叵测在先,裴sir说我光明正大,目标明确,有什么好居心叵测,你这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吴文雄一生老实做生意,但凡遇见这种官场老滑头都是闭麦换律师上,奈何这种场合律师并不能当嘴替……


    确实有点吵不过。


    十五分钟后。


    【系统】【“吴文雄”退出群聊。】


    十八分钟后。


    【“ZHAO”邀请“吴文雄”加入群聊。】


    【ZHAO:有话好好说。】


    吴文雄再次回到群里,经过三分钟的沉淀与总结,以“我和他怎么好好说”为开头,又@裴擒一通好骂。


    偶尔骂累了,没忘记拉个同盟,@ZHAO,让赵归璞也出来说说理,大家一起做生意和和气气,有个人横空出世也不管自己多少岁突然想自家身份当好友的儿婿,难道不荒谬吗?


    越说越气,在等待赵归璞说理时,又切去朋友圈。


    一刷新发现一分钟前“ZHAO”也更新了朋友圈,九宫格,九张照片里一张篮天,一张碧海,一张大鱼,剩下六张全是吴且。


    【吴文雄:@ZHAO ?】


    【ZHAO:那么大一条鱼……】


    【系统】【“吴文雄”退出群聊。】


    第79章 【警告】【慎入】受与非正牌攻接触,内容不传统也不道德


    吴且喝了甜药水睡得不算踏实,半梦半醒,昏昏沉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钓上来了从赵归璞手里逃走的那条龙趸,鱼拎上来后理所当然依旧是今日的彩头,但赵归璞却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既然彩头变成了这个,那把这个连同那条蓝星斑鱼一块儿给林家栋——


    吴且当然不知道林家栋是谁。


    因为这只是一个他在梦里杜撰的名字。


    梦里海上起了浪,游艇摇晃得有点厉害,他觉得头晕还想吐,回头一看,发现林家栋就是那个要蓝星斑鱼的漂亮Beta,梦里的他五官与面容都是模糊的,只是开心像是雀跃的小鸟一般说着:谢谢赵先生。


    吴且觉得莫名其妙,还被气的胸闷,梦里很有勇气也很有骨气,只知道绝不能委屈自己,当即抄起手边的小马扎向赵归璞,凶巴巴的问他有什么权利处置自己钓上来的鱼,还要送给别人?


    赵归璞转过头,笑着看住他,问他在生什么气,连人都是赵家的,钓上来的鱼也当然是。


    然后吴且就直接被气醒了。


    醒了之后气喘如牛,第一反应是赶紧解除婚约要么就算赵恕入赘谁他妈是你赵家的人,脑子跟浆糊似的找手机准备摇律师起草婚前协议,一转头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的冬日阳光与碧海青天。


    又转头,看到的是之前被自己随手放到床头的那把奇形怪状的钥匙。


    吴且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自己是做噩梦,梦里什么都是假的,现实是赵归璞把游艇的钥匙放到了他的手心,“林家栋”根本没有第二个镜头……


    人家大概率根本不姓林。


    但梦境过于真实,他现在牙根还是痒的,还是很想把赵归璞揍一顿。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个不停,这会儿吴且被噩梦吓得头倒是不疼了,伸出汗津津的手拿过手机,一看未读一大堆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划开屏幕,这才发现基本所有的未读都是吴文雄在【相亲相爱一家人(3人)】里发癫,李君碧可能在打牌,吴且在睡觉,群里压根没有人理他,吴总自顾自讲了一卡车的话。


    他最开始发的是吴氏新办公大楼二十八楼他办公室从下往下拍的俯瞰图,然后疯狂@吴且,逼着吴且发誓,他绝不会找一个只比爸爸大(小)五岁以内的丈夫/妻子。


    否则吴总就要从二十八楼跳下去。


    需知吴家去年才举家搬迁至江城,压根没有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也没有像在槟城那样气派的吴氏办公大楼总部——


    换句话说,现在吴文雄脚下的办公楼,是他老人家押一付三,租的。


    他这一跳,从此一整栋楼从旺铺变凶楼,房东可能会“感谢”他三辈子,接下来每年清明节翻山越岭上他坟头拉屎,找祖上阿公都不会有那么准时尽力那种。


    【吴且:……】


    【吴且:又怎么了?】


    吴文雄停止了刷屏式的破防。


    他给吴且发了一些朋友圈的截图,吴且一一看过了……


    裴擒那张把他照的跟鱼一样最多一米三的照片暂时不评价,赵归璞居然真的发了九宫格。


    里面有六张吴且的照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先生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今年光宗又耀祖地考上了清华或者北大,所以放个屁都值得他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吴文雄问他们在船上搞什么,吴且说钓鱼啊还能搞什么,吴文雄又问钓什么鱼搞得跟选美大赛似的,你是冠军。


    【吴且:……】


    【吴且:赵归璞今年三十二还是三十三呢?】


    【吴文雄: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且:三十二还是三十三那也都不在你加减五岁范围内啊,这也不行?】


    吴文雄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发了张照片,是他那二十八层办公室的窗户被打开的图,纱窗都推开了的那种。


    【吴且:……】


    【吴且:别跳吧?】


    【吴且:那么大一条鱼。】


    【吴且:他爱发就发吧。】


    【吴且:更何况这条鱼人家也有功劳。】


    【吴文雄:什么功劳?】


    【吴且:当时手滑了下,他帮我摁住线轮,不然鱼都跑脱了。】


    【吴文雄:……】


    ——一百多斤的鱼,伸手摁了下线轮也算“有功劳”,那你老子我下月十五去扶老奶过一次马路是不是乐山大佛就得从石窟下来换我坐啊?!


    吴文雄气的再也没回过他。


    但显然也没有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


    吴且应付完情绪激动的老父亲,松了口气,放下手机的同时,揉揉胃觉得饿了,中午吃的少,粥也不顶饿。


    正犹豫要不要叫客房服务,船舱门被敲响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来找,他踩着拖鞋提提踏踏的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段白芮……和背后灵一样的裴顷宇。


    “小吴老师,我的猫上船之后就不太乐意吃东西,中午喝了一些还吐奶。”


    相比起段白芮一脸的焦急仿佛要哭出来,裴顷宇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立在那,不声不响。


    吴且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他的那只奶牛猫正撅着屁股,把中午啃秃的鱼骨头从房间的这边犁地一般推到那边,到了那边调转个方向,再一样的撅着屁股推回来。


    吴且在心中叹了口气,让开了点,让他们进来。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学聪明了,走廊上人来人往,他船舱的门干脆没关。


    ……


    段白芮进屋习惯性东张西望,就像误入一个陌生领地的小动物。


    小吴老师的船舱和他们的没有任何不同,区别是无论是Omega还是Alpha,独立封闭空间待上几天,空气或者物品上多少总会沾上一些他们味道,但Beta不会有。


    飘在空中的就是洗发露残留的皂香。


    段白芮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抱着鱼骨头啃的奶牛猫身上,惊讶的问小吴老师,哪来的鱼骨头。


    吴且刚想回答,站在他身后的裴顷宇说:“上午,他钓的。”


    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吴且毫无波澜的瞥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有让他出去。


    段白芮“啊啊”了两声表示知道了,又问它已经可以不喝奶了吗,明明在合训的地方还小心翼翼用羊奶喂养……


    吴且“嗯”了声,弯腰用两根手指把小猫拎起来,掰开它的嘴跟学生展示:“前天发现它长牙了。”


    话语里很难没有一种蜜汁骄傲的语气。


    小猫被装在纸盒里抱回来时就是接近满月或者已经满月的状态,野外环境愿意施舍给它们的时间不多,所以幼年小动物总和杂草似的,一夜之间就能从地里钻出来,脱胎换骨。


    段白芮低头看看自己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小猫,相比之下好像比被眼前这只被抢了鱼骨头,像条蛆似的在黑发年轻人的怀里乱拱的奶牛猫,自己的猫整整小了一圈。


    他“哦”了一声,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羡慕又失落。


    奶牛猫脾气很臭。


    几根猫毛粘在吴且的黑色卫衣上,他嘟囔着“行了行了”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放在地上,不太在乎的拍了拍身上的毛。


    这个动作被始终垂眸看来的裴顷宇看在眼里,吴且抬起头,将他的目光抓个正着。


    “怎么?”


    “没事。”


    心中毫无缘由的泛起一股扭曲的酸意,其实并不是针对这一只比较无辜的小猫。


    “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叫赵恕吧?


    因为性格很像。


    还好黑发年轻人只是随口回了句“还没起名字”。


    这时候,段白芮怀中的小猫像是不太满意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奶牛猫吸引了去,说来就来似的,张嘴“哇”地又吐了一口奶。


    段白芮小小惊叫一声,但没有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嫌弃的把猫扔出去,他甚至来不及擦身上吐出来有腐臭酸味的奶,抬头很紧张的看着吴且,问他怎么办。


    吴且接过猫,让他弄点纸巾先擦擦衣服,然后也很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学的地球环境科学,跟兽医扯不上一点关系。


    这时候裴顷宇在两人手忙脚乱中,伸手碰了碰猫的肚皮——


    手缩回去时,指腹从吴且的手背擦过,只是一瞬间,从他脸上淡定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


    “小猫消化不良很正常……”他转向段白芮,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我都说了一天不用喂那么多。”


    在场剩下两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顷宇才是家里真正养着猫的人。


    段白芮眼眶红了红——这个时候他倒不像是平日里那般木讷的模样,真正的像极了Omega普遍会有多愁善感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我只是怕它饿……它一直叫一直叫,那我能不管它么!”


    “你还换了装奶的容器。”


    “眼药水瓶太小了也……两口没有了,我才换的,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怎么办呢?”


    裴顷宇又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了。


    亏得段白芮愿意惯着他。


    要吴且这会儿已经上手打他到能学会好好开口说话为止。


    不耐烦的皱皱眉,小吴老师抱着猫,拍拍小猫因为反刍起伏有些大的肚子,然后把它还给段白芮。


    “到船上的医疗室拿点药吧……妈咪爱益生菌这种常备的药,船上总有,拿的时候跟医疗师说一声是给刚足月的小猫吃的,剂量不用太大。”


    至此,他觉得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全程甚至没有来敲他的船舱门的必要,因为段白芮早跟自己的男朋友讨教猫咪吃撑了怎么办,裴顷宇未必不会告诉他。


    小吴老师摆好了姿势送客。


    没想到段白芮“哦哦”了两声,很积极的应了,然后转身把猫往裴顷宇怀里一塞,自己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吴且叫住他都来不及。


    船舱内突然只剩下吴且和裴顷宇,大眼瞪小眼。


    ……


    段白芮那只猫确实很小,裴顷宇单手就可以托住,小猫在他手中显得更加羸弱。


    他立在房间中央,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吴且的那只奶牛猫玩弄鱼骨头的声音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动静。


    船上的船舱不比在合训地的度假山庄,舱内拢共就那么大,这么大一只的Alpha杵在那,想忽视他都很难。


    “老师。”裴顷宇语气很客气,“没想到最后你的定位是成为我的小妈。”


    沉默被打破了,但还不如让它保持着。


    裴顷宇这话也是有够语出惊人的,“小妈”两个字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咸不淡,甚至没有一点儿嘲讽的味道。


    吴且瞥了他一眼,突然很感谢昨天一时心软让赵恕留宿的自己,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并没有这个打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赵恕婚约还在,昨晚赵恕睡在我房间的,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裴顷宇当然知道。


    早餐桌边咖啡来得及端上来之前,赵恕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当佐餐材料告诉他……


    他闻得到赵恕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超过“睡觉”之外的事,所以还不算有特别多的想法。


    但当他提出这一点时,赵氏小公子像个超级大情圣,一脸深沉地说:标记这个事,他不想的话,我就不会强迫他。


    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裴顷宇依然嗤之以鼻。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为什么睡在一起,但他没对这个事感觉到有什么“吃醋”“不高兴”的想法……


    他只觉得这两人不约而同把这个事拿出来搪塞他,是在看不起人。


    ——甚至只是单纯对“不约而同”这件事又有点不爽。


    “老师。”裴顷宇突然道,“段白芮喂猫的容器他也带来了,根据新的容器计量估计一会儿胃药的计量是不是会有一点参考价值?”


    吴且不懂。


    他犹豫了下:“可能。”


    裴顷宇问:“那你要不要看看?”


    吴且说:“东西在哪?”


    裴顷宇侧了侧身:“我口袋里,你自己来拿。”


    此时他双手交叠,稳稳当当的抱着那只属于段白芮的猫,大概是刚刚吐了奶,小猫并不舒服,这会儿“呼噜”“呼噜”地蜷缩在Alpha的怀中。


    裴顷宇嗓音平淡到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吴且“哦”了声,走近他伸手去掏,却在指尖刚刚碰到一个类似塑料的东西时,突然被扳住肩膀——


    头顶上的黑影压下来,少年的气息温热扑面而来,裴顷宇就这样侧身低头,在他的唇上飞快亲了一下。


    吴且不太有防备,被亲了个正着。


    但对方并没有很过分的深入,只是单纯的碰了碰他的唇瓣,吻轻的像是恶作剧一般扫过的羽毛,一触即离。


    分开的一瞬,吴且抬头去看裴顷宇——后者脸上甚至表情都和刚才一样,没有做坏事后被抓包的心虚,也没有做坏事得逞后的得意。


    吴且“……”了下,面无表情的与他四目相视,半晌后说:“别这样了。”


    “哦。”裴顷宇说,“不。”


    这副油盐不进、波澜不惊的死小孩的样子让吴且想到了刚刚被自己气的打开二十八楼窗户的吴文雄,如果以后有的选,他以后应该不会生儿子。


    吴且被他气笑了,伸手接过了Alpha怀中抱着的猫,把小猫放进奶牛猫的临时猫窝,让它们兄弟暂时团聚。


    裴顷宇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但他也很配合的让黑发年轻人将猫抱走。


    看着吴且把猫妥善安置好,直起腰转过身,他刚想说“那个奶瓶还在我口袋你还要不要”,然而连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就被重重的推搡了下——


    裴顷宇没站稳,连连后退两步背砸在身后的墙上。


    刚站稳,一只劲瘦白皙的手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近乎强硬的强迫他弯下腰,对着他的唇咬了上来。


    严格来说这像是一个吻,但又过分凶狠,灵活的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便滑入,只是轻轻抵着他的舌尖舔了两下,裴顷宇的脊梁骨末端似烧起了一把火。


    脸上的淡然全然把持不住。


    黑发年轻人的举动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料到,所以错愕之余便丝毫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时,好像所有的抵抗都变得于事无补——


    浑身紧绷的肌肉,因为压在他身上的人的舌尖拨撩而软下来,最后只能依靠着身后的墙壁才没有很丢脸的腿软滑落。


    当Beta的唇再次覆上,一缕柔软的黑发扫过他的鼻尖,刚步入这个船舱时嗅到的洗发露的味道突然像是信息素一样放大,侵占了他的呼吸道。


    浑身的血液逆流奔腾时,他感觉到面前的人一把摁住了他的胸膛,坚硬的膝盖顶住他的胯下。


    避无可避的生理反应,裴顷宇听到吴且一声笑。


    那不是愉悦的笑声——


    这一声笑让裴顷宇的大脑与头皮炸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Beta唇舌之下任其肆意妄为的玩物。


    就在这时,原本和他贴合在一起的柔软唇瓣张开,他狠狠地咬了他。


    “!”


    剧烈的疼痛显示着下嘴的人丝毫没有留情,完全不止是破皮的程度。


    裴顷宇痛得几乎弯下腰去,嘴里立刻品到了血腥的味道,血腥味浓郁,几乎是喷涌着涌入他的口腔。


    “你……唔。”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Alpha唇边飘出,很快又被无法抑制的痛吟打断,Alpha微微睁大了眼满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黑发Beta——


    此时后者的一只手还压在他的胸前,将他固定在墙上。


    就算这样了,膝盖之下,被死死抵住的物件热情依然不减。


    裴顷宇便是这般毫无准备地、清楚地对视上一双湿润明亮的黑眸。


    这一对视让他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的眼中没有沉沦也没有热烈,是冰冷干枯的,只有明晃晃的嘲讽。


    “看在确确实实心悦过你的份上,这节课不收你费用。”


    落在面颊一侧的冰凉掌心轻轻拍拍他紧绷的面颊。


    “吻技那么烂的前提下,别人说让你不要随便亲他,你就得听,因为他可能好真诚而不是欲羞还迎……明白了吗?”


    血腥气息滚动扑腾的鼻息之间,裴顷宇沉默,随后压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抽走,胯下的膝盖也随之撤离。


    吴且后退了几步,直到小腿抵住身后的床铺边缘,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血不是他的。


    抬起手无所谓甚至有些粗鲁的用衣袖擦了擦唇角边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他刚想说什么,突然间浑身一僵,那双淡漠的黑眸无声起了波澜。


    吴且慢吞吞的转过头去,看向船舱门口。


    ……


    船舱的门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敞开着,没关。


    此时此刻门边站着一个人。


    男人新换了一身运动休闲装,脚上踩着不知道何时又换回了人字拖,因为身形过于高大,船舱门显得过分窄小,当他歇靠门边,门便几乎被他堵死。


    与黑发Beta四目相对时,赵归璞精准的捕捉到他眼中狠厉一击溃散,被一丝错愕与慌张替代……


    于是破天荒头一回,男人也有些拿不准,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


    这个局面,赵归璞没料到。


    吴且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良久的死寂,就像是过了一个冰河世纪那么久,当心脏瞬间砸进冰湖,冰河世纪裂开了一条黑洞洞的缝,恐龙便就此走向大灭绝。


    吴且的心脏又骤然跳动起来。


    不得不跳动起来。


    哪怕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空,之所以说是“无形”,只因为实实在在他也不明白这样的条件反射来源于什么。


    黑发Beta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问站在门外的人:“……能不能,请您不要告诉赵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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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一更】你在乎?


    赵归璞下午在活动休息室陪裴擒还有另外几个随船的长辈玩了会儿牌,活动休息室在船舱最高层,可以对下面甲板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初冬季节,海上并不暖和,但难得今日阳光十分灿烂,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集中在甲板上,恒温泳池里游泳或者晒太阳。


    他没看到吴且,默认其在船舱里睡了一下午。


    想到分开时,黑发年轻人提到过头疼,他就想着去看看这会儿人怎么样了——


    倒也不是特别的关心,只是偶然想到,就决定去看看,没有特别的动机,也不需要特别的动机。


    结果就是眼下这样了。


    病是没病的。


    甚至有些过于活蹦乱跳了。


    赵归璞立在门前,看来是房间里的人斗争过分投入以至于谁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站在那,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平淡的在裴顷宇还在流血的唇上一扫——


    咬的挺狠。


    照这个流血量,伤口不排除得缝合的可能。


    “出来吧。”


    一片沉默中,还是年纪最大的选择打破沉默,成熟的Alpha从头至尾连眼神似乎都没发生过变化。


    对于吴且的请求,他不置可否,开口说话时语气足够体面,话是对裴顷宇说的,眼睛也是望着年轻的Alpha——


    “你可能需要去一趟医疗室。”


    裴顷宇这时候才恍然回神般,抬起手抹了把下巴,掌心是一抹滑腻且刺眼的猩红……


    转头看了眼挂在船舱墙壁上的镜子,Alpha看见自己面色苍白,衣襟上都红了一片。


    只是稍微停顿了下,他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瞥了眼吴且,但什么也没说,听话的转身离开船舱。


    裴顷宇走出船舱时,吴且已经在床边坐下了,他低着头,显得脑袋空空,没什么感想地自顾自发呆。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当黑发Beta以为所有人都滚蛋了的时候,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双人字拖……


    他愣了愣,随后下巴便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钳住,抬了起来。


    ……


    赵归璞耷拉着眼皮,垂眸而视。


    那双深棕色的瞳眸中依然是一派平静,只是将目光定格在吴且的唇上——


    他确实很白。


    仅仅是因为一个似像非有的吻,眼梢就能染上一抹淡红,乍眼一看以为他正委屈……


    唇上的颜色也变得和寻常不一样了,淡色的唇肉变得鲜红,像是被人认真舔咬吃过。


    细长的脖子因为抬下巴的动作被迫仰拉成微弯的弓,那处的皮肤倒数白的刺眼,连凸起的喉结都显得秀气。


    短短数秒,他目光已经将眼前的人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随即宽大的手掌从他下巴上落下,握住了黑发年轻人纤细的脖子,那力道并不轻柔,甚至在掌心贴在他的喉结上时,他的指尖收了收力。


    赵归璞清晰的感觉到贴合掌心,手中握着的人吞咽了一口唾液,纵使他脸上没有显示出担忧生死的恐惧,但他至少是紧张的。


    折叠整齐的手帕落在吴且的唇角。


    “像什么样。”


    头顶上响起来的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


    手帕力道有些重的剐蹭过他的面颊,哪怕是柔软的质地本身也会有点疼。


    挪开时,吴且抬眼看见了白色的、平日多数时间充当装饰性的手帕被铁锈色的血色染红……


    不是他的血。


    “这件事,你会告诉赵恕吗?”


    赵归璞抬了抬眼。


    反问。


    “你在乎?”


    “……”


    这问题真不好回答,毕竟吴且的“在乎”和赵归璞现在说的“在乎”应该是两码事。


    吴且没想好怎么说这其中弯弯绕绕,下意识便觉得说不清楚的事还是不要瞎开口胡扯,索性便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赵归璞显然也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养大的弟弟什么狗脾气他最清楚,于是干脆也不再追问……


    反正他也就是顺嘴那么一问。


    压在黑发Beta唇边的手帕拿走,赵归璞让他去卫生间再清理一下,吴且“哦”了声,站起来,瞥见男人动作自然的将手帕随意扔进船舱的垃圾桶中。


    吴且乖乖去卫生间洗脸,看了眼镜子发现那个手帕的作用不说有用,只是把他唇和下巴上的沾的血均匀的抹开了——


    现在他的唇红的像刚吃饱喝足的吸血鬼。


    掬一捧水胡乱洗了把脸,余光瞥见赵归璞拉开他船舱里通往阳台门,在身上几个口袋摸了下,最后终于摸出来一包烟。


    吴且走出卫生间时,赵归璞已经不在了。


    唯余阳台上的烟灰缸中,有一支只抽了一半就被熄灭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