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挖到灵芝了


    四月,水田的秧苗在施肥、浇水、除草的过程中不断分蘖、拔节生长,叶子转向深绿色。乔岳抗拒下地的心思在一次一次下地后愈发浓厚,每回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愈发想念亲爹。


    不知为何,今年的稻子长得尤其快。四月底,长到膝盖的稻子便开始孕穗。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上旬,眼见着就要抽穗灌浆,乔岳忙里忙外,直接瘦了一圈。


    夜里,他瘫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一下:“啊——”


    干农活,好累好累!


    与此同时,大房那边的新嫁娘也就进了门。


    他小两口既要忙着地里的活,又要顾着蜂蜜的事,还真腾不出什么心思去关心对面的事情来。


    可他们不关心人家,人徐家姐儿却对他们关心得紧。


    这不,这天一大早,几人吃完早饭,徐家姐儿便寻了过来。


    方初月看着徐晓惠:“今日过来又是?”


    徐晓惠笑着说:“夫君过几日便要回书院,我打算亲自绣一个荷包给他,昨日见月哥儿你也在绣荷包,我们正好有伴啊。”


    徐晓惠其实看不上乔家二房。


    出嫁之前她娘早就让人将乔家里里外外摸个清楚,这二房从上到下,当爹的没当爹的模样,纵子如杀子,一看就知是个短视的。当儿子懒惰成性,硬要拖着夫君的后腿。


    其中,她更看不上方初月。


    方初月一个哥儿,竟然妄想凭借一张脸就跳进不属于他的门户中,徐晓惠知道时觉得这人不知所谓。


    只是刚进门的第二天,夫君便与她一诉衷肠,说了好些他的烦恼苦闷,其中大多是关于二房。为了讨夫君的欢心,徐晓惠这几日才接连过来想与二房打好关系。


    正好也避开她那整日只知道指手画脚的婆母。


    要不是她娘早就告诉她要忍耐,她早就顶回去了。


    徐晓惠每日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告诫自己要忍耐,忍到夫君去书院。到时她娘就会出银子在书院外头租个小院让他们住。


    方初月对于整日凑过来的徐晓惠也没什么好脸色,谁会喜欢一个嘴上说着好听话,却难掩鄙夷、嫌弃的人。


    “我爹常说,‘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友爱兄弟……”


    方初月听不懂,但算是看明白了,乔这徐家姐儿不仅把他们这当避风港来。


    还是来好为人师来了。


    “我今日有事,不方便,堂嫂你还是回去吧。”方初月索性直言不讳。


    徐晓惠脸色一僵,“夏叔也在吧,我与夏叔坐着也……”


    夏禾:“我也不在,我们一块儿出去。”


    乔岳:“今日只我一人在。”


    乔小圆溜出去的脚步又迈回去,扭头说,“嘻嘻,大堂嫂,我也不在家哦。”


    说罢,就朝着村头的榕树跑去。


    苗苗和归归,小圆来啦~


    徐晓惠出嫁前从未遇过这般不给她面子的人家,她出去多的是人恭维她,就连夫君也因为他爹对她多有爱重,婆母虽说喜欢指手画脚,但也不敢真的责骂她。


    徐晓惠脸黑如漆,“那我,我先回去了。”


    待她回去和她娘告一状才行。


    殊不知是自己非要凑上去,让人打脸的。


    徐晓惠离开后,乔岳伸手捏捏方初月的后颈:“真厉害,还得你出手啊!”


    方初月鼻子哼哼,“一会儿我们可是要出门的,哪有时间陪她坐着。”


    “隔壁不都成婚好些日子了吗?怎么还没见人去书院啊?”方初月纳闷道。头一天可就听徐晓惠说她很快就要和乔兴盛一块儿去县里。


    乔岳:“是啊,三朝回门都好些日子了。”


    俩人边说话边收拾,准备等下进山需要用到的东西。


    夏禾提醒:“你俩记得刀带上。”


    “带上了,小爹。”乔岳点头,自从知道能用空白卡牌携带东西,乔岳特意去县里打了一把砍菜刀和菜刀,平日里吃不下的吃食和工具也都装了起来。


    方初月艳羡地看着夏禾的脸蛋:“小爹,你用了那个药以后,脸真的白了很多啊。怎么山子不见白的?”


    四月的时候,乔岳只用了十抽就抽到了一支药剂,四人一商量都觉得应该给夏禾先用。


    夏禾也不推托,服用过后除了身体比生产前更为康健外,就连皮肤都白了不少。


    搞到好些日子,夏禾都不敢出门,一出门便借故戴了面纱和斗笠遮得死死的。


    夏禾握拳,举起自己的手背看了下,“山子像他爹。”


    其实乔岳也很白,只是夏禾用了药剂后,简直白得发光,和他一比,乔岳可不就黑了嘛。


    乔岳不满,抗议道:“哪个男人像我一样白,我们家只有爹皮肤黑。”


    老爹不在,乔岳揭了他老爹的短。


    “而且初月和我也差不多吧。”乔岳抓住方初月的手,两厢对比起来。


    颜色还真差不多。


    方初月:“……”


    一脚踢向胡咧咧的丈夫。


    乔岳笑嘻嘻,也不痛,跟蚊子咬一样。


    夏禾劝慰道:“你本就生得白,若是用上了药剂指定比小爹我还白。”


    “听到没有,”方初月朝着乔岳挑眉,“我这是还没用上!你啊……就等着做咱家最黑的一个吧。”


    方初月面容姣好,身段修长,唇角带笑的模样看着十分明媚飞扬。


    乔岳按下某些白天见不得人的心思,干咳一声:“行,赶明儿就给你安排上。”


    “哼哼,快点吧。”


    方初月早就急不可耐了。


    ……


    大房这边。


    周氏在灶房里朝着乔小梅嘀嘀咕咕:“你这嫂子进门了不知讨好自家人,见天儿就知道讨好二房!”


    乔小梅不吭声,她与嫂嫂说不上话,总觉得嫂嫂好像瞧不上她。


    周氏也不需要她回话,一会儿说“我刚嫁进来时婆母给立了好久的规矩”,一会儿说“若不是瞧在她爹的份上,早就骂人了”。


    自己就在那说了许久。


    “娘你在说什么!”在吃了瘪,徐晓惠这脸色就没好过,一回来还听到婆母在背后蛐蛐她,任谁这心情都不会好。


    徐晓惠在娘家时就不是个软绵性子,来到乔家自然也不可能任由周氏指着她妈,顿时在灶房前就顶回去。


    “你再说一回!”


    周氏也火冒三丈起来,虽说被儿媳听到她说小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婆母,怎就说不得她了!


    “徐氏,你爹娘在家便是这么……”


    “娘!夫人,你们在说什么?”乔兴盛闻声出来,见俩人同样面红耳赤,不解地问。


    “我……”徐晓惠转身看着丈夫,“没有,娘在灶房说话听不大清楚,说话有些大声,我也就跟着大声起来。”


    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便是笼络住丈夫的心。徐晓惠不想刚嫁进门就因为与婆母吵嘴,被丈夫不喜,婆母再怎么不好,她都是丈夫的亲娘。


    徐晓惠能答应嫁给乔兴盛,不就是看中他的潜力,若是丈夫不喜,再有潜力也与她无关。


    徐晓惠忍下了这口气,朝乔兴盛笑道。


    乔兴盛虚揽着她的腰,说:“你和娘相处得来,我和老师他们就放心了,娘对吧。”


    周氏原本还气得想发火,听到儿子这么说,方才想起她这儿媳可不是寻常姑娘,她还指着人家爹提携自己儿子了。


    “对对,”周氏扯出一个笑容,改口道,“我说话声音是大了些,连累晓惠也大声了。”


    俩人面对面,相视而“假笑”。


    乔小梅:“……”她快速跑出灶房,躲在角落抚平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俩人不约而同选择“化干戈为玉帛”,回到房间后,徐晓惠坐在梳妆台前补了一下唇色,问道:“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县里?”


    乔兴盛听到“回”字时不由得蹙眉,在徐晓惠看过来时恢复平静。


    “娘子想家了吗?”乔兴盛声音有些低沉,“都是我不好,我本是想着迟些时候我们就要长住县里,到时候再回来娘子与爹娘他们肯定生疏,所以空些时间让你们打好关系,没想到……”


    “相公,你待我真好。”徐晓惠一听他这么说,觉得自己辜负了丈夫的好意,感动地看向乔兴盛。


    只是她确实是不想与周氏相处,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县里吧。”


    徐晓惠眼睛一亮,很快,她听到乔兴盛的下一句话:“娘子,如今可高兴了?”


    她顾不上在他面前装矜持了,忙点头说:“嗯,多谢相公体恤。”


    周氏撅着屁股,骂骂咧咧道:“狐媚子,一进门就把我儿的心给笼络过去了,不行……”


    周氏站在门口,脸色变来变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乔小梅长叹一声,心里怪怪的。


    如今这个家,好似除了她和二哥还停留在分家前,大家早就适应了。


    乔小梅戴着草帽,背着背篓出门打草。


    “小梅。”


    乔小梅听到这一声呼唤,停下脚步看去,“堂哥,嫂夫郎,你们要出外啊?”


    方初月和乔岳俩人正好在门口,“是啊,你这是准备去打草吗?”


    “那你们小心些,听说蜜蜂蜇人可痛……”乔小梅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毕竟这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这堂哥蜜蜂都养了个把月了,哪里需要她提醒啊。


    乔岳仿佛没见到她脸色改变一般,笑着承了她的好意:“那就多谢小梅提醒,你也是,打草不要离后山太近,最近后山那边多了不少猎物,你一个姑娘小心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狼群的震慑逐渐削弱,大家开始恢复了在后山附近的活动,再加上不断有人在后山附近打到猎物。


    瘦猴他们几人更是直接在山里挖到了一朵巴掌大的灵芝,卖出去得了半两!一下子便激发了大家的热情,开始频繁进出后山。


    甚至还有人往深山去。


    往年春天可从未有过这样的盛景,后山附近连地皮都被村人搜刮了一遍,哪还有多少野物出没。至于深山里的野物,有了吃喝更是不会从山里跑出来。


    如今这情况,乔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觉得不对劲,但架不住山里的诱惑太大了,每日往山里去的人越发的多。


    就连他藏在林庄附近的蜂箱,都随时有暴露的危险。虽说蜂箱被发现了也无碍,但乔岳可不想便宜别人。今日出门除了春天最后再割一回蜂蜜,便是把蜂箱藏得更隐秘一些。


    他见到乔小梅,忍不住也提了一嘴这事。


    “哎,好!”乔小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看着乔岳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第42章 要出大事了!


    四月雨水有些多,榨出来的蜂蜜颜色有些发白,好在瞧着依旧粘稠。


    算上先时攒下的蜂蜜,如今他们手头上已经十几斤蜂蜜了,乔岳不免有些自得,方初月盘算了下:“是不是该卖掉一些蜂蜜了?”


    乔岳感觉有东西“啪”一下破掉了,他丧丧地看过去,就不能让他高兴久一些嘛。


    方初月不明所以:“怎么了?还是要全卖了?全卖会被压价吗?”


    要是压价的话还是分开卖。


    “没,”乔岳搓了把脸,“为什么要全卖?我们自己不吃啊?”


    方初月:“留两罐?”


    “两罐不够,我想用来烤鸡。”


    上回吃的那个蜜汁烧鸡应该就是用蜂蜜刷在上面烤制的,乔岳只吃过那一回,还没吃过瘾呢。


    至今还有些念念不忘。


    “你烤……吗?”方初月突然在心中升起浓浓不安,是对家里养的鸡即将惨遭辣手的不安。


    乔岳颇有自知之明:“小爹烤,我负责吃。”


    “那我呢?”


    “你负责喂……”


    乔岳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方初月追着打。


    “做梦去吧。”方初月跳到他背后上,乔岳站定,反手托着两团软绵的屁股,“那我负责喂你也行。”


    “小爹才不会让你霍霍家里的鸡。”


    “那倒是。”家里的鸡都在生蛋呢,小爹还真不一定会让他霍霍。乔岳背着方初月走,附和道。


    榨了蜂蜜,时候还早。俩人将蜂箱掩盖好后,索性也不在林子里逗留,出来时乔岳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几颗熟了的野莓。


    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来颗。


    用水冲洗过后,乔岳捻了一颗送到方初月嘴边,方初月细嚼慢咽地品味着:“这林庄水土莫不是真好不是,怎连野莓都比我们村里的要甜一些?”


    “不会啊,之前我吃过都差不多。”路上见到野莓,甭管是谁必定给它摘了。


    “你吃一下便知道了。”方初月见他不信,催促道。


    乔岳听话地吃了一颗,可没听说哪里的野莓更甜一些,天生地养的东西,吃起来都差不多……


    “……确实甜一些。”


    野莓本就有好多种,有红有黑,个头与模样相近却又有明显区别。乔岳低头看向手帕上的野莓,这种野莓原本应该是个头最小巧的那种,如今细看了才发现个头真是大了不少。


    难怪这么甜。


    方初月翘嘴:“我就说。”


    俩人搞不清楚何缘故,但也没耽误他们吃。


    一路上,还有意识地在路上搜寻起来,地上、树上的,见到了乔岳都给摘下来。


    摘了一大捧,乔岳怕回去的路上会嗑到野莓,还特意用卡牌收起来。


    回到村子,乔小圆几人蹲在树底下,头抵着头不知干什么。


    乔岳假装在背篓捣鼓几下,借机掏了一把野莓出来,“小圆,快过来。”


    乔小圆扭头看到他大哥和小哥冲他笑,和俩个小伙伴说一声,就颠颠跑过去,“大哥,你们回来啦。”


    “对。”方初月摸了摸乔小圆的脑袋,用手帕给他擦了擦汗,“跑慢些,你不热啊?”


    乔小圆吐舌卖乖:“只有一点点热。”


    “给,拿去和苗哥儿他们一块吃。”


    乔小圆双手捧着野莓,亮晶晶地哇出来,“是野莓哎,大哥!真的给我吗?”


    方初月点头,“对。”


    乔小圆凑过去闻了一下,好香啊,他难以置信般再次确认,“真的吗?”


    “假的……”


    乔小圆一听,赶紧捧着野莓躲开乔岳的大手,边跑边扭头说,“呀呀呀,给我了就是我。”


    方初月:“……”果然还是亲哥能治得住啊。


    “早些回家。”


    听到乔岳的话,乔小圆站定后,扬声喊道:“知道啦,谢谢大哥,小哥哟~”


    乔岳摇摇头,推着方初月的肩膀,“咱们走,别管小圆那豆丁,人忙着呢。”


    估计等会那二十来个野莓就够让他头痛一阵呢。


    乔小圆捧着野莓,一屁股坐地上。苗哥儿凑过去感叹道,“圆圆,你大哥对你真好哎,还给你这么多野莓。”


    “嘻嘻,”乔小圆高兴地眼睛都弯了,嘴上言不由衷道,“也还好啦。”


    “我觉得很好啊,”苗哥儿馋得紧,突然咽了下口水,继续说,“圆圆我悄悄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上次我大哥还偷偷吃我的野莓呢,太可恶了。”


    “啊,我大哥都是当着我面吃的。”


    乔小圆皱着眉头,一时分不出到底是偷偷吃讨厌,还是当着面吃讨厌。


    梁归觉着好笑,面瘫的小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乔小圆懒得想,小手一挥:“不管啦,我们把它们分了!”


    他朝着梁归招手,梁归拒绝道,“不用了,小圆。”


    “要啊,为什么不要,这个很好吃的。”乔小圆就是不喜欢归归这点,不用了到底是喜欢还是喜欢的意思?


    苗哥儿也说:“就是啊,圆圆我也要一颗。”


    说定后,乔小圆便你一颗我一颗地分起来,分好后摇头晃脑地吃起来。


    梁归看着掌心的几颗野莓,小心翼翼吃了一颗,又悄悄剩下两颗,打算回去给娘吃。


    五月初的太阳已经晒得人头顶发烫,乔岳侧过头去,将挂在背篓上的草帽摘下来,突然一小孩旁边窜出来,手里还拿着举着两根筷子,直接就往乔岳身上撞。


    “哎……”乔岳眼疾手快地将小孩扶住,“小心些。”


    那小孩心有余悸地看着手上的麦芽糖,差一点就碰到了。


    “谢山子哥。”小孩朝他们道了声谢,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很快又过去了几个小孩,乔岳拿着草帽扇动着,带来了些许凉意:“怎一个俩个手里都拿着吃的,不是麦芽糖,就是别的?”


    方初月:“大家最近不都在山里抓了不少野物嘛,卖了银子,疼孩子的人家还能不买点甜食回家?”


    “也是。”


    乔岳扶着他的肩膀往家里走。


    约莫是挣了些银子,村子里娃娃的欢声笑语多了不少,就连路上瞧见的叔伯婶子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苦闷了。


    回到家中,乔岳见家里没水了,便拿着扁担出门,方初月跑到夏禾身边坐下,掏出他上回做到一半的鞋底,刺绣他手艺一般,但纳鞋底的功夫还成。


    夏禾见他一坐下,催着他去歇会儿。


    “我不累,小爹。”方初月摇头,叭叭说起他们今日割了好多蜂蜜,又说起乔岳要用蜂蜜烤鸡的事情来。


    一般他们小两口做了决定,夏禾很少出声反驳,这会儿听初月开口,便知道小两口的意见不统一了。


    铁定是山子要想将蜂蜜留一半下来,而初月则想着多买些多攒些银子。


    先时俩人谈话的时候,夏禾多多少少能听出来他仍旧又多攒些钱就往县里奔去的想法。夏禾不觉得这是不好的想法,他想多攒银子,想向上,想奋进,这很好。


    “烤鸡肯定不成,”家里的老母鸡是来生蛋的,夏禾用牙齿将线咬断,“家里剩四罐子吧,一人一罐子够吃上小半年呢。”


    方初月举着纳好的鞋底,朝着水缸旁的乔岳说:“小爹的话,你听着没有啊,山子哥~”


    乔岳听着这声怪声怪调的“山子哥”,看着方初月沉默了。


    方初月被他看了一眼又不吭声的样子弄得心里毛毛的,补了一句:“……相公?”应该不是生气了吧?


    乔岳低头,水桶的水尽数倒入水缸里,水流在水缸里发出哗哗响声,转身出门时的表情很淡,真生气了?


    不应该啊。


    方初月的视线跟随着,落到了嘴角上,只见他嘴角抿了抿,像是按耐不住勾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方初月羞赧地将鞋底拍在桌子上。


    夕阳西沉,乔岳将水缸打满了水,乔小圆也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见到方初月往鸡圈走,他忙不迭跟去,“小哥,我去赶鸡。”


    “行,那你去。”


    方初月见他积极,索性站在鸡圈外看他赶。


    家里的鸡就养在院子的一角,平日只需要喂食即可,待天黑得差不多,就需要将鸡赶到更小的鸡笼里,再提到里屋去。


    不然鸡整宿放在院子外,指不定被谁给逮了吃。


    这活儿乔小圆平日干得不少,一个人赶鸡赶得十分麻溜,只是今日乔小圆发现——鸡不进笼子啊!


    “小哥,快来帮帮我。”乔小圆选择求救。


    方初月在旁边看了清清楚楚,每到快到鸡笼时鸡就自己掉头走了。方初月一进鸡圈,一只母鸡扑扇着翅膀想要逃跑,奈何被剪了翅膀,在空中扑腾俩下就掉下来。


    方初月见状,揪住翅膀给它一把塞进笼子里。


    “吃饭啦……”夏禾在堂屋喊。


    “来了!”好不容易将鸡赶进笼子里,方初月累得直喘气,他将手洗干净,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


    晚饭照例除了馒头、凉拌野菜,还有一道辣椒炒蛋。


    辣椒籽都掏了出来,吃起来只有一点点辣味,更多的是炒鸡蛋的香味,四人吃得头都不抬。


    吃饱饭乔岳还将今日摘的野莓洗了洗,拿出来当饭后水果吃。


    “大哥,你能不能变出好多野莓出来?”乔小圆将最后一颗野莓放入口中,突然开口问。


    乔岳从系统拿东西出来没怎么避过乔小圆,次数多了他如今也大哥能突然变出一些好吃的来。


    乔岳:“不知道,下回试试?”


    对啊,系统的吃食怎地不见果子。


    乔岳把这事记下后,慢悠悠跑去打热水洗漱。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因着今日出了门,乔岳一洗漱完就躺床上,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犬吠此起彼伏,幽深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岳突感心悸,手掌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他猛地睁开双眼。


    掌心处的图案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白光,将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起来。


    此情此景看起来十分诡异,若换在平时乔岳早就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就,但很奇怪的是,今日他没有。


    此时此刻,他心中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紧迫感填满,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到底是什么?


    鸡笼、犬吠、系统……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被快速串联起来汇聚成两个字。


    ——出去!


    乔岳决定赌一把,他快速披上衣裳,直接拍醒旁边熟睡的哥儿,“初月出事了,快起来!”


    方初月被拍醒后,“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乔岳疾言厉色。


    方初月顿时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披上衣服就跟着往外跑。


    “小爹,小圆,快起来!”


    夏禾猛然惊醒,听到乔岳的话,他二话不说直接抱着乔小圆往外跑。


    第43章 地动山摇啊


    弦月如钩,黑夜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吞噬着周边村落,乔岳抱着方初月,站在院子中央,扯着嗓子喊:“着火了!快起来救火!”


    一声惊呼划破黑夜,浅睡的村人披着衣裳走出来张望。


    夏禾抱着乔小圆,从堂屋冲出来,看到院子中的两道黑影,他露出了笑容,快步跑来问:“山子,发生什么……”


    “地动,蹲下——!”乔岳心脏突然紧缩。


    霎时间,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地动仿佛一匹巨兽带着摧枯拉朽的阵势骤然袭来,转眼桌椅横飞、砖瓦倒塌,房屋仿佛被撕扯般轰然倒下。


    四周山崩地裂,发出石破天惊般的轰隆巨响,在迅猛的灾难下,村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一时间哀嚎声、求救声响彻整个大夏的夜空。


    乔岳三人死死攥着彼此,缩在地上不敢动弹。猛烈的震感仿佛要将他们撕碎,乔岳抓着小爹和初月不敢有丝毫放松。


    怀里乔小圆抓着夏禾的衣领生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被活生生抛了出去,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惶然与害怕,他浑身颤抖,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出来。


    又一下剧烈的晃动,方初月跌坐在地上,饶是再坚强的人都被这地动山摇的阵势吓得留下眼泪。


    “没事,小爹在。不怕。”夏禾抱着小儿子,低声说。


    一开口就被铺天盖地的灰尘捂着口鼻,夏禾咳嗽几声,只好让乔小圆趴在他颈窝处。


    “没事……”


    夏禾脸上早已一片冰凉,皆是散不去的恐惧。


    骇人的地动很快结束。


    开始很突然,结束得也突然。可乔岳却觉得时间仿佛度秒如年般煎熬,他出了一身冷汗:“没事了……”


    乔岳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软得跟面条一样,还是糊掉的那种,压根根本站不起来。


    乔岳提起嘴角,伸手在乔小圆的额头上摸了摸,安抚道:“没事了,再等会,我们再等会儿。”


    就在此时,本以为已经过去的地动再次袭来,地面又开始晃起来,原本已经拿着铲子准备回屋里挖掘的村人直接被晃得摔倒在地上,手臂砸在铁铲上。


    乔岳四人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地动过去。


    好在相比于第一次,这一回的震感轻很多。


    之后又来了几波余震,再也没人敢随意走动了。又等了许久,泥土灰尘散去,地动仿佛真停止了。


    天太黑了,乔岳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继续坐在地上,他从卡牌里把火把全部拿出来,一共六把,他对着火把吹起来,“大家都没事吧?”


    方初月沙哑着嗓子,“我没事,小爹,小圆呢?”


    夏禾也摇头,只乔小圆仍在抽噎。乔岳又拿了糖果和衣裳出来,夜里估摸着会有些凉。


    “我去看看房屋怎么样了?”乔岳忧心忡忡。总觉得房屋有些不太好了,他举着火把走过去,入目之处一片废墟苍夷,房子毁了一半,只剩下断壁残垣还在坚持着,上面还裂了不少缝,满地是裸露的青砖、破碎的瓦片,还有混着茅草的土砖块。


    堂屋中间的地面裂开了一条三寸长的裂缝,一直蜿蜒而去,几乎要把堂屋贯穿而过。


    乔岳看着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就这么没了,终究是哭了出来。


    附近皆是怒骂哭嚎声,乔岳一人的哭声混在其中显得那么微弱。


    索性家人平安。


    乔岳用力在脸上一抹,他们这边毁坏得这么厉害,那岂不是……


    他转身回去和方初月他们说:“屋子我们是住不了,估计桌椅都没办法要了,就看能不能把衣裳、棉被这些抢救出来,还有小爹你……”他们这砖瓦房坏成这样,估摸着很多东西都用不了。


    “我想去看看我爹他们。”方初月走到旁边,看着废墟忧心忡忡说。他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厉害,方家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家的屋子今年刚翻新的,以前是茅草顶,今年才换成瓦片。


    住茅草屋再住一年又不会怎样!


    怎就那么着急!


    方初月只要一想到家里人会受伤,心里就无比后悔。


    乔岳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夏禾听了点头,“其他事先不管,过去先看看有没有受伤。”


    “好,你们一定要看清楚路。”


    就在此时,乔磊的叫喊声穿破黑夜,抵达耳边,“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乔岳脚步一顿。


    夏禾皱眉:“这样,山子去隔壁搭把手,我和初月去看看他家里。”事实上要不是夏家离这边远,夏禾再着急也鞭长莫及,否则他也得回一趟娘家。


    他与山子都喝了药剂,一人去一边最好。


    “好,小爹,那我们走。”方初月应和道,“你留在这边吧,要小心些。”


    乔岳将布条递过去,“你俩也是,我这边我会快些过去。”


    说定后,方初月三人往村尾走,乔岳一人去了隔壁。


    大房这边的房子倒塌得更厉害,只乔兴盛的屋子因为近期修补过,墙体裂了缝,只塌了一角,其他屋子皆倒了一大半。


    乔岳快步走到正房去,“爷爷没事吧?”


    “堂哥,爷爷还在下面,爹他们正挖着呢。”乔小梅举着一个火把,旁边还点着几根蜡烛,蜡烛和火把皆是从乔兴盛屋子里拿出来的。


    乔岳扫视一圈,发现大房几人,几个小的瞧着没受伤,徐晓惠神色惶然,紧紧跟着乔兴盛。倒是周氏脸上破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血肉翻出来,身上都是脏污,瞧着十分狼狈的样子,她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乔岳收回视线手指缠好布条后,便走到乔磊身边,开始拾土砖瓦片。


    “唔……救……”乔老汉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还在断断续续。


    有了乔岳的加入,垄起的山包很快就平坦起来,乔老汉的身躯逐渐显露出来,一条腿被一大块砖头压住。


    乔岳咬牙将砖头搬开。


    几人一人抬手一人抬脚,乔老汉被救出来时,尚有气息。


    乔岳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他提醒乔小梅他们用水清洗一下他的口鼻,就快速往方家走去。


    一老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天爷不公啊!活不下了,我的房子啊!”


    她在发泄、痛恨,她不解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一切。她已六十,合盖安享晚年。


    而不是如今这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变成了一个土包。


    几个时辰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村落,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房屋、家当在转瞬间毁于一旦。


    亲人受伤、离世,所有一切都蒙上一层重重的阴影。


    一路上,乔岳他不敢细听,不敢细看,甚至不敢耽搁。


    他快速跑到方家。


    “初月,小爹,你们在哪里?”乔岳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扬声大喊,“小圆,岳父,岳母……”


    “你们在哪儿!”


    乔小圆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哥,我们在这边。”乔小圆从周家跑出去,差点被地上的砖头绊倒,“哎哟。”


    乔岳循声走了过去,将跑到身边的乔小圆抱起来,问他:“怎么在这边?你小哥他爹娘没事吧?”


    乔小圆思索了一下:“小哥的爹被砸到、胳膊。”


    什么?胳膊又受伤了。


    这“命运多舛”的胳膊。


    周家住的也是土砖瓦房,只一些穷困的人家才是茅草屋,又或者是土砖茅草顶。因此,周家倒塌的程度比他们的半青砖房要更为厉害一些,绝大部分房屋都倒了。


    土砖虽不至于一下子砸死人,却能将人掩埋得更彻底。


    “周叔。”乔岳走到方初月身边,直接就动手挖。


    周小青一身泥土,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很多创口,伤口瞧着不算严重,他哽咽道:“我哥和嫂夫郎还在,还没、没找到。”


    周小青平日睡觉便爱缩在角落里睡,地动来得迅猛,就算是只猪也该醒了,周小青瞧着墙壁裂开了缝,砖瓦好像从天而降,他赶紧四肢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脑袋。


    也是这样,他能出声求救给了很多指示,再加上夏禾一人顶三人,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可是他哥和嫂夫郎,却没有他这般好运。


    乔岳闻言,心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里头上不去下不来。


    村子里进狼虽说有周大青的缘故,可这事到底怪不上他。谁又能保证自己进山后,不能遇到狼,遇上了就是敌死我活。而且周大青舍掉了一条腿,周家又花了精力和银子,才保住了周大青的性命。


    柳暗之后,该是花明。


    挫折过后,为何还在挫折。


    乔岳作为旁观者,光是想想便已经觉得难以难受。他边看着周家人的神情,知道此时只需要轻轻一击,便能将他们碾碎。


    乔岳侧过身抹了一下眼角,也顾不上虎口痛不痛了,抓着铲子使劲刨。


    因着怕踩到人,他们也不敢直接踩到土堆上,只几人用锄头先刨下来,剩下的人在挖走。


    周二青夫妻和周小青几人铲子也没有,直接上手就捡。


    周铁柱夫夫红着眼眶,双手不住地颤抖,周铁柱心急如焚,只能拼命刨土,一边哭喊道:“大青,老大家的,你们回一下爹的话,大青……”


    周夫郎一味就闷头挖,夏禾见他手指甲斗挖翻了,没有劝阻他,反而将小锄头塞到他手里。


    “用这个挖,快一些。”夏禾说罢,就开始捡大块的泥砖搬运。


    乔岳见状,和小爹换过来。


    “多谢你们……”周铁柱说。


    墙体倒塌的位置不大好,多数压在了本来摆放床架那边,光凭他们自家人恐怕很难短时间内铲平。


    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一家住得很偏僻,唯有不远处的邻居和方家人还惦记着他们,只是邻居那边情况也不大好,压根腾不出手来,方家人却直接跑过来帮忙了。


    就连最小的小哥儿,都在旁边捡着瓦片。


    土砖瓦片被一点一点搬走,床架逐渐显露出来,只是上面却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有,大青!白哥儿!”


    周夫郎跌坐在土堆上,哀痛欲绝道:“我的大青昨日才说没了腿,他用手也能养活妻儿,孝敬我呢。他到底去哪儿了,他不在床上!”


    “怎么会转眼就没了,他该在这里……”


    周夫郎突然就崩溃了。


    屋子这么大,他们不在这,存活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乔岳等人面面相觑,周铁柱强撑着:“继续挖!”从床头往门口方向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要找到他儿子和儿夫郎!


    乔小圆凑过来,“大哥,我听到这边有声音耶……”乔小圆突然开口。


    乔岳震惊地看着他,“哪里?”甚至顾不上思索,为什么自己喝了药剂,耳聪目明了不少,却听不出来。乔小圆这个豆丁反而听得仔细。


    乔小圆指了一下另一边隆起的山包,“有呼呼的声音。”


    乔小圆从不会撒谎。


    他说听见了,便是听见了。


    第44章 救人与希望


    周夫郎全然不顾,瘫倒在地,望着漆黑的夜空落泪,心哀莫大于死,不外如是。


    周家兄弟打小关系好,此时周二青与周小青恨不得以头抢地,若是能重来,那日他们绝对不会上山!


    “我好像听到了这边有声音!”


    周家人悲痛欲绝的时候,乔岳指着另一边说道。


    他将话头拦过去,他信任小圆,可不代表别人会信任。若到时摆了乌龙,被怨念的那人也是他。


    还在苦苦坚持的周铁柱带着希冀的眼神看他:“果真?”


    方初月夏禾对视一眼,他们没听到乔小圆的话,但见乔岳这么说,猜出他有所依仗来,直接就走过去。


    听了乔岳这话,他什么话也没问,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那边去。


    周二青他们见状,也赶不上再细问了。


    继续挖吧!


    一众人等又开始分工合作,一拨人负责挖,一拨人负责搬。衣柜侧的土包更陡,也更好扒拉。很快,周小青指着一个地方:“找到了!”


    是大哥的鼻子!


    周家人闻声赶紧将面前的泥块扒拉走,角落与衣柜夹缝的上半身躯显露出来。


    瘦小的哥儿背着断腿的丈夫,后背的丈夫伸出手紧紧护着哥儿的头,自己却被砸破了头,血迹混着泥土,脸色与唇色几近浅淡。


    周夫郎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伸至鼻子下,鼻息微乎其微,“还有,还有!俩人都还有!”


    他们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几人又合力将剩下的土块搬走,地上铺上之前扒拉出来的衣裳,俩人平躺在上面。


    周家人心中迸溅出强烈的、巨大的喜悦,围着俩人看个没完。


    周小青倏地哽咽了一下,“哇”一声扑在地上痛哭起来,他好怕!


    他真的好怕啊!


    周小青哇哇痛哭,在场没人笑他,周二青他们与他一道哭起来。


    乔岳高兴得不得了,用力抱了下身侧的夏禾,又越过方父他们,跑去将方初月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太好啦!”


    若是平时,方初月特定凶巴巴瞪着乔岳,要他立刻放下才好。可历时大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把人挖出来,而且人还活着!


    方初月难得附和起来:“再转两圈!”


    乔岳已经准备放下了:“……”无奈又转了两圈。


    “到我,到我!”乔小圆见乔岳把方初月放下后,在旁边伸出手臂喊。


    “行!”今日这事多得了小圆,乔岳自然不吝啬,抱着人就开始这飞一下那飞一下。


    孩童的笑声穿破寂寥的黑夜,仿佛是绝望峭壁中生出一朵弱小的、娇嫩的花朵,那么无畏,带着蓬勃的希望与光明。


    转了几圈,乔小圆在风中问:“大哥,这样不会憋得难受哦?”好多人围着哦,要是他的话肯定憋得慌!


    “对对对,圆哥儿说得对,大家散开!”


    周夫郎赶紧将人赶走,只剩下他一人待在附近。


    白哥儿呼吸还是比较有力和平稳的,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周大青前不久才刚没了一条腿,如今又砸到了头……


    但人活着,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头没人守着,”夏禾说,“再迟一些恐怕就有人回过神来跑去挖了。”


    周夫郎俨然一副以乔家人唯首是瞻的样子:“对对对,你们快回去,我让老二老三过去帮你们,你们……”


    “不用。”


    夏禾和方父方母他们摆手拒绝,周家如今一团糟,周大青之后怎么样都很难说,他们哪能这个时候把人要走。


    一群人风风火火离开,周夫郎擦着眼泪,独留一声“多谢”飘在空中,久久未散。


    乔岳走到方父身边:“岳父,你胳膊没事吧?”


    方父举起胳膊,其实被砸的不是胳膊,是肩膀,“不碍事,估计只是青紫了,我脑子转得快,与你岳母跑得快。要不是后面在门口被扳了下,我这肩膀还砸不到。”


    大抵是上回乔岳当了一回捧哏,如今方父在他面前话是真多。


    方母撇撇嘴,就他那样还脑子转得快呢。


    方初月见她娘这样,就知道这俩人有事。方母也没瞒着,凑到方初月耳边嘀咕起来,“都跑出来了,你爹才发现原来是地动!”


    夜里夫妻俩人突然吵起来,各自生着闷气睡觉,谁也睡不好。地动来的时候,俩人才刚刚睡着,一动便惊醒了。


    方父以为房子还塌了,边往孩子那屋跑边骂上回给他们翻新的泥瓦匠。


    他这肩膀就是找方初阳时被砸的。


    刚一跑出来,地面晃得压根站不稳,连滚带爬得跑到院子里。


    方父才后知后觉。


    走到方家后,乔岳将火把留了两把给方父他们,一手抱着昏昏欲睡的乔小圆,一手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夏禾和方初月彼此搀扶着走在后边。


    路上遇到一些还在救人的人家,乔岳和夏禾赶忙跑去帮忙。方初月尚未改善体质,到了半夜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乔岳父子是走到哪救到哪,他和乔小圆是走到哪睡到哪,绝望与希望交织成一首沉重的夜曲,飘荡在方初月的梦里。


    天蒙蒙亮时,才刚刚看见倒塌严重的院子,“谁在哪?”乔岳凝神细看,他那房子还真有人悄悄在扒拉。


    乔岳立马跑过去,那人同样也瞧见了他,还蒙着面,一溜烟就从缺口的围墙往村外跑了。


    方初月打着哈欠:“瞧见是谁了吗?”


    “没有,身影有些瘦弱,蒙着脸,实在看不清。”乔岳索性将棉被翻出来,衣柜里的衣裳和棉被抖一抖便能用。


    坏掉的衣柜直接拆除几块木板铺地上,“小爹,你也睡会儿。”


    夏禾早就困了,“我睡的那屋子床底下有个暗格,挖出来后你收着。”


    “好。”乔岳点头。


    “其他东西不着急,不要熬坏身体,拿了银子你就睡一觉。”夏禾叮嘱过后,再也撑不住,被子一盖就睡着了。


    因着害怕还会有地动,他们只在睡在院子中。乔岳望着熟睡的两大一小,心里急迫想要再抽到两支药剂。


    他先跑去夏禾说的那个地方,撬出了三十两,里面还有户籍册子、分家文书、一根银簪、几把梳子,甚至还有几张字画,是他刚开蒙时写过的大字。


    上面的大字歪歪扭扭,跟拳头一样大,纸张早已泛黄发皱,仿佛一用力就要碎成碎片。


    乔岳看着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用卡牌全部收起来。


    还有灶房里的菜刀和砍刀,匕首,一些贵重的东西和利器,他都一并找出来。铁锅拆了搬到夏禾身边,而后躺在木板上阖目休息。


    待到身边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乔岳睁开困倦的双眼,周遭依旧是一片狼藉,发泄的怒骂声不断袭来,他又从梦里回到了现实。


    “初月……”


    方初月和夏禾已然起来了,俩人挖东西挖出了一身汗,方初月指甲都是黄泥,“不再睡会儿?”


    “不用了。”


    乔岳起身,将之前从暗格里掏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在夏禾面前。


    夏禾紧紧攥着一把齿牙断了的木梳,柄手的地方还有一棵小小的禾苗。


    “山子,你都给收起来吧,免得丢了。”夏禾又看了一下东西,才让乔岳收起来。


    乔岳点头,而后掏了一堆馒头出来,三人吃饱肚子,继续投入到抢救家当的行列中。


    破家值万贯,他们虽说有三十多两,可想要再置一头家,三十多两估摸着剩不了多少,能用的他们都得找出来。


    夏禾突然开口问道:“昨日你怎么听到周大青他们那里有动静的?”怎么他听不到。


    方初月也好奇,乔岳压低声音:“不是我,是他……他听到的,但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听见了。”


    “你还记不记得,”方初月想起头一回他和乔岳、小圆一块儿去县里,“……那次他也听见屠户的话了,屠户在老远的地方。”


    三人嘀嘀咕咕了一番,也搞不清楚乔小圆的眼睛耳朵怎么就突然这么灵了,最后决定隐瞒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几人又分开干活,“那边在吵什么?”方初月问,他指的是王里正那边。


    乔岳竖起耳朵听,“太混乱了听不大出来,我去看看。”


    “好。”方初月将针线扫干净,放到一边,这些都是可以再用的。


    此时的王家。


    王家是全青砖的屋子,院墙倒得一大半,屋子的惨状一览无遗。一大群人围在七零八落的院子里,怒吼着要王里正去县里要个说法。


    “家家户户都遭了灾,大家都活不下去了!”王里正作为里正,向上表达他们的诉求很是应该。


    王明他大哥被扯得东倒西歪,“大家安静些,我爹他们都受了伤,如今怎样还不知道,等他好了后一定去县里!一定!”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屋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个说法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王老大你替你爹去也成吧?”


    难道只他们遭了灾?


    王明怒道:“我家就没遭灾吗?我家这青砖掉下来能砸死人,你们都给我滚!”爹他们还生死未卜呢,哪有空理这群人的歪缠。


    听到王明这么嚣张,大家伙都怒了,甚至还动起手来。


    双方皆打红了眼,仿佛要将愤恨都发泄在拳头中。


    乔岳:“……”转身回去。


    真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逞凶斗恶,嫌还不够乱的。


    方初月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怎么样?”


    “没什么,他们想要王里正去县里反映受灾情况。”乔岳摇摇头。


    “这地动这般厉害,估摸着受灾的地方不少,去县里反映应该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自己先盘算一下。”


    “病急乱投医,估摸着也是真没法子了。”


    乔岳长叹一声,好在也不是全部人都这么想,更多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不再继续说别人的事,“咱们这屋子是不能睡了,重新建怕是现在也找不到人起屋子……”


    今后往哪里走,乔岳对此十分迷茫。


    甭说找人建房子了,就是茅草屋恐怕都找不到人搭,这几日他们都得这么席地而睡。


    所幸已经五月,夜里有些凉,不至于会冻到。


    只要不下雨。


    夏禾点头:“铁锅和瓦煲都破了,只剩下角落一个药煲完好无损。”还有个石头打的炉子,勉强能用来煮点汤水。


    商量完最近几日要继续收拾家当后,乔岳提起一事来:“初月,小爹,等会我去一趟外公。”


    夏禾沉默了许久。


    “好。”


    到了饭点,几人挤在倒了一半的灶房里,遮挡住各方视线后,乔岳方才拿出馒头继续填饱肚子。


    这次是红糖馒头,上面还有一颗红枣。


    乔小圆抱着比他脸还大的馒头坐在小马扎,他也不着急吃,反而低头看了看,屁股挪来挪去。小马扎被摔得松了,只能用石头垫着。


    一挪屁股,就会左右摇晃起来。


    “哈!”


    “我好像在坐摇摇椅哎哈哈哈~”


    地上都是粘连着茅草根的土块,乱糟糟的。乔小圆仰着脸蛋惊喜发现,屁股动得愈发厉害,连头上的呆毛都忍不住晃动起来。


    第45章 到夏家村去


    出了青山村,沿路一片狼藉,原本平坦的路边凹凸不平起来,随处可见凸起尖锐的石头,不少灌木从根部断裂,又或者从中间撕裂,还有一些被强行逆转长势,横七竖八长着。


    存活下来的树木却依旧绿意盎然,越显生机勃发。


    从青山村去往夏家村的半道,山体滑坡导致路段掩埋,周遭愈发荒凉,乔岳费力地翻过去,本以为会是坦途转眼又差点踩进下沉的地面,他不敢再四处打量,专心致志地看着路况。


    原本半时辰的路程,足足花了多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夏家村。


    此时的夏家村,境况瞧着没比他们青山村好多少,哭天抢地的景象走两步就看到一处。


    “外公,小外公!舅舅!你们没事吧?”


    夏大舅闭着一只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山子的声音?”


    “你坐着,”刘老夫郎看着他眉弓上的伤口,差一点就被瓦片划到眼珠子了,“阿森去看下是不是你表弟来了?”


    刘老夫郎朝大孙子说道。


    大表哥夏森扛住锄头就要出去,乔岳已经与门口的二表哥夏林汇合,他走了进来,“小外公,外公,我来了,家里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只你外公倒霉,崴了脚,还有你大舅受了点伤。”


    刘老夫郎抓着乔岳的手,“你小爹和小圆他们……”


    “他们都没事,一点伤没有。”乔岳搀扶着小外公,任由他抓着来回看,恨不得眼皮都给扒拉一下。


    刘老夫郎遂放下心来。


    乔岳问道,“外公,家里的药酒还有吧?”


    他又扭头看着夏大舅,眉弓的伤口可大可小。


    夏老爹说道:“药酒够用。”好在装着药酒的坛子放在床底,够大,虽说在床底滚来滚去,但床没压塌,药酒被摔裂了一大个口子,但好歹还剩下一点。


    乔岳看了一下夏老爹的脚踝,不算特别仲,松了口气:“你不要随便走动啊,大舅呢?”


    “不碍事,止了血。”夏大舅有些坐立不安,刚要站起来和乔岳说话,又被刘老夫郎瞪回去,被迫和他老爹一块坐在椅子上。


    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怎就不能动了,怎就让他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忙碌。


    夏大舅看着外甥,企图让乔岳帮忙说话。


    乔岳了然,开口道:“大舅,你还是坐着休息几天吧,砸到头可大可小,起码得等结痂了再说。”不然出了汗,伤口化脓了可怎么整。


    “听到没有?”


    刘老夫郎瞪着他,夏大舅心死:“……”只好乖乖和老爹坐一块儿干活,夏老爹笑了下,低头继续整理挖出来的物件,都是泥土脏污,擦一下能用的都给收拾出来。


    乔岳跑去抢过刘老夫郎的锄头,将他按到马扎上,边干活边问:“大舅娘呢?”


    平日只要大舅娘在,屋子里可热闹了。大舅娘嗓门大,又爱凑热闹。


    乔岳刚进来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发现,大舅、夏森表哥夫妻、二舅二舅娘、夏林表哥夫夫,还有他三个表侄子侄女都在,少了大舅娘和小表弟。


    夏大舅沉默片刻,笑着说:“她和你表弟回去娘家去看了。”


    “哦,叔伯他们家没什么事吧?怎么把木哥儿也带过去了?”


    若是有什么事来,木哥儿一个十来岁的哥儿能帮上什么,该唤上夏森表哥才对。


    “哎……”夏大舅有些烦闷。


    俩人成亲二十余年关系不可谓不亲近,但对于自己那个难搞的岳家,夏大舅也着实很头痛。


    但到底不好在外甥面前细说俩夫妻的矛盾,他又叹了一口气,“过俩日该回来了。”


    二舅娘小刘氏好奇,看着乔岳问:“大房没出什么事吧?”


    小刘氏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大伯哥和公爹受伤,她也就慌乱了一瞬,但见问题不大,当家的又没事,她一下子又抖擞起来。


    乔岳:“爷爷应该是骨折了,我那大伯母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其他人没事。”


    小刘氏眼珠一转,暗道,这砖头真不醒目,竟然只砸了腿。


    刘老夫郎咳嗽一声,小刘氏默默将话咽下去。


    在夏家干了一会儿活,刘老夫郎超级小声地说:“山子,你们起房子银子趁手吧,不够外公这边还有……”小幺才刚分了家,也不知道够不够银子重新起房子。


    早知道前些日子便不着急起院墙了。


    他们老俩口还有些棺材本,拿出来悄悄补贴给孩子不成问题。


    大不了今后破席子一卷一埋便是。


    要不是乔岳如今耳朵灵了,压根听不见这声如蚊呐的声音,他点点头:“够的,小外公你别担忧,有些砖头捡一捡还能继续用。”


    “成,不趁手一定要开口啊。”刘老夫郎看他说得认真,便也信了,而后嘱托道。


    “好,我还能和外祖客气,那不可能!”


    刘老夫郎被逗得捂着嘴笑起来。


    过了约莫半时辰,乔岳便提出告辞,走之前他将准备好的红糖塞给小外公。


    刘老夫郎推拒道:“不要,你拿回去!”小刘氏见着好大一包东西,忍不住咂舌,她这小叔子可真舍得啊,难怪俩公爹总是念着他。


    “这都是被土压过的,混了些泥土进去,我们买得有些多了,短时间吃不完恐怕会坏。这才想着拿过来的,我们只捡了捡,估摸着还有些泥土,小外公你不会是嫌弃吧?”


    乔岳连忙躲闪,佯装怀疑道。


    “谁说我嫌弃!”刘老夫郎怒目而视,“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沙子吃进肚子也不碍事。”


    “那你们一定要拿着,外公他们受了伤得补一补,不然下次我可不敢来了。”其他东西拿不出来,红糖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刘老夫郎还未说完,乔岳就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下子窜出去,“嘿,这山子!”


    刘老夫郎望着他消失的衣角,摇摇头。


    小刘氏:“小爹,打开看看啊?”


    刘老夫郎拆开一看,里面的红糖少说有两斤,且瞧着半点没沾污到,“这浑山子,就知道哄人。”明明是责怪,偏偏嘴上却笑着。


    大曾孙铁头眼巴巴地看着刘老夫郎,铁头今年和乔小圆差不多年纪,俩弟弟妹妹都是两岁多,话都还说不清。


    刘老夫郎低头:“怎么了你?”


    铁头眼神闪躲,鼓起勇气说:“太爷爷,表叔还给我这个。”


    说罢,铁头跑到另一边,将两个罐子拿出来。


    刘老夫郎望着两罐蜂蜜,说不出话来,“铁头,不可以随意收别人家的东西!”


    这蜂蜜恐怕都有一斤了吧,蜂蜜价贵,一斤恐怕得半两,要知道他还留了蜂蜜,刚刚刘老夫郎绝对不会让山子走人。


    怎好收小幺他们这么多东西!


    “可是,可是表叔说这是他养的……所以……”


    铁头被这么一训斥,低着头说。


    “……要孝敬外公的,不花银子,我才要的。”


    “下回不可以了,一定要问过家里人才可以,否则的话……”刘老夫郎冷脸看着他。


    铁头抠了抠衣角,有些委屈:“嗯……我知道错了。”


    夏老爹见状,将铁头唤了过去,“铁头过来。”


    铁头过去后,他将小孩抱在起来,低声安抚起来,铁头小小一个,趴在他怀里悄悄抹眼泪。


    刘老夫郎本还有些生气。


    见曾孙被他凶哭了又愧疚起来,刘老夫郎问小刘氏:“家里还有多少糯米?”


    刘老夫郎本想煮红糖鸡蛋,只是鸡蛋虽说用麦麸埋起来,可地动后箩筐都被抛上天,鸡蛋是一个幸存的都没有。


    小刘氏眼睛一亮,“还有半袋。”到时米粮这些用麻袋捆好的,多数都还在。


    “煮点红糖丸子吃吧。”刘老夫郎发话。


    “好!”


    小刘氏去忙活起来。


    夏老爹见铁头情绪好了许多,便让他去一边玩,他朝着刘老夫郎说:“你也太急了些,孩子还小。”


    “我这不是怕他收习惯了。”刘老夫郎可见不得自家有这样的孩子。


    夏老爹说:“铁头收了他表叔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换了其他人他才不会收,这事是山子的问题,都这么大人了还借小孩的手……”


    “不怪他!”


    因为以前夏禾让乔岳送礼,大多数都会被原路送回去,乔岳便是知道他小外公会这样,让舅舅他们转交他们也不乐意,唯有让年纪小的娃娃转交才可能。


    不然的话这蜂蜜必定又会回到他手上。


    刘老夫郎不可能怪到一个孝顺的孙辈身上,只他几十年都这么多过来了,他瞪着老伴儿:“这事我错,行了吧!”


    “谁都有错,你有,山子也有,铁头也有,但都是小问题。”夏老爹说道。


    山子那边,估摸着回去他就反应过来了。


    赶明儿他还得过来。


    “孩子给你,你就收下便是。”


    大不了明日等山子过来,就让他把一罐子蜂蜜拿回去等。孩子孝敬的高高兴兴收下,只是也不能要太多。


    又或者等过几日家里收拾妥当就让老二带了几孩子过去帮一下他外甥的忙。


    刘老夫郎点点头:“家里不是还有一匹布,虽说沾污了一点,洗一洗也不碍事,赶明儿一块拿过去。”


    翌日一早,天大亮,夏家继续忙忙碌碌。


    吃过早饭后,铁头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玩,乔岳突然出现,抱着铁头开始马不停蹄道歉。


    其他夏家人:“……”


    夏老爹笑了下,朝刘老夫郎看去,山子果真来了。


    吓了一跳的铁头:“是我错了。”


    “不不,”乔岳摇头,“是表叔错了,我们铁头乖着呢,是表叔错了。”


    铁头:“可是太爷爷说铁头不能收别人的东西。”


    “对,但表叔不是别人,铁头可以收。”


    “那铁头没错,表叔也没错。”铁头说,“那是谁错?”


    “对,但表叔不是别人,铁头可以收。”


    “那铁头没错,表叔也没错。”铁头说,“那是谁错?”


    乔岳沉默片刻,昨日回到家时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你外祖他们没事吧?还有你大舅他们。”乔岳一到家,夏禾便着急要问夏家的事情。


    他们煮好了一锅热乎乎的野菜鸡蛋粥,放在火上煨着,就等着乔岳回来。


    “好香啊。”乔岳洗干净手,闻着味道说话。


    乔岳用手帕擦手:“没事,外公脚崴了,但我瞧着不大肿,擦点药油歇上一段时间便好,还有大舅眉弓被瓦片划拉到了,留了些血。”


    他比了一下长度,又说:“所以我就留了两斤红糖给外祖他们,还有蜂蜜,这样他们能补一补,好得快一些。”


    “蜂蜜……多少?你外祖这都收下了?”夏禾有些惊讶,他那小爹犟得很,蜂蜜这般能卖上价钱的东西,可不是那种你硬塞他就会收下的人。


    乔岳点头,“对啊,所以我把东西放在角落,然后交代铁头等我走了后再说。”


    “是吗?”夏禾看着乔岳问。


    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问一问。


    突然一阵风吹来,方初月:“……”小爹是不是生气了?


    乔岳看了夏禾一眼,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铁头不会挨训了吧?”


    乔岳开始坐立不安,到了晚上躺在木板上还在惦记这事。


    这不一大早,乔岳果真如夏老爹所预料的那样,一大早就跑来道了歉


    乔岳也不知怎么和铁头解释,索性将难题交给外公,他把铁头放下去,“去玩吧。”


    他又和外公他们说了几句话,趁刘老夫郎转身进去的时候赶忙着摆摆手。


    “那我便先回去,外公。”


    就又跑了。


    ……


    走在路上,夏家村被远远抛在身后,面前的灌木依旧横七竖八,惦记了一整宿的事情总算解决,乔岳松了口气。


    乔岳看着这一棵倒了一半的柳树,昨日路过时明明底部的根须都已经几近断完,只剩下些许还扎根在泥土里,瞧着都快嘎了。


    他蹲下仔细看起树桩下的根须,一夜过去长出了一些米粒大小的根芽。


    还有旁边这棵,怎么感觉连叶子都变绿了。


    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乔岳揉揉眼睛,还真没看错啊,难道昨天就是这样的了?


    乔岳带着疑问回家,他一到家先跑去翻出几根能用的细麻绳、炭块、纸张,而后又围着院子里的几棵树打转。


    方初月看着乔岳一个人在那儿比比划划,偶尔点着头在纸上记下什么,“你在干什么?”


    乔岳一脸神秘的样子,“保密……”


    因为不保密的话,他压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诡异的直觉。


    总不能说“我觉得这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圈”,这说出去铁定会被当成傻子,虽然他知道夫郎和小爹不会这样觉得,但乔岳还是觉得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才好解释。


    方初月翻了个白眼,“不理你。”


    “你等下过来帮忙啊。小爹说最近估计会下雨,得抓紧工夫修补一下。”


    “知道了。”乔岳头也不抬,“我很快过去。”


    “大哥,你去忙啊。”


    乔小圆站在旁边,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帮你的。”


    乔岳望着长到大腿高的乔小圆,直接将他提溜起来放在树上比了一下高度,乔小圆一下子脚离地:“哎哟哎哟~”


    “大哥,把我举到天上去!”乔小抬着头,望着云层舒卷的天空说道。


    “我也想上天,你来举我吧。”乔岳无语,在树干上划了一下,又在纸上记下乔小圆的身高。


    乔小圆被放下后,巴巴跟在乔岳身后,“大哥,你现在举我,等我长大了,轮到我举的,怎么样啊?”


    乔岳:“……不怎样。”


    “你大哥不吃这种饼。”


    他又找了几棵树,同样记下树木的大小。


    就把这事放一边,收拾好东西跑去灶房里去。因着灶房是新砌的,墙体的裂缝不严重,再将几个屋子幸存的瓦片收拾一下,加上油布茅草,正好能将灶房的屋顶给修补好。


    这样,就算下大雨了,也能有个容身之所。


    当天晚上,天空响起一道剧烈的闷雷,如藤蔓般生长的闪电仿佛要撕裂漆黑的夜空。


    一场五月的大雨如期而至。


    第46章 滂沱大雨至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水打在灰瓦上,噼里啪啦作响,整个青山村仿佛挂上雨帘,无数痛斥、叫喊声掩盖在声势浩大的暴雨之下。


    雨水顺着瓦缝低落下来,“滴答滴答”滴在了木盆里,方初月瞧着头顶上的瓦片,又低下头来,内心颇有些心烦意乱。


    夏禾将箩筐里的物件一一整理出来,前两日时间太赶,几人只够将能用的物件挖出来放一边就完事了,这场雨瞧着没个几天不会结束,索性把东西规整一下。


    至于还未来得及挖出来的东西,雨水一泡,黄土一埋,怕是都用不上了。


    “初月,你爹娘那边没啥问题吧?”夏禾问。


    “嗯,我小弟的屋子和我们这灶房差不多,拾掇拾掇住得还舒服。”


    方初月把湿淋淋的草鞋吊在墙壁上。


    灶房的位置本就不大,桌子移开后,横竖各放几块木板刚够他们四人平躺着睡,木板用砖块垒起来,也不怕会有水汽。


    其余角落不是堆着背篓就是麻袋,连暂时闲置的灶台都放满了需要规整的杂物。


    昏暗逼仄的灶房里方初月和夏禾低声交谈着,乔小圆坐在那把“摇摇”小马扎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小爹,小哥,你们看我!”


    夏禾他们抬头看去,乔小圆双脚抬起,整个人栽进厚实的棉被里,笑得嘎嘎乐。


    清脆悦耳的笑声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飘荡在四周,乔岳突然坐了起来,方初月问道:“怎么了你?”


    乔岳双眸黑亮如点漆,托着方初月的脸颊,“木啊!”


    “喂,”方初月白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小爹和小圆都在看着呢。


    乔岳不管不顾,继续猛猛亲了好几口。


    乔小圆趴在被子上,小手捂着眼睛,嘀嘀咕咕:“大哥,羞羞脸。”


    “我怎么羞羞脸了,你不看就不羞羞。”乔岳理直气壮,亲自己夫郎怎么能叫羞羞脸呢。


    乔岳挺起胸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牵个手都能红脸红半天的青瓜蛋子了。


    “抽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夏禾将乔小圆抱在中间,问道。


    “小爹你怎么知道,”乔岳得意道,“我终于抽到了两支药剂!”


    方初月捂着被嘬红的脸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乔岳又想抱着人亲,方初月警惕地往后躲去,他只好望脸兴叹,“一百多抽啊,差不多花了二两呢。再抽不中,我就发疯了。”


    “你不是说六十抽就可能抽中你想要的稀有卡牌嘛,”方初月把手放下,怎还花了快二两去。


    乔岳:“上回是啊,这回快一百抽了,出了一只铁锅,快两百抽的时候出来一张红卡。”


    “一张?你不说两支药剂吗?”


    “对啊,红卡上是两支药剂。”其实红卡上是一支中级基因药剂,或者两支初级的,中级基因药剂比初级基因药剂的功效要好上三成,但乔岳还是果断选了两支。


    若是只有他一人,乔岳必定选中级的。


    时间不等人。


    再拖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初月和小圆能用上呢。


    方初月对此很是高兴,自从乔岳他们服用了药剂,作为旁观者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子骨变好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方初月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伸出手,乔岳问:“现在就服用吗?你服用了要马上洗澡的。”


    方初月皱了下鼻子,想起了上两回俩人服用药剂过后那臭烘烘的味道。


    他将手缩回去。


    灶房没地方给他洗澡,他可受不了自己身上臭烘烘。


    “好吧,等雨小一些,我和小圆再喝吧。”


    乔岳点头,抓着方初月开始一张一张看起刚刚抽出来的卡牌,好些都是老样子,只有二十来张是没见过或者没吃过的新东西。


    “蓝莓巴……斯克蛋糕……”


    对于上面摸不着头脑的名字,乔岳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卡牌上的图案,突然咽了下口水。


    光看着就感觉好香啊!


    下一瞬,蓝莓巴斯克蛋糕就“咣当”出现在乔岳手上,周边用油纸裹着,上面烤得微微焦黑色,手感有些绵软,焦香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几颗犹如拇指大小的蓝紫色果子摆在上面,让人垂涎欲滴。


    “哇,好香啊!”


    乔小圆对于他大哥腾空变出好吃的这事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他只对好吃的吃食感到稀奇,“骨碌”一下爬过去,“大哥,我要吃。”


    “行,小馋猫。”


    乔岳将蛋糕何菜刀递给更靠近灶台的夏禾,“小爹,你来切。”


    蛋糕不大,比乔小圆的那小脸蛋大上个一圈,夏禾站起来利索地对半切,分成了四块。


    方初月他手里的那块,上面还有一颗蓝莓,他捻进嘴里,本以为这蓝莓该是与野莓味道差不太多,咬破后表皮微酸,果肉多汁香甜。


    好吃!


    方初月眼睛亮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扒拉下油纸细细品尝起蛋糕,蛋糕的口感绵软细腻,入口即化,浓郁的奶香甜味带着淡淡的焦香。


    头一回吃这样的点心,一吃一个不抬头。


    乔岳胃口大,巴掌大的蛋糕还不够他几口的,吃完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看着还在吃一口有摇头晃脑的乔小圆,突然有些羡慕。嘴巴是真小,可以吃好久。


    “这雨要下多久啊?”乔岳将菜刀拿到雨水下冲洗,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端午前后时常会下雨,可一场雨也不会持续太久,多是猛烈得来,快速得走,夏禾想了想说,“瞧这天,估摸着也得下两天吧?”


    今天铁定是不会停雨。


    “只要不是下个三四天都不停便好。”方初月将递给乔岳,让他擦干净刀上的水珠。


    “可不是嘛,大家都才死里逃生,再下一场大雨,可怎么熬啊!”


    更别说有的人家本就受了伤,只能自己找些药材止血,敷药,生生熬着,要是再受冻,还真不好说了。


    夏禾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免得让孩子也跟着不高兴。


    当天夜里,雨势未见减弱。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也在滴滴答答下着小雨,好在俩人抱在一起,棉被一裹倒也不冷。


    翌日一早,天色昏暗,夏禾他们都已经起了身,乔岳还想继续睡懒觉,只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洗漱完,早饭乔岳吃了一个鸡蛋、一大碗面,又啃了两个大馒头,才算祭完五脏庙。


    方初月咋舌:“你这饭量是不是大了不少啊?”


    “好像是。”乔岳想起最近吃的东西。


    “估摸着是体质好了,饭量也见长了……”


    “砰砰——”


    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堂哥,夏叔,你们在不在?”


    乔岳立马将完好无损的铁锅收起来,走出去开门一看,“石头,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乔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声音有些颤抖说:“爷爷发高热了,我想过来问问你们这边还有没有晒干的荆芥。”


    荆芥是一味能治疗风寒高热的药材,他们这边的山里有,偶尔还有人会采了卖去药铺,大家自己都会备一些,以免不时之需。


    地洞过后,他们忙着挖大件、常用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找这些平时压根用不上又可以救命的东西,大雨就来了。


    大雨后,他们全部人就住在乔兴盛那屋。今日一早,乔老汉还一直躺着不动,大家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他腿受了伤,年纪又上来了,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勉强填饱肚子后,乔磊走过去,打算喊乔老汉起来,走进一看,他爷爷烧得都呓语了。


    大家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荆芥还被埋着呢。


    再去挖肯定不行了,挖不挖得到是一回事,最怕是去挖的人最后也染上了风寒,就麻烦了。


    这事……


    乔岳看向夏禾,夏禾跨过木板,跑到角落里翻找,“我记得有。”昨天他特意和初月一块找着了。


    放在哪里来着?


    方初月说:“是不是在麻袋里?”见他箩筐找了,方初月也跑过去找。


    俩人找了一通,乔岳见乔磊急的不行,问道:“你们几个没有受寒吧?”


    “没有。”


    乔磊摇摇头,又说,“我昨天夜里把脏棉衣都穿上了。”虽说刚穿的时候热了些,但盖棉被不如把棉衣穿上。


    乔磊说完,往里屋看了下,两只脚来回跺。


    “找到了!”


    最后,方初月他们在最底下的破铁锅里找着了。夏禾抓着一把,手帕包着递给乔磊:“就这些了,快拿去煎服吧。”


    乔磊小心翼翼地抓着手里的荆芥,微微弯腰:“谢夏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小心些,别淋雨了。”


    “还有,多谢堂哥。”


    乔磊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雨幕中,乔岳摸不着头脑,“突然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谢初月啊。”


    方初月:“我瞧他挺喜欢你的,谢你也正常。”


    “谁知道。”乔岳耸肩。


    “这雨下着真让人心烦。”


    以前偷懒时,乔岳总爱盼望着下大雨,一下大雨他就能理直气壮地睡大觉。


    可今日,他站在门口,望着前所未见的大雨,雨水从屋檐下飞流而下,水量着实惊人。


    乔岳只觉着心绪难平。


    地动刚摧毁了一切,他们的屋子都没了,可别这时候又来洪涝、泥石流啊。要真是这样,乔岳真觉得能活下来够够呛。


    他大好年华,承受不住如此厉害的重压。


    这场雨持续了三天。


    两天后。


    滂沱大雨有了些许减弱的势态。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放晴,浸到路面上的河水慢慢褪回河道里。


    乔岳总算松了口气。


    第47章 最亲密无间


    小雨淅淅淋淋下个没完,乔岳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从山下走下来,深一脚浅一脚,鞋底都是泥泞。


    他拍了拍田柱子的肩膀,指甲缝的黄泥清晰可见。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田柱子先是在地动后送走了爷爷,如今又送走了奶奶。


    田柱子扭头:“我没事……”


    田老汉老两口本就年岁高,俩人眼睛都看不清了,尤其是田老太一到转天的时候风湿痛得根本睡不着。


    老两口成亲几十年,夫妻关系一直很是亲近,自爷爷去世后,奶奶整个人心气神也散了。


    一下子就垮了。


    大雨头一天,她似有感应地和他们说起今后该如何打算,而后第二天睡了一觉,他娘去喊人的时候,人是笑着离开的。


    田柱子觉着,她一定是去找爷爷去了。


    这也算是生死同裘。


    乔岳心里暗暗叹气,地动、大雨,紧接着是家里人的突然离世,不止田家,是每个遭了灾的家庭同样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青山村本就有十几个人殒命在地动之中,还有几十号人因此而受伤,伤势还未恢复又在大雨中受了寒,又没了十几号人。


    前前后后三十个人,多是像田老汉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


    亲人离世,哪怕早有预料,也不说不难过就不难过的,不过是强撑罢了。


    剩下的人总就需要继续活下去,望着家徒四壁的破屋、一地泥泞的废墟、受伤未愈的亲人,还有土地开裂的稻子……


    别说害怕了,甚至连伤心多一刻钟都不可以。


    于是还未等完全放晴,大家便赶忙着做起白事来。


    乔岳一听说田老太没了,就带着锄头跑来帮忙。


    白事一切从简,田家倒是想大办,可一时之间也拿不出银子来。好在位置不需要再找了,直接和他家老汉葬一起就成。乔岳和另外几个年轻小伙子负责挖坑抬棺木。


    待棺木一放进去,埋起来。田家人祭拜一番,元宝纸钱烧上两张,就算结束。


    从山上下来,乔岳直接去了地里。


    地面开裂,水土流失,地动后他们已经抓紧兑了肥水施肥。乔岳看了一下正在抽穗的秧苗,却是没什么用处。


    乔岳转了一圈,忧心忡忡地回家去。


    甫一进门,方初月便问:“下了雨,稻子有没有好一些?”方初月他们都去送了田老太一程,只是从山上下来后,就回了家。


    乔岳摇摇头:“不好说,等雨停了还得再补一下才行。”


    乔岳边说边用干的布把头发擦了擦。


    听到方初月说,“家里剩的那两只鸡受了冻好像也要半死不活,小爹说准备宰了。”方初月对此十分遗憾。


    还以为这两只鸡没有在地动中吓死,再过段时间还能继续下蛋,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下场。


    方初月将冷水灌在煲里,准备烧一煲水烫鸡。


    “你看着点火。”


    乔岳点头,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炉子一直烧着,他又能烤着头发又能看火,一举两得。


    下午,雨后初霁,碧空如洗,空气清新怡人。


    乔小圆“哇”一声,好像脱了笼子的小鸡一样跑出去。


    院子里的小水汪静静倒映着天上的白云,乔小圆都跑出去了,又返回来在水洼里猛猛踩了一脚,水花四溅,“哈哈哈~”


    大笑出声后,他又赶紧捂着嘴,趁着小爹出来前,快速溜出去。


    一路上见到水洼就猛猛踩。


    马二婶听到笑声走出来,瞧见他一个人踩来踩去,裤腿泥点满布:“圆哥儿,你回去准挨揍。”


    “才不会呢~”乔小圆生气扭头,他不与这婶子说话。


    马二婶还想继续劝,身边窜出两道身影,她看着自家那两个孙子呼啦啦得跑到乔小圆身边。


    她眉头紧锁,呵斥道:“你们俩,不许踩!一会儿着凉了!”


    下一瞬,几只脚一同踩进水洼里,本还清澈的水洼瞬间浑浊起来,四溅的泥水飞得到处都是,“哈哈哈,哥哥,你脸脏了!”


    “你的衣裳湿了。”


    乔小圆看着他们本就有些黑的小脸,移开了视线,抿起嘴又看了一眼。


    而后扭头朝苗哥儿家跑,俩小孩比小圆还小一些,话说得也不大利索,见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要走,他们倒腾着小腿想要跟上去。


    马二婶赶忙抓着自家两个小子,“找打!快给我进去,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快把你俩的儿子带回去!”


    一手扯着一个,提溜进去。


    俩豆丁被提着衣领,小脚离地,嘴上咕叽咕叽挣扎要下地。


    乔岳在家把鸡全部宰了,一只鸡分成四份,一共八份,七份用卡牌收起来。


    剩下一份,他直接砍成一块一块,放入瓦煲中,再放入干的山药片、红枣、枸杞,大火烧开后小火慢熬。


    乔岳洗干净手,掏出纸笔和麻绳,又开始对着院子里幸存下来的两棵树测量起来。


    方初月倚在门上,一脸好奇地问:“是不是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啊?”


    树干怎么可能短时间内长大,十年大一圈还差不多。


    “不……不一样……”乔岳将数据落下纸张上,方初月听了走过来说话:“看着好像没大多少啊。”


    “确实没大,”主要是他用麻绳比,太细微的变化比对不出来,只是……


    乔岳指着树上的划痕,“小圆的身高在树干的这里,原本与小圆身高、树干的刻度都一样长的麻绳,今日一比,短了!”


    防止每回测的地方不一样,他还在树干底部也划了一条刻度,绝对不存在测的地方不同的错误来。


    “如今麻绳确实短了,”乔岳用指甲掐在尾指的指腹上,“大概这么多。”


    “难道这是……”方初月说,“地动带来的异象?”


    “该是地动前就有了异象,只是我们不知道。”


    乔岳突然想起地动前的一些景象来,“今年地里的稻子很快抽穗。”


    “只有树木这样吗?会不会……”


    方初月说到这,摇摇头说:“应该不会,野物本就难缠,再长得凶猛一些……”


    乔岳:“……”


    在乔岳的注视下,方初月闭上嘴,总觉得有些一语成谶的不妙感。


    方初月看了下四周,院墙种的好些菜被埋在废墟下,方初月话锋一转:“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菜可以吃,都给捡回来。”


    “我也去。”


    乔岳扬声和夏禾说,“小爹,炉子的鸡汤要看着火候。”


    “好。”


    夏禾走了出来,乔岳小两口背着背篓去菜地里。很快,乔岳他们背着满满两背篓回来。


    半时辰后,鸡汤浓郁的香味在空中弥漫。乔岳他们往返了三次,才把能拔的菜都给拔了。


    夏禾已经将菜冲洗干净,垒成一摞一摞的,他看着手里的苗苗,无奈道:“连刚种下去的小白菜苗苗都给拔了?”


    虽说长得不是特别好,但拔了今后哪还有菜吃。


    乔岳解释了一下他们的发现,夏禾沉默片刻:“这与你们把苗苗拔了有什么关系吗?”


    乔岳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这都被你发现了,小爹。”


    “我就说瞒不了你,”乔岳凑到夏禾身边,“主要是家里没有肥水了,这白菜苗长得不大好,没有肥水肯定长不大,就直接拔了。”


    “肥水是该紧着稻子来,拔了就拔了吧。”夏禾让乔岳把菜收入卡牌内,今晚直接烫菜苗吃。


    夕阳西下,到了晚饭时间。


    乔小圆巴巴坐在小马扎上等,裤腿上都是泥点点,夏禾瞥了一眼,往碗里装了几块鸡肉和两勺鸡汤,让乔岳把鸡汤送去隔壁。


    “哎。”乔岳端着碗,步履匆匆将汤送去给乔老汉,又步履匆匆回来。


    “开饭!”


    乔岳一坐下,乔小圆双手举起来,“好耶~”


    鸡汤色泽金黄,上面飘着一层油花,乔小圆嘟起嘴轻轻把油花吹开,喝下一口鸡汤,“好喝,鲜!”


    乔岳夹了一块鸡腿肉,抬头笑了下:“你还知道什么叫鲜啊,真厉害。”


    “可不嘛~”乔小圆得意,小脸继续埋起来吸溜起来。


    方初月吃得额角冒汗,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踱步消食,乔小圆挺着圆肚子,窝在夏禾的怀里让他慢慢揉着。


    又过了一会儿,铁锅里的热水沸腾后。夏禾带乔小圆去洗漱,乔岳见他把水打好了,将药剂拿出来:“小爹,你把这个给小圆喝了。”


    而后走出灶房,他又把另一支递给方初月:“给。”


    方初月双手虔诚,托着药剂。


    乔岳好笑,肚子里的坏水“咕噜噜”往外冒,“等会儿,我给你打水吧,怎么样?”


    方初月闻言,转成双手握着,不敢轻也不敢重,轻了怕掉,重了怕碎。


    “你……”方初月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平时吃了饭不都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吗?”


    乔岳眼睛瞪大:“好啊,你就这么想我的,我以后都不给你打水了……”声音越说越低,很是低落难过的样子。


    “别装相了,嘴角都勾起来了。”


    “是吗?”乔岳笑起来,摸了摸嘴角,“我是真想给你打水,绝对没想干其他的。”


    只不过想倒是逗一逗初月而已。


    方初月睨着他,“原来还想干其他的啊,你别想在洗澡……”说完,方初月震惊,抿着嘴。


    这种羞耻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都成婚好些日子了,方初月仍旧会对这种过于亲密的话难以启齿。


    昏黄的烛光下,光影明暗交错。


    好红的脸啊,乔岳忍不住伸出手。方初月愣在原地,任由乔岳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蛋。


    乔岳知道初月不是因为羞涩而红脸,更多的是他觉得窘迫与不习惯,不习惯说一些亲密的话,不习惯去表达自己,说出口后为此窘迫难耐。


    加上脸皮薄,脸蛋就一下子红了。


    一红起来就好半天消不下去。


    可偏偏这样,乔岳看着他更觉着有几分可爱。


    乔岳忍俊不禁:“有点烫。”


    “没关系,我们是夫夫,可以说的。”


    我们已是最亲密无间的,我乐意去述说,愿意去行动,只要是你。


    方初月望入他的眼睛里,耸了肩说:“好吧,我克服。”


    乔岳看他顶着一张愈发红粉的脸蛋却做出耸肩的动作,实在没忍住抱着人亲了几口。


    完蛋,感觉可爱不止几分啊。


    他捂着滚烫的心脏,义正词严道:“夫郎,你还是不要克服了,我们该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被迫改变是不对的!”


    方初月:“……”


    “我好臭啊!”


    灶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俩人的花前月下,乔岳握着方初月的手,扭头看去。


    “小圆这豆丁,肯定被自己吓到了。”


    里头乔小圆捏着鼻子,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小肉下巴微微颤抖。


    他好臭,他真的臭了。


    怎么办啊?乔小圆只觉得天塌了。


    他一屁股坐在木盆里,温热的水洒在地上,


    泫然欲泣地抬头望着夏禾:“小爹,怎么办,小圆再也不是香香的了呜呜呜~”


    夏禾扶额:“……”


    空掉的玻璃管差点摔在地上。


    第48章 清水县卖鱼


    “山子,你成婚后果真长进了啊。”


    田柱子一进门,看到乔岳一大早起来干活,不管看几次他都十分震惊,“你可是说过‘打死也不早起下地’的男人啊,你真的变了 。”


    田柱子啧啧称奇。


    乔岳抓着锄头往里敲,锄头柄的木棍有些松了卡不住锄头,一用力锄头与木棍便分离,得往里边再垫个小竹片进去。


    乔岳见他说风凉话,“你也是说过‘要娶妻生子的男人’,怎么不见你媳妇呢?”


    “我又没说今年一定。”


    “对,你说的是去年一定。”


    “……呃,”田柱子被攻击得猛地后退两步,得,和山子耍嘴皮子他从来就没有赢过。


    乔岳将锄头敲进去,直接在旁边锄了几下,牢固了后,他看着问:“你来做什么?”


    田柱子总算想起正事来,“看,我都忘了。”


    送走爷奶后,他爹便一直浑浑噩噩,转头又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娘好几次望着家里的盐罐子叹气,田柱子便想着打点野物去县里换些盐回来。


    他也不敢走进深山了,只悄悄跑去爷奶的坟头前求他们保佑,而后在附近打打柴火,寻寻野物。


    野兔他倒是瞧见了,只是蹦得好快,田柱子跟着野兔一直走。


    乔岳开口:“你摸到它们老窝去了?”


    “没呢,我一只没抓着,”田柱子摇头,“你还记着我们以前时常去洗澡凫水的那条河吗?”


    “记得。”


    乔岳当然记得。十岁出头,他们一众半大小子整日跑到那边去凫水,顺带把自己的衣裳也给洗了。


    直到有一年隔壁村有个善凫水的男孩大夏天跑去河里凫水,天气太热,河水又凉,他一入河里便开始挣扎。可偏偏他为了不被家人发现,估摸偷摸在午时太阳最热的时候下河,等大家听到跑去就救人时,人已经没了动静。


    自那以后,乔岳他们便不再偷偷溜去那边凫水。


    “那里突然多了好些鱼,我俩去捕一些鱼,拿去县里换盐,怎么样?”田柱子提议道。


    乔岳将锄头放一边:“不喊上你大哥他们?”


    “不喊,我喊上我大哥,他肯定和大嫂说,我大嫂就得喊她娘家人。”


    “你大嫂……”田柱子与他大哥关系一直挺好的,按照他的性子其实是不大计较大嫂喊不喊她娘家人,如今计较起来,十有八九是闹了矛盾。


    乔岳改口道,“行吧。”


    田柱子还打算敷衍过去,听他就这么应承下来,笑道:“那你快去和夏叔他们说一声。”


    “成。”


    乔岳拍拍手,在他转身进去灶房的时候,田柱子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几分。


    乔岳看着夫郎和小爹,俩人一个负责用镐头挖,一个负责捡:“柱子喊我一块去捉鱼去县里换盐,正好前两日小爹你不是说要看看县里怎么样吗,我打算不管捉没捉到鱼都趁着这回去看一看。”


    别的人家早就趁着天晴开始扒拉东西开始建草屋了,他们家一动没动。


    夏禾点头:“好,家里的银子你看着用,要是见到能用上的就给买了,若是官窑开了就定些瓦片回来。”土砖他们可以自己弄,瓦片却是不能。


    若是官窑不开,他们便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起茅草屋,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起屋子这事就更不着急。


    起茅草屋没什么可急的,住茅草屋和住灶房都是勉强,还不如直接在灶房里待上一段时间,去县里打听清楚再说。


    起码现在有瓦遮头。


    正好他们家人也不多,不仅要照看地里的水稻,还要在等夏家弄好后过来帮忙的空隙中先把埋起来的东西全部挖出来,没用的东西也得清出来丢了。


    方初月站在旁边:“小心些。”


    “好。”


    “大哥……”乔小圆眼巴巴地看着乔岳。


    乔岳冷漠拒绝:“等你长大了再带你进山。”


    乔岳转身收拾背篓。


    乔小圆撅起嘴,他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我们走吧,快去快回。”乔岳收拾完,出来朝田柱子说。


    田柱子准备就绪,俩人一人带上两个水桶出发。


    山里郁郁葱葱,横生的树木已然焕发新机,原就崎岖的山路愈发难行。


    田柱子问:“你爷爷那边怎么样了?”乔老汉又是骨折又是高热,年纪又大,偏偏还真活下来了。


    村里好些人都说他命硬得很。


    乔岳回道:“瞧着没事,能吃能睡。”就是心情不咋地,因为卧病在床要依赖其他人,乔老汉如今说话已经没人乐意听了。


    也就乔磊怕他气到,被乔老汉点来点去。


    俩人同样是说话走山路,田柱子累得直喘粗气,喉咙跟漏风的风箱一样,他看着大气都不喘一下的乔岳,纳闷道:“你怎么都不累啊?”


    “……累啊,谁说我不累,”乔岳说,“我只是没表现出来。”


    田柱子:“……”能不表现出来的累,还叫累吗?


    在田柱子满心不解之时,俩人来到了田柱子所说的那个地方。


    河水潺潺从眼前流淌而过,空谷中清风徐徐吹来。


    河道不宽,且河床很浅,河水清澈见底,这样的河段按理说就算有鱼也不会大到那里去,多是些喂鸡鸭的小鱼苗。


    然而就这几眼的功夫,就已经五六条鱼从他眼前游过,长得特别肥美。


    田柱子掏出一团麻绳出来,催促:“我们快开始吧,我要把这里的鱼通通抓光!”


    麻绳抖开,其实是一张网。


    “你最好是。”乔岳点头,不然白费这么多工夫了。


    他将背篓放在河边,裤脚衣袖挽起,俩人合力将网拦着河道中,一人在渔网处守网待兔,一人在上游赶鱼。


    “哎哟,难怪鱼这么多呢!”因着根本抓不住啊,田柱子看着又从他手中逃之夭夭的鱼,仰天长啸道。


    早知道就拿两张网了。


    鱼溜得贼快,前后夹击才行!


    乔岳在上游赶了一会儿,见他一条鱼没摸着:“……”


    田柱子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灼传了两个洞来,有些心虚地缩着肩膀。


    “我在下边,你上来。”


    田柱子果断答应,俩人调换位置,乔岳候在渔网前,一动也不动,待鱼被逼着无处可逃游到他面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鱼就往河岸上扔。


    一斤多重的草鱼在干旱的地面上“啪啪”扑腾。


    “我去!”田柱子惊掉了下巴,为什么他这么快啊!这不对吧!


    还未等田柱子问话,河岸上又多了几条扑腾的鱼。


    这不对吧!


    怎么他连鱼都摸不着,山子却一抓一个准?这鱼莫不是歧视他不成。


    乔岳说:“你去把鱼捡到桶里,别让它们这么快死了。”


    田柱子忙说“好”,从河里站起来,拿着桶在舀了些河水,才将鱼一一放进去,一动不动的鱼遇到水立马又生猛地游动起来。


    到最后乔岳甚至不需要在网前等着,他蹚着河水,眼疾手快就将鱼丢上岸去。


    约莫半时辰,四个桶都装不下鱼了,乔岳从河里起来,被打湿的裤脚滴着水。


    田柱子这下巴就没下来过:“我们现在就将鱼提去县里卖?”


    乔岳有些头痛:“我们先把鱼提下山,还是赶驴车去吧。”就这么提过去,还未到估计桶里的鱼就死了。


    “我去我岳父那借驴车,你把鱼看着。”


    俩人说定后,很快把东西收拾好,用麻绳把桶挂起来,用扁担挑着就下山去,桶里的水晃荡着泼洒在沿路的地面上,形成一条深深浅浅的印子。


    下了山,乔岳直接跑去方家,“岳父岳母,你们在不在?”


    方家虽说也是四人,但院子里的杂乱程度和他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处可见的破桌椅、木盆等,“骨碌”一声,乔岳低头看,发现自己刚才将一个底部破了个大洞的木桶踹出去。


    “哎,哥婿来了!”方母从屋子里出来,四人住在方初月未出嫁时的屋子,收拾出来的物件都堆在稍好一些的正房。


    “岳父他们呢?”乔岳问了。


    “去地里了。”


    方母知道他的来意后,直接点头:“成,你现在去牵走吧。”


    乔岳感谢道:“好,岳母你们要不要捎带什么?家里的盐糖,或者是其他?”


    方母思索片刻,“那你帮着买半斤……不,一斤盐,一斤红糖吧。”


    “好。”乔岳点头,准备走去栓驴的地方,原本的驴棚已经塌了,如今毛驴被栓在正房前面。


    “只是家里的驴受惊有些厉害,你先在这儿喂一下草料,再牵出去。”


    方母的叮嘱,乔岳自然没有不听的,他按捺住性子给毛驴喂了草料。又摸了摸毛驴的脖子,一人一驴熟悉了一番,他才将驴车牵出去。


    乔岳赶着驴车出发,“快上来。”


    “哎。”田柱子等候多时,见到驴车停留在他面前,赶忙将桶提上去。


    田柱子刚坐稳,驴车便朝着清水县出发,只是一路上着实不好走,不是树倒在路中央,便是地裂地陷,好在道路虽是不平坦,但到底还算畅通。


    历经一番艰苦跋涉,水县终于出现在眼前。


    他们清水县改名字了?


    乔岳下意识皱眉看去,而后:“……”


    清水县的“清”字被雨水冲刷,墨迹已然褪色。


    原就斑驳的城门此时再看更显破败,两个月前很是热闹的草市,此时只剩下一地的棚架,城门前几乎瞧不见什么人,只城门前的守卫还在兢兢业业站岗。


    “一人二十文,驴车五十。”


    乔岳还没说话,田柱子便大喊道:“什么?那不就得交一百出去,进城费要二十文?!先前不是一人俩文吗?”


    “你也说是先前了,”守卫怒目而视,“进不进?不进就走。九十文都交不起,进什么城啊你。”


    他们县衙都塌了,不四处收刮哪里来的银子修葺县衙啊。


    才收这么一点银子,都是他们县老爷心善了。


    “你……”


    乔岳赶在田柱子前面说:“我们进,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进。”


    乔岳把一小块银角子递过去,守卫掂量了一下重量,又嫌弃地看着他们。


    乔岳见状又偏偏塞了一把铜板过去。


    守卫见乔岳还算识相,脸色才好看了几分,他摆摆手:“进去吧。”


    田柱子气得要命,他平时里压根不爱生气,哪怕受了骂也很快消气。


    可今日别生生敲诈了好些银子,这火噌噌就上来就。


    他坐在里面借着守卫看不到他,开始张嘴骂人。


    骂得很脏。


    但听不到一点。


    乔岳牵着驴车进去,走出去没多久,他说:“好了,别骂了,赶紧找个地方开始卖鱼吧。”


    田柱子骂得正起劲:“……哦,来了。”


    第49章 更喜欢哥儿


    田柱子看着眼前荒凉萧瑟的景象,行人匆匆,不解地问:“山子,进城费花了差不多一吊钱,这鱼加起来也卖不到一百文。”


    一眼望去,原本数不胜数的路边摊子此时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鱼,还找得到地方卖吗?


    乔岳收回视线,“自然不可能在这卖,我们继续往那边走。”


    乔岳牵着驴车走,田柱子索性下了车跟在身边,“不是在这卖去哪里卖?去酒楼啊?酒楼还开吗?”


    县里到处倒塌得那么厉害,酒楼多是二层楼高,想来就算掌柜敢开门迎客,那些人也不敢进去吧。


    乔岳说:“不去酒楼,去高门大户。”


    俩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瑞丰街,田柱子揉了下眼睛,吃惊地问:“怎么才隔了两条街,差别好大,这街上若是没有那些工匠进出,还真瞧不出遭了灾的模样。”


    田柱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断扭头往后看。


    这话倒是夸张了些,虽说瑞丰街比起村里和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平头百姓家好了不少,但还是能瞧到地动的痕迹,只不过都让下人给修补过了而已。


    灾年……


    那也是平头百姓的灾年,与这些富贵人家又有甚关系。


    乔岳不愿多想,他随意找了一户人家,还未靠近,就被那门房恶声恶气地赶人:“走走走。”


    乔岳停住脚步问:“大爷,我过来是想问一问,你们需要新鲜的鱼吗?”


    “快走快……”门房大爷听他这么一说,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瞧着还未及冠的男子,体型修长高大,一身麻布短打干净利索,最主要的是眼神清透。


    他们做门房的对客人的衣着打扮颇有几分心得,看多了便知道这眼神最能看出一人的好坏来。


    门房大爷没再制止乔岳靠近,话锋一转:“什么鱼?都还新鲜吧?”


    “新鲜!都是我们兄弟几人今日抓的,多是草鱼鲫鱼,一条一斤多……大爷你要不要看下?”


    门房大爷沉吟片刻,地动后集市也没甚农户人家过来了,要不是主人家的庄子还有产出,怕是连肉菜都要供给不上。


    “你们有多少?”多的话他就去和采买说一声,少的话就算了。


    乔岳说:“有三十条左右,有的估计有两斤。”


    “成,那你等会。”说罢,门房大爷转身进去,门一下子被关上。


    田柱子牵着驴车过去问:“怎么样?他们要吗?”


    “不知道,等人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十有八九跑不了,若是以前乔岳不会跑来这边拍门,别人高门大户出手阔绰,实则人家自家就有庄子,采买也有门路,可不是你随意拍门就能将东西送进去的。


    等了没多久,府门再次打开,门房大爷带着一个膀圆腰粗的中年男人出来。


    “这是府里的采买,姓王。”门房大爷也不吝啬这一句介绍。


    “王哥,”乔岳作揖后,不耽搁功夫,直接提了一桶鱼下来,手往里搅动着水,原本还半死不活的鱼应激般挣扎起来。


    “你看,这是我们今早刚抓的,精神得很,王哥你看……”


    王采买低头看了下,点点头:“成,全部十五文一条,我都要了,怎么样?”


    十五文一条?


    那一斤岂不是去到差不多八文,田柱子忍不住咋舌,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草鱼一斤能叫卖到这个价,以往一般都是五六文一斤,一条鱼十文就能拿下。


    他都想立马越过山子应承下来,想归这么想,田柱子还是指着乔岳来。


    “王哥,若是没有遭灾,这鱼我送你都不成问题,只是这该死的地动害人不浅啊,我一家老弱就等着这鱼救命,为了卖这鱼我们兄弟差点……进来时还先交了一吊钱,再拿不到银子回去恐怕……”


    乔岳说到这还伸手擦了一下眼角。


    “十六文?”


    “十八文。”


    乔岳看着王采买。


    王采买倒也不至于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是诚心想买下这鱼,掌厨已经和他抱怨了好几回说老爷许久未见河鲜了,这些日子吃鸡和猪肉都吃烦了。


    谁都不容易,王采买松口:“成吧。只是翻了肚的,我不要啊。”


    “好嘞,多谢王哥,我们现在就给捡,是送到缸里还是?”乔岳赶紧招呼田柱子帮忙。


    几人一通忙活以十八文一条鱼的价格卖出去了二十六条活鱼,从王采买那得了四百多个铜板。


    卖了鱼,田柱子还在感叹不已:“还好我没出声,我还以为十五文一条已经是赚了,没想到还能卖到十八文,难道是因为你说的那话?”


    “是这样吗?”田柱子作势擦了擦眼角,打算学会了以后自己也这样叫卖。


    乔岳眼角抽搐:“你得了吧,你一张口别人便知道你说假话了。”


    田柱子不信:“我学得多像啊。”


    乔岳翻白眼:“你这太假了,一看就知道说假话。”


    门房大爷被这俩憨子逗得捧腹大笑,乔岳二人齐刷刷看过去,“大爷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哈哈……”大爷笑个没完,“只是觉得年轻真好啊。”


    哪怕遇到了灾祸,跌倒了还能笑着爬起来。


    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刚才你和王哥都看出来了啊?”


    乔岳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无声叹了一声,看来下回叫卖还是别用这样煽情的伎俩了。


    田柱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意思是他不用学了?


    相顾无言后,乔岳便打算离开了,离开之前他看到桶里还有四条翻了肚的鱼,乔岳将鱼送给了看门的大爷,道谢道:“大爷,这送你,别嫌弃啊,都是早上抓的。”


    “不嫌弃不嫌弃。”门房大爷平白得了四条鱼,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能问你一些事吗?县衙如今还、还管事吗?”说到后面那句,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大爷正色起来:“你要去县衙办事?我劝你是别去,拿了银子买了东西赶快回家去。”


    见乔岳还要问,大爷催促道:“行了,你们趁早回去吧,别等太阳落山再走啊。”


    乔岳细看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多谢大爷。”


    拜别了大爷,俩人便从瑞丰街离开。


    别去县衙……要趁着离开……


    县里好像比他们村还不太平啊。


    乔岳肃着一张脸思索着刚刚大爷的话,田柱子在前面牵着驴车走,田柱子扭头问:“方才我看到西街有一家卖盐的开了,我们现在就……哎哟!谁啊!”


    一道身影朝着直直朝田柱子冲来,“我去!”俩人迎面相撞,田柱子“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谁啊你,不知道看路啊。”


    那人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田柱子气得够呛,“你没长眼睛,把我撞到了,还好意思说我!”


    男人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这什么人啊?”


    田柱子一把将人薅了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快给老子松开!”


    “说清楚!”


    俩人纠缠起来,乔岳本想说算了,结果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有个女子披头散发奔来,他看着田柱子抓着的那人:“柱子把人抓住。”


    田柱子猛地点头:“抓得死死的。”


    “贼人……把我东西还来!”女子跑到他们面前,朝着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巴掌过去,又用力在他脸上挠了十数道血痕。


    田柱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紧抓的手掌不自觉松开。


    贼人见状迈腿就想跑,女子眼神凌厉,“哪里跑!”她边说边朝着贼人的下三路用力一踹。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四周。


    乔岳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啊,救命啊……”贼人捂着下腹来回滚,痛得涕泗横流起来,怀里的荷包掉在地上。


    女子伸手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将里面的石头倒出来:“还好,还在这。”


    田柱子看着女子掌心上的石头,低头看着还在痛呼的贼人,突然夹住腿,后退了两步。


    “恩人……”


    田柱子撅着屁股再退一步,连忙摆手:“没有,他撞了我我才抓了他,我不是你的恩人。”


    女子:“……”


    “不管怎么说,你都算是我的恩人,多谢!不然今日我相公留给我最后一样东西也要??没了。”陈娘子道谢道。


    陈娘子是这附近的住户,她与丈夫青梅竹马,只是还未等俩人成婚,丈夫就生急病去了,陈娘子最后还是嫁给了丈夫替他照看他的爹娘。


    这些石头,都是丈夫生前捡来准备磨成小玩意送她的,她一直放入荷包里贴身带着。


    鬼知道今日在家门口,就被人把荷包给抢了。


    可恶的贼子!


    陈娘子当然知道这些石头不值钱,掉地上了也没人捡,但它们对陈娘子意义非凡,是她一生的寄托。


    陈娘子又道了几声谢,又转身离开。临走时甚至还想把跑掉的贼子拉回来再补上两脚。


    田柱子望着陈娘子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乔岳伸手去挥了挥:“别看了,人成婚了……”


    “山子,你想什么呢,”田柱子白了他一眼,“我是佩服她。”


    “我以后还是娶个夫郎吧。”田柱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乔岳笑了下,原来是被吓到了,“别怕,人家做得没错。”


    “我没怕,我只是……”


    田柱子忍不住夹着腿。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哥儿多一点。”


    日头渐高,俩人赶忙着去买盐。县里开门的店不多,多是卖粮油的店。


    乔岳挑了一家进去问盐价,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本一斤粗盐二十文,现在一斤粗盐五十文,细盐更是去到了一百文。


    田柱子被这价格吓到,“还买吗?”


    “买!”乔岳想到今日见到情景,“要等到盐价恢复,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又或者今后还有得涨。”


    卡牌里存了不少细盐,但乔岳还是大手笔地买了四斤盐,两斤红糖,一斤盐和糖是岳家的,到时候再匀一斤出来给外公他们。


    剩下两斤盐是做做样子。


    田柱子看他这样,便也咬牙买了两斤盐和一斤糖。


    分到手的二百二十多文,只剩下六十多文,田柱子又挑了一些东西,把剩下六十多文花光。


    将鱼换了盐,还未到申时,俩人便决定回家去。


    这回田柱子想赶车,“我来赶车?”


    乔岳往后看了一眼:“还是我来赶吧。”


    田柱子见状,刚想扭头去看,就被乔岳拦住,“别动,别扭头。”


    “怎么了,有人跟着我们啊?”田柱子惊讶万分。


    “不知道,先上车!”


    第50章 山子哥发威


    乔岳驾着驴车在街上跑起来,田柱子还未坐稳,身子猛然往后倒去,“哎哟!”田柱子紧紧抓住车厢。


    好在路上压根没几个人,驴车跑起来也不会撞到人。


    “快追!”身后尾随的几人见状赶忙跑起来,只是驴车很快穿过城门,只剩下一道渐行渐远的黑影。


    带头的壮汉一巴掌拍过去:“都让你跑快一些,人跑了吧!”


    从那俩人一踏入城门,他们就盯上了那头驴,一头养得肥壮的驴,宰了一定能畅畅快快吃上好几顿呢。之所以一直不动手不过是为了在最后时刻将人一网打尽。


    银子他们要,驴他们也要。


    就连在粮油店买到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老大,我们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人家四条腿啊。”被拍了后脑勺的胖子喊冤,“我早说了干脆在人一出瑞丰街就将人拦下来,是老大你非要说等,这下好了……”


    壮汉被小弟挑破后,顿时有些尴尬。


    “我还不是为了摸清楚他们的情况,还不是为了大家伙嘛,谁知道他眼睛这么尖,肯定是看到咱了,才突然驾着驴车逃跑。”


    胖子觉得壮汉是在推卸责任:“我们离得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发现!”


    壮汉:“……”难道是他看错了?


    出了城门,田柱子将脑袋伸出窗外往后看,见那五六个人跑了一段路,在城门前停了下来,他大喊道:“山子,人没跟上来。”


    乔岳闻声放慢了速度,他扭头往看后,为了往后看田柱子那高大的身子只能在车厢内拧着,显得格外怪异滑稽。


    “换你来赶车。”乔岳说。


    “哎来了。”


    路边的景色不断倒退,田柱子和乔岳换了位置,轮到乔岳在后边坐着。


    走到半道,田柱子突然停了下来。车厢猛然晃动,好端端坐在条凳上的乔岳一个猛冲,“哎哟我的老爹啊!”


    下一瞬,田柱子便从车辕上推出去老远。


    他站在驴车外,望着跑到车厢前面还将他撞了下来的乔岳:“……”


    乔岳忍笑道:“你干嘛突然停车?”


    田柱子闪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树桩说:“树干拦着啊,走不过去。”


    “方才不是都过来了吗?”


    这段官道是依着溪水和山坡修建的,右边是略低于地面的溪流,左边则略高于地面的坡,坡上种了好一些树。因着坡很平,地动加大雨的侵袭也只是让这段官道倒了几棵树。


    来之前确实有一棵树压在官道边上,只是压了一点,压根不影响驴车通过。


    乔岳一看,原本压在官道边的树干竟然被人为移动到官道中间来,他们除了下车将驴车抬过去,别无他法。


    乔岳手摆在身后,趁机从卡牌上掏出了一把镐头和一把砍刀,他跳下车去,将镐头递给田柱子。


    田柱子攥紧镐头一脸疑惑地说:“咱用镐头把树挖走啊?”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抓山匪吧?”


    田柱子愣了下,“……记得。”


    村里的男娃没甚玩乐的,对于小哥儿小女娃常玩的捉迷藏跳房子又很是不屑,又爱打来打去。这抓山匪,顾名思义便是几人当山匪,一人当人质,几人当官差。


    山匪和官差都有人抢着当,山子因为打小机灵总是一下子就把官差给抢了,唯独这人质,推来推去只剩下老实的田柱子来。


    为了赢,他俩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是,镐头与抓山匪有什么关系吗?


    田柱子尚未想明白。


    旁边的树林里窜出了十号人,“玩甚啊,也和哥几个说一下啊?”


    和之前县里的相比,这十人倒是个个都是瘦竹竿,好些眉眼长得还有些相似。


    估摸着是一个族里跑出来打劫的。


    田柱子并没有觉得轻松很多,毕竟他们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砍刀,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不过是去一趟县里而已,就一段路连遇上两伙人打劫,这都叫什么破事啊!


    而且,先前那帮子人好歹是甩掉了,面前这伙人却只能迎面而上。


    出其不意……是这么个意思啊。


    领头的瘦竹竿说:“兄弟,不若你身上的银子和驴都留下?你们就可以离开,怎么样,兄弟几个够大方吧?”


    瘦竹竿一号附和道:“那你们的砍刀和镐头留下。”


    “就是!”


    乔岳将信将疑道:“我们把东西留下,你们真的就放过我们吗?”


    领头瘦竹竿,牛二一脸赤诚地点头:“我老牛说话,自然当真!”


    田柱子点头:“这位大哥瞧着很老实厚道啊,我觉着可行。”


    “是吗?”乔岳看向瘦竹竿,和田柱子二人边走边说,“那大哥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牛二眼前一亮,这俩傻子!


    牛二伸出手要接过俩人的镐头和砍刀,“拿来吧。”


    就是现在,俩人对视一眼,一人用镐头朝着牛二的肩膀砸去,一人大力抡着砍刀砍在了胳膊上。


    因为过于紧张,一人用力过猛,一人用力过轻。


    好在落在劫匪身上,效果不错。


    “啊!”一声惨叫响起,随后接连响起几道响声,“二哥,你没事吧?”


    “好啊,你们俩耍诈!”


    乔岳反手将领头的牛二抓在手里,冒着森然冷光的砍刀怼在颈侧:“都不许动!”


    若是有人仔细瞧的话,整把刀都在微微抖动。


    田柱子握着镐头,心绪杂乱纷呈,感觉自己要尿裤子了。


    他看了一眼乔岳,又咬牙打起精神来。


    对面还在逼近,乔岳冷着一张脸,把刀离得再近一些。


    牛二脸色煞白,脖子缩着,可颈边的砍刀也在昭示着:他惹到硬茬子了!


    “大哥,别冲动别冲动,我们都是受生活所迫,活不下去才了干这事。求财而已,真不是想要害命,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牛二哀求道。


    乔岳呼吸急促,大喊:“让你几个兄弟把树挪开!”


    “挪!”牛二朝着同村人喊,“快点!不然……”


    他确实是怕了,这硬茬子比他还心狠。


    牛二喊了,同村人充耳不闻,他们嘀咕了两句:“二对九,拿下他们,大家上!”


    乔岳瞳孔震动,看着朝他劈来的锄头,眼疾手快地将田柱子一推,自己只来得及半蹲在牛二身前。


    “啊!你们……”锄头落在牛二身上,牛二顿时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


    对面的锄头好些锄在地上拔不起来,乔岳二人这才抓住机会撂倒了好几人。


    身后三兄弟见状,锄头都不要就跑了。


    地上俩人还意图反扑,乔岳硬着心肠用刀背将人敲晕过去,“柱子你没事吧?”


    田柱子差点被砸到头,好在用胳膊挡了下,如今一阵钝痛,“我没事……”


    只是有些后怕,他一说话,牙齿便直打架,发出“咯吱”的声音。


    “你把车上的麻绳拿来。”


    田柱子又看了乔岳一眼,强撑着跑去将麻绳拿过来。


    乔岳一人拿着刀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一人拿着麻绳将地上七人捆起来。


    “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谁不会答,我就让你们好看!”乔岳厉声道。


    握刀的虎口撕裂出一道口子。


    田柱子附和点头,一声不吭。


    逼问下,乔岳很快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


    这群人是附近山坳里的。


    山坳平日过活本就比村里艰难,地动后,山坳遭灾比村里严重,好多人直接死在地动中。剩下一堆人也面临着缺衣少食没有住处的艰难困境。


    都活不下去了,牛二几人寻思一番,便决定还不如效仿山匪那般,直接落草为寇算了。


    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打劫过道的人。


    甭管有钱没钱路过了就被他们一伙儿拦下来。头一回几人还守住了善心,只打劫了银子和车马。


    来多两回,几人就被轻易到手的金钱刺激得眼红了。


    昨日有一车人家从县里打算回村长住,他们把人东西抢了不说,见到里头有个姑娘,色欲熏心地当场给糟蹋了。


    人爹娘拼死拦着,最后一家三口都没了。


    “我都说完了,可以、可以放了我们了吧。”瘦竹竿一号问。


    畜生不如的东西,乔岳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牛二面露不耻。


    五月的天变幻莫测,原本还太阳高照,转眼就乌云密布。


    乔岳看了下天色,确认是死结后,当着他们的面把树踢到一边去,最后冷笑一声,驾着驴车离开。


    “把我们放下了!喂!”驴车消失在拐弯处,竹竿一号大喊。


    大雨倾泻而下,瞬间将几人浇成了落汤鸡,脸色苍白。


    驴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离开了好久。田柱子瘫倒在车厢里,两条腿直打哆嗦,后怕十足:“我去!他%¥&¥,吓死了!”


    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挥之不去的害怕才散了一些。他看着乔岳,斗笠下脸色镇静自若,背脊傲然挺直。


    原来上一回乔磊说得根本没有夸张啊。


    田柱子以前觉得山子比别人都机灵聪慧,只是有些懒散,有些胆小。


    打小天黑透了,山子就不会出门,别人以为他是懒得出门,其实他是又懒又害怕。


    可今日看来,山子表现得可比他勇敢多了。


    要不是有他撑着,田柱子觉得自己今日活不了。那群人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手里还真沾了血的。


    早知道今日就不去县里了,田柱子想到这很是后悔,去趟县里竟然遇到这么凶险的事情,好端端的人竟然就因为一次地动露出了凶恶的獠牙。


    田柱子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差点连累了兄弟,田柱子内疚得在车厢内缩成一大团。


    一路上跑跑停停,俩人相顾无言,直到回到村口驴车慢了下来。


    田柱子挪到前头,敬佩道:“山子,你可真厉害。”


    “早知道我就不说听说去县里了,都是我的错,今日要不是有你,我们肯定得栽,那些人就这么绑着没事吧,会不会之后找我们的……”


    田柱子叭叭个没完。


    “不会。”活不过这几日。


    后面的话乔岳没说出来。


    驴车停在了乔家院子前,乔岳迟迟不下车,他拍了拍乔岳的胳膊:“山子,到你家了,还不下车啊?”


    乔岳抓着缰绳的胳膊:“……你扶我一下,腿软。”


    田柱子这才发现,缰绳晃动得十分厉害,与此同时颤抖得更厉害的是山子的胳膊。


    他就说怎么毛驴跑这么快。


    田柱子看着乔岳那张无比冷静的脸,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当初乔磊便夸山子的同时,脸色还有些怪。


    能不怪吗?


    田柱子觉得他现在的表情肯定也很怪异!


    方初月闻声走出来,见乔岳还坐在驴车上,他走过去:“卖鱼卖得怎么样了?”


    乔岳见到自家夫郎走来,心里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瞬间如洪水脱闸,奔涌出来,顿时热泪盈眶。


    不行,不能又哭!


    嘴巴一撇又用力抿着,将那股热意强行压下去后。


    方初月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立马紧张地走过来扶他,边问道:“相公,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我、我没事……”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无人理睬的田柱子:“……”


    英勇无畏又胆小怕事,是怎么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


    “我不信,你快说。”方初月抓着他的胳膊往肩膀上搭,“小爹,你快出来。”


    “遇到劫道的了,人特多,几十号人。个个长得比我还壮……”乔岳顺势靠着夫郎走往前走,十分弱小无助地说。


    夏禾一出来,听儿子这么说,吓得锅铲掉地上,拉着乔岳看来看去。


    夫郎和小爹围着乔岳一会儿嘘寒问暖,一会儿又让他别怕。


    乔岳有气无力:“我一点不怕,我一拳一个,当场给他们打趴下。”


    田柱子默默又添上。


    嗯,还喜好吹嘘,不愧是乔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