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裴景淮抓住了那只蝴蝶,……
沉默, 沉默是此刻的新房。
仿佛天上有神仙路过一般,屋内众人齐齐被按下了静音键。
裴景淮和沈令月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动作。
裴景淮手里甚至还紧紧握着挑盖头的秤杆。
……沈令月很怕他下一秒砸到自己脑袋上。
不是, 怎么没人提前告诉她一声, 裴二居然长这样啊!
跟他哥裴大的气质也差太多了吧?
沈令月怀疑自己一定是饿太久饿出幻觉了,笑死, 大胸哥怎么会穿着新郎的喜袍呵呵呵……
视线自他英俊飞扬的眉眼缓缓下移,圆领袍束缚着的喉结微微滚动,再往下是被衣料勒得鼓鼓的胸口……
这个弧度,她不会认错的!
完了完了完了。
沈令月:家人们谁信啊, 人还在,魂儿已经走了半天了TAT
裴景淮也在盯着沈令月,眼睛眨也不眨。
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这就是那个爬树逃婚的“倪小蝶”!
“我娘要把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不喜欢的人……”
“不……人……”
那张被蹭的灰扑扑的小花猫脸,倒是挺会骗人。
后来他派人把整条甜水巷反复犁了五遍, 地皮都要挖出三尺深, 也没找到有这么一户姓倪的人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今儿个自投罗网来了。
裴景淮咬了咬牙,握着秤杆的指节微微收紧,骨节发出细微轻响。
他肯定沈令月听见了,不然她的身子不会突然哆嗦了一下。
呵, 现在知道害怕了?
裴景淮没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都说凤冠霞帔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这话倒是没说错。
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粉, 不像刷墙似的涂了厚厚白粉,似乎只是轻轻扫了一层,仔细看还能瞧见细小的, 淡金色的绒毛,像个没洗干净的大桃子。
头上顶着镶满珍珠玉石的巨大凤冠,可再闪耀的珠宝,也不及她眼中波光粼粼的明晖。
哦,原来是快被吓哭了:)
她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就像逃跑的猫又重新回到笼子里。
裴景淮自今早起床就一直冷着脸,此时突然笑了一声。
气的。
“哎呀,新郎新娘子互相都看呆了,真是一对璧人!”
只是一瞬间,新房内又恢复了喧闹,吉祥话不要钱似的漫天抛洒,将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有年纪大些的嫂子笑着推了裴景淮一下。
“外面那么多客人还等着你去敬酒呢,等晚上的,让你呀好好看个够!”
裴景淮放下秤杆,轻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领口。
奇怪,扣子没开,也没沾上什么脏东西,她在盯着看什么?
算了,晚上回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拷问。
他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冲她恶劣地勾起唇角。
“你给我等着。”
“哦~~~~!”
起哄的亲友都快把房顶掀上天了。
更有几个裴家旁系子弟,彼此挤眉弄眼,想要听壁脚的心思昭然若揭。
沈令月……沈令月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全靠意志力在强撑。
你们在起哄个什么毛线球啊啊啊没听到他让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吗……
亲友们随着裴景淮一起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令月肩膀一垮,绝望地向后一倒,瘫在床上。
青蝉和霜絮总算找到机会,端着洗脸盆和毛巾进屋。
“小姐快把妆卸了松快松快,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咦?”
沈令月死鱼眼望天:“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
青蝉:?
看把小姐饿的,都说胡话了。
她和霜絮上前把人扶起,直接按到梳妆台前,开始全自动卸妆。
青蝉手上动作不停,也没耽误她叨叨。
“逃什么婚呀,我刚才瞧见姑爷了,又高又俊,真气派!”
就姑爷这样的身板,搁在她们老家村里,那就是丈母娘最爱的,一天能犁十亩地的好女婿!
霜絮难得附和一次:“虽然是圣旨赐婚,倒也不算……”
不算乱点鸳鸯谱。
刚才两对新人拜堂的时候,她和青蝉就站在边上观礼。
裴家两位公子,气度长相迥异,但也是芝兰玉树,各有千秋。
昌宁侯府的风水养人啊。
青蝉眼珠一转,吃吃地笑,凑近沈令月耳边。
“家里那些成了亲的管事妈妈,一喝酒就爱说浑话,她们说呀……找男人就要找壮的,会疼人呢。”
沈令月:……
还疼人呢,她今晚怕不是要死在床上……
想笑,又赶紧憋住。
可恶啊沈小月,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你怎么还满脑子黄色废料!
可是那不是别人,是她做梦都馋了好几回的大胸哥……
吸溜。
青蝉看到沈令月擦了下口水,默默加快了手上动作。
小姐一定是饿狠了。
两个人七手八脚忙活了半天,总算把新嫁娘那华丽繁复的发髻打散拆下来,简单挽在脑后。
沈令月又仔细洗了脸。
早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并没有给她画太浓重的妆容。
她可不想顶着一张大白脸和大红嘴唇子,分分钟能去鬼屋兼任NPC。
呼……这下总算能清清爽爽坐下来歇会儿了。
不对,是想一想晚上怎么死。
两个丫鬟都没有发觉她的异常,新娘子嘛,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冷不丁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怎么忐忑都不奇怪。
青蝉对霜絮说:“你留在这儿陪小姐,我出去转转,弄点吃的回来。”
她长相讨喜,嘴巴甜,性格又活络,正适合跟侯府的下人们搞好关系,还能提前打听些内部情报。
小姐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可全靠着她们呢。
青蝉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去了,还没过多久,便有人敲门。
“二少夫人,现在方便进来吗?”
沈令月示意霜絮去开门。
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沈令月起身,试探地开口:“请问您是?”
妇人唇角含笑,一点也不见外地拉住她的手,“好孩子,我是你姑母啊。”
沈令月嫁过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最起码要知道裴家都有哪些人吧。
妇人一开口,她便在脑子里搜索资料。
昌宁侯府最大的不是昌宁侯本侯,而是他母亲,裴大裴二的祖母,侯府的太夫人。
太夫人有个小女儿,早年嫁给一个新科进士,随他赴外任,结果丈夫为了抗洪,亲自在堤坝上指挥,不慎被洪水卷走,落了个尸骨无存。
太夫人心疼小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由分说将她和两个女儿接回侯府,一住就是十年。
想来就是眼前这位,闺名裴玉珍,夫家姓董的小姑母了。
沈令月连忙问了声好。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裴玉珍让丫鬟放下食盒,亲自将几碟小菜摆出来,体贴的道:“折腾了一天,饿坏了吧?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留出来的,还热着呢,你快吃点儿垫垫肚子。”
沈令月刚要推辞两句,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
她是真的饿了。
裴玉珍也听见了,笑道:“好了好了,快吃吧。”
“那就多谢小姑了。”
沈令月没想到自己嫁过来遇见的第一个长辈人还怪好嘞。
她坐下吃了两口,又问:“小姑是从九思院过来的吗?”
九思院就是裴景翊的住处,取“君子有九思”之意。
昌宁侯府至今还未请封世子,因此中路的世子院空置着。
裴景翊住在东路的九思院,裴景淮住在西路的澹月轩。
还挺巧,和她撞名了。
沈令月在花轿里还偷偷吃了好几块赵岚塞在她荷包里的点心,坚持到现在都快饿晕了。
燕宜那边,她继母必定不会想到这些细节,她又一向肠胃弱,只怕更难熬。
如今裴玉珍来给她送饭,她自然而然想到了燕宜,便有此一问。
按照长幼尊卑,肯定是先给大房送,然后才能轮到她嘛。
然而裴玉珍听到这话却微微变了脸色,面上带出几分不快。
“你管她做什么?九思院那边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哪还用我操心。”
沈令月嚼嚼嚼的动作一停。
啊这,她才刚嫁过来半天,就要进入战斗了吗?
挑拨来得太快,她还没准备好呢。
沈令月眨巴着大眼睛装天真:“我不懂姑母的意思,是说大嫂那边有祖母照看吗?”
裴玉珍心里嗤笑。
怪不得外面都说沈侍郎家里把这个小女儿宠的如珠似宝,果然是个缺心眼的。
她换了一副慈和面孔,“姑母可不是那种爱背地里说人闲话的,谁让我一见了你就觉得十分投缘呢。”
沈令月点头笑:“嗯嗯,我出门做客的时候,好多夫人都这样夸我呢。”
裴玉珍:……
客套两句你还当真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景翊的生母是清河郡主,她去世得早,老太太心疼景翊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直到六岁才肯松口让他搬去前院。”
裴玉珍一副替沈令月操心的模样,“景翊自己办差争气,又是原配嫡长子,将来那世子之位还不是板上钉钉?我是替你着急啊,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都被那周家的丫头压得翻不了身?”
沈令月装出害怕的样子,“那我该怎么办啊?”
裴玉珍如愿见到她这副神情,满意了,意味深长道:“我来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趁着新婚这几天,找机会把大房的气焰压下去。别怕,这府里有我,还有你婆婆,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有些话点到即可,裴玉珍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沈令月就放下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霜絮,把这些吃的都拿出去扔了。”
居然敢怂恿她对付燕宜,这什么人呐。
而且很奇怪,裴玉珍明明是仰仗着亲娘怜惜才能住在侯府,不然她一个六品地方官的遗孀,绝对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可她不仅不和太夫人步调一致,反而站到了二房这边,还想挑动她和燕宜打擂台?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沈令月暗暗记下,到时候让青蝉出去打听打听。
这边霜絮刚把饭菜收进食盒里,又有人来敲门。
“二少夫人,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祁妈妈,来给您送点吃的。”
婆婆的人?赶紧迎进来。
没一会儿,沈令月面前的桌上又摆满了。
就是菜式有点熟悉,让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怎么好像时间循环了一样?
祁妈妈倒是很本分,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代表昌宁侯夫人孟氏关心了两句,便要起身告辞。
沈令月叫住她,又问了一遍:“九思院那边也送了饭菜吗?”
祁妈妈笑容不变,“自然。今日府里两位公子娶亲,夫人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否则怎么向宫里交代啊。”
沈令月松了口气,她可不管是太夫人的人还是夫人的人,反正只要有人给燕宜送饭就行。
同一时间,九思院,新房。
燕宜面对桌上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耳边是伺候太夫人的钱妈妈喋喋不休的絮叨。
“咱们大公子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孤零零在府里长大,全靠自己争气,才有了如今的差事和地位。”
“自古以来那后娘都是黑了心肝的,怎么会真心对待前头留下的孩子?有什么好处当然只想着自己亲生的。”
“别的也就罢了,这世子之位是断断不能让给澹月轩啊!”
“大少夫人放心,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谨守本分,抓紧生个儿子,她一定会让你们小两口如愿以偿。”
“第一步就是要趁着新婚这几天,狠狠压下二房的气焰!然后尽快把管家大权抓到手里……”
燕宜面带微笑,看似听的认真,早已神游天外。
侯夫人是裴景淮的亲妈,应该不会饿着她亲媳妇。
她可太清楚沈令月的胃口了,少吃一顿都能要了她的命。
钱妈妈一边唠叨,一边嫌弃地把正院送来的饭菜推到一边。
“您可千万不能被正院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谁知道这菜里会不会下了什么药呢!”
饶是燕宜脾气再好,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给刚进门的新娘子下药,这也太刑了。
好在钱妈妈没有盯着她吃完的意思,给燕宜洗脑了一通之后便告退了。
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回来,“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
她从怀里神神秘秘摸出一本小册子,珍宝一般交到燕宜手上。
“这可是老太太珍藏的生子秘方,只给了大少夫人您,二房那边才没有呢。”
钱妈妈眼睛放光,戳着小册子的封面,“只要您学会上面的姿势和注意事项,哎呦,保证一举得男,三年抱俩!”
燕宜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脸上瞬间爆红。
轻飘飘的小册子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林绮玉是继母,昨晚自然不会有什么婚前生理卫生小课堂,燕宜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没想到今天还是补上了这一环……
送走钱妈妈,打发了周家陪嫁来的两个丫鬟,燕宜坐回桌边慢吞吞地吃着,味同嚼蜡。
刚才挑盖头的时候,她只匆匆瞥了裴景翊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只记得他身材挺拔颀长,皮肤很白,眼神幽深,像两汪看不透的湖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也是,莫名其妙被赐婚了一个陌生人做妻子,换成是谁心情也不会好吧?
燕宜上辈子也没什么感情经验,从小就被父母严格管束的她,做什么学什么都要听大人安排,早恋?不存在的。
她记得自己上初中时,班上有男同学往她课本里夹了封情书,结果回家先被检查功课的妈妈发现了,第二天就冲到学校,把那个男同学叫出来毫不客气地批评一通。
从那以后,班上的男同学见了她都绕道走。
女同学也不和她玩儿了,聚在一起偷偷说她假清高。
燕宜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可她又不知道跟谁说,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后来她考上重点高中,班主任是她妈妈教过的学生,看她看得更严了,更没有男生敢打她的主意。
她只有小月亮一个好朋友,是她乖巧听话了十几年的人生里,对父母做出的最大一次叛逆。
哪怕爸妈觉得沈令月是个没有父母的怪小孩,成绩一般还不求上进,会影响燕宜的成绩,她也不肯听他们的话,只是从明面转到地下偷偷来往。
直到二人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脱离了父母的掌控,燕宜才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
但她还是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兴趣。
除去上课、看书、做实验之后有限的空闲时间里,她只想和沈令月开视频打电话,听她眉飞色舞地讲最近看了什么小说,打了什么游戏,参加了哪些社团活动……
她只是听着,就好像自己也参与了一样。
如果没有这次匪夷所思的穿越,她想她会一辈子这样下去,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生活就很好。
不过,有小月亮在身边叽叽喳喳,恐怕还是清静不了的。
算了,不想这些了。
就像她劝沈令月不要轻举妄动一样,燕宜很清楚她们必须嫁人,也只能嫁人。
假如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没嫁人,大家会说她是没人要的老姑娘;
假如一个二十五岁的妇人死了丈夫,大家会说真可惜,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世人对待已婚和未婚的态度就是如此双标。
她们无法改变,只能去习惯,去适应。
燕宜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合理合法地脱离周家那个泥潭已经很好了。
无论裴景翊对她怎样冷漠都无所谓。
她嫁进来是为了和沈令月天天在一起。
*
昌宁侯府前院,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裴景翊和裴景淮作为今天的两个新郎官,被一众亲友簇拥着挨桌敬酒,不知喝了多少杯。
裴景翊皮肤白,此时整张脸都泛起一层淡红,那双平日里淡漠自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桃花眼也染上了潋滟水光,看着便多了几分风流多情。
他喝了一杯酒,手腕一转示意杯底已空,刚要说话,眉头微蹙,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两下。
贴身小厮漱墨连忙上前搀扶,“公子,您今日已经喝太多了,小的扶您去那边坐下歇歇……”
话还没说完,裴景翊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推到一边。
“他不能喝,你们想敬酒的都冲我来!”
裴景淮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子,仰起头吨吨吨喝了一大口,嘴角一抹,豪气冲天,“还有谁?”
“二公子海量啊!”
“来来,我敬你——”
办喜事就图个热闹,宾客们见裴景淮是个能喝的,纷纷起哄着上前灌酒。
一下子就把裴景翊晾在了一旁。
漱墨面露不忿。
二少爷怎么这样啊,今天明明是兄弟俩的喜宴,却显得他自个儿成了主角……
他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轻哼一声。
“他爱喝就让他喝去,公子,我去给您拿碗醒酒汤来。”
消息很快传到后院。
太夫人一听裴景淮自个儿跟客人喝的痛快,将兄长晾在一旁,顿时脸拉得老长,冲着儿媳阴阳怪气了一句。
“小二倒是好酒量,怪不得平时没少往那些酒楼里钻。孟氏,你是怎么教儿子的,连最基本的长幼尊卑都不分了吗?”
侯夫人孟婉茵连忙起身,“母亲,景淮绝无不敬兄长之意。他一定是,一定是怕大公子不胜酒力,误了今晚的良辰吉时,所以才替兄长挡酒……”
她本就不善言辞,几句话说的结结巴巴,急得脸色涨红,很是窘迫。
太夫人不依不饶:“你说小二是替哥哥挡酒?难道他今晚就不用洞房花烛了?”
孟婉茵支吾着说不出话,暗自埋怨儿子没心没肺。
那酒是什么好东西,非要喝,显着你了?
裴玉珍眸光微闪,劝住母亲,“娘,大喜的日子就别发火了,大嫂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您也要给她在小辈面前留点体面。”
太夫人这才收了威风,依旧悻悻,“好像谁没当过婆婆似的。”
别以为自己有了儿媳妇,就能挺起腰杆摆谱了。
她还没死呢。
孟婉茵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儿借着更衣的借口离席,叫来祁妈妈。
“给两位少夫人的饭菜都送去了?她们可说了什么?”
祁妈妈脸色有些不好,“二少夫人自是不必说,千恩万谢的,毕竟是您亲儿媳妇嘛。可九思院那边……奴婢刚走没多远,就瞧见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也拎着食盒进去了。”
孟婉茵叹了口气:“老太太一向偏心大公子,惦记着大孙媳妇也正常。”
“不过,二少夫人倒是问了一句。”祁妈妈又道,“她问奴婢送去的饭菜,是只给她送的,还是人人都有?”
孟婉茵顿觉头疼,早就听说周、沈两家的姑娘是互不顺眼的死对头,这才进门第一天,就要攀比上了?
可她作为侯府主母,总不能太偏心自己亲儿子,明面上还是要端水的。
她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要是让她天天一睁眼就给两个儿媳妇断官司,她,她宁可把自己关起来陪猫玩儿!
“不吃了,走,回屋喂绒团儿去。”
*
沈令月吃饱喝足,又洗了个澡,趴在床上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新房里点起了粗长的龙凤喜烛,照得满室通明如白昼。
据说这喜烛要燃到天明,预示着新人白头到老。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青蝉:“前院的宴席是什么时候散的?”
“听说一直闹腾到了未时,侯爷才发话让散了。”
青蝉这一下午也没闲着,出去和澹月轩伺候的丫鬟小厮套了一圈近乎。
她笑道:“他们说咱家姑爷被灌了好多酒,到最后都不是一杯一杯地喝,而是直接上酒坛子了。”
沈令月眼睛一亮:“他喝醉了?”
醉了好啊,最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忘了“倪小蝶”才好呢!
青蝉在沈令月期待的目光中,憋笑摇头。
“姑爷一直喝到散席还稳稳站着呢,只不过身上沾了酒气难闻,说是要先在前院洗漱打理一下,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青蝉见她身上还穿着寝衣,便问:“小姐要不要再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沈令月有点抗拒,怎么说的好像要她洗干净了等他回来似的……
她找借口,“我才睡醒,又饿了,你去给我找点东西吃。”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青蝉没多想,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沈令月走到梳妆台前,桌上的妆奁盒子是她的陪嫁,今天跟着送亲队伍一块搬过来的。
她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放着几个素色小瓷瓶。
上次让何融去买的chun药还没用完,后来她又让他去弄了点蒙汗药。
原本想着要是她嫁的男人太差劲,实在下不去嘴,那就直接一把药药倒了,坚决不委屈自己。
可是现在嘛……事实证明男人不但很可口,手感也很亚米……
但是他要命啊!
沈令月脑内斗争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一把抓起小瓷瓶,藏在袖子里。
不管了,还是先药倒了再说。
这时青蝉忽然跑回来,语气惊喜。
“小姐,姑爷从前院回来了,还让厨房置办了一桌酒菜,要和您一起吃呢。”
沈令月:!
她手忙脚乱跑到屏风后面,胡乱拿了两件平常在家穿的衣裳套好。
裴景淮已经到了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催促,就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青蝉拉开门,冲他小心地点了点头。
“姑爷,可以进来了。”
裴景淮进了屋,见沈令月已经换下耀眼光华的大红织金嫁衣,上身桃红色绣燕草纹竖领小袄,下着一条鹦鹉绿底花间裙,素净的小脸,一头黑发松松挽在脑后。
她站在床边,双手交叠,低着头一声不吭,好像绑了嘴的鹌鹑。
裴景淮更想笑了。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爬树偷听的劲头呢?
他只装作不知情,大马金刀地往桌边一坐,敲了敲桌面。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沈令月磨磨蹭蹭挪过来,坐在他对面最远的位置上,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青蝉和霜絮端了酒菜碗筷过来摆好,正要给二人布菜,裴景淮一抬手。
“都出去吧,今晚不用你们伺候。”
青蝉抿唇,憋着笑蹲了蹲身,“是,奴婢今晚在外面值夜,姑爷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成。”
来之前刘妈妈都给她们培训过了,今晚一定要打起精神,热水时刻准备好了。
别,别走啊……
沈令月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丫鬟退出房间,青蝉关门时还冲她挤眉弄眼。
门一关,裴景淮就变了脸。
“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等我用些手段?”
沈令月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夫君……想听我交代什么?”
“还装?”裴景淮挑眉,“需要我提醒你吗,倪小蝶姑娘?”
“我可以解释,真的,这完全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沈令月绞尽脑汁拖延时间,主动拿起酒壶,“要不我们边喝边聊?”
裴景淮刚要阻止,就听她自说自话,“不行,夫君今天喝了太多酒,还是换成茶水吧。”
她拿起酒壶起身,走到放茶壶的圆桌旁,侧过身子背对裴景淮鼓捣着什么。
裴景淮没出声,只是抬手将梳妆台上的铜镜稍微调整了个角度。
烛火明亮,铜镜清晰映照出沈令月的动作——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往一只杯子里倒。
可那瓶中粉末似是受潮结了块,半天也倒不出来。
裴景淮在镜中看着她急得直跺脚,面色狰狞地加大动作幅度,甚至还敲了两下瓶底……他掐了一下大腿才没有笑出声来。
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想给他下药?
沈令月拿着两个杯子回来,裴景淮连忙收起笑意。
“现在可以说了吗?”
沈令月眼神示意,“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在前面喝了不少醒酒汤,我不渴。”
裴景淮换了个姿势,支起一条长腿,身子微微前倾,黑眸直直盯着她。
“我现在就想听你说点儿什么,我的夫,人,嗯?”
面前是男人放大的俊脸,她可耻地动摇了。
啊啊啊美色误我!
沈令月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大喊:“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谁知道你当时是不是要杀人灭口,我是疯了吗还会把真名告诉你!”
“你担心我会杀人灭口,证明你当时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裴景淮眸色幽深,“你——”
沈令月立刻指天发誓,“我谁也没说,真的,回家我就全忘了。”
她冲他笑得灿烂:“你看,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我肯定不会告发你嘛,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裴景淮沉默不语,算是勉强接受了她的理由。
沈令月刚松了口气,他突然又问:“你为什么会在那座废宅,还爬到树上去了?”
这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如实道:“那家隔壁住着我大姐夫的外室……哦现在不是了。”
瑶娘很讲信用,说跟韩志焕断了就断了,她那大姐夫还失魂落魄了好一阵。
然后大姐安排在平西伯夫人院子里的那个丫鬟就趁虚而入,在韩志焕最寂寞无助的时候成功上位,如今已经是夏姨娘了。
裴景淮无语了下,板起脸警告她:“你骗我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下不为例。以后不许乱跑不许爬树,更不许……”
不许扑到别的男人怀里!
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万一那天在树下接着她的不是自己呢?
她是不是好像还摸了他一把……
裴景淮瞪圆了眼睛,有句话在唇边滚了几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哼,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跟她一般计较。
裴景淮不愿意承认,其实“倪小蝶”从长相到性格,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才会让人去甜水巷反复打听,找不到人后又生了好几天闷气。
如今“倪小蝶”摇身一变,成了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人,难道这不该高兴吗?
裴景淮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夫君,我知道错了,就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赔罪?”
沈令月见他半天没说话,又主动端起茶杯。
裴景淮见她几次三番催自己喝茶,又想笑了。
“喝茶多没诚意。”他咧嘴一笑,白亮整齐的牙齿十分显眼,“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今晚还有件事没做?”
沈令月紧张的结巴了,“什,什么事啊?”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进入正题吗她还没准备好啊啊啊……
裴景淮理所当然道:“喝交杯酒啊。”
他拿过酒壶,重新倒了两小盅酒,然后起身,“我去洗个手。”
好机会!
沈令月赶紧拿出小瓷瓶,如法炮制,往裴景淮那杯酒里下药。
结果刚才怎么倒都倒不出来的药粉,哗啦一下冲出来,几乎要把酒液淹没。
沈令月:!
她连忙用筷子往酒杯里搅了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坐好。
裴景淮坐下,刚拿起酒杯,又放下。
沈令月:……又怎么了?
他偏过头,耳尖微动,看向西边的窗户,“外面好像有人。”
窗户是开着的,支着一道缝,裴景淮捻起两颗花生米丢出去。
“哎呦!”
窗下传来呼痛声,听声音像是几个半大少年。
裴景淮抬高声音,语气冷厉:“爷的墙角也是你们能听的?赶紧滚。”
“二哥别生气,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脚步声和讨饶声渐渐远去,沈令月看着窗外,心有余悸。
妈耶,幸好他们刚才没真的做点什么……
裴景淮敲敲桌面,提醒她回神,“该喝酒了。”
沈令月一转头,手里被塞了个小酒盅。
裴景淮拉着她到了床边坐下,举起右手,示意她靠过来。
沈令月咽了下口水,举起酒杯,慢慢凑过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怀疑裴景淮也能听到她狂跳的心脏。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搭上去,和他的胳膊打了个结。
男人的手臂很结实,靠上去硬硬的,估摸着一拳能打她十个。
沈令月太紧张了,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其实也红着耳朵。
她身上香香的,不知道擦了什么,但是很好闻,让人还想再多闻一些。
“那个……”
沈令月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没话找话道:“你不打女人吧?”
裴景淮:……
他稍微用了点力,将她整个身子都往自己这边带,凶巴巴道:“快喝。”
二人便以这种别扭的麻花姿势,各自喝了手里的酒。
滋溜……
沈令月咂咂嘴,侯府的酒怎么跟家里的不太一样,有点过于醇厚了。
她喝了酒赶紧松开手,作势要往桌边走。
“酒也喝了,还是先吃点东西……”
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了回来,轻轻一推,倒在宽大的床榻上。
“急什么,你很饿吗?”
裴景淮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慢慢解着扣子。
沈令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木偶一般,眼看着他脱了外袍,随手丢到屏风上。
裴景淮身上只剩一身月白色的里衣,暗花绸纹,材质轻透。
重点:透。
他抬手解下床帐,层层纱幔垂落下来,遮住了外面燃得正旺的龙凤喜烛。
架子床内的空间忽然变得狭小昏暗,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日爱日未。
沈令月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挤到床角,还不忘扯过被子。
裴景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令月心中叫苦不迭。
她明明放了那么多蒙汗药,怎么还没起效?
只能再拖延一会儿了……
她磨磨蹭蹭凑过来,脸红红的道:“我就是,有点儿紧张。”
“岳母大人没提前教过你?”
裴景淮问了一句,又轻咳两声,装作老成地安慰:“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他低头,寻到沈令月的手,拉过来,一把握住。
她的手又小又软,一整个被他裹进掌心还有富余。
有点凉,还有点抖,她在害怕?
裴景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一热,忽然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按。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给你摸。”
沈令月:!!!
谁懂啊,自己的手好像突然就找到家了呢:)
她按在他胸口不敢动,裴景淮也紧张的不敢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于是沈令月就感觉到手心里滚烫的皮肤在一下一下地轻微跳动……
她壮起胆子轻轻抓了一把。
硬中带软,很奇妙的手感,摸起来跟她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沈令月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一般,好奇地到处捏捏按按。
裴景淮双手靠后撑在床上,也不动,只看着她新奇又兴奋地到处探索。
只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手碰到哪里,哪里就像是点起了一团火。
他眸色渐渐幽深,开口时嗓音微微沙哑,“可以停下了。”
沈令月正玩得过瘾,她才不承认自己已经有一点点醉了,在犯迷糊,只当没听见,继续戳戳戳。
裴景淮忍无可忍,忽然一个翻身,将她掀到被子上。
他凑近她,在她散发着香气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然后……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沈令月头一歪,似是失去了意识,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裴景淮:……
他黑着脸下床,找到沈令月用过的酒盅,指尖蘸起残酒舔了一口,细抿了两下,气笑了。
她费尽周折,又是换茶又是换酒的,就为了给他下点儿蒙汗药?
裴景淮回到床边,撩起帐子。
沈令月已经完全睡着了,四仰八叉地摊成一张饼,仔细听还打起了小呼噜。
听说新娘子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梳妆,估计把她累坏了。
裴景淮心中绮念全消,认命地替她剥去外衫,团吧团吧塞进被子筒里。
他俯下.身,一点点描摹着她的眉眼,突然伸出手,盖上她的脸蛋。
小小的,圆圆的,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这么一看,成亲似乎也不算坏。
他转身去了隔间冲澡。
来日方长,这只蝴蝶已经落进他的掌心,便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月崽:就是死,我也要做个色鬼!
下一秒:ZZZ……
*
第一次万更掉落!
嘿嘿突然发现今天是六一呢,是个结婚的好日子(bushi)
那就由本人携两对女鹅女婿祝大家节日快乐!永葆童心[比心][比心]
今天评论就当给女鹅女婿随份子了嗷~~~摩多摩多!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