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钟忆将脸埋进他颈窝, 她在他怀里趴了多久,他便抱了多久。
以前两人有矛盾时,他总这样哄她, 直到她气消。
分手后, 他身上是冷冽的雪松与冷杉后调,刚重逢时她觉得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已习惯了这个气息。
父母今晚不在家, 管家与工人也不会出来打扰。
四五分钟过去, 她仍没有直起身。
她一直都想要一个这样的拥抱。
车里, 司机张叔正拆开剩下的那块巧克力打发时间。
他也曾年轻过,和媳妇吵过架,所以理解他们年轻人。
短短几分钟,钟忆的心绪剧烈起伏,从起初的莫名委屈,继而庆幸,再到此刻安静享受他的怀抱。
在他下巴抵下来时,她突然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委屈。
委屈之后便是庆幸。
庆幸在分开三年后,他们依然爱着彼此。虽然中间夹杂了一些事,也因分开太久变得有些陌生, 但只是时间问题,总会解决。
钟忆在他怀里又缓了几分钟,抬头问他:“需不需要我抱你一下?”
周时亦:“……”
这是他问过她的原话。
他反问:“想抱吗?”
钟忆没作声,抬手环住他的腰。
周时亦喉头微动, 垂眸看她:“不能再像上回那样敷衍。”
上回她只是轻抱一下, 立即就松了手。
这一次,她多抱了几秒。
在她快要松手时,周时亦低头, 覆在她唇上。
灼热的、熟悉中又夹杂陌生的触感。
钟忆心脏猛地被撞了下,心跳漏了半拍。
短暂的吻结束,周时亦从她唇间退开。
“以后想靠在我身上就尽管靠。当初是我表述不当,处理得不够体面,让你想靠在我身上都有了顾忌。”
“收拾好东西,早点睡。”
说完,才完全放开她。
直到迈巴赫缓缓驶出院子,钟忆才平复下来,视线从远去的车尾灯收回。
天色暗了下来,她进屋去。
要带去婚房的东西不少,一晚上整理下来,只收拾了不到五分之一。
父母约会回来,她还在打包。
钟灼华在院子里发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上楼敲门:“小忆,人呢?怎么还不睡?”
钟忆:“在收拾东西!”
钟灼华循声找去衣帽间,里面堆满东西,几乎无处下脚,只好站在门口:“怎么不让阿姨给你收拾?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起得来吗?”
“起得来。”
钟忆心道,何止起得来,是压根睡不着。
“钟姐,和三哥约会怎么样?”
钟灼华吐槽:“你爸居然问我,拍戏时会不会动真情!”
“那您怎么回爸爸的?”
“我当然说动心。然后你爸今晚食量少了一半。”
钟忆笑:“别吓他了。今晚我爸又得睡不着。”
钟灼华倚着门框:“年纪大了,本来也睡不着。不说这个了——”她转而关心起女儿,“今天去周时亦爷爷奶奶家怎么样?”
“挺好的。临走时,奶奶说以后不用常过去,为了彼此的身心健康。”
钟灼华笑出声:“好有意思的老太太。”
“是啊,特别开明。听说我婆婆当年答应联姻,是觉得奶奶人好。”
“可不是嘛,周云镰现在提起来还耿耿于怀。老爷子怎么样?没有摆大家长架子吧?”
钟忆:“对我没摆。周时亦从进门就开始挨训,爷爷还撂狠话,怕他不结婚。”
“老爷子怕是被上回刺激出心理阴影了。”
钟忆顿了顿:“妈妈,您也知道周时亦上段婚事?”
钟灼华颔首:“知道,听你爸说过。”
周时亦觉得合适的人,比他小两岁,两人不同校但同专业,且均拿到了物理学和应用数学双学位。
对方不但智商极高,人长得也漂亮,性格也好,毕业后没进自家企业,与朋友创业,深耕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公司一年前上市。
两家在家世上还是有点悬殊,但相貌和个人能力方面,足够匹配。
两人最后没能走到一起,老爷子半年没理周时亦。
听江静渊说,那姑娘年初已订婚,另一半也是权贵圈的。
钟灼华看向女儿:“你早就知道,还是今天刚知道?”
钟忆语气平静:“早就知道。去年在爷爷家吃饭时,听爷爷他们提起过。”
钟灼华恍然,女儿的婚纱照大概就是那时删掉的。
钟忆反倒宽慰妈妈:“钟姐,我没事。要是介意,我就不会和他结婚。”
相亲的事,她从没怨过周时亦。
虽然偶尔想起来,难免会酸涩,但这点情绪,她完全能自行消化。
过去的事,母女俩没再多聊。
钟忆打开一个空箱子,把收纳好的丝巾放进去。
钟灼华催她:“快睡觉,东西先放下,明天妈妈帮你收拾。”
钟忆嘴上应着,等妈妈离开又接着收拾。
婚期越近,她每天睡得越少。
中午也不用补觉,依旧精神饱满。
这种亢奋,以前只有在突破技术瓶颈、获取专利时才有。
到了和宁缺聚餐那天,她只睡了五个小时。
此时,距离婚礼只剩三天。
她要带去婚房的物品,已全部打包完毕。
婚礼筹备不需要她操心,今天她照常去了公司。
钟忆杯子里的水喝光,刚端起水杯起身,宁缺打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坤辰汽车的方案通过了。”
钟忆瞥了眼腕表,才九点半:“他们这么早就开完会了?”
昨晚和周时亦打电话时,他说董事会内部严重分歧。
宁缺:“昨晚他们开会到夜里十一点半,给了大家一夜考虑时间。听说今早不到半小时,周董就拍板定下。你过来看一下小组名单。”
“马上,倒杯水就过去。”
最近因精神亢奋,她暂时戒了咖啡。
接了杯温水,她便去了宁缺办公室。
宁缺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将手里的纸质名单递给她。
钟忆接过来,厚厚一叠,是整个项目团队的名单,包括了芯片那边的专家。
名单上每个小组成员后都附有简历,她从头仔细翻阅。
宁缺道:“我自己整理的,方便后期沟通。”
他喝口枸杞水,“本来唐诺允也参与项目,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上次开跨组会还见到了她。后来她申请退出项目了。”
钟忆抬头:“怎么突然退出了?”
宁缺耸肩,不清楚原因。
他原本十分期待钟忆与唐诺允能合作:“如果她也参与,你们俩强强联手,我特别有信心所有技术瓶颈都能突破。”
但有些事,强求不来。
他揉了揉眉心,现在最头疼的是杜总,对方也是项目组负责人之一。周董虽然支持项目,却又不放心儿子,安排杜总监督周时亦,凡事不准独断专行。
钟忆的手机振动,聊天框弹出界面。
周时亦:【技术上,以后我和你对接。】
钟忆:【OK】
周时亦:【如果杜总哪天质疑你的技术水平,不必放在心上。你的水平,我知道。】
钟忆:【谢谢。】
周时亦:【还有一件事,你问问你哥,照片是不是还没恢复出来?实在不行就算了。】
钟忆:“……”
婚礼现场一切就绪,就差婚纱照。
根本不需要问,还没恢复好。
昨天爷爷在家庭群里@表哥:【你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表哥一直没回。
可能屏蔽了群聊。
姑妈也在群里@她:【小忆,还上班呢?该请假了。】
她答应姑妈,婚礼前两天就不再来公司。
“今晚去哪儿吃?”宁缺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钟忆:“周时亦说去吃私房菜。不过随你。”
周时亦常去的私房菜馆是不对外的,贵不说,一个包厢就他们仨,太过正式。
聚餐图的就是一个气氛。
宁缺想了想:“去吃火锅吧。”
炒菜容易凉,火锅吃到天亮都凉不了。
“行,地方你定,选好发我。”
钟忆将名单拿回办公室,花了半天时间,把所有成员的教育背景与工作成果都了然于心。
最后一张是唐诺允的简历,宁缺在上面备注:个人原因,已退出
中午吃饭时,宁缺又提到了唐诺允。
他侧面向唐诺允的老板了解,为何突然退出。
她老板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据实相告:唐诺允妈妈是杨加愿。
钟忆正要夹菜,筷子骤然顿住。
宁缺:“唐诺允先前不知道你是谁,所以积极参与。后来你在评论区自曝身世,她肯定听说了。最近网上关于江董初恋的帖子不少,唐诺允就算以前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初恋是谁,现在也知道了。这样的关系,确实让她很难办。”
为避免尴尬,唐诺允便退出了项目。
钟忆问:“她比我大几个月?”
宁缺:“五个多月。”
钟忆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唐诺允是杨加愿的女儿——
钟忆明天开始休婚假,一共五天,坤辰汽车发布会后返岗。
忙完休假前的所有工作,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丝绒盒。
如果不是和宁缺聚餐,这枚戒指大概就要等到婚礼之后才戴了。
下班前,她把邮箱设置成休假状态,又发了条朋友圈:
家有喜事,休婚假五天,22号后恢复工作。
新郎是周时亦。
宁缺早习惯她发朋友圈的风格,点了个赞。
周时亦一小时后才看到她的动态。22号那天是汽车发布会,宁缺说当天他去捧场,另一张邀请函给了其他部门。
她没留邀请函,应该不打算过去。
“叔叔。”辰辰小声喊他,给了他一颗糖果。
周时亦笑笑:“谢谢。”
辰辰又给他一颗,然后继续分发给其他人。
今天堂哥一家从江城过来,几个堂姐从港岛回来,一家人帮他忙婚礼。
下午起,他也开启了婚假模式。
爷爷家许久不曾这么热闹。
周加烨也收到两颗侄女送的糖果,他剥开一颗丢到口中,边问堂弟:“你婚纱照什么情况?爷爷说你们还没拍,正在楼上生气呢。”
周时亦道:“拍了。”
直到这一刻,爷爷还是不信他会如期举行婚礼。
他看眼时间,“我回去了。”
周加烨:“不吃晚饭?”
“和钟忆一块吃。”临走前,周时亦又抱抱辰辰。
周加烨看向堂弟:“要不你把婚纱照给爷爷看看?既然拍了何必惹他老人家不高兴。”虽然他自己昨天刚气过爷爷。
周时亦放下辰辰,说道:“爷爷看了也不会信。”
周加烨疑惑:“怎么就不信了?”
“照片里钟忆发型不一样。”
“发型不一样不是很正常?”
“是以前拍的,那时她是长发。”
发型不同,连同气质都不一样,爷爷哪会信。
周加烨替他想好说辞:“这还不好办,就说为了好看,戴了假发套。”
“……”
周时亦没接话,拿上西装和堂姐堂姐夫们打过招呼,便先行离开。
楼上书房,周老爷子一转脸就从窗户看见小孙子上了车。
原以为孙子到车里取东西,不料十几秒后,车子发动,缓缓开出院子。
老爷子指着楼下训斥三儿子:“你自己看看!你生的什么东西!”
周云镰:“……”
周老爷子气得抿了口茶缓缓神,小孙子是怕吃饭时数落他不拍婚纱照,索性连晚饭不吃就走了。
他忍无可忍,只能冲儿子发火:“眼看还有三天就要办婚礼,他倒好,婚纱照还没拍!让人钟忆心里怎么想?你天天忙什么呢,也不管管他!”
周云镰到底护着儿子:“明天拍也不迟,当天就能出片。”
“……”
周老爷子被噎得哑口无言。
气不打一处来,他朝门口一指,挥了挥手。
眼不见心不烦。
他自己生的也不是个东西。
迈巴赫驶离老宅,直奔聚餐的北城老火锅店。
正是晚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宁缺最先到店,挑了张靠里安静的桌子,拿了几片西瓜,边吃边等他们二人。
旁边桌的铜炉火锅冒着热气,他看了看邻桌都点了什么菜。
火锅是他爱吃的,今天是他们两人专程陪他。
一片西瓜没吃完,钟忆到了。
“哟。”他扫到了钟忆无名指的钻戒,真不容易啊,终于戴上戒指,打量片刻,“是不是有点小?”
钟忆说:“这枚平时戴。”
“平时戴正好,我还以为婚礼戴的。”
正聊着,周时亦姗姗来迟。
宁缺恭喜道:“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感谢。”周时亦在钟忆身旁坐下。
他目光掠过她那边时,忽地一顿,落在她钻戒上。
宁缺把果盘推过去:“尝尝。脆瓤的,很甜。”
周时亦拿过干净湿毛巾擦手。
宁缺慢悠悠啃着瓜,之前他还好奇,两人在他面前会是什么状态。
没想到心有灵犀,都戴了婚戒。
钟忆也看到了周时亦修长无名指上的戒指,正是她买的那枚。
第四十二章
放下湿毛巾, 周时亦将果盘推到钟忆面前,示意她先拿,她最爱吃脆瓤西瓜。
钟忆又推回去:“吃伤了, 最近不想碰。”
“西瓜也能吃伤?”宁缺插话。
他一人能吃掉半个, 有时还不够。
钟忆道:“有次不小心凉西瓜吃多了。”
至于何时吃的凉西瓜,她没多说。
周时亦蓦地想起三月底, 在小镇虞老师家, 师母买的脆瓤西瓜用井水浸着, 在凉亭下招待他们。
当时他问她要婚纱照, 她说删了,之后一直若无其事地吃着西瓜。
那天她在凉亭下吃了不少,午饭后师母又端上一盘浸泡得更凉的西瓜,她吃了半盘。
不确定是不是那次吃伤。
宁缺趁机起身:“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水果给你拿点。”
他有先见之明,吃火锅时离开座位最方便,调蘸料、拿水果,反正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间。
他啃着西瓜踱到调料台。
台上只有两三样水果,没钟忆爱吃的。
他夹了几段青瓜,又取了个碗开始自调冰粉,刻意拖延回去的时间。
座位那边, 周时亦问身侧的人:“在虞老师家吃伤的?”
钟忆偏头看他,点了点头。
周时亦原以为她吃得津津有味,看来不是。
“删照片的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钟忆一顿, 本想说谁还记那么清楚。
但她刹那的迟疑被周时亦捕捉:“记得, 对吗?”
钟忆索性坦言:“知道你有合适的对象,准备结婚的时候。”
周时亦沉默片刻,专注看着她。
其实在她开口前, 他已猜到七八分。
那天在虞老师家凉亭,他问她,至于把婚纱照粉碎成那样?
她说:想着万一放电脑里忘了删,哪天照片传出来,对你的现任,我的现任都不好。
当时只顾着被删的婚纱照,又想到以前看过她和路程的合照,以至于忽略了她说的“你的现任”。
该如何定义“现任”?
即便没有感情,但也是他觉得各方面都合适,见了双方父母的。
包里还有巧克力,钟忆摸出一块给他:“多吃几块我和你的喜糖,我最近每天都吃好几块。”
周时亦目光紧锁着她,她心里是难受的,可从不多问他那件事。
他没接巧克力,抬起手将她揽过来拥在怀里。
钟忆毫无防备,鼻尖磕在他锁骨上。
“给你带回来的巧克力吃完了?”
钟忆:“冰箱里还有两块。”
“下次出差再给你带。”
旁边过道里人来人往,不便一直抱着,周时亦先放开她。
钟忆今天穿了白衬衫,套上围裙,慢条斯理地系带子。
系好围裙,她刚要去端水杯,周时亦拿过她左手。
钟忆以为他要安慰她:“我没事。”
周时亦摘下她无名指的钻戒,重新给她戴上。
钟忆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是那枚戒指,可由他的手戴上,所有感觉都不一样了。
她以前试着画过他的手,画出来后一点不像,识趣没给他看。
周时亦侧眸看她:“我妈不是跟你说过,算账什么时候都不迟,婚后再找我算账。”
“都是过去的事,找你算账干什么。”钟忆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重新戴上的戒指上,偏头看他一眼,“算分手后的账,那就太无理取闹了。”
周时亦说:“我愿意让你算账,就不算无理取闹。”
不希望婚后她有任何委屈。
他把左手递给她:“要不要帮我再重新戴一下?”
钟忆取下素戒,缓缓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明明还有三天才是婚礼,才需要交换戒指。
此刻,却比婚礼现场更有意义。
喧嚣热闹的火锅店里,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隐秘时刻。
戒指刚戴好,服务生送来锅底。
宁缺点了番茄和麻辣鸳鸯锅。
此时,宁缺正坐在门口等候区,边吃着自调的冰粉,边在手机里点菜。
五分钟前,他端着冰粉回座,正好撞见两人拥抱,脚下及时刹车,赶紧掉头回来。
以后再也不好奇,他们两人私下会是什么状态。
菜点好,一碗冰粉吃完。
宁缺起身进店,又去调料台给自己调了一碗冰粉。
“没你喜欢的水果。”他将几段青瓜推过去,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冰粉,“我刚尝过,味道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钟忆摆手:“留着肚子吃鱼片。”
宁缺发现,他们丝毫不觉得他离开了很久,因为没一个人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晚不适合叙旧,他们二人中间分开过,在一起之初也不是多愉快的回忆。
他转而提起坤辰的项目:“唐诺允退出项目的事,你跟周时亦说了吗?”
钟忆接话:“还没来得及说。”
周时亦对唐诺允不陌生,是他之前联姻对象导师的女儿。
联姻对象读研时师从领域内大佬,与导师一家私交甚好,导师与师母目前仍生活在国外,只有师妹唐诺允一人回来。
前几天杜总还跟他提过唐诺允,她参与项目前就知道坤辰汽车是他负责,退出应该与他无关。
唐诺允那样的性格,也不会因为他与她师姐联姻不成而避嫌。
工作于她,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怎么突然退出了?”
宁缺说:“她是杨加愿的女儿。”
周时亦闻言同样震惊,没想到那么巧合。
“妈知道吗?”他关心道。
钟忆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不知道。”
爸爸作为京和的第二大股东,初恋的女儿就在他公司。
如果妈妈知道此事,不该沉默。
钟忆咬了口青瓜:“等婚礼后我再跟我爸说。”
爸爸从来不过问公司事务,肯定也不知情。
三人聚到十点多,期间宁缺离座五次,瓜和冰粉吃多了。
至少三个月不想再碰西瓜。
周时亦将毛巾递给钟忆,朝对面问道:“19号有空吗?”
宁缺笑:“你这话问的,你们俩的婚礼我能不去?”
周时亦:“去接亲,有空吗?”
“你们家那么多亲戚,让我一外人去接亲?”
“我那些堂哥不靠谱,说不定接亲时临时反水。”
“……”
宁缺自我打趣:“没想到啊,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靠谱。成,那天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三人走出火锅店时已十点二十。
钟忆朝周时亦摆摆手,再见要等婚礼那天了。
迈巴赫行至半路,周时亦吩咐司机,去父母那里一趟。
到家时,母亲正在餐厅忙活,餐桌上摆满鲜花。
“妈,忙什么呢?”
“你不是说要自己扎手捧花吗,我帮你搭搭花,看看怎么配好看。”
“蓝绣球配白玫瑰。”周时亦道。
“你搭配过了?”
“没。”
周时亦放下西装,走了过去,“钟忆最喜欢绣球花,波士顿的家里她种了不少。”
时梵音扫过满桌鲜花,唯独没有绣球。
“我爸呢?”
“还在你爷爷那儿呢。”
“又组牌局了?”
“没。被你爷爷留下来单独谈话。”
“……”
“爷爷这么晚还没睡?”
儿子用不上这些花,时梵音便心血来潮给自己搭配花束,她边挑花边漫不经心道:“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能睡着觉是有多难得,就更别说你爷爷那岁数了。”
周时亦倒了杯温水,靠在中岛台看母亲搭配花。
时梵音这才想起来问:“找你爸有事?”
“没事。”
“哟。”时梵音笑起来,瞧见了儿子手上的戒指,“钟忆买的?”
“嗯。”
“我说怎么突然回来。”
还真不是特意送来给父母看。
父母最近为他的婚礼忙前忙后,他只是回来看看他们。
周时亦没解释,反正母亲不会信。
时梵音将包好的花递给儿子:“替我给你岳母送去,就说是我人生包的第一束花。再帮我带句祝福。”
周时亦下意识看腕表,将近十一点了。
时梵音明白儿子在担心什么:“他们肯定没睡。你不懂当妈的心情,越是临近婚礼,越睡不着。”
周时亦接过花,还没走到院子里,手机振动。
杜总:【周总,路程工作室回话,留了5月27号那场的两张包厢票,发布会那天带给我。】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舞蹈室。
路程刚结束排练,北城场歌单与江城场有七八首不同,最近几天正集中排练。
岑姐递上一杯温水,不忘叮嘱:“少喝几口。”
“杜总要的票已经留好。”说着,她自己拉开一罐冰可乐。
钟灼华的八卦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愈演愈烈。
虽被压下没上热搜,但圈内却早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以为周时亦送开屏应援,又现身演唱会,只单纯是路程歌迷的缘故,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钟忆老公。
三天后,就是他们的婚礼。
“你以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钟灼华怀孕生女是假的?”
岑姐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罐。
路程抿着温水刷手机,没接话。
岑姐不再多言,捏着喝了一半的可乐罐,望向楼下璀璨的城市夜景,忽而自嘲一笑。
直到此刻,她仍难以置信,钟忆居然是钟灼华和江静渊的女儿。
她见过钟忆,长得和钟灼华一点不像。
她又抿一口可乐,看向路程:“我知道,你在怪我和公司当年拆散了你跟钟忆。”
路程终于开口:“我怪你和公司做什么?”
要怪也怪他自己。
选了这条几乎不可能和她走到最后的路。
分手之后,他很少再去想过去,因为遗憾太多。
他答应去看她,却因为签证问题,最终没去成。
前段时间,爷爷打电话给他,说碰到了他高中同学。
他问是哪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爷爷早记不清对方叫什么,只知道是他同学,小姑娘从小就喜欢坐船。
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爷爷还说:小姑娘剪了短发,要不是先和我打招呼,我差点没认出来。
演唱会当晚,坐在周时亦旁边戴着墨镜的人真是她。
高中时,她说如果有一天他开演唱会,一定得把最好的位置留给她。
他说,行,必须得留给她。
多年后,她来听了他的首场演唱会,听他现场唱了那首《忆》。如今他所有的愿望都已实现,他应该高兴的。
岑姐沉默良久,提醒道:“22号发布会,你和周时亦有互动环节。”
路程回神:“知道。”
不过是工作,他不想多想。
岑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将剩下的半罐可乐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得知钟忆的老公是周时亦时,有人正好递给路程一杯奶茶,他手一颤,没接稳,奶茶“啪”摔在地上,淌得满地都是。
她知道,路程最难过的不是钟忆结婚了,因为分手后,对方迟早有天会开始新的生活。
他难过的是,他在台上唱那首写给她的《忆》,她就在台下,可他们成了陌生人。
所有愿望都成真。
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知道钟忆是钟灼华女儿那晚,路程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晚没出来,第一次缺席排练。
已经分手,钟忆却还托自己的母亲关照他。
岑姐再次望向楼下,今天是周末,商场广告大屏还未息屏,播放的正是路程的汽车广告。
迈巴赫驶过商场门前的主干道时,周时亦无意间瞥向窗外,正好看见坤辰汽车的广告。
未来得及收回视线,车子开过去。
周时亦给钟忆发消息:【睡了吗?】
钟忆没看到,一到家就将手机丢在沙发上,陪父母聊天。
即将有自己的小家,对父母越发不舍。
比她更不舍的是爸爸,平时恨不得喂她吃饭,往后还不知几天才能见上一面。
她打算等婚后就搬回来住,爸爸不让,说每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
“就当你又去上大学去了。”江静渊笑着自我宽慰,“我也正好歇歇。”
钟忆搂着爸爸胳膊:“会不会有种终于脱离苦海的欣慰?”
江静渊温和笑道:“不能说一点没有。”
钟忆逗爸爸:“看吧,这才是当父母的真实想法!”
江静渊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从她出生带到现在,他从来不觉得辛苦,反倒怀念她小时候的时光。
楼梯传来脚步声,钟忆转脸。
钟灼华又换了一套礼服下楼。
婚礼当天,两家会先到酒店拍合照,仪式时双方父母不再上台。
否则宾客见她上去,全顾着八卦,哪还有心思吃席。
“妈妈,穿这套,这套更好看。”
钟灼华身上的淡紫色珠绣礼服,尽显高贵优雅。
江静渊给她定制了两套,他和女儿眼光相同,当初也是一眼看中这套。
钟灼华自己也满意:“时梵音穿香槟色,我这套和她的应该比较搭。”
江静渊看着妻子,她先想到的不是和他的西装搭不搭。
这时有车进了院子。
钟忆从落地窗看出去,能自由进出院子的,除了自家的车,只有周时亦那辆。
“这么晚,时亦怎么过来了?”钟灼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你们今晚不是刚见过面吃了火锅?闹不愉快了?”
“没有。”钟忆也不清楚他来做什么。
来一趟挺好,婚礼前再见上一面,顺便把她打包好的东西带到婚房。
江静渊猜测:“可能是婚礼上的细节要商量一下。”
话音刚落,周时亦手捧两束花进了门。
“爸,妈。”打过招呼,他先把母亲包的那束递给岳母,“我妈第一次包花,让我给您送来。”
他将母亲的祝福带到:“我妈祝您心向自由,一路生花。”
“谢谢!这么晚辛苦你跑一趟。”钟灼华欢喜接过肆意浓烈的鲜花,心里酸酸的。她经常收到花,这一束却格外特别。
“时亦你坐,我去楼上给你妈妈回个电话。”
周时亦将另一束玫瑰花递给钟忆。
“谢谢。也是妈包的?”
“不是,我买的。”
第四十三章
玫瑰花是他绕路买的。
领证那天没送她花, 心里总觉得有份亏欠。
领证时两人重逢后不过第二次见面,过去的不甘与种种心结,他想过要不要送她一束, 但最终没买, 直接去了民政局。
江静渊适时起身:“我去看看你妈妈打完电话没。”又叮嘱女婿把这里当自己家,想喝什么冰箱都有, 然后捞起手机上楼。
钟忆数了数玫瑰, 一共36朵。
他知道玫瑰花语, 以前她常发给他看, 在一起的四年里,各种朵数的玫瑰他都送过。
婚礼前收到他送的花,意外惊喜。
她转身去找手机,扒拉了一阵才从抱枕下找到。
周时亦以为她要拍花,没多想,径直在她身侧坐下。
钟忆拿花挡住手机屏幕,以免被他看到。
她打开《1095件值得他做的事》,翻至第70条开始编辑,删除了原先写的“送我36朵玫瑰花”,琢磨着如何修改这条要求。
刚重逢时, 总觉得有无数事想让他做。
可思来想去那么多天,才列到第159个要求,还不知哪一年能凑足标题里的数字。
谁能料到,向他提要求倒成了负担。
她始终拿花挡着, 周时亦不免好奇:“在做什么?”
钟忆:“别打断我思路。”
周时亦调整坐姿, 侧身看向她:“在忙工作?”
钟忆含糊应了一声。
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特别想让他做的,便顺手将70条补上:亲我36分钟。
保存文档,她才放下玫瑰。
周时亦疑惑, 自己为何就能给她工作带来灵感。
“智驾大模型设计,我能给你什么灵感?”
钟忆:“用户体验灵感。”
“……”
周时亦半信半疑。
人机交互?场景体验?
如果真是这样,她何必每次都要避开他?
已近凌晨,钟忆在催与不催间,选了后者。
反正他明天无需去公司,晚一点睡也不要紧。
钟忆把玫瑰浸在花瓶醒花,顺便从冰箱拿了两罐果酒。
平时她滴酒不沾,喝酒影响思路与判断。
“荔枝酒,尝尝。”她递给他一罐。
周时亦今晚不用加班,直接拉开拉环。
钟忆先碰了碰他的果酒:“新婚快乐。”
领证那天中午庆祝时,她祝福得不爽快,今天再补一句。
“谢谢。”周时亦抿了一口道。
钟忆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罐。
周时亦本能攥住她手腕:“慢点喝。”
“才八度,喝不醉。”
钟忆半开玩笑道,“说不定喝醉了,我就什么都原谅你了。”
两人眼神对望了数秒。
有时的玩笑话何尝不是真心话。
周时亦说:“不用喝醉。”
他和她大多数心结已解开,只是因为相处少才显得疏离。住一起后或许不用半年,芥蒂就会解决得差不多。
如果还有,那就是他的责任了,他会想办法哄她。
钟忆微微仰头,又连喝两口:“其实,你变了很多。”
她对酒无感,把剩下的给他。
周时亦将自己的果酒放在茶几上,接过她的那罐慢慢喝着。
“哪里变了?”他问。
钟忆关了客厅所有灯,从院子里透进来的光足够看清彼此。
她盘腿坐进沙发,整个人陷在里面。
“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她早就想问他,“什么时候换的香水?”
等眼睛适应了骤然暗下的光线,周时亦看她:“没用香水。可能姜伯定制的留香凝露就是这个味。”他自己闻惯了,早闻不出香味。
“具体什么香味?”他问。
“没人跟你说过?”
“谁跟我说?”
钟忆不再作声,还好灯关了。
无意间的醋意被隐匿在了昏暗里。
她想了想该怎么形容香气:“雪松跟冷杉混合的后调,闻起来有点冷。”
“闻不惯是吗?”
“现在习惯了。”在画展庆功宴上第一次见面时,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陌生的。
周时亦手中的易拉罐里只剩最后一点果酒,问她还想不想喝。
钟忆摇头,暂时不想喝。
周时亦将罐底那几口喝光,拿起自己那罐,接着说道:“你身上的香水跟以前也不一样。”
“嗯。换了柑橘香。”钟忆没想到他能闻出细微差别,“你觉得很明显?”
“没有以前的甜。”
以前她涂过香水就会坐他怀里,前调的甜味直沁入鼻腔。
约莫十多秒,两人都没说话。
周时亦不疾不徐喝着第二罐荔枝酒,度数太低,像在喝果汁。
他很少喝果汁,她让尝的除外。
“我妈不是让你婚礼别留遗憾?有任何想问我的,在婚前都问了,哪怕是问我上一段联姻的事。我不会觉得你无理取闹。”
“问那么多干什么?问了难受的是我自己。”
“你不问就能过得去吗?”
钟忆本是不打算问的,最终开口:“你带她回去,见了父母?”
周时亦喉结滑动,缓慢咽下酒液:“嗯。”
她没给自己多想的时间,半秒都没给。
“听说订婚日子是爷爷定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不是又要重蹈我父母婚姻的覆辙,变成和我爸一样的人。”
钟忆不再说话。
“还想问什么?”
钟忆摇头:“再问下去,婚礼那晚怕是要分房睡了。”
他道:“不会。”
无论婚礼之后她怎么生气,他都会耐心哄着她。
不会再像分手时,最后连抱都没抱她一下。
那段联姻是他自己愿意的,并不是家里不顾他的想法,强行撮合。
她心里有委屈、怨他,是应该的。
也是那段时间,他第二次打算处理婚纱,彻底结束掉和她的过去。
不仅他,联姻对象也表示,等订了婚,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不仅仅为完成结婚的任务。
两人有了共识,便开始尝试了解彼此。
所以他清楚她导师是谁,师妹在哪任职,期间他们还和唐诺允及男友吃过两次饭。
吃饭时,无话不聊。
不知是谁起的话头,聊到了京和各领域的大佬。
唐诺允自我调侃:“我不算大佬,真大佬脾气都大。大模型团队那边有一位,平时谁都不理会,听说开会只端杯咖啡,连甲方都不敢说她。”
联姻对象:“这么有个性?”
唐诺允:“因为有实力啊。京和多模态的所有核心专利,都出自她和她的团队。当年国内外大厂竞相挖她,她最后选了京和。”
唐诺允的男朋友插话:“你说的是钟忆吧?”
唐诺允:“对,就是她。”
唐诺允的男朋友:“我在总部食堂碰到过好几次,都是独来独往。我们团队有个人想追,硬是没敢开口,后来就算了。”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那天在餐桌上猝不及防听到她的名字。
到了新的团队,她依然一个人吃饭。
周时亦敛了敛思绪,微微仰头,连着喝了几口荔枝酒。
钟忆突然也想喝,打破客厅的沉默:“给我留两口。”
周时亦递给她:“你先喝,喝不完再给我。”
钟忆心想,就当喝交心酒。
曾经,他是认真对待那一段,不曾有任何敷衍,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也努力想往前走,但最后还是慎重考虑了婚姻。
问出来比想象中还难受,尤其还是他亲口说出来。
但就像他说的,不问又过不去。
就像鱼刺,卡得越久就会越深。
不如及时取出鱼刺。
周时亦也有话问她:“钟忆,有没有把我当成你老公?”
钟忆微微怔了下,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答非所问:“我还在想你上段联姻见父母的事。”
确实在想。
的确在难受。
所以暂时不想回答他。
周时亦不再问她,直起身,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被他强势圈在身前,钟忆呼吸一顿。
周时亦将她的脑袋轻按在他脖间:“婚礼之后,你怎么和我闹扭捏都可以,怎么和我疏离都行,我来哄。但别影响结婚的心情。”
客厅里始终只有他们俩,没人下楼打扰。
院中的迈巴赫仍停在那,楼下客厅的灯却关了,难得两人能静心交谈,江静渊和钟灼华自然不会下楼。
江静渊从浴室出来,见妻子还在拍那束花。
他隔三差五就送玫瑰花给她,她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耐心拍照。
“还不洗澡睡觉?”他催促道。
钟灼华:“不困,躺床上也难受。”
“让你白天少睡点你不听。”
“……”
心情那么好,连白眼都不想给他了。
“花给我,我拿去醒花。你快去洗澡,别等婚礼那天,你黑眼圈比闺女还重。”
钟灼华说:“最近两个月都没工作,有黑眼圈不影响。”
这几天夜里莫名睡不着,只能白天补觉。
她遗憾:“真该早点认识时梵音。”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往后几十年都能一起玩,以后还可以一起带孩子。
小孩子绝不能再让他和周云镰带,带出来的都是倔脾气。
钟灼华放下手机,将花递给丈夫:“当心点。”
江静渊:“你如果喜欢颜色这么浓烈的,下次我给你挑同样的花。”
钟灼华说:“我天生就喜欢浓烈的。”
她喜欢一切热烈的事物。
无论是鲜花还是爱情。
经纪人曾玩笑说连她的容貌也是照着浓烈二字长的。
何止容貌,还有她的名字。
江静渊:“以后我就送你这样的。那玫瑰呢?还要吗?”
“不想回答。”
江静渊知道答案了,在醒花之前先将她礼服的拉链拉下。
钟灼华:“周时亦还没走?”
“没,车还在。”
她拿过他的腕表一看,已经是新的一天。
钟灼华洗完澡出来,院子里的地灯已熄灭,女婿的车不知何时开走的。
还有两天就是女儿的婚礼,当天必定会见到江家所有人。
孩子都这么大了,才第一次见公婆。除了她,大概找不出第二人。
这几天夜里总睡不着,有女儿出嫁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还不睡?”江静渊一直等着她。
钟灼华往脖颈轻拍润肤乳,回头看向男人:“那天见你家那么多人,我肯定记不住谁跟谁。”
“不用全记住,记住我妹妹就行。”江静渊又道,“我妹妹你都不用刻意记,见了自然就能认出来。”
小忆随姑妈,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
江静渊盯着妻子:“天天睡不着,是不是就在想这些?”
钟灼华:“美得你,我天天想你家人!”
她关上镜前灯,上床。
今晚一点不想挨着他睡,卧室灯关了后,江静渊把她拽怀里。
“你确定穿那套紫色礼服?”
钟灼华本来不想回他的,被他抱着时总发不出脾气,淡淡“嗯”了声。
江静渊:“那我就穿之前定的那套西装。”
“你不是应该问问周云镰穿什么颜色吗?”
“…我问他干什么?”
“一个穿灰色,一个穿藏青色,拍照片能好看吗!”
“没什么不好看的。”
“……”
跟他说不通,钟灼华把脸埋他怀里,“别说话,我要睡了。”
忽然她又想到一件事:“小忆就一个朋友,又不是你们那个圈的,婚宴上肯定一个人不认识。你把那姑娘安排在我旁边,我陪着她。”
她和年轻人还是很有话题聊。
江静渊看怀里的人:“那天我们还要敬酒。”
“等我敬酒时,季繁星就该忙活完了。”
有季繁星在,她完全放心。
江静渊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行,我会安排好。”
这一夜,钟灼华依旧没睡好。
楼上的钟忆同样没睡好。
早上六点半就醒来,总共睡了不到五小时。
有时醒来她会想,如果和周时亦是正常恋爱结婚,没经历过三年的分离,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期盼婚礼?
在隐隐期待中,终于到了婚礼那天。
钟忆几乎一夜未眠,早上五点就醒了。
整夜,别墅灯火通明。
她还没起时,家里便开始忙起来。
钟忆简单洗漱,下楼去找父母。
刚转下楼梯,就听到客厅里姑妈的声音。
“姑妈!”
她趴在楼梯上往下喊。
爸爸那边的家人,她跟姑妈一家最熟。
江芮好些日子没看到侄女,笑着招招手:“快下来让姑妈看看。”
钟灼华倒了一杯水过来,含笑道:“喝点温水。”
江芮接过:“三嫂你别忙了,先去化妆。”
钟灼华说不急,坐下陪小姑子说话:“你跟小忆走一起,更像母女。”
江芮笑:“可不是。有次翻小忆照片,秘书看到了,问我什么时候生的三胎。”
“噔噔噔—”钟忆快步下楼。
“姑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夜里睡了吗?”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了飞机就直接赶过来。
江芮平时忙,姑侄俩快三个月没见。
钟忆抱抱姑妈:“姑妈您先到楼上睡一觉,熬夜身体扛不住。”
“还行,没那么困。”
江芮担心的是:“还不知道闵廷有没有把你们婚纱照恢复出来。”
“……”
第四十四章
为了她的婚纱照, 爷爷在家庭群里几次给表哥下通牒,勒令表哥别拿婚礼当儿戏。
表哥却始终没回复。
钟忆宽慰姑妈:“还有十二张,足够应付婚礼。”
江芮也不知道儿子在较什么劲儿, 非要自己动手拆解。
这时, 江静渊换了深色西装从楼上下来。
江芮围着三哥打量一圈:“不错,这套穿着显年轻。”
江静渊觉得自己没那么老:“什么叫显年轻?”
江芮一时间没领会三哥的言外之意, 直言:“看着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江静渊不想吱声了, 拍了拍妹妹:“去楼上歇会儿。”
江芮:“我不困。”
话音未落, 院子里驶进来两辆车, 钟灼华的御用造型师到了,紧随其后的是季繁星的车。都在一个圈子,彼此熟稔。
上午接亲后两家需要去酒店会合拍照。为预留充足的时间,早在发请柬之前,周时亦便与岳父商量,将婚宴安排在晚上。
季繁星到来后,家里愈加热闹。
而此时,婚房那边却是一片寂静。
楼下客厅里,周肃晋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他昨晚凌晨才从婚礼现场回去,今早四点多就被周加烨的电话吵醒, 让他早点过来。
他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是商量怎么应对闵廷和江琰风他们。
大堂哥也被周加烨从睡梦中叫了起来,他们不是伴郎,不像周加烨有重要任务。
周加烨担心:“江琰风那关不好过。”
大堂哥抵着额头, 困得要命, 阖着眼道:“这不简单,打不过就加入。”
周加烨望一眼楼梯,还好没人, “你最好别让周时亦听见。”
“听见怎么了?他可以一起加入。”
“……”
周加烨转向旁边的人:“说句话。”
周肃晋:“说什么?”
“……”
周加烨见他们俩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忽然也想躺平。
夜色渐褪,天际泛着鱼肚白。
院里陆续有车驶入。
周时亦正系着温莎结,姜伯听到车声望了眼窗外,告诉他几位姐夫到了。
他淡淡应了声,今天去接亲更指望不上这些堂姐夫。
三个姐夫里两个港岛人,一个深城人。到了岳母家,岳母用粤语跟他们一寒暄起来,估计他们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所以亲戚多有什么用。
没办法,他只能找宁缺当外援。
温莎结系好,周时亦从衣柜里取出新西装外套。
闻惯家里所有衣物的香调,即便这件没有雪松与冷杉的后调,他也闻不出差别。
不过他衬衫上有钟忆提过的冷冽后调,不会让她觉得陌生。
满衣柜的黑色西装,乍看都差不多。
姜伯仔细瞧了瞧周时亦取出来的衣服,确定是钟忆定制的那套,这才放心。
周时亦边穿上西装边走向珠宝台,将两枚发卡装进西装内兜。
姜伯想说,大婚的日子,装儿童发卡做什么?
那个发卡是辰辰的,他在辰辰小丸子上见过,一模一样。
姜伯提醒:“戒指得先摘下来。”
婚礼上要交换戒指,一直戴着,就不够有仪式感了。
周时亦瞥了眼无名指:“不着急,婚宴前再摘。”
珠宝台内并排放着两只丝绒盒,左边是前不久珠宝旗舰店送来的钻戒,右边是周时亦两年前定制的对戒。
钻戒贵重,今天由姜伯保管,负责带去酒店。
姜伯拿不准周时亦会选哪枚钻戒,但不多问,只静等吩咐。
周时亦抬手,取出右边那只丝绒盒打开。
当初定这对戒指时,他是打算回头的。
他放不下分手的面子,也放不下她。
那时她已经回到京和。
拿到戒指那天是2月24号,他想过去江城小镇看看。
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再去看看她父母。
他让詹良打听她家在小镇的住址,江城那边回话,镇上从来就没有姓钟的人家。
没办法,他又根据她高中所在班级,提供了她个人具体信息,托二伯和四叔都帮忙查。
二伯先回电话给他:你就不该查。
从二伯的语气里,他感到事态的严重,问她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伯说:她是江老三和钟灼华的闺女。江家瞒得那么严实,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不需要再放下所有面子找她复合,他可以通过家里,和她联姻。
正考虑着如何让江静渊知道,他和他闺女曾谈过恋爱。29号那天,路程摘得影帝,获奖感言大半在感谢钟灼华。
也是那天,他给她发消息没发出去,才知道她早已删了他。
戒指不知怎么处理。
直到一年后,他和前联姻对象的订婚日子定下,爷爷打电话给他,提醒他买戒指。
当时距离他和联姻对象约定的,处理好过去、好好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剩几天。
他要处理的不止是那件婚纱,还有手机里她的照片视频,和那对戒指。
关于过去,即使不用联姻对象说,他也会在订婚前全部清空。
既然达成共识要往前走了,他尽力不去重蹈父母婚姻的覆辙,别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
至于钟忆,如果遇到什么事也无需他帮忙。
等江静渊公开她的身份,她会慢慢有新的朋友圈,吃饭时就不用再一个人了。
她和路程是否能走到最后,是否能有一个好结果,他并不知道,不过钟灼华一直在替路程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就祝她得偿所愿吧。
那是他第一次祝福她。
决定处理婚纱和照片那晚,他又最后一次回看了她拍的视频,她靠在他身上要唱新学的OST给他听。
看完后却根本舍不得删。
那件婚纱,阿姨已经过来拿了,他又让阿姨还放在原处。
和她的过去,终究舍不得处理掉。
对戒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周时亦合上丝绒盒,交给姜伯:“婚礼用这对。”
时间差不多,他下楼。
接亲前该走的流程还没走。
姜伯道:“人都到齐了,说是正在商量接亲对策。”
周时亦以为他们真在商量,走到旋转楼梯上往下一看,沙发上睡倒一片。
只有宁缺端坐着,正在猛灌咖啡。
几个摄像师站在客厅一角,默默把镜头关了,没法拍。
他们跟拍权贵圈的婚礼那么多年,头次遇到接亲前是这么一个场面,说也说不得。
周时亦见怪不怪,看在他们连日忙婚礼的份上,让他们多睡了几分钟。
见新郎终于下楼,摄影师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周时亦示意他们先休息:“不用拍我。”
“……”
摄影师们面面相觑,不拍新郎拍什么?
之前他们想跟到楼上拍,管家说在楼下等着就行。这会儿人下来了,直接说不用拍。
周时亦到:“接新娘时再拍。”
他又交代,“等我爸妈来了,先跟拍他们。”
父母结婚恰逢三十周年,当年,两人年初结的婚,年末便生了他,纯粹为完成结婚生育的任务。
他们婚礼的录像,他几年前看过。
用爷爷的话说,不像结婚,像结仇。
母亲对那场婚礼有些遗憾,今天她和父亲难得盛装同框,正好给他们补录一段。
宁缺指指面前未动的咖啡:“来一杯?”
周时亦:“你喝。”
他不困,自然不需要。
宁缺灌着咖啡,忍不住又扫了眼旁边沙发上的六人,果然如周时亦所说,个个不靠谱。
马上要去接亲,他们却不慌不忙,安心靠在沙发里补觉。
第一道晨光洒落,家里长辈们陆续到达。
补觉的几人这才强撑着起来。
时梵音的胸花还没戴,周云镰从姜伯那里取过来:“我来。”
她抬眸看着男人低头给她戴胸花,不远处有摄影师,她压低声音:“今天这么好心?不像你。”
周云镰觑她一眼:“被你折腾得头脑不清醒了。可以吗?”
时梵音笑:“可以。”
周云镰不理会她的取笑,继续整理胸花。
江老三昨晚专门打电话给他,不希望在女儿女婿的婚礼上出现不和谐的画面。
其实就算江静渊不叮嘱,他也不会在儿子的婚礼上与妻子计较。
时梵音又问:“还记得我们结婚时的情景吗?”
周云镰:“你哭得稀里哗啦。”
“……”
“我不比你前任差。”他这么说是自谦了,“你至于哭成那样?”
时梵音:“我为什么哭,你该反思你自己。”
周云镰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今天不跟她辩驳。
他顺着她说:“行,回家我好好反思。”
时梵音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探了探他额头,别真的累发烧了。
周云镰拨开她的手:“你别动!胸花还戴不戴了?”
时梵音暗暗打量着他,这人今天不对劲,搁平时他怎么可能顺着她说软话。
夫妻三十年,对方一个眼神,周云镰就知道她在嘀咕什么。
不知今天的摄影师怎么回事,镜头一直对准他们。
不去拍新郎,拍他们做什么?
他又不好阻止拍摄,只能压着声音对妻子说道:“我真要神经错乱,脑子不好了,你怕不是要连夜找律师拟离婚协议。”
时梵音:“那必须离。难不成我还守着你?”
她觉得好笑,“我要脑子不好了,我不信你会守着我。”
“时梵音,别小人之心。”
胸花终于戴好,他道:“你不会,不代表我不会。”
他刚要抬步,被时梵音一把拽住:“等等,你胸花还没戴呢!”
“周云镰我告诉你,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周云镰懒得解释。
“你爱过几个人,到现在还没说清楚。别想撒谎,江静渊说了,你不止一任。”
“……”
儿子过来了,他们及时中断了聊天。
周时亦分别抱了抱父母:“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我不辛苦,带你带的少。”时梵音给儿子理了理温莎结,“领带颜色好看。”
周时亦道:“钟忆挑的。”
“西装也是?”
“嗯。”
时梵音抱抱儿子:“和钟忆好好的。”
待所有流程结束,也到了该出发的吉时。
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别墅区。
与此同时,新娘也已化好妆,准备妥当。
季繁星今天亲自上阵,既当伴娘又兼任摄像。
江静渊差点忘了,季繁星是导演,取景角度特别。
“三叔三婶,来这边,我先给你们拍套全家福。”
钟忆双手搂住爸妈,小时候常拍全家福,长大后很少再拍。
父母二人坐前面,只挨着并不自然。钟灼华刚要抬手挽住丈夫,江静渊将她的手拿过去,攥在手中。
比挽着胳膊更亲昵。
楼上还在拍着全家福,此时楼下送亲的人终于到齐。
钟忆有三个堂哥和一个表哥,聚在一起时连老爷子都招架不住。
最后到的是闵廷,直接从婚宴酒店过来。
江琰风关心道:“照片好了?”
闵廷喝了几口冷水,点点头。
江芮拿儿子无奈:“差点耽误用。”
闵廷说:“不会,我有数。”
三舅从小就对母亲特别好,钟忆又是三舅唯一的孩子,结婚他总得尽份心。
江芮:“早饭还没吃吧?”
“不吃了。”闵廷问,“三舅呢?”
“在楼上。”
“哭了?”
“……”
江芮笑:“就算哭也正常。以后等你有女儿,我看她结婚那天你能不哭。”
闵廷缓缓喝了一口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江琰风的手机这时响了,伴郎周加烨的电话。
“怎么连别墅区的大门都不让进?”
没想到被拦在了小区外面。
江琰风:“之前还想在婚房大门口设一道的。”
“……”
周加烨笑出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啊。说吧,进小区什么条件?是答题还是闯关?”
江琰风:“暂时不用,家里的关足够你们闯。”
他在小区门口设一道是有话要交代,“你告诉周时亦,我三叔就这么一个宝贝到大的闺女,别把婚礼当过场走。我妹妹盼这天很久了,让她高兴点。”
周加烨替堂弟说话:“放心,有一点我肯定,他比钟忆还盼着这天。”
“江琰风说了什么?”
周加烨收起手机:“你听不听都一样。”
他们一家都看得出,周时亦根本不是在走婚礼流程,连手捧花都是自己绑的。
前面终于放行,车队驶向新娘家。
周时亦专注望着车外,他第一次来岳父家是冬天。
那天刚下过雪,小区沿路的灌木被覆在皑皑白雪下。
婚车缓缓驶入岳父家院子,众人迎了出来。
以大堂哥为首的接亲团,直奔人家送亲团那边,完全不顾他。
见岳父出来,他们开起玩笑喊三哥。
岳母刚出别墅,他几个堂姐夫主动上前向岳母自我介绍起来。
周时亦以为他们至少会装一装,挣扎两下,没想到直接放弃。
他转脸找宁缺,发现宁缺正和老板闵廷站一块,说考虑了一路,还是决定做钟忆的娘家人。
反水得更彻底。
早知,还不如带辰辰来。
周时亦发现没人留意他,趁着他们寒暄混乱,他径直进了别墅。
江老爷子眼看着孙女婿上了楼梯,自己一把年纪也不好直接上去拦。
“闵廷!江琰风!你们人呢!”
三楼卧室露台,季繁星趴在护栏上,正满院找新郎:“人呢?”
“叩叩!”
季繁星猛地转身,只见要找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你是怎么上来的!”
男人穿着她定制的西装,领带也是。
钟忆心头一跳。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就拿着白玫瑰与蓝绣球的手捧花闯入视野。
季繁星又望望楼下,仍难以置信:“你是怎么上来的?”
“直接走上来的。”
“没想到接亲团今天这么齐心啊。”
“他们没帮我,都反水了,还在下面热情聊着,希望送亲团别为难他们。”
季繁星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她没反锁新娘房门是故意放水,没想到楼下是真大意了。
周时亦看着钟忆,这件婚纱终于穿在了她身上。
他走到床前,俯身抱了抱她:“昨晚怎么不打我电话?”
钟忆:“婚礼前不见面,打电话也算。”
周时亦松开她,在床前单膝半蹲下来,从西装内兜取出那两枚发卡。
“要哪枚?”他问。
钟忆不明所以,但还是指指辰辰送给她的第一枚樱桃发卡。
周时亦将樱桃发卡别在手捧花丝带上,另一枚别在自己的白玫瑰胸花上。
发卡别好后,他起身,手撑在她身侧,按在层层叠叠的婚纱上。
凛冽的气息骤然间侵略过来,钟忆下意识屏息。
周时亦低头亲了下来,含住她的唇。
“我爱你。”他声音低沉沙哑。
房间里除了季繁星,还有造型师和几位正在跟拍的摄影师。
此刻楼梯上传来喧闹声,正在寻找新郎。
钟忆心跳如擂鼓,被吻时无法专注。
周时亦却丝毫不受影响,未从她唇间退开,继续吻着。
钟忆反手抵在床上撑住自己。
周时亦望着她眼眸:“爱不爱我?”
第四十五章
还不等钟忆回答, 走廊上一群人蜂拥而至。
“周时亦!你赶紧下去再重新上楼!”
不知谁喊了句。
季繁星笑到眼泪快出来,头一回见把新郎给疏忽的。
周时亦这才想起进门时没锁门,冲季繁星一扬下巴:“把门反锁上。新剧要是缺投资, 随时找我。”
“爽快!”季繁星箭步冲向门口。
在江琰风还差两三步就要逼近时, “砰”一声,门从里面被季繁星顶上。
“咔哒”, 门锁落定。
“周时亦, 我看你还不出来了!”
季繁星听出是钟忆另一个堂哥的声音。
周时亦当然要出去, 只不过是抱着钟忆出去的。
想将他拽开的人无处下手, 生怕碰着自家妹妹。
江静渊在楼下叮嘱:“下楼梯当心!琰风你扶着点时亦。”
江琰风:“……”
不仅不能为难,还得小心扶着。
楼下餐厅,接亲团正围坐着吃早茶。
满桌江城茶点和港式早茶,他们不拿自己当外人,吃起来毫无顾忌。
新郎抱着新娘终于到达一楼,大堂哥冲周时亦招招手:“时间还早,过来尝尝茶点。你刚在楼上,我可惦记你了,早饭都没胃口。”
“我看你吃得比谁都香。”
“哈哈。”
大堂哥咬了口樱花定胜糕,脸不红心不跳道, “幸亏我们加入得快,不然你能顺顺当当上楼?”
周时亦还要拍照,没空找他算账:“那个糕你别都吃光,给钟忆留几块。”
“多呢。”大堂哥细品定胜糕。
周肃晋常驻江城, 不缺定胜糕, 他吃了一块樱桃面包。
面包口感独特,他问阿姨方不方便给他打包一份,他带给女儿。
阿姨:“给辰辰是吗?已经准备好了。”
樱桃面包本就是专门给辰辰烤的, 钟忆说小家伙最爱吃面包,尤其喜欢樱桃。
大堂哥见周肃晋打包了,让阿姨帮忙打包一份定胜糕。
他平时不吃糕点,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周肃晋瞧他:“你打包给谁?”
“我自己吃。”
“……”
“图个吉利,定胜。”
周肃晋又看一眼桌对面的三位姐夫,还在陪三婶聊着。
从早茶已经聊到过段时间去港岛喝下午茶,说他们母亲最喜欢她的电影,来之前特意叮嘱,请她与时梵音去家中做客。
他们是真的忘记,来干什么的了。
院子里,摄影师正在给新郎新娘拍照。
钟忆抬眼望着身前的男人,好像回到了那年在海岛拍婚纱照。
她穿着同一条婚纱,他穿着同色系的西装,只是条纹不同,不细看根本辨不出区别。
一切恍如隔世。
周时亦将胸花小心取下来,连同她的手捧花递给季繁星,对摄影师说:“帮我们拍一套,修出来晚上婚礼用。”
几位摄影师:“……”
被惊住了。
这是当天现拍婚纱照呀。
法式别墅为背景,初夏草地绿茵茵一片,出片不输海边。
钟忆:“婚纱照不是恢复出来了吗?”
周时亦将人揽在怀里:“得有一套短发的。”
顿了顿,他道,“短发也好看。”
拍照不想留任何遗憾,钟忆分开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紧扣。
摄影师引导他们动作,示意他们牵着手往别墅走,尽量自然真切。
钟忆转头对他说:“我就当第一次带你回家见我爸妈。”
这样牵着对方往前走时,肢体语言便不一样了。
最大的遗憾,想过带他回去,将他介绍给爸爸。
可惜,最后没能实现。
“钟忆。”
她再次转头:“嗯?”
“以前我也打算带你回去的。已经跟我妈说好,等天暖了你项目忙完就带你回去。”他顿了片刻,“第二周我们就分开了。”
钟忆怔了半秒。
周时亦用力攥攥她的手。
钟忆说不出此刻的难过,如果当年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再成熟一点,愿意退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分开?
婚纱照拍好,也到了回婚房的吉时。
一帮人举着手机对准江静渊,等着录他掉眼泪。
江静渊哑然失笑,手一挥赶他们走。
钟灼华以为自己演技了得,任何时候能控制自己的眼泪。
可当钟忆过来抱住她说:“钟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幸运能成为你的女儿。往后,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爱自己。”
钟灼华眼前倏地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这小混蛋终于和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家,她该高兴的,却不知在哭什么。
“大喜的日子,不哭。”
钟灼华擦擦眼泪,又给女儿轻拭眼角。
松开妈妈,钟忆转向爸爸张开手臂。
只这一个动作,江静渊就难受起来。
钟忆被爸爸搂在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温暖又安心。
“爸爸,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女儿,钟姐还做我妈妈。你要好好爱她。”
江静渊哽咽了下:“好。”
“说不定我还是不会画画,怎么也画不出来。”
“没关系。画不出来爸爸就继续替你画给妈妈看。”
钟灼华正抹着眼泪,突然感觉出不对。
原来闺女小时候的课后作业,都是他画的。
每次视频看到,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她都会夸女儿一番。
原来连画得不怎么样的都不是女儿自己画的。
不少人拍到了江静渊哭的样子,闵廷没拍,周肃晋站得很远,更没拍。他看看手中拎着的樱桃面包,完全无法想象女儿长大出嫁那天,他要怎么办。
上车后,钟忆从车窗向父母挥手:“我过两天就回来,蜜红豆给我留着!”
钟灼华又哭又笑:“我今晚就吃光,叫你吃那么甜!”
钟忆笑:“以后可能就不吃那么甜了。”
婚车缓缓驶离,直到看不见父母的身影,她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关上车窗坐正。
坐在副驾的周加烨缓和气氛:“怎么以后就不吃甜的了?怕血糖高?”
钟忆笑笑:“还真有点担心。”
周时亦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钟忆今天不需要自己开车,认真观察外面的路标,看回家的路都是从哪些地方经过,记住回家怎么走。
车内大多是伴娘伴郎在聊,她和周时亦偶尔附和两句。
快行驶至小区时,钟忆对周围才渐渐熟悉起来。
这是她第四次过来,对别墅布局终于不再感到陌生。
下了婚车,还有一道道关要过。
周时亦的朋友和同学拦在门口不让进。
他偏头对大堂哥说:“接亲时不出力就算了,吃了那么多定胜糕,总不能再拿饿得打不过当借口了吧?”
“……”
大堂哥兀自失笑,毕竟刚刚才吃完一块定胜糕。
有先前不出力的接亲团帮忙,周时亦抱着钟忆顺利上楼。
客厅里,周老爷子见几个孙子和孙女婿如此齐心,欣慰不已。
尤其是大孙子,成家后到底不一样了,有了担当。
楼上,主卧门推开。
钟忆环顾房间,陌生的风格与布局,但好在气息是熟悉的。
周时亦将她放在床上,关上门,终于得以片刻安静。
钟忆刚脱下婚鞋想歇歇脚,敲门声响起,时梵音带着自己的造型师进来。
“妈。”
“今天太漂亮了。”
时梵音抱抱她,“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你这么美,不穿中式婚服拍照留念总觉得有点可惜,所以给你也准备了。”
钟忆有点担心:“可是我短发。”
“没关系,短发更惊艳。”
“谢谢妈。”
时梵音自己就挺遗憾当年没多选几套礼服,也没穿中式婚服,不能再让儿子儿媳留遗憾。
她发现钟忆化妆后,眉眼间还是明显能看出钟灼华浓烈美貌的影子。
周时亦没离开,坐在沙发上看造型师给钟忆化妆。
时梵音示意儿子:“我和繁星陪着小忆,你下楼去忙吧。”
周时亦:“没什么要我忙的,大堂哥会替我招待朋友。”
时梵音打趣:“不容易啊,今天怎么对你这么好?”
“想让我带定胜糕给他。”
“……”
周时亦支着额头,从镜中看钟忆:“我眯几分钟,化好妆喊我。”
这几日几乎通宵没睡,有些累。
将她接回来后,看她坐在他们的卧室,不管芥蒂还有多少,总算距离近了。
钟忆:“你睡吧。”
因为她自己在经历了连日来的精神亢奋,此刻也觉得疲惫。
做好造型已是一小时后,她头发短,反倒省时。
其他人悄声离开卧室,钟忆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他靠在沙发里还没醒。
婆婆临下楼时说不用着急,反正婚宴前都是拍照时间。
钟忆起身,取下沙发背上的西装,给他搭在身前。
周时亦睡得沉,有人给他盖衣服也没醒来。
钟忆去了隔壁书房,想看看自己那些摆件摆在了什么位置。
上次来过书房,和波士顿家中完全不一样的布局。
书房门半敞,她径直进去,前脚刚踏进去,后脚顿住。
有那么一瞬,仿佛是在梦中。
阳光从南面的落地格子窗照进来,落在她的小摆件上。那是还没恋爱时,周时亦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从比利时带给她。
钟忆走进书房,转身环顾整个房间,目光掠过墙上得油画时,人怔住。
原来他那天回波士顿家中,是去取这幅风车油画。
回国时,她没舍得把画带走。
因为知道,打包带回去的那些东西,早晚有天也要被处理掉。
所以把画留在了那个家。
这幅画与波士顿家中书房的整体风格相搭,又是知名油画,即使有天那栋房子有了新的主人,它也不会被丢掉。
或许继续挂在那里,或许再流转到拍卖行。
这幅油画见证了他们的四年。
刚恋爱时,有次吃饭她跟他聊起小镇生活,说起小时候爸爸送她去画画,她没有天赋,却很想画风车,画了几年也没画出来,连临摹都临摹得不像样子。
她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
后来他拍下这幅油画,说应该是她小时候想画却一直没画出来的风车。
画中,天空高远辽阔。
近处,河流绕着木屋,茂盛草地里的深蓝色磨坊风车倒映在水中。
整幅油画温馨治愈,色彩厚重。
正是她想画却怎么也画不出来的风车样子。
“钟忆?”周时亦在走道唤她。
“醒了?”
周时亦循声找过来,见她盯着油画看,却也没多说什么。
钟忆仍看着墙上的画:“我决定原谅你一半。”
其实她自己也无法把原谅量化,更无法将这三年的意难平去均分,甚至有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怨他什么。
有时怨他的时候她也在怨自己。
怨他为什么要口不择言伤害她?
也怨自己为什么明明那么爱他,却更口不择言去伤害他?
这一刻,看着她最在意的礼物出现在新家,一切好像又回来了。
周时亦的手机响起,他看眼来电显示,顺手接听。
“按国内时间,这个时候你该接到新娘了吧?”
“接到了。”周时亦看腕表,那边已经半夜,“还没休息?”
对方笑说:“等着给你们俩送祝福,怎么能休息。”
“昨晚不是祝福过了。”
“那是昨晚,能一样么。你们婚礼就不该这么仓促,我都没办法回去。”周时亦通知他婚期时,他已经确定参加这几日的全球半导体行业相关会议。
作为特邀嘉宾他要上去演讲,无法缺席,只能遗憾错过他和钟忆的婚礼。
“就祝你们从此无矛盾,白首不分离。”
“感谢。”
“我说话向来很准,以前说过钟忆的都预言成真。”
“说过她什么?”
对方笑了声:“那不能告诉你。”
七年前的校友聚会,他得知钟忆的男友是高中同学,在国内读大学,当时他就泼冷水:学妹,不是想泼你冷水,你才刚大二,回国早着呢,况且你不一定回国。异地恋没结果。
“不打扰你们二位新人了,以后有空回国聚。”
周时亦挂了电话,将校友的祝福转达给钟忆,示意她下楼:“摄影师在等我们拍照。”
“好。”
两人一同离开书房。
钟忆侧目问:“证婚人请的是谁?”
周时亦道:“没请。我自己证婚。”
钟忆参加的婚礼少,不知是不是也有人给自己证婚。
她还在楼梯上,就听到辰辰雀跃的声音:“姑姑!”
辰辰啃着樱桃面包,蹦跳着在楼梯口等着她。
钟忆下楼的脚步不觉加快,小家伙今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
“姑姑!”
辰辰兴奋地连声叫着,另只手里是糖果,她特意留给钟忆。
钟忆从楼梯下来,一把抱起辰辰。
这才发现小家伙肩上背着一个与公主裙同色系的小包。
“里面装的什么呀?”
辰辰:“花花。”
小家伙是婚礼花童,妈妈早上给她装了满满一小包玫瑰花瓣,告诉她只能撒给姑姑,其他人不给。
摄影师在等着拍全家福,周肃晋从钟忆那接过辰辰。
此刻他又困又累,但还是全程抱着女儿。
全家福拍好,摄影师又单独给新郎新娘拍了一套中式婚服照。
钟忆感觉今天把几年的照片都补拍了回来。
周时亦看着她说:“还有一套婚纱,到酒店再拍。”
“哪来的?”她脱口而出。
“我给你订的,还能哪儿来?”
两家见面那晚,母亲说看中了款婚纱,可惜工序繁复来不及赶制。
他听见了,就做不到不买给她。
回去后便让詹良联系品牌方,他亲自与设计师讨论了几个小时,最终敲定裁剪款式,确保十天之内能完工并空运到北城。
她送的两套西装中,另一套灰色正好配新定制的轻纱。
“我表哥恢复出来的照片,婚礼上用了几张?”
去酒店的路上,钟忆问道。
此刻,她已经换上那套轻纱。
款式极简飒美,适合她的短发。周时亦也另换了西装,是她定制的那套灰色系。
周时亦回道:“一张。”
“怎么不多用几张?表哥一直到今天凌晨才恢复出来。”
“闵廷说一张足够。”
他当时不在场,是闵廷自己做主只用一张。
一早闵廷去了酒店,亲自调试效果,又交代婚礼现场负责人,其他照片不必播放。
钟忆好奇:“用了哪张?”
周时亦:“不知道。”
他问过婚礼负责人,对方道:周总,您还是自己看吧,比我说的有意义。
到了酒店,父母早已在等候。
钟灼华在迎宾花墙下已经拍了数张,九万九千朵白玫瑰和蓝绣球搭配的渐变色花墙,连她这个偏爱浓烈而不喜欢素淡鲜花的人都颇为震撼,忍不住想多拍几张。
难怪三位堂姐夫接亲时跟她说,一家人在酒店忙了一夜,要确认的细节太多。
大堂哥也插话:三婶,给钟忆多带几套礼服,你和三叔也多带几套。从花墙到婚宴大厅处处都能拍出结婚照大片。
她又拍了两张实况留念,转头对丈夫说:“选的女婿还不错。”
在她这儿又过一关。
江静渊道:“我能主动提联姻,自然有主动的道理。”
他对妻子示意,“小王八蛋来了。”
钟忆快步走近,一把抱住妈妈,目光却被数米高的渐变花墙吸引。
花墙中间有他们的名字,没有用拼音缩写,赫然写着:
周时忆
钟亦
就连字体都与他们曾经写在书签上的一模一样。
钟灼华也看向名字:“绣球保鲜时间短,连夜布置,难免有错。不过音都一样,我倒觉得更浪漫了。”
钟忆道:“名字没弄错,我们以前经常这样写。”
她转身去看周时亦,“你还记得这个?”
周时亦点头:“记得。”
钟灼华拍拍女儿:“一会儿还要在这里拍照,不着急看,先去看看闵廷给你恢复的照片。”
钟忆在宴会厅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自己的笑声。
她纳闷不已,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口,只见婚宴大厅数个大屏同步播放着她的一张实况照。
当时拍海边婚纱照休息间隙,摄影师助理用手机给她拍下的。
实况里,她下巴抵在周时亦胸口,仰头笑问:“我有两罐蜜红豆,嫁不嫁我?”
周时亦原本一直垂眸看着她,闻言忽而无声失笑。
紧跟着是她清脆的笑声。
实况停止。
而后,又循环播放。
钟忆从来没抱希望,表哥能把这张实况恢复。
第四十六章
这张实况后面其实还有对话, 但摄影师的助理没来得及拍全。
当时周时亦顺着她的话问:“嫁你,两罐蜜红豆都给我?”
她笑:“那当然!我家家大业大,怎么能委屈你?两罐都是你的了。”
周时亦逗她:“业有多大?双开门冰箱盛蜜红豆?”
她笑趴在他怀里。
当初工作室把婚纱照底片给她时, 实况图也一起拷给了她。
那时他们的感情, 是现在演都演不出的。
再次看到实况,失而复得的庆幸无以言表。
周时亦偏头问:“这张实况当时怎么没传给我?”
钟忆:“那时觉得这很正常。”
在一起时只觉得是日常记录, 她手机里每天记录的比这还甜蜜, 不会每张都发给他。
分手后, 再看曾经的甜蜜, 每一张都珍贵无比。尤其这一张实况记录的还是拍婚纱照期间,又是完整的一句话。
别说他看到了会感慨,她自己再次看到都思绪万千。
她无意间扫过他左手,发现他的胸花还在手里。
换了西装,胸花还没戴。
还不等钟忆问出口,周时亦把胸花递给她:“帮我戴一下?”
“好。”
钟忆不是很熟练地帮他佩戴着。
男人始终垂眸看着她,她没抬头,边戴边道:“在你问我之前,我正要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戴。”
周时亦道:“需要。”
“……”
他还真认真回了。
实况图仍在播放,直到婚礼开始。
周老爷子看到大屏, 脚下没落稳,扶了一把身旁的大孙子。
大堂哥赶紧俯身搀住爷爷:“知道我现在多可靠了吧!以后要骂骂我爸,别骂我。”
周老爷子冷哼一声,指指大屏:“都已经作假了, 就不能做真点儿?”
“爷爷, 这是手机拍的实况。”
实况就做不了假?
真当他老糊涂了不成!
“钟忆现在短发,婚纱照给她P成长发做什么?看着都不像。”
“爷爷,这个说来话长——”
周老爷子手一摆:“那就别说了。”
“……”
周老爷子已懒得生气, 这几天快被儿子和孙子气死。
他还天天劝江老头要学学自己,别动辄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
主桌坐的全是各世家长辈,时梵音和钟灼华坐在次主桌,两位爸爸陪着新人在门口招呼宾客。
时梵音扫一圈,发现无数道好奇的目光都投向她们这桌。
她压低声音对身侧的人道:“不上台是明智的。”
钟灼华:“我在颁奖礼内场都会被这样盯着看,别说今天基本都是没见过我的人。”
时梵音翻开相册:“给你看看小忆的中式婚服照,我自己拍的,像不像你?”
“真像!以前她没化过这样的妆。”
“季繁星眼光还是蛮独到的。她说当初在画展,一眼看中你闺女,还递了名片,恨不得当场签下。”
她挑选几张传给钟灼华。
钟灼华当即挑了张更换屏保,以前手机里从来不敢存与女儿有关的任何视频照片,现在可以随心所欲换屏保。
时梵音问道:“27号路程的演唱会,去看吗?我有两张票。”
钟灼华笑:“…你是周时亦亲妈吗?”
时梵音笑得更爽朗:“勉强算是。去吗?”她又问一遍。
“不去。”钟灼华锁屏手机,“首场去过了,算有始有终。”
说起来,她总觉得自己那部电影,或多或少曾影响过两个孩子在重逢后的复合,“那时我不知道小忆有男朋友了。”
“没关系,千万别自责。”时梵音逗她,“吃点醋有什么,还杀菌呢。”
钟灼华哭笑不得。
这真是亲妈。
时梵音言归正传:“现在好了,他们有了小家,婚后第二天就是520。别说,江静渊挺会选日子。”该夸的要夸。
钟灼华随口问:“你们结婚纪念日是哪天?”
“2月29号。”
“你们怎么选2月29号结婚?那不是四年才过一次纪念日?”
“对啊。我特意选的日子,少过纪念日,多省事。”
“……”
时梵音抿了口水,又道:“如果能重选,我也许会好好选一个日子。”
但一切无法再重新来过。
好在,孩子们的婚礼是圆满的。
从日子到宴会厅,再到所有细节。
晚上六点十九分,婚礼从一段视频正式开始。
上千位宾客齐齐看向最近的大屏。
在主持人现场弹奏的古筝曲中,视频里江城小镇的乌篷船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年轻时的江静渊抱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女孩像雪团子一样白。
江静渊柔声哄着:“摇船的爷爷下班了,我们明天再来坐好不好?”
女孩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爸爸,爷爷下班,你摇。”
宴会厅里响起轰然笑声。
古筝曲结束,婚礼钢琴曲响起。
在众人期待中,钟忆挽着江静渊入场。
这是江静渊最盼着走却又最不敢走的一段路。
从此,他再没办法说:我要回家带孩子了。
因为孩子有了自己的家。
父女俩在舞台站定。
主持人对着台下笑说:“我知道,你们一定想听新娘的爸爸说几句,对不对?”
全场难得异口同声:“对!”
江静渊笑,接过话筒。
圈中有传,女儿是最近才认回,此前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个视频。
“我也知道,你们想听的不是我今天怎么不舍女儿出嫁,是想听我和我妻子的故事。今天是你们出席别人婚礼,来得最早的一次吧?生怕错过了什么八卦。”
笑声一片。
不承认也不行。
江静渊:“和钟灼华认识的时候,我单身。是老季介绍我们认识。”
坐在次主桌的时梵音拿胳膊肘捣一下身边的男人:“你争不过虞老师,本来还以为能在江静渊心里排个第二的是不是?没想到吧,结果第二是人老季。别过几天发现自己连前三都排不上。”
周云镰:“……”
江静渊继续道:“当年是我主动追求的。隐婚后,我唯一能为这段婚姻做的,就是照顾好女儿,陪伴女儿成长,让妻子安心拍戏。”
钟灼华望着台上的男人,自己好像从未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过。
江静渊:“隐婚有隐婚的好,安静,不受舆论打扰,但也失去了很多。如果公开,则要一直被流言蜚语困扰,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再无隐私,不过我们一家就能正常出现在大众面前。”
“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公开好一些,还是隐婚好一些。我和妻子亏欠女儿太多,总觉得还没爱够她,二十六年眨眼间过去。”
“所幸,女儿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也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自己所爱也爱自己的人。今天是女儿与女婿大喜的日子,感谢各位来见证他们的幸福。”
钟忆看向红毯另一端,男人手持捧花向她走来。
这一刻,早在拍第一套婚纱照时,她就盼望过。
女婿走近,江静渊还像以前那样拍了拍他肩膀。
千言万语,都尽在了不言之中。
江静渊揉揉女儿的脑袋,回自己位子,将台上交给了他们。
周时亦将人拥入怀中,用力抱了抱。
钟忆也环住他的腰:“谢谢。今天是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周时亦低头,覆上她的唇。
主持人不知那边什么情况:“你们俩怎么就亲上了?还没让你们亲呢。”
全场爆笑。
在笑声中,辰辰撒着玫瑰花瓣,新郎牵着新娘走向舞台。
辰辰似乎不放心叔叔牵着姑姑,撒一把花瓣,就回头自己去牵着钟忆的另一只手。牵一段路,她再跑向前撒几把花瓣,又忙折返回来。
反复如此。
她被评为本年度最忙小花童。
所有玫瑰花瓣都撒给了姑姑。
新娘新郎也来到了舞台中间。
钟忆看着周时亦将对戒中的那枚钻戒戴在她无名指时,满腹疑惑。
他不是说是以前的,不适合?
但主持人就在身旁,她无法多问。
“新郎今天作为自己婚礼的证婚人,有什么想对新娘说的吗?”
“有。”周时亦接过话筒。
担心紧张,有些想说的忘记说,他写在了便签条上。
钟忆认得那张便签条,是她留在波士顿冰箱上的那张,被她撕成两半,他又粘好了。
她在便签条上说,她去比利时出差,买了他常给她买的巧克力。
那张便签纸,周时亦只是拿在手中备着,没看。
他看着她道:“这几年我也常去比利时出差。其实,那边的业务并不多,每次过去我都会多留几天。可惜,从来没遇到过你。”
钟忆望着她,酸涩直涌。
说完,他抱了抱她。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
接着,周时亦转向宾客席:“我和钟忆曾在一起四年,她的长发结婚照就是那时拍的。后来因为一些矛盾分开了。三年里,我们再没遇到过。”
这时大堂哥到处找话题,好不容找到后打断他:“你先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还替我送过一份文件到三叔家?这都没遇到?看来是爷爷老生气,冲撞了你的姻缘。”
周老爷子:“……”
本来安静的宴会厅,突然哄堂大笑。
钟忆看向身侧的男人,她不知道他何时去过她家里。
周时亦也侧目,道:“冬天去的。”
那天他正好在大堂哥办公室,顺路替他送份文件。
只在江静渊那待了半小时便告辞。
礼成后,回到后台,钟忆拽着他衣袖:“有事问你。”
周时亦驻足:“嗯,什么事?”
钟忆示意自己的钻戒:“你之前不是说不适合?”
她直言心里的纠结,“不合适……是因为它是家传的,曾打算过用来订婚?”
订婚,那自然就是上一段。
周时亦解释:“这是给你定的,不是家传的。退一万步,真是家传的,还打算用来和别人订婚,我又怎么会在婚礼上给你戴?”
钟忆微怔:“什么时候定的?”
“很久之前。”
钟忆在想,是不是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他就定了。
就像她给他定的那两套西装,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
周时亦多解释了几句:“钟忆,你或许一直在不断说服自己,分开三年,我有新生活也正常,不能怪我。但实际情况是,我如果真和别人开始过,别说亲密关系,就算给对方出差带过礼物,你这辈子都很难解再消除芥蒂。”
钟忆:“我没你说的那么小气。”
“确定?”
钟忆不接话:“我去换礼服。”
她抬步要走,被周时亦一把抱进怀里。
“钟忆,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
钟忆脸埋在他身前。
周时亦道:“我和她还没到订戒指,订礼服那步,只是爷爷定下了订婚日子。真要到陪她去订礼服那一步,可能就不是简单联姻对象的关系了。”
“别说你不会原谅我,爸也会慎重考虑,不会再撮合我们。”
原本他们之间就有心结,如果再来一个更难打开的心结,说不定最后就以离婚收场。
岳父最了解自己的闺女,便不会再多此一举。
周时亦胸前的白衬衫上沾了口红和粉,又去换了件。
将近凌晨,两人才回到婚房。
从盛大的婚礼现场回到寂静的别墅,热闹远去,钟忆恍觉像从梦里回到现实。
因为是婚礼,他们都在无限迁就对方。
婚礼结束,她也不知两人会如何相处下去。
钟忆卸了妆,泡过澡换上舒适的睡裙,人清爽了些。
她从浴室出来,周时亦已冲过澡,正帮她整理新婚礼物。
虞老师送了两只帆布包,寓意好事成双。
钟忆经过他身边,见他正拆着一条限定款丝巾。
“丝巾是谁送的?”
周时亦道:“我。”
“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
新婚第一天同处一室,钟忆也不知该聊什么,在他旁边坐下。
周时亦偏头看她:“去床上吧。”
钟忆没应声,不过确实很困,倚在他肩头,阖上眼。
周时亦叠丝巾的动作一顿:“不去床上睡?”
钟忆道:“我先适应适应房间。房间就只有你我算是熟悉。”顿了下,“也还没那么熟。”
其实,适应的不是房间。
她常出差,哪里都住得惯。
适应的是分开三年后要同床共枕。
周时亦问:“今天抱了你那么久还不算熟?”
钟忆眯着眼,不答。
周时亦又看她一眼:“觉得不熟,睡的时候不会抱着我?”
她只是靠在他肩头,没抱他。
隔了几秒,钟忆说:“影响你整理礼物。”
周时亦不再整理,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擦手。
身边的人依然没动静。
她还是疏离,不再那样那样靠着他。
将湿纸巾丢进垃圾桶,他起身。
钟忆迷糊睁眼,周时亦将她打个横抱抱起。
忽然间她困意全消。
新婚的被子里,清新的柑橘香被冷冽的雪松与冷杉后调强势包裹。
钟忆没枕自己的枕头,被他抱在怀里。
时隔三年再枕着他胳膊睡,难免心跳加快。
以前,他都是抱着她睡。
他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醒来下意识就找他。
“分手后,你多久习惯一个人的?”
周时亦淡淡道:“我记那些做什么。”
有时忙到半夜,他突然会想,她半夜醒来会不会找他。
沉默片刻,钟忆怨着他解释道:“你非说我对你只是那么点生理性喜欢,明明不是。”
以至于他们领证后这么久,还是那样陌生。
周时亦单手将她抱在怀下,吻着她:“不该那么说。”
“可是你都说了。”
他哄着她问:“这样呢,还陌不陌生了?”
钟忆忽而一个激灵,他还什么都没戴,直接贴合了上去。
温柔的、强势的,灼热的。
两处摩挲。
过去那些滚烫的熟悉的记忆,在如今这个还带着一点生分的怀抱里,翻滚着涌来。
他只是一直哄着她,没有再进一步。
钟忆伸手,犹豫了下,轻攥住。
周时亦呼吸一顿,看着她的眼,不时吻她,任由她攥着。
第四十七章
她以前也会这样攥着。
想撒娇的时候会如此, 想煎熬他的时候,也这么攥着。
周时亦当然是纵容着她,但凡自己能忍住, 都会任由。
不仅由着她, 还会低声哄她两句。
男人紧实的手臂撑在她两侧,无声而专注地看着她。
今晚与以往不同的是, 钟忆手心被烫得灼人, 像回到他们第一年刚在一起的时候。
没坚持到第三分钟, 她松开他。
沾着他体温与荷尔蒙气息的手, 一时无处安放。
钟忆几乎下意识地,在他浴袍上擦了擦。
周时亦牵过她那只手,交握扣住。
“刚才,算哪一种?”
钟忆知道他是在问她,刚才攥着他是在撒娇,还是在煎熬他。
她只回看他,不言语。
周时亦望着她:“今天新婚,不亲我一下?”
钟忆依旧没应声,却双手环住他脖子。
周时亦配合着低下头来,她含住他的唇。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鼻尖。
她时轻时重地吻着他。
吻得轻的时候, 是想到那面花墙。
用力咬他时,是因为分开三年后再次亲密,陌生又熟悉,心绪难免复杂。
她知道, 此刻他的心绪和她差不多。
甚至多了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绪。
她提分手这件事, 在他内心深处讳莫如深。
就在她扣住他后颈吻他时,周时亦的手落在她的马甲线上。
“这几年在练瑜伽?”
“嗯。”
回国后,她坚持练瑜伽, 再加上平时跑步,马甲线还是很清晰的。
他沿着马甲线,指腹覆上他以前经常埋头亲的位置。
钟忆对他修长又性感的手毫无抵抗力。
曾经是。
现在依然是。
周时亦左手抱紧她,吻着她的唇:“爱不爱我?”
上午接亲时她没答的问题,他在夜里继续追问。
问的时候,右手指腹打着旋摩挲。
在这个时候,钟忆一点不想认输。
他不再问,顶开她的唇深吻,指腹始终打着旋。
钟忆躲不开。
渐渐地,她情不自禁回吻他。
此时周时亦的右手,从手心到骨节分明的手指,似挤了一手的洗手液。
特殊的洗手液晶莹粘稠,带着似有若无的柑橘香。
钟忆最终还是回应了他那个问题。
三年不曾在一起,她以为要花几分钟才能适应他全部。
但身体有着曾经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吻着她说道:“以后不许再跟我提分手。”
声音透着长久运动后的低沉沙哑。
钟忆缓了缓气息,咬着他的唇:“不到相处不下去,谁想分手?我等了你半年,就当你出差了。想着会不会我们哪天都想通,不再计较,还会在一起。给你定的西装送到家时,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话音落,被子滑到地上。
这场爱,有想念,有贪恋,还有那么些不甘在里面。
钟忆洗过澡,累到不想再动,不想再说半个字。
周时亦从浴室出来,关了灯,将人抱在怀里。
不管怎样,不用再担心梦到他离开。
也不用再担心万一半夜醒来,翻身想找怀抱时,身边是空的。
周时亦这几天忙婚礼,夜里几乎没睡,这会儿也困了。
两人很快睡着。
醒来已是次日上午十点。
周时亦先醒,怀里的人还是昨晚的睡姿,许是太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理了理她的短发,轻放下她,起身。
床头柜上一片狼藉,昨晚没精力再收拾。
他将纸团和几枚包装纸收拾进垃圾桶,把丢在上面的毛巾送到浴室。
等他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床上的人还没醒。
周时亦端了杯温水,到露台打电话给母亲。
电话接通,他问母亲北城哪里的栗子蛋糕味道好,推荐几家。
时梵音:“钟忆喜欢吃?”
“嗯。”
今天5.20,给她庆祝一下。
时梵音关心道:“餐厅订了吧?”
“订了。”
周时亦抿了口水,问母亲:“您和我爸怎么庆祝?”
时梵音:“没空和他庆祝,我和你岳母约了吃饭。”
周时亦正要接话,听到那边传来自己的声音——正是婚礼上他的证婚词。
“妈,您一早看这个干什么?”
时梵音:“放给你听听,怕你忘记昨天说了什么。”
他自己承诺过的,怎么可能忘。
一场婚礼办下来,朋友圈全是这段视频。
还有岳父掉眼泪那段。
时梵音说:“我希望你不仅仅是为了婚礼圆满,说给宾客听。”
和母亲又聊了几句,周时亦挂电话回房间。
床上空着,浴室传来水流声。
钟忆洗漱完,去衣帽间找了衬衫长裤换上。
脖子往下没法看,全是周时亦留下的痕迹。
周时亦身上也是,抓痕更深。
所以衬衫领口的扣子只能松开一颗。
钟忆对镜穿系着衬衫上方的几个纽扣,这件白色短款衬衫露脐,她平常除了上班也不出去逛街,买来两三年了,今天还是头一次有机会穿。
她换好衣服出去,周时亦正整理新婚礼物。
昨晚只整理了一半,今天继续。
“早饭想吃什么?”周时亦问她。
钟忆的目光从他手上挪开,弯腰端起他那杯温水喝了几口。
“今天5.20,要庆祝吗?”
“要。餐厅订好了。”周时亦把刚拆开的对表放面前茶几上,“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能不给你庆祝?”
她还没向他提,所以不确定。
钟忆看着深色璀璨的表盘:“这对腕表是谁送的礼物?”
“我送的。”
“……”
钟忆在对面沙发坐下,扫视一圈堆满地毯的礼物:“除了虞老师那两个包,其他都是你送我的吧?”
周时亦极淡地“嗯”了声。
其他人送的礼物,姜伯还在统计,没拿上来。
钟忆:“…你送我,怎么自己拆了?”
周时亦道:“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这里边是些什么礼物。”
钟忆错愕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专门为婚礼买的。
周时亦:“只有丝巾是新买的,别的不是。”
那款限定丝巾的颜色适合她短发发型。
说话间,他又裁开一个礼物盒的精美外包装纸。
这些礼物都是分手第一年买的,每到一地出差,他还是习惯会给她挑礼物。
从几百到几百万的都有。
后来就没有再买过。
裁开的包装纸放一边,周时亦打开盒子,是两把含有风车元素设计的长柄杓,长柄顶端是磨坊风车,有次去荷兰出差买的。
方便给她放在咖啡杯里舀蜜红豆吃。
他将两把勺子递给她:“一把放家里用,一把放办公室。”
钟忆接过勺子:“谢谢。”
如果是当时收到,一定是无比惊喜。
现在收到,酸涩大于惊喜。
周时亦接着拆其他礼物,看她一眼:“婚礼过去了,就不坐我旁边了?”
钟忆刚才只是顺势坐了下来,并没有不愿坐他旁边。
她没多言,起身坐过去。
和他紧挨着,不到半拳的距离。
“这些是你三年里买的?”
“第一年买的。”
钟忆懂了,分手第二年和第三年,他没再买。
看着他拆礼物,她不觉陷入过去那些回忆里,忘记说话。
周时亦偏头看她:“这几年里,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钟忆回神:“你。”
如此直白,周时亦倒是一下没接住话。
顿了顿。
周时亦道:“得到的不算。还有呢?”
钟忆把话挑明:“还像以前那样,身心都彻底得到了是吗?别我只得到了一样。”
“……”
周时亦对着她手中快凉掉的温水抬了抬下巴,“先喝水。”
钟忆不渴,放下水杯,帮他一起拆礼物。
周时亦有时拿她没办法,端过水杯递到她嘴边。
钟忆一怔,是真不渴,他却以为她没得到他正面回答,在委屈。
既然他愿意喂水,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周时亦将剩下半杯水自己喝光,杯子顺手搁茶几上,接上刚才的话头:“我心里在不在意你,你感觉不到?”
“感觉得到。”钟忆转脸迎上他的视线,“可能是以前你对我太好了,有对比就难免会有落差。”
“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才两个月。”周时亦哄着她,“总得给我点时间。”
钟忆问清楚:“还是什么要求都得我自己提吗?”
“不需要。”周时亦看着她,“昨天证婚词不是说了?”
因为在此之前,她并不确定,证婚词是为了说给宾客听,圆满完成婚礼流程,还是给她的表白。
周时亦放下手中拆到一半的礼物:“走吧,出去吃饭。”
钟忆看看时间,早午饭要一起吃了。
司机今明两天放假,周时亦自己驱车,开了那辆黑色越野。
新婚第二天,钟忆换了新的帆布包,坐上副驾。
她环顾车内:“刚买的?”
周时亦发动车子:“闫亭林送的。”
闫亭林赶不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送了辆车作为新婚贺礼。
钟忆和这位学长的渊源不是一般深,闫亭林曾说过,她和初恋没结果。
还曾说过,她跟周时亦迟早有天会分……
嘴像开过光一样。
她侧脸问驾驶座的人:“这次闫亭林跟你说了什么?”
“从此无矛盾,白首不分离。”
那就好。
真怕闫亭林那张嘴再说以后会离婚之类的。
“我们副董以前还想挖他,但没请动。”
副董负责京和芯片业务,心心念念想跟闫亭林合作,可惜对方不来。
周时亦:“他家里不缺钱,除非他自己乐意,没人请得动他。”
他抽空看她一眼,“就像你,如果不是闵廷亲自去请,加上你有京和股份,你会来?”
钟忆坦言:“我不想回来主要是因为你。”
家里人都和他在一个圈子,无意间就要听到他的消息。
说不定哪天出去吃饭,遇到的就是他和另一个人。
所以内心排斥回来。
但人总是很矛盾。
一边排斥着,一边牵挂着。
最终还是回来了。
“不说这些了,你开车吧。”她及时打住话头,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
昨晚没空刷朋友圈,刚才下楼时她看了眼,婆婆居然发了动态,是条婚礼视频,配文:我儿子(墨镜)(墨镜)
钟忆点开视频,录的正是他说证婚词那段。
昨天在台上,他向来宾说了他和她分开三年再没遇到之后,被大堂哥打断。
当时全场哄堂大笑。
婆婆就是接着哄笑后面录的。
视频开始,她将音量调大。
主持人:“新郎还有什么想对新娘说的吗?”
周时亦:“没了。接下来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知道,你一定很爱她。
只是三十年养成的性格,曾让你很难低头。
我也知道,这三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一直在想她。
你明明对所有人都体面,唯独对她——你那么爱的一个人,你却没做到体面。
我还知道,你每次让她提要求,其实是你自己想为她做那些事。
她提与不提,你依然会为她做。
因为,分开三年,你早已想好了不止1095件想要为她做的事。
今后,你要好好爱她。
任何时候,别再说任何伤她的话。」
钟忆重听这段证婚词,与昨晚婚礼上的感受完全不同。
可能昨晚被那枚“家传”戒指困扰,一直在纠结他那句“不适合”,是不是曾打算过给联姻对象。以至于当时听他说这段证婚词时情绪受了影响。
即使分开三年,他们依旧常常心有灵犀。
36朵玫瑰、她喜欢却还没顾得上买的限定款丝巾。
证婚词里提到的1095件小事。
她最钟爱白玫瑰蓝绣球,曾想过如果结婚,一定要有这样一面花墙。
收回思绪,钟忆又回看一遍视频。
周时亦停下车等红灯时,才注意到她戴着耳机。
“今天还加班?”
“没加班。看了段视频,怕影响你开车。”
“我那段,还是爸那段?”
“你的。”
钟忆摘下耳机,把视频保存至相册,顺手给婆婆的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时梵音发消息给她:【帮你确认过了,他不是信口开河(偷笑)】
钟忆没想到婆婆这么有趣:【谢谢妈】
为免显得过于一板一眼,她又加了一个(墨镜)的表情包。
时梵音:【我和你妈妈已经在餐厅~】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上网?】
钟忆:【没。刚起没多久。怎么了?】
时梵音:【今天520,你妈妈公开示爱(大笑)】
钟忆忙点开妈妈的朋友圈,没任何动态。
她难以置信地打开微博,妈妈公开晒爸爸了?
无需再点进妈妈的主页面 ,热搜榜上已经爆了。
点进词条,她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穿中式婚服的照片,眉眼间很像妈妈。
钟灼华选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女儿的侧颜,一张是女儿持喜扇半遮面。
配文:【吾家有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四十八章
此前都是外界疯传她有女儿, 今天钟灼华亲自公开。
圈内合作过的演员与导演纷纷道喜,无论真心与否。
继上次为钟灼华辟谣后,郁导再次转发并评论:难怪有故人之姿, 原来是故人之子!恭喜侄女!愿幸福长久, 永结同心!
岑姐身为路程的经纪人,自然要祝贺。
路程受钟灼华提携多年, 再忙也亲自留了言。
看着照片里的人, 熟悉, 却更觉得陌生。
他只简单留言:恭喜钟姐!
“不想留就别勉强。”岑姐说, “我替你祝福过了。”
路程退出钟灼华的主页:“没勉强。”
岑姐看得出来,从昨天到现在,他努力让自己投入到排练中,却经常不在状态。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在这个名利圈中,真心是顶级奢侈品,因此过去那段感情,对他而言就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但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必然要舍弃一些珍贵的东西。
他算幸运的, 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得到的更多,年少时的梦想也全部实现。
有多少人是失去了,也没得到。
“季繁星托人递来个剧本。”
岑姐有季繁星的微信, 刚在她朋友圈中看到钟忆婚礼的照片, “她是钟忆伴娘。”
路程不假思索:“直接推了吧。”
“行,我就说你档期排不开。”
岑姐再看热搜榜,钟灼华的相关词条已有五个。
出道这些年, 她就是热搜体质,关于她和不少权贵豪门公子哥的爱恨情仇,连狗血电视剧都不敢那么编。
外界本以为她当年怀孕逼宫不成,没想到孩子竟然是江静渊一手带大。
为了妻女,这位江家老三牺牲了部分事业,放在权贵圈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
婚礼上,江静渊的那段发言,一夜之间让钟灼华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这比所有正式澄清的效果强万倍,而且有人愿意认真看,文字澄清没人有耐心读完,还容易被断章取义。
婚礼刚开始,江静渊怀抱年幼女儿的那段视频也被媒体曝出,一天内火爆全网。
网友纷纷喊话,让江静渊弥补年轻时的遗憾,带着算法大佬女儿上综艺。
“小忆小时候太可爱了,可惜我那时没见过她,好想抱抱。”
时梵音也在刷热搜,又看了一遍江静渊和钟忆小时候摇船的视频。
钟灼华说:“要不是女儿,我和江静渊早就散了八百回。”
女儿如此灵动可爱,她和江静渊必然谁都不可能放手。尤其孩子是江静渊带大的,她若把女儿带走,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手。
而她就更舍不得女儿,当年为了生女儿,她连演艺事业都抛在了一边。
时梵音退出热搜页面,端起酒杯轻抿:“我当年是为完成任务才生了周时亦。”
当时但凡与周云镰有丁点感情,她或许还会再生一个,和周时亦做个伴儿,一起长大。
“江静渊没问你怎么只公开女儿?”她支着下颌笑问。
钟灼华:“问了。不过没那么直白,问我怎么只发两张照片。”她怎么可能公开他。
时梵音笑:“你怎么回的?”
“我说本来加了他的一张,系统审核不通过,发不出去。”
“哈哈!”时梵音刚抿了一口红酒,笑呛出泪。
钟灼华忙递餐巾给她:“当心酒溅到衣服上。”
时梵音好不容易平复:“我现在最羡慕江静渊。有这么可爱聪明的女儿,还有这么漂亮有趣的老婆!”
正聊着,钟灼华收到女儿的消息:【爱你哦,钟姐(亲亲)】
今天是钟忆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520,她们一家终于公开,周时亦也在她身边。
网上的评论她一条没看,不能让任何评论影响今天的心情。
她没料到妈妈选在今天公开,原本爸爸担心舆论影响她婚礼,早就做好全平台公关预案,与她相关的词条都在尽力降热度。现在妈妈自行公开,爸爸便暂停了原方案。
于是她大婚、与周时亦分手后又联姻、钟灼华与江家老三隐婚生女等相关词条全网都爆了。
此时,她和周时亦正在去餐厅路上。
他订的是领证时去过的那家平价餐厅,人多,很容易被认出来。
说不定已经有狗仔在跟着他们的车。
公开的弊端就是,很难再有隐私。
周时亦问:“换个安静的地方?”
钟忆思忖片刻,提议道:“要不去我们食堂吃?狗仔的车进不去园区。”
京和园区有几家餐厅,环境和菜品不输市区任何一家。
“可以。”周时亦在前方路口掉头回去。
后视镜里,有两辆车跟着他们。
他没加速,到了京和园区门口,他们自然会被拦下。
去京和园区比市区近,不到一刻钟,越野车驶入园区,后面的车被拦在了门外。
钟忆不再关注后车,从帆布包里拿出丝巾。
下车前,她把丝巾递给周时亦。
是他刚送给她的那条限定款。
在家里时她忙着换新的帆布包,楼梯上又刷了刷朋友圈,没顾得上把丝巾给他。
她今天穿了宽袖小立领衬衫,颈间无需系丝巾。
周时亦会意,接过来。
钟忆解开安全带,转身面对他。
两人中间隔着扶手箱,周时亦整理好丝巾,倾身向前,手臂环过她后腰,将丝巾在她腰间绕了一道。白衬衫配阔腿牛仔裤略显单调,配条丝巾就不一样了。
原本钟忆打算穿条裙子,奈何锁骨上也有吻痕,只能穿立领衬衫,纽扣系到顶。
他垂眸认真系丝巾,钟忆屏息问道:“还记得怎么系吗?”
周时亦:“能想起来。”
三年没系,他曾给她自创的系法,有些忘了。
几分钟才系好。
周时亦直起身坐回去,钟忆低头查看,这个系法复杂,收尾都是编起来。
“这么复杂的系法你还想得起来?”
周时亦拿起车钥匙,看她一眼:“想不起来你又要觉得我没以前那么爱你。”
钟忆看着他,突然间特别想回到从前,想和他再谈场恋爱。
他这样强大疏冷的人事事都愿意纵容她,哄着她,她无法不动心。
但现在,短时间又很难回到多亲密无间的状态。
周时亦示意她下车,他先推开车门下去了。
钟忆拿上帆布包也下去,这几年她系丝巾都是最简单的系一道,有时甚至直接挂颈间,塞在衬衫里面,连系都省得系。
有他在身边,以后连每天丝巾的系法都不会重复。
“还真是你们呀!”大厦门口,宁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
周时亦走过去:“只是过来吃饭,外面餐厅有狗仔跟着。”
“我说呢,再工作狂也不能婚后第二天就上班。”
周时亦下颌朝餐厅方向微抬:“一起。”
宁缺忙摆手:“不打扰你们过520。”
周时亦慢声道:“你不是娘家人?不打扰。”
“……”
宁缺笑,“婚礼过去了,不兴再揭短。”他朝不远处黑色越野车一扬下巴,转移了话题,“那就是闫亭林送的新婚大礼?”
“嗯。”
宁缺玩笑:“他不是羡慕嫉妒恨你么,还送你这么贵的车!”
“恨久就变成爱了。”
“哈哈!”
钟忆走近,问他们在聊什么。
宁缺:“在聊闫亭林。”
钟忆和闫亭林只吃过几次饭,不算熟,便没多问。
她转而邀请宁缺跟他们一起吃:“没跟你客气,今天我请。”
“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
“已经来公司食堂了,你觉得还能有二人世界?”今天注定在哪吃饭都会被围观,来食堂的好处是,没人会拍他们,顶多看几眼。
最终,几人去了食堂三楼的一家西餐厅。
和同事来庆祝节日的人不少,几乎坐满。
服务员引领他们去里面的空座,路过一张二人座时,沙发里的男生恰好抬头。
互相看见,唐诺允的男朋友微怔,没想到在这遇见周时亦。
以前吃过两次饭,算熟识。
唐诺允的男友忙起身:“周总,这么巧。”
“是很巧。”周时亦伸手,礼节性寒暄。
坐对面的唐诺允也只好含笑打招呼:“周总。”
周时亦微微颔首回应。
钟忆扫一眼身侧的男人,他怎么连唐诺允的男朋友都熟悉?
来不及多想,她继续往前走。
宁缺虽疑惑却同样没停步,走向里面的位置。
简短的寒暄,周时亦没多耽搁,走去自己那桌。
待人走远,男友问唐诺允:“就因为你师姐和周时亦以前的关系,你就退出项目了?真没必要,跟你没关系。”
唐诺允摇头:“不是。”
“那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男友紧张道。
能让她退出项目,只剩身体原因。
唐诺允:“我妈妈是钟忆爸爸的初恋。”
男友懵了几秒,前几天同事吃饭时聊起钟忆的八卦,提了两句江静渊和初恋怎样,但没人提杨加愿这个名字,他哪会想那么多。
“你怎么不告诉我?”男友握住她的手。
唐诺允:“你实验到了最关键时刻,不想让你分心。我没事。”
有师姐那层关系,再加上母亲的原因,应该回避。
当初师姐打算和周时亦联姻时,她曾劝过,别和心里有人的男人联姻。就算对方个人能力再强,家世再好,也要慎重考虑。
因为一旦婚后爱上他,而他心里又有别人,这种痛苦很可能要持续一辈子。
师姐:条件那么好的男人,你指望他一张白纸?不可能。我们都说开了,订婚前先处理好自己的过去。能处理好,我觉得过去就能过得去。
刚才闲下来刷热搜,她看到周时亦婚礼上的视频,以为他这次联姻处理好了自己的过去,哪知钟忆就是他的过去。
餐厅最里面那桌。
周时亦在钟忆身旁坐下。
钟忆偏头:“你和他们很熟?”
周时亦:“算是,去年吃过两次饭。唐诺允的爸爸是她导师,吃饭时喊上了唐诺允和她男朋友。”
钟忆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很熟?”
对面的宁缺听不懂他们在聊谁,仔细琢磨着“你和他们很熟?”与“你们很熟?”这两句之间,那点微妙的区别在哪。
周时亦看着她:“真熟的话,就不必靠吃饭了解了。”
和唐诺允他们的关系,他解释清楚,“第一次四人聚餐,结果那顿饭,大半时间在聊你。当时不知怎么聊到了京和,唐诺允先提起的你,她男朋友也知道你。第二次吃饭,话题围绕的基本是路程,唐诺允喜欢他的歌。”
路程那时已经在筹备演唱会,唐诺允说起来没打住。
钟忆:“……”
宁缺:“……”
好像懂了。
周时亦顿了顿:“和她第一次见面相亲时,就聊到了你。”
联姻对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因为相亲难免会出现迫于家里压力,去应付一下的情况,不一定单身。
他说:分了,但还喜欢。
“后来我连你的一张照片都舍不得删,还怎么再了解下去,怎么去订婚?”
钟忆从最初的难受,到后来的不断说服自己别计较,再到如今坦然面对。
那些难过的日子,总算过去。
在他解释期间,宁缺已默默喝完一杯柠檬茶。
周时亦把菜单给钟忆:“先点菜。”
钟忆:“你点,我饿了。”
周时亦便自己翻着菜单。
钟忆从帆布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给宁缺两块,自己剥开一块充饥。
“我和你可能注定要经历一些事情,闫亭林说得还挺准。”
周时亦翻菜单的手一顿:“他说什么了?”
“说我和你迟早有天要分。”
“你还真信了?”
钟忆慢慢嚼着巧克力:“分手前不信。”
但分开后,确实觉得闫亭林的嘴像开过光。
周时亦想到昨天闫亭林电话里那句:“我说话向来很准,以前说过钟忆的都预言成真。”
“他是不是还说过你跟路程没结果?”
“…嗯。”
宁缺乐得笑出来:“闫亭林肯定觉得你的正缘是他,和别人迟早都得分。”
钟忆不再乱猜,直截了当问道:“什么意思?”
宁缺:“校友聚会前,闫亭林在图书馆要过你微信,你没给。”
问她要联系方式的人每天都有,她一律拒绝,记不住所有人的脸很正常。
宁缺笑说:“放心,闫亭林被你拒绝后没放心上,后来自己都忘了。校友聚会看到你面熟才又想起来。”
时隔那么久,也没了想法,更不会让钟忆知道自己曾被她“拒绝”过。
“他知道周时亦被你拒绝后,天天假装关心周时亦心情好不好,各种安慰。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钟忆:“……”
周时亦翻着菜单,没接话。
他和钟忆分手那天正下大雨,闫亭林得知后,非要冒着雨来接他。
第四十九章
他们三人在食堂庆祝着520, 朋友圈里,季繁星发了条仅部分好友可见的动态。
【感觉自己失恋了,虽然没谈恋爱(狗头)】
钟忆看到后关心道:【怎么了?】
季繁星:【我之前不是买了个剧本吗?找郁导帮忙递给岑姐, 刚回复我, 路程档期排不开(心碎)】
【不过岑姐说,她手下另一个艺人有档期, 承诺到时让路程客串个角色。】
钟忆:【你在纠结?】
季繁星:【我怎么可能纠结!这部可是大制作, 你们家周时亦不是答应我, 缺投资随时找他。岑姐想拿路程的资源给别人, 在我这门都没有!】
【她手下另一个艺人,走红后不像路程那么低调,我怕万一塌房连累电影。】
她看中路程,想找路程出演,可不就是因为路程人品有保障。
季繁星:【我没事,郁闷两分钟而已,陪你家周时亦吧,我再看看三叔掉眼泪的视频(偷笑)】
钟忆晚上再刷热搜榜,与妈妈有关的词条发酵一整天后,热度终于开始降下。
而和她相关的词条, 早不见踪影。
说来奇怪,今天如此高的热度,“江静渊初恋”、“疑似钟灼华二十六年前插足”这样的字眼,竟没有冲上热搜榜。
钟忆问爸爸:【爸爸, 那些负面的压下去了?】
江静渊:【嗯。】
钟忆:【那三月底的大面积负面热搜, 怎么没压?】
父母在上海家楼下被拍,后来关于妈妈的各种不实传言全挂在了热搜。
江静渊:【压了。你妈妈公司当时一直在公关,周时亦也安排了詹良去公关。】
当时黑料来势汹汹, 防不胜防。
后来全网讨论,想压也压不住。
只能等热度自身降了,后来才全部压下去。
他又道:【那次是被人拿去挡其他舆情。】
钟忆:【是被谁拿去挡舆情?】
江静渊不想影响女儿心情:【暂时没查到。公关公司拿钱办事,事关客户隐私,怎么能到处乱说,除非不想在这行干了。】
其实已经查到。
晚上九点半,钟灼华看过电影后回来。
她和时梵音在外约会一天,吃饭逛街看电影,互相拍照,比和男人约会开心多了。
“还没睡?”她瞅一眼卧室沙发上的丈夫,他正在看女儿结婚照。
江静渊:“这才几点,我就睡?”
真当他老年人了,需要早睡。
他转而问道:“那家餐厅怎么样?”
“还不错。”
“下次我陪你去。”江静渊关上平板。
她和时梵音吃饭的地方是他订的,两人的电影票是他买的,就连逛街的几家旗舰店,也是他提前预约好。
钟灼华今天心情不错,逛街时顺便给他买了个挂件。
搁以前,江静渊可能会脱口而出:“我要这个做什么?”
此刻收到,他说道:“挂在车钥匙上不错。”
尽管他很少亲自开车。
“猜猜上次拿你热搜挡黑料的是谁?”
钟灼华摘项链的手未停:“那么多经纪公司,我怎么猜。”
“路程的经纪人。”
“岑姐?”
“嗯。替她手下另一个刚火的艺人转移视线。”
那个艺人出了黑料,岑姐便拿钟灼华挡枪,争取时间处理自家艺人的负面舆情。
岑姐在与圈内好友小聚时,替钟灼华抱不平,澄清是自家司机给她送演唱会门票,不过是做给路程看,做给外人看。
闻言,钟灼华并未感到诧异:“这个圈子就这样,哪有什么真心。所以我私下从不跟路程经纪人走太近。”
连路程,她都防着。
并非不信任路程,而是习惯了除自己经纪人外,不轻信任何一个人。
因为她想保护好女儿,让她自由自在长大,不被舆论打扰。
就连拍电影时,她都装作对带孩子一窍不通。
虽然她陪女儿的时间少,但孩子刚生下来那几个月,她和江静渊一样,夜夜守在孩子身边,怎会不懂如何照顾孩子。
后来复工拍戏,再忙,晚上回酒店都要和孩子视频。
孩子撒娇气人的模样,她又怎会不了解。
江静渊问:“路程如果知道他经纪人恩将仇报,会考虑换经纪人吗?”
“不会。别说有合同,他从入行就是岑姐带,所有软肋岑姐都清楚。万不得已,没人会和经纪人撕破脸,往往两败俱伤。”
钟灼华刚要从镜前起身,江静渊已走过来,替她把项链放进珠宝台。
“一般人想不起来挖我以前的料,她在这个圈子多年,应该比较了解。”
二十六年前,关于她插足江静渊恋情,靠怀孕逼宫的各种爆料,在热度下去后,互联网上慢慢就没了痕迹,都被江静渊处理了。
谁能想到二十六年后,这些爆料又被重提。
在江静渊说出是谁之前,她真没想到岑姐身上,但知道是她做的,又不觉多意外。
“她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圈内多呢。你以为谁都像郁导。”
郁导是真性情中人,尤其喝点小酒之后。
江静渊道:“你的经纪人和老板都算不错。”
当然,能在名利圈立足的人,都是有手段的。
但他们至少有底线。
钟灼华自豪道:“那当然!我什么眼光!”
说到她老板,江静渊想到自己的求婚。
当时是在南半球的出海游轮上,虞老师夫妻俩在,她的经纪人以及经纪公司老板夫妇也在场见证,不过她拒绝了他的求婚。
拒绝后,她老板比他还着急。
老板夫妇劝到下半夜,说不为别的,就当给孩子找个保姆。
第二天早上,钟灼华在隔了一夜之后,才答应他的求婚。
“这事到此为止吧。”钟灼华不想再追究,“帮路程是我自愿的。”
她对路程一直心存感激,女儿高中三年过得很快乐,有个人陪她说话,陪她一起成长。
“小忆希望他梦想成真,我就当帮我自己闺女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这事别跟闺女说,不然她又要自责。”
江静渊不像妻子那么好说话:“账我可以不算,但岑姐当时拿你挡的那个艺人的黑料,该曝的必须得曝。你的料是谣传,她手下另个艺人是人品问题。”
钟灼华不再阻止,谁不喜欢被在意的人保护的感觉。
当年她最在意的不是杨加愿这个人,而是,他好像对谁都不会再像对初恋那样,义无反顾。
江静渊见妻子对镜凝神,走到她旁边:“怎么了?”
钟灼华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她转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今天走了快两万步,累了。”
江静渊:“是这段时间忙婚礼累的。找个地方放松几天。”
女儿如今有人照顾,无需他再担心。
钟灼华点点头:“行。”
感觉已经累了二十六年,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海边好好放松。
当天夜里,岑姐手下另一个艺人就被爆料上了热搜。词条里虽无真凭实据,只是各种截图,也够岑姐闹心,已经睡着了又被喊起来处理舆情。
明明压下去了,全处理妥当,怎么时隔一个月又被人顶上来?
次日上午,钟忆看到相关热搜,她对这个艺人不陌生,今年势头正盛。
没细看爆料内容,扫过热搜榜,发现没有和妈妈相关的,便退出来。
昨晚,周肃晋那边回话,坤辰半导体愿意参与坤辰汽车项目。
婚礼后,收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只是,芯片团队的研发成员,仍缺一个核心人物。
京和芯片团队大佬云集,但每人手上都有项目,时间错不开。
唯一能错开时间的唐诺允,又因故退出。
父母打算出游,不想影响他们度假心情,唐诺允这事她暂时还没问爸爸。
“加班怎么还走神?”
身边突然响起声音,钟忆吓一跳。
此刻,她和周时亦都在书房忙工作。
他明天要参加坤辰发布会,此次发布会推出全新车系,主攻新能源高端市场。
此前几十年,坤辰汽车主打中端市场。
从坤辰集团到坤辰汽车董事会,都很重视这次发布会,作为新任总裁,周时亦自然要出席。
钟忆喝了口咖啡缓缓,实话道:“刚才想到了唐诺允。”
周时亦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她:“还在纠结我和联姻对象互相了解的事?”
“这回真没有。”钟忆解释,“在想项目怎么推进。你知道的,芯片设计多重要。”顿了下,“结果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我爸的以前。”
周时亦:“还没跟爸说?”
“没。”
“你要不知道怎么说,我来说。”
“不用,他们要去度假,等回来再问。”
事已至此,也不急这三五天。
钟忆拿过电脑旁的手机,设了五分钟后的闹铃。
给自己五分钟胡思乱想的时间,她靠进椅背,抿着咖啡看墙上那幅油画,不再去想爸爸的过去,想她和周时亦的曾经。
想着那时只要他出差,她工作间隙就会发给他,说想他了。发完手机往旁边一放就忙起来,再看到消息可能是四五个小时之后,但他总会及时回复。
她还把他的聊天框当备忘录,随手记录灵感和想法,不怕丢。
可没想到,两人会分手。
把他删除后,所有东西都没了。
“嗡—嗡—”
手机闹铃振动。
五分钟到,钟忆划掉闹铃,坐直开始工作。
周时亦听到振动声,下意识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过去约有四五分钟。
他多看了她几眼。和她分开后,他经常加班时分神,每次只给自己五分钟,时间一到,强行进入工作状态。
没想到和他一样,她也设了这样的闹铃。
钟忆感觉到视线,忽然转头,两人目光相撞。
“怎么了?”她问。
周时亦说:“我手机里也有五分钟的闹铃。”
钟忆一怔,原来分开后,他们还能想到一块去。
她说:“那说明,你当时想我了。”
顿了几秒,“我也想你了。”
她又问:“是在想我吧?”
周时亦先接她上句,直白道:“的确是在想你。”
又反问她最后那句,“不想你,还能想谁?”
“谁知你心里还有谁。”
这句话,她纯属当撒娇说的,就像她曾经在拍婚纱照时说“谁要和你拍”。
说完,她转向电脑屏幕。
周时亦起身说:“先别看了,你也分神看不进去。”
“我能——”看得进去。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周时亦吻了回去。
人也被他从转椅里抱起来,放在书桌上。
钟忆的短发还未干透,早上两人醒来后想要起床却没起得来。
之后,她冲完澡就来书房加班。
“书房没有。”
钟忆提醒。
周时亦吻着她的唇:“有。”
说话间,反手拎起椅背上的西装给她,“内兜里有。”
钟忆摸到里面有两枚:“怎么会记得放这个?”
周时亦看进她眼底:“以前你不是会放?”
虽然她每次都是闹着玩放进去的,放了基本也用不上。
但那些小事,他记着。
她拿了一枚,将透着凛冽气息的西装又给他。
这件西装是他常穿的,冷冽味道与他身上的一样。
周时亦没再搭回椅背上,直接将自己的黑色西装垫在她白色裙子下。
上次坐他的西装,至少三年半之前了。
那时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矛盾。
他的衬衫、西装,她大多都坐过。
也都穿过。
周时亦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吻她,从眼睛到锁骨。
其余的交给她。
还好,一切不算陌生。
他格外有耐心,等她帮忙戴上从西装内兜拿出来的东西。
戴好,满手果味香气。
以前,她曾含过,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控的样子。
原来沉稳自持的男人也会失控。
格子窗的窗帘自动缓缓合上,书房门反锁。
即便不锁,也没人会上来。
周时亦抱着她调换了一个方向坐,她偏头就能看见那幅风车油画,他不忘拉过桌子另一侧的西装给她坐着。
被他抱在怀中,不时吻着,钟忆感觉眼前的油画好像开始慢慢晃动。
她仰头看他,只看见他滑动的喉结。她单手紧抓他胳膊,好不容易腾出左手轻按住他性感锋利的喉结。
忽而,她浑身一紧。
清晰的水声。
钟忆调整呼吸:“你别把我咖啡撞翻!”
“撞不翻。”
他低头,再次覆上她的唇。
“我心里还有谁?”他低声问她。
钟忆抱着他,脸埋进他颈间,不说话。
“钟忆,撒娇这个时候不管用。平时你不撒娇我都哄你。”
钟忆依旧不说话。
周时亦掌住她后脑勺,迫使她抬头看他。
他吻住她。
却也更深了。
钟忆只好说:“你心里没别人。”
还是不行。
直到她说了“你心里只有我,只爱我一个”,周时亦才结束。
随后将人拥在怀里,抱紧她。
钟忆再偏头看油画,稳稳当当挂在那里。
她拿过水杯,连喝了半杯。
周时亦拿来温毛巾,帮她轻拭。
期间,他一直望着她的眼。
钟忆推他,别过脸不看他。
喝完剩下的半杯水,她回卧室去。
中午的阳光从格子窗漫进来。
周时亦拿起桌上坐皱的西装,洇湿一块。
半小时后,钟忆才从浴室出来,去衣帽间挑了件柔软的长裙换上。
身前又红又烫,还有点疼。
只能穿质地柔软一些的。
换上长裙,她轻轻整理好身前。
刚才周时亦嘬了许久。
再回书房,窗开着,里面只剩清新的味道。
男人换了新的衬衫西裤,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她也没了心思想别的,专注于电脑屏幕。
除了吃午饭离开过书房,两人一直忙到暮色笼罩。
钟忆的手机振动,杨曦发来消息:【钟姐,明天去吗?我随时给你开后门(偷笑)】
钟忆没有丝毫犹豫:【去。】
第五十章
汽车发布会当天, 周时亦一早去了公司。
他离开家时,钟忆还没起床。
她明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却一句没问, 他自然不强求。
靠进椅背望向车外, 他捏了捏右臂放松肌肉。
三年没人枕过,连枕几天, 夜里她还总不让动, 手臂有些发酸。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 他就接到了钟忆的电话。
周时亦正看发布会流程, 边问:“醒了?”
钟忆鼻腔里“嗯”一声,抱怨他:“……你下回能不能别那么久?”
她刚才醒来转身,腰酸得快断了。
周时亦哄她:“好。”
又问,“起来没?”
“没。”
周时亦看表:“那再睡会儿,发布会结束我就回去。”
钟忆已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
她缓缓戴上戒指:“下午还在家陪我?”
周时亦翻着流程表,道:“你也可以陪我。”
今天是婚假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忙了,钟忆答应道:“好。”
挂了电话,她匆匆下楼。
自己的跑车还在父母那边, 她便开了闫亭林送的越野车,赶去发布会。
途中接到季繁星电话:“否极泰来,岑姐刚打来电话,说路程接了我的剧本。”
钟忆恭喜她:“电影大卖, 上映时我一定包场支持!”
季繁星总算笑了:“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她坦言, “不过岑姐接剧本有条件。”
“往电影里塞新人?”
“不是,这都不算条件。她手下另一个艺人封铭不是被爆出黑料了吗,岑姐说他不像路程那么低调, 身边几个朋友不靠谱,被朋友设局,现在百口莫辩。条件就是她接剧本,我帮忙压下热搜。”
在这个圈子多年,走红后遭人嫉妒设局,泼脏水的事,屡见不鲜,她早见怪不怪。就像钟灼华这些年的所谓黑料,大都是恶意编造的。
压热搜对她来说,有难度。
但对老季而言,只需打几个电话、动用点人脉的事。
她们家老季参加过钟忆的婚礼后,一改从前不看好她当导演的态度,可能被三叔那句“所幸,女儿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触动了。
老季不再强求她回公司接班,只叮嘱她,做任何事别忘初心。
钟忆宽慰她:“不管怎样,你总算和想合作的人合作了。”
她拿自己举例道,“你看坤辰的项目,我先找了我爸,又找了周肃晋加入,四方联合研发,坤辰汽车董事会才通过方案。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季繁星声音微哑:“谢谢。”在此之前,她高兴归高兴,可心里总有点堵得慌,“你这么一说,我舒坦多了。”
钟忆:“一切顺利。”
季繁星再次道谢,说等她婚假结束,约她吃饭。
钟忆:“今年恐怕没空,明天我就要忙项目了。”
“没关系,我去京和看你。听说京和食堂不错,去尝尝。”
又聊几句,季繁星挂了电话。
她通知公司法务草拟合同——
剧本是岑姐擅自做主接下,路程不知情。
但即将签合同,瞒也瞒不住。
去发布会路上,她打算向路程说明情况。
路程正看发布会流程,又把互动问题过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你都看多少遍了?”岑姐打破车内的安静。
路程:“反正闲着也闲着。”他看了眼陷入座椅里、黑眼圈明显的经纪人,封铭的事让她焦头烂额,夜里连觉都没睡,“发布会你不用跟着去,回去休息吧。”
岑姐:“回去也睡不着。”
封铭走红分走了其他艺人太多资源,她至今没查出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想把封铭拉下水。
她看向路程:“封铭的热搜公司压了,但几乎没效果,对方背景明显很强。实在没办法,我替你接了季繁星那个剧本。封铭的事,季繁星她爸会解决。”
路程一贯温和,此刻却没忍住发了火:“为什么都不问我一声?我说了不接!我不想再打扰她,她就那么一个朋友!现在就推掉!”
“路程你先冷静——”
“我没法冷静!你明知季繁星和她什么关系!你也早知道她没朋友……”他突然就不想说下去。
岑姐头疼得正厉害,这会儿哪还有耐心:“路程,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公司砸了多少资源捧你?封铭才刚红,公司在他身上的投入本都还没回呢!就算为公司着想,你也该接下这个剧本!”
“再说句你不爱听的,他们权贵圈根本不把前任当回事,不然周时亦还会替他母亲要演唱会门票?”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钟忆是钟忆。”
岑姐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紧不慢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公司本来想拿你和钟忆的恋情压封铭的热搜。”
路程张张嘴,忽而无力一笑。
岑姐继续道:“和钟忆相关的,话题必爆。对你来说有这样一位初恋,曝光后正面大于负面。你们那些事,无论是钟灼华不惜降番提携你,还是钟忆不忘诺言去看你的演唱会,又或是你写给她的那首《忆》,件件都是营销爆点,今后你不用再愁热度。反正和坤辰的代言合同到期后也不会再续约,不如好好利用。”
她刻意停顿了下,“公司想这么做,是我没同意。”
路程不傻:“不是你没同意,是要拿这个当筹码和我谈条件。”
岑姐不辩解。
钟忆是他的软肋,她才敢擅自做主接下季繁星的剧本。
之后车内一片沉寂。
直到抵达发布会现场,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岑姐在他下车前通知:“季繁星那边已开始拟合同。放心,不是烂片也不是小制作,选剧本上我不会害你。明年初开机。”
那时巡回演唱会正好结束。
路程没应声,戴上墨镜推门下车。
所有软肋都在岑姐那攥着。
他没办法拒绝。
车外,主办方一众工作人员已在等候。
通道两旁站满等他多时的粉丝。
见他下车,现场登时沸腾。
人群簇拥着他从后门入场,此时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二十五分钟。
杨曦亲自将影帝引至后台休息室,提前这么久到场,实在罕见。
路程努力平复心绪,翻开新车的介绍看起来。
杨曦的手机响起,见是钟忆的号码,她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钟忆还有十分钟左右到会场:“去哪个门找你?”
杨曦:“3号门,我把定位发你。”
钟忆切断电话,专注开车。
第一次来国际会议中心,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
停在她对面的一辆白色轿车,驾驶座的门推开一半,见是她的车又将车门关上。
唐诺允没料到在停车场碰见钟忆,只得先在车上多坐会儿。
公司给了他们部门一张发布会邀请函,知道她最近因退出项目心情不佳,又是路程粉丝,直属老板将邀请函给了她。
唐诺允正与母亲通电话,她半晌没吱声,母亲问道:“信号不好吗?”
“可能。我在外面。”
杨加愿:“妈妈过几天回国看你。别多想。”
唐诺允笑笑:“不用回来,多大点儿事,搞得好像我失恋似的。”
失恋了也可以再找,所以怎么着都没必要难受。
她心情不好不是因为错失项目,当然,错失项目挺遗憾,但不至于难受。
她难受的是,母亲和父亲之间真的有感情吗?
母亲当初那么着急生下她,是为了断绝再回头和江静渊复合的念头吗?
杨加愿向女儿道歉:“对不起,不是妈妈有意瞒你,是觉得没必要说。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别人不提,我几乎想不起来。”
唐诺允在网上了解过母亲与江静渊的过往,原来年轻时的他们,曾那样不顾一切。
她自己难受的同时,又心疼母亲,替母亲难过。
杨加愿:“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当初女儿回国发展,是因为国内有她喜欢的各样美食,有她喜欢的热闹和方便。最重要的是,未来半导体行业的前景,肯定在国内。
所以她和丈夫支持女儿回来。
女儿选择京和,一是京和给的待遇最高,发展空间大;二是女儿的男朋友也在京和另一个部门。小两口不必担心对方加班见不着,中午吃饭时就能抽空见上一面。
她当时想法简单,江静渊即使是京和的股东,但从不过问集团的事。再者,京和所有基地研发人员得有十几万人,谁能认识谁。
哪能想到,二十六年前的旧事又被翻出来。
如今,想瞒也瞒不住。
“妈,你不用向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杨加愿:“你今天休息?”
“对。出来看个汽车发布会。”
“那快去吧。你爸给我订好了机票,妈妈也想你了,回去看看你。见面再聊。”
唐诺允看了眼车外,钟忆已经走远。
钟忆开了手机导航,找到三号门,刚要打电话给杨曦,“钟姐!”杨曦从门内出来,朝她挥手。
仿佛回到画展那天,杨曦在展馆外等着她。
钟忆笑着挥手,将手机塞回帆布包。
杨曦小跑过来,挽着她往里走。
打量帆布包,“换包啦?”
“嗯,虞老师的新作。”
“叫什么名字?”
“《趣2.0》。”
画中,一位年轻爸爸坐在院中,一手执笔在画布上画画,另一手怀抱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女孩枕在爸爸臂弯,光着脚丫将脚翘在爸爸的另一只臂弯上,双手抱着一片西瓜在啃。
粉红的西瓜汁沾了一身,爸爸的白衬衫上也被抹得到处都是。
杨曦说:“这是画的你和江董吧?”
“对。我爸在替我完成虞老师布置的作业。”
“你没能成为画家,原来是被江董耽误了。”
钟忆笑道:“谢杨总抬爱。”
说笑间,两人进了发布会的后台。
杨曦看手表,距正式开始还有十一分钟。
“会场内嘉宾来得差不多了,我先送你过去?一直待后台,万一撞见周总。”
周时亦还没到,她确定过了。
钟忆:“行,我先去会议大厅。”
杨曦指指前面的贵宾休息室,小声说:“代言人早来了,正在熟悉车的资料。”她偏头问,“钟姐你要跟影帝合影吗?”
钟忆忙摆手:“不需要。”
步入会议大厅必经贵宾室门口,钟忆加快脚步。
不是不敢面对路程,要是被周时亦知道,他又要打翻醋坛子。
只是还没等她们走过贵宾室,紧闭的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那道颀长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不到两米外的人,路程怔在原地。
那段感情已过去七年半,连回忆都变得模糊。
可当她出现在面前,心跳还是无法克制地加速,所有记忆瞬间鲜活,分手好像上个月才发生的一样。
那些痛苦难过再次席卷。
高考结束,他在操场背着她转圈,转得她头晕站不稳的画面,清晰如昨。
她曾在电话里一遍遍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七年半过去,他总算见到她。
他本不打算打招呼,就当是陌生人。
这时岑姐从他身旁侧身出来,冲钟忆含笑招呼:“这么巧。好久不见。”
钟忆只淡淡瞥她一眼,连颔首都未颔首。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年岑姐亲自找她,让她提分手的条件。
最煎熬的是杨曦,感觉自己又目睹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她没看钟忆此时什么表情,目光锁在眼前这位影帝脸上,从他眼底,她居然看到了当时在画展庆功宴上,周时亦看钟忆的眼神。
那绝不是看一个陌生的或普通异性朋友的眼神。
杨曦脑海中的碎片不断拼凑,钟忆在虞老师的家乡长大,而路程和虞老师又是同一个镇的。
岑姐那句“好久不见”,证明他们认识,她无端想到路程那首自己作词作曲的《忆》。
钟忆冲路程微点下头,正要抬步,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杜总边疾走边劝说自家老板:“至少得十分钟,三五分钟连一个完整问题都互动不完。不管怎样,得把智驾辅助系统讲透。”
正说着,只见周时亦突然抬头向前方看去。
杜总循着他的视线,也望去。
他没留意到旁人,远远瞧见那个短发背影。
“你看钟总都来捧场了,你不得把智驾辅助系统讲透?”
这系统目前是市面上最成熟,也是最先进的智驾辅助系统。
他们与京和合作的项目,是更高阶的。
周时亦没应声,直直望着前方两人。
贵宾室门口,岑姐最先注意到周时亦一行人。
她道:“周总和杜总来了。”
话音落,钟忆骤然转身。
路程从钟忆身上收回视线,也倏地抬眸望去。
周时亦看着同时望向他的两人,他不再看路程,只看她一人。
詹良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周时亦神色未变,步履如常,款步走过去。
杜总快步跟上,他与路程在官宣代言人那天见过,先不管老板是不是路程粉丝,正式介绍道:“这是我们代言人路程,这位就是我们坤辰的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