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哥好好笑
田柱子等了好一会儿,见这一家三口还在说话。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剌嗓子的杂面饼,一放松下来胃里烧得厉害
“夏叔,嫂夫郎,这粗盐和糖你们记得拿上,我先回去了啊。”
田柱子拿上自己的东西,从驴车上站起来。
“哎好好,”夏禾恍然,走过来和田柱子说话,“柱子,你现在回家去了?”
田柱子看着三人同款诧异的眼神:“……”都把他忘了是吧!
夏禾说:“先别走啊,晚饭在叔家吃,都做好饭了。”
田柱子连忙摆手:“不了,叔,我今天出来一天,我娘估计找了,我得快些回去。”出来时他可没说是干什么,回去准挨骂。
希望老娘看着他拿了粗盐回去的份上,能动手轻一些。
劫道的事情田柱子就不打算告知家里人,不然多少粗盐都不好使。
乔岳还倚靠在方初月身上,提醒道:“你回吧,劫道的事不要瞒着六叔六婶他们啊。”
“……哦。”
田柱子迈出去的步子顿住,而后走出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萧瑟苍凉感。
田柱子离开后,方初月牵着驴车,朝乔岳说:“你在家歇着,我先把驴赶回去,免得我爹娘他们记挂。”
乔岳在县里的遭遇,他必须要回家告诉爹娘一趟。谁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之后会不会直接跑到村子里来打劫。
乔岳闻言,步子一停。
夏禾好笑道:“还不快去。”
“好!”乔岳忙点头,边撵上去边说,“小爹,水等我回来再打。”
夏禾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县里的形势有些严峻,地痞流氓当街抢劫打劫,就连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开始铤而走险了。他们住在村里,虽说屋子没了,地里的粮食眼看着要减产。
但起码捡回来的粮食省一省,熬过这一年不成问题。
这么一对比,好像在村里的日子还成。
夏禾估摸着,之后说不准在县里挣钱的村人也会陆陆续续回来。只是这一切,大抵与他们关系不大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这屋子就得赶紧建起来才是。
乔岳撵上去后,紧紧挨着方初月走。俩人说着话,气氛一片祥和。
乔岳的每一句话,方初月都没让话头落在地上,几乎称得上予以取予求,有问必答。
乔岳见状,流畅好看的眼睛暗藏着笑意,那股子坏水又涌上来。
对着人鬓间的发丝呼来呼去。
方初月看了他一眼,没事。
第二回,忍了。
乔岳第三次伸出罪恶的手指,意图掐一把夫郎那白皙的脸蛋。
方初月怒目圆瞪:“你还来!”
乔岳看着被自己逗得炸毛的夫郎,当众笑出来:“哈哈,不来了。”
小两口的打闹瞬间刺痛了徐晓惠的脆弱的心思。
她计划得好好的,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她就能回县里回到徐家,可偏偏就差一天!
出了事后,徐晓惠心里再想开口说这事,也知道过了时机了。
地动后书院又不开,家里屋子倒了,银子又不多,要不是她还有嫁妆,怕是连找人起房子都找不起。
而且,周氏破相后整个人变得疯癫起来了,时常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谁说话都不好使,就连她丈夫说,都被撅回去了。
大房一地鸡毛,受伤的老头、发疯的婆母、不管事的丈夫和公爹……唯有俩个弟妹老实,还能让她使唤一下。
可就算这样,对着那脏污的旱厕,她每日都想作呕。
徐晓惠想回徐家。
早知道当初就不嫁给乔兴盛了,不然就算出了事她在爹娘身边,爹娘也不会不管她。
后悔不断滋生,像藤蔓般缠绕在心里。
如今又亲眼看到二房那边过得比她如意,走在路上还跟连体婴一般不要脸,徐晓惠恨不得把手帕就给绞烂。
“哎哟,吓死人!”乔岳一扭头就被那怨气满布的脸怼个正着,吓得笑容都垮掉了。
“怎么了?”方初月跟着转身,隔空与徐晓惠对视。
“没事。”乔岳一手推着他肩膀,一手接过缰绳牵着驴车往前走。
方初月点头,十分记仇地又扭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仿佛故意笑给徐晓惠看一般,眉眼舒展,脸上的笑容灵动又狡黠。
顿时把徐晓惠气得又绞烂了一张帕子。
见到徐晓惠被气到,方初月拍了拍手,嘴上哼哼着小调,不自觉踮着脚后跟走起路来。
乔岳俩人继续往村里走,院子里有婶子将洗菜水泼去菜地,见乔岳他们还个驴车都紧紧挨着,揶揄道:“哟,小两口这是一块去还驴车啊?”
“是啊,婶子在浇菜啊。”
“可不,菜地再不理都快干了。”
和婶子说了两句话,又继续走起来。以往从村头走到村尾总是有不少叔伯婶子搭话,一人聊上几句都能走上小半时辰。
这一路,走得轻快,方家很快就在眼前。
方父见俩人一进门就讨水喝,想要问问哥婿县里的情况。
“大哥儿,你……”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后说:“你、你们多喝点。”
晴姐儿和阳哥儿俩人围着方初月打转,俩人比之前黑了不少,好在眼底清透,瞧着精气神十足。
虽是来还驴车的,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乔岳将方母要带的糖盐递过去:“岳母给,你都不知道我和柱子为了买这糖遇到了多少事情。”
方母接过来,“怎么?涨价了?”
方父坐在一边,闻言连忙发问:“你们今日是去县里吧?县里如今怎样了?是收一百文进城费吗?朝廷有派人下来赈灾吗?”
之前好些村人跑去王里正家闹了一通,王老大兄弟二人还真替父去了趟县衙,只是很快又黑着脸回来。
一问才知道人压根连城都没进去。
说是要一进去,连带牛车要收差不多一吊钱。
估摸着是从守卫那听到了不好听的话,如今好说歹说都不肯再去了。
要不是因为如今抽不开身,估摸着有些人都想自己去一趟县里了。
乔岳他们来方家借了驴车又从大路出去,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都跑来问他,方父自然也好奇。
眼下总算逮到话头,方父生怕等会儿忘了一样,一问就是三四个问题。
乔岳自然不会给岳家拿乔,简单给他说了下县里发生的事情,就连劫道的事情都没瞒着。
方母瞠目结舌:“不会吧!真有人十几号人追着你砍啊?”
乔岳:“……”他是喜欢和家里人吹牛,但刚刚和岳母说的时候可没有夸大啊!
方初月被噎了一下:“娘,刚相公不说了嘛,是十个人,拿着锄头拦路,说我们把东西和驴车全部留下就可以离开,不过若是姑娘哥儿还真不好说。”
方母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还好你们机灵,下回别去了,早知这样就多买一些盐了。”
乔岳摇摇头:“买不了,人家只让买这么多,我一开始买了四斤盐,后头柱子想买三斤盐都不成,说最多两斤。”
方父出声道:“之后这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也不知道是只我们县出事,还是周边县都出事,要是……”
只他们清水县,他们还能盼望一下朝廷发放赈灾款银,若是地动覆盖地域大,那他们除了熬着别无他法。
方母声音颤抖:“你别吓唬人。”
“我,我没吓唬啊。”方父其实被自己的猜测想到了,若真是这样他们这些贫苦百姓哪有活路啊!
方初晴和方初月二人害怕得攥紧对方的手,眼泪汪汪地望着大哥,“大哥……”
方初月挨个摸摸他们的脑门,安抚起来。
“没事,你们不要出村子,就算结伴也不要出,平日里就在家和地里转,村里都是人,就算有人来找事也得掂量掂量,不会有事的。有事没事都可以去找大哥和哥夫,知道吗?”
方父二人听了大哥儿这么说,立马被安抚到了,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方初月:“大哥儿说得对。”
乔岳没忍住,偏着头偷偷笑了。
……
当夕阳斜斜没入清澈的河水里,细碎的光芒从阵阵涟漪上一跃而起。
因着腾不出手去砍柴火,好些节俭的村人直接做一顿分成两顿吃,又能省柴火又能省粮食。
夏禾反其道而行之,哪怕有了系统保底他平日里也不会经常吃肉,但眼下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夏禾又拿了一块鸡肉出来做成小鸡炖蘑菇。
除此之外,饭桌上还有一道枸杞咸蛋汤、一道油焖笋。
“小爹,大哥好好笑哦。”
乔小圆吃得嘴巴油乎乎的,圆润的脸蛋从碗里抬起,看向对面的乔岳。
“大哥吃饭都要吃到鼻子里去了哈哈哈~”
从方家回来后,便一直神思不属的乔岳猛然回过神来:“谁说我吃到鼻子里了,好你个乔小圆,瞎说八道。”
而后使着筷子夹着一块油汪汪的蘑菇。
乔小圆比了一下眼睛:“我看得准准的。”
他能一眼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能听到很多东西。虽然小爹不让他把这事说出来,但厉害的小圆是不会看错的。
因此,乔小圆十分自信且笃定:“大哥才是瞎说八道!”
望着再旁边看戏笑得乐呵的夫郎和小爹,乔岳不高兴地扒拉了几口饭。
吃了饭,方初月将碗筷收拾起来,夏禾方才开口问乔岳刚才在想什么,他不觉得山子有事会瞒着他,这是他做小爹的自信。
原本是打算去县里打听清楚了,就开始建房子,没想到走了一遭后,得到的讯息比想得还可怖。
乔岳沉吟片刻:“我只是有些害怕,今日这事但凡我没有服用过药剂或者没有砍刀,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他有预感,世道乱了。
不是一个县,是整个大夏朝,都要乱起来了。
也许不只是人,还有飞禽走兽。
而真乱起来,他们四口人简直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弱小,哪怕服用了药剂,依旧是可欺的那种人家,是最软的柿子之一。
他们光是对上十几号人都够呛。
乱世永远不可能单打独斗,就像今日如果没有田柱子在旁边补刀,他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所以,他们要讨论的已经不是起不起房子的小事了,是今后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夏禾叹气:“可我们没有宗族依靠啊。”
青山村多是散户独户,王姓人家虽然多,可也比不上娘家那边的夏家村,还有赵家村,那都是一个村子七八成都是一个姓的。
夏禾小的时候总觉得宗族像一座大山,压在头顶让人喘不上气来,可如今再看,宗族又似一座牢固的堡垒,他们在里头起码能多几分存活的机会。
总不能现在跑去和大房交好吧。
“进山躲着?”方初月一说完,便自己否定了,“不可能,山里的狼豺野兽比人还难对付。”
夏禾提议道:“去你外公家?不行,我们回去会让你外公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他是外嫁了二十年的哥儿,夫家这边有田有地,夏家宗族那边不会让他带着孩子回去的。
乔岳长叹一口气:“县里如今比我们这边还乱,若是县令没了,县里到时个不错的去处。”
“那也不成啊,没有田地我们吃什么啊?没得银子在县里活不下去。”
三人顿时唉声叹气。
一筹莫展。
乔小圆看着小爹他们叹气,自己也跟着小叹一口。
那圆润的脸蛋就要流下来,乔岳看着夏禾怀里的小圆:“小圆,如果你遇到了坏人,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啊?”
乔小圆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问:“为什么你们都不在啊?那你们在哪里?”
“……呃,不知道,但就是不在。”
“哦,只有我一个人吗,苗苗归归他们在不在?”乔小圆眉头紧锁。
“在吧。”
乔小圆斜着眼看他:“大哥,你好傻啊,我肯定带着苗苗他们一起跑啊。”
乔岳增加难度:“你跑不过坏人。”
“我们仨一起都打不过他啊,”乔小圆放弃挣扎,“那完蛋噜~”
乔岳:“……”
倒也不是不行,乔岳灵光一闪:“不如我们联合岳父、柱子他们一块儿找个地方,重建房子吧。”
三家人凑一凑,人手够了,砖瓦也够了,便是住得挤了些,但起码安全有保障。
反正分开住,其实问题也不大。
就是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同意了。
夏禾沉思起来,方初月立马起身,他们方家也只方二叔一家亲戚,同样面临着人手不够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
“你看看如今什么时辰。”
乔岳拦着方初月,手掌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抬头看一看这天色。
——浓墨挥洒、乌漆嘛黑,寥寥几颗星星点缀在其中。
第52章 都有对象啊
五月中旬,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晌午的日头晒得厉害。
水田里的稻子开始灌浆,地里的农人忙忙碌碌给水田浇水排水,从地里出来又直奔家里,继续忙碌着。
唯一值得乐道的便是乔、田、方三家竟然连同起来要一块在村头前的旱地上起房子,此事一出如同幽静的深潭被猛地掷入巨石,三家人走在路上都要被挨个问。
这事实在少见,甭说异姓了,就是同宗同族都鲜少这么干。
田家,灶房里。
蒸出来的糙米饭还冒着热气,铁锅里的白菜炖毛豆炖得已经软烂入味,香味四溢。
阳哥儿站在灶台边,热气腾腾的白菜毛豆被铲进木盆里,田六婶风风火火走进来,催促道:“阳哥儿,菜做好了没?”
“六婶……”阳哥儿低声道,“还有一道腊肉炒酸菜,就可以端过去开饭了。”
三家人合伙起屋子这事,除了田家一开始有些异议外,其余人都没什么问题。
大家伙一块儿将田家倒塌的屋子扒了半天,当日下午又加入了一个周家。
多了一家人,乔岳干脆把四家的活整合到一块儿去,什么人什么时辰该干什么活,安排得死死的。
甭管是谁,男女哥儿,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岁还提,都需要干活。不是下地就是起房子,哪怕是阳哥儿他们也能干些小活,做饭摘菜洗菜。
就连乔小圆都得带着三岁不到的铁蛋到处挖蚯蚓。
一大伙人这么一安排,你还别说干得井井有条,有模有样的。
好过之前那般起了房子就干不了农活,干了农活房子又起不了。
田六婶刚从地里放完水回来。
水田有修好的沟渠从河道引水进去,只需要站在田埂上将水泼进水田里即可。
听了阳哥儿的话,田六婶点头:“成。”
“没事,不着急,他们饿多一会儿不碍事。”夏禾便朝阳哥儿说。
阳哥儿抿着嘴点头,但还是让灶口的晴姐儿将火生旺一些,手脚麻利地将腊肉下锅,煎出油脂后倒入酸菜开始翻炒。
酸菜炒腊肉很快便出锅,夏禾提醒说:“你们留了饭菜自己吃没?等会我们吃了再回来,不一定回来。”
晴姐儿点头:“留了,还有小圆他们的,我等下去把他们喊回来吃饭。”
“好。”
田六婶站起来说:“再喊个人一块端过去,我们俩……”
“不用,我可以。”夏禾双膝一弯,一手桶,一手盆,轻轻松松抱起来就走。
田六婶咋舌,弟夫郎这力气瞧着可不像是身子骨弱的哥儿啊,她叮嘱晴姐儿他们兄妹二人把锅洗了再烧一锅水,晴姐儿忙点头,“婶娘你快去吧。”
田六婶赶忙这端起另一个大木盆追上去。
马二婶刚从村头菜地里摘了菜回来,远远就看见夏禾往这边走。
她有心想亲自将他们起房子的事情打听清楚,奈何真没工夫。如今见了夏禾,这心思又活泛起来。
马二婶与夏禾年岁相差不多,与乔岳他们路上见了都能说上几句话,但他俩之间着实没甚交集。
夏禾刚嫁过来时,长得好看,家世也好,说话温声软气的,一下子就把周遭的目光吸引,历来爱挑尖儿的马二婶自然受不了,便阴阳怪气了几嘴。
没成想夏禾看着温柔,实际上却不是个好欺负的,冷不丁就被刺了回来。
自那后,便绝了深交的可能。
马二婶站在原地纠结气啦,一人分饰两角地嘀咕起来。
一个鼓动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哪有那么小气,主动说说话怎了,他儿子可都夸过我机灵呢。”
另一个阻拦道:“我主动开口,岂不是就是向他低头,不成不成。”
还未等马二婶纠结出来,夏禾那道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近,很快就闯入眼前。
我的亲娘哎……
这姓夏的不是都三十六七了吗?怎么那脸跟剥壳鸡蛋一样又白又滑。
马二婶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心里蓦然升起荒谬的想法,不如她去改个姓吧?
被死死盯着,夏禾看了一眼马二婶:“……”一瞬换一个表情,也太复杂了些。
夏禾继续往前走。
马二婶总算下定决心:“哎,夏禾……人呢?”
“……”人什么时候走过去的?
她四下看着,突然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姓马的,你一个人在这唱大戏呢?”
田六婶见她一人傻站着,表情变来变去的,嘲笑道。
“你才姓马,老娘姓王。”马二婶立马变了表情,怒目而视,“你个婆娘特意跑来寻我乐子是吧?”
田六婶默了默,她可不就是姓马吗?家里与马二一家还有些亲缘关系呢。
马二婶看着盆里的大片腊肉,感叹道:“哎,你们起房子也忒舍得下本了吧,连腊肉都拿出来了?”
“家里男人下死力干活,那不得多些油水啊,要不是县里不好去,我都想割几斤肉回来。”
马二婶闻言:“县里真像岳小子说得那样啊?”
“假不了,我家柱子那胳膊都被砸出乌团来了。”田六婶想到他家柱子为了去县里买盐差点没能回来就心有余悸。
田六婶准备抬脚走人,马二婶眼疾手快拦住她,赶忙问道:“就算县里不大好,你们一块起房子还是草率了些吧,屋子起好了怎么分你们有章程吧?你们家人多,可别吃亏了。”
“专门看乐子是吧,往日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啊。放心吧,占不了便宜,连家里五岁的娃都干上活了。”
“这腊肉是乔岳小爹拿出来的。”田六婶托起木盆给她看。
“如今人人都要起房子,请不到人只能自己起。你们马家一大家子,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家里人少的难处。”
马二婶:“人少慢慢来啊,建出来的房子起码是自己的不用和别人掰扯不是,再说了,起个茅草屋先顶两年,不是更好。”
“理是这么个理,只不过……”田六婶也认同这话,他们家比方家、乔家要多两个壮年,怎么算都是他们家吃亏,所以一开始田六婶和田大柱夫妻都不怎么乐意。
只不过当家的应承下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哪成想昨日开始干活了,周家突然找上来说他们也加入。周家与他们家差不多,甚至为了加入还说起好屋子后他们周家可以要选剩下的。
一看这情况,田六婶原本飘忽不定的心瞬间安定了。
而且这几日,按照山子计划的时辰干活,虽说每日干的活一样,但回家躺下合算后就发现,还真比他们自己单干好。
田六婶想到这,边说边走人:“先不与你说了,我得赶去送饭。”
“哎,再聊两句啊,这么着急便走。”马二婶看着田六婶的步子,翻了个白眼。
嗷嗷待哺的男人看着田六婶的身影,纷纷叫起来,田六叔朝着她问:“铁蛋他奶,你总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
十双眼睛落在她……抱着的木盆上,田六婶也不惯着他,“他爷,我这不来了嘛。”
田六婶把菜放下,开始分菜,一人一勺白菜炖毛豆,一勺酸菜炒腊肉,蒸的糙米饭管够。
早上天微亮就吃了一顿,干了半天活吃上第二顿,乔岳饿得端着碗蹲在地上吃。
又是挑泥又是摔土砖,一身泥污,脸上都沾了好些灰尘。
瞧着十分狼狈的样子。
再一看周围,和他一样狼狈的比比皆是,甚至好些更甚与他。
乔岳看着海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感叹道:“咱小弟这手艺确实不错,他真没和人学过啊?”
大锅饭需要的米面都是各家提前交上去的,菜蔬则是从每家的菜园子摘的。只乔家和方家需要再额外拿些肉或者糖出来,毕竟俩人干活的人相对少一些。
方初月坐在小马扎上,头上戴着草帽。
听到乔岳夸阳哥儿,他笑道:“学是没怎么学过,阳哥儿打小就爱干这活,也爱看别人做饭。”
“上回席面上,有个放话要收徒的厨娘来掌厨,我还想着阳哥儿能讨个好,说不准能被人瞧中拜个师,后面我再一打听,人厨娘收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徒弟。”
方初月觉得有些可惜。
快速扒了两口饭进嘴里,又说:“家里的腊肉也没了,明日没有肉了。”
天还没亮大家都起来干活,只晌午最热的时候躲一下凉,接着又是干到天完全黑透才离开。
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这般熬,饭菜再没油水怎么行。
乔岳将腊肉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周叔说他来解决。”
方初月抬头,问道:“会不会有些危险?”
“他说他只是置了几个陷阱,”乔岳说,“既然他说了那就应该没事,周叔比我都有成算。我试着抽一下,看能不能抽到肉?”
至于抽什么,乔岳没说明白。
但方初月显然不会听不懂,他点头:“最好是兔肉,其他的我们没借口拿出来。”
乔岳默了默,“……嗯。”
……
休息过后,日头还有些晒,大家还是开始干活。
测量、挖地基、运土、摔土砖,各司其职,各个汗如雨下。草帽戴在头顶上都要洇湿了,方初月再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晒黑,他太热太累了,直接把草帽解了下来,扇起风来。
夏禾见状:“初月,过来喝一下绿豆薄荷水。”
桶里的绿豆薄荷水用布盖着,绿豆薄荷水消暑又解渴。
“哎好。”方初月把草帽戴回去,走去草棚,“小爹你喝了没有?”
“我喝了,”夏禾端着竹杯过去,递到方初月嘴边,“你就这么喝,不然还得洗手。”
方父正好直起腰看到他们的姿势,疲惫仿佛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又弯下腰去。
方初月就着这姿势喝了大半杯后才停了下来:“山子他们喝了吗?”
“还没有。”
夏禾歇够了,戴上草帽说,“我去喊他们,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做土砖。”
乔岳他们呼啦啦跑来一人喝上一杯,又呼啦啦地继续跑去干活。
活干到一半,夏二舅带着夏森夏林俩表哥寻了过来。
“二哥,阿森阿林,你们来了?”夏禾赶紧将铲子递给田柱子,若无其事地带着他们走到一边去。
夏二舅蹙眉:“起房子归起房子,你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儿?挖地基是哥儿该干的活吗?山子呢?”
夏森夏林点头。
“没有,一直都是柱子挖,我和初月都是摔土砖。”夏禾解释道,
夏二舅:“是吗?那你怎么拿着个铲子?”
“地基挖得有些深,他准备下去,我拿着递给他,”夏禾说完,问道,“我不是让人给你带了话吗?你怎么还过来,家里的房子怎么样了?”
夏二舅点头:“是带了,但是小爹听了着急,还是让我过来一趟。”
那夫郎带的话只说了他们要和别人一块起房子,就不需要他们过来了,还说了县里很乱,让他们暂时别去县里。如果家里缺盐的话,他们这边有。
刘老夫郎一听这话,赶忙拉着人聊是怎么个起房子。
那人怎会清楚这些,说得不清不楚的,刘老夫郎他们反而愈发着急起来。
这不,下午就跑了。
夏禾将个中缘由说清楚后,夏二舅沉思起来。
“哪用这么麻烦,幺叔,你带着孩子一块儿回夏家村住得了。”夏林拍着胸口说。
夏二舅望着仿佛大哥附体的亲生儿子:“……”
和大侄子夏森对视一眼,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夏禾抿着嘴笑,大哥家的夏森性子像二哥,稳重心眼子多,二哥家的夏林性子反而与大哥一模一样,憨厚容易冲动。
“你暂时……算了,”夏二舅不理夏林,对着夏禾说,“建多少建屋子?怎么分?你们四家人,可不好分啊。”
夏禾解释:“大门进去,左右两边是灶房和杂物房,还有最角落的茅房。”
“接着原本会客的堂屋就不要了,封掉一个门,这样就成了四合的屋子,正好大家一家一座,里面再分别间成两间房或者三间房,左右两侧留点位置修回廊供大家进出。”
夏禾把布局说清楚。
“既然你们有了章程,就按照章程来,别到时候房子建好了再起争执。”夏二舅点头,虽是人多逼仄了些,但再把院子一围,安全性确实高不少。
夏家村那边小幺他们确实不好回来,他们不是没想过让夏禾回去,只是宗族掣肘太多,还排外,就算夏禾回去也不一定住得长久住得安稳。
也是因为这样,夏老爹才一直让他们早些过来帮忙起房子。
夏禾摸了摸口袋,发现带的糖果已经吃完了:“已经落在纸笔上了,每个人都按了指印,做不得假。”
“等到时屋子建好只好抓阄,抓到哪间是哪间。”
夏二舅又拉着他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带着儿子和侄子加入到挖地基中。
来都来了。
给小幺添上几分力才是。
干了一时辰活,夏二舅就准备带着他们回去了,临走时夏禾将糖和盐递过去。
夏二舅纠结了一下,“你们还有吧?”
“有,买了几斤呢,二哥你快拿着。”
“那二哥就收下了,家里的盐确实不多了。”本是打算过几日去买的,如今这样还是留家里吧。夏二舅收下后,从怀里掏来掏去,最后在不知在哪里掏出一个小银角子,准备递过去。
夏禾推拒道:“不要,二哥你快回去。”
方初月帮嘴道:“就是啊,二舅。”
“舅,你这私己藏得够深啊,”乔岳揶揄起来,“舅娘知不知道啊?”
夏森和夏林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林抗议:“老爹,你不是和娘说你没有私己吗?”
夏二舅强撑:“去去去,我捡的成吧。”
大家嘘了他一声。
夏二舅老脸一红,站不住了,摆摆手转头就走。
夕阳与青山相接,火红色的火烧云晕染着半壁天空,绚丽又带着无尽的遐想。
……
翌日,大家早早起来干活。
晌午有些热,搭了个草棚在旁边,吃饭时便坐在里头吃,比昨日坐在太阳底下凉快许多。
“小爹,大哥,小哥,我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果然很快,就看到乔小圆抱着碗屁颠屁颠跑来。
周遭尘土很多,夏禾伸出手帕给小圆擦汗,轻声问道:“今日怎么不和哥哥姐姐吃饭啊?”
乔小圆瘪着嘴:“我想和你们一块吃啊。”
他们天天一块儿吃饭,这些时日因为不想乔小圆过来这边吃尘土,干脆就让乔小圆跟着阳哥儿他们一块吃。
“……好,”夏禾点头说,“吃完我们就回去,可以吗?”
乔小圆高兴了,一屁股坐在夏禾的脚上,吃一口饭又抬头看一下乔岳他们,傻呵呵地笑出来。
吃过饭后,一群人席地坐在草棚下休息,有的甚至干脆躺在地上帽子一盖,打起呼噜来。
田柱子将狗尾巴草叼嘴里,说:“昨日王明过来找我去县衙。”
“你没答应吧?”乔岳抬眼望去。
一缕阳光落在方初月的肩上,微微一侧身,阳光转移到了脸上。乔岳拿过草帽,盖在他头上,又抓着另一只草帽的帽檐开始扇风。
微风轻轻拂过,方初月呼了一口热气,笑着往乔岳这边靠过来。
乔岳挺直腰板:“靠着我睡会儿。”
“没答应,家里这么多活,哪有空去县衙。更别说,前几日才……”田柱子说着说着没了声。
对面的小两口不知什么时候甜甜蜜蜜靠一起,乔岳闭着眼睛朝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田柱子:“……”山子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旁边的周二青听到他叨叨什么重色轻友,笑道:“哪个叫你没有媳妇。”
田柱子眼睛凛然,看着周二青……和他媳妇,他又沉默了。
他望向四周,怎么都是一对一对的,人家干活分开,休息时凑一块甜蜜着呢。
“怎么大家都有对象啊?”田柱子忍不住仰天长啸。
周小青:“柱子哥,我还没有。”
田柱子:“你没有很正常,你才十五!”
说话声有些吵闹,只是睡觉的人都没有出声打断他们。
夏禾阖目靠在杆上,嘴角翘起,笑容浅淡。
第53章 把衣裳穿上
日升日落,月盈月亏。
随着地基建好,墙体起到三尺高,半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
夏风缓缓吹过稻田,绿油油的稻穗逐渐变黄。一眼望过去,金色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田野间随处可见俯下去割稻子的农人,熟练地使着镰刀,“欻欻”就倒下一片稻子,待脚边的稻子垒出一个小包,触手可及的稻子都被收割干净,又往前挪去。
天还没亮,乔岳他们吃过早饭就早早来到地里割稻子,上午俩人割稻子,一人打稻。
好在三人如今精力有了一个质的提升,虽说疲惫但还撑得住。
方初月屁股下绑着一个小板凳,割完了再挪一下,偶尔掏出手帕擦擦汗水。
乔岳后背的衣裳完全被汗水打湿,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滴,要么任由其滴落在田里,要么耸起肩膀擦拭起来。直到眼睛被汗水扎到,方才掏出手帕擦拭起来。
小两口割了一早上,地里多了七八分地的秸秆头。好些人手多的人家甚至把秸秆头也顺手撬了起来,晒干后用来烧或者直接沤肥都成。
乔岳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由秸秆头在地里。
而乔小圆拖着个小篮子跟在他们身后,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捡着掉在田里的谷粒。
他知道大哥他们都忙,也不喊他们看。眼睛尖得很,一眼就能瞧中金灿灿的谷粒在田里,嘟囔着:“嘿,我又看到啦~”
“小圆真厉害~”
他立马蹲下,捏着嫩白的手指将谷粒捡起来,又学着小爹他们那般夸起自己来。
捡了好一会儿,乔小圆有些累了,索性拖着篮子在地里走。
“看,我捡了好多谷粒,谁都没有我捡得多!”旁边一五六岁大的小男娃突然扯着嗓子喊,边说还用眼睛瞥向乔小圆。
乔小圆瞥了一眼,撇撇嘴,也不是很多嘛。
他耷拉下来的肩膀板正起来,大眼睛四处扫了下,大喊:“哇,踩进泥里的谷粒都被我看到哎!”
乔小圆蹲下去,手指就快到碰到泥土时,停住了。
那小男孩一直看着他,笑道:“你骗人!”
乔小圆扭头瞪去:“我才没有。你看着……”
他看着脏兮兮的谷粒,伸出手指在地里抠了一下,捏着那颗来之不易的谷粒,得意说:“瞧见没有,哼!我小圆可不是骗子。”
小男孩噘着嘴:“算你厉害。”
“哈~”
乔小圆嘴唇张开,肉乎乎的下巴恨不得撅上天去,“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他赶紧将谷粒丢进篮子里,又把手指往衣摆上蹭了蹭。
又过了一会儿,夏禾提着水和饭菜去而复返,乔小圆拖着篮子往田埂跑去:“小爹,你终于来啦。”
夏禾将篮子放在田埂上,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怎不知道自己休息一下擦汗。”
“我有啊,”乔小圆仰着脸任由夏禾擦,又“咕噜咕噜”喝了水,而后举起篮子说,“快看呀,我捡了好多。够不够小爹吃饱肚子呢?”
夏禾低头看去,捡了一下午,还真捡了不少,篮子底都是谷粒。
“填一些肯定够,小圆好棒。”夏禾给以肯定的夸奖。
乔小圆再度把下巴扬起来,嘻嘻~
乔岳和方初月放下镰刀走了过来,酸溜溜道:“咋?捡了谷子只给小爹吃啊?”
“唔……”乔小圆解释,“大哥吃好多,我捡的不够呀,怎么办?”
乔岳直接将水囊打开,递给方初月。
打了稻穗的秸秆放在田埂上,方初月坐在上面,拿着水囊喝了好几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缓解,再递给乔岳喝。
夏禾赶紧将饭菜拿出来,天气热得厉害。因着抽到的肉食不好当众拿出来,夏禾直接切了一个咸蛋,又扯了一一大盆凉面出来,咸蛋切碎,下点酱油和醋,混着青瓜丝和水芹菜一块与面条搅和均匀。
几个煎蛋窝在上面,满满一大盆。
乔岳拿着筷子把煎蛋夹到碗里,夹出两碗后,方才夹第三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夏禾给乔小圆夹了一口喂嘴里,待小圆吃了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乔岳很快吃了一碗面,又夹了一碗,夏禾提醒道:“慢些吃。”
乔岳闻言放慢速度。
几人吃完饭,又坐在田埂上休息起来,乔小圆靠在夏禾怀里打着瞌睡。
风吹过,带着热浪与燥意。
乔岳随手拿起几颗小圆捡的谷粒,掐开一看:“果然……”
他手里随即挑选的十颗谷粒,有四五颗都是空秕谷,还有两颗半辟谷,剩下的几颗才是饱满的谷粒。
稻穗沉甸甸的,不是因为谷粒全都长得饱满,是其中一半谷粒长得异常饱满,瞧着白白胖胖的,一颗顶两颗。
仿佛碰一下就要破谷而出。
……
休息过后,夏禾与方初月打稻子,乔岳一人收割。
太阳晒得愈发猛烈,直把人晒得掉了一层皮。
方初月和夏禾一人站一头,抓着一把稻子,用力打在打谷机的内壁上,谷粒瞬间从秸秆下掉落,从内内壁弹到底部,噼里啪啦作响。
身边的垒得高高的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打好的谷粒,还得拉回家里晒。
乔岳直起腰看了一下夫郎和小爹,又扭头看着自己面前迎风摇曳的稻子,忍不住叹气。
真是不想干那样,偏偏就来那样。
一天天不是挖地基起房子,就是下地干农活。
命苦啊命苦。
乔岳唉声叹气,又忙不迭弯下腰去继续割稻子。
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在后背实在难受得紧。到后面,乔岳索性打起赤膊。
方初月艳羡地看去。
哥儿与男子也没差什么物件啊,怎就只有男子能打赤膊,他就不能打了。
只这“大逆不道”的话,方初月可不敢才说出来给别人知道。
哪怕是夏禾。
太阳从头顶逐渐西去,刺眼的日光变得柔和,燥热转向闷热。
乔岳停下镰刀,走去方初月那边,赶在天黑之前把剩下的稻子打了。
方初月看着还剩下一点稻子,他擦擦汗说道:“我去看看爹他们用完驴车了没有,用完了我牵过来。”
“好。”
乔岳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没停下,一打谷粒便尽数掉了下去,再一打,干干净净的秸秆丢在地上去。
夏日,太阳下山得有些慢,但依旧在村人的忙活下,悄然沉入青山。
天慢慢黑透,方初月赶着驴车过来,夏禾他们正将剩下的谷子倒入麻袋中,秸秆捆在一起垒成草垛。
几人合力将打谷机抬上驴车上,乔岳走过去草垛后,一手把呼呼大睡的乔小圆捞在怀里。
跟在驴车后慢慢走。
回到家后,几人又将谷子倒在院子中摊开,免得堆在一起沤出芽来。
乔岳趁着夜色拿出了一堆馒头,几个鸡蛋和一大块叉烧,方初月直接煮了一锅盐水芹菜。
闻着香气,小圆鼻子吸了一下,坐了起来:“好饿啊。”
几人就这么吃起来,叉烧亮泽红润,只是干了一天的活,方初月看着就觉得腻得慌,压根不想吃,光可这水芹菜夹。
乔岳见状,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快吃,不想吃也得吃。 ”
“山子说得对,多吃些才不会熬坏身体。”夏禾点头,在上面添了一个水煮蛋。
乔小圆坐在小马扎上,看看他大哥,又看看他小爹。
抓着勺子,从自己碗里挖了一口白米饭送到方初月的碗里,“小哥,吃多点。”
方初月看着碗里的肉和蛋,还有一口白米饭:“……好。”
吃过饭后,几人用热水擦洗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就将灶房里的木板床拖出来,谷子还摊在院子里,他们直接将木板床摆在谷堆外侧的两边。
夏日蚊子猖獗,方初月用干艾草熏了下院子,又将香包挂起来。
蚊子少了许多,乔岳将方初月抱在怀里,转眼就打起呼来。
乔岳的打呼声不大。
周遭却不止一道打呼声,显然大多数都是像他们一样直接睡在院子里守着谷子。
方初月静默了一会儿,听着浅浅的呼声,很快也睡着了。
月色朦胧,树木影影绰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与此起彼伏的打呼声形成一首跌宕起伏的调子。
次日,月落日升,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青山村又再度陷入忙碌的收割中。
乔岳站在田里,手里在周而复始地收割着稻子,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魂还飘在梦里。
干了好一会儿活,乔岳终于精神了,遂放下镰刀走去田埂边吃早饭。
他啃了鸡蛋油饼,眼神却被远处的景象吸引。
——村落的河堤旁,出现了一辆有着精美华盖的牛车。身后又跟了一匹……马。
乔岳凝神细看,原来是两辆精巧的马车。
村里是绝对不存在出现马车的人家,这个时候有贵客来村里?还是说谁衣锦还乡了?
乔岳思索片刻,迟些时候就知道了,他又赶忙着俯下去割稻子。
昨日收割了一整天,一共收割了一亩半多一点的地,还剩下三亩半。
估摸着还得两天半才行。
乔岳闷头割稻子,汗水顺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滑落,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滚烫带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路过的妇人夫郎停留得有些久,方初月:“……”
他直起腰,走到草垛把外衣拿在手上,他朝乔岳走去,说道:“你把衣裳穿上。”
乔岳抬头看着那轮巨大无比的太阳,拒绝道:“我好热。”
“不,你不热,你快着凉了。”
方初月将衣裳披在他肩膀上,并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确有此事地点头:“果然快着凉了。”
第54章 他俩是夫夫
稻田里只剩下三四寸高的秸秆头,草垛垒得高高的,堆在田里。白天人多,秸秆堆在田里不打紧。
村里的老妪在地里弯着腰四处捡谷粒,“这乔二家的真不懂过日子,地里好些谷粒自己不捡,还不打发孩子捡,得亏我眼睛尖……”
老妪人老眼花,捡谷子都得眯着眼睛才能看得见。
旁边用镐头挖秸秆头的妇人闻言,撇撇嘴。
捡了人家地里的谷子,还不说两句好话。她就瞧不上这种人,妇人说:“人家五亩地三个人干,完了今天上午割完最后一点,还跑去给岳家干活,哪稀得这点儿谷子。”
老妪有些耳聋:“什么?”
妇人摆摆手:“没什么。”自己又继续闷声挖秸秆。
他们家人多地少,秸秆头也不能放过,大有用途呢。不像乔家那样,秸秆头原封不动,到时候一把火烧了,图个轻松干净。
虽说秸秆灰也有肥田的作用,但到底不如堆肥来得有用。
费些力气,下一茬能多长些谷粒,何乐而不为呢。
方家一共五亩水田,原有三亩水田,后又从周家手里添了两亩。
方母腰腿不大好,割稻子往往割不了多久就会累得受不住,往年夏收都是方初月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割稻子,方父用打谷机打稻子,而方母则负责在家里看谷子和做饭送水。
三亩水田,方初月他们要收割三到四天才完成。
今年方初月出嫁,割稻子少了一个主力。今年还多了两亩水田,三天过去,乔岳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将将收了两亩稻子。
好在添的两亩水田因为插秧比较晚,长势较差,再长两日也不碍事。
乔岳他们二话不说就拿着镰刀加入抢收中,方父的压力瞬间少了很多。
收割了好一些,乔岳放下镰刀走到方父身边:“岳父,我也来吧。”
乔岳握着一把谷子就往木板上砸,谷粒哗啦啦落在打谷机里,方父看着他两下就把一把谷子打完,不由得感叹。
年轻人,力气真大。
烈日烘烤着大地,炙热无比,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烈日的热度。
“哥婿,你像我一样,好凉快些。”方父看着乔岳大汗淋漓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乔岳磨了下牙,说:“……我不热,我着凉了。”
他总不能和岳父说,是你家哥儿不让我脱衣裳吧?
方父抬头看了下日头,表情变了变,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一句:“真着凉了?”语气关切的样子,还真以为他着凉所以说起胡话来。
乔岳语塞:“……”难道这就是老实人的威力?
乔家。
屋檐下阴凉无比,铺上一张竹席,乔小圆露着小肚皮躺在上面呼呼睡,脸颊红扑扑的。
夏禾抱了一大盆臭烘烘的衣裳出来,走过去将乔小圆的衣裳抚平,又往肚脐眼上搭了一张手帕。
方才将用澡豆子泡好的衣裳快速捶打起来。
出了好些汗,衣裳只用澡豆子洗一次洗不干净,夏禾洗了两趟,水缸里的水就见底了。夏禾看了乔小圆一眼,决定快去快回。
夏禾挑着水桶走出去。
不到一盏茶,他又挑着水回来。
院子里却多了一清瘦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脚边还有一个麻袋,可着地上的谷子使劲扒拉。
夏禾深吸一口气,立马蹲下,水桶轻轻放在地上,一点儿水花没洒出来。
他步履轻盈地举着扁担,往那人的肩膀用力打去,“贼人,受死!”
扁担在半空中发出“呼”的破空声,转瞬,一声惨叫响起:“啊!”
钝痛从肩膀传来,王三草惨叫出声,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又被连打了好几棍。他整个人扑在了谷子上,哀嚎连连。
乔小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爹……”
夏禾朝他摆摆手,而后指着王三草怒骂道:“王三草,你个坏心肝的,竟敢趁我不在家偷谷子,说,我家少了那一麻袋谷子,是不是你偷的?”
“除了我家,你还偷了谁家的?”
夏禾劈头盖脸一通骂,王三草只觉得浑身都在痛,他怒骂回去:“你有病啊,我是见你家谷子没人照看,顺手帮你照看了。谁偷你家谷子了,我家没有吗?”
说着这话时,他身边那麻袋还敞着口子,里头的谷子昭然若现。
只不过好些人都还在地里割稻子,村里头本就不多人,多是些老妇人老夫郎。王三草笃定没人看到,就想当着他面把麻袋给倒了个干净。
死无对证,看谁敢说他是贼子。
夏禾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直接扯着他的头发,“走,你个贼人,都偷到我家里来了还死不认账。”
夏禾一边扯一边大喊“偷谷子的贼人”。
“啊!好痛,给我反手。”王三草破口大骂,死不认账道,“我都说我没有了,你污蔑我!”
可不能让人这么扯过去喊一圈。这话一喊,他铁定就把贼子的名头给做实了。
更别说,他本就不干净。
王三草发了狠,不顾自己头顶的头发,直接朝着夏禾撞去,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来。
别看他个子不高,但长得五短三粗,腰膀圆润,他用力一撞,甭说哥儿了,就是壮年男子都不一定扛得住。
夏禾往旁边一多,手下意识松口,几缕头发飘落在地上。
“好啊,竟然还使这种肮脏的手段。”夏禾朝着王三草的屁股一踹,把人踹个人仰马翻。
夏禾头一回这么干,动作竟出乎意料有些利索。
只凭他以前的身子骨,肯定打不过王三草,说不准还会被他撞出个好歹。
便只能任由人跑了,之后再喊人去和王三草对峙起来。
一来二去,还真奈何不了王三草。
可如今不一样。
原来打回去,真的会很爽!
夏禾突然兴奋,只觉得几十年都没这般畅快过。
他跳到王三草身上,对着那张脸,“啪啪”就是几个大耳掴子。
值了值了。
王三草被这一通连招下来,打得是头晕眼花,再也反抗不了。
他被夏禾抓着游村一圈,又拉到地里去批判。
最后,夏禾将王三草扯到他夫家去,他将人一推:“这贼人还给你们,别在让我发现他偷我家东西,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夏禾扬长而去。
“王氏!”梁大指着王三草怒骂道,“你嫁进我们梁家二十余年,我自认我们梁家没有对不起你的份!你向着你娘家弟弟便也罢,家里的东西还不够你补贴你娘家去,这回竟然还把手伸去别人家!”
“早知……”
梁大望着这个娶回来二十来年,还依旧只向着他们王家的夫郎,若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当初就是再穷也不会娶他回来。
“当家的,我错了!”
“我们,和离!”梁大终于下定决心。
“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为你们梁家生儿育女的份上,原谅我这次。”
王三草跪着发誓,他看着丈夫愤怒又冷漠的表情,又转向俩儿子,“老大,老二……”
结果,大儿子冷眼旁观,向来听他话的二儿子也移开了视线。
他倒在地里。满脸哀切地想,他完了!
王三草这人,不知何时起就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这家薅一把葱那家摸两个果子。
他也不傻,下手的人家他都是挑过的,泼辣的人家放在眼前都不碰,多是可着软柿子欺负。这样就算被人发觉过了,顶多被人骂几句。
万万没想到这夏禾瞧着绵软,力气又大,下手如此狠辣。
直接将他里外都给掀了。
……
烈日炎炎,繁忙的夏收过后,家家户户的院子前金黄一片,偶有麻雀成群落下,又被杆子吓得惊慌四散。
动工动了一半的屋子又再度尘土飞扬。
四家人家里都留了一人院子里看谷子,其余人继续上工。
田六婶看了一眼乔岳,和身边的周夫郎八卦起来:“听说王三草真被休了啊?”
夏禾这一招倒是硬气。
村人对于王三草趁着大家不在拿着麻袋偷谷子而被逮了个正着一事,大多是喜闻乐见和解气。
好些人早就看他不舒服许久了,奈何人摸了一把葱,你跑去把人打了。
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是你大惊小怪。
一把葱不值当生气,送了也就送了,但不问自取就是膈应。
本以为这人只是有些小毛病,没想到除了偷葱,连谷子都偷。涉及到谷子一事,好些人都怀疑自家谷子是不是也被偷过,这就不只是小毛病了,这纯纯就是又坏又贪心。
周夫郎点头:“都连着好几日听到他娘指着他骂了。”
周夫郎每日从王赖子家路过都忍不住探头去看看,王三草被赶回家时还特别硬气,觉得梁家得求着他回去,结果好几日不见梁大上门,他娘和弟弟更是觉得他晦气,整日对着他指桑骂槐。
王三草回娘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乔岳他们听到六婶他们在说王三草的事情,也不插嘴。甭管王三草以后过得好与坏,这事在他们那早就结束了。
只要人不再继续招惹他们……方初月暗道。
夏日的天儿如同娃娃的脸,瞬间就乌云密布起来。乔岳一抬头,边往家里跑,边喊:“要下雨了!”
其他人听见,也跟在说身后跑。
乔岳与方初月跑回家时,夏禾已经在赶忙将用来晾晒谷子的大席子卷了一半,看到他俩回来:“快,抓住那头,初月去拿麻绳。”
方初月忙点头。
三人刚将草席卷好,油布一盖,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打在油布上。
乔岳站在屋檐下,雨水飞溅,将草鞋都给打湿了。
没过多久,天就晴了。
湿漉漉的地面还不能立马将谷子摊开,夏禾端着两个碗出来:“我煮了些绿豆汤,你们喝了,再把剩下的拿去那边喝。”
方初月接过碗,喝了一口:“好喝,小圆喝了吗?”
“好喝多喝些,”夏禾将红色的绿豆汤从铁锅里装出来,“我给他留了,他带着铁蛋去找苗哥儿了。”
三四岁的豆丁,也不指望他们能干什么。能静下来干上一刻钟活儿就算定力不错了。他们家小圆乖巧是乖巧,但挖蚯蚓挖多了也想跑出去耍一会儿。
“好。”乔岳他们喝了一大碗,抱着绿豆汤出门去。
等地面干透了,夏禾忙碌了一阵,院子又蔓延出一片金黄色,灼灼烈日孜孜不倦烘烤着谷子。
夕阳西沉,风止河静,夏日的黄昏又闷又热。
周铁柱因为用力够猛中了暑气,乔岳他们商量一下,决定今日趁早回家休息。田柱子留守,其余人收拾了一番各回各家。
走了几步路,王里正家外。
方初月停下来,他将草帽解下来,递给乔岳:“相公,拿一下。”而后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
乔岳抓着帽檐给他扇了一下风,方初月又踮着脚尖用手帕给乔岳擦汗。
王里正家门外站着两位年轻的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一位身着藕粉色交领齐腰襦裙,头簪杏花步摇;另一位落后半步,身着素色长裙。
“小翠,那位哥儿好看?还是小姐我好看?”
“当然是小姐要看,那哥儿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当众与男子拉拉扯扯,好不知羞耻。”
乔岳眼神一凛,转过头来。
那位小姐反手用团扇遮着半张脸,红着脸低声说:“他是不是看过来了?”
小翠挡着前面,一脸警惕的样子。
啥玩意儿?
方初月这主仆二人狂妄的样子被膈应得说不出话来,他反手将水囊拿出来,拔开塞子,递到乔岳嘴边。
“相公,喝点水~”
超大声,还带着诡异的波浪音。
乔岳嘴角抽搐,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还是低头喝了一口水:“……夫郎,你喂的水真甜~”
噫……
他刚刚有这么恶心人吗?方初月抚平手臂的鸡皮疙瘩。
年轻的姑娘闻言,顿时羞窘地将团扇遮住整张脸,原来他俩是夫夫啊。
喂了水,方初月瞥了他们一眼,又挽着乔岳的胳膊,步履款款,有说有笑地离开。
“小翠,你不是说我好看吗?”年轻的姑娘看着俩人的背影,扭头问,“还有,他们是谁啊?”
怎么这俩夫夫,相貌瞧着比她还出众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莫不是有什么窍门她不知道的?
王老大将林管家送出来。
听到林家小姐这句话,他说:“林小姐,他们是村里乔二的大儿子还有他的夫郎。”
“姓乔?!”
“对。”
第55章 不如卖出去
夜色如水,幽深的山林仿佛巨兽蛰伏。
蟾蜍在草丛中“咕”一声,跳到路中间,又“咕”一声跳进了墙角。
村人坐在屋檐下的石板凳上纳凉,晚风吹来阵阵凉意,一扫烈日下的燥热。
方初月披着湿发坐在板凳上任由晚风吹拂,手里拿着稻草在手上搓,最近草鞋损耗有些厉害,三五天就废掉一双。逮着空闲,方初月赶紧搓两双出来替换。
稻草有的是,虽说柴房里倒塌后,又被打湿了。但日头出来晒一晒,还能接着用。
再过些时日,这茬的稻草又能续上。
“小爹,小圆快睡着了?”方初月出声道。
夏禾低头,原本还精神抖擞、叽叽喳喳的小圆,此时已经坐在怀里鸡啄米般点着头。
他停了搓稻草的手,一手捞起快要一头扎在地上的小儿子。
乔小圆猛然惊醒,揉着眼睛说:“小爹……”
“带你回屋睡觉。”
乔小圆摇摇头:“我等、大哥……”他看着水声传来的方向。
这十天里他们这些大人有太多活要忙,早上早早出门,晚上不到天黑透不回来。尤其是乔岳,白天几乎与乔小圆没有任何交流。
小圆很懂事,但这对一个粘人的小哥儿来说,显然是难熬的一件事情。
油灯有些昏暗,映得夏禾脸色务必柔和,他摸了摸乔小圆的小脑袋,知道他是想大哥了。
乔小圆眼巴巴地等着,而后眼前一亮:“大哥!”
乔岳披头散发走出来,发梢处还在滴着水。
乔小圆挣扎下地,扑到乔岳怀里,仰着脸看他,又喊了一句“大哥”,随后就被乔岳一把捞在怀里。
乔岳问:“你与铁蛋玩得怎么样?有没有挨欺负啊?”
方初月闻言,手指顿了顿,笑着摇摇头。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家小圆比铁蛋还大好几个月呢,而且个子也高不少。
“没有没有,蛋蛋他很喜欢我哦。”乔小圆有些得意,掰着手指说,“苗苗也喜欢我,归归也喜欢我。”
人人都喜欢小圆,嘻嘻~
乔岳:“是吗?”
乔小圆用力点头,笑容愈发灿烂:“是的!”
乔岳抱着他坐在方初月身边,凑一起嘀嘀咕咕。
“大哥,大哥,你知不知道啊,苗苗他又要有弟弟了哎。”
都不用乔岳回话,乔小圆恨不得把这几日没说的话都给一口气说完,油马不停蹄地说起下一件事。
“还有还有,归归要有父亲了……”
说着说着,乔小圆打了一个哈欠,乔岳让人舒舒服服抱着他的胳膊,“是吗?”
“是的……”
说完这句话,乔小圆的眼皮就再也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
乔岳见状,赶紧将乔小圆抱回里面去转身走出来。
夏禾轻声问:“没醒吧?他特意等你洗完澡,就为了和你说话呢。”
乔小圆不仅黏夏禾,也黏乔岳,一天不与他小爹和大哥贴贴,连吃饭都吃不香了。
乔岳点头,捡起搓到一半的草鞋接着往下搓,“对了小爹,村子里的生人到底是何人啊?”
青山村就这么大,来了陌生人就不可能瞒得住。只是先时大家都在忙着抢收,来了两辆马车也没人放在心上,等人从地里回来,马车又走了。
这不今日那马车又来了,还明晃晃停在里正家外,好些人都瞧见了便少不得打听起来。
“他们啊……”
方初月好奇地看着夏禾。
夏禾继续说:“听说那家人姓林,就是林庄的那个林,来的是林家小姐和他家的管家。”
林家小姐前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办,据王明那媳妇说,林家瞧中了五里外的那块地,想要用来起别院。
林地主本是打发管家前来办这事。
林姑娘家世好,长得也白,就是偏偏顶好的脸上长了一块碍眼的红印。听说就是因为那道红印的缘故,林姑娘相看颇多不顺。
她在家待烦了,一听说管家要来林庄,就央着她爹把这事交到她身上。
林地主索性派了几个下人跟着,任由女儿去庄子里散散心。
方初月回想了一下,还真没发觉那姑娘脸上长了胎记。
而后他又说:“五里外那块地,是不是原来是村里的啊?”
夏禾点头:“对。”
那块地几十年前还是他们村子里原本的居住地,而他们现在住的这边则是原本的荒地所在。后来这边的田地越来越多,大家为了方便照看田地,就在附近起了茅草屋。
日子久了,也就逐渐改居到这边,形成新的村落。
那会儿交税甚至还需要交自己织好的麻布,麻布麻绳样样都需要大量苎麻,因此那边也就成了村子里的苎麻地。
自从可以用银子抵布税后,日子一久,连苎麻大家都不乐意跑那边种了,直接在自家屋子后种上一些。
那边的苎麻地慢慢便荒废了,直至七八年前,彻底没有人再往那边跑。
按理说,旱地不允许荒废,一旦荒废有一定年限了,就要将地收回去。
只不过清水县县令上任后一待就是小二十年,天高皇帝远,县令不敢实事,底下的手下也有样说样。
这几年年纪上来了更是愈发糊涂。
因着有个糊涂县令,所以在鱼鳞册上还是他们青山村的地。
“只是那地的归属到底不属于青山村了,”夏禾说,“再加上王里正受伤后就不怎么管事了,王老大又担不得事,十有八九这地到不了林家手里。”
那地确实不该是他们青山村的。
万一到时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担不起这个责。
“以林地主的身家地位,他完全可以直接找主簿把这事办了,压根不需要来找里正啊。”乔岳搓了一只鞋,继续搓另一只。
富贵人家想拿下一块地,哪里需要大费周章跑他们这边来。
方初月将两只搓好的鞋绑在一起,猜测说:“恐怕是怕县令狮子大开口吧,和县令打交道,不如直接和王里正说。”
“也可能人家还有什么打算吧。”
方初月耸了一下肩膀,站起来将草鞋挂起来。
说到这里,方初月打了个哈欠。乔岳赶忙放下手里的草鞋,说:“睡觉了。”
简单用水洗漱一下,院子下,蚊子嗡嗡绕着走。
离着谷子不远处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木板床,乔岳跟着打了个哈欠,搂着方初月陷入睡梦中。
……
“又吃馒头!”
翌日一早,乔岳坐在板凳上没滋没味地吃着馒头。
夏禾将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半:“初月,我和你分。”
“好。”方初月连连点头,连这一半他都不想吃了。
除了还在睡觉的小圆外,在座的三个成年人对于手上这种白乎乎的馒头,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任谁早上一顿馒头、中午一顿馒头、晚上一顿馒头,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都会从喜欢转向不喜欢。
乔岳将最后几口馒头塞进嘴里,“小爹,明日起咱就不吃馒头了吧。”
“好。”夏禾点头。
乔岳高兴地不行,要不是现在没什么银子,他真想大抽特抽。
高兴没有持续很久,院子外传来了喊门声,乔岳走出去一看,是一个王里正的大儿子王老大。
“岳小子你在啊,”王老大直接走了进来。
乔岳点头:“王志哥,有什么事吗?”
“今日来,主要是想问一下,你们四家不是在那头起屋子起一半了吗?那这边的屋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任由它破败下去啊?”王志直言不讳道。
乔岳摇头:“不是。”
“不是就正好。”
王志拍手说,“人家林府有意要买下你这屋子,你们若有……”
什么玩意儿?
乔岳忍不住掏掏耳朵:“买下我们这屋子?为什么?”他们林府是没地方住了吗?
突然跑来这边想买地就算了,如今连人家的破屋子都想买下来,他们想干什么?
王志解释说:“他们家小姐觉得我们青山村风水好,想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所以想买了一处地方,再找人起房子让她住。”
昨日林家小姐从他那得知乔岳他们后,就一直念着说村子里风水好,想买地,还特意指明想买乔家的地。
虽然王志也觉着这林家小姐仿佛脑子有坑一样。
明明自家有庄子可以住,还非要多买一块地,而且他们最多也就在这边待个十来天,房屋还没建好,人就走了。
奈何人给得太多了。
王志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如果是五百斗的话,他可以折一折。
乔岳:“……不卖。”
“你再想一想,”王志劝道,“反正你们这屋子都快不住了,不如卖出去,人家林府说了,给你们这个数。”他比了五根手指出来。
“五……百两?”乔岳迟疑道。
王志五根手指握成拳头:“你疯了,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一个倒塌的破房子,想要五百两。
王志突然觉得,自家那屋子,要是有个两百两也不是不能卖出去。
“五十啊……”
乔岳嫌弃加撇嘴,“五十两我才不卖,有个五百两我再考虑考虑吧。”
王志见乔岳油盐不进,只能无奈离开。
但脚步有些着急,估摸着是想将自家的屋子推销出去,若真能得个几百两,他们一家子直接去县里生活都不成问题。
方初月从灶房走出来。
“真奇怪,这姓林的一家怎么这么奇怪。”他把头发盘好后,再将碎花的方巾仔细裹在头发上,最后把草帽戴上。
“哪个知道这些有钱人想做什么。”乔岳说。
“甭管人家想干什么,我们得把自己的事情先干好。”夏禾把两个水囊灌好水,又提醒道,“里头的水我下了一点冰糖和薄荷叶,谷子再晒一日估摸着就差不多了,赶明儿我就过去。”
“嗯,好。”
乔岳点头,接过水囊,也跟着裹头巾,只不过他的头巾是靛青色的。
之前没干过起房子的粗重活,又没个长辈提醒,夏禾一时也想不到这个,三人压根不知道要人家草帽下还裹着头巾。
干了一天活下来,头发湿透了不说,还全是泥土灰尘。
一天不洗,难受到心里。
可他们每日干活都需要干到天黑,回到家中吃个饭,简单擦洗一下,就到床睡了。
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洗漱。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湛蓝的天空下掠过一群麻雀,潺潺流水从青山上流淌下来。
啊——
又是一天干苦力的开始。
乔岳驻足,忍不住仰天长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
方初月停下脚步,看着太阳下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无奈道:“走啦。”
“来了,初月,等等我~”乔岳巴巴跟在夫郎后。
第56章 突然想我了
林庄。
林管家从王志那得知他家小姐竟然偷偷去让人买地建房子一事,只觉得苦恼无比。
他作为下人自是没资格管小姐的决定,只不过老爷早就吩咐过他,从王里正那拿到地契后他们一行人就要返回县城去。那有什么工夫留下来在村里起房子。
林管家只能委婉地告知小姐他们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
凉亭顶上绿荫如盖,林如婉坐在凉亭下,笑着朝林管家说:“起房子一事我自有打算,不会耽搁回去的工夫,待到家后我会与父亲说清楚。”
林管家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放心了:“小姐,那小人便先下去了……”
“等等。”林如婉望着远处农田里还在割稻子的佃户,又问,“还有如此多田地未收割,为何没有请附近的村人过来帮忙。”
林管家迟疑了一会儿,他告饶道:“小人这就去将林大全请来。”
林管家离开没多久,又带着林庄头过来。
“林大全,你说一下,为何还有这么多田地未收割?”
林庄头解释说:“小姐,附近村子的百姓都不乐意出来干活,他们把自家的稻子收割后,还要给自家起房子,还有晚稻……压根没人愿意过来做工。”
“实在是小人无能为力啊。”林大全哭诉起来。
林如婉闻言:“既是如此,那便……过些时日我回去会和父亲秉明。”
林大全眼睛一亮,今年减产他还怕油水没了,如今小姐这么一说,他往上交的租子少一些。
“下去吧。”林如婉挥手,她本就是兴起问一问,如今得了答应,便也放下了。
林大全下去后,林管家再度提醒:“小姐,这林大全不老实,恐怕还在找些人来问……”
林如婉笑道:“那这事就交给管家你来处理了,若真是蛀虫,直接把人赶出去便是。”
“是,小姐。”
林管家得了令,很快下去找了佃户来打听。
“小翠,你再去青山村一趟,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林如婉站起来。
小翠伸手扶着林如婉,愤愤不平道:“小姐,这青山村的泥腿子真是不知好歹,拿着荒地不如直接卖给我们林家,还有那姓乔的……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五百两才卖!”
小翠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扫过林如婉的表情,待林如婉视线抬起那一瞬,她又垂下眸。
林如婉沉吟片刻:“我们这次带了多少银票出来?”
“小姐,你……”
你不会是真想花五百两买下一栋破房子吧。
林如婉悠悠望着远方:“走吧,回屋。”下午再去一趟乔家。
……
晌午过后,又是一场太阳雨。
林子里窜出了一只松鼠跳上跳下,转眼又被盘踞的大蛇吞入肚子里,大蛇鼓着肚子一动不动,随后又被一庞然大物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太阳将地面晒得灼热起来,风从山林轻拂而过,吹到村子里便带上热烘烘的的温度,粉尘一扬飞得漫天都是。
夏禾捻了一颗谷粒,用指甲轻轻一掐,谷粒便碎在指腹上。心里头只觉着踏实高兴,有了这些谷子就能和馒头换着吃。
方才王志他们再度上门带来的郁闷消散不少。
夏禾一人将席子卷起来,谷子垄成一堆后,便开始将谷子倒入谷风车。
好些人家里的谷风车都在地动中毁坏了,眼前这架是田家用现成的木料赶制出来了,夏禾借了过来,等用完了便还回去。
谷子从倒入敞口中,摇动侧边的转柄,谷风车“呼呼”运作起来,完好的谷粒会从谷风车的下方落入木桶中,而空秕谷便会从谷风车的尾部被吹出来。
洋洋洒洒,最后飘落在地面上。
形成一个微小的谷堆。
乔小圆在旁边看得眼馋,举起手说:“小爹,我也想玩。”
夏禾让开来,“那你来吧,你够不够高?”
“够的。”乔小圆仰着头,转柄就在他脑门前的位置,伸出后转动起来,“哈哈哈好玩啊哈哈~”他一边转一边笑哈哈。
夏禾笑了下:“好玩啊,那就交给你了。”
“小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乔小圆拍着胸脯保证,还真给他干得有模有样起来,中间夏禾怕他累着,想要将他换下来,他还瘪着嘴不愿意下来。
中间木桶装满后,夏禾停了下来,准备把桶里的谷子先装进麻袋里,他说:“小圆,把麻袋撑着。”
“好哦。”乔小圆双手伸进麻袋里,将麻袋撑了开来。
夏禾用簸箕将谷子铲好:“屏住呼吸。”
见小圆闭着眼睛,抿着嘴巴后,夏禾快速将谷子倒进麻袋里,麻袋就被谷子撑开了口,“可以了。”
乔小圆立马跳开,张着嘴吧大喘气:“嗨呀~”
之后有着乔小圆的帮忙,夏禾很快将所有谷子处理完。父子二人快速将谷子装袋,捆好。
五亩良田最后只得了六袋半谷子,也就是亩产只有一百三十斤。
从往年的一百八到二十出头,减产了到一百三。
夏禾默了默,又把地上的空秕谷收起来,可以用来喂鸡。
收拾好后,该是做饭的事后。
中午那顿一块吃,晚上却是分开,夏禾索性用小石磨磨了两斤新米出来。
轻轻淘洗一下,就放入瓦煲里蒸。
夏日的野菜虽不如春日那般多,但也不少,常见的便是苦莴苣、野苋菜,还有马齿苋,马齿苋用水泡一泡,焯水后再倒入蛋液,煎成焦香的蛋饼。
饭蒸得差不多,夏禾切了几片腊肠放在饭上面,盖上锅盖闷一闷。
待方初月和乔岳归家后,夏禾一人给装了一大碗干饭,又将蛋饼和凉拌苋菜端出来。
方初月夹了一块蛋饼,又扒了一口米饭,“唔……”他眼睛微微发亮
“这新米特别香!”
“是吗?”乔岳扒了几口饭,点点头,“有嚼劲,越嚼越香。”
“差不多减产了三到四成,看来也不全是坏事啊。”夏禾尝了一口,也认同他们的话。
只乔小圆一个,眼珠滴溜溜转,压根吃不出哪里不同。
“对了 ,那王志又来了,且那林家小姐也来了。”夏禾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下午只他一人在家时,王志带着人上门来。
乔岳一拍桌子:“早上不是和他说了不卖了吗,怎又上门来。这王志脑子被砸出坑啊?”
“他们没难为你吧?”
方初月关切地望着夏禾。
夏禾说:“没事,我没让他们进来,我在门口再三说了不卖就进门去了。后面他们估计是知道我的态度便离开了。”
那丫鬟以为他听不到,倒是蛐蛐他了几嘴,只不过很快被林家姑娘制止了。
那林家小姐瞧着眼眸明亮,倒不像是个会算计的,只不过人想买他们的院子,多少钱夏禾都不愿意将他与丈夫最后的回忆卖出去。
夏禾又问起:“屋子那边进度如何了?再过两日水田又要翻耕了。”
方初月说:“墙体起了一半了,今日周叔正巧说了这事,让大家先去翻地和余总,赶在芒种之前将晚稻播下去。”
房子一时半会也起不好,太着急也没用,毕竟木料泡水里还需要泡上个两个月才能用上。
乔岳点头:“正好那十斤稻种,我们可以用上了。”之前抽卡抽到的谷种还一直挤压在角落里呢,乔岳一听到要育种,就想起来了。
方初月不知道这事,“你之前抽到了谷种吗?”
“对,十斤。”不过那会儿乔岳还没把系统当一回事,被乔老汉拒绝育种后,他就将卡牌抛之脑后了。
乔岳回想了一下:“三斤谷种能种一亩地,我们十斤能种上三亩多地呢。”
“那还需要另外再拿二十斤育种。”
夏禾叮嘱了一句,“可能也不用这么多,这茬的谷种我瞧着比之前都要饱满,育种可能七八斤差不多了。”
一般来说,长势不大好的谷粒才需要十斤一亩地,如果育种的谷粒饱满则需要七八斤。
三人说着话,一天又悄悄过去。
这天,风和日丽。
水田放水浸湿润,因着没有牛,他们只能人挥动铁制的带齿钁翻地。人手翻地翻到腰酸背痛才烦出一亩地来,好在他们如今力气大,轻轻一锄就能挖得很深。如此一来,便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翻出一亩地。
翻一天地顶多就是烦躁无聊,累倒是不至于太累。
黄昏时,乔岳从泥泞中站到田埂边,旁边是乔老大他们,乔岳目不斜视,翻了接壤的那一亩地后就准备回家。
他扛着带齿钁,赤脚走在路上。
路上有人朝他问话:“岳小子,你家地都犁完了啊?”
“嗯?你瞧到我小爹夫郎回去了吗?”乔岳问。村里的地多是三三两两分开的,只有一亩地是与大房的连在一起,乔岳便独自一人过来翻,夏禾和方初月二人则在另一边。
那人点点头:“我方才瞧见他们回去了,真翻完了啊?”
“对。这不赶着起房子嘛,而且我岳丈那边赶明儿还得去帮忙,忙着呢,不快点犁地怎么行。”
乔岳一点头,这人便忍不住咋舌。怎都是这个年纪的男人,他家的老大老二一天只能翻出一亩地来。
“那娇小姐莫不是真瞧中……”不然怎总是来村子里说要买他家的房子。
大家的房子都差不多,凭什么就只挑中乔家二房的,乔家大房就在隔壁,都没见她们问一句。
总不能真看中他家风水好不成?
乔岳冷眼看去:“叔,人老了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说完,就扛着带齿钁往家里走。
“嘿,你这人装什么装呢!”
乔岳心烦得很,林如婉瞧他的眼睛里绝对没有半分喜欢,偏偏就是不知道她们非要买房子的缘故。
人还特别倔,就是不愿意放弃。
走到一边,乔岳看着又出现的林如婉和她家丫鬟,翻起白眼:“不卖,别问。”
小翠伸出手指指着他:“你!我家小姐瞧中你们的房子,还愿意出大价钱,你们就偷着……”
“滚!”乔岳用带齿钁的把手敲在十分不礼貌的手上,“我说,你们俩是吃饱了没事做吧,都说不卖了,怎么还想强买强卖啊。”
“粗鄙!”小翠捂着肿痛的手,“小姐,我们……”
“小翠,闭嘴!”林如婉看着乔岳,道歉道,“抱歉,小翠是口直心快,人没有坏心的,她只是替我着急。”
乔岳对于他们数次找上门来,真得厌烦了。
“我……”
乔岳指着她,眼里只有厌恶和冷漠:“我不管你是小姐,还是她才是,我说了不卖就不卖,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林如婉被训斥得红了眼,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虽说因为脸上的胎记,总有人指指点点,但爹娘待她好,把她养得天真娇贵。
但这也意味着她敏感脆弱,林如婉顿时难过地哭出来,眼泪扑簌簌掉落。
乔岳听到这啜泣声,忍不住往后退,见旁边的目光落下来,他大喊:“是自己哭的啊,不是我动手!”
要不是因为那个梦……
林如婉握紧拳头,梦里的一切醒来后她已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某一天,整个大夏即将倾倒之时,有一人出来力挽狂澜,改写一切。
那人好似就姓乔。
林如婉透过泪眼,看向面前的乔岳。
只见他裤腿挽起至小腿肚,露出来的脚满是泥泞尘土,裤脚衣摆上也沾有泥点,一手杵着带齿钁,一手踢着草鞋。
眼神冷漠又不耐。
她记错了?
可就是青山村,她记得梦里乔大侠就是从这个地方带着宝物冲出来的。
“你怎么还不回回家?”
林如婉循声,方初月抱着手臂上站在不远处,莞尔一笑,眸光闪亮。
她又见方才还对着她一脸冷漠的男子,一听到这道声音,立马高兴地跑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找我了?不会是突然想我了吧?”乔岳得意洋洋,忍不住叭叭,“就这么点路,真是的……”
说着这话,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方初月的视线从林如婉身上扫过,而后提步往前走。
“那不会。”
乔岳不满,跟上去问:“为什么?”他可是有在想他!
“因为……”不是突然想你。
方初月拖长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将后半句说出口
乔岳见他不说,凑过去追问:“到底因为什么啊?因为什么?”
俩人打情骂俏,渐行渐远。
林如婉看着远去的背影,再次心生疑窦。
第57章 房子建好了
“林如婉?”
林如婉在原地怔然了许久,直到徐晓惠站立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俩人年龄又相仿,县里的宴席花会自是碰面碰过不少回。只不过徐晓惠自诩是举人之女,向来瞧不上她们这些商户子女,觉得他们满身铜臭味。
林如婉冷脸贴了几次,知道徐晓惠讨厌她,便再也靠近过。
前些日子,她倒是听说过徐晓惠嫁给了一秀才。
林如婉看着徐晓惠,“是你?你怎么在……”
“你是知道我嫁到村子里来,故意来这边羞辱我的吗?”徐晓惠一听她这话,知道她如今日子过得不好,特意买下隔壁二房的屋子,就为了看她笑话。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林如婉心思如此恶毒,当真是小巧了她。
林如婉被质问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你嫁到这边了?你以前不是说你要当官夫人吗?”
“还有什么叫故意来这边羞辱你?我压根不知道你嫁到这边来。”
徐晓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她根本不信,只以为她被拆穿了还在说谎,“想不到好些时日没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明明以前被她多说两句都会急得眼红。
“我夫家姓乔,你要买的房子就在我夫家隔壁,那是我堂叔子家,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什么?”林如婉大吃一惊,“村子里还有谁姓乔?”
徐晓惠一脸看白痴地看着她,“只我们俩家。”
林如婉捂脸:“……”估计是真找错人了。
到了这会儿,她方才升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的懊恼感。
“你什么时候回县里,能不能捎带我一程。”徐晓惠总算把来意说清楚,小翠低着头狂翻白眼,没见过求人帮忙还如此嚣张的人。
“……呃,”林如婉支吾了两声,“我……”
“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时喊上我。”徐晓惠说完就走,压根不给林如婉反应的时间。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这么做有些丢脸,可她一直找不着人给爹娘捎带口信,相公又一直躲房间内念书。
整日对着鸡屎,还要做饭下地,徐晓惠一想到今后还要过这种日子就整宿都睡不着觉。
林如婉无语地看着地上,小翠开口道:“小姐,这徐家小姐怎么这……”
“算了,顺路带上就带上吧。”徐晓惠虽还穿着锦衣华服,可脸色着实有些差,眼底的青色尤其显眼。
估摸着嫁到村子里来的日子不好过。
林如婉摆摆手:“我们走吧。”
小翠跟在身后,视线不自觉跟着林如婉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道:“小姐,那我让人继续找他们买屋子,一天不成,多去几天他们总会卖的。”
“暂时先不买了。”
她还是先搞清楚到底谁是乔大侠再说,别到时候人没搞清楚,她就给全部得罪了。
林如婉想到刚刚乔岳的眼神,暗道,最好不是他。
回到林庄时,夜色很重,林管家已经准备好饭菜,林如婉心情低落,随便用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林管家将晚膳让人收拾好,他说:“小姐,村汉蛮横,下回去村子时便让阿大他们跟着,好让小姐你差遣。”
“不去了,”林如婉摆摆手,“父亲吩咐你办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办完我们就回去。”
林管家低头说:“王家人还是不愿意松口。”
他们倒是对于五里外那片地的卖价倒是很心动,只是王里正那老头病恹恹地躺床上,心眼子倒是没见少。
他不愿意将地卖给他们,他那俩儿子再心动也没用。
林如婉:“那后日一早,我们先回去,大不了朝主簿那边下手。”多割些血便是,总好过像如今这般毫无进展。
“对了,明日你记得去青山村一趟,告知徐晓惠说我们后日回去,顺带把她带上。”
“是,小姐那我先下去安排了。”
月色皎皎,树影影影绰绰。
林如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翠将她头上的步摇摘下来。
铜镜倒映出一张朦胧清秀的脸。
——今晚还会做梦吗?
来到林庄后,林如婉每晚都在做梦,且还是同一个。
头一回醒来后,她摸着湿润的眼角,却是记不清到地发生了什么,只湿润的眼角和心里沉积不散的郁气告诉自己,她真做梦了。
第二次,她开始有意识地记下梦里的事情。
可到最后,仍旧只记得两个场景。
一个是乔大侠力挽狂澜的场景,最后是他喊了一个人作“父亲”。
另一个则是她身穿粗布麻衣,从茶楼路过,听到里面的说书先生慷概激昂地讲着乔大侠那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姓乔的男子,来自清水县青山村,一出生自带祥瑞。打小便聪慧受家人喜爱,在书院念书时颇受老师看中,后头地动出事了,家里忽然得到了一个至宝……
乔大侠、至宝以及忽然落魄的林家……
林如婉呆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头痛不已,所以到底是谁啊?
可就算被她知道是谁,梦里的至宝又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被买了人家的房子,那宝物就是她的了?
仅凭一个梦就妄想这么多,林如婉头一回发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可若是得了宝物,他们家的处境是不是能改变呢……
夜晚的时候,林如婉安寝后又做了同一个梦,“不要,爹……娘……不是真的,我们家没有……不!”
林如婉猛地睁开眼,倏然坐起来。
面色煞白,额角冒着冷汗,后背也被打湿了。
小翠听到动静,走进来说,“小姐,你做噩梦了,没事,梦都是假的。”
梦都是假的……
林如婉苦笑起来,如果她这个梦也是假的,就好了。
林如婉任由小翠帮她擦拭身上冷汗,她看着小翠问,“小翠,如今你梦到家里人出事,你会怎么办?”
“先回家。”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小姐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可能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小翠笑了下,又说,“但小姐,我的家早就没了。”
林如婉安静下来。
她确实该回家了,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像小翠所说的那样,这事光自己在这琢磨压根琢磨不透。
还是得回去问一问爹娘再做打算。
两日后。
林庄外马车辘辘,很快消失在佃户的眼前。
临走前,贪墨田税、欺压佃户的林大全终于被撤掉了庄头一职,一家子直接被林管家发卖了,终年遮蔽在佃户头顶的阴云总算散去。
林如婉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后头两架马车,一架坐着小翠和徐晓惠他们,另一架则是林管家他们。
小翠看着徐晓惠和她丈夫靠在一起说话,忍不住翻起白眼。
她家小姐就是太好心肠了,明明只说捎带上徐晓惠,徐晓惠倒好,丝毫不跟她家小姐客气,连丈夫都给带上了。
午间,地面被烈日晒得有些滚烫,连飘去的粉尘都带着一股子燥意,屁股坐久仿佛要将裤子烫穿了个洞。
乔岳坐在草棚上阖目休息。
田柱子徘徊不前,一脸有话要说但又怕吵到人休息的样子。
方初月见状,询问的眼神看他。田柱子压低声音说:“林家小姐真离开了!听说还捎带了你们那堂嫂,乔兴盛也巴巴跟去了。”
声音好奇又带着兴奋。
乔岳睁开眼,坐起来:“可算是离开了。”
乔岳是真不想与那娇小姐打交道,没说两句话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骂哭的。
至于乔兴盛……
“大伯母他们竟然舍得让他离开?”乔岳摸着下巴,纳闷道。
“昨日你和小爹在这边你不知道。”
以前靠在墙上都不一定听得到隔壁的对话,如今围墙倒了一半,方初月耳朵又灵了不少,只要不是特意压低声音,还真能听到不少乐子。
昨日方初月一人在家干活做饭,左耳听听这家,右耳听听那家。
一边干活一边听,别提多快活!
“一开始乔兴盛说起这事,他们确实不同意。只不过后面乔兴盛哄了他们几句,俩人就改口了。甚至还想着以后乔兴盛直接住去徐家,他们也能跟着去。”
不得不说,人不要脸起来确实是所向披靡的。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们夫妻俩说出口,偏偏乔兴盛还应承了。
“我……”方初月话音刚落,田柱子出声道。
乔岳脸上很是怪异:“想来也是哄着他爹娘吧。”
“不好说。”方初月屁股挪过去,靠在他肩膀说话,“得看他那举人岳父。”
田柱子再次开口:“我……”
乔岳点头:“也是。”
俩人凑一块继续嘀嘀咕咕。
田柱子挠挠耳朵,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一开始这话头还是他递出去的。
“怎么如今你们小两口聊得火热,还没理我了。”田柱子不忿,大声蛐蛐道。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田柱子:“……”
世上又多了一个无语到翻白眼的田柱子。
田六婶他们几个长辈看着他们仨在那嘻嘻哈哈,忍不住也笑起来。
……
白天的时间一日一日变长,墙体一寸一寸变高,地里的水田从光秃秃到绿油油。
秧苗迎风长。
上梁铺瓦后,众望所归的房屋终于建成。
他们看着耗费了三个月工夫才建好的房子,一时感慨万分,乔岳借着天色昏暗悄悄摸眼泪。
这几个月实在是太苦了。
若是知道会这么苦,估计真没勇气重来一回。
眼下看到自己亲手下了力气建好的房子,乔岳又忍不住高兴,抱着方初月啵啵亲了好几口。
吃素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乔岳恨不得绕着村子跑一圈,夫郎在怀却只能吃素的夜晚,他过够了。
房屋晾晒了一段时间后,四家人便直接搬了进去住。
临搬那天黄昏,晚霞绚烂无比。许久未上门的周氏突然过来,橘红色的晚霞映在她脸上,惨白的疤痕尤为显眼。
“大嫂,你有什么事吗?”夏禾移开视线,问道。
“没什么。”周氏笑着说,而后询问他们搬走后房屋还要不要。
若是不打理,怕是放不了多久就真连灶房也住不了人。
夏禾如今硬气不少,直接说:“倒了就倒了,以后有银子再起。大嫂你没什么事,我们下回再聊,我今日忙。”
“这样。”周氏闻言有些讪讪,低着头回去。
夏禾看着周氏,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以往她肯定是要撅回来的。
周氏回到家,乔老大问她话她也不说。地动那日乔老大看着她被砸破相,任由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自那以后,周氏心里就被扎了一根刺。
如今,乔老大喊她,周氏也不理睬,只闭着眼睛睡觉。
周氏如何如何完全影响大家伙搬进新屋的好心情,那天,四家人一块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
周铁柱拿了他珍藏已久的陈粮,几个老小子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最后抱着桌腿嗷嗷哭。
日子悠悠过,河水流淌仿佛与之前也没甚不同。
如今进出人多了,干活时连说话的人都多了。平日若是忙了,没空挑水还能从别家的水缸先用一些。
四家人住一块儿,一家人忙活总有另外三家搭把手。虽是有些摩擦,但很快又消弭在热闹之中。
院子里,乔小圆带着铁蛋还有周家的一个小哥儿玩着躲猫猫。方初月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刀准备将葛根劈开,今晚晚饭吃这个。
一条老黄狗趴在夏禾腿边,吐着舌头,尾巴摇来摇去。
夏禾揉揉它的脑袋,而后站起身进屋。
黄狗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爬起来蹭到了方初月腿边。
方初月脚下意识一躲,又趁黄狗没发现悄悄挪回去。
这老黄狗是周家的看门狗,脾气温顺,最喜粘人。他有些怕狗,但在粘人的老黄狗面前,他总有些心虚。
院子的围墙起得有些高,木门又大又结实。有人推门而入,声音在院子里清晰无比。
“咯吱——”
方初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将刀放下,抬眼看去。
“你回来了。”方初月擦好手后,伸手接过背篓。
乔岳笑着点头,果断将背篓递过去。方初月翻了一下,哒哒将背篓放回屋子里又哒哒跑出来。
乔岳就等着夫郎的下一句“饿不饿啊”。
虽然他不饿。
但这是一套必须走完的套话。
“蜂蜜卖得怎么样?”
方初月开口问,县里的治安应该和之前差不多,不然等话进门时乔岳就会开口了。
乔岳:“……你只关心蜂蜜,不关心我。”
第58章 小圆宝挨揍
七月底,秋分悄然来到。只是清水县的夏日显得格外漫长,白日烈日高悬,只晚间时候,太阳比前些日子早下山。
乔岳吃过午饭便去了县城,他出门为了将手里的蜂蜜卖出去,好回一回本。
乔岳答应了。
他原是想蜂蜜留着给家里人补身子,可后边发现家里的糖果有些多,每天吃了一两块压根吃不完,蜂蜜倒是不需要再留太多。
再加上起房子还是花了一些银子出去,起房子的材料用得大多都是旧的,土砖自己也是自己做,可瓦片和房梁到底不趁手。
中间他们还是去了一趟隔壁镇的私窑订了不少瓦片回来,还有屋里新打的家具,一来一回花去了几两银子。
他们手上如今还剩下二十来两。
银子没攒到,反倒花出去不少,方初月瞧着很是心焦。
这回乔岳独自一人去县里,没有人跟着,腰间还别着一把砍刀,刀刃在阳光下发出冷光。
乔岳走得很快。
路上不少倒地的树木多是不见了,估摸着是被附近的村民拉回去当柴火。其余的与上回见到的一样,乔岳避开凹陷、裂开的地面,一路向着清水县走去。
这回倒是没再遇到劫道的。
清水县的那个“清”字依旧没人打理,城门的守卫多了好一些人,进城费没有降低,反而往上又拉高了不少,需要三十文才能进出。草市倒是开了,零零散散摆着几个摊位,偶尔有几个从城里出来的百姓。
乔岳随意找了一个位置蹲下,旁边的大叔看了一下乔岳的胳膊,默默将摊子移开了一些。
乔岳:“……”
乔岳在上面放了一篮子野山竹。
野山竹的树长的地方离之前他们被劫道的那里不远,乔岳走到那下意识停下脚步四下观望,便远远就瞧见了。
黄色的野山竹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木中脱颖而出,尤其抢眼。
乔岳轻轻一摇,便摇下了许多。
熟透的野山竹又甜又酸,果肉能吃,果皮还能腌制成零嘴。要不是赶着过来卖蜂蜜,乔岳直想一口气摇了个干净。
那大叔见他卖野山竹,知道他不是找事的后开口道:“你卖这个?怕是不好卖。”
“能卖一些是一些,我估摸着县里也馋果子了。”乔岳又将蜂蜜罐子拿出来,“果子卖不出去,这个总能卖出去。”
大叔诧异地问:“这是蜂蜜吗?”
乔岳点头后,他艳羡地看着:“那这个不愁卖。”
乔岳问:“你们这菜应该也好卖才是啊县里又不能种地,他们肯定得出来买菜。”
“只是买的人也不多。”因着大家伙都不进城里了,只能城里的百姓出来买菜,这一出一进要耗费不少银子,因此好些平头百姓都是买一回,吃上一旬,又或者直接买了回去晒成菜干。
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采买才时常出来挑些新鲜的菜蔬回去。
大叔不像他们家离得远,天蒙蒙亮就挑着菜蔬过来,来到时人家城里买菜的主力都已经挑完走人了。
乔岳扫了一眼隔壁,这一担子菜卖了一早上还剩下大半筐,且因着晒上一早上都蔫了。
大叔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等会儿买了盐,过几日就不来了。”
说话间,来了一架堆满柴火的板车。
板车碾在地上,灰尘纷纷扬扬。乔岳咳嗽了一声,拉板车的是两个壮汉,袖子挽起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肌肉。
旁边的大叔又艳羡地看着人家板车的柴火。
“还是卖柴火好,价高又耐放,只县里人怕买不到柴火,压根不愁卖不出去。”
果真板车一放下,旁边站在的一小子撒丫子就往县城跑,没过多久出来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俩人一板车。
他与那俩壮汉交谈了几句,随意抽了几根柴火看了下,比了几个手势。
银货两讫后,几人就开始将柴火卸下来。
中年男子在旁边驻足看着,乔岳瞅准机会,背起背篓,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抱着罐子跑过去。
“叔,要新鲜摘下来的果子和蜂蜜吗?”人还没靠近,便先道明来意。
采买一听有蜂蜜,警惕的眼神变了,还问他是什么成色的蜂蜜。
乔岳掀开盖子让他看了下,采买改口道说要尝一下才买。
“啊?光是看着就能看出来了吧,怎么还要尝啊?”
方初月听到这,朝乔岳开口,打断了乔岳兴致勃勃的话语。
要是卖蜂蜜遇到不好的人家,还没买就先那勺子先尝了几大口,一下子去掉了几十文。
偏还不能生气。
田柱子也好奇地点头:“对啊,你继续往下说。”
院子里的几人不知何时都把耳朵竖起来,目光注视这边。田六婶听了田柱子这话,“山子这不就说了嘛。”
乔岳被噎了下,“若是我拿去店里买,人家有勺子自是能尝,我什么都没带,自然想尝不了。”
那人是真想尝一下,以前买蜂蜜时被所谓的老农骗过,拿些兑了糖水的蜂蜜与他。亏了银子是小事,得罪了上头的老爷是大事。
自那以后,他买蜂蜜都得尝过,又或者拿勺子舀出来看个仔细才会买。
乔岳便直接掰了一个野山竹,蘸了点蜂蜜给他看。
“不就卖成了吗,连着野山竹都一并收了。”
乔岳叭叭说完,而后下方一只小手举起一个水囊,“大哥,喝水。”
“哎,好。”乔岳丝毫不客气,抓起来就喝了两口,正好有些渴了。
而后又拉着乔岳坐下,说要给他捶捶腿。
田六婶和方母他们见到乔小圆如此乖巧,忍不住夸赞起来:“小圆好乖啊,不仅拿水给大哥喝,还心疼大哥给他捶腿。”田六婶还让铁蛋跟着学。
乔小圆红着脸,脚尖点地:“没有啦~”
说罢还揪着衣角,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大哥……”
这扭扭捏捏的作态……
乔岳默然,暗道不妙!
他看了一眼方初月。
方初月默默移开了视线,小爹说了,这事与他们无关,还是交由俩当事人处理吧。
乔岳在院子里喊:“小爹!”
“哎……”夏禾在屋子里回话,却迟迟未出来。
乔岳说:“你快从实招来,趁我不在家都干什么了你?”
乔小圆见大哥知道了,将胸前鼓囊囊的东西掏出来,放在乔岳面前,而后“扑通”抱着他大哥的腿大喊:“大哥,我错了。”
乔岳看着桌子上那本一分为二的三字经,额角的青筋冒了出来。
“你来说说,我的书为什么会这样?”
这本三字经是他当初启蒙时的用书,要说多贵重不至于,但他接受不了别人这么对待一本书。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乔小圆。
乔岳是真生气,平日子嬉皮笑脸的他冷着一张脸,看着怪吓人的。
田六婶他们见了,帮嘴道:“哎哟喂,小乖乖,你是不小心的对吧。”
乔小圆瞥了一眼大哥,低着头说:“我玩,躲猫猫,大哥的柜子好大,我想躲进去……”
可是柜子里放了好些书,他躲不进去。
乔小圆就把上面几本扒拉下去,书掉在地上,铁蛋也想躲到里面去,他们俩争执起来。乔小圆气鼓鼓地说不躲了,他就想将书捡起来。
铁蛋也生气,跟着抢。
你争我抢中,这书就一分为二了。
乔小圆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虚弱。原本他说着自己错了,实际上也没怎么当回事,就觉得哪怕自己把大哥的东西给毁了,大哥也不会真的跟他生气。
可如今瞧见乔岳的冷脸,他就知道大哥真生气了。
乔岳将人提溜起来,往里屋走去。
东西南北四间屋子,南、北屋坐北朝南,风水最好,其后是东屋,最后才是西屋。乔小圆手气好,虽说没摸中了北屋,但摸到了南屋。
乔小圆手脚在空中挣扎。
他朝着田六婶他们伸手,也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念着,大哥要打小孩了,快来救小圆啊!
田六婶他们见状,赶紧抓着方初月说:“快去拦着,孩子还小,别动手打他,他是不小心的。”
方母也说:“这么小的哥儿,别打坏了。”
方初月点点头,“好。”跟了进去。
门口咯吱一声关上,田六婶他们见方初月跟了进去,放心了不少,方母说:“有我们家初月在,铁定能将哥婿劝住。”
他们家初月在家对于弟妹的争执处理得得心应手,应该没事。
田六婶扭头走,准备找自己孙子铁蛋算账去。
只不过方母他们显然是放心太早了,方初月进了屋倒是没像应承的那样跑去乔岳他们那劝和。
反而凑到夏禾身边,“小爹……”
夏禾坐在大厅内,侧边的房门关上。
新起的房子格局与之前大差不多,整个区域被一分为三,中间是平日吃饭的大厅,左右两边是卧室,像周家和田家人多的,还会在卧室中再用隔板隔开,形成四间小的空间。
他心情还挺好,桌子上甚至还摆了几个点心,还沏了一壶花茶。
“没事,不用管他们,小圆挨挨打也挺好。”夏禾将点心推了推。
他是不舍得,但他大哥舍得。
就像以前山子做错事,他与丈夫同样气得不行,只是俩人都下不了这个心,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山子又是个机敏的,一下子就猜到俩个爹下不了手,巴巴跑到身边做小伏低。
他们就是再气,也消了。
只不过不教育是不成,俩个爹不舍得下手,但事后没少念。
乔岳骨子里犟得很,要真动手打了他能反过来气上你好几日。
同样他又吃软不吃硬,若是夏禾在他面前流两滴眼泪,他就能巴巴道歉说自己错了。
且做错的事是决计不愿意再错第二回。
方初月听到这,对于乔岳吃软不吃硬这件事颇有些认同点点头。
夏禾又说:“在这点上小圆与他大哥不一样,他大哥吃软不吃硬,他是软硬都不吃,只记打。”
方初月听完,也不管了,拾了个点心吃起来。
左边是乔岳他们的卧室。
乔岳与乔小圆兄弟俩就在里面。
“大哥……”乔小圆红着眼看着乔岳,眼睛一眨,眼泪就扑簌簌滚落下来。
“错在哪里了?”乔岳疾言厉色。
乔小圆满脸泪痕:“不该把、把大哥的书扯坏了。”
“不对,书扯坏是你们不小心的,这事我不怪你。”乔岳说。
乔小圆抽泣着说,“屋子没人,不该悄悄带人跑进大哥的屋子呜呜……呃……还翻大哥的东西呜……”
“还有,还有把书推在,地上……”
乔岳拍拍大腿:“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过来吧。今日你做错三件事,我罚你三下。”
乔小圆听他这么说,乖乖趴在乔岳的腿上,乔岳也无心让他哭下去,啪啪下去三个巴掌。
力道不算太重,但也不至于太轻飘飘。
“好了,起来吧,下回记住没有了。”
乔岳让他站起来。
乔小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记住了,不问过别人不可以动别人的东西。”
“嗯,记住就好,我们小圆很棒的,做错了事情能勇敢和大哥承认。”乔岳说完,看他哭得伤心极了的样子,用指腹在他脸上抹了一下眼泪。
乔小圆透过泪眼定定地看着大哥,“是吗?”
“是啊。”
乔小圆听完瘪了一下嘴巴,而后“哇”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大哥呜呜……”
乔岳还能怎么样,只能将人抱着哄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乔小圆四下看了下,说:“大哥,我渴了。”
乔岳抱着人,单手倒了一杯水喂他。
喝了水,乔小圆觉着脸干,指着自己的脸蛋说:“大哥,我的脸……好怪。”
乔岳直接去拿了面脂递过去,乔小圆眼睛一闭,仰着脸示意他大哥给他涂抹。
乔岳:“……来。”
乔岳深吸一口气,扭开盖子用指腹抹上一点抹在圆乎乎的脸蛋上,掌心在脸蛋上将黄豆大小的面脂抹开。
涂好面脂后,乔小圆觉得脸不干了,他摸了摸肚子:“大哥……”
乔岳冷笑一声:“怎么,是不是得寸进尺?想再挨打是吧?”
乔小圆屁股一紧,“大哥,我去找小爹~”
笑嘻嘻地跑走。
第59章 不可有下回
“小爹……”
乔小圆从屋里跑出来,先跑去隔壁屋看了一下发现没人,又跑出院子里喊。
方初月挑了些野山竹出来,准备三家都送一些,他朝乔小圆招手:“小爹在这边。”
俩人在隔壁听了好一会儿,赶在乔小圆发现前赶紧跑出来。
这小家伙耳朵灵着呢,若不是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恐怕早就发现他们在偷听了。
“小哥,你在干什么?”乔小圆蹲在旁边。
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一大眼睛莹润透亮地盯着他手里的野山竹咽了下口水,肚子“咕”一声发出了十分明显的叫声。
“哈~”
乔小圆摸着肚皮,眼睛完成一双月牙:“小哥,你快听啊,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好大声。”
方初月本想剥个野山竹给他吃,“你饿了,先去找你大哥找块点心吃吧,今日的晚饭没那么快。”
光顾着看山子打小孩了,一出来发现天都快黑了。
乔小圆眼巴巴,“我想吃这个。”
他指着黄色的野山竹说,方初月摇摇头:“肚子饿的时候不能吃这个,越吃越饿的。”
“好吧。”乔小圆乖巧听话,躲去房间里吃了两片云片糕,乔岳肚子也有些饿了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脸上沾了,抬起脸。”乔小圆仰脸,腮帮子和嘴边白白的,粉末沾在上面,一笑起来便扑簌簌掉。
乔岳直接伸出手,乔小圆丝毫不觉得他大哥粗鲁,仰着脸蛋乖乖任由乔岳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好了吗?”乔小圆刚捏完云片糕的手指下意识往脸上摸,又留下了三道白印。
乔岳:“……”
俩人吃了几块点心,乔岳又将乔小圆脸上打理干净。如今住在一块儿,吃东西还是有些顾忌,倒是不好吃得太明显。
乔岳拎着乔小圆出来,“小爹,初月呢?”
他走去灶房,田六婶已经做好饭,里头只有夏禾一人。
四家人共用一个灶房实在有些憋屈,所以后面几人商量着,前院后院都建了灶房和杂物间。
西南两屋,也就是田、乔两家用前院的灶房,东北两屋,也就是方、周两家在后院做饭。
田大嫂早早做好饭让出了灶房,夏禾站起来说:“初月捡了一些果子拿给你岳父他们几家人。”
“山子,火生旺一些。”乔岳蹲在灶口,闻言拨弄起里头的柴火,又当了几条小根的柴火进去。
火苗燃烧得很旺,火光倒映在脸上,乔岳拿过隔壁的葵扇扇了扇,看火实在热得很。
乔小圆蹲在灶房门口,拿着一个野山竹在身上来回滚。乔岳见他很悠闲,喊道:“小圆,过来,大哥教你生火。”
乔小圆望着手里的野山竹,依依不舍地放回去,而后转身:“来啦。”
乔岳教乔小圆如何生火。
夏禾看着锅里的膏状的猪油化成液体,滋啦滋啦地冒着热气,便将两条三指宽的草鱼放下去煎。
今日的晚饭除了两条草鱼,夏禾还打算炒个蕨菜和南瓜。
时下南瓜正是当季,如圆盘大小的大南瓜从中间一分为四,一块放在放到饭里面蒸,一块用来炒。
至于蕨菜是夏禾他们上山砍枯枝的时候,瞧见水潭边长了不少就顺手给割了回来。
蕨菜切开焯水,再泡上一天一夜,今日下点油下去爆炒,也能吃。
像田家他们不舍得下油的,索性凉拌了吃。
方初月送了野山竹,好不容易从周家脱身出来,回来时正好准备开饭。
桌子上摆着一碟炒南瓜和一碟炒蕨菜,面前的米饭呈现金黄的色泽,南瓜绵软被碾得很碎混在米粒中,厅内散发着香甜浓郁的南瓜香味。
乔小圆吸了一下鼻子,两眼放光:“小爹好香啊。”
夏禾笑了下,率先动筷子:“香就吃饭吧。”
乔岳夹了一筷子蕨菜放嘴里,咬了两口,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七月的蕨菜,老掉牙了。
哪怕焯水了再炒,口感很差。
乔岳费劲地咀嚼着,也没嫌弃,毕竟菜地上的菜不多了,如今什么都要银子,蕨菜老了也能吃。
方初月喜欢吃南瓜饭,金黄色的南瓜饭又香又甜。
他吃了好几口,方才想起刚刚六婶说的话。
筷子一顿,说道:“六婶他们想明日一块去县里卖菜。”
“这样啊……”乔岳说完,伸手给手短短的小圆夹了一块鱼腹,又说,“小心些有刺。”
乔小圆点头,用自己的筷子在鱼肉上戳来戳去,鱼肉被戳得烂了,他才用嘴去够碗,筷子将鱼肉扒拉进嘴里。
而后心满意足地摇着头,真好吃。
夏禾又给他挑了两块鱼肉过去,专心看着乔小圆吃鱼。
乔岳又问:“他们不自己吃啊?”
地里的菜因为照顾不当,长势也不好,只能面前够自家人吃。
再加上夏粮本就减产了三成,夏税又缴了三分之一出去。他们和岳家同样五亩水田,但人口少,剩下的粮食倒是刚刚够填饱肚子。
田家和夏家确实不好说,所以他们家的妇孺老小整日去后山附近晃悠,见到什么野菜、山货,见到什么都给扒拉走。
上回还听田六婶说自己给攒了不少菜干,怎么这会儿还要把菜往外卖。
方初月解释:“你不是和他们说了如今新鲜的菜蔬价贵嘛,他们觉得自家吃还不如拿出去卖了银子。”
反正自家吃什么不是吃,吃野菜和吃自己种的都是吃,能填饱肚子就成。
其他都可以凑活,只有盐凑活不了。
尤其是周家,家里盐罐子已经见底了,不仅如此连灯油都不多了,油盐涨价涨得厉害。田柱子上一回买盐时盐价去到了五十文一斤,前几日村里有人去买盐,已经变成六十文一斤。
粮食和存银他们是不敢轻易动用,也就地里的菜蔬可以谋划谋划,卖上几个钱。
起码换了银子能买些油盐回来。
夏禾说:“你六婶也与我说了这事,只不过我想着我们地里实在没什么菜,就不掺和了。”
方初月认同般点头:“我也这么说,他们是想你、柱子还有周二青,这样人多安全些,驾着驴车去也很快。”
“成,正好今日那采买只要了四罐蜂蜜,还有好几罐呢,还能卖些出去。”
乔岳应承下来,想到今日卖蜂蜜的价钱脸上忍不住带出了明显的笑容。
“上几个月商贩从我们手里收蜂蜜,还只三四十文收去,你们猜猜看如今一罐蜂蜜卖到多少?”
乔岳故弄玄虚,吊起人胃口。
方初月惦记着银子,也不跟他计较,猜测道:“半两?”
乔岳摇摇头,夏禾说:“半两半?”
“大胆地猜!”乔岳挥手。
“难道是……”方初月眼睛很亮,大胆猜测,“一两!”
乔岳被噎住,“……”让你大胆,没让你这么大胆。
这都翻了两倍了。
“是七吊钱。”如今一罐子蜂蜜要七吊钱,估摸着不只是卖与采买的缘故。
县里的铺子有些关门大吉了,可像酒楼、粮油店、金银首饰、点心铺子这些家大业大的店还是开了门。只是生意不好做,什么都得涨价,估计点心铺子也难以收到蜂蜜,所以才会翻倍得涨。
乔岳说完,就听到方初月意兴阑珊:“哦……”
“翻了正好一倍了!”乔岳用力强调。
方初月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让我大胆猜嘛,我就真大胆了啊。”没有一两作对比,他得知七吊钱的时候肯定会高兴。
乔岳倒吸一口气,是他夫郎没错。
俩人说话的时候,夏禾已经吃饱饭,他乐呵呵看着小两口斗嘴,又低头给乔小圆挑鱼刺。
银月如钩,高高悬挂在黑夜中,深沉的夜色落在青山下。
“白天真的没有想我吗?”
油灯没点,屋里屋外漆黑一片,只看得清密不可分的身影,压抑的呜咽声从床幔中溢出来。
“太……”
方初月声音微微颤动。
方初月被扣住腰,全身不得动弹,腰上被还残余着手指相贴的触感,他微微低头,结实的胸膛附上一点薄汗。
他仿佛被烫到般移开视线,而后很快大喊:“别…我…想了……”
“我一直在想你,行了吧!”
乔岳以手为梳将头发垄到后面去,“是吗?”
嘴上不信,动作也越发放肆。
方初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半夜动静停下来,乔岳偷摸跑去打水。
次日一早,屋外传来田柱子低声说话的声音,乔岳被迫睁开双眼。
屋内依旧黑蒙蒙的,只窗台前光线明亮。
他侧过身看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初月,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亲。
乔岳在心里鼓了一下劲,才慢悠悠爬起来。
整个人困得很,他觉得头晕乎乎的,下床时还踉跄了下。
只不过昨天已经应承下来的事情,乔岳没打算反悔,轻手轻脚跑去洗漱。
洗漱完,又热了两个馒头吃。
收拾收拾乔岳就和田柱子他们趁着第一抹晖光出门。
方初月感觉自己一觉睡了好久,待他醒来时,屋内亮堂堂的,乔小圆叽叽喳喳的玩乐声近在迟尺。
太久没闹腾了,昨日一闹便闹了许久。今日起来不仅有些不爽利,还觉着有些唇干舌燥。
方初月爬起来喝了一杯凉白开,嗓子才舒服起来。
而后走到窗前,探出半边身子,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太阳在头顶上。
竟然已经快到午时了!
方初月急急忙忙穿戴好,跑出院子里。
夏禾和乔小圆饭都吃过了,见他才出来,夏禾说:“饭我给你温锅里了。”
方初月点头:“好,谢谢小爹。”
只是没想到周夫郎他们调侃起小年轻丝毫不留手,拍着手揶揄起来:“哎哟,你家这小子……你家恐怕很快就要添丁了!”
夏禾笑道:“不着急,他们还小。”
“嗨还小呢,我们家柱子想添还添不上!”
田六婶说完几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连方母都翘起嘴角。
“你家山子……”
方初月耳朵滚烫,再也绷不住,赶紧端起碗筷回房。
碗里的饭菜还热着,他想起昨夜格外生猛的那人,好容易平复的心绪又翻涌起来,脸颊连带着脖颈都红扑扑的。
他将滚烫的脸蛋埋在胳膊肘里。
昨夜那般……
绝不可有下回。
第60章 智斗大肥鹅
这日风和日丽,风平水静。乔岳他们赶早出发,到县城时天将大亮,流云四散,太阳从山顶露出一个小弧。
早早抵达草市的菜农不算多,只俩三个。周二青和田柱子赶忙将菜背下去,乔岳挑了一个看着面善的大叔,将摊子摆在他身边。
驴车就停在旁边。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周围的菜农和樵夫逐渐多了起来,城门敞开,县里的百姓手挽着篮子出来。
田柱子三个长得年轻,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一些中年妇人和夫郎的注意,走过来后又见他们的菜蔬确实嫩生,一人挑了好一些走。
乔岳见他们专心卖菜,自己牵着驴专心致志挑选买得起蜂蜜的客人。
只是今日着实不大好运,等田柱子他们箩筐都清空了,乔岳才找到一个客人,??只是那人不仅想空口吃他的蜂蜜,还张口就是四吊钱一罐他全要了。
说完还一脸自己帮大忙的样子。
乔岳很想笑,那不成他长了一张冤大头的脸吗?
周二青将背篓放在驴车上,问他:“怎么样?”
乔岳摇摇头:“还没卖出去 ,你们卖完的话我进去城里看看,如今这个时候估摸着有点心铺子开了。”
见他们点头,乔岳又问他们要不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去。
周二青嘴唇微动。
家里的菜籽油快没了,他想买一些回去。进程一趟价格昂贵,不好占乔岳一个人的便宜。
“我和你一起去?”田柱子不放心他一人进去。
“多一个人要多三十文呢,你嫌钱多得烧?”
“成,是你不要我们进去啊,”田柱子丝毫不客气道,“那我便赚大发了,再帮我买两斤盐和一斤豆油吧。”田柱子赶紧将怀里的铜板塞给乔岳。
乔岳嫌弃地看他,扭头看向周二青。
周二青嗫喏道:“岳哥,能帮我买半斤菜籽油和两斤豆油吗?”周二青比乔岳他们还要小一岁,但已经成婚一年了。
“可以,只是油罐子可能得加些铜板。”
乔岳将沉甸甸的铜板揣怀里,一手抱着,背着背篓往城门走去。
等待的工夫,二人将带来的干粮都啃光,水也喝尽。
甚至还抽空跑了一趟林子,乔岳还未回来。
日头慢慢移到头顶,二人百般聊赖、望眼欲穿之时,乔岳总算出现在城门口。
“怎么样?”田柱子问。
“卖给荣香楼了,他们的点心师傅正愁没有好的蜂蜜。”乔岳一屁股坐在驴车上,
他将背篓塞给田柱子,又朝周二青说:“我们回吧。”
周二青拍了拍驴屁股,驴车“得得”前行,路边的树木不断后退。
田柱子翻了翻背篓的东西,乔岳解释说:“盐和前几日一样是六十文一斤;豆油一斤五十文,菜籽油便宜些但也涨价了,四十文。”
田柱子听了这个价格,直呼道:“太黑了吧这些人!粗盐卖这么死贵也就罢,连油也是。”
还让不让他们老百姓活下去了。
原本豆油一斤二十文,菜籽油十来文一斤,如今粮食全部减产,油价立马水涨船高起来。
油和盐都是翻倍得涨。
甭说油和盐了,粮食也在涨价,只是涨得没那么夸张。
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说了几句话,乔岳阖目休息起来。
田柱子见状不再说话。
一路上,剩下驴车前进的声音,风声,还有……
嘎嘎声。
乔岳倏地睁开眼,鸭子的叫声越来越近,等过去一段路,声音又小了些。
“二青,停车。”
周二青赶紧勒停驴车,田柱子一骨碌双膝“咚”一声跪在车厢内。
田柱揉揉自己惨兮兮的膝盖,瞪圆一双眼看着山子。
要是不拿出一个说法,今日他田柱子就要磨刀霍霍向兄弟了。
“我刚听到鸭子叫了,你们瞧瞧看,到底在哪里?”
鸭子!
一听他这么说,田柱子兴致上来,也不叨叨了。
三人下了驴车,周二青将驴栓在右边的树上,三人对着左边的溪流是看了又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没……”
乔岳嘘了一声,凝神细听,往后边走去。
约莫走了几十步,乔岳停下脚步。
十来只鸭子闯入眼中,在水里游来游去。水草、树木扎根在溪边,鸭子抖了抖,在身上啄了啄,而后安逸地拨动脚掌,在这里嬉戏觅食。
这边平日里只有车马和路人,水草没人收割,长得茂盛,好些斜长出去遮盖在溪上。
从这边经过若是不停下来细瞧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到水草下的鸭子。
乔岳再一看,怎么溪边水草丛中还有一只大鹅啊!
大鹅站在溪边深沉地“嘎嘎嘎”,鸭群在水里轻快地“嘎嘎嘎”,一唱一和的仿佛在对话。
乔岳摇摇头,莫名觉得面前的景象有些荒诞。
田柱子他们悄声走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脚步,乔岳捡起一块石头举起来用力一砸。
“咚——”
正好砸在了鸭子后方,随着溪水被投入巨石的一瞬间,水花四溅,鸭群扑腾着翅膀四散开来,大多下意识往岸边逃命,只有几只在水里往左右游。
岸边的大鹅率先偷溜。
乔岳双眼贼亮,看着往他这边跑的大鹅露出笑脸,好肥的大鹅!
三人各自扑向目标。
乔岳与大鹅的一只豆豆眼对上,它伸着修长的脖子,黄色的鹅喙看着很是生猛。
乔岳下来时顺手把背篓拿上,背篓原是让他们装东西的。
如今正好趁手,他举着背篓一扔。
背篓刚好套住了大鹅的头,只是这鹅真的大,这么大一个背篓竟然都不能将它完全笼罩起来。
被套住的大鹅如同盲头苍蝇一般,鹅掌在地面留下乱七八糟的印子,尾巴上的毛抖来抖去。
鹅喙猛地啄起来背篓。
乔岳快速走过去,用力将背篓按下去,又猛地掀开,趁大鹅来不及反应时摁住它的脖子。
乔岳将手里的大鹅提溜起来,掂量掂量,怕是有十五六斤重了吧。
田柱子他们那边鸭毛乱飞,鸭子一只没逮到,好在他们还知道抢占溪边的位置,让逃命的鸭子不能下水。
“山子,背篓!”
乔岳将背篓丢向田柱子,低头看着手里的大鹅,大鹅羽毛偏白,翅膀长着灰羽,黄色的鹅冠又大又圆,眼睛……
有一包眼泪,
“嘎……”大鹅嘎嘎叫,视线相触。
眼泪歘一下落了一串,顺着脖子上白色的鹅毛上掉在乔岳手上。
乔岳想起刚刚看到的荒谬场景,这鹅怎么好像有灵性一般。
乔岳感觉虎口上的泪水有些滚烫,下意识一松手。
大鹅翅膀扑腾着落在地面上,“嘎”一声扭着屁股跑走。
转眼跑出去老远。
而后定住,扭头,一只眼与乔岳对视上,乔岳往前追了几部,
“嘎嘎……”嘎完,大肥鹅继续扭着屁股跑走。
乔岳:“……”它是不是在嘲笑我!
乔岳深吸一口气,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只大鹅给骗了。
鸭子还在逃命,乔岳赶紧把心思放在鸭子上。好在大鹅只有一只,鸭子抓起来轻松许多。
没多久,乔岳三人一手拎着一只鸭子,剩下的还是被它们逮到机会窜回水面了。
只逮到一只,田柱子他们已经很高兴,这可是肉啊!
三人又在旁边找了找,摸到了一窝鸭蛋,直接全部摸走。因为惊动了鸭群,这个地方的鸭蛋再留下来也不会有鸭子回来了。
驴车再次出发,日头有些猛烈,只是车上氛围欢乐无比。
是肉带来的快乐。
……
因着身子不爽利,方初月吃过午饭后,没有跟着夏禾他们出门,反而留在家中。
他搬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坐在屋檐下,拿出一件衣裳出来补,篮子里还有才做了一点点的鞋垫。
昨日过于着急,衣襟被乔山子扯散了线头。
老黄狗靠着他趴在旁边,方初月补完衣服,把鞋垫拿出来继续缝。
缝累了站起来走一走,老黄狗见他走动起来,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方初月低头看了一眼,放慢脚步。
“月哥儿,你在做鞋子啊?”白哥儿同样搬着椅子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杵着双拐的周大青。
方初月坐下,点头问好:“大青哥,小白哥。”
老黄狗一见自家主人出来后,吠了一声摇着尾巴跑去周大青身边。
直接抛弃刚才粘人的对象。
方初月:“……”好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狗。
下回不让你黏了。
周大青四处看,白哥儿神色一转,问方初月:“小圆他们呢?”
腿没了后,周大青便一直闷在屋子里,时常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约莫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家里人,晚上会一个人偷偷流着眼泪。
整个人阴郁都很。
直到搬进来这间屋子,小圆他们喜欢在屋子里四处跑,到处都是他们嬉闹声。
白哥儿见到丈夫时常往外看,精神头好了不少,连带着自己三岁的儿子都活泼起来。
他便总是邀请小圆过去玩。
方才在屋子里白哥儿还听到乔小圆的声音,他费了好些口舌才将丈夫哄出来,没想到出来时小圆就不在这里了。
白哥儿有些焦急,他怕周大青出来一次见不到小圆几个小孩会又缩回去。
方初月了然,解释道:“小圆犯困睡觉去了,估摸着很快就醒了。”
乔小圆得了空就往白哥儿他们屋跑,偶尔还带几个木雕回来,嘴上还念叨是大青哥给他们三个豆丁亲手做的。
还非要将木雕摆在床头上,睡觉前摸一摸。
白哥儿松了口气,和方初月聊起就着面前的鞋垫说起怎么将鞋垫扎得更结实。
俩人一时间聊得很起劲。
周大青神色憔悴,虽说打理得很干净,只是整个人瘦得脸颊肉都凹陷下去。
他抬头望着湛蓝无比的天空,表情怔然,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云团寥寥几朵,飘来飘去。
下午的时间过得有些快,很快到了黄昏,咸蛋黄一般的落日挂在西边。
乔小圆的笑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乔岳从驴车上跳下来,率先走了进去。
田柱子一手拎着一只鸭子,站在门口大喊:“我们回来了!”
说完赶紧让开,让周二青赶驴车进去。
“大哥,你回来啦……”
乔小圆飞奔一样跑过来,快到跟前时他猛地停下,差点一头扎在乔岳腿上。
乔岳将绑着翅膀和腿的鸭子放在地上,提醒道:“小心些。”
三只鸭子在院子里死命嘎嘎叫,声音十分惨烈。
院子里本来就人多,几人一回来就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更别说还有地上的鸭子。
田六婶他们一边抓着鸭子看,一边围着田柱子问话。
田柱子挺起胸膛,得意解释起来:“山子在路上听到有鸭子叫,我们这才能逮住,刚好一人一只。”
“哎……”不对,他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方母,讪讪闭嘴。
方母听到缘由,虽是有些羡慕但也不至于真生气。
方初月径直走到乔岳身边,早就没了早上睡醒的气恼,他笑着问:“不是逮了鸭子吗?怎一脸不高兴?”
乔岳一想到那只大鹅,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
实在没办法高兴地起来。
方初月听了好笑,但也觉得挺可惜。毕竟听乔岳说,那大鹅可比鸭子肥多了,身上的肉肯定很好吃。
他只见过大鹅,却没吃过。
乔小圆他们几个小孩乐此不疲地围着鸭子转:“好大的鸭子。”
铁蛋他们点点头:“是啊,打架好凶,你看它的嘴!”
肯定好吃。
乔小圆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与门口的大胖鹅对上眼。
一双大眼睛,一只豆豆眼。
他伸出手指,嘴巴一张:“哇,大哥快看。”
“这只鸭子更肥啊!”
乔岳闻声,扭头看向门口。
——豁,大肥鹅跟着他们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