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退圈第五十一天 我有当鬼吓唬人的经验……


    051.


    从严家离开, 孔兴言负责将桑柒柒送回殡葬一条龙。


    自从在书房知晓了那六起案件的关联,孔兴言便显得有些沉默,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桑柒柒:“你觉得, 附身老爷子的恶鬼有可能是孟正祥吗?”


    桑柒柒也在考虑思考这个问题。


    孟正祥因为饭馆内的那么微不足道的事便记恨上受害人,哪怕已经时隔多天在见到受害人时依旧愤恨难消, 选择付诸杀人行动, 足以可见这人心眼有多小。那么,严竞锐作为当初追捕他的刑警,更是要求将他一击毙命的主负责人, 孟正祥耿耿于怀至今, 且选择从严老爷子身上下手, 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孟正祥这人幼年时经常被父亲打骂,然后选择杀猫虐狗泄愤。被逮捕时他还扬言饭馆里那群人都看不起他, 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环卫工人指责他、跟他吵架。这人多少有点反社会人格, 他要是真把老爷子的鬼魂给带走了……”


    老爷子的情况确实称不上好。


    想到这里,孔兴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但此时此刻, 即便猜测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将那恶鬼抓了,再审讯。


    在殡葬一条龙的门口跟孔兴言告别后,桑柒柒便回了趟地府, 跟蔺阎罗要了五个死者死亡当日的拘魂名单, 上面赫然空空如也,并未显示有鬼差前往昆南市或扬远市拘魂。再看五个’凶手‘死亡当日, 同样是一片空白。


    听闻了事情经过的蔺阎罗蹙眉下结论:“看来那位刑警的猜测是对的, 这十人的鬼魂没有回归地府,多半是恶鬼附身杀了人,将他们的魂都给吞了。”


    不管是生魂还是死亡后的鬼魂, 对恶鬼来说都是上等的补品。


    这么来看——


    “这五个案子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那只作恶多端的鬼就吃了不下十个鬼魂,估摸着能力不容小觑。要是不赶紧抓了,恐怕要为祸人间。”


    桑柒柒也这么想。


    但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咱地府这鬼差拘魂是不是不太给力啊?人死了,魂都被恶鬼吃了,结果连上报消息都没有,这对吗?”


    蔺阎罗:“整个地府就那么几个鬼差,怎么可能覆盖到全国各地,面面俱到?就算整日盯着生死簿也不现实,那么多册子,叠起来十个大殿都装不下,要在其中准确地找到濒死之人或者刚死之人的姓名身份,多少有点为难鬼了。再者……”


    蔺阎罗声音顿了顿,眼神瞥向桑柒柒,扬了扬眉:“鬼差之中,庾朋之流也不在少数。”


    庾朋这个名字入耳,桑柒柒忍不住撇了撇嘴。


    当初蔺阎罗就是看不惯庾朋仗着家里有人在地府混日子,所以才一脚踹了他找上了桑柒柒。后来桑柒柒上任地府第一殿的员工,也曾和庾朋打过几个照面,但或许是庾朋记恨着桑柒柒’抢‘了他的工作,面对桑柒柒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阴阳怪气地出言嘲讽。


    好在桑柒柒也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被人嘲讽了那是半点不惯着,庾朋敢骂她,她就敢打他。


    庾朋找亲叔叔替他报仇,桑柒柒就把自己吊在无数鬼魂投胎的必经之路上,嚎着十殿阎罗拿身份压人,那嗓门大得堪比3D环绕式音响,搞得庾朋跟他那位亲叔叔现在见了桑柒柒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扭头就跑。


    毕竟,打又打不过,疯也疯不过,只有吃亏的份。


    桑柒柒感慨地府蛀虫确实也不少,最后只能拍拍蔺阎罗的肩膀安慰道:“这样吧,下次你看看鬼差拘回来的小鬼里面有没有擅长计算机的,让人家给咱地府的办公系统升升级,把那生死簿改成赛博生死簿怎么样?”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脑袋瓜里想法一堆,眼睛也跟着亮了:“最简单的就是拉个表,有生人的阳寿一到期,电脑就嘀嘀嘀打警报,这不鬼差立马就能顺着生死簿上的信息找到死者亡魂了?”


    如果这都找不到的话,就只能证明那鬼魂要么自己跑了,要么出事了,记录下来以后,地府也能上点心。


    桑柒柒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主意。


    她果断夸自己:“我简直是个天才。”


    蔺阎罗:“……那找擅长计算机小鬼的事也交给你了。”


    桑柒柒:“这都要交给我?你自己翻翻生死簿上有没有阳寿快到期的擅长计算机的生人,然后等他死了再把他拐回来不就行了?”


    蔺阎罗:“……”


    说的很有道理,但听着真的很阴间。


    他呼出一口气,惊堂木往桑柒柒脑门上一丢,催促:“别叨叨叨了,干你的活去。”


    桑柒柒抬手将惊堂木丢回去,那惊堂木准头极好地哐当一声掉在蔺阎罗的审判桌上,又哒的一声砸出了一个凹陷的洞来。


    蔺阎罗沉默两秒,怒吼:“臭丫头,赔钱!”


    已经一溜烟跑掉的桑柒柒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严家。


    结束了严老爷子的葬礼后,严竞锐请了一周的假。他静静地站在老爷子的遗像前,盯着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到书房,继续看孟正祥相关的资料。


    五年前因为孟正祥被一枪击毙,案件也随之了结,严竞锐便彻底将孟正祥给抛到了脑后。但此时此刻知晓孟正祥的鬼魂疑似还在作恶,严竞锐便想再研究研究孟正祥这人,说不能定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时间一份一秒流逝,严竞锐的视线逐渐聚焦在孟家父亲的资料上。


    孟正祥的母亲早早去世,没了母亲的庇护,孟正祥经常受到父亲的打骂。据周边的邻居说,他们三天两头就能听到从孟家传来的哐哐哐的撞击声以及小孩的惨叫哀嚎。后来孟正祥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孟父便不敢再随意招惹他。只不过孟父酗酒成瘾,喝多了会控制不住地对着孟正祥念叨辱骂,说孟正祥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东西,给不了他人上人的生活等等。


    孟正祥被念叨地烦了,就会像那日在饭馆一样,一把敲碎孟父的酒瓶,用尖锐处对准孟父的眼睛。


    大部分时候孟父会意识到危险随时逼近,便自然而然地住嘴。但也有些时候,酒意彻底灌满、浸透了他的脑神经,让他连朝夕都分不清,就更别提悬崖勒马。于是,那碎了的尖锐酒瓶就如同发了疯似的往他的大腿上扎。


    因为这种事,孟父去过好几趟医院。


    但他不记打,总在医院里跟同病房的病友哭嚎,说自己的儿子有暴力倾向、不尊重父母、赚不到钱,是个典型的废物玩意儿。


    这话被装样子来医院看望孟父的孟正祥听到了。那病友不知缘由,只觉得孟正祥为人子女却对生父下手,着实说不过去,就顺道教育了孟正祥两句。结果孟正祥就看着他笑,然后当着他的面,一拳头敲在了孟父的鼻梁上,孟父的鼻血当场喷出一米远,染红了整条被子,把病友吓得颤抖着手报警。


    这种夸张离谱的事情在孟正祥死后终于宣告结束。


    孟父得知儿子的死讯,脸上天天挂着笑,村里的人瞧见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少见,太少见了。


    头一次见到儿子死了,老子恨不得点炮庆祝的。


    但这种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


    严竞锐的视线移到资料的最右侧,上面记录了孟父的死亡时间,是四个月前的某个雨夜。


    当天晚上,孟父跟狐朋狗友喝完酒回来,死在半路上。第二天早上,村子里负责倒垃圾的工人先发现了他的尸体,并报了警。


    严竞锐给当地警方拨去了电话,听到’孟志学‘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还愣了愣,显然是没想起来。不过,随着严竞锐透露的消息越来越多,那警察立马哦了一声,恍然道:“您说他啊,我记得,我记得。最开始我们也都以为孟志学是喝多了在雨天打滑摔了一跤,才导致得死亡。后来我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监控能给我吗?”


    “这……可能需要我给上面打个报告。”


    “当然。”


    说是打报告走流程,但严竞锐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一个小时后他就拿到了那段监控录像。听当地警方说,孟志学死亡的那条路在两个月前恰好完成施工,路灯、监控之类的交安设施都是新装的,因此捕捉到孟志学的那段视频也还算清晰。


    明亮的路灯灯光因为晚间的大雨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孟志学打着雨伞慢悠悠地在路边走,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走路有些飘,估摸着是酒喝多了。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猛地扭过了脑袋,撑在头顶的雨伞也跟着往后压了压,企图露出更多的视野去找寻声音源头。


    但没有成功。


    他皱着眉将伞重新撑回到头顶,转回身体,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没过一分钟后,他又神经质地扭身,压伞,视线来回乱转。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视线聚焦在了东北方向的某一处,紧接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表情变得惊恐。啪嗒,手中的雨伞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他拔腿,身后像有恶狼在追一般,以飞快的速度冲着前方的拐角跑去。


    但他的运气实在是有点不好。


    眼见着即将跑到拐角,脚下却踩到了块石头。随后,孟志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一倒,只听嘭得一声,孟志学的后脑勺着地,脑袋恰好磕在路边的水沟沟壁角上,血从后脑勺的豁口流淌出来,很快又被雨水给冲进水沟。


    没过多久,孟志学便没了声息。


    严竞锐将这个视频来回看了几遍,最后发给了桑柒柒,问:“他这种情况是撞邪了吗?”


    桑柒柒回复:“差不多吧,要不就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要不就是撞见鬼了。我个人偏向后者。”


    严竞锐心里其实也是偏向后者的,但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桑柒柒:“因为我有经验。”


    严竞锐:“?”


    女孩儿的声音穿过话筒都能听出几分理所当然,她说:“我当鬼吓唬人的时候,他们就孟志学这个反应。”


    严竞锐:“……”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


    一时之间,严竞锐不知道是该震惊’我当鬼‘这几个字,还是震惊桑柒柒在吓唬人这方面颇有建树。


    缓了缓心神,严竞锐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掰回到孟志学跟孟正祥父子的身上:“如果是后者,我有理由怀疑孟志学是看到了孟正祥的鬼魂才吓成这个样子。而如果是孟正祥的鬼魂出没,且吓死了自己的父亲,足以可见他的报复心有多重,我有点怀疑那天在饭馆中的人恐怕也没好下场。”


    桑柒柒愣了愣,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严竞锐的担忧是完全存在可能的。


    “我先去查一查,到时候再联系你。”


    “行。”


    挂断电话,桑柒柒皱着眉毛发呆似的盯着店内的那些纸扎品。正帮忙打包的张霖瞧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点担心地放下手头上的事,将手凑到她的面前轻轻甩了甩,还没甩第二下,手腕就被桑柒柒给拽住了。


    她收回思绪,用眼睛睨着张霖:“干嘛?”


    张霖撇嘴:“没,以为你魂飘走了,想趁机偷个懒。”


    桑柒柒哼笑,没把他这话当真。


    这小子刚才顶着一副陌生人的身体推开她家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张嘴就是“老板,给我来三千块的纸扎”,一副霸道总裁的做派。结果桑柒柒眼一扫就瞧见了藏在陌生身体下的熟人脸庞。


    她也没在第一时间戳穿,而是笑眯眯地指着店里的货架说:“自己挑哦。”


    张霖心里嘀咕着这女人怎么面对大客户一点都不热情,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了货架前开始挑挑拣拣。挑着挑着视线就聚焦在了某个骨灰罐上,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响起了桑柒柒幽幽的嗓音:“这个奥特曼骨灰罐跟你上次带走的那个是一个系列的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想不想凑齐一套?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张霖:“……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见小孩哥涨红了脸,桑柒柒啧啧两声:“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臭小子,想骗我?下辈子吧。”


    张霖:“……”


    桑柒柒绕着他转了两圈,有点好奇地问:“哪来的身体啊,看着好像刚死不久?还挺新鲜。”


    张霖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只如实回答:“是附近福利院一个刚成年的孤儿的,鬼差拘了他的魂以后,发现没人处理他的尸体,蔺阎君就问我要不要这具身体。”


    张霖当然要。


    有了身体就可以跟桑柒柒一样,自由出入人间和地府,到时候去看望父母也就更方便了。


    于是他拿走了孤儿的身体,作为交换,在孤儿重新投胎的这段时间里,他会负责对方的衣食住行,这三千块的纸扎品就是张霖打算用来烧给那位孤儿的。


    “这样啊,蔺阎罗眼光还可以啊,这身体看着挺不错的。”桑柒柒满意地点头,指着纸扎说,“那你自己挑自己烧吧。”


    之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场景。


    张霖虽然还只是个小少年,但在死后这几天成长速度令人心惊。就连打包这种活儿都做得十分熟练,桑柒柒盘腿在他面前坐下,仔细看了看那硕大的别墅,颇有几分好奇地询问:“那现在蔺阎罗对你的安排是什么?”


    这也是张霖跑来找桑柒柒的第二个原因。


    他说:“蔺阎君说,你那个璧在路上了,但可能还需要个打杂的,就让我过来问问你,介不介意再多个打杂的。”


    桑柒柒:“……”


    什么意思?打杂的活,她想要的那个璧不能干?


    蔺阎罗给她找的不是同事,是大爷吧?


    心里嘀咕了两句,桑柒柒觉得自己该找个时间问问蔺阎罗到底什么意思。但此刻,面对张霖充满期待的目光,桑柒柒竟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她扬了扬下巴,说:“收个打杂的也行,但干活不可以偷懒,而且我这店活其实挺多的,你能接受?”


    张霖立刻举起手发誓:“我保证好好干活,要是干得不好,你随时辞退我,我绝对没有怨言。”


    桑柒柒:“那先干一段时间看看,放心,不管干得好不好,都给你发工资。”


    好耶!


    张霖在心底欢呼,面上却十分冷静,故作老成地点头,言简意赅说:“好。”


    桑柒柒:“想笑就笑,屁大点的年纪还真想学人霸道总裁啊。”


    张霖:“……”


    现在不想笑了-


    考虑到张霖年纪还小,桑柒柒没给他安排什么重活,就扫扫地、点点外卖、打包贴条之类的。


    张霖也确实争气,干得相当不错,桑柒柒满意极了。


    下了班以后,张霖推开储藏室的门,打算将里头堆积的纸扎也整理一遍,刚打算将想法付诸行动,就见燕燕带着一些小巧的纸扎品出现在了面前,她瞧见张霖的这具身体,眼睛都被点亮了。


    张霖注意到她羡慕的眼神,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等有合适的身体,蔺阎君也会通知你的。”


    燕燕点点头,弯起眼睛笑:“我知道。”


    说话间,桑柒柒扒着门板探出个脑袋,瞧见两只鬼在说话,扬了扬眉:“都在呢,我要去吃烧烤,你俩想吃吗?”


    两个小孩对烧烤都不感兴趣,桑柒柒颇为遗憾地感慨了句:“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吃烧烤。”


    然后欢快地将钥匙往张霖的怀中一丢,喊上了隔壁已经下班的景裕,去了附近的烧烤店吃烧烤。


    “你这两天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有空吃烧烤?”看着面前几乎堆成山的烤串,景裕的眼皮跳了跳,指着烤串问,“这么多,能吃得完?”


    桑柒柒瞅他两眼,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胃口相当好的同时回答:“就是有点忙,所以才要放松放松。严家那边我让小黑盯着呢,省得那恶鬼可能因为认识我,瞧见我在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再也不出现了。”


    虽说他们现在大概猜到了恶鬼的身份,但对于恶鬼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只能不厚道地用严竞锐来钓鬼了。


    桑柒柒撑着脸,想了想又道:“但说实话,如果孟正祥长脑子,最近这段时间他就不该再动手了。”


    景裕:“那你该祈祷他不长脑子。”


    桑柒柒叹气:“是啊,但寄望对方是个傻逼也太不靠谱了吧。”


    总觉得这次的恶鬼不好抓。


    桑柒柒又吃了两串烤串,正要吃第三串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音。桑柒柒扭头一看,看到’严竞锐‘这三个字的时候,大概猜到对方应该是调查有了结果,便没有再犹豫,立刻点了接通。


    “桑小姐。”


    “严警官的调查有结果了?”


    “嗯。”严竞锐坐在书房内,外面的夜已深,但屋内的灯光却格外亮堂。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将桌前的资料晕出一片阴影,他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缓缓呼出一口气,对桑柒柒道,“事情跟我们料想得差不多,我调查了那天出现在小饭馆帮环卫工人说话的那些个年轻人……除了当年的受害者,还有七个人,这七个人中,有五个已经遇害了。”


    桑柒柒顿时觉得嘴里孜然味辣椒味浓郁的烧烤也没了滋味。


    她咽下烤牛肉,问:“具体什么情况?”


    “这五个人中,有两个还在念书,其中一个猝死在实验室内,另一个登山的时候从山上掉了下去,至今没能找到尸体。另外三人都是已经上班的年轻人,两个在同一家公司,结果两个月前他俩乘坐的滴滴车撞上了一辆装了货的大货车,包括司机在内,三人当场死亡。剩下的那个在二十天前从二十楼跳了下来,摔得浑身都碎了。”


    声音落入桑柒柒跟景裕的耳中,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但严竞锐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他停顿了两秒,再道:“还有小饭馆的老板跟老板娘。”


    桑柒柒皱眉:“他们也没逃掉?”


    严竞锐嗯了一声,在寂静中说出了个令桑柒柒更震惊的真相。


    “四年前,饭馆的老板跟商铺的房东发生了点龃龉,老板跟老板娘便重新租了个商铺,在他们儿子的建议下开了个火锅店。”严竞锐声音沉沉,“位置就在你那殡葬一条龙。”


    第52章 退圈第五十二天 【弹幕多】凌晨一点开……


    052.


    深夜降临, 飞蛾扑向烧烤摊前明亮的路灯灯罩,滋啦滋啦的灼烧声接连不断。细微的动静在此刻静谧紧绷的氛围中被无限扩大,扰得人心烦意乱。


    制造爆炸导致火锅店老板夫妇当场死亡的元凶跟附身严老爷子的混球竟可能是同一只恶鬼?


    意识到这一点, 桑柒柒咬牙切齿。


    狗玩意儿,竟然两次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


    越想越气, 她猛地抬起右手, 一巴掌拍在摆放着烤串的小桌上。


    景裕注意到她的动作,嘴里刚喊出“诶别——”两个字,就见眼前这张完好的木质小桌以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啪嗒裂开一条缝, 紧接着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哗啦哗啦地往地上砸。


    他手忙脚乱, 艰难挽救了几根还热乎的烤串。


    “生气也别拿烤串跟桌子撒气,得赔钱。”景裕皱着眉打算起身去找老板商量赔偿金额, 然而一抬眼就见老板娘捧着一份满满当当的烤串, 表情僵硬地站在一边。


    显然,这一幕略显夸张的场面, 被老板娘看了个正着。


    景裕:“……您放心,我们不随随便便打人,也会赔钱的。”


    老板娘讪讪笑了一声:“没事没事,这桌子也没多贵。”


    虽然老板娘嘴上说着没事, 但脑子冷静下来的桑柒柒还是乖乖说了对不起, 掏手机扫码付了两倍的桌子钱。她拎着仅剩不多的烤串,一边往殡葬一条龙走, 一边跟景裕嘀咕:“那鬼……算了, 百分百是孟正祥。也就是说,孟正祥消失了五年,准确来说应该是四年半, 四年半以后,他突然出现,然后开始报复?”


    先是弄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是当年饭馆中涉及到的大部分成员。


    在这其中,他还疑似挑衅警方,重现了五年前闯入受害人家里虐杀受害人的案件。


    最后,来到了严家,企图报复严竞锐。


    景裕瞅她两眼,有点奇怪地问:“你从北洲回来那天不是在殡葬一条龙嗅到那恶鬼的气息了吗?去严家的时候就没闻出来有什么不对?”


    桑柒柒:“……”


    鬼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她反问:“你闻得出来?”


    景裕:“闻不出来啊。”


    桑柒柒:“那你问我?”


    景裕:“我以为你会特别一点。”


    毕竟杀伤力堪比核弹,还以为鼻子跟拳头一样能打呢。


    话题重新回到孟正祥的身上,景裕单手撑着下巴,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街道,陷入思考:“按你们的推测,这半年时间他就杀了足足十七个人。估计饭馆相关的那七个人无辜受害人的鬼魂也被他吞食干净了,这么来看,孟正祥这只恶鬼,比起你先前遇到的那几只,强多了。”


    “准确来说,是比起我在阳间遇到的那几只恶鬼强,跟地府第四殿那老登比,还是差很多。”


    第四殿老登这个形容差点让景裕的表情没绷住。


    虽然他们第三殿跟第四殿的关系也没好到那里去,但敢这么理直气壮骂人阎罗是老登的,桑柒柒确实是头一个。


    回想起桑柒柒跟第四殿阎罗的那点恩怨,景裕觉得自己担忧桑柒柒能否顺利干掉孟正祥这只恶鬼,属实有点多余。


    相比战斗力,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逮住孟正祥。


    景裕思考半晌,眉梢忽然一挑,道:“孟正祥既然来过殡葬一条龙,估计很清楚你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在你抵达严家之前就跑路了。有你在严家附近守着,他出现的可能性的确不大。但如果你不在严家,或者说,你不在京北呢?”


    桑柒柒扭头跟他对视。


    景裕缓缓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像去严家救急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恰好这第二次让你离开了京北,很合理吧?”


    啪。


    桑柒柒一巴掌拍在景裕的肩膀上:“有这么聪明的脑子进入我们地府,是我们地府的荣幸,以后有机会让蔺阎罗给你磕一个。”


    景裕:“……大可不必。”-


    当天晚上,桑柒柒吃过烧烤就回到了殡葬一条龙,她没有睡觉的想法,便打开直播间将所有的小黄车链接挂上,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卖货。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多的是晚上不睡觉,白天睡不醒的夜猫子。


    桑柒柒的直播刚显示开启,便窜进来一堆人。


    [呦,这位主播还记得自己是个主播呢]


    [你这什么作息?凌晨一点开播卖纸扎品是比较应景么?]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已经把自己哄好准备睡了,结果开播提醒响了,爬起来就是看,希望主播看在我对你爱得这么真切的份上给我送两个纸扎猛男再给我一万块,谢谢主播]


    [前面姐妹怎么还连吃带拿的,那我也不客气了,纸扎我就不要了,请主播给我三十万现金,注意,是现金,不是冥币,谢谢]


    [不愧是程姐认证过的姐妹,她半夜十二点发捞尸视频,你一点开播卖殡葬品,牛逼]


    [程姐是谁?]


    [隔壁专业是捞尸的漂亮姐姐,没想到77你竟然跟程合宜认识!天,我最喜欢的两个阴间主播竟然是姐妹!]


    [阴间主播这个形容差点把我笑死]


    [咦,我说你俩怎么认识呢,77你竟然也加入了幽灵公会]


    桑柒柒撑着下巴看弹幕一条条刷过,见他们提到程合宜,漂亮的杏眼转了转,笑盈盈地问:“合宜姐发新视频了?是北洲五延庄水库那个事儿吗?”


    [对对对,程姐拍到你了,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素颜也这么能打]


    [想看视频,主播带我们一起看看呗]


    [+1,刚去程合宜小姐姐的首页转了一圈,胆子太小没敢点视频/擦汗]


    桑柒柒还挺好奇程合宜将五延庄水库的视频剪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便也没有拒绝直播间观众的提议,打开了栗子直播的首页,并毫无意外地在首页找到了[大神主播最近更新]的导航栏,点进了位于最上方的【北洲五延庄水库捞尸工作vlog】


    vlog的开头是程合宜人在长新住宅的出门内容,彼时天色已晚,她背起包对着镜头说:“接到了一个委托,准备出门了。提前预告一下,今天会加入一个新的伙伴,但伙伴的身份先保密,等我到北洲机场再告诉你们。”


    飞机起飞降落。


    程合宜拎起行李箱朝着候机大厅的座位走去,没过两秒,她手中的镜头一转,属于桑柒柒的那张漂亮脸蛋毫无征兆地怼了上来,她弯起杏眼,非常热情地打招呼:“朋友们晚上好啊,今天由我担任合宜姐的小助理哦。”


    之后便是两人离开机场,坐上五延庄司机的车,听司机说有关五延庄的传闻。


    桑柒柒在直播间观众的要求下打开了程合宜这个视频的弹幕,虽然视频上传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但程合宜活粉数量多,这一个小时已经积攒起了上千的评论。


    [梦幻联动!]


    [程姐也是好起来了,竟然有女明星给你当小助理/doge]


    [啊?是我错过了什么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不是,这五延庄一百年前这么夸张的吗?那这水库里得死多少小孩啊?有没有本地人来说说这传闻保不保真,听着怪假的]


    [桑柒柒的反驳笑死我了]


    [她看上去想把提建议的傻叉砍了]


    [北洲本地人,从小就听五延庄水库的故事长大的/微笑]


    [别问真不真了,你现在上网搜一搜还能搜到五延庄水坝接连两次建造失败的新闻呢]


    [这事儿我听我外婆他们说过,是真的]


    不少弹幕开始讨论五延庄水库时,vlog场景再度一转,变成了桑柒柒跟程合宜穿着潜水服跃入湖中的画面。


    [等等,我没看错吧?刚才换的潜水服不是这个颜色的啊?怎么入水又换了另外一套?]


    [下个水也要换两套潜水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个账号不会是作秀的吧?up主这长相跟身段不像去捞尸的/坏笑]


    [傻。逼,味儿都溢出屏幕了。]


    [你这长相跟发言也不像人啊,倒像个畜生]


    [好骂。当地知情人来解释一句,因为这个入水画面已经是程姐第二次下水了,程姐第一次下水遇到了点意外,差点死在水库里,是被桑柒柒捞起来的]


    [什么!!!!]


    [是真的,程姐不是在文案上感谢了77的救命之恩吗?你们都不看的吗?]


    [我们五延庄的村民都很感谢程姐跟77哦,某些挑事精滚远点!]


    [作者赞过,哈哈哈哈]


    混乱的弹幕之下,vlog已经播放到程合宜的水下镜头捕捉到了燕燕的身影,但还是同往常一般,程合宜将燕燕的尸体打上马赛克,随后用钩子勾住燕燕的腰带,将她带回到了岸上。


    至于燕燕家人的反应、对她跟桑柒柒的感谢,她都没有记录。


    只是在视频的最后,程合宜添加了一小段嘉山府流云观的观主太微散人做法事的片段,祈祷溺水离开的燕燕有个平平安安的来生。


    [!!!]


    [我去,嘉山府流云观?那不是明心道长的老家吗?]


    [这位太微道长甚至是明心的师父。]


    [不是我说,@道长明心你自己出门干活的时候有你师父帮忙做法事吗?]


    [前面的姐妹多冒昧啊哈哈哈哈]


    桑柒柒看完视频,一键三连,还给程合宜打赏了好几个价格昂贵的礼物,留下一个甜甜的笑脸跟评论:合宜姐什么时候来京北,想跟合宜姐吃饭/可爱


    [看多了主播嘲讽乔某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再看主播面对帅气姐姐的嘴脸,突然有点不适应]


    [哈哈哈同样是可爱的表情包,怎么差别这么明显啊]


    [什么时候吃饭也通知我下,我坐隔壁桌]


    视线扫过弹幕,桑柒柒正欲回答,就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来。


    她凑过去一看,是程合宜。


    瞥了眼还在直播的摄像头,桑柒柒接通了电话,程合宜的声音传了进来:“柒柒,打扰你了,但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小唐跟明心昨天去了西罗省海市的一个精神病院探险,六分钟前小唐给我发了串乱码,我觉得奇怪就回了个问号,但小唐没理会我,我又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有接通,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大概二十秒钟,突然就被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对面已经是关机状态。”


    程合宜深吸一口气:“我有点担心。”


    桑柒柒听完这段话,眉心紧蹙,她将手机夹到肩膀与耳朵中间,在栗子直播搜索了’唐英俊‘,唐英俊的直播间提醒显示唐英俊于十分钟前下播。


    [柒柒找小唐?他刚刚在直播,但直播突然就关了]


    [对对对,好像还有一声尖叫,吓死我了]


    [柒柒这通电话是程姐打来的吧?我看到备注了。]


    [我记得程姐跟小唐都是幽灵公会的成员吧?啥情况啊,小唐不会出事儿了吧/惊恐]


    桑柒柒假装没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幕,只道:“有点事处理,先下播了,大家早点睡,晚安。”


    [这么突然?]


    [什么?你不是才开播半个小时吗?]


    [再播会儿呗]


    虽然弹幕百般挽留,但桑柒柒鬼心如铁,鼠标移到了直播间的右下角,点击’关闭直播‘。


    等电脑屏幕暗淡下来,她重新垂眸看向手机。


    几分钟后,她定了前往西罗省海市的机票,并开车前往了严家。深夜的小洋楼笼罩在寂静之中,没什么声息,桑柒柒绕着小洋楼转了两圈,照旧没有发现恶鬼的踪迹,便吹了个口哨。


    黑暗中,一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鸦张开翅膀从天而降,落在了桑柒柒的肩膀上。


    桑柒柒张开掌心掏出一把米喂给小黑,摸了摸它身上柔顺光滑的羽毛,低声道:“我有事儿要离开京北去一趟西罗省,严家这边就交给你跟猫猫了。”


    小黑用鸟喙轻轻啄了啄桑柒柒的掌心,示意了解。


    与此同时,桑柒柒掏出手机给严竞锐跟孔兴言发了消息,告知两人自己临时出趟门,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到京北。


    第二天一早,孔兴言按照往常的作息,一早起床准备跑步锻炼时,先看到了桑柒柒的来信。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懵了懵,二话不说就拿起手机匆匆跑向了车库,开车去了严家。


    令人有些许意外的是,此刻的严家竟然有客人在。


    孔兴言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进客厅,刚张嘴蹦出句“老师,桑小姐给我发了消息”,就因为目光对上了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而将后续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听到动静的严嫂子从厨房内探出头来,瞧见是他,再看他这副邋遢的模样,不免有点好笑:“小孔你这怎么回事?有什么急事急得你头发都没理。”


    说着视线往下,又顿了顿,表情还有点一言难尽:“鞋子也穿错了。”


    孔兴言低头,果然瞧见了左右两只脚穿的鞋是两个款式。


    他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也没多说,只是问严嫂子:“师母,师父人呢?”


    “在屋里呢,我刚喊他起来。”


    话说完,二楼的卧室就有推门的动静传出来。


    虽说严老爷子的丧事已经过了两天了,但严竞锐的脸色依旧称不上好看,严肃板正的脸上眼下乌黑十分明显,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瞧见望过来的孔兴言,率先打了个招呼:“小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收到了桑小姐的消息,您有收到吗?”


    “看到了。”严竞锐似不欲多说,只道,“来都来了,坐下吃个早饭再去上班吧。”


    孔兴言没拒绝,转身进了厨房帮严嫂子。


    严竞锐则是走到了客厅的沙发旁,与客人面对面坐下,视线扫过对面中年男人同样青黑色的脸,觉得有点好笑:“我都听阿辉说了,你在南口出差。看这模样,刚下飞机连酒店都没订就过来了吧?”


    齐宏恺呼出一口气,双手搓了搓疲惫之色明显的脸,露出个苦笑:“这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太不凑巧了,老爷子走的那两天我们公司刚好要跟宁川地产签合同,我作为主负责人实在是走不开,不然我说什么也要回来送老爷子一程。”


    严竞锐听出他言语间带着的歉意,摆摆手道:“工作重要,老爷子不会在意的。”


    “老严,你带我去给老爷子上炷香吧。”


    “成,这边走。”


    孔兴言透过厨房门的缝隙瞧见严竞锐跟中年男人一前一后往老爷子原先的卧室走去,有点好奇地问严嫂子:“师母,这人是谁啊?怎么大清早就过来做客了。”


    “老严的发小。”严嫂子解释,“叫齐宏恺,跟老严还有阿辉他们一块长大的,也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学生吧,老爷子去世的那两天,他人在外地回不来……这不,刚下飞机就过来看老爷子了。”


    孔兴言了然点头,原来是他。


    又问:“这位齐先生平时不在京北定居?”


    孔兴言来找严竞锐,经常能瞧见许辉的身影,但这位齐先生,却几乎没见过,今儿也算头一次了。


    严嫂子点头:“是啊,老齐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工作在湖溪市定居了,这些年回京北的次数不算多,不过跟老严他们几个关系还是挺好的,没什么生分。”


    提到齐宏恺,严嫂子显然有不少的话想说。


    她道:“他留在湖溪市也挺好的,跟老家那俩人拉开点距离,日子过得也轻松。”


    孔兴言耳朵一竖,有点八卦地撺掇严嫂子多说两句。


    看他这模样,严嫂子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拍了两下,笑骂:“你一个刑警队长怎么跟个八卦精似的?”


    孔兴言倒是很坦然:“是个人都有好奇心,我的好奇心尤其重。”


    总归也不是什么秘密,孔兴言想听,严嫂子便也说了。


    “老齐家里还有他妈跟他弟,他妈从小就偏爱小儿子,吃的用的给小儿子的都是最好的。至于老齐这个大儿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我听老严说,有一年的冬天冷得附近所有的湖都结冰了,结果老齐就穿着一双破洞的旧棉鞋,冻得脚都硬掉了。要不是老爷子及时瞧见将人带进家里烤火,老齐这脚能不能要还真不好说。”


    “诸如此类的事只多不少,不过老爷子心善,从那会儿起就有意无意地帮助老齐。到了吃饭时间就故意让老严去找老齐玩,再把老齐带回家吃饭,天冷了还给老齐买衣服,让老齐在自己家里住下。”


    “老齐他妈意识到老爷子在帮老齐,总骂骂咧咧的,还要抢老齐过冬的棉袄给老齐他弟弟穿。”


    听到这儿,孔兴言便已经皱起了眉,忍不住询问:“齐先生真的是齐家的儿子?不会是抱错了吧?”


    严嫂子:“嘿,你还真别说。老齐是老齐他爸前个老婆生的。”


    孔兴言:“……”


    搞半天原来是后妈。


    严嫂子见孔兴言那表情变化来变化去,一脸的复杂,有些好笑:“不过老齐也算幸运的,遇上了老爷子,在老爷子的帮助下,他跟老严一块上学念书,老严考上了警校,老齐去学了经济管理,毕业以后进了家不错的公司。”


    “有了事业,老齐就不怎么回家了,恰好他们公司要搞什么分公司,老齐就借着这个由头去了湖溪,不仅升了职,还在湖溪认识了他老婆。本来嘛,两个人在湖溪待得好好的,他老婆还顺利怀上小孩了,结果老齐他后妈那天杀的老太婆见大儿子有出息,竟然不要脸地扛着包袱去找老齐说要让老齐赡养她。”


    齐宏恺当然不愿意啊。


    但那老太婆就是听不懂人话,还在推搡间把齐宏恺老婆给推倒了。


    孔兴言又皱眉:“孩子呢?”


    严嫂子叹一口气:“没啦,差点连大人都没保住呢。当时我跟着老严去湖溪看他们俩,我看老齐老婆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老齐都能拿把刀把那老太婆砍了。”


    好在齐宏恺的妻子最后救过来了,那老太婆也被送到了警局。


    “之后挺多年的,他老婆都没怀上。”严嫂子道,“他俩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小孩来了。现在他俩那孩子十来岁了吧,也好久没见了。”


    “那也还好,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不是。”


    两人嘀嘀咕咕聊了半天,那一头的齐宏恺跟严竞锐也给老爷子上完香,走回了客厅。


    严嫂子跟孔兴言一人端了两盘饺子,招呼着人坐下:“正好,过来吃早饭吧。”


    “谢谢嫂子。”齐宏恺冲严嫂子笑了一下,也没客气。


    吃过早餐,严竞锐催促着齐宏恺回酒店休息,顺道也将孔兴言赶回去上班,孔兴言摆摆手:“我还有事没跟您说呢。”


    于是从严家小洋楼离开的就齐宏恺一人。


    齐宏恺迈步往外走,眼角余光却似漫不经心地往小洋楼右侧方瞧。


    角落里,一只黑猫优雅地舔着身上的毛。树上,纯黑的乌鸦脑袋一点点,似在打瞌睡。


    第53章 退圈第五十三天 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053.


    孔兴言一踏进严竞锐的书房便旧事重提, 说到了桑柒柒仓促离开京北一事。


    相比孔兴言的担忧,严竞锐历经的事多了,显得十分冷静淡定, 眼皮掀了掀,瞅着孔兴言胡子拉碴的脸, 他颇有些嫌弃:“你跟桑小姐接触的时间比我更多, 想来应该更清楚桑小姐不会是那种马虎大意的人,她半夜离开京北甚至都等不到白天,肯定是事发突然。且相比我这件事情, 她那边更紧急一些。更何况, 她离开是离开了, 帮手又不是没留下。”


    只不过他俩都不清楚桑柒柒的帮手是谁。


    这些道理孔兴言都懂。


    但只要一想到孟正祥死后竟然杀了这么多人,甚至连那火锅店爆炸都可能是孟正祥干的……孔兴言心底的忧虑就没压下去过。


    孟正祥附身在旁人身上对严竞锐下手, 严竞锐起码是个多年的老刑警, 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但每日的锻炼却没有落下过, 还能像扑倒严老爷子一般有点反抗能力。


    但制造车祸、制造爆炸这种意外让人根本没有防备的余地。


    孔兴言几乎将眉心皱成了川字。


    严竞锐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了两句:“得了,赶紧整整这副邋遢样子回去上班吧,明明长了张挺好看的脸, 咋能这么埋汰, 难怪找不到对象。”


    孔兴言:“……”


    一听’对象‘两个字,孔兴言原本还存在的些许迟疑立马消散得干干净净, 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腕看一眼表, 点头,扔下一句“确实不早了,那师父我先走了”, 转身就跑。


    生怕严竞锐当场变出个对象来塞他怀里。


    严竞锐眼角一跳,有点好笑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从严家回到小区,孔兴言随便整理了下个人形象,便开着车去了工作单位。今天的刑侦大队没什么事,孔兴言看了会儿孟正祥相关的资料,小肖抱着文件从他身边飘过时,眼尖地瞧见了’孟正祥‘三个字,他脚下步伐一转,拉过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孔兴言的身旁:“老大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上班就盯着孟正祥的资料看,他不早死了吗?还有啥好看的。”


    孔兴言没抬眼,只随口应和:“你知道他?”


    小肖点头,旋即语出惊人:“知道啊,我女朋友认识他。”


    孔兴言捏着A4纸的手微微顿了顿,偏头用眼神睨着他,眼底淌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意外跟疑惑:“你女朋友认识孟正祥?”


    “对啊。”小肖点头,“就五年前,孟正祥不是因为在小饭馆跟人发生口角,几天后闯入那受害人家里把受害人割喉了吗?其实当时我女朋友跟她小姐妹也在小饭馆,两人也跟孟正祥吵了几句。”


    所以事发以后,小肖跟他女朋友瞧见警情通报上写着的孟正祥杀人动机,后怕得一晚上没睡着。


    “最可怕的是,我当时租房的时候也去受害人的那个小区转过,后来因为价格贵了点,就租在两条街后那个小区了……”


    小肖谈起此事,脸上还带着几分心有余悸,“我女朋友那段时间刚好跟她朋友搞了个乐队,每次下班都凌晨了,要真住在受害人那小区,指不定就跟孟正祥碰上了。”


    孔兴言被他一番话说得大脑都有些宕机。


    几秒钟的楞怔后,他蹭得一下站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小青年,嗓门大了几分:“所以你女朋友是当年那饭馆的九个人之一?”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孔兴言要特地提’九个人‘,但小肖还是点点头:“对啊。”


    孔兴言:“……”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巧合。


    他用力揉了揉脸,将资料往小肖的怀里一甩,张嘴就丢出了个炸弹把小肖炸得差点变成傻子:“当年在饭馆内跟孟正祥吵架的九个人,死了七个。”


    小肖一呆。


    孔兴言继续道:“其中两个死者你虽然没接触过,但也知道相关案情。桑柒柒殡葬一条龙的前身,那家被我们的人判定为液化气泄露导致爆炸的火锅店,里头被炸死的老板夫妇就是当年饭馆的老板夫妇。”


    孔兴言的声音在小肖耳边响起时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小肖自听到’九个人死了七个‘,脑袋便一直嗡嗡嗡地响,里头更是一片空白。


    好半晌后他才张了张嘴,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嗓音来:“老大,你是在逗我玩吧?这、这是巧合吗?”


    孔兴言知道这个消息确实令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小肖现在还是涉事人员的亲人,他一巴掌呼在人的后脑勺,将小肖打醒的同时,皱着眉道:“谁没事跟你开这种玩笑。我问你,你女朋友的小姐妹是不是出国念书去了?”


    “对,对!”小肖立刻用力点头。


    孔兴言心道,果然。


    昨晚严竞锐给他打电话只简单讲了七个死者遭遇的意外,至于他们各自的身份在这场谋杀案件中已然变得无足轻重。不过,他们倒是分析了剩下两位幸存者幸存的原因,其中一人是两年前就出了国,孟正祥开始作案到现在的时间段里,对方都没回来过,估摸着孟正祥想杀她,也没机会。


    剩下的那人,也就是小肖的女友,多半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才没能让孟正祥得手。


    严竞锐当时说会跟桑柒柒提一提,也不知道提了没有。


    孔兴言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给桑柒柒发了信息,心里正担忧她能不能收到信息,就听手机叮咚一声响,对方有了回复:那是小肖警官的女朋友啊?小肖警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女朋友竟然长得这么漂亮,长得高气质还好,便宜他小子了。


    孔兴言:“……”


    好神奇。


    虽然桑柒柒回复了那么长一句话且没有一个字在重点上,但他看完以后,心里头那点紧张担忧的情绪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


    大概是心里明白,桑柒柒本身就是个靠谱的人,她能答非所问,关注这种非重点,就证明小肖女友应该没有安全问题。


    果然,桑柒柒的下一条信息也在不久后抵达。


    桑柒柒:小肖警官的女朋友脖子上挂着块开了光的玉呢,孟正祥靠近不了她。


    孔兴言顿时扭头面向小肖:“你女朋友脖子上挂着玉?”


    小肖还在想孟正祥的事,越想越着急,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回女朋友的身边。陡然听到孔兴言的询问,懵了懵,过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点头:“对,阿春……就是我女朋友,她说这是她家的传家宝,从她奶奶那一辈就传下来的,是她奶奶以前救了个道士,道士送的。”


    说完,小肖便迫不及待地跟孔兴言请假:“老大,我有点担心阿春,我想请个假回去看看。”


    孔兴言:“……”


    没跟桑柒柒联系前,孔兴言面对小肖的请假,必然大手一挥,立马同意了。


    但现在——


    他面无表情道:“放心吧,相比你女朋友,孟正祥恐怕更愿意来找你。”


    小肖:“……?”-


    京北,抚平区,悦漫酒店。


    悦漫酒店是宁川地产旗下的五星酒店,在抚平区拥有三十层高楼,价格昂贵,但服务十分贴心,很受有钱人的追捧。


    齐宏恺接过房卡,将行李箱交给了工作人员,迈步走向电梯。


    电梯直达二十三楼,进入房间,锁上门,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搜索桑柒柒的消息。


    今日的微博热搜相当热闹。


    或者应该说,现时不同往日,桑柒柒随便开个直播都能在热搜上有一席之地,更别提昨晚程合宜还发布了她跟桑柒柒前往五延庄水库工作的vlog。经过半夜的发酵,#程合宜 桑柒柒#、#幽灵公会成员#、#程合宜捞尸#、#桑柒柒救了程合宜#等话题的热度居高不下。


    但齐宏恺并未关注这几个,而是再度搜索了唐英俊的名字,并顺利进入了唐英俊的超话。


    超话置顶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爱吃巧克力:知道同好们都很关心小唐,虽然我们没能联系上小唐跟明心道长,不过联系上了程姐!程姐说她跟桑柒柒已经落地西罗省海市了,现在正在往小唐搞探险的精神病院赶。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她们就能抵达目的地。


    PS:其实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小唐这次探险的精神病院背景大家也都清楚,四十年前发生过一场火灾,估计磁场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所以通讯工具可能没那么灵光。老粉应该都知道,这种所谓的意外小唐经历得多了,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就是就是,别太担心]


    [或许谁还记得小唐上次去山上的废庙探险,结果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一屁股把手机坐烂掉那件事情……指不定这次也是在自己吓自己的时候,搞坏手机了]


    [如果只有小唐一个人我可能还担心担心,但有明心道长在,不用怕啦!明心道长很有安全感的!]


    [就算真的出意外了,现在桑柒柒去了也不会有事的。五延庄本地人悄悄来说一嘴,我们那个水库里面好像藏着水鬼,桑柒柒是来抓水鬼的/嘘]


    [???]


    [同本地人,不信可以看IP,楼上说的是真的,所以桑柒柒真的很牛的!有她在,各位完全不用担心小唐的安危。]


    这条帖子下评论数量快有小一千,齐宏恺只扫了两眼便没在意,他的视线定在’程姐说她跟桑柒柒已经落地西罗省海市‘这句话上,表情难言。


    片刻,他再度搜索了唐英俊昨日探险的废弃精神病院。


    这消息倒是很容易搜,因为唐英俊有前往某地探险前就发预告视频的习惯。齐宏恺打开了唐英俊的栗子主页,点进了最近的视频。


    视频中,唐英俊露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冲观众打招呼:“哈喽哈喽,各位朋友晚上好啊,今天这期是预告哦,几天后我要跟明心道长一块去西罗省海市的废弃精神病院探险,有点年纪的朋友应该都听说过这个精神病院,因为四十年前这个精神病院曾发生过一场火灾,火灾造成了包括医生、保安、病人在内的六十三人死亡。”


    齐宏恺打开手机,一边听唐英俊介绍,一边搜索精神病院的名称。


    对比了信息,发现唐英俊并未骗人。


    而且,资料比唐英俊说的更详细。


    其实火灾爆发的最初,已经有反应过来的医生打了求救电话,消防也很快赶到了现场,但奇怪的事情随之发生,无论是多少水、多大的水柱喷入火堆里,火都没有要熄灭的意思,甚至有种越烧越烈的趋势,这让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灭火的计划宣告失败,但消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继续烧,更何况精神病院内传来的尖叫跟痛呼令人心惊胆战,据现场的人说,那叫声撕心裂肺,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连晚上睡觉耳边好似都回荡着那些声音。


    消防硬着头皮闯进去救人,却也只救出来两个幸运儿,其他人都被困死在里头。


    后来,火烧了整整一晚上才熄灭。


    相关部门进入火场做调查,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因此,海市精神病院的火灾也成为了一桩悬案。时至今日还有不少做相关题材的up主会发表自己的看法,认为是线路老化、病人故意放火、报复社会等等原因才造成的火灾。


    齐宏恺看完这段沉重的往事,嘴角却出人意料地一点点翘了起来。


    他有经验,一般这种带点悬疑色彩的悬案,背后肯定有只在作恶的鬼。就像是警方明明已经意识到昆南、扬远、京北的五起入室杀人案件有古怪的相似,但他们却始终找不到联系一样。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那所谓的联系于他们而言属于不可思议的范畴。


    齐宏恺懒懒地将后背往椅子上一靠。


    原本还觉得桑柒柒离开京北是因为桑柒柒逮不到他而故意设计的一出戏,就等他上钩。但现在看来,桑柒柒的确是去救急的。


    毕竟,能一下子烧死六十多个人的恶鬼,怎么看都跟他不相上下。像唐英俊这种普通人过去探险,只有死路一条。哪怕身边跟着个道长,也不见得顶事。诚然,那个叫明心的估计是懂点抓鬼之术,但那可是恶鬼,明心既要抓鬼,又要保护唐英俊,不见得能行。


    而且——


    齐宏恺看了眼唐英俊发布预告视频的时间,是在五天前。


    那会儿他已经附身到严竞锐他爸的身上,但严竞锐他爸还没死,严家跟孔兴言也没联系上桑柒柒,桑柒柒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桑柒柒必然不可能在这个事情上设计他。


    至于桑柒柒留在严家的那两只盯梢的小鬼……呵,他只能说桑柒柒未免有点太小看他了。那种玩意儿的小鬼,他一次都能吞两只。竟还妄想让这俩小废物保护严竞锐,简直做梦!


    想到这里,齐宏恺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深。


    他起身,走向落地窗前,视线穿过透明玻璃看向严家所在的方位。


    今天。


    今天他就要让严竞锐付出代价!-


    西罗省,海市,康安精神病院。


    唐英俊浑身蹭上黑漆漆的灰尘,在嘎吱嘎吱响的床板上滚来滚去,十分无聊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个精神病院发生火灾以后,因为传闻太多,五六年前有个姓田的年轻老板嗅到了商机,花钱买下了只剩下空壳的大楼,试图在装修了以后做个鬼屋或者密室挣钱。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钱花进去了,大楼重置到一半,这姓田的老板突然暴毙在酒局上。


    这件事情也为康安精神病院本来就夸张的恐怖传闻覆上了一层浓厚的灵异色彩。


    现下唐英俊躺的那张床就是田老板为鬼屋NPC准备的床。


    他转过来转过去,扭头去看在另一个床上盘腿打坐的明心道长,到底还是没忍住,皱着眉问:“道长,你说桑小姐到底想干嘛啊?好端端的让我装出事,还不让我通知粉丝,这不纯吓唬人吗?”


    昨晚他跟明心在精神病院里探险探得好好的呢,桑柒柒突然给明心道长发了信息。


    明心道长掏出手机看了两眼以后,啥都没通知他,身体往边上一偏离开了摄像头的范围,随后动作十分迅速地掏出了一张符纸,符纸借着黑暗飘到了他的脚边,倏地冒起火花,把毫无防备的他吓得当场惊叫,手一抖,拍摄用的摄像机都给丢了出去。


    直播间倏然关闭。


    唐英俊也跟着反应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明心。


    明心冲他挑了挑眉,指着手机道:“摄像机的钱记得找桑老板报销。”


    唐英俊:“……”


    现在是报销不报销的问题吗?


    是他突然惨叫关掉直播间搞消失把粉丝吓一跳的问题吧!


    但明心却道:“这是桑老板的意思,她说事办成了给咱们加功德。”


    唐英俊现在跟明心混熟了,经常能从明心嘴里听到功德二字。也知道明心会帮一些人看相、处理灵异事件,就是为了攒功德。唐英俊也没觉得奇怪,毕竟道士这行里确实有相关的说法。


    但是——


    “桑老板为什么能给咱们加功德啊?”


    因为人家在地府有人脉。


    明心道长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当着唐英俊的面却没多说。


    他家师父从北洲五延庄回到流云观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打电话,告知了他事情的经过结果,并对桑柒柒的能力再三称赞:“小姑娘年轻有为,实力不容小觑,除了心眼子有点多,其他都很好。”


    收回思绪,明心面对好奇着等待答案的唐英俊,宛若一个真正的江湖神棍,神神秘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唐英俊:“……”


    他以前是真的觉的有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跟明心混熟了,就、知道每次明心说’天际不可泄露‘就是他懒得回答。


    但唐英俊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乖乖地抱起摄像机,跟在明心的身后,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房间坐下,玩单机游戏。


    他本来是打算靠睡觉来消磨时间的,但他一闭眼,耳边就全是若隐若现的尖利哭嚎声。为此,明心十分大方且主动地递出了一张从道观师兄那里薅来的静音符。但静音符一用,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雀无声,连人的呼吸、心跳声都听不到,唐英俊的心更慌了。


    将那静音符还回去,他选择睁眼到天明。


    而现在,他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再一次对着明心问出了桑柒柒的打算。但明心一脸沉静地打坐,像是并未听见他的询问。


    唐英俊眯了眯眼睛,下了床,抬起手指往明心的肩膀上一戳,后者缓缓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唐英俊:“……”


    他服了,他真服了!!


    桑柒柒跟程合宜来到安康精神病院的三楼,推开病房大门,瞧见的就是唐英俊插着腰冲着明心骂骂咧咧的场面。


    明心睁着眼,手中的拂尘甩一甩,还时不时地点头应是,看上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且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


    然而,桑柒柒站在门口看了五秒,没忍住问唐英俊:“你骂了半天,没发现他的道巾里塞着张静音符吗?”


    唐英俊一愣,猛地抬手拎起明心脑袋上的道巾。


    没了道巾压着,脑门上方贴着的静音符便缓缓飘了下来。


    唐英俊:“……”


    明心:“……”


    十分钟后。


    嘀嘀咕咕再次骂了一通的唐英俊终于因为口干舌燥而闭上了嘴,明心听得脑瓜嗡嗡,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扭过头,跟看了半天热闹的桑柒柒程合宜打招呼:“桑老板,程老板,上午好。”


    程合宜俯身作揖:“道长好。”


    桑柒柒也学着程合宜的模样,笑盈盈打了个招呼:“谢谢道长跟小唐主播的配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二位吃饭。”


    唐英俊听桑柒柒主动提起了所谓的配合,悄摸摸蹭过去,小声问:“桑老板,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啊?能不能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说完便举起三根手指头,做出了发誓的模样。


    “引鬼出洞。”桑柒柒笑眯眯地扔下四个字,没有多说,视线扫过一圈病房,看到病房内还有个空着的床,很自然地走上前,道,“我先睡个觉,你们自便。”


    在唐英俊懵逼的表情中,桑柒柒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鬼魂从身体中钻了出来,跟明心道长打过招呼,转身就进了地府。


    吧嗒。


    原本搭在小腹上的手臂垂落下来,悬在了床边。


    唐英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慨:“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第54章 退圈第五十四天 看着好像有点死了。


    054.


    唐英俊虽然也才二十七, 但因为做短视频压力大,又老是在工作途中遇到点奇奇怪怪的灵异事件,已经有点神经衰弱的迹象, 睡眠质量自然不怎么样。


    眼下见到桑柒柒闭眼就睡,别提有多羡慕了。


    但是。


    他指着桑柒柒, 小声地问明心道长跟程合宜:“桑老板那个引啥玩意儿出洞来着, 我没听清楚。但,来了就躺着睡觉这对吗?”


    唐英俊没听清,程合宜听得很清楚。


    更何况来这边的路上桑柒柒早已将孟正祥事情的缘由全部跟她交代了一遍, 她跟明心道长对视了一眼, 明心道长突然对唐英俊甩了甩拂尘, 脸上露出了个状似担忧的表情:“我也觉得不太对,不如你去把桑老板叫醒再仔细问问?”


    唐英俊虽然缺心眼, 但他又不傻。


    人家桑柒柒才说要睡一会儿, 明心就顶着那副明显看热闹的表情怂恿他去把桑柒柒叫醒。


    这不纯欠揍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明心见唐英俊没上当,颇感遗憾, 但还是不死心,继续怂恿:“真不去吗?看桑老板这样子,不像是睡眠质量太好,倒像是有点死了。”


    唐英俊:“……?”


    虽然他也有这种想法, 但这话是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吗?


    唐英俊瞧向明心的两只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上“你没礼貌”四个大字。


    他撇了撇嘴, 正要咕哝两句,就见明心竟主动上前走到了桑柒柒的窗前, 然后将手指往桑柒柒的鼻子下一放。


    唐英俊:“……”


    冒昧!太冒昧了!


    无视了唐英俊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倏然瞪大的眼睛以及倒吸气而扩大的鼻孔, 明心收回手,冲着他说:“真没气了,不信你来试试。”


    为了防止唐英俊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而不上当, 明心用自己的拂尘须须取代了原先手指的动作,放到了桑柒柒的鼻子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垂落的拂尘须须却没有丝毫飘动的意思。


    唐英俊的身体再往后撤了半步。


    他在心底细数时间,大概过了两分钟,见拂尘的须须还没动静,到底是好奇战胜了理智,往前凑到了桑柒柒的身前,伸手一探。


    没、真没呼吸!


    而且细看,他发现桑柒柒的胸膛竟然完全没有呼吸所造成的起伏!


    他咽了咽喉咙,手指悄悄戳向了桑柒柒垂落的手臂,那手臂就跟失去了控制权似的,跟尸体一样再度无力耷拉下来。


    唐英俊:“我艹!!!”


    他的眼瞳再度一点点瞪大,手忙脚乱地指向桑柒柒,又指向自己,再指向明心,这副混乱的模样看得明心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看到他笑得弯腰的唐英俊:“……?”


    程合宜表情略显一言难尽地看了全程,深切觉得明心道长丝毫没有半点流云观观主直系弟子该有的气质。轻叹一声,将从家里搜刮的零食塞到唐英俊保持着双臂张开、手指僵硬指着明心的怀中,她道:“明心道长逗你呢,柒柒有事离开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唐英俊:“……”


    虽然但是,这段话让整个事情变得更恐怖了。


    不过唐英俊也算个经历丰富的主播,他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探险,总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一脚踏进地上的水潭差点被电、打开水龙头有鲜红的水喷出来、走进屋子头顶的吊灯突然砸下、好端端走在密闭的空间衣服却突然飘了飘、明明是单独行动后却有人摸了他的后脖子、拿相机拍摄留念的时候相机突然聚焦在了一个空旷无人的角落。


    这些古怪的经历让他在栗子直播爆火,当然,也缺少不了一部分人骂他是剧本。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搞探险直播的先天圣体,认识了明心才知道他这是八字弱,容易招鬼上身。也就是说,他所遇到的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件里,都有只小鬼在他身边乱晃。


    知晓小鬼的存在,又亲眼见识过明心这种道长的能力,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神魂出窍是不是?”一改先前惊恐懵逼的表情,唐英俊抬了抬下巴,一副看透了所有真相的骄傲模样,“你们当道士的本领就是多。”


    ’你们当道士的‘这六个字落入明心的耳朵,让他意识到唐英俊似乎已经被网上的传闻彻底带歪,认定了桑柒柒就是个道士。


    咦。


    该怎么告诉他,桑老板的身份跟道士搭不上半点边,反倒能跟他最害怕的鬼扯上点关系?-


    安康精神病医院内热闹非凡,桑柒柒这边倒是安安静静。


    离开精神病院后,她便从地府回到了京北,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没去殡葬一条龙,而是回到了原主的家。自她附身原主的身体以后,由于用不着休息,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躺在沙发上待了一阵,客厅的窗户上突然响起嘟嘟嘟的声音,她偏头,见一只黑色的乌鸦穿过厚厚的玻璃飞过来,双爪落在沙发的椅背上。


    小黑嘎嘎嘎地叫了半天,桑柒柒听得若有所思。


    “齐宏恺?”


    “嘎嘎嘎。”


    “身体是齐宏恺的,里头装的是孟正祥?”


    “嘎!”


    “能力不弱,能发现你们的存在?”


    “嘎?嘎!”


    “哦,你是说,你俩是故意被发现的,而且被发现的只是你俩的分身,所以他没你们厉害。”


    “嘎!”


    一鬼一乌鸦交流得格外顺畅,桑柒柒也没细究孟正祥跟小黑、猫猫相比到底谁更厉害一点,不过这两只的现身的确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得让孟正祥知道,她留下的帮手没他厉害,那么孟正祥才会毫不犹豫地冲严竞锐下手。


    现在看来,计划很成功。


    捞了把白米喂给小黑,桑柒柒拍拍手掌准备出门赚分。


    严家。


    送走了齐宏恺跟孔兴言以后,严竞锐跟妻子说了会话,便打算去上班。但严嫂子却有点迟疑,想说什么,又在对上丈夫的目光时咽了回去。


    夫妻这么多年,严竞锐哪能猜不到她的担忧。


    他温声道:“放心吧,桑小姐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她说她叫了两个帮手,一个跟着我走,一个留在家里保护你。”


    严嫂子当即皱眉:“保护我做什么?让他跟你一块走,孟正祥那家伙杀人如麻、穷凶极恶,多个帮手你的安全还能多点保障。”


    妻子的话的确有道理,但严竞锐不是这么想的。


    桑柒柒说过,孟正祥想要靠近他并不容易,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附身老爷子。现在老爷子走了,严家就剩下他跟妻子,以严竞锐对孟正祥的了解来看,在他跟妻子中间,孟正祥恐怕会选择先对付后者。


    因此,面对妻子的提议,他果断摇头:“不成,必须留下一个保护你。”


    听到严竞锐的分析,严嫂子心底一颤,没再多说。


    目送着严竞锐的离开,她坐在沙发上摸着胸腔的位置,感受着心脏砰砰乱跳的震动,一种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深处窜起。上一次出现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个傍晚,仅仅是两个小时后,她就收到了儿子因公殉职的噩耗。


    想到这里,严嫂子根本坐不住。


    她从沙发起身,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小洋楼的门铃声响起。在极致的安静中猝然响起的的铃声将本就慌乱的严嫂子吓了一跳,她走到门口,试图通过猫眼去瞧门外的人,但在俯身贴到门板前时,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嫂子,是我。”


    “老齐?”


    严嫂子愣了愣,连忙打开大门。


    门外,齐宏恺似是已经整理过了,身上换了干净清爽的衣物,胡子也被剃得干干净净。


    “老严不是让你回酒店休息了吗?你怎么又过来了?”严嫂子看了眼时间,距离早上齐宏恺离开小洋楼,也就过去一个多小时,她皱了皱眉,“你这压根没休息吧。”


    “确实没怎么休息。” 齐宏恺笑了一下,很自然地迈步朝着屋内走,边走边道,“我突然想起来点事儿,所以又回来了。”


    “什么事啊?老严已经去单位了,要是不急的话,你等晚上跟他讲?”


    “不用,这事儿跟嫂子你说也行。”


    严嫂子心下隐约感到了几分奇怪,但想着可能是齐宏恺家里头的事,便也点头应下。她让齐宏恺坐在客厅内,自己转身去厨房烧了水。


    她给齐宏恺泡了杯茶,茶叶是老爷子的学生带来的,说是家里自己种自己摘的。


    “嫂子,我听说京北电视台似乎弄了个法治栏目,跟严哥他们单位有合作?”


    齐宏恺接过水杯,滚烫的杯壁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将他的指腹染得通红,但他似乎并没有’被烫到‘这种意识,只微微抬着头,嘴角勾着笑容,笑着问严嫂子。


    严嫂子的注意力原本在齐宏恺跟水杯上,正要提醒’小心烫‘,但随着他这个问题在客厅内响起,严嫂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是吧,你问这个干嘛?”


    这事儿严嫂子的确听严竞锐在饭桌说过两嘴,当时饭桌上还有孔兴言。


    严竞锐说自己原本提议在法治栏目中引用三年前发生在京北西峰区的一场凶杀案,该凶杀案的凶手其实是个老好人,但被压迫久了,心理也随之变态,在一时冲动下选择杀人。选这种案子,除了普法之外还能警醒社会和人民,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以及人民的心理健康也十分重要,需要重视。


    但电视台的负责人却相当不满意。


    他觉得这个案子没有’爆点‘。


    孔兴言当场就问:“那什么样的案子叫做有爆点?”


    严竞锐道:“他看上的那个就有爆点。最初是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在一个出租屋内发现了一具被砍了很多刀的尸体,经过调查,我们部门的刑警发现这是一场情杀,死者是插足凶手婚姻的小三。但后续我们才发现,这所谓的原配,其实也是个小三。那男的在老家找了个老婆,又在京北找了个老婆,还犯了重婚罪。至于这’原配‘是怎么发现小三的呢?是那男人在老家的老婆察觉到的,那女人伪装成游戏好友接近’原配‘,一步步怂恿原配杀了小三,最后她坐享其成。”


    孔兴言:“……”


    别的不说,这位电视台的负责人确实很懂收视率。


    “但我觉得,不管是严哥提议的案子,还是电视台负责人提议的案子,都不太合适。”


    齐宏恺的一句话将严嫂子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这事?”


    甚至知道严竞锐在饭桌说过的话。


    但齐宏恺答非所问。


    他将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轻轻一弹玻璃杯,只听啪嗒一声,玻璃杯在毫秒之内碎成了齑粉。随手抹去指尖上残留的粉末与水珠,他敛下眼皮,颇为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个想法,嫂子可以听一听。”


    “正要往正局位置晋升的严副局回到家,突然发现家里藏了一具尸体。仔细一看,这具尸体的主人竟是他从小的玩伴,老爷子的学生。严副局很震惊,开始找凶手,却惊讶地发现凶手正是自己的枕边人妻子。他这人公正严明了一辈子,家里的父亲是桃李满天下的老教师,儿子是勇得一等功的烈士,结果妻子却杀了人。”


    “这样的丑闻一出,严家这名声恐怕就得臭了吧?”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刻意询问,齐宏恺缓缓抬起头,面向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严嫂子。


    严嫂子虽自诩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此时此刻她若还是察觉不到齐宏恺有问题,那未免有点太蠢了。


    坐在齐宏恺对面的身体微微僵硬,她的手指死死拽着桌边垂落的桌布,目光盯着齐宏恺,呼吸虽然变得格外急促,却没有吭声。


    齐宏恺也不介意,只自顾自地说:“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臭。要不这样吧,得知妻子杀人的严副局因为太过震惊与激动,在与妻子的交谈、推搡中,失手把妻子杀了。严副局看着沾满妻子鲜血的手,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因而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窗口趴着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小孩目睹了这一切,想要去报警,却摔了一跤,闹出了动静,被严副局注意到了。”


    说到最后,齐宏恺一改原先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的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盯着严嫂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于是严副局又把这个小孩给杀了?最后,案件被全国报道,堂堂副局,连杀两人,最后只能被关进牢里,可可怜怜地等死。”


    嘭!


    回应齐宏恺的是严嫂子突然的起身。


    她藏在桌下的手抓住桌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桌板朝着齐宏恺的脸掀去。


    随后拔腿就跑。


    但那桌板即将靠近齐宏恺时,他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黑雾,那黑雾宛若屏障与桌面发生很轻的碰撞声,随后,桌板咔啦一声碎成了无数块,顺着地心引力落到地板上。


    严嫂子不敢浪费时间去看身后的情况,她白着脸疯狂地往门外跑。


    很快,强烈的威胁感从身后涌来,在一缕黑雾宛若利箭穿破空气刺向她的后心时,一声撼天动地的虎啸忽而从门外响起,小黑身姿矫健地从外一跃而来,叼住严嫂子往门外的院子里一丢,扭过头,尖锐锋利的牙齿咬住那利箭似的黑雾,四只爪子抵住地面,用力往后一拽。


    刺啦。


    黑雾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齐宏恺看着这一幕,缓缓眯起了眼眸。


    哪来的老虎?


    桑柒柒留下的不是只盯梢的乌鸦跟小猫崽子吗?


    难道……


    猜测从心底窜起的瞬间,恶虎已然朝着他冲了过来。但齐宏恺并没有慌张,他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鬼影从身体里钻出来,瞬间变为孟正祥的模样。此刻的孟正祥穿着沾着鲜血、泥渍的脏衣服,额头有个漆黑的枪口,模样与他五年被一枪毙命没有半分区别。


    他的身体四周再次迸发出强大的鬼气,被鬼气掠过的所有家具都震了震,表面裂开缝隙。


    整栋小洋楼似乎也跟着晃了晃,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紧接着,孟正祥灵活地往边上一侧,躲过了恶虎的攻击。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动,无数的鬼气凝聚成无数的利箭,刺向恶虎,但就在恶虎躲避的瞬间,那已经越过它身体的利箭却突然调转方向与前方的利箭融合,形成了一道道黑色流光,并头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笼子,将恶虎困在了其中。


    恶虎明显懵了懵,爪子往笼子上一挠,结果刚碰上笼子边缘就被刺了刺,疼得它嗷了一声。


    孟正祥注视着这畜生在笼子里打转,嘴角翘了翘,嘲笑道:“把你这种废物留在这里保护严家人?桑柒柒也真是够蠢的。”


    “啧。”


    一道咂嘴声猝不及防地在孟正祥的耳后响起。


    他猛地转身,就见桑柒柒正站在严家小洋楼的大门口,她抱着双臂,长眉皱起,语带不爽:“你这人真的很没意思,它没本事单单嘲讽它就行了,骂我蠢是几个意思?”


    孟正祥却好似听不到她说的话,眼带惊愕地盯着她,声音不可遏制地拔高:“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西罗省找唐英俊他们了吗?”


    桑柒柒眨眨眼,双手一摊:“是啊,但我去了又回来了啊,很意外吗?”


    “你故意的!”孟正祥迅速反应过来,眼底逐渐染上凝霜,浮起淡淡的血色,“你故意设计引我出现!”


    “行吧,我宣布你比里面那只聪明点。”


    一句话得罪两只鬼。


    笼子里的恶虎嗷嗷嗷地叫不停,愤怒地宛若猫猫挠玻璃。


    但桑柒柒懒得理它,只将视线放在孟正祥的身上,翘起了嘴角:“说你聪明吧,小聪明确实有点。说你蠢吧,是真蠢,就那么个粗糙的引蛇出洞都被把你钓出来。看来你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严警官替五年前的自己报仇了?”


    孟正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明明还特地确认了桑柒柒是真的前往西罗省救急了,却没想到还是一脚踩在了桑柒柒挖的坑里。


    被桑柒柒骂一句愚蠢,似乎也没法反驳。


    孟正祥咬牙,抬手之际困住恶虎的笼子迅速飞到了他的手中。紧接着,在桑柒柒略显意外的目光中,他将手探进笼子,一把拽住了恶虎的尾巴,将恶虎往自己的面前拽来。恶虎原本正欲回头一口咬断孟正祥的手臂,但奇怪的是它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似的,头颅、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一点点靠近孟正祥,急得喵喵叫。


    几秒之后,孟正祥身上的鬼气忽然蔓延至笼子,并宛若藤蔓缠住了恶虎的后腿。


    恶虎瞪圆了眼睛,什么也瞧不见,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藤蔓仿佛长了牙齿嵌入了它的腿中,开始一点点吸收、吞食它的身体。


    恶虎:“!!!”


    喉间溢出一声声哀嚎,痛哭流涕般的声音在小洋楼显得得格外刺耳。


    桑柒柒眯了眯眼睛,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距离孟正祥手中的笼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而孟正祥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在桑柒柒靠近的瞬间,有鬼气凝结成的利刃刺向了她的心口。


    桑柒柒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身体灵活扭动的同时,徒手接白刃,刺啦一声,利刃被攥成了消散的空气。


    紧接着,她迅速抬起右腿,一脚踹上了孟正祥的后腰。


    嘭得一声。


    哪怕孟正祥有所防备,但还是被踹飞了十几米远。


    孟正祥:“……”


    这死女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艰难稳住身形,他咬了咬牙,蔓延出去啃咬住恶虎的黑色藤蔓倏地往后缩,企图将笼子以及恶虎一块拽回来。但桑柒柒哪肯给他机会,毫不犹豫地将笼子扣在掌心中,烧灼刺疼的感觉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令恶虎都嗷嗷叫唤的疼在桑柒柒这里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在孟正祥错愕的目光中,手腕用力。


    连笼带猫带鬼,齐刷刷地被甩到了天上。


    桑柒柒一跃而上,脚踩笼子飞身靠近孟正祥,在对方的鬼气再次炸开前,拘魂锁链窜出,勾住了孟正祥的脚脖子。


    桑柒柒拎着锁链的一端,抡起手臂就将孟正祥往地上砸。


    啪,啪啪,啪啪啪。


    鬼与地面接触的清脆声响宛若动听的乐章,在小洋楼内经久不散,听得窗外的严嫂子呆若木鸡。


    第55章 退圈第五十五天 细狗变成双开门。……


    055.


    孟正祥自被一枪毙命、鬼魂逃脱, 就没遇到过这么丢人的事。他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咸鱼,被桑柒柒拎着鱼尾巴疯狂拍打,明明气得要命、恨得要死, 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桑柒柒的速度和力道实在是太夸张了。


    他的身体随着桑柒柒的抡臂竟然能发出咻咻咻的破空声!每次脑袋经过半空都会清醒一会儿,但所谓的一会儿也仅仅只是半秒钟的时间, 因为半秒后他连人带头再度砸在了地面上, 砸得他晕头转向,脑袋都要碎掉了。


    孟正祥也不知道自己被砸了多久,等到他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 连气都快喘不上来时, 桑柒柒绕着他转了两圈, 发出了致命嘲讽:“菜逼。”


    孟正祥:“……”


    愤怒刺激着神经,那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溃散的纯黑雾气竟然再度凝聚且暴涨起来, 嗖嗖嗖地冲着桑柒柒的脸飞去, 同一时刻,孟正祥躺在地上的影子在瞬间化作虚无, 于空气中掠过一道晃动的透明波浪。


    桑柒柒一秒猜到他的真实意图。


    手中的拘魂锁链用力往后一拽,只听一声闷哼,透明波浪嘭哒摔倒在地,鬼影再次暴露在了桑柒柒的眼前。


    孟正祥眼神略显错愕, 显然没想到自己都化作虚无了, 那锁链竟然还能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可如果这拘魂锁链不掉,那不就意味着他永远无法逃离桑柒柒?


    意识到这个事实, 孟正祥毫不犹豫地将黑雾凝聚成利刃, 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脚踝处。惨叫与痛苦在屋内响起,震得房顶都抖了抖,孟正祥看着淌着黑气的左脚踝, 狠狠一瞪桑柒柒,扭头就朝着门外而去。


    “小黑!”


    轰!


    在鬼影撞向门外的严嫂子时,从天而降的黑色乌鸦扇动翅膀,卷起风浪一把将没有防备的孟正祥给扇回了小洋楼内,再次摔倒在桑柒柒的脚边。


    桑柒柒抱着双臂歪了歪脑袋看他,杏眼里透出的戏谑宛若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孟正祥的脸上,让他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这通报复严竞锐的计划好似一场天大的笑话。


    但没关系,硬打打不过,那就换法子,更何况他还有底牌。


    孟正祥的心绪稍稍缓解,他直勾勾地盯着桑柒柒,嘴角缓缓咧开。


    紧接着,身上的浓郁黑雾飞速像四周迸溅,被黑雾淌过的地面忽然升起一缕一缕的雾气,并在眨眼之间将小洋楼内所有的家具全部覆盖,形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


    随后,孟正祥鬼影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动。


    他的视线穿过黑暗望向角落里站着的黑影,扯起唇,露出一口尖牙:“桑柒柒,想当救世主是吗?今天我就让你跟严家人一块去死!”


    “天黑了你开始做梦了?”桑柒柒眉梢微扬,视线环视这漆黑空荡的空间,食指漫不经心地勾着拘魂锁链,她抬起手腕就朝着孟正祥鬼影的右侧方甩了过去。


    嘭,啪。


    一声惨叫响起。


    桑柒柒翘起嘴角:“大家都是鬼,你这小手段,我难道不知道?”


    不就是分离了一部分鬼气搞了个假的分身在这儿逼逼叨叨吸引她的注意,而后真正的实体企图偷袭她、把她杀了?这跟她在地府找小鬼们玩的捉迷藏有什么区别?


    桑柒柒手腕抬起又落下,每次落下的位置都不同,但总能听到痛苦的呻吟。


    孟正祥眼见着拘魂锁链再次跟鞭子似的自头顶砸下来,他终于忍耐不住,身影倏地一下撞进那道分身里面,愤怒地用已然变得血红的的眼睛盯着桑柒柒,咬牙切齿:“桑、柒、柒!”


    三个字带着强烈的恨意,将孟正祥那张本就丑陋恐怖的鬼脸都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但桑柒柒表情不变,只催促:“还有什么手段一块使出来,马上到午饭时间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孟正祥:“……”


    可恶,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孟正祥猩红的眼底爆发出一阵恶意,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根长香的虚影,长香被点燃着,烟雾如同绸缎,尽管空间内没有风,却依旧被吹得微微晃动。


    什么奇怪东西?


    桑柒柒盯着那没见过的长香,眉心缓缓蹙起。


    而也就是在她观察长香的这几秒钟,长香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燃烧,眨眼便烧到了尾部。与此同时,从长香上溢出来的烟雾却越来越多,逐渐凝聚成一道正在打坐的人影。


    人影并不清晰,但隐约可瞧见他的身上穿着明黄的道袍,头戴道巾,怀中放着拂尘。


    竟是个道士。


    孟正祥大喊一声:“道长助我!”


    轰!


    道士倏然睁眼,漆黑的空间内卷起狂风,刺向了桑柒柒。


    桑柒柒抬起拘魂锁链一甩,漆黑的锁链宛若利箭径自劈开了狂风。而透过这风帘,她竟然看到孟正祥略显清瘦的身体宛若充气一般开始一点点变得庞大,身上包裹的黑雾也变得更加浓郁。


    细狗在突然之间变成了双开门,孟正祥举起手,张开的五指收拢,浑身的骨头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他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道,猩红的眼睛亮起,不管不顾地朝着桑柒柒一拳头砸了过去。


    桑柒柒:“……”


    孟正祥咋这么不信邪呢?


    想不通的桑柒柒在对方的拳头砸向自己面门的时候后退一步,右手迎上。


    嘭!


    两人的拳头带着鬼气相撞,鬼气掠出一片气墙。


    桑柒柒站在原地,身体都没晃一下。而孟正祥脸上夸张的笑容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崩裂,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臂内部开始一点点的开裂、崩溃,紧接着,这种可怕的溃散感竟然从手掌、小臂一路蔓延至肩膀,甚至是全身。


    啪的一声,他的手臂像被脱去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地垂下来。


    随后是颈椎、脊椎、膝盖。


    就在这两秒钟的时间里,他又从一个双开门壮汉变成了一坨烂泥,吧嗒瘫软在地上。


    桑柒柒收回手,左手捏了捏指骨,垂下眼眸,用脚尖踹了踹他,啧啧两声:“整个地府敢接我一拳的鬼都找不出两个来,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竟然主动凑上来。”


    桑柒柒蹲下来,再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诶,刚才那道士是谁?”


    孟正祥此刻还沉浸在被桑柒柒一拳头砸得浑身尽碎的可怕事实中,因为过于震惊,脑瓜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完全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那看向桑柒柒的目光从最开始的憎恨、愤怒变成了此刻的惊恐与畏惧。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桑柒柒想,她就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捏死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正祥拼命地挪动身体想要后撤,但桑柒柒跟提垃圾似的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抬手挥退随着孟正祥的虚弱而逐渐溃散的黑雾,她心道审讯这种工作可能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士来。


    正欲前往地府,孟正祥却猛地出声:“底牌,我还有底牌!桑柒柒你放开我,你放过我,我就把严竞锐他爸交给你!”


    桑柒柒脚下的步子倏然一顿。


    她缓缓抬起手臂,将变得跟史莱姆没什么区别的孟正祥提到自己的眼前,杏眼里染上了几分兴味,她一字一字地问:“你是说,你附身严老爷子,却没把严老爷子的魂给吃了?”


    孟正祥见到桑柒柒对严老爷子的魂感兴趣,眼里迸发出了强烈的惊喜,想要疯狂点头,但他脖子断了,只能垂着,迫不及待地回应:“对,对,不止严竞锐的爹,齐宏恺的魂也在!”


    桑柒柒扬眉:“那其他人呢?附身到普通人身上,借他们的身体入室割喉、再把这些普通人丢进河里,这些事是你做的吧?我看过地府的记录,鬼差的确没拘到他们的魂魄,那他们的鬼魂去哪儿了?”


    “被我吃了,他们的魂都被我吃了。”


    “你把其他人的鬼魂都吃了,却特地留下了严老爷子跟齐宏恺的?”桑柒柒重复这个事实。


    “因为我要报复严竞锐,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他亲爹的魂魄还有他发小的魂一块吃了!”


    事实上不止这两人。


    他原本的计划里还有严竞锐的老婆。


    但这一切却被桑柒柒给毁了!


    孟正祥心中的恨意依旧能够燎原,下垂的眼眸里也闪过阴冷,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只有示弱、只有将底牌都放到桑柒柒的面前,才有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只要他能离开,他就能回去找道长,到时候,他依旧是一只完好无损的大鬼。


    届时,不仅是严竞锐,就连桑柒柒也要死!


    他们全都要死!


    孟正祥畅想着未来的时候,桑柒柒却差点笑出声来。


    她原本以为严老爷子一行都没了,结果孟正祥这家伙为了报复严竞锐,竟然特地把人给留下了。


    “你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立马把严竞锐他爹跟齐宏恺的下落告诉你!”见桑柒柒长久没吭声,孟正祥显得有些着急,他不停催促,“我保证我不会骗你!”


    “保证?你的保证值几个钱?”桑柒柒哼笑,将他重新扔回地上,让他的脑袋足以依靠身后的物件,望着他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竖起手指晃了晃,“大家都是鬼,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我今天放了你,然后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要莫欺少年穷,修炼够了再回头找我麻烦?我这张脸看着很蠢吗?没有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就很聪明啊。


    孟正祥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上当?


    拍了拍手掌,桑柒柒直起腰板,笑吟吟道:“谢谢你告诉我严老爷子他们鬼魂还在的好消息,作为报答,就让地府的行刑官少给你片一刀吧,怎么样?”


    孟正祥:“……”


    他显然没想到桑柒柒根本不信他这一套,只能咬牙威胁:“没有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俩!”


    桑柒柒挑了挑眉,笑得很灿烂:“你说得对,所以,在找到他们俩之前,你绝对死不了。”


    在孟正祥瞪大的眼珠里,她一字一字地道:“只会遭受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次次地后悔为什么不在五年前就死个透彻——我、保、证。”-


    桑柒柒提着孟正祥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又抄近路来到第一殿,将孟正祥往里一丢,便急匆匆要走。


    蔺阎罗了解过孟正祥,自然知晓他的长相,更何况孟正祥脑门上的枪洞实在过于显眼。但……瞧见孟正祥软在地上跟一滩烂泥似的,蔺阎罗的额角还是不可遏制地抽了抽。


    这丫头,下手都没点轻重的。


    还没审讯受罚呢就把人打成这样,后面还有那么多小地狱要待,孟正祥熬得住吗?


    他将目光从孟正祥的身上收回来,看向桑柒柒的背影,’诶‘了一声,连忙问:“你不留下来听审,急着走干嘛?”


    “我跟合宜姐说好了争取十二点回到精神病院,然后请他们吃饭,马上过时间了,我要迟到了。”桑柒柒冲蔺阎罗挥挥手,“审讯工作就交给老大你了,到时候让崔木头把审讯笔录跟我的分一块带给我就行。”


    蔺阎罗:“……”


    成吧。


    康安精神病院,病房内。


    唐英俊、明心、程合宜三人实在有点无聊,考虑到孟正祥或许盯着他们的社交账号,三个人也没上网,便凑在一块掏出了一叠牌,开始斗地主。


    他们不玩钱,输了的人只需要被胜者用笔在脸上画两道就够了。


    但……


    唐英俊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双目如炬地盯着程合宜跟明心,冷哼:“这把我肯定赢,你俩输定了。”


    明心将拂尘插在身后的衣服里,听着这挑衅,只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你上把也是这么放狠话的,还不是输惨了。”


    唐英俊:“……”


    他就不信这个邪。


    纸牌一张张地出,眼见着手里只剩下一对王炸,唐英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绽开。然而下一秒,明心的手中就丢出了两张joker牌。


    唐英俊:“……?!”


    他看看自己的牌,再看看扔在地上的joker,满脸懵逼。


    已经站在唐英俊的身后,悄无声息看了两分钟的桑柒柒终于忍不住,抬手揭掉了贴在了唐英俊身后的符纸,一把拍在他的身前,同一时刻,唐英俊眼中的joker变成了一对三。


    到了这个时候,唐英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蹭得一下站起来,指着明心气愤道:“你耍赖!”


    明心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回来塞到随身包内,假装没听到,将视线转向桑柒柒,笑着问:“桑老板,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桑柒柒走到程合宜的身旁,弯了弯眼睛,“感谢三位的配合,恶鬼已经被抓了,小唐也可以跟你的粉丝报平安了。”


    等桑柒柒回来的这段时间,唐英俊缠着程合宜讲了桑柒柒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因此也知晓了孟正祥一事。眼下听到她说事情解决,猛地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个孟正祥以后不会再作恶了对吧?”


    “对。”桑柒柒拎起程合宜的包,问三人,“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


    “海市有家西餐厅特别有名,我们去吃那个吧?”


    “成。”


    西餐厅位于海市的市中心,在高楼之上,如果是夜晚,景色应该相当不错。吃饭时,唐英俊又缠着桑柒柒讲大战孟正祥的过程,桑柒柒也相当给面子,就是叙述能力不怎么样,说来说去都是一句:“我一拳头就把那废物干碎了。”


    唐英俊懵了懵,忍不住问:“你们道士还有这么直接的干架方式吗?我看明心道长都是唰唰唰甩符纸,然后再掐诀,那场面跟电影特效似的,贼好看。”


    桑柒柒叉起鸡翅放嘴里,瞅他一眼,有些含糊不清地说:“谁跟你说我是道士?我打架不用符纸,一般都拧脖子敲脑袋,这种方法虽然暴力了点,但效率更高,更值得推广。”


    唐英俊的注意点却落在了前半句话上,他眨眨眼有点茫然地问:“你不是道士吗?那你是什么?”


    唐英俊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桑柒柒有点意外,放下鸡翅,看了看微笑的明心,再看扶额一副不忍直视的程合宜,突然就懂了。


    她冲唐英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唐英俊有种即将知晓一个惊天大秘密的刺激感,眼睛都在一瞬间变亮了,连忙翘起椅子脚将大半的身体都凑到了桑柒柒的身边,手臂撑在桌面上,微微偏过头,一只耳朵贴到桑柒柒的唇边。


    下一秒,就听桑柒柒用那种气若游丝且带着颤音的语调说:“我不是道士,我~是~鬼~呀~”


    嘭。


    唐英俊撑着桌面的手一滑,椅子跟着往前趔趄,单条腿没能稳住他的身体,啪叽一声,他便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捂着摔疼的屁股,他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桑柒柒。


    “是你自己问我的。”桑柒柒无辜眨眼,难得贴心地安抚他,“你别怕,鬼也分好鬼跟坏鬼的。虽然我喜欢拧人脖子敲人脑袋,但我肯定是只好鬼。”


    唐英俊:“……”


    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满脸悲愤地从地上爬起来,搬着椅子挪向了程合宜,生怕一靠近桑柒柒就会被她这只大鬼吃掉。


    不过,这种对于桑柒柒的恐惧,在唐英俊听程合宜说完五延庄水库的事后,立马消失了。


    他看向桑柒柒的眼神带着光。


    甚至有点兴奋地问:“那我以后在地府是不是就有人脉了?等我死了,没人给我烧别墅烧钱,我能去你家住吗?”


    有点冒昧。


    但桑柒柒听程合宜说过,唐英俊似乎是个孤儿。


    所以他的这句等他死了没人给他烧别墅烧钱是贴近事实的假设。


    桑柒柒摸了下鼻尖,实话实说:“住我家可能有点不方便,但你放心,你想要啥我给你烧啥。”


    唐英俊乐颠颠地直点头:“那也行,到时候我住你家边上。等程姐跟明心道长都死了,咱们整个联排别墅,每天都能凑一块打打麻将唠唠嗑什么的,一定很有意思!”


    明心:“……”


    程合宜:“……”


    计划得很好,但先别计划,他们还想多活几年-


    吃饭的途中,唐英俊拍了张四个人的大合照发到微博跟栗子直播两个平台报平安,告诉大家他很好,只是昨晚在精神病院探险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把自己摔了不说,还把明心一块拽下去了,两人的手机也跟着摔了,因此没接上好友的电话。


    为了表达歉意,唐英俊跟明心等会儿要回精神病院继续探险,桑柒柒跟程合宜虽然要离开,但桑柒柒特地交代了让唐英俊直播的时候开着抽奖,就抽她家殡葬一条龙的产品,费用她买单。


    于是四人在餐厅的大门口分别。


    桑柒柒回到了京北,脚踩在京北的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开着小皮卡去往严家。


    自意识到齐宏恺可能就是孟正祥以后,严嫂子的心就慌得要死。她幸运地躲过一劫,人被一只硕大的恶虎丢在院子里,顾不上摔疼,藏在树后颤抖着手指去给严竞锐打电话。但电话刚接通,小洋楼便震了震,里头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窗户缝隙里弥漫出来的诡异黑色雾气,呈现出了一个严嫂子从未见过的世界。


    尽管心底无比好奇,但还是害怕的情绪占比更重,她没敢探头。


    直到某一刻,整个小洋楼突然陷入寂静。


    好似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严嫂子微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往前探了探头,紧接着便瞧见桑柒柒拎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她后,跟她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婶子,孟正祥我带走了,下午再过来跟你们细说”便匆匆离开。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桑柒柒手里提到的那玩意儿竟然是孟正祥!


    “隐约能看出个人形,但他的脑袋耷拉着,我没看到他的脸。”小洋楼内,严嫂子跟丈夫形容先前的所见所闻,“但桑小姐的确说她把孟正祥带走了。”


    严竞锐抿着唇没吭声。


    他是信任桑柒柒的,桑柒柒这么说了,就证明孟正祥肯定已经被逮。


    但是……


    就在他转头看向沙发之际,门外匆匆赶来一道人影。


    孔兴言得到消息后便放下手头的事驱车过来,一到严家,入目的先是外头被割头的诸多花花草草。这场面让他心都抖了抖,但他没想到,小洋楼里头才是重头戏。


    倒地的各种家具,出现裂缝的墙体,就像局部地震过一样。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靠在沙发上不知生死的齐宏恺。


    孔兴言:“……”


    第56章 退圈第五十六天 闭上你那臭嘴,别打扰……


    056.


    孔兴言的视线与严竞锐的视线相撞, 瞧见对方眼眸中暗藏的疲惫与复杂,心中沉了沉,迈着步子走到了沙发前, 将手指放到了齐宏恺的侧边脖子上。


    指腹下的皮肤是与常人稍有不同的的冰冷,也没有脉搏跳动的触感。


    来严家之前, 他在小肖的提醒下关注到了栗子直播平台那个叫做唐英俊的探险博主, 也知晓了桑柒柒半夜离开京北就是为了给对方救急。但随着对方在社交软件放出他跟桑柒柒几人的合照,并用漏洞百出的理由解释昨晚直播突然关闭的原因,孔兴言便觉得不对劲了。


    无他, 合照里的桑柒柒显得太放松太随意了。


    在明知道京北有个恶鬼时刻盯着严竞锐的情况下, 以桑柒柒的性格, 她处理完救急事件,肯定不会在海市多做停留。


    但她停留了, 这足以证明她有另外的打算。


    孔兴言开始怀疑她离开京北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做给孟正祥看,想要引孟正祥出现。


    但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高调以及刻意, 孟正祥真的会上当吗?


    而现在,看到早晨还笑着跟他打招呼的齐宏恺如今已然成为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孔兴言想,他大概找到答案了。


    他指着齐宏恺问:“桑小姐是故意在半夜离开的京北, 就为了引孟正祥出现。这位齐先生, 就是孟正祥?”


    这种猜测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因为桑柒柒一走,齐宏恺就出现了。


    这样的巧合在他们刑警眼中, 是需要拉警报的。


    严竞锐的双手撑住脸, 试图用力抹去脸上的疲惫,哑着嗓子道:“差不多,老齐应该跟老爷子一样, 被孟正祥附身了。你我都离开之后,他回到这里来找你师母,说了他的报复计划。但计划还未来得及实行,就被赶来的桑小姐给带走了。”


    果然。


    孔兴言在心底道。


    他算了下时间,根据师母的说法,桑柒柒应该是在半个多小时前跟她打完招呼离开的京北,但二十分钟前,他才在社交平台看到桑柒柒跟人的聚餐合照。


    孔兴言:“……”


    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时间管理,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牛逼。


    感慨完,他扫了一圈四周,目光再度回到齐宏恺的身上,询问:“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严竞锐沉默。


    说实话,眼下这个烂摊子,饶是他这个多年的刑警,也有些不知所措。


    破碎的家,死亡的发小,无从下手。


    揉着胀痛的眉心,严竞锐叹一口气,道:“等桑小姐回来问问她吧。”


    下午三点左右。


    正在客厅内相对无言的三个人终于听到了小皮卡的熄火声。桑柒柒甩上车门,迈着大步敲响紧闭的严家大门,没用多大力,但随着嘟嘟嘟声音响起,跟着门板一块晃动的还有摇摇欲坠的外墙皮。那墙皮只坚持了两秒,就啪嗒一声掉在了桑柒柒的脚边。


    桑柒柒:“……”


    她后退一步,扬起脑袋看向小洋楼,心里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房子,不会变成危房吧?


    孔兴言打开门瞧见的就是桑柒柒眼神复杂且沉重盯着小洋楼的模样,那苦大仇深的表情让孔兴言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桑柒柒:“看我即将被掏空的钱包。”


    孔兴言:“……”


    桑柒柒并不是很想提这种伤心事,果断选择眼不见为净,迈步走进了小洋楼的客厅。但一走进去才知道,短暂的逃避换来的是更深的绝望,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破破烂烂的家具。


    尤其是当她正准备跟严竞锐打声招呼,厨房里便传来了’哐当‘的掉落声。


    除了桑柒柒以外,其他三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见桑柒柒的视线往厨房里头瞧,严嫂子甚至还安慰她:“没事儿,估计是墙皮掉了,挂在墙上的哪个家伙事儿也跟着掉了。”


    桑柒柒捂了捂脸。


    看她这般模样,一直以来板着脸沉凝着表情的严竞锐面色松了松,笑了一下说:“桑小姐不必在意,你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救下了我妻子的命,也救了我。相比性命,这房子只是小问题,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拆了重建,反正我们两口子有地方住,这些年攒的钱也没地花。”


    桑柒柒摸着下巴,脑瓜转了半天,双手一合,立刻道:“没事,到时候我跟我领导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拨点钱过来。”


    毕竟这事地府也有直接责任。


    要不是当年鬼差没把孟正祥给带回地府,五年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凶杀案了。


    “你上头还有领导?”孔兴言被桑柒柒的说法歪了下重点,颇有点好奇。


    “有啊,我们地府分工也很明确的,什么部门负责什么事儿,还有什么大领导小领导,跟阳间差不多。”桑柒柒没必避讳自己的身份跟地府的存在,直言道,“所以我现在正准备努力努力把我的殡葬事业发扬光大,到时候把他们全踹下来。”


    势必要牛马翻身做主人。


    孔兴言听到“地府”二字,先是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为什么买了桑柒柒的纸扎,当天晚上就梦到了张伯。


    原来如此。


    孔兴言看向桑柒柒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热烈。


    一旁的严竞锐跟严嫂子对视一眼,眼底皆浮起了几分波动。


    简单讨论了几句小洋楼的修缮问题,桑柒柒提起了来严家的正事:“我已经把孟正祥带回地府了,会有专门的负责人负责审讯孟正祥。不过在此之前我也简单问过他几句,五起入室割喉的确都是他做的,这些案件的最终处理你们可以去找京北总局的龚琬女士。”


    “龚副局?”孔兴言有点意外,“她也是你们地府的人?”


    “不是,但她对灵异事件的处理很有经验,之前好像跟某些道观合作过。”这事也是蔺阎罗透露的,蔺阎罗的意思是总局的话语权总归比严竞锐的话语权要大点,省得到时候严竞锐还要专门跑到扬远、昆南跟对方掰扯半天。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真正令人为难的是,那五起入室割喉的案件最终该如何解释。


    “好在当初各地方警局都觉得案件有违和之处,虽然承受了受害人家属施加的压力,但在社会公众前,调查结果暂且还是压了下来。不管他们是否相信有恶鬼的存在,十位受害人的家属那边我们会去解释清楚的。”严竞锐沉声道。


    “可惜那十个受害人的魂都被孟正祥吃了,不然还能托个梦给家属。”桑柒柒拧着眉,想了想道,“或者直接把孟正祥拎过去。”


    桑柒柒觉得没见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单靠警方一张嘴说也不顶事。


    “那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


    “不是麻烦,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桑柒柒摆手,“对了,还有个事,孟正祥亲口说了老爷子的魂和齐宏恺的魂都在,只不过被他藏起来了,具体在哪儿,等审讯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严竞锐跟孔兴言齐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严竞锐双眼骤然亮起,眼里竟有点水意,颇为不可思议地问:“桑小姐,你是说我爸他们的魂没被孟正祥吃掉?”


    桑柒柒三两句解释了孟正祥的计划,严竞锐一行听后,僵硬紧张的身体猝然放松下来,这个平日里严肃板正的男人捂着眼睛,轻声哽咽。


    他母亲早亡,他是他爸带大的,他爸教会了他很多为人道理。后来,他上了警校,成为了一名刑警,三天两头不着家,心里总觉得愧疚,到头来还是他爸安慰他,说是先有大家才有小家,他得认认真真工作,才能对得起身上穿的警服。


    得知父亲是因为自己才被孟正祥盯上的时候,愧疚的情绪已然达到顶峰,几乎要把他淹没,让他没有喘气的机会。


    捧着老爷子的骨灰回到家的那天下午,熬了三天没睡的他躺在床上依旧辗转难眠。


    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自己年轻时候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错。


    他想,没错的。


    老爷子也会说,没错的。


    可他就是原谅不了老爷子可能会因为自己而没有来生。


    好在此时此刻桑柒柒带来了好消息。


    严竞锐遮着眼睛,在沙发上缓了几分钟,后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再回来时,只能瞧见眼眶稍微有些泛红。他对桑柒柒说了很多声的谢谢,继而又将目光投向齐宏恺:“在你来之前我联系了老齐的家里人。桑小姐,老齐这情况……”


    “你们把情况如实跟齐先生的家里人解释,先别急着下葬,齐先生的情况暂时还不是很明确,我看他的身体保存得挺好的,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如果孟正祥是强行将齐先生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再由自己上了齐先生的身,找到齐先生的灵魂,再塞回去,齐先生还能活一段时间。”


    这种设想成立,也只是活一段时间而已。


    而且届时齐宏恺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灵魂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所以地府才会严厉禁止他们附身于生人。


    但桑柒柒的假设显然给了严竞锐一行很大的惊喜,三人连连点头说好。


    说完了正事,桑柒柒便准备离开。但离开前,严家夫妇将她送到门口,似有话要讲。看出他们的迟疑,桑柒柒眨眨眼问:“两位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放心,修房子的钱我一定帮着争取。”


    严竞锐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我们是想问问……既然地府真的存在,那我们儿子现在还好吗?”


    桑柒柒记得老两口的儿子是因公殉职的,便也如实回答:“他已经去投胎了,你们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到时候偷我领导的册子给你们找找?”


    严竞锐听到’偷‘这字,嘴角一抽,再度摆手:“没事,我们只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的,既然他去投胎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严嫂子也红着眼睛点点头:“是啊,不打扰他了,只要他下辈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桑柒柒弯了弯眼睛:“放心吧,他是英雄,会有好结果的。”-


    目送着桑柒柒离开,严竞锐夫妻握着各自的手,相视一笑。


    随后,严竞锐跟孔兴言小心翼翼地将齐宏恺搬到了客卧内。


    没多久之后,齐宏恺的妻子带着儿子来到了严家。


    齐宏恺的妻子看上去很清瘦,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当初被齐宏恺的后妈推搡到流产,身体便一直不太好,生了小孩后尤其。这会儿大概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脸色更是一片苍白,眉眼间的忧虑浓得让人心惊,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能倒下。


    坐在沙发上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齐宏恺妻子攥紧儿子的手,哑着嗓子,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发现了老齐的不对劲。我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行为有异常,我都看在眼里。”


    只是,她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过是齐宏恺的身体里换了芯子。


    “老齐这人脾气好,跟我结婚的这么多年就没发过火。可前段时间只要我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他就会很生气,有时候还会独自嘀咕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见我看他,又总是狰狞着脸问我,这么盯着看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总之,那段时间的齐宏恺跟她记忆中的齐宏恺完全不同,已然面目全非。


    呼出一口气,她看向严竞锐夫妇,轻声说:“我想去看看他。”


    地府。


    桑柒柒到第一殿的时候,里头正传来孟正祥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有些意外,听这程度的惨叫声,多半是孟正祥在某些问题上死憋着不肯松口,所以蔺阎罗才会当场严刑逼供。


    可……距离她将孟正祥提到地府,已经有蛮长一段时间了吧?也就是说,孟正祥嘴硬了那么久?


    怀着这点好奇,她提步迈入第一殿。


    目光投向大殿中央,才发现殿内还有个熟人,是景裕。


    这位第三殿的招牌行刑官正面不改色地剔着孟正祥的腿骨,孟正祥浑身的骨头都被桑柒柒一拳震碎,腿里全是碎骨头,而景裕则一点点将那骨头掏出来,再放到旁边的托盘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孟正祥做手术。


    桑柒柒看得津津有味,凑到蔺阎罗面前看了看上面的审讯记录。


    “他没交代?”


    “交代了一部分内容,但问到严老爷子跟齐宏恺鬼魂的下落以及你所说的道士时,他就闭口不言了,估摸着是想谈条件。”


    桑柒柒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很自然地拿起了桌上的审讯笔记。


    除了交代五起入室割喉案件、报复当年在小饭馆帮环卫工人说话的那些无辜受害者,孟正祥还交代了附身齐宏恺的全过程。


    事实上他遇到齐宏恺完全是个意外,在齐宏恺之前,除了严竞锐以及小肖女朋友和她出国的小姐妹,孟正祥已经把想要报复的人都杀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便想着找一具身体待着。


    反正以后他是要留在这边的,能够附身在人类身上,办事也方便。


    于是他在街头乱晃,寻找合适的人选。


    最开始他找到的是个有钱人,趁对方回家的时候将那人的灵魂强行从身体里揪出来一口吞下,孟正祥便进了他的身体,每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直到有一天的傍晚,他在某家餐厅吃饭的时候,意外碰到了齐宏恺一家三口。彼时,这三人就坐在他的身后,齐宏恺跟他老婆在安抚他们的儿子,因为第二天他们要将儿子送到孩子外公外婆那儿住一段时间。


    “当时夫妻俩要出差,家里没人照顾小孩,就只能把人送到齐宏恺老婆的娘家。不过小孩嘛,总是有点不听话的,怎么也不愿意去外公外婆家。齐宏恺两口子没办法,就只能先带儿子先去游乐园玩一趟,玩过后挑了家餐厅吃饭,又在餐桌上哄他:你不是很喜欢去京北的严爷爷家待着吗?等爸爸妈妈回来,就带你去找严爷爷玩,好不好?”


    提到了严老爷子,齐宏恺儿子立马就同意了。


    而齐宏恺夫妻也顺势说起了严竞锐。


    结果恰好被身后的孟正祥听了个一清二楚。孟正祥这才知道,原来齐宏恺是严竞锐的发小。


    自此,孟正祥便盯上了齐宏恺,并在当天晚上进入了齐宏恺的家里,将人的生魂扯出来,自己附上去了。原本孟正祥想跟对付那有钱人一样,将齐宏恺的魂给吃了的,后来一思考,觉得当着严竞锐的面折腾齐宏恺的魂,才是对严竞锐的折磨,于是便特意将齐宏恺的魂给留了下来。


    至于齐宏恺的妻子跟儿子,孟正祥决定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


    毕竟,这两人一出事,身为齐宏恺发小的严竞锐一定会赶来湖溪,届时若引起严竞锐的防备,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孟正祥想法倒是挺多的,一会儿装齐宏恺一会儿装那大老板,还挺会管理时间。”桑柒柒扯了扯唇,视线投到接连惨叫的孟正祥身上,问蔺阎罗,“五年前他是如何逃脱鬼差的,消失的四年半去做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前者有答案,后者没有。”


    蔺阎罗将审讯笔记翻过一页,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他说他被一枪毙命、变成鬼以后,根本没反应过来,在原地转悠了好久,甚至目睹了警方安抚人质、将他的尸体带走的全过程,一直到周围的人都散干净了,也没有鬼差前去拘魂,然后他就晃晃荡荡走了。”


    蔺阎罗眯起眼,轻声说:“他应该没说谎。我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肯说了。我估摸着,后续发生的那点事儿跟你见到的那个道士虚影有关系。他消失的四年半,估计也跟那道士有关。”


    蔺阎罗的猜测跟桑柒柒的想法差不多。


    她眨眨眼,忽而走向景裕,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裕手头的动作一顿,眼皮掀起,瞅她:“怎么了?”


    桑柒柒搓搓手:“让我来。”


    景裕:“?”


    见景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桑柒柒指了指他手中那把特制的刀。地府每个行刑官的刀都不一样,因为每个行刑官的手法也不一样,为了更好地发挥他们的本事,自然要选择更妥帖的工具。


    景裕的那把刀有点像手术刀,刀片又薄又锋利,轻轻一划,就能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


    “折磨鬼这一块还得看我,你这刀太锋利了,割起来确实挺爽的,但效果不够。”桑柒柒掏出了手里的物件,顶着张甜美漂亮的笑脸,吐出恶魔的低语,“俗话说得好,钝刀子割肉,不见血但要命。对付这种恶鬼,就得一点一点地磨。”


    景裕被她的话说得顿了顿,视线转向她手里的薄片,大致认出来这好像是个铁片。


    他问:“哪来的?”


    桑柒柒的手指往大殿的廊柱上一指:“刚抠下来的。”


    那廊柱上雕刻着蔺阎罗的画像,有部分地方覆了一层宛若盔甲的铁片。桑柒柒随便扒拉两下就将那铁片给抠了下来,她将铁片的锋利处按在地上磨了磨,磨到口子变钝,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在了孟正祥的腿上。


    孟正祥嗷的一声尖叫。


    但这只是开始。


    滋滋滋宛若老旧锯子锯树一般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内响起,那声音刺耳又酸牙,伴随着孟正祥痛苦的呼喊,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景裕盯着桑柒柒的手。


    那铁片实在是钝得很,划过孟正祥的皮肤只能留下道印记,所以桑柒柒得用力。但她这个人吧,众所周知的力气贼大,稍稍一使劲,铁片便嵌进去了大半,差点把孟正祥的整条腿给削下来。


    “哎呦,力用大了,我轻点啊。”桑柒柒一边嘀咕一边控制力道,但手法生疏,搅合半天也没见把骨头剔出来。


    景裕没忍住:“……嘶。”


    蔺阎罗也没忍住:“……嘶。”


    孟正祥更是崩溃大喊:“贱女人,你给我滚!给我——”


    话没说完,就被桑柒柒随手掏来的抹布塞到了嘴里,所有的呜咽、痛呼与咒骂,尽数消失在耳边。


    桑柒柒瞅他两眼:“闭上你那臭嘴,别打扰我工作。”


    孟正祥恨得眼里能喷火。


    他不明白,就桑柒柒这手艺,打扰跟不打扰有什么区别吗?


    他呜呜呜地疯狂挣扎,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桑柒柒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毫无防备的孟正祥脑袋啪叽一下撞在柱子上,眼前一黑,瞬间没了动静。


    景裕:“嘶。”


    蔺阎罗:“嘶。”


    桑柒柒:“嘶。”


    虽然孟正祥所做之事的确死不足惜,但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不然也太便宜他了。桑柒柒扔下铁片,将人拎起来用力抖了抖,又找其他的小鬼端了冥河的水来泼在他脸上,一番折腾后,晕晕乎乎、脑袋巨疼的孟正祥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桑柒柒松了一口气,重新拿回铁片继续剜孟正祥的骨头。


    晕过一次,尝过昏迷了就感受不到疼痛的好滋味,当铁片再次刺进小腿时,孟正祥双目突出,整张脸因为疼痛而涨得通红,他满脑子便只剩下一个想法:不如死了。


    偏偏桑柒柒不再给他晕厥的机会。


    如此煎熬了不过十来分钟,孟正祥便满头冷汗地抽搐着身体,口齿不清地含糊唔唔了两声。


    桑柒柒眉梢微扬,扯掉他嘴里的抹布,将那无意识地求饶听得更清楚了点:“我说,我都说。”


    第57章 退圈第五十七天 邀请我去他们第七殿开……


    057.


    孟正祥的妥协和让步在蔺阎罗跟景裕的意料之中。


    毕竟正常情况下应该很难有鬼能承受住桑柒柒这一通非专业人士的究极折磨, 饶是看热闹的蔺阎罗都悄悄地将藏在桌案后的腿收了收,总觉得小腿上也出现了个大洞,此刻正泛着强烈的刺疼感。


    桑柒柒功成身退, 起身将手里快报废的铁片一丢,冲景裕一挑眉:“景老板学着点, 争取以后能给小地狱的恶鬼最极致的享受。”


    景裕:“……”


    他没反驳桑柒柒, 满脸都是’学会了‘三个字。


    蔺阎罗看看桑柒柒,再看看景裕,意识到今天之后一定要准备点质量更好的耳塞, 或者将房子的隔音效果重置一下。


    毕竟, 很难保证小地狱的哀嚎声不会传到大殿跟住宅区。


    调侃完景裕, 桑柒柒扯过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催促孟正祥赶紧开口。孟正祥这回终于乖乖听话, 连半分迟疑也没有, 虚弱到几乎快听不清的嗓音艰难从嗓子里挤出来,告知了三人严老爷子跟齐宏恺鬼魂的下落。


    “他们被我放在严竞锐单位三楼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里有个盆栽,我就把严竞锐他爸跟齐宏恺的魂收到了锦囊里,塞到了盆栽的底下。”


    此话一出,包括桑柒柒在内的三人皆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在此之前桑柒柒跟蔺阎罗也讨论过严老爷子跟齐宏恺可能的藏身之地, 两人都觉得他们在湖溪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毕竟孟正祥并未随身携带两人的魂魄,而湖溪又是孟正祥熟悉的地方。


    却没想到孟正祥竟能阴险狡诈到将老爷子二人放在警局。


    这不赤裸裸的挑衅吗?


    桑柒柒在心底啧啧两声, 觉得刚刚下手应该再磨叽一点, 把孟正祥的嘴巴再塞严实一点,假装听不到他的服软,再多折腾他一会儿。


    跟蔺阎罗还有景裕打了声招呼, 她打算先去一趟西峰区的警局看看孟正祥有没有说谎。


    蔺阎罗闻言便摆摆手:“你先去吧,这边我审着就行。”


    一路来到西峰区公安分局,桑柒柒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发现三楼正巧有办公间的窗户开着,她一跃而上,从窗户里钻了进去。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盆栽,便一脚迈出办公室大门,往隔壁走。


    桑柒柒的运气说好也好,说差也差。


    她随便挑的办公室里就有绿植,是一株种在白色大型花盆里的龙血树,大概是办公室的成员照顾得十分上心,龙血树的长叶片长得十分茂盛,像一顶顶绿色的假发。


    想要知道这树下有没有严老爷子的魂,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把花盆搬起来看看。


    但办公室里有人。


    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模样格外认真。


    桑柒柒飘到她的身后瞅了两眼,发现她在做会议报告。但奇怪的是,随着她微微俯身凑上去,女孩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屏住,握着圆珠笔的手指收紧,圆珠笔的笔尖抵在纸面上半晌不见动静,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墨点。再细看,挽起的衣袖下是鸡皮疙瘩浮了一层的小臂。


    桑柒柒声音很轻但疑惑地嗯了一声,手指戳向对方的肩膀,刚一碰上就察觉到女生的身体僵硬得跟在冰窖里冻过三天一样。


    疑惑转为了然,真看得见她啊?


    桑柒柒发出惊叹,没想到西峰区还有这种能人异士呢。


    既然能瞧见她,那桑柒柒也不必顾忌什么,扭头就回到龙血树前,一把将分量极重的花盆抱起来挪到了一旁。但花盆下方却奇怪的空空如也,桑柒柒扬了扬眉,黑雾宛若像火花一样跌落到地板上,滋啦滋啦的古怪声音之后,一张被灼烧了大半的符纸缓缓落地,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黑色的锦囊。


    孟正祥那心眼子可真够多的。


    拿着锦囊,将花盆移回原位,桑柒柒冲悄摸摸将目光投过来想要看她究竟在做什么的女生飞去一个飞吻,飞速跑路。


    女生:“……”


    紧绷的身体猝然放松,手中的笔也被扔到了一旁,她将自己砸到椅子里,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有些崩溃地在心里怒喊——


    到底是谁跟她说公安局阳气重,绝对不会有小鬼跑来作死的?


    怎么她入职第一天就遇到了个胆大包天还冲她飞吻的女鬼!-


    桑柒柒带着锦囊回到地府,将锦囊打开抖了抖,抖出了两道看上去轻飘飘的人影。严老爷子身材清瘦,略显宽松的唐装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他似有些站不稳,嶙峋手指仓促地想要扶住周边能倚靠的物件。齐宏恺虽还有些晕晕乎乎,甚至没能从长久的黑暗突入光亮中回过神来,眼角余光瞥到老爷子摇摇欲坠的身影,便已三两步跑了过去,搀住了人。


    “老爷子,齐先生。”桑柒柒主动出声。


    陌生但清脆的声线出现在耳畔,两人朝着桑柒柒看去。


    “你是——”


    “我叫桑柒柒,严警官雇来的殡葬店老板,也是地府第一殿的员工。”桑柒柒三言两语解释了下自己的身份,又道,“二位身上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孟正祥如今也已伏法,所以我过来接二位。”


    听到孟正祥已经伏法,老爷子跟齐宏恺一愣,旋即眼底溢出了泪光。


    尤其是齐宏恺。


    老爷子当初是摔了一跤后被孟正祥附身的,那会儿他的思绪已然不太清晰,对于孟正祥所做之事更是一概不知。但齐宏恺不同,他在睡觉的时候被孟正祥生生从身体里扯出来,那种痛到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的疼痛让他永生难忘。之后,面对他满是错愕与迷茫的目光,孟正祥’好心‘地告诉他:


    “我杀你是因为严竞锐,你要恨就恨严竞锐。”


    知道了孟正祥的打算,又看到被关在锦囊里的老爷子,齐宏恺忧心如焚,整日都在担心严竞锐跟他一般遭遇孟正祥的毒手。


    想着严竞锐,想着妻子跟儿子,齐宏恺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直到此刻。


    脚下动了动,他上前两步,没忍住询问:“你好,桑小姐。我想问一下,老严还有我妻子跟儿子,他们现在还好吗?”


    老爷子虽未说话,但眼里的期待与齐宏恺如出一辙。


    桑柒柒冲他们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他们都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齐宏恺抹了抹眼角,喜极而泣。老爷子的情绪更内敛些,虽眼眶也有点红,但还能笑着拍一拍齐宏恺的肩膀,感叹道,“是好事啊。”


    “老爷子,您的阳寿到点了,眼下只能暂住地府排队等投胎。不过齐先生这边,倒是还有救一救的机会。”桑柒柒看向齐宏恺,说,“你的身体保存得挺完整的,本来阳寿也没到期,强行让你的魂魄回归应该也不是问题,但可能活不了太久。”


    桑柒柒说了那么长一句话,可齐宏恺只听到’魂魄回归‘这四个字,他的思绪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只呐呐问:“您是说,您是说我还有机会回去?回去见我妻子儿子还有老严他们?”


    “对。”


    “好,好,好。”老爷子连道了三声好,苍老的脸上浮起笑容,“那就赶紧回去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思雅估摸着也受委屈了。”


    齐宏恺想到妻子,哽咽着直点头。


    “那成,老爷子,我先让人过来带您去您在地府的房子。”那房子是老爷子葬礼的时候,严竞锐从她的殡葬一条龙里定下烧过来的,这会儿正跟李老太太的别墅肩并肩呢。


    让鬼差把老爷子带走,桑柒柒便带着齐宏恺去了严家。


    严家小洋楼还是那副危房的调调,桑柒柒没好意思多看,一路朝着二楼去。


    客卧内。


    齐宏恺的身体正躺在床上,他紧紧闭着眼睛,唇色很白,看着毫无生气。他的妻子李思雅攥着儿子的手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丈夫,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也从来没想过会降临到你的身上,老齐,你一定要撑住啊,儿子还想跟你再去一趟游乐园,你说了要带他坐过山车的。”


    十来岁的小少年像是在一夜之间成长,抿着嘴唇,死死忍着没敢哭。


    但出口的嗓音却还是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哽咽:“爸爸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乖乖去外公外婆家,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保证,我真的一定会听话的。”


    李思雅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安抚:“这不是你的错,是有坏人在做坏事。”


    “你妈妈说得对。”沙哑的嗓音从床头传来,原先还紧闭着双眼的男人在母子俩对视时睁开了眼眸,眼底溢出温柔,“要怪就怪坏人太坏。不过你说下次会乖乖去外公外婆家,我可听到了,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李思雅跟儿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只顾着呆愣愣地盯着齐宏恺。


    他身体还有点虚,说了长长的一句话,总觉得喘不上来气,但还是努力笑了一下问:“怎么了,太惊讶了吗?”


    数秒的寂静之后,李思雅的眼泪唰得淌下来,她扑到丈夫的怀里,哭着喊:“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二楼喜极而泣的哭声穿过墙壁和楼梯,传到一楼的严家夫妇耳中。


    两人呼出一口气,心底对于好友夫妇二人的担忧终于在此刻放下。


    “桑小姐,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这两家人恐怕连在地府作伴的机会都没有了。”严竞锐握着妻子的手,沉稳严肃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喜,“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客气啦,都是我应该做的。”桑柒柒转移话题提到了严老爷子,“老爷子那边我已经安排他去别墅住着了,他这辈子行善积德,估计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去投胎,在这之前可能会给你们托梦,你们自己留意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好,我们都记着。”严嫂子用力点头。


    目送着桑柒柒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严嫂子看了看二楼的方向,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只说出一句:“还好小孔认识了桑小姐,桑小姐是我们两家的贵人。”


    严竞锐揽住妻子的肩膀,笑道:“是啊,以后多去光顾光顾桑小姐的生意,争取让她早点把她的大领导小领导都踹下来。”


    严嫂子闻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再回到地府第一殿,对于孟正祥的审讯已经结束,但孟正祥还没被丢到小地狱去。


    蔺阎罗知道桑柒柒在意审讯结果,便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将手头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了她:“喏,看看吧。”


    桑柒柒低头一扫,轻轻地嚯了一声。


    孟正祥被一枪毙命以后也算是有奇遇了,因为没有鬼差前来拘魂,因此他当了几天的游魂才彻底搞明白自己竟然变成了鬼,而鬼本该是要入地府的。


    那跟他聊天的小鬼神秘兮兮地说:“我认识个在地府工作的鬼差,这些都是他跟我讲的。活着的时候要是干了坏事,入地府就得接受惩罚。我听说那些刑罚可恐怖了,抠眼抽筋都是常态,不把鬼折腾个半死,他们是不会放鬼去投胎的。”


    孟正祥不动声色,询问:“所以你犯了什么事不敢去地府?”


    小鬼倒也直白:“年轻的时候小偷小摸过,听说受罚也挺严重的,正好我也不想投胎,我觉得当个游魂飘来飘去挺好的。你呢?”


    孟正祥也在问自己,他呢?他现在该怎么办?


    被小鬼这么一恐吓,投胎什么的就别想了。这小鬼年轻时小偷小摸都不敢去地府,像他这样杀过人的,若去了地府,恐怕等不来投胎的机会,早死在小地狱的刑罚中了。


    想通了这一点,孟正祥也想当个游魂。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某天晚上他在跟孤魂野鬼打架时,竟然遇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那道士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气场非常强。想到某些道士出来历练就是靠抓鬼攒经验,他想也没想,立马就跑。结果,刚一扭头,他头顶就罩过来一个葫芦。


    那葫芦的口子开着,正对着他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将他吸进了葫芦之中。


    而后,孟正祥连人带葫芦被带到了山里一个破旧废弃的道观。


    先前见过一面的道长盘腿而坐,将他从葫芦中放出来以后,注视了他很久才缓缓开口:“贫道想养一只小鬼,你可愿意?”


    孟正祥人坏,但脑子倒不是很蠢,听到这话便有些狐疑地反问:“我需要做什么?”


    总不可能就跟人养只小猫小狗,什么也不图,还给它吃给它喝吧?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


    “那道士将孟正祥关进了一个带有阵法的房间内,说那阵法里关押着无数的游魂恶魂,而道士给孟正祥的任务就是在七天时间内吃掉那些恶鬼游魂,并活着出来。”


    桑柒柒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这道士想搞什么?养蛊呢?”


    “差不多,孟正祥说,七天时间一过,活下来的小鬼又被关到了其他的地方再进行一场厮杀。”蔺阎罗解释,“那道士想借此培养出一只最厉害的鬼。”


    “最后培养出一个孟正祥?!”


    桑柒柒的嗓音里充满不可思议。


    孟正祥作恶多端,心也坏透了,就是个烂货,但他做鬼的本事似乎跟所谓的’最厉害的鬼‘搭不上边。


    按照蔺阎罗的说法,那道士都准备了这么多游魂恶鬼来实行末位淘汰制,只留下第一名,照理说第一名应该是非常厉害的,最起码能挨她一拳头吧?而不应该像孟正祥一样,浑身骨头尽碎,变成了烂泥。


    “小姑娘嗓门怎么这么大,把我耳朵都快震聋掉了。”蔺阎罗揉着嗡嗡直叫的耳朵,没好气地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急。”


    “那道士确实是这么想的,孟正祥也的确进入了第二轮的淘汰赛。不过,这道士的运道实在不怎么样,孟正祥说他跟人斗法的时候被人下了阴招,当场暴毙而亡。后来,一个自称是这道士师兄的家伙找到道士的尸体,并将包括孟正祥在内的活着的小鬼全带走了。”


    “这位师兄不太一样,人家供奉了一只恶灵,手里还有好几只能力强大的恶鬼,因此是看不上孟正祥一行的,所以打算将孟正祥一行当做口粮喂给自己的恶鬼宠物。但孟正祥脑子转得比较快,运气也比较好,凭借着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哄了几只恶鬼开心,那几只恶鬼便留下了他,把他当成小弟使唤。”


    桑柒柒:“……”


    原来只是个小卡拉米。


    但桑柒柒很快意识到这个想法与脑海中的记忆相悖,她举起手提出疑问:“不对啊,那他跟我干架的时候背后出现的那个道士怎么回事?按照你的说法,他只是那道士师兄豢养的恶鬼狗腿子,根本没可能求得对方的帮助。”


    桑柒柒仔细回忆:“虽说当时出现在孟正祥身后的那个道士身影有些模糊,但给人感觉挺年轻的。孟正祥最开始遇到的道士四五十岁,这个道士的师兄,年纪应该也不小吧?这俩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当然了,这道士懂点换颜之术也并非没可能。


    蔺阎罗夸了夸桑柒柒的敏锐,解释道:“孟正祥最开始就是想忽悠我们把那俩道士认成同一个,想借着对方的恶灵跟恶鬼来威胁我们,说我们要是不把他放回去,对方就得来找我们地府的麻烦。”


    这话落在蔺阎罗耳中,差点让他笑出声。


    他在地府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有人间的道士要来他们地府找麻烦的。


    他也没忍,问孟正祥:“桑柒柒那巴掌把你脑袋拍傻了?前言不搭后语,还做白日梦?”


    孟正祥表情微僵,却始终坚持这个说法。蔺阎罗觉得他是忘了疼,又见桑柒柒不在,觉得他们拿他没办法。


    于是,他给了景裕一个眼神。


    恰好,景裕早就因为桑柒柒的精彩教学而觉得手痒无比,正在脑袋里计划着等会去第三殿的小地狱过过手瘾,结果没想到孟正祥这蠢东西直撞枪口。


    他完美复刻桑柒柒的审讯手段。


    抠下廊柱上的铁片,将铁片磨钝,开始慢条斯理地挖孟正祥的碎骨。


    孟正祥怎么也没想到走了一个杀神又来一个复制版,疼得嗷嗷叫的同时立马选择实话实说。


    “他身后的那个道士是那个师兄收的小徒弟。”


    “那不出意外的话,孟正祥就是这个师兄送给徒弟的小鬼咯?”桑柒柒猜测,“在此之前孟正祥都被困在那几只恶鬼处,直到被送给徒弟,才有了外出活动的机会?”


    否则不好解释他销声匿迹四年半。


    “对,半年前那小徒弟入世游走修道,孟正祥就跟着一块出来了。”蔺阎罗的视线落在孟正祥的身上,“他说他跟那徒弟说过他的过往,那徒弟觉得他会杀人厉害,并怂恿他去复仇。”


    对方道:“你活着的时候一事无成,所以别人看不起你。但现在的你是只恶鬼,想要杀个人不过动动手指而已,你难道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不想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该看不起谁吗?”


    被蛊惑而心动的孟正祥就这样走上了复仇之路。


    桑柒柒听完后沉默良久,扭头与蔺阎罗对视,问:“你觉不觉得,这几个道士的作风,挺眼熟的?”


    尤其是供奉恶灵这个行为。


    蔺阎罗猜到她的想法:“你觉得和孟正祥有牵连的那几个道士跟通玄还有虚极轩的余泰有关系?”


    “可能性有个百分之七八十吧。”桑柒柒抱着双臂用脚踹了踹地上的孟正祥,“不过以他这只小鬼的地位,估计了解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确实,当奴才当了四年半,他只知道那个道士师兄的道号叫平阳子。”


    但是吧——


    平阳子的那个徒弟,倒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有问过那徒弟的具体信息吗?”


    “只问出来道号,年纪,性别,还有现在的居住地。”蔺阎罗点了点审讯笔录,有点愁,“但就你跟孟正祥干架那会儿,估计已经打草惊蛇了。”


    桑柒柒倒没那么悲观。


    她说:“万一那狗逼道士觉得我欺负了他的鬼,心里气不过,然后操着家伙就冲到京北来找我报仇呢?”


    蔺阎罗:“……”


    你要这么乐观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瞅了瞅桑柒柒,问:“那你现在就回你那殡葬一条龙等狗逼道士自己上门?”


    桑柒柒竖起手指摇了摇:“来的路上碰到第七殿的行刑官了,说是从景裕那儿知道我制裁小鬼非常有一套,所以邀请我去他们第七殿开个讲座。”


    蔺阎罗:“?”


    桑柒柒无视他震惊到呆滞的表情,拎起地上的孟正祥,笑眯眯地说:“这家伙先借我用用,到时候再还给你。”


    第58章 退圈第五十八天 不可爱吗?


    058.


    孟正祥虽然已经被虐得够呛, 连喘气都有点艰难,但脑子却意外的灵清。桑柒柒那’开讲座‘、’借我用用‘几个关键词钻入耳中,他立马就猜到自己即将成为桑柒柒讲座中的演示道具。


    见识过这女人下手时心有多黑, 孟正祥一秒就能猜到等会儿的自己将会有多惨。


    他不由得挣扎起来,喉间吐出沙哑难听的惊叫:“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 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桑柒柒脚下步伐一顿。


    将这坨不明生物重新拎到自己的面前, 眸光上下扫视,最终落到他夹杂着愤怒与惊恐的眼睛上。嘴角翘起弧度,她温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把那些事都说了, 我就会放过你了?我说了吗?没有吧?”


    接连三个反问令孟正祥的思绪都滞了滞, 紧随其后的是轰然炸开的愤怒,他的额角似有青筋鼓动, 瞪着桑柒柒的眼里猩红之色宛若血红斜阳, 颜色浓郁得令人心惊。


    但桑柒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笑盈盈地说:“你当时要是能忍到死也不开口, 就不用受折磨了。但显而易见,你这废物半点不顶用,我才折磨你十来分钟就撑不住了。活着没用,变成鬼照样没用。”


    女孩的声音明明悦耳动听, 但却像锋利的尖刺一样, 一根根扎进了孟正祥的神经里。


    他的眼睛更红了。


    当年就是觉得小饭馆里的那群人看不起他,所以他才怀恨在心, 将那群人一个个都杀了, 让他们不得善终。


    而现在,桑柒柒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嘲讽,让他知道真正的看不起到底是什么样子。


    “省点力气吧, 毕竟,你真正要面对的刑罚还没来呢。”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桑柒柒脚下步伐加大,拐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第七殿的大门口。


    跟主要职责为审讯的第一殿不同,第七殿后头有十六个小地狱,门头带着森森血迹,时不时还有恶鬼的尖叫痛吟泄出,是属于地府多数小鬼绝不愿意踏足靠近的地方。


    但桑柒柒不会。


    她进这第七殿跟进自家家门一样自然。


    推开门,被当值的鬼差迎到大殿内,桑柒柒抬起眼眸瞅了瞅第七殿的阎罗,这位阎罗跟蔺阎罗也不一样,蔺阎罗这么多年班上下来,头发刷刷掉,都快熬成老头了。但这位第七殿的阎罗却异常年轻,看着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倒是普普通通,但眼眸漆黑,表情冰冷,身上的气场很不同。


    “辛阎君。”桑柒柒打了个招呼,笑眯眯的,“我带着演示道具来了,咱搁哪儿开讲座呢?”


    辛汲看向她所谓的演示道具,很难想象这一坨原本是个正常人,他蹙了蹙眉,道:“第七殿有很多正在准备受刑的恶鬼。”


    言外之意也就是,完全可以换个演示道具。


    桑柒柒却道:“我跟他有仇,就选他。”


    辛汲:“……”


    好理直气壮的一句话。


    但辛汲显然小看了桑柒柒,桑柒柒还有更理直气壮的,她问:“开讲座有钱拿吗?会付我辛苦费或者学费吗?”


    辛汲:“……”


    他现在让人把桑柒柒请回去还来得及吗?


    辛阎君的一张冰山脸差点没绷住,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选择败在桑柒柒充满期待的视线里:“有。”


    “那就行 ,劳烦辛阎君把你殿里的行刑官都叫出来吧,我们尽快开始吧。”语气里满是雀跃跟迫不及待。


    辛汲没有拒绝,抬手吩咐鬼差去喊人。


    第七殿一共有十六个小地狱,行刑官数量自然也不会少,盯着面前的几十个人,桑柒柒拎出孟正祥,详细讲起了自己的看法:既是刑罚,那只要保证受刑之人不死,动用什么手段都不是问题。


    “各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跟景裕一样,太专业了。当然了,专业也有专业的好,我很佩服各位能把恶鬼削成连厚度都一样的上千片。不过遇到某些不知死活、不知悔改的恶鬼,咱剥皮抽筋剔骨的时候不用那么讲究,怎么疼怎么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演示。


    孟正祥早有防备,但还是疼得歇斯底里地尖叫。


    桑柒柒动作利落地掰掉他的下巴:“有点吵。”


    现场所有的行刑官:“……”


    桑柒柒:“有谁想上来试试的吗?我亲自指导一下?”


    行刑官们:“……”


    讲座开了短短半小时,第七殿的行刑官们对桑柒柒的印象从认识最初的甜美小姑娘变成了第一殿那个女魔头。他们敢肯定,如果不是孟正祥撑不了太久,这个讲座肯定不会半个小时就结束。


    起码两个小时打底。


    “这么天赋异禀的女魔头为什么会去第一殿?要是在我们第七殿,凭这手艺,不早就升职加薪了?”有年轻的行刑官小声嘀咕,旁边耳朵很尖的同伴听到这话,立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侧一身腱子肉的好友,怂恿道,“老徐,真的,咱要不跟辛阎君申请申请,把桑柒柒从第一殿拐过来得了。”


    好友面无表情地瞅他。


    他啧一声:“你这表情,一看就猜不透我的良苦用心。桑柒柒要真成了咱第七殿的行刑官,以后地府运动会就是咱们队伍的,你就不用跟她切磋,也不用被她一拳头揍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去年地府运动会其他殿惨不忍睹但第一殿却搬着板凳坐着吃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好友:“……”


    说的好有道理。


    他立刻问:“你去申请还是我去申请?”


    半个小时后。


    两位行刑官速度超快地将请愿书放到了辛汲的桌案上。辛汲翻了翻这几张纸,字体乱七八糟,但字里行间就一句:能不能把桑柒柒从第一殿挖过来?


    辛汲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慢条斯理喝茶的年轻男人,道:“我手下的人想挖桑柒柒到第七殿当行刑官……”


    “她不会愿意。”


    “这么笃定?我看她在折磨鬼这事上确实挺有天赋的。”


    “她在折磨领导的事儿上更有天赋。”男人放下水杯,抬起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她现在做梦都想把她那殡葬事业发展起来,然后脚踩单学林,暴扣巢松,再找机会把两个老家伙一块打包发卖了。”


    辛汲:“……”


    他不由得想起桑柒柒跟单学林的恩怨,当年桑柒柒把自己吊在小鬼排队投胎的必经之路上,气得单学林拍碎了好几张桌子,还扬言要找蔺伯好好问问,他们第一殿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刺头。结果蔺伯也是个老油条,一句晚上下班被不明生物袭击导致卧病在床,直接把第一殿大门一关,隔绝了单学林的怒火。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但这些年每逢遇上,单学林总要嘲讽蔺伯几句。


    至于为什么不嘲讽桑柒柒——


    那嘴叭叭叭的,单学林但凡敢蹦出一个字,桑柒柒就能回十句且再把自己吊起来。


    根本吵不过。


    辛汲收回发散的记忆,再度面向对面的年轻男人:“你喜欢这样的?”


    男人扬眉:“不可爱吗?”


    辛汲着实说不出’可爱‘这两个字,但他真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俩挺般配的。”


    尤其是在折磨鬼这一块-


    桑柒柒一手拿着第七殿给的钱,一手拎着孟正祥,心情很好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来到了第二殿。按照地府的审讯规矩,孟正祥在第一殿审讯之后就会去各个殿的小地狱轮流受罚。


    “人我带来了。”将孟正祥交给第二殿的行刑官,她再三强调,“不能让人死了。”


    行刑官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蔺阎君交代过了,我们会注意他的生命安全的。”


    说到’生命安全‘这四个字的时候,行刑官的语调重了重,吓得孟正祥的身体又一哆嗦。时至此刻,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终于开始后悔,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冲动杀人。


    可后悔无用。


    行刑官将孟正祥丢进小地狱,抱着双臂冲孟正祥微笑:“好好享受吧。”


    桑柒柒则是站在门口,再次交代:“绕过第四殿第八殿,到时候直接把人送到其他几个殿就行。”


    她跟第四殿的阎罗单学林、第八殿的阎罗巢松都有仇,这俩老家伙年纪虽然很大,但心眼却格外小,很难保证会不会因为对她的不喜而对孟正祥手下留情。


    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这位第二殿的行刑官显然什么都知道,连连点头:“放心放心。”


    交代完,桑柒柒才一脚跨出鬼门关,回到了殡葬一条龙。


    刚走进去,就瞧见张霖将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手指指腹与计算器的按键摩擦得几乎要冒起火星子。而收银台前,排起了一条有十多人的队伍,大家的手里都推着小车,车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纸扎品。


    “姐!”


    眼角余光瞥到桑柒柒的身影,对’姐‘这个字好像有点过敏的小屁孩头一次喊这么大声。


    张霖眼光发亮,灵活地从收银台翻身过来,一把将计算器塞到桑柒柒的手里,双手推着桑柒柒的肩膀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边走边小声提醒:“不知道咋回事,今天人好多,我有点忙不过来。”


    张霖在殡葬一条龙的主责就是干杂活。


    他对很多殡葬品纸扎品的价格不熟悉,因此担任收银员确实不太容易,尤其是顾客多的时候。


    头都要炸了。


    桑柒柒也理解,将他赶去打包,自己则是接替了收银的工作。


    熟练地按下计算器,她冲面前的女孩微笑:“一共一千二百三十六,给一千二就可以了,付款扫这儿。”


    “好嘞好嘞。”女孩眼睛亮亮,付完款后指着身后的一群人道,“我们是约了一块过来的,本来见你不在还有点遗憾呢。”


    “是啊是啊。”她身后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生将脑袋凑上来,兴奋问,“我们看网上好多人说,买了柒柒你家的纸扎烧给家里人,就能梦到对方,是不是真的?老师去世以后我都没梦到过她!”


    桑柒柒捕捉到了交谈中的关键词,问:“是给你们的老师的?”


    “是呀。”付了钱的女生温柔回答,“其实也是我们的资助人。”


    桑柒柒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讲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经过。女孩们口中的老师是个老教授,退休以后便一直资助全国贫困地区的女孩子们。女孩子们也特别争气,考上了京北这边的大学,留在这边工作生活。不过去年老教授去世了,女孩们看很多网友将桑柒柒的殡葬店夸得神乎其神,又恰逢老教授的忌日,便约着一块来买点纸扎,到时候烧给老教授。


    “按照我老家的说法,人死后进地府再排队投胎,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老师会不会已经去投胎了,如果她去投胎了,估计就梦不到了哦。”


    “诶,我老家也有这种说法诶!”其中一个女生惊叹道。


    桑柒柒:“……”


    那我俩的老家肯定不是一个老家。


    “那也没关系,反正该买的咱们都得买。”


    一堆小姑娘花了近上万买纸扎,桑柒柒看她们也不好拿,便让她们留了地址,到时候她开着小皮卡送货上门。女孩们闻言连连鞠躬感谢,还请桑柒柒喝了杯奶茶。


    张霖也幸运地拿到一杯,咬着很有嚼劲的珍珠望着女孩们的背影发呆。


    桑柒柒戳戳他的肩膀,好奇地问:“羡慕?你也想去念书?”


    张霖当即猛摇头,并如实回答:“刚死的时候确实想过如果还能再活一次,我肯定好好念书回报爸妈。但现在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让我爸妈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地下,都有钱花。”


    “那你发什么呆?”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温暖的。”


    突然的话让桑柒柒顿了顿,旋即抬头看了看外头偌大的太阳,一秒打断小孩的人生感慨:“今天气温39°,现在才感觉到温暖?建议去门外多晒会。”


    张霖:“……”


    喝完奶茶,桑柒柒将杯子丢进垃圾桶内,对张霖道:“我还得出趟门,这里就交给你咯?”


    张霖乖乖点头。


    像刚才那么多女孩一块来买纸扎只是小概率事件,正常情况下只要人不多,他那收银工作还是能入眼看看的。顶多就是费得时间多了点,但顾客们都很好说话。


    桑柒柒见状,便很放心地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找孟正祥背后那个叫做青成的道士。


    虽说她在蔺阎罗面前表现地相当乐观,但祈祷青成没脑子冲来想杀她,还是有点不靠谱的。


    孟正祥给出的资料上有写,青成今年大概二十六七,现在住在湖溪,也就是在孟正祥所附身的那个有钱人名下的别墅内。


    桑柒柒抵达湖溪的郊区别墅也才一两分钟后,她看着资料,对比面前这别墅区的房子。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12栋的标志。出人意料的是,12栋别墅的门前竟然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但与个高的那人比,个头比较矮的那位看着十分疲惫,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他揉着胀痛的眉心,哑着嗓音问:“你确定这位青成道长不是骗子?”


    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个高的那人当即用不赞同的眼神注视着好友:“你怎么能在道长的家门口说这种话?青成道长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怎么可能是骗子?更何况你不也清楚,要不是道长,我能有儿子?”


    矮个男顿时沉默,心道说的也是。


    他的这位好友名叫印丰茂,是湖溪这边排得上名号的富豪。不过他虽然挣钱多,在子嗣问题上却很艰难。至于为什么艰难,还得从印丰茂的前一个老婆说起。


    印丰茂和他的第一任夫人是校友,两人从校服走到婚纱,步入婚姻殿堂,可谓是羡煞旁人。不过这种令人艳羡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仅仅只是两年后,印丰茂就做局架空了他岳父的公司。


    众人这才知道,什么狗屁的校园爱情通通不可信,印丰茂接近他那位夫人纯粹就是冲着夫人娘家的公司去的。


    但印丰茂的夫人也不好惹,得知事情真相以后,拎着包闯进公司,一脚踹向了印丰茂的下半身,直接把人踹进了医院,自此之后,印丰茂不管找多少女人,都不见那些女人怀孕。


    直到近两个月。


    印丰茂从马坚诚这里认识了个道长,这位道长听闻他的苦恼,二话不说便道:“能解决。”


    之后,这位青成道长便施法给印丰茂的老婆喝了碗符水,一个月后,对方查出了怀孕。


    而且青成道长更是信誓旦旦保证:“你老婆肚子里的,正是你期待的儿子。”


    印丰茂夫妻闻言,欣喜若狂。


    矮个男想到这些往事,呼出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紧闭的别墅大门,对印丰茂说:“我不怀疑青成道长的本事,但你联系不到人就算了,来青成道长的家里也没人应,这真的很奇怪。”


    尤其是将青成道长介绍给印丰茂的马坚诚也不见踪影。


    桑柒柒听两人说了半天,当听到’联系不到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终于没绷住,猛地扭头瞧见别墅的方向,立马穿过墙壁走了进去。


    宽敞的别墅内部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地面更是干净得能够反光,连点灰尘都瞧不见。桑柒柒上了二楼跟三楼,将所有的房间大门打开,进去检查一遍,发现这卧室跟客厅差不多干净。再打开衣柜,里头空空如也……看来这青成敏锐度高不说,脑子也转得快,跑路跑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但这也不奇怪,青成是当道士的,自然知道厉害的道士完全可以凭借他的一根头发、一件衣服来追踪到他。


    桑柒柒唏嘘两声,正要遗憾退场时,门口那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再次传到她的耳中,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两天后。


    一条新闻震惊了整个湖溪。


    湖溪的富豪,以建材发家的马老板马坚诚被传去世。


    彼时印丰茂正在酒局上跟人喝酒,听到这话,当即摆摆手,一副’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反驳:“怎么可能,我前阵子才跟马总见过。”


    “印总也说了是前阵子,但这消息可是前两天传出来的。我听说你前两天上门去找过马总,也没瞧见马总不是吗?”


    “不止印总呢,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啊。张总还被马总介绍了个叫青成的道士,那道士从张总手里拿了钱,事儿还没办呢!现在那道士也不见了!”


    “这道士不会是个骗子吧?”


    周围的讨论声接连不断地钻入印丰茂的耳中,他原本还坚信这传闻就是个笑话,可此刻却有点不自信了。连忙拽过刚刚说话的人,他皱着眉问:“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


    “没呢。”那人刚说完,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惊得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与地面接触发出兹拉的刺耳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不等旁人问一句怎么了,就见他指着手机,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真、真死了!”


    死了?什么死了?


    酒桌上的几人先是懵了懵,旋即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纷纷掏出手机。


    印丰茂也在掏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慌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手机拿出来并解锁,下一秒一条通知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湖溪建材的董事长马坚诚遭遇入室谋杀,年仅五十岁!


    再点进相关话题,出现在印丰茂面前的赫然是一张熟悉又年轻的脸。


    “这——”


    “这就是那个道士啊!”酒桌上的朋友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青成的照片道,“警方发布的警情通报里,这家伙好像跟马总被杀有关系,而且说他是个假道士,希望大家别被骗了。”


    “假道士?!”印丰茂被酒意熏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在瞬间清醒,脑神经仿佛也在一瞬间炸开,他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却依旧摇摇晃晃差点摔倒,“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警察都说了。”朋友嘀咕了两声,下一秒瞧见印丰茂苍白的脸色时,惊了一下,“老印,你咋了?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呢?”


    印丰茂听不清他的话,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青成道长是个假道士,那他老婆肚子里的儿子是怎么来的?


    第59章 退圈第五十九天 说些让鬼去死的话。


    059.


    “所以怎么来的呀?”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内, 张霖听故事一般好奇地趴在小桌上,双眼充满期待地等待着桑柒柒的回答。


    小桌的另一边是刚刚跟唐英俊从海市康安精神病院探险回来的明心道长。海市到京北的飞机坐了快四个小时,又赶上没餐食的那一趟, 明心道长饿得肚子直叫唤,这会儿埋头吃着麻辣烫, 顺道抽空猜测一嘴:“不是被绿了就是那肚子里的儿子有问题。”


    桑柒柒咬着风干牛**磨牙齿, 对明心道长的猜测点头表示赞成。


    “我去问过孟正祥,他嘴里的青成小道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听孟正祥的意思,青成似乎很想在外出游历的这段时间有点建树, 到时候回老家也能挺直了腰板。”


    而且看对方跑路前将那栋生活了几个月的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点灰尘都没留下, 便也能从中断定,这家伙不是冲动类型的, 反倒应该是谨慎、小心的人。


    这种人, 会因为满足印丰茂生儿子的愿望亲身上阵?不可能。


    “那万一他是找别的人上阵呢?”


    “为了确认这个可能,我又去了趟印丰茂的家里。”桑柒柒显然将所有的可能都拿捏得死死的, “她老婆虽然才怀孕两个月,但已经瘦得没什么人样了,肚子里那玩意儿快把她吸干了。”


    明心道长听到这话,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想了想, 又把碗端起来喝了两口汤, 才擦擦嘴巴若有所思地道:“有点说不通啊,如果印丰茂老婆怀的儿子不正常, 短短两个月就能把母体吸干, 届时青成要如何跟印丰茂交代?毕竟,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下种的时候,他可猜不到孟正祥前来复仇会踢到铁板还翻了车。”


    桑柒柒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的猜测是, 如果孟正祥这边没有事发,那么青成肯定不会离开湖溪,他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种下的那玩意儿必然也会如同所有正常的婴儿一般,在母体里待上十个月再出来。但现在事发了,他迫切地想要将所有跟自己相关的物品带走,包括这个胚胎。


    “我觉得,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如果你的猜测成立,那么只要印丰茂老婆没生,青成就不会离开湖溪,他肯定在湖溪的某个角落盯着印家呢。”


    桑柒柒点头,笑盈盈地将手边多余的风干牛肉递给明心,贿赂的意思十分明显。


    明心有点不满:“就一根风干牛肉?这得把我牙给崩掉吧?”


    桑柒柒哎呀两声:“会给你记功德的啦。”


    说起功德,桑柒柒又有点好奇:“你们这行攒了功德会怎么样?得道成仙?我在地府二十年都没听说过有神仙。”


    明心攒的功德还不够多,因此也无法笃定地回答桑柒柒这个问题。


    只猜测说:“可能是死了以后入你们地府有点福利。”


    桑柒柒:“比如?”


    明心:“比如不用累死累活当牛马干二十年就可以直接上任部门领导,再指挥你这样的小牛马干二十年。”


    桑柒柒:“……我劝你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


    还说些让鬼去死的话。


    要真有这种不成文规定,她今晚就摸到定规定的傻叉床前,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湖溪市。


    印丰茂自知晓马坚诚身亡的消息,那酒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见他脸色实在是难看,酒桌上的朋友也没硬把他留下来,万一到时候出点事儿,他们这一桌的人都跑不了。


    “回去路上让司机开慢点啊,注意安全。”朋友贴心提醒了两句,但印丰茂已经迈着快步走出了门口,并未听到。倒是酒桌前的另一人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开慢点估计不太可能。”


    满含深意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老邱,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称作老邱的人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毛,略显惊讶:“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不过也是,你们的老婆跟老印老婆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也不奇怪,老印老婆怀孕了。”


    怀孕了?


    “这是好事儿啊。”


    “对啊,老印自从被他前妻一脚踹坏了以后因为孩子的事儿郁闷了很久呢,现在怀上了,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可不一定。”老邱神秘兮兮地说,“怀孕的确是好事,但怀孕是老印跟他老婆去见了那劳什子青成道长之后怀上的。听我老婆说,那青成道长给老印老婆喝了杯符水,做了个法,一个月后就有儿子了。”


    环视所有人震惊的表情,老邱下巴微扬,点了点桌上的手机:“如果警方的说法是真的,马总的死跟那道士有关系……老印老婆那儿,可不好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伙儿人陡然间知晓了这么个大秘密,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刻,已经坐上车的印丰茂想到那则警情通报,心里越来越慌张,连忙催促司机:“开快点。”


    司机应一声,将油门踩到底。


    十来分钟后,印丰茂便回到了他跟他老婆现在住的别墅。


    他这两天有点忙,昨天公司正好有个单子要签,签完以后又是请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吃饭,又是带他们去会所玩,到那些个负责人搂着女人进屋睡觉已经快三点了。见时间不早,印丰茂便也没回家,找了个空房间睡下。


    因此,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见到他老婆了。


    匆匆忙忙进入别墅,见保姆正端着碗从二楼卧室下来,他上前,眼神瞥过那碗,看到碗里满满的食物,愣了一下:“夫人没吃?”


    保姆正琢磨着这事儿呢,没想到男主人回来了,她立马解释:“夫人没应,可能是睡着了。”


    印丰茂皱了皱眉,也没多说。


    他知道一部分人在怀孕初期胃口不好。


    但前两天……也能吃能喝的,还嚷着要吃火锅。


    挥退了保姆,走到二楼的卧室,他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床上微微拱起的弧度。


    “老婆,你起来,我有事儿跟你讲。”印丰茂往床边走,边道,“马坚诚死了,警方说那个青成道长——”


    剩下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


    印丰茂的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瞳孔里印出妻子瘦得脱相的脸。


    那张脸本该是漂亮妩媚的,但此刻因为过于消瘦,脸皮皱哒哒地垂落,看着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同时,女人的眼下浮现起大片的青黑,将她所有的精神气全部带走。


    与脸不同的是她的肚子。


    前两天还是正常两个月孕相的鼓起弧度,此刻却好似在肚子里塞了一个球,又圆又大!


    怎、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合常理!


    印丰茂的瞳孔一点点紧缩,喉间紧绷,差点没喘上来气。他的手指开始疯狂颤抖,因为惊恐而出现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身体的各个角落,几秒钟宛若漫长的一辈子,印丰茂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拔腿跑到了卧室外。


    嘭。


    大门被狠狠撞上,撞得印丰茂的心脏都狠狠抖了一下。


    他弯腰捂住心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告诉自己只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可刚才那清晰又可怕的一幕已然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印丰茂咽了咽喉咙,站不住似的蹲坐在地上。


    依旧在发抖的手指掏出了手机,按了好几下才艰难找到浏览器,开始上网搜索马坚诚被害的全过程。但很遗憾的是,网上只有一个简单的警情通报,关于青成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他想要重新打开门,但又没有勇气,只能站在门外跟傻子似的不知所措。


    他也想给医院打电话,只是他老婆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中邪了,医院真的能解决吗?可如果不送医院,就这么放任下去,他老婆一定会死的!


    印丰茂像是终于回过神,将手机页面调转到了通话界面,但就在他拨出求助电话的前一秒,保姆匆匆走到楼梯口,瞧见他,立刻道:“先生,外头有个道士想要见你。”


    道士?!


    难道是青成?


    印丰茂一时间也顾不得青成究竟是不是杀死马坚诚的杀人犯,三两步飞奔下楼,嘭得一声拉开门。


    视线中撞入陌生脸孔的时候,他懵了懵。


    明心倒是淡定地很,手中的拂尘甩了一下变了个方向,但他实在是不想给印丰茂这种忘恩负义的凤凰男作揖,便只是象征性地俯了俯身,道:“你好,贫道路过此地,注意到你家这别墅里怨气重得厉害,所以过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话说得神神叨叨的。


    印丰茂本来就因为妻子的情况不知所措,来了个送上门的帮手自然下意识就想拉过来帮忙,但张嘴要应下的时候却陡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也是个道士,而且出现得十分突兀,万一跟青成一样也是个骗子呢?!


    这样的想法刚刚窜起,明心便打断了他:“你老婆出事了吧?赶紧带我上去看看吧,省得到时候人真的没了。”


    印丰茂猛地瞪大眼睛,嗓音尖锐:“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婆出事了?!”


    明心胡说八道:“因为我算得出来,我还知道你是听信了青成的话,上了当。”


    顿了顿又说:“我名明心,乃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你要是不认得我可以上网搜搜,我不会骗你,现在带我去看看你老婆,再晚就来不及了。”


    嘉山府流云观。


    这个道观对于国内大部分人而言都能称得上如雷贯耳。


    印丰茂看向明心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太一样,又想到楼上卧室内妻子的凄惨模样,咬了咬牙,终究是一把拽住明心的手臂,将人拉进了别墅。


    “大师,我老婆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对劲,拜托你给好好看看。”


    二楼卧室内。


    印丰茂一推开门,跟在后头的明心便被卧室内宛若巨浪掀来的怨气给撞了满脸。他上前两步,视线落在床上似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人身上,薄被掉落在一侧,肚子的弧度夸张到连睡衣都遮不住。


    印丰茂只看一眼就懵了:“怎、怎么好像又大了!”


    刚刚还要小上一个号的!


    “因为里头的东西在吸收你老婆身体的养分,你老婆瘦成这样,它自然就长大了。”明心原本还想嘲讽印丰茂两句,但看眼下这个情况,若再叨叨,人就真没了,他便不再迟疑,手指从长袖袖口内掏出符纸甩到印丰茂老婆的身前悬空而立,拂尘一扫,掐诀喊道,“现!”


    轰!


    紧闭的卧室内突然浮现出了无数的黑雾。


    这些黑雾飘散在各个角落里,又缓缓凝聚到一块,明明没有形态,但却好似在挣扎叫嚣。


    这一幕落在印丰茂的眼中,让他惊得差点没喘上来。


    “这这这这——”


    瞧见中年男人指着黑雾的手指跟抖动的鸡爪似的,明心很不给面子的刺了一句:“你心心念念的儿子啊,不喜欢吗?”


    印丰茂:“……”


    无视了印丰茂吃屎的表情,明心再次掐诀,声音低沉地喊了一声:“定!”


    晃动的黑雾好似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张牙舞爪的动静收敛下来。但与之相反的是印丰茂老婆原本安安静静的肚子却突然开始有了变化,绷紧的皮肤忽地凹陷又缓缓浮现出一只细小的婴儿手掌,手掌贴在肚皮内侧,却将一抹黑影印到了外表的皮肤上。


    明心眯了眯眼睛,心道还真和他们猜的没什么区别。


    印丰茂肚子里的,竟然是个恶灵。


    想到桑柒柒说,这个组织的道士都喜欢供奉恶灵,青成作为其中一员,多半也有类似的想法。


    供奉恶灵方法不一,有的恶灵需要供奉人的身体做容器,有的恶灵需要人类的信仰与香油钱,有的恶灵则需要吞食血肉。很显然,青成的这只恶灵属于食人血肉这一款。


    确认了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如何将恶灵引出来。


    这也是桑柒柒将此事交给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按照桑柒柒的性格和本事,恐怕只擅长直接掏,这方法虽然效率很高,可放在人类身上,母体估计撑不了几秒钟就没命了。


    他们道士就不一样了。


    工作效率低一点,但能保证母体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里,明心便偏头看了看已经被眼前画面吓得彻底呆掉的印丰茂,道:“你出去等吧。”


    印丰茂早在等这句话了。


    知道老婆肚子的’儿子‘跟他毫无关联,甚至还可能是个诡异的玩意儿,他就恨不得立马找条缝隙钻进去,现在明心一开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开门跑了出去。


    从身后看像个**似的。


    明心嫌恶地撇了撇嘴,转身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正事上。


    再次掏出符纸悬空而立,明心咬破指尖点在其上,浓郁的鲜血气味宛若甜水,香甜的味道不停被扩散放大,一点点钻进了印丰茂老婆的肚子里。原本还在里头挣扎的恶灵好似完全被迷住了,挣扎的动静倏然变小,但笼罩着肚子的黑气却在一点点变得浓郁起来。


    这是恶灵想要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征兆。


    它若想出来,有两个办法。


    一是直接从内剖开母体,二便是分散自己的气息,再到体外凝聚起来。


    前者已无可能,印丰茂老婆的肚子被明心的符纸牢牢掌控,恶灵便只能在其中挣扎。但用鲜血吸引它的法子显然已经奏效,明心想了想,索性再咬破了一根手指。更加浓郁的鲜血味道令恶灵格外上头,印丰茂老婆的肚子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小。


    明心呼出一口气。


    有效果就行。


    他又咬破了两根手指头,眼见着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已经平坦得跟常人无异,那恶灵的气息也快彻底在外成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怒喝,那声音明明没有很响亮,但却宛若惊雷乍响在明心的耳边。


    明心动作一顿,眼睁睁瞧着周围浓郁的黑气再度变得稀薄,而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又在一瞬间大了起来!


    草!


    明心猛地扭头,只见玻璃窗之外,青成悬空而立,眼神阴沉至极。


    他手中的拂尘扫过,身前的明黄符纸中突然射出无数的尖刺直冲明心的面门。明心低咒一声,顾头不顾尾,只能选择放弃恶灵继而保护自己的那一刻,他的身前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桑柒柒抬手一挥,从她身上翻涌出来的雾气瞬间包裹住那些尖刺,但雾气却并未吞噬掉尖刺,等雾气散去,尖刺已然掉头将尖端指向了青成。


    不管是明心还是青成,见到桑柒柒突然出现显然都愣了愣。


    明心更是没控制住音量:“你怎么在?我怎么都没发现你?”


    桑柒柒瞅他:“你没发现我跟着你很奇怪吗?你又不是天生阴阳眼。”


    就差当面说他学艺不精。


    明心:“……”


    桑柒柒没打算跟他多唠嗑,扔下一句“你继续处理这恶灵”,随后身影一闪,立刻消失在明心的眼前,等再出现,已然是青成的身后。


    青成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暴涨,头顶的雷达更是疯狂炸开警报,他猛地回头,就见桑柒柒正冲他露出微笑。


    青成面色一沉。


    他其实跟桑柒柒有过接触。


    孟正祥请他相助那会儿出现的虚影就是真正的他,原本他以为自己能轻易将桑柒柒拿捏,却没想到桑柒柒一拳就把他跟孟正祥一块给砸懵了。孟正祥浑身骨头都断了碎了,他还好些,因为并非自身与桑柒柒硬碰硬,因此只吐了几口血。


    意识到桑柒柒不好招惹,又担心桑柒柒会借着孟正祥追过来,他赶紧收拾收拾就跑了。


    而他能躲躲藏藏,被他放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那恶灵却藏不了。


    那恶灵是他花了很大功夫得到的,只要能将恶灵培养起来,届时他必然能在同辈之中站有一席之地。所以,再三思索之后,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恶灵,只能强行让恶灵吸收印丰茂老婆的营养和血肉,提前出来。


    可惜的是,恶灵的吸收速度已经够快了,却还是需要两三天时间。


    偏偏就是这两三天,招来了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又招来了桑柒柒!


    “我劝你别跟我作对,你杀了孟正祥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今天这个恶灵你也别阻止我带走!”青成手持符纸,做出了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跟他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桑柒柒扬眉,颇为好奇地问:“跟你作对会怎么样?全家暴毙?”


    青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可以试试。”


    桑柒柒闻言却摇头:“你要能让地府那几个老头当场暴毙,我说不定还真不跟你作对了。不过很显然,你没那个本事。”


    话落罢,没再跟青成说废话,桑柒柒的身影再次一闪,瞬间没入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青成脸色微变,当即甩出一张符纸,大声喊道:“现!”


    然而尾音在空气中晃动,桑柒柒的身影却并没有出现。直到青成的脖颈后面探出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往那符纸上一弹,啪嗒一声,黑色的浓雾宛若火焰掉落在符纸上,并滋啦燃烧起来,在差点烧到青成的手指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将符纸丢到了一边。


    青成的身体迅速往边上一侧,跟桑柒柒拉开距离,符纸再度唰唰往半空中扔。


    虽然依旧无法瞧见桑柒柒的身影,但他已然知晓该如何对付桑柒柒。数张引雷符盘踞在空中,掐诀过后,随着拂尘扫过,原本明媚的天色立刻暗淡下来,天空中飘来阵阵乌云,轰隆轰隆的雷声从云层之后响起,再化作一道道银白雷电劈向了别墅的各个角落。


    被声响震到的明心眼皮一跳,心里有点担心桑柒柒,但想到对方跟孟正祥打斗似乎没使全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吐出一口气,手腕微动,再甩出几张符纸,勾勒出自己身边这块安全之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恶灵身上。


    另一边,无数银雷跟蛇似的从天而降,遍布周围所有空间,但奇怪的是,却始终没劈到隐匿起来的桑柒柒。倒是属于印丰茂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断掉过。


    操!竟然不管用!


    青成在心底咒骂一声,正欲转身,身后却猛地传来一阵可怕的力道。


    嘭。


    手掌与后背相贴,毫无防备之中,他的灵魂被一只手给扯住了。


    第60章 退圈第六十天 互帮互助,共创美好工资……


    060.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掉在粘鼠板上的老鼠, 在被粘稠的胶水包裹住全身的情况下,竟有人恶劣到试图将他的身体从粘鼠板上一点点剥下来,那种身体与胶水分离而产生的刺啦刺啦声格外刺耳, 但都无法掠夺他的注意。


    因为,疼痛才是最直接的感知。


    这种疼痛是青成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他想要蜷缩起身体来缓解这份要命的痛感, 但他的身体与灵魂已然分成了两部分。声嘶力竭的痛呼之后,额头迅速浮上一层冷汗,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没过两秒, 瞳孔便印出了他那因没了支撑而倾倒的身体。


    痛呼逐渐变成无力的哀嚎。


    青成瞪大眼睛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桑柒柒, 眼底翻涌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化作实质将桑柒柒一口吞了。


    “很疼么?”桑柒柒看了看自己的动作, 她右手扣住青成灵魂的肩膀, 另一只手抵着青成身体的胸膛,一只脚踹在他的腰间, 只稍稍一用力,就听撕拉一声,本就已经被扯出来大半的灵魂再度从身体揪出来一部分,于是青成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起来真的很疼。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你怂恿孟正祥复仇, 自然也得亲自尝试下马坚诚、齐宏恺他们受过的罪。”担心自己力道太大,动作太快, 桑柒柒减缓了撕扯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混乱的银色闪电已经逐渐消散,几张悬在空中的符纸轻飘飘地跌到地上,青成也出气多进气少。


    待到所有的闪电重回云层, 青成的身体跟灵魂彻底分离。


    桑柒柒瞅了眼软趴趴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体,抬起一脚就给踹到了石头旁,随后拎着青成的魂进了卧室。


    明心也即将完成诱哄恶灵离开母体的最后一步。


    他缓缓吸气,指尖的伤口挤出一滴血,血珠即将掉到地上时,周围浓郁的黑气瞬间凝聚成一个婴儿模样的恶灵,它像是饿疯了,闷头就朝着那血飞去。


    但还没来得及伸出舌尖舔到血珠尝到鲜血的甜美滋味,桑柒柒便眼疾手快地将他揪到了自己的面前,拎起来,仔细观察。


    这恶灵长得很丑,干瘪的身体看不出肉感,松松垮垮的皮贴在骨头上,浑身更是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清楚一口不算白的牙齿。双眼一大一小,额头鼓包,颧骨瘦削凹陷……桑柒柒将恶灵一把丢进明心的怀里,捂着自己的眼睛问:“这群道士供奉恶灵的时候难道不看长相吗?”


    如果是她,第一原则就是长得丑的绝对不能要。


    省得天天辣眼睛,对视力不友好。


    明心看向怀里的恶灵,与恶灵偌大的右眼沉默对视。


    明心:“……”


    几秒钟后,他果断掏出一个口袋,拎起恶灵的腿一把将对方丢了进去。


    注意到桑柒柒的目光,他提了提口袋,解释:“传说中内藏乾坤的乾坤袋,很多道士更喜欢用葫芦。”


    桑柒柒了然。


    就跟孟正祥拿来装严老爷子、齐宏恺的锦囊一样。


    她好奇地问:“这乾坤袋对外销售吗?”


    明心:“……不卖。”


    桑柒柒心道那真可惜。


    不然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买一打都不是问题。


    以后看谁不顺眼就往袋里塞。


    她有些遗憾地移开眼神,却不想明心又在自己的宽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蛇皮袋,对桑柒柒说:“虽然不卖,但可以送你一个。这是我自己贴了符纸做的,除了长得丑、掏出来的时候没逼格,其他都挺好的,尤其是容量还特别大,一下子塞个二十个鬼都不成问题。”


    桑柒柒的眼睛当场就亮了。


    用力拍拍明心的肩膀,她大方道:“以后来地府就报我的名。”


    明心:“……八十年后再说吧。”


    桑柒柒接过蛇皮袋将几乎已经疼晕了的青成魂魄跟身体一把塞进去,又拿着明心手中的精巧小口袋往蛇皮袋里抖了抖,将恶灵也跟着一块抖了进去,随后便扛起带子,挥挥手去地府了。


    “道长,这里就交给你了。”


    明心看了看乱糟糟的卧室,再看气息越来越虚弱的印丰茂老婆,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扭身走到一旁,拉开了门。


    本想喊印丰茂来收拾卧室,顺便把他老婆送去医院。结果门一开,印入眼帘的印丰茂被劈到浑身焦黑,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根根竖起,一双眼睛无神地望过来,张嘴似想要说什么,但声音还没出来,就先飘出来一口烟。


    明心:“……”


    青成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引雷符引下来的雷倒是有点说法。


    专挑恶人劈。


    他在心底啧啧两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老婆肚子里的那恶灵已经解决了,不过看你老婆的模样……估计得养很长一段时间。你给她叫个救护车,嗯,给你自己也叫个,你俩一块去医院躺着吧。”


    印丰茂见识过妻子鼓起来的肚子,又见到莫名其妙的银雷,对明心那是信任得不能再信任,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谢谢道长。”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张卡往明心的手里塞:“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道长你收下。”


    明心:“……”


    都被劈成这样了,竟然还不忘记送卡?


    明心收下卡,冲印丰茂微微颔首,甩着拂尘,很快离开了别墅。


    找了家银行将卡里的钱取出来又捐出去,他才慢悠悠地往车站的方向去。


    顺利坐上车,明心靠在车子的座椅上,咬着桑柒柒给的风干牛肉,一边磨牙一边刷社交软件,发现湖溪这场莫名其妙且仅仅只持续了五分钟的电闪雷鸣已经引起了全网的注意。


    [我艹,我真以为世界末日了,天一下子就黑了,还轰隆轰隆响个不停。]


    [原本我以为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后来我发现虽然雷电声势浩大,但好像所有的雷都劈向了同一个地方……湖溪城北那边是不是?有城北的朋友来证实一下吗?]


    [城北的朋友来了,我直说了我住在江云别墅区,天空暗下来雷劈下来的时候我就在阳台,并且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雷都劈向了12号别墅。所以与其说渡劫,不如说哪个渣男违背誓言遭报应了/doge]


    [虽然我知道前面的姐妹可能是开玩笑的,但江云别墅区的12号别墅真的住了个渣男]


    [我知道我知道,湖溪这边的富商印丰茂是不是?就那个盯上前妻家产接近前妻跟前妻结婚,后面把前妻家的钱都卷走的死渣男。]


    [没错,就是他。]


    [真的假的?我刚还骂这鬼天气有病呢]


    [谁说这雷不好的,这雷简直太好了!]


    [最新消息,印丰茂真被雷劈了,我在医院看到他了,被劈的乌漆嘛黑哈哈哈,但没死也是挺让人意外的:)]-


    将青成跟恶灵一块丢给蔺阎罗,桑柒柒便回殡葬一条龙休息了。


    一个多小时后,从湖溪赶回来的明心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小沙发上,提了两句网上关于湖溪雷暴的讨论,又掏出自己的小背包看了看里头数量不多的符纸,幽幽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是真羡慕你们这些当鬼的,干架的时候都不用整符纸。”


    不像他,又要花好久的功夫填补符纸的空缺了。


    桑柒柒接过张霖递过来的苹果,咬一口提议:“不用羡慕,反正是要死的,等死了你可以体验下不用符纸打架有多爽。”


    明心:“……”


    这种阴间安慰属实没什么必要。


    明心心底正嘀咕的时候,就见桑柒柒从身后掏出一把纸啪嗒拍在了明心的面前。迎上男人疑惑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理直气壮道:“从青成那儿搜出来的符纸,我也不知道你们好道士跟坏道士之间的符纸有没有区别,要是没区别的话,借人家的用用也行。”


    明心的视线缓缓落在那有一截小拇指关节厚度的符纸。


    他抬手拿起来。


    符纸所用的纸张跟他们流云观的似乎差不多,引雷符的模样也基本相似,唯一的问题出现在绘制符纸所需要的朱砂上。明心用沾了水的手指捻了捻朱砂,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便满眼遗憾道:“用不了,这黑心道士绘制符纸的时候用的不是朱砂,是血。 ”


    “人血?”


    “闻不出来,不过看他们这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估计也不会用动物的血。”明心再次将符纸放在掌心里,比了比厚度,脸色不再有最初的闲适淡然,眼眸深了深,道,“你别看这一张符纸上所用的血量不大,但道士绘制符纸并不简单,一笔错误整张符纸就毁了。我学符箓之术的时候,我们流云观在纸缯上的预算差点超标,我师兄还经常逗我,说要把我卖了换钱。”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算流云观内有天赋的弟子。


    青成的天赋如何他是不清楚,但就用他自己做对比,青成学有所成到现在手里一沓符纸,肯定杀了不少人。


    正在打包纸扎品的张霖注意力已然完全被明心的一番话给吸引,表情愣怔,想不到有些道士能心黑、阴损到这种地步。


    他以前觉得把他溺亡的恶鬼真坏。


    现在看来,人比鬼还坏。


    但仔细一想,鬼不就是人变的吗?


    心底小小的唏嘘了声,他继续埋头打包。


    桑柒柒咬着苹果的动作顿了顿,三两口吃剩下个果核,丢进垃圾桶,敛着眼眸道:“知道了,我到时候跟蔺阎罗说一下,让他审讯的时候问问这件事情。”


    殡葬一条龙的气氛随着符纸上的发现而显得有点沉默。


    桑柒柒盯着符纸发了会儿呆,脑袋瓜又在某一秒跟灯泡似的亮了亮,她问:“那如果绘制符纸的时候用的是青成他们的血呢,你们能用吗?”


    明心被她的假设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桑柒柒:“青成的身体还在储物室里放着呢,反正放着也是浪费,要是管用——”


    话没说完,明心就立马拒绝:“不可能,我们正经道士绝对不干邪魔歪道干的事儿!”


    桑柒柒哦了一声。


    有点遗憾。


    不然还能让青成亲眼看看自己的血被用来画符呢。


    明心瞧见她这般模样,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地府难道没有那种杀生不虐生之类的规章制度吗?”


    桑柒柒惊讶:“哪来的生?”


    明心:“……”好像也是。


    桑柒柒:“地府没那么多讲究,只信赏善罚恶这套,做错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代价。”


    很粗暴,但在某些事情上,却很管用。


    唠完地府的一些相关,明心见时间不早,也没在桑柒柒的殡葬一条龙多留。他从海市回来就来帮桑柒柒处理恶灵的事,还没休息过,准备等会儿回家了睡个三天三夜。


    “那我先走了,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帮忙。”明心馋那点功德,桑柒柒也馋那点绩效分,当即回答,“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随时找我。”


    互帮互助,共创美好工资。


    送走明心,桑柒柒拍拍张霖的肩膀。


    “今天也挺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霖乖乖应下。


    他现在成了地府的员工,在地府有员工宿舍。不过他不太爱住,经常有事没事就从地府绕到老家去溜达。正好今天是周三,他打算去他爸妈梦里露露脸。


    哎。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露脸太勤,他爹妈对他的态度已经从“乖宝” 变成了“臭小子”。


    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也变成了:“你怎么又来了?死了以后很闲吗?”


    张霖:“……”


    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


    把张霖也赶走了,桑柒柒才关上殡葬一条龙的大门,回到了地府。


    关于青成的审讯已经结束,人甚至已经移交到了第二殿的行刑官手中。


    桑柒柒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往蔺阎罗的面前一坐,还没问什么呢,蔺阎罗就主动开了口:“我要去开会,审讯笔录你自己看。”


    桑柒柒的耳朵尖动了动,立马伸手拦住蔺阎罗往外走的身子,好奇地询问:“开什么会?十殿会议吗?单学林跟巢松那俩老登也去吗?需不需要端茶倒水的小助理?我可以胜任!”


    听着这雀跃的语气,蔺阎罗一言难尽地望着她,指着她的脸说:“你知道你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吗?”


    桑柒柒眨眨眼。


    蔺阎罗:“左脸写着’我要‘,右脸写着’搞事‘。”


    他又不是不了解情况的傻子,真把桑柒柒带去了,那俩老登肯定忍不了会出言嘲讽。只要那嘲讽的话一出口,桑柒柒则立马变成一条拉都拉不住的恶犬,将会议秒变斗殴现场。


    “你发发善心,暂且饶单学林跟巢松一命,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留下句意味不明的话,蔺阎罗双手插在宽大的袖口里,从桑柒柒的身旁迈着大步走过。


    桑柒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选择低头看审讯笔录。


    但视线匆匆一扫,桑柒柒便惊讶发现这份笔录跟自己想象得稍微有点不一样。蔺阎罗审得很仔细,可有用的信息却很少,譬如其中提到的青成的来路。


    他们都知道青成大概率跟通玄提及的组织有关,可青成本人却根本不晓得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他只说他来自乌华省蒲坨的一个深山。他原本是大山附近村子的小孩,但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只留他跟上了年纪的爷爷作伴。


    没有父母护着,青成长得也瘦小,便一直被同龄人欺负。


    后来有一天,他被同龄人骗到了深山里,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他哭过喊过求饶过,但依旧没人把他带走。他在深山之中待了一个晚上,被山里头奇奇怪怪的各种声音吓得浑身哆嗦,发起了高烧。


    青成原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但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很干净的床上。


    有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上七八岁的青年穿着道袍,问他:“你要不要住下来,当我的小师弟?”


    青成没有拒绝。


    于是他就成了道观中的一员。


    这个道观最初其实有不少人,年迈但慈祥的观主,四位师叔以及七八个小弟子。


    改变要从某天夜里说起。


    那天晚上轰隆轰隆的雷声响了很久,青成的师兄捂着他的耳朵,跟他说:“睡觉吧,只是打雷而已。”


    但青成听到了尖叫跟怒吼。


    于是,等到雷声消失、师兄离开袇房,他也悄悄打开了门,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的师父跟师兄正站在观主的尸体,而观主的身旁,还有三个师叔的尸体,其中有两个师叔的胸口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还有些不明物体从里面淌出来。


    青成被这画面吓得够呛,呆愣站在原地,脚底好像被黏住了似的,完全动不了。


    之后,他便眼睁睁看见到师父平阳子的身后钻出来一只恶灵,那恶灵看上去跟几岁孩童差不多大小,但却张开了深渊巨口,竟一口将观主以及师叔们的身体给吞掉了!


    吞食后,恶灵的身体开始迅速拔长,变成了个少年的模样。


    在青成还震惊于眼前画面时,师兄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重新将他带回了袇房,并问他:“你想变得跟师父一样厉害吗?如果跟师父一样厉害,那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还可以回去找你们村子里的那几个小孩报仇。”


    青成轻易就被蛊惑。


    他开始跟着师兄学符箓之术,但他的水平实在有些差,一张很简单的符他都要画上十来遍。


    彼时,师父平阳子就跟师兄站在一旁,看他将画错的符纸丢掉,看他再次沾上’朱砂‘重新勾笔,表情带着点意味深长地夸:“青成可真有天赋。”


    那时候的他听不懂这句话。


    直到长大以后,他偶然得知所谓的朱砂竟然是人的血。


    青成原本以为得知真相以后,他会很震惊,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在师兄提出颜料不够用时,很自然地说:“再养几个血包不就好了?”


    他十八岁的时候,师兄开始外出游历,并且很久都没有传来消息。


    八年后,他跟师兄一样的年纪,也被师父告知可以离开深山出门修道。


    结果才在外头待了大半年,就因为孟正祥的报复被桑柒柒盯上,修到地府来了。


    桑柒柒盯着青成的个人经历看了会儿,觉得孟正祥提到的那个最初把他带走且试图养蛊的道士,应该就是平阳子当年屠戮师门时不见踪影的那位师叔。


    也不知道这位师叔在当年那场师门惨剧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桑柒柒唏嘘了一声,继续看审讯笔录。


    蔺阎罗后续又问了平阳子相关的问题,青成对于平阳子的了解其实也不多,但比起孟正祥是强了不少。


    青成说,平阳子是个严厉的师父,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道观,每次离开道观都说是要外出传播道法。同时,他的身边有两个实力十分强大的恶灵,以及不下十只的恶鬼。


    两只恶灵,十只恶鬼。


    桑柒柒看着这个数字,心里隐隐意识到平阳子如果真的是那组织的一员,估计得是个高层。


    毕竟,实力不容小觑。


    思考中,说了要去开会的蔺阎罗双手背在身后回来了,桑柒柒见到他愣了愣,有点不确定地扭头看了眼时间,表情更古怪了:“开会就开十分钟?”


    蔺阎罗:“打起来了。”


    桑柒柒:“???”


    她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手里捏着审讯笔录,但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上头,双眼发光:“谁跟谁打起来了?还在打吗?现在去凑热闹……哦不,现在去劝架还来得及吗?”


    蔺阎罗看她激动的模样,果断抬手。


    第一殿的大门嘭得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桑柒柒:“……”


    不能去就不能去,也不必直接锁门吧。


    桑柒柒又重新瘫回到椅子上。


    蔺阎罗瞅了她两眼,才说:“第六殿那个逃走的恶鬼和行刑官至今没有下落,巢松跟单学林就嘲讽了老彭两句,老彭这暴躁脾气比起你有过之无不及,半分面子都没给两人,抡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地上砸,还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指着巢松的鼻子问:老东西你是不是想找事?”


    桑柒柒发表意见:“彭阎君不愧是地府第一真男鬼,这等魄力让人敬佩。”


    蔺阎罗:“……”


    桑柒柒再度发表想法,并大言不惭:“如果当初是彭阎君招我当员工,现在这个地府就是我俩的天下了。”


    什么狗逼老登,通通打包丢进冥河。


    蔺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