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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凌晨了。


    修长脖颈,耳廓和面前,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被林稚水似有若无的清香气息笼罩,宁商羽最终拉她入怀,摩挲掌下纤细的两边腰窝:“你这生日愿望倒是短暂,才半个小时不到。”


    林稚水也觉得这点儿时间的陪伴不至于填补两人这些年十八次生日的时间空白,于是在他语调依然很沉静的话里顺势往下说:“那我就好心补偿补偿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把那条小羊羔链子拿了出来,没再提及生日礼物这种冷场的话,而是把补偿二字含在唇齿间。


    继而,趁着把宁商羽引得低首时,她也仰头靠近点儿,用指尖摸索到了他喉结,一抵,再滑到衣领处。


    林稚水一直觉得宁商羽穿西装。


    是用西装高级精贵的料子把他充满危险性的野心勃勃都严密包裹了起来,随着一颗又一颗的纽扣系紧,全部都封锁住。


    待解开时。


    宁商羽那股锋芒过盛的浓烈气息就迎面而来,毫不掩饰着把她纯净如水的气息覆盖,强势地圈在了私人领地里。


    两人就像是互换气味的小兽,在被落羽杉环绕的深夜里,靠着气息和触碰,以及那条扣在他胸膛前的锁链,从而羁绊住了彼此灵魂。


    林稚水极轻眨了一下眼,指尖捻了捻那雕刻在精巧珊瑚上的小羊角,说:“套上了,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系着你。”


    宁商羽高高在上的站在权力链顶端不下来,林稚水便对他施加另一种无形的枷锁,要是离远了,她总能有本事收紧锁链,把他拽回自己的身边。


    宁商羽被她拽着,羊角白色钻石质地的光芒在黑暗里倒映在两人的眼中,仿佛交叠在了一起,他又像是顺着那看不见的链子,逐渐愈发靠近,暴露出来的性感喉结一直在滚动,“善善,想做什么都可以么?”


    “对!”


    “都可以?”他盯着她,问话变得慢条斯理。


    “嗯,我会对你百依百顺。”林稚水略仰着尖尖下巴,将彼此的距离又拉近,又慢慢的,将把他视为栖息地的修长手掌牵起,放在心口,用鼻尖软软的蹭着他高挺鼻梁:“今晚,允许你为所欲为。”


    浓稠的夜色下流动的水,有什么清澈透明的液体正沿着地面蔓延流淌到了湖泊,继而滋养了那片鎏金色的落羽杉。


    近三点钟后。


    林稚水回到了主卧的黑丝绒大床上,滴滴答答的,从外面被抱回来,随便套了件宁商羽的衬衫就侧躺在了蓬松清爽被子里,料子半透露出的肩胛骨轮廓还在微微地发颤,膝下一片闷热。


    宁商羽惯有的强势姿态笼罩着她,筋骨匀长的手掌放在腰侧,很有安全感,力道却很大。


    而这只手,进去过,林稚水心脏缩成一团,脸颊贴着枕头,声音很轻又细碎:“不准了!”


    “这样不会怀孕。”宁商羽胸膛上除了闪烁的细链在分明的肌肉线条摇晃外,还添了几道鲜红的指甲痕迹,仿若林稚水额外赠予的礼物,嗓音透着许些沉哑道:“只是礼貌接触一下。”


    不能再礼貌了。林稚水下意识抬起手,像是最后一刻的挣扎,柔润指节勾扯到了近在咫尺的精致小链子,没什么力气似的象征性拽了下,就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宁商羽哪怕试了新药剂,体力依旧是很旺盛,到了后半夜,主卧灯光未熄,他洗了一场冷水澡,又重新回到了床畔。


    林稚水在熟睡状态里不知不觉的已经把自己深藏在了被子里,陡地,被扯下,逐渐露出脸颊和脖颈,太脆弱缘故,被打湿的几个小时后,肌肤薄到浮现的玫瑰色一直褪不去,比眼尾那两颗痣还要靡艳。


    宁商羽低垂的琥珀眼底带着很强烈的占有想法,却又恢复了神色淡漠状态,去观赏着近在咫尺躺在床上……


    这一抹具有圣洁美好特性的纯白被污染上了浓重的欲色。


    天光微亮。


    裴观若从深城老宅的侧门进去,还未等到小阁楼去寻母亲,就被通宵未眠的裴以稀居高临下的站在阳台上给叫住。


    “宁商羽生日,你不好好扮演个温柔小意的解语花把他从林稚水身边抢走,又跑回来做什么?”


    裴观若没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直到一杯茶,从天而降地摔在高跟鞋尖的鹅卵石上,四溅的滚热茶水有几滴,直接浸进脚踝,皮肤也被灼得烫红起来。


    裴观若止步,没有表情地看向阳台的方向。


    裴以稀不知哪来的病犯,最近迷恋上了穿各色旗袍,一身墨蓝色金线刺绣,衬得她清秀的脸更寡淡无味了,压根镇不住这种华美古典味。


    她正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精致的盘扣,继而,又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指环,说:“裴观若,你是哑巴了么,不懂回话?”


    裴观若似平常挺直纤细的脊背,在这个家,脊背一旦弯曲下去,就会被立刻打断,再也别想复原,她回道:“凌晨已过,我和他春宵一度完了,为什么不能回来?”


    “真度完了春宵?”裴以稀盯着她全身上下瞧了好几眼,突然低低地冷笑:“你真失败,怎么不学学你那风尘女的妈,以前她当解语花不知耻勾父亲流连床上时的手段可比你现在强多了。”


    “如果这是父亲的意思,对我价值体现出的作用仅限于在床上,我是可以多留人片刻。”裴观若说得平静:“但你好像还搞不清楚啊,我的价值在床下。”


    裴家的私生子女中,或许她不是能力最优秀的,却毋庸置疑是公认最美的。


    是那种艳若桃李又兼具清冷性格的美,不会有任何侵略感,又会让男人像把她当成一朵菟丝花或是心意的胸针物件儿,点缀在西装的领口处。


    但裴观若从不认为自己的价值,只能变现成一个随手可弃的廉价装饰物作用。


    这也是裴以稀从小到大最厌恶她的一点,私生女装清高,就该狠狠被惩罚:“你最好让父亲早点看到价值。”


    话落后。


    裴以稀直接转身回房,可禁不住外面晨露的阵阵凉意。


    裴观若站在原地半响,才蹲了下来,并不是去揉被茶水烫到的脚踝,而是慢慢的捡起鹅卵石上的几块小碎片,等步入那扇暗红色的门时,抬手扔到了垃圾桶。


    她上楼,一进去就被裹着睡袍的陈宝翠拉住,忧心忡忡地说:“妈妈刚才躲窗户下都看到了你又跟她起口舌争执,若若,忍一忍吧。”


    “没必要忍了。”裴观若反握住母亲的手:“我接下去宁家这个任务,事成,父亲答应放你自由,事败,裴以稀只会变本加厉让我们的生存处境更糟。”


    陈宝翠给裴胤当了大半生娇艳无辜的金丝雀,从未敢幻想过,还能逃离裴家这座固若金汤的牢笼,她怕裴观若被欺骗,颇为软弱无力地哽咽起来:“是妈妈年轻时贪慕虚荣,才会天真以为你父亲是救世主,被他花言巧语给哄骗进了这里……”


    这个小阁楼住着不止一位像陈宝翠这样身世可怜无依无靠的美丽女人,她们被裴胤精心栽植在了这里,又无情冷酷地看着她们吐蕊或凋谢。


    如果老宅来贵客了,便会凭着对方私下的审美癖好,从中粗暴折下一枝,放进玻璃花瓶中送入客人的房间。


    陈宝翠年轻时替裴胤斡旋家族生意,游走于一群中年男性商人之间谈笑风生,后来二十来年的光阴过去,她这朵菟丝花老了,岁月终将败掉了这个被世界黑暗摧残得粉身碎骨的美人。


    而小的菟丝花又在这片土壤里摇曳生姿成长了起来。


    陈宝翠护不住自己,也没有能力护住女儿:“若若,你不要再成为裴胤手中一枚棋子了,你逃吧,逃到国外去!”


    “逃不掉的。”裴观若早就看清裴胤禁锢私生子女的狠辣手段,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裴家派人抓回来以儆效尤,所以她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拿昂贵的代价来换取……


    裴观若平静说道:“宁家的任务也是我自愿主动到父亲面前争取来的,妈妈,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半年之内,最短三个月,我会带你过上新的人生。”


    陈宝翠泪水无声地划过憔悴脸上酒窝的小红痣,她如今没了貌美的胭脂皮相,灰白一片,也就这颗痣,是红艳的:“那妈妈能为你做什么?”


    “好好待在家里,我可能会很忙,不能定期回来陪你。”裴观若提醒性格软弱的母亲,“如果父亲来试探你口风,只要没有严刑逼供,就咬死什么都不知道。”


    “若若,什么意思?”


    天光穿透不过严丝合缝贴到玻璃窗口的厚重帘子,裴观若表情隐在沉寂暗影里,声音微哑:“我上的不是宁商羽的床。”


    林稚水一醒来,刚从宁商羽的床下来。


    她卷翘的睫毛微微合着,还在和迷糊的睡意做着微弱抗争,直到去浴室洗漱一番,水龙头流淌下的冷水总算是把脸给拍清醒了。


    之后,林稚水按部就班下楼吃早饭。


    宁商羽已经事业心极重的出门了,不知道几点走的,她睡得更体力耗尽昏厥过去一样,也没有半点儿印象了。


    想到这,林稚水握着精致勺子的手指一僵,不免就联想到宁商羽充满滚烫热度的手掌,继而,感觉裙摆下羊脂玉般白皙的腿侧就更被什么毛茸茸尾巴滑过似的,有一点痒意。


    不能再流水了!


    林稚水暗暗告诫自己,尽量保持心平气和,不去想昨晚在湖泊旁发生的一切。


    恰好这时桌旁,手机突然响起,她看是宁濯羽,便淡定划开了免提。


    宁濯羽掐着点来问:“昨晚你回家后,跟我哥二人世界过得怎么样?”


    林稚水语气轻飘飘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威逼利诱完了就当小垃圾扔是吧?”宁濯羽的高洁品德顷刻间变成成讨伐型人格,懒洋洋的语调开始快速细数她的行为:“陪你酒醉金迷又召一堆顶级男模,还冒着生命危险透露了这么大一个秘密给你,你竟然克扣我的知情权?”


    这一刻,宁濯羽感觉自己不是宁商羽的奴隶了。


    分明是林稚水面前毫无人权的低种姓小奴隶。


    电话这边,林稚水白皙指尖撑额头,差点儿没憋住笑意。


    紧接着她清清嗓子,说:“他不要鲜花蛋糕礼物,那我又不是爱强人所难之人,我很尊重他人意愿的,所以就陪他看看星星……”


    林稚水虽有保留,抹去了两人看星星后做的事,却没有哄骗宁濯羽。


    宁商羽不过生日,更不补过生日。


    就像是盛明璎女士不喜欢她在家中培育珊瑚一个道理。


    明知是从幼年时就烙在心脏上的陈年旧疤还去血淋淋掀开上药,美曰其名是为了治愈,林稚水主观上就不认同这种残忍血腥的救人方式。


    宁琛启和白音珂双双空难而亡是刻在宁氏族谱上的事实。


    林稚水并不想用自己的存在抹去这两位的存在,只为了去证明已经足够有分量去占据宁商羽心里至关重要的位置,去证明他这个权力至上的野心家,开始心甘情愿臣服她的爱意之下。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取而代之。


    林稚水声音很轻地开口:“我们当下夫妻感情如胶似漆非常好,如果哪天吵架了,放心吧小濯司机,毕竟你是我聘礼,第一个知情权还是有的。”


    宁濯羽已经领教过她好几次能言善辩的战斗力,于是嗤笑一声,索性换个话题:“那我哥应该跟你说过吧,老爷子定下过老规矩,每三月一次让家族核心成员回老宅兄友弟恭一下,你来么?”


    “不来。”林稚水淡淡地回答。


    老宅那边先前为了药剂研发纵容秦家,又终于研发出了能抑制宁商羽长达一个月生理需求的新药剂。


    这几番行为都令人深思。


    林稚水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就通透了,宁徽诏权势显赫执掌宁氏家族强盛不衰了大半生,最在意的肯定不止是子嗣传承,他得在百年之前,为这个家族严格挑选出最完美的掌权人。


    所以,一直以来宁徽诏身为德高望重的长者,待子孙宽容又和蔼可亲,非常大方的给每一位身上流淌着宁氏血脉的嫡亲旁系子孙一次夺权机会。


    而羽字辈的,宁商羽胜出后,他拿到了赋予权力的嘉奖,不代表是永久性的。只要宁徽诏没有寿终就寝一日,都会为了家族利益,紧紧盯着这位年轻傲慢的接班人。


    站在宁徽诏的立场上,各有心中执念,没有对错之分。


    他早年有痛失爱子的教训,更不会希望看到自己优秀的接班人被女人的温柔裙摆掌控。而秦家败了,林家胜出又是铁板钉钉的事。


    宁徽诏只能从药剂下手。


    借着暂短的屏蔽宁商羽对她的欲望,从而淡化,本身就因为欲望羁绊在一起的亲密关系。


    林稚水不会去老宅自讨没趣,毕竟和那边现在有“谋杀亲夫之仇。”


    她可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很记仇,没忘记亲亲小老公被药死的事情!


    ……


    林稚水拒绝了宁濯羽的邀约老宅聚会,却没想到,她的名字还是在老宅那边刷屏了,原因很简单:


    点男模之事。


    竟被一家娱乐属性的新闻媒体给报道了出来,虽不至于像个女明星般上热搜什么的,但是要上报纸还是很简单。


    标题还给她加粗加长加红了字迹:【宁氏掌权人与港区林家千金疑是婚变,引得新婚小妻子出入风月场所,怒点十个强壮鲜肉男模深夜寻欢作乐。】


    不是???


    林稚水看到这晚报时,内心充满震惊怎么会被记者蹲点到,还有明明是她和宁濯羽一起点的,一起酒醉金迷的,凭什么就写她名字?!!


    她紧接着去拨打了宁濯羽的电话。


    也不知在老宅不敢接,还是已经被宁商羽给弄死了。


    总之无人接听。


    林稚水手指颤颤巍巍扶着沙发站起来,心又想不对,宁濯羽绝对能紧急避险过去,毕竟连名字都没出现在报纸上,会被宁商羽弄死的人,是她吧!


    漫长的几秒后,林稚水板着漂亮的脸蛋,决意要心狠手辣一点,去压迫这家媒体发布个澄清声明。


    而裴观若的电话很适宜地拨打了进来,似乎跟她想一块去了,接通时,直接步入主题道:“稚水,我看到了一家媒体公开登报在毁你清誉,可否能让我代劳,去跟这家媒体的老板谈一下?”


    客观来说,林稚水现在已经是宁氏家族的当家主母,身份摆在这儿,确实是需要有个八面玲珑的人来替她出面处理一些“事务”


    她以前看中了宁濯羽,但是这位不好驾驭,跟她结盟纯粹是凭心情行事。


    只要涉及到宁商羽,大老远的敏锐嗅到危机感,就溜得比谁都快。


    奚宴也不是她的专属秘书。


    裴观若的出现是完美符合了她心意,何况之前以静制动了这么久……林稚水安静片刻,静到无声地拖长了两人的拉锯战。


    而裴观若自荐完,也心态极稳的沉住气。


    三分钟后,林稚水才淡淡说:“你想替我解围好啊,不过有一点我事先要如实坦露,那晚不止十个男模……”


    裴观若:“没关系,一个和一群都可以完美解决。”


    林稚水:“被我用过,也可以吗?”


    裴观若:“用过?”


    林稚水:“身强力壮又年轻貌美的八块腹肌男模,很难拒绝呢,我林稚水又不是喝露水长大的,宁商羽出差不在家,自然得寻点新鲜肉体的乐趣。”


    裴观若在电话那边非常罕见的沉默了许久。


    林稚水慢悠悠坐回了沙发,抱起一只靠枕在怀里,指尖打着圈玩:“怎么办呢?”


    裴观若没想到晚报上的绯闻竟没有捏造事实,过半响,语气不似失望,有的是为她效力的温柔决心:“稚水,你还记得用过了哪一位男模吗?”


    “好几位,不记得了。”林稚水听上去丝毫没有图一时之快酿成后患无穷危险的悔意,语气愈发平静说:“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处理干净,我不想看到这家媒体还在盯我行踪了,毕竟宁商羽喂不饱我,我今晚要换一批更高大强壮的,继续玩。”


    “好,我知道了。”裴观若无暇再思考什么,为了让林稚水的丰富多彩夜生活能不被打断,便迅速挂了电话去处理这个绯闻事端。


    林稚水垂着睫毛看了下屏幕,又挑了挑眉尖。


    鱼饵已经抛出去……她还在琢磨,裴观若是选择按兵不动为她尽心出谋划策,还是会借此狠狠踩上一脚,不演了。


    下一秒,抬手时,却意外通过熄灭的屏幕黑色倒影,发现沙发背后的宁商羽竟不知何时已经从老宅回来了。


    气场沉静站在不远处,目睹着她这张漂亮的小嘴巴在胡编乱造的全过程。


    “……”


    林稚水的小嘴巴意图扬起纯洁微笑,来化解当下的尴尬处境:“商羽,你什么时候回家的啊。”


    宁商羽缓步走过来,眼神扫了下她扔在华美地毯上的晚报,正俯身漫不经心去捡,林稚水先一步用白嫩的脚给踩住了。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她干净音色颤颤的强调。


    宁商羽视线看到她漂亮雪白的脚趾尖抵着这张晚报上的男模二字,那股微妙的占有欲顷刻间弥漫上眼底,指腹稍微一扯,她的脚趾尖猝不及防地变成抵在了宁氏掌权人上。


    林稚水一无所知,却紧张到胸口的小心脏都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只知道罪加一等,要完了!


    宁商羽好整以暇地看她心虚到发红的脸蛋,一字一字重复:


    “身强力壮又年轻貌美的八块腹肌男模?”


    “今晚还要高大强壮的,继续玩?”


    “我没有喂饱你?”


    ……


    林稚水被质问得无法回答,只能选择迅速连滚带爬的缩在沙发最里面,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光是高大身形就压迫感十足的宁商羽,瞳孔是透亮到了无比真诚地步。


    最后,他低沉的语调极其缓慢地问出:“没有喂饱你么?”


    “喂饱了!”林稚水用力点脑袋,如绸缎的柔滑长发垂在腰肢都散乱了起来,只是为了努力让自己可信度更高点儿。


    宁商羽神色似笑非笑地又问道:“那你还要招男模玩么?”


    这个啊。


    林稚水贴着柔软宽大沙发的腰板瞬间坐直了,仰头望向他,睫毛跟漂亮绒绒小扇子似的,扑闪两下说:“还是要的。”


    第52章


    “还是要的,我会给丰富报酬……能点个宁氏男模玩玩吗?”


    林稚水满脸的纯洁无辜,心里想的却是,宁商羽既然已经提早从老宅回家,放着这么大一个堂堂的掌权人不用,太暴殄天物了!


    同时,她已经迫不及待伸出手去触及宁商羽的黑绸西装外套,沿着勾勒出流畅锋利线条,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所到之处的腹肌,哪怕隔着质地薄薄衬衫,也能让她揣摩品味很久。


    夕阳在落地窗那边洒落,把她透白的指尖也镀了层金色,蓦地用力,略带着点软软的压迫感:“给玩吗?”


    “怕你玩不明白。”宁商羽身形高大的站在这里,话落地,手臂已经有力地搂住腰肢,把她高高的抱了起来,顷刻间林稚水睫毛下的视角就变得居高临下起来,她脸蛋表情讶异极了,从未被抱到这个高度过……也感到很新奇。


    裙里的膝盖等于是抵在了他胸膛上,清晰地感知到了心脏稳沉的跳动声。


    而宁商羽恰好背对着窗外夕阳,林稚水意犹未尽地就着充满怜悯的金色光影一起观赏了他许久,哪怕开始往楼上走,也不害怕摔下来,而是轻声说:“我怎么玩不明白?你就大发慈悲配合我一次吧……我想用裴观若。”


    她点出这个名字时,不经意间地端详了下宁商羽的面容。


    宁商羽神色从容,“你想用人,依附宁家的大小家族有不少合适人选,裴家不是上上之选。”


    “但是她出现在我面前了。”林稚水听出他话里轻描淡写的否决,表面上,却依旧情绪稳定地说:“裴观若八面玲珑又知进退,还有意为我所用,商羽,我想试一试她。”


    看宁商羽没应这话,脚步漫不经心地往衣帽间走,而不是浴室或者是主卧,林稚水眼眸亮了亮,觉得这是同意换身低调的扮相跟她出门意思了,于是,又语气软软的:“小时候我体质弱,无法正常结交到很多朋友,只能看看海洋生物书籍养养珊瑚,从万露的裁缝店里挑一些绸缎学着做小睡裙玩……”


    她孤单又无趣,就是把自己当洋娃娃打扮着玩了。


    下一秒,林稚水继续软言软语说:“我想多交一点朋友。”


    从婚前初识开始,宁商羽对她的监护态度并没有限制很深,偶尔也会格外开恩的派弟弟带她出去玩,如今听到要多交朋友,倒是意味深长的笑了:“多点十个男模朋友么?”


    “那是宁濯羽点的。”林稚水理直气壮地供出主谋,随即,愈发低着脑袋,乌黑发丝也垂直落在了他胸口:“那晚我在谁掌心上……你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吧?”


    她要是在外已经玩过男模了,身体怎么能欺骗的不了宁商羽这位手段高明的启蒙老师呢?


    林稚水想通这点就变得底气很足,又微微翘起唇角,声音透着故作的体贴地问:“要我帮你挑一套低调点的衣服吗?我发现男模都爱穿半透材质的……”


    宁商羽说:“不急。”


    林稚水白净的眉心蹙了起来,正开口想问哪里不急了,下一刻,却猝不及防地被宁商羽强而有力的手臂放在了衣帽间的中间岛台上。


    懵了两秒。


    紧接着听到宁商羽嗓音在随着打开整洁抽屉,低低沉沉的溢出喉咙,显得极其慢条斯理:“不是没被喂饱么?”


    他在那片逐渐淡化的金色夕阳光影下,筋骨分明而精致的长指取出小玩具,一动一静都是赏心悦目的。


    林稚水眼尾情不自禁地盯住,即便是有过佩戴玉器的经验,当看到摁下能远程自动调节的遥控器,就会震颤的……那种小玩具。


    她还是惊得作不出反应,脸上一片空白。


    “总不能让你一直这样饿着。”


    半响,宁商羽理性到更显危险的嗓音落下。


    这些精妙绝伦的可爱小动物造型玩具,也不知宁商羽是何时不动声色给备下的,满满一抽屉存放整齐,就在他狮子胸针隔壁,林稚水在衣帽间晃来晃去的,都没发现过。


    她睁大的眼眸迷茫了一瞬,随后,便当面目睹着他漫不经心挑选了个晶莹剔透蝴蝶形状的,底部是像冰川蓝质地的贝壳设计。


    而他犹如装饰珍贵艺术品一样,很恰到好处地,把蝴蝶缓缓地……


    林稚水慌乱到近乎难以呼吸,下意识碰到了宁商羽毫无瑕疵的完美额头,唇去轻抿了下,闻到他的体温以及混杂着清冽的冷杉气味。


    这个过程不漫长,宁商羽语调比刚才更低沉:“还饿吗?”


    小蝴蝶沾染上他指腹的热意,很清晰,都烧到骨髓里一路弥漫进了肚子里,林稚水恍然惊醒,不自觉调整着在岛台上的紧张坐姿,也不是很习惯这种近乎……失控的感觉。


    她开始颤音求着宁商羽千万别开遥控器的档次,手指又很不诚实地去握住他修长的腕骨,想让他代替。


    林稚水最喜欢小老公了。


    其次就是宁商羽充满安全感的手掌,他这具高大强健的年轻身躯,每一部分单独拆出来,都是她极为欣赏的,想食用的。


    “乖乖吃好。”宁商羽极好听的笑跟低频率的美妙声响倏然重叠,都映在了她清澈见底的眼眸里。


    落日西沉。


    林稚水亲手打扮好了宁商羽这个男模完美形象,终于跟他一起出门,待坐上高级宽敞的车厢后,秘书已经自动把黑色隔板升起,安静地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她也换了衣服的,穿的是上报纸头版那身衣裙,绸缎白的质地,将腰身勾勒得极细,下摆柔软地垂坠在脚踝边。


    也不是全白,借着亮如白昼的灯光仔细瞧,会发现那裹着后腰处的料子上有绝妙的用银丝刺绣着一抹宛若漂浮水面的睡莲。


    偶尔,随着林稚水竭尽全力地维持端庄的一面,却忍不住打个颤,那睡莲仿佛也会跟着有了颤意。


    几秒后,她非常幽怨地看向了姿态气定神闲的宁商羽。


    似乎是品出了那双琉璃眼的羞怒情绪,宁商羽把玩着薄薄的小遥控,长指要划过那调节按键时,又引得她胸口压抑的心跳愈发怦怦的加快起来,还未出声制止,他停下了,嗓音却缓慢道:“容伽礼的太太经纪团队正好也在泗城……”


    林稚水一听到正事,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想了想,把要恶狠狠控诉他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唔,他太太是不是那个演技超级好拿了很多奖项的影后路汐?”


    “嗯。”


    “她的团队愿意借我用用吗?”毕竟能为影后这种级别咖位服务的经纪团队,一想便知绝对专业,平时定然没少跟娱媒打交道,对控制绯闻舆论方面更是不在话下了。


    林稚水听了很是心动,想跟路汐借人。


    宁商羽说:“你跟她会有一场合作,她会借的。”


    “商羽,你是不是对我有很深的家属滤镜?”林稚水睁着一双无辜又带着怜悯感的眼睛,声音很坦荡的说:“我没有演技的。”


    她主修海洋系的学业领域跟拥有演艺事业的路汐完全不对口,能有什么合作?何况她对当演员没兴趣,也不热爱。


    宁商羽不会是在内涵她真情实感的爱意,是演的吧??!


    林稚水思及此,怅然若失地叹口气:“我就是单纯的想澄清被造谣婚变的绯闻而已,顺带放个鱼饵,试下裴观若……仅此而已。”


    怎料,宁商羽没有男模职业道德,竟然给她戴小蝴蝶才愿意陪同出门。


    宁商羽正好整以暇看她仿佛受到巨大的冲击,睫毛微微颤抖,反倒是被取悦到,说:“等路汐的新戏杀青联系上你,她会告诉你。”


    “你不能告诉我吗?”林稚水没耐心等,侧一点身,那裙摆晃过他的西装裤,怎料还没伸手,彼此间就被手机铃声给打断。


    是路汐的经纪人致电来了。


    办正事要紧,林稚水忍着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痒,又慢慢的坐回去。


    路汐的经纪人叫陈风意,是个有很重偶像包袱,对自身形象精致到了媲美男明星的优雅年轻男人。


    在电话里已经沟通过了情况,等见面时,林稚水还坐在车厢内,便看到了他一袭白色亮片刺绣西装熠熠生辉地出现在视野内。


    陈风意肩负着任务而来,非常专业地让她和另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佬都别下车,先用小狗仔的偷拍视角迅速咔嚓了几张。


    林稚水表面上如水平静,其实恨不得整晚坐着不动,毕竟佩戴着微微震颤感的小蝴蝶,高跟鞋踩在地上,都得用几分力气,容易膝盖软。


    等拍完。


    陈风意才一步两步的跑过来,嘴上的话密到从不落下:“林小姐,我们接下来先去你被拍的那家会所,再补几张照片。”


    林稚水慢慢点头。


    陈风意又说:“收拾小狗仔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造谣你的那家娱媒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无耻,只要销量一降低,他家就爱点兵点将,点到娱乐圈哪位顶流,就毫无底线的捏造一点绯闻出来,我家汐汐啊,也险些遭遇过。”


    林稚水眨了眨睫毛,心想,那现在是娱乐圈没顶流点了?


    所以那家无耻的娱媒……开始往豪门圈点将吗?


    对于她眼里透露的困惑,陈风意解释道:“那晚也有影帝现身在会所,可能是没拍到什么绯闻素材,恰好顺手把你拍了。”


    很快他继续说:“放心,我调查过了,小狗仔手头上没有你在包厢内跟男模待在一起的照片,只要放出你穿着那晚的衣服跟宁总现身会所,我们混搅下时间差,就能自证婚变传闻……”


    林稚水露出笑容,也是打算把宁商羽这样当男模用的。


    随即,陈风意请她下车。


    林稚水反而犹豫了几秒,“小陈先生,你能不能……先行一步,跟我距离至少保持个十步远。”


    陈风意怔住,下意识地嗅了下自己衣领,以为是那股龙香草前调的男士高级香水喷多了,都已经浓郁得隔着空气熏到了端坐在光线偏暗车内的这位宁太太。


    林稚水眼尾红痣衬着一身雪白,故而小小声说:“宁商羽有洁癖,无法接受跟陌生关系的人呼吸着一片空气。”


    陈风意神色震惊:“这洁癖,也太太太严重了吧。”


    话落半秒,他问出了个直逼灵魂的话:“你跟宁总不是商业联姻吗?”


    “是呀,联姻接触前我都是带氧气面罩跟他培养感情的……”林稚水语气轻悠悠,还没乱讲完,腰肢陡然一震,瞬间就抿着舌尖不吭声了。


    她身侧压迫感极强的那位,正漫不经心地调高了一档。


    林稚水正襟危坐着,始终在忍耐,尽量忽略那股微微电流钻进肌肤的感觉。


    陈风意不知真实原因,也没静听车内动静,又许是林稚水这张皮囊太具有欺骗性,他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宁商羽这种难以理解的重度洁癖。


    可能是高高在上独自站在权力顶峰太久了,开始对凡人的呼吸过敏吧。


    虽不能理解,但是选择尊重……陈风意迅速撤离,犹如一抹银河的星星划过逐渐暗下的夜空似的,尽量地自己独享一片新鲜空气。


    等人走了。


    林稚水眼眶憋的湿红,半秒钟都等不了的扑到了宁商羽怀里,手指想去抢夺那远程遥控器,“低一档低一档……”


    那睡莲在精美刺绣水面上已经悄然绽放,透露出了晶莹水珠儿。


    宁商羽哪是那么轻易被她得手的,反而用手臂把人给搂着,以亲密的姿势说:“你把人支走,又听不到,高一档不是喂得更饱嗯?”


    林稚水眉间蹙着,气儿不自觉地吸了会:“会流出来的。”


    她什么娇气体质,别人不知,难道宁商羽还不清楚么?


    故意调高,分明就是在戏弄人!


    谁家男模是他这种擅作主张的霸道德行?林稚水心里质疑的同时,随即,手指自救似的,往宁商羽微透到犹如蒙着黑纱的衬衫摸索,快速找到那根细链子,扯了一下,又叫他:“商羽……”


    这是两人之前在结婚协议里设定好的“安全词。”


    奈何没有职业道德的宁商羽又开始遵守游戏规则起来,带着戏谑的语调反问她:“我现在不是你男模么?”


    言外之意,安全词只有在是合法夫妻关系上有效。


    “你这个男模……”林稚水指尖用力,细链绷紧,把他两粒红珠拉扯得有微微的刺感,“太不听话了,我决定晚上好好教育下你!”


    而当下,不能让陈风意久等。


    林稚水只能忍受着第二档次的冲击力,调整好若无其事的平静状态下车。


    而下秒,宁商羽也紧随其后,在格外净透无尘的深蓝夜幕下,缓缓现身露出了男模的神秘扮相。


    陈风意的镜头险些都不会移开了,这简直跟半透视露若隐若现胸肌有什么区别,而且搭配上宁商羽那张过分瞩目的俊美锋利面容,周身几乎蓬勃成一种荷尔蒙四溢的欲色。


    难怪坊间传闻:


    宁商羽有绝对傲慢的资本。


    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中心,被这股摄人心魂魅力吸引而来,想要主动投怀送抱的无论男女从不在少数!


    要不是林稚水事先说了,宁商羽洁癖到对“空气”的新鲜特质十分敏感,陈风意都想近距离的观赏下。


    那家娱媒如今主编是脑子被炮打残了吧!


    捏造林稚水婚变绯闻的时候,也不提前做个背调功课……就她新婚老公这个以一敌一百个男模的顶级魅魔样貌,她还需要到外面偷吃???


    陈风意无比震撼到的同时,手上动作也没停,抓住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咔嚓咔嚓的疯狂抓拍起来。


    ……


    按流程走,到会所顶楼那所包厢拍完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陈风意一直谨记不能跟宁商羽呼吸到同片空气,所以在门外学小狗仔的姿势鬼鬼祟祟拍完,便非常自觉地告退。


    “林小姐,我今晚就把照片给你。”


    话音随着远走的脚步声落地,林稚水都没机会回应,不过她愈发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了下来,下一秒,直接朝沙发软绵绵倒了下去,波光潋滟的眼尾无声淌下生理性的泪珠子。


    唯有那腰后的睡莲有了生机似的,颤得在水面掀起涟漪的金浪。


    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宁商羽,指腹把她眼尾揉干净,不动神色问:“再给你调到最高档,喂饱一点,嗯?”


    这哪里是商量的语气,分明是下达通知!


    “不准!”


    林稚水莫名感觉很热,那金浪的水波好似淌在了她眼中,却丝毫没有熄灭这股热量,手柔软搭到宁商羽的肩膀上,低低地说:“先拿出来好不好,让我歇一会……不然我这条小命就会撑死掉的!”


    宁商羽沉吟片刻:“歇多久?”


    “一个小时!”林稚水见有希望,语气又愈发软和起来:“一个月之后,你先别再打那个新药剂了,我怎么感觉,你用了药,我更遭罪……”


    宁商羽想喂饱她的五花八门方式太多了,还附带辅助工具,实在是很不公平。


    林稚水指尖触及到他心脏位置,感觉彼此跳动的节奏感都是一样的,唇齿间重复地求着。


    也分不清。


    是求一个小时的放松时间。


    还是求别的。


    而宁商羽居高临下的视线在她红透的颈侧处停留许久,又落在睡莲上,“十分钟。”


    林稚水汗涔涔的求个半天,还在宁商羽线条漂亮的肌肉上划来划去的,偶尔拽下摇晃的链条,结果一听才被宽限十分钟,压根无法唤醒他的理性行为,于是瞪住了他:“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够,我宁可不要了!”


    见她这么有骨气,宁商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衬衫,又当面,拿出遥控器,远程操控,调高了档次……


    林稚水摇摇欲坠的魂魄直接散了。


    恍惚间,通红耳朵只能分辨出宁商羽半命令的低沉嗓音,在这间前不久召唤过男模的包厢里,占有欲很强地提醒她:


    “下次再敢召那些劣质的野男模玩,等着被我——”


    艹死。


    不知过去多久。


    直到手机震了数下,林稚水才猛地从近乎来势汹汹到晕眩过去的意识里惊醒,那股一直絮绕在身上的低频率嗡嗡声没了,但是膝盖湿乎乎的,能清晰察觉到小蝴蝶还没取下,应该只是被暂停。


    林稚水极轻吸了口气,然后转向脑袋,先下意识看向室内那位置身事外似的,站沉默着在落地窗那边观赏繁华夜景的宁商羽高大挺拔背影之后。


    半响,她才慢半拍从沙发坐起来,伸手去拿旁边的手机。


    还以为是陈风意办事效率级高的发来照片了。


    然而,低垂的眼睫下扫完新消息,却没想到是裴观若来约她今晚出来面谈一下回应娱媒的策略方案。


    微微发红的指尖停顿在了干净屏幕上方好几秒,林稚水心知此刻去不了,她现在就犹如洒满雪花的水晶球里那个嵌着发条的——


    洋娃娃。


    洋娃娃的精致裙摆已经被慢慢融化的雪花给彻底洇湿了,可是蝴蝶发条还没被取下。


    钥匙就在宁商羽那双掌控一切的手上,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让发条重新转动起来。


    她蹙起眉,还未编辑好文字去拒绝裴观若的主动邀约,宁商羽已经听到她坐起身的动静,缓步走了过来,他低下头,幽静无波澜的视线扫过亮起的手机屏幕,语调也显得平淡问:“不是要试一下她,怎么不答应。”


    林稚水发现今晚控诉他不遵守男模道德的行为是没用的,何况,她也不想带穿着半透视这种魅惑衬衫西装扮相的宁商羽去见裴观若。


    于是说:“不想带你去。”


    敷衍的借口都懒得找,非常理直气壮。


    “我在车里等你。”宁商羽指腹,揉了下她轮廓极美丽的面颊,肌肤柔软又脆弱到了随便一碰都要被体温融化,继而倏然撤离,他将先前搁在茶几的小型遥控器堂而皇之在她眼皮子底下放在西装裤袋里,用半命令的口吻说道:“戴着,我要随时观察你的心跳次数。”


    林稚水唇微微张着:“心跳次数?”


    与此同时,她胸口的心率都跟着提升起来,暗暗祈祷着,千万别告诉她……这个小蝴蝶是他独家私人订制的新科技,还能同时观测身体全方面的数据?!


    显而易见,这个新科技有不少意想不到的巧妙作用,就是她当下回味过来的那样。


    宁商羽微微勾了嘴角,“你好敏感啊,小坏水。”


    第53章


    宁商羽离开了包厢。林稚水身子还侧卧在深棕色的弧形沙发里,银丝刺绣的睡莲裙下那雪白膝盖交叠着,安安静静地感知着蝴蝶翅膀振动的频率。


    直到另一阵嗡鸣传来,是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


    林稚水了然是裴观若收到她给的定位地址后,已经快速寻到会所。


    她右手拿过来,把置身在顶楼的包厢号发送过去,随即,便起身离开沙发,算准着时间差,非常阳奉阴违地去卫生间把在身上被绵绵细雨打湿掉的小蝴蝶给拿掉了。


    林稚水学以致用,也玩起单方面屏蔽掉这副身体产生了欲和髙潮后,宁商羽能靠新科技完全掌控着她全方面的真实反应数据。


    哪能处处让他占上风!


    林稚水洗干净手指出来,没多久,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是裴观若坐电梯上来了,抬指,极轻的敲了敲,在听到一声请进后,便推开了面前这扇华美的香槟色包厢门。


    她一眼便看到林稚水坐在沙发那里,周围除了璀璨繁华的夜景连成一片瑰丽星河倒映进玻璃窗外,仅开着盏落地灯,比月光更柔的光辉浸在她侧颜,整个人依然是一副平静又悲悯的姿态。


    倏然间。裴观若心绪微妙地跟着沉浮上来,知道林稚水像什么了……像一尊玉塑的菩萨雕像,底色是美到惊心动魄的纯白,却不言不语,犹如正在俯视着俗世间浓稠的七情六欲。


    裴观若想,她召男模,无非就是稳坐高台俯视一下世人的情欲罢了。


    “裴小姐。”林稚水眼睫抬起,见停驻在原地的裴观若静静盯着自己看,便先开口说:“请坐。”


    裴观若回过神,顺着她的话,沿着大理石茶几边缘绕近到了沙发坐下。


    她没有再耽误今晚的时间,将手机新拍摄的一段视频翻出递过去,柔声说:“我跟这家娱媒的老板友好谈过了,关于登报的婚变绯闻,他会亲自召开媒体界的记者会澄清一切都是凭空捏造的事。”


    林稚水眼尾余光瞥见视频画面的“友好”,微微笑了:“这人能在娱乐圈横行霸道多年,想必是有靠山依仗,裴小姐这么短时间就能以德服人,把事端摆平,没少下功夫吧?”


    裴观若关掉手机,一派温柔从容地回应:“他有他的依仗,却不敌我所依仗的。”


    话声,略顿半秒,在对视上林稚水那双清透到无情绪的眼眸,裴观若心知在她称呼自己为裴小姐时,两人的关系就微妙地发生转变,不似先前平等,“我所依仗的,无非是宁太太的势。”


    半响,林稚水纤细的手指抚过玻璃茶壶,斟了半杯,递过来时,问:“你所求什么?”


    裴观若刚抬起手腕,去接茶。


    林稚水慢悠悠地说:“你若求权,便献祭出真心,若是求人……裴小姐,我奉劝你最好别生出什么觊觎之心来。”


    她的世界观里,爱上了宁商羽,就等于是宁商羽只能属于她。


    “我对宁总绝对没有觊觎心思。” 裴观若始终异常冷静,手指尖更是毫不犹豫地敢于接过这盏茶。


    “所以呢?”林稚水再度绕回一开始的问题,重复问:“你所求什么?”


    她轻轻说话,犹如美丽流光的柔软绸缎包裹着刀刃,彻底地划开了她的心防,裴观若停了半秒,继而,白净的食指沿着茶杯内沾了沾,在茶几一尘不染的大理石上写了两个字:自由。


    林稚水眼尾垂落的视线,定住在了透着水迹的剔透字面上。


    自由。


    比起任何为了献出忠心的恳切肺腑之言,更能在一瞬间让林稚水的内心被触动到,几乎是寂静地盯了几秒,她重新抬起,冷不防地问:“你没有婚约,没有性伴侣,却早在那次画廊现身在我面前的前一段时间里,私下到万露的裁缝店购买了不少情趣玩具和闺中秘术教程,你学这些,有什么用途?”


    “陪人用的。”裴观若知道编造出太虚伪的谎言只会引来林稚水生理性的厌恶,她的瞳孔纯粹到就像是照妖镜,能把一切爱恨欲念照得无处遁形。


    所以跟她打交道,必须是一丁点儿的友善谎言里掺和着大半真心:“我和母亲陈宝翠被裴家禁锢住了自由,她为了生存只能替裴胤博取利益亲身陪了不少纵横商海的男人,如今她年老色衰,轮到我来了。”


    林稚水心里猜到是这种用途,却是以为裴观若是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想往宁商羽身上用,才会屡次地对她起疑心。


    毕竟裴观若很多行为,都处处令人费解。


    安静片刻,林稚水白皙指尖在沙发的扶手上慢悠悠的画圈,像是思考着什么,又问起:“画廊的偶遇也是你安排的吗?”


    她那副落日珊瑚画作,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证据,骗不了人。


    裴观若唇吐出:“是。”


    “谁暗中助了你?”林稚水脑海中的思绪随着指尖动作转悠了圈,继而,轻声点出一个人的名字:“宁濯羽。”


    裴观若垂着眼,摇了摇头:“不是他。”


    林稚水半晌不语。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从裴观若一开始就没透露出对方名字,便推断出,那位暗中相助她借画廊接近自己的幕后人,多半是不能说。


    裴观若为了自由,不可能孤注一掷地把希望倾注在她一人身上。


    极有可能,这张交易桌上还有人。


    “稚水。”裴观若见她开始微垂侧脸平静地喝茶,心知被审问的这一关是过了,现在轮到自己主动献出能让她心动的筹码,才能换取到宁氏赠予的依仗。


    继而,裴观若柔声却坚决道:“你从港区嫁到泗城,对这边的豪门圈子一无所知,我的画廊可以成为你最忠诚的眼线,就像万露的店那样,她暗地里为权贵所用,才能屹立不倒多年,手中几乎掌控了整个港区贵妇圈的消息人脉……我的画廊也可以,却仅供你一人所驱使。”


    豪门世家之间的阴谋斗争永不落幕,充满各种利益算计,彼此间的内幕消息来源也各显其能,而最忌讳就是被屏蔽在外,不然就说明这个家族要被重新洗牌了。


    林稚水是授学关于海洋文化知识的,她从林家涉足到外面色彩斑斓的世界,一直觉得外面本身即是巨大的鱼缸,所有人都是权欲浪潮里的一尾尾鱼。


    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位心思八面玲珑的人,代替自己隔着玻璃注视着这些小鱼动向。


    否则的话,只会永远都处于非常被动的无知境地里,就如同老宅那边可以秘密研发出新药,在严格封闭消息时,然后堂而皇之地把她这位当家主母也一起防了。


    这也让林稚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虽有名正言顺的宁太太头衔傍身,却在宁家,是被德高望重的宁徽诏无形的给架空了。


    诚然,宁商羽是纵容她的,却不会赋予她一点点的爱。


    林稚水在心底权衡利弊地思考了许久,而裴观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最后,听到她轻声说:“你的交易桌上最好不要有我的敌人。”


    她可以允许裴观若为了自由。


    跟任何人合作。


    只因哪怕裴观若为自己所用,林稚水还是用平等的关系视角去看待对方,那就没有什么易主之论,而她林家曾经遭遇过背叛,自然从心底,也非常痛恨这点。


    裴观若被相隔茶几距离的林稚水眼眸直直地凝视,继而,她面色从未改变,温柔的语气充满诚恳地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


    被报纸传谣联姻婚变的事,林稚水便全权交给了裴观若来处理,并让她跟先前请来处理当下舆论风波的影后经纪人陈风意联系下。


    裴观若这才恍然知晓,原来一早在她主动拨打那通电话时,就已经被林稚水考验了。


    而且林稚水在会所包厢厮混男模堆,也只是个乌龙事件,真正点的,是宁濯羽。她又怎么可能闭眼在家担下这个毁人清誉的天降污名。


    娱媒的当家人公开澄清声明的记者招待会要开。


    把点男模玩,变成男模真实身份是宁商羽,新婚夫妻没有遭遇婚变的恩爱照片也要放。


    当晚,林稚水回到家中后,洗个澡就趴在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在选照片。


    陈风意不愧是跟小狗仔经常打交道的,拍摄了上百张都是角度极为隐秘的,很像是抓拍,氛围感也很足。


    林稚水指尖滑动屏幕,选了快一个小时,最终满意的是在四面鎏金的电梯内部那张。


    这张照片,不是最清晰的,但是恰好如此,她一身白的妙曼身影恰好犹如点缀般,站在周身黑色的宁商羽身边,把他衬衫半透视和腹肌都隐隐约约挡住了。


    而他手臂抬起,筋骨分明的手掌又笼罩在她腰后那朵银丝睡莲处,无声酿出的暧昧气氛,同时又转瞬被一种极盛压迫感的占有姿态给覆盖住了。


    林稚水把选出的照片发给裴观若后,指尖慢悠悠地放大了欣赏,倏地,感觉到真实的压迫感,已然逼近。


    她怔然地侧过脸,看到宁商羽近在咫尺的那张锋利俊美面容,视线往下掠过,是他丝绒浴袍露出的胸膛,以及,长指间拿着的小鲸鱼玩具。


    作为她今晚擅自扔掉小蝴蝶的惩罚。


    宁商羽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要给她睡觉时戴上更刺激好玩的小鲸鱼。


    林稚水心里不禁颤了一下,瞬间扔掉手机,不配合地把自己用被子包裹成毛茸茸的团子,睁大眼眶:“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商羽倒是不心急,气定神闲地站在床边,挑了锋利眉峰:“你问。”


    林稚水问就问:“你现在还是我的男模吧?”


    “嗯。”


    “天亮之前,是不是都是这个身份?”


    “嗯。”


    “那你职业道德在哪里?”林稚水虽然躲在被窝里的行为有点儿丢面子,嘴巴却气焰嚣张,“小小男模还敢忤逆金主大美人?”


    宁商羽饶有兴致地将这位“金主大美人”极其缓慢地端详一番,仿佛没见过,很稀奇似的,又笑了:“哦?那我该怎么才不算忤逆。”


    狮子不是最擅长舔毛吗?


    林稚水雪白的脚尖一寸一寸地探出被子,继而,又去勾他胸膛摇曳的链子,就犹如把猛兽拉到了自己面前:“我要你……服务我。”


    她不要什么小蝴蝶小鲸鱼这些动物。


    有什么好玩的?


    林稚水要拥有理性的大狮子,用滚烫得像是岩浆的温度,标记着她,从额头沿着洁白眉眼到落唇上,犹如兽尾,温柔摩挲着白得毫无杂质肌肤,一路向下延展……


    从头到脚湿漉漉的,连那睡袍的衣领和发丝都得沾上直入心口,有生命力似的浓郁气味。


    一连三天。


    林稚水都续费着宁商羽这个顶级男模,夜晚也极度享受他狮子舔毛的服务,作为赠予的酬金,白天他出门时,她也会偶尔佩戴一下衣帽间那些新科技的漂亮小动物。


    宁商羽哪怕相隔再远的距离,也能在手机上全面起伏的数据分析出她的整日愉快程度。


    偶尔,林稚水午睡醒来时,落地窗外的日照洒在她雪白后背上,细碎汗珠闪闪发光,在梦中不自觉就从里到外出了一通汗。


    她手指掀起睡袍一角去看,估摸着应该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便起身懒洋洋的去浴室后,把蓝色小鲸鱼也给扔浴缸里泡水玩了,超绝不经意间的损坏一个……


    都怪宁商羽。


    他的新科技,下次的防水设计应该更全面点儿。


    林稚水用坏了他不止一个,非常心安理得泡完香喷喷的澡后,换了身清爽衣物下来。


    刚步入客厅,管家就来报,有位陈风意先生奉命过来谈合作。


    林稚水还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表情透露出许些的讶异。


    她真没演技。


    不进娱乐圈的!!!


    事实上,陈风意能来此是撒泼打滚从路汐面前争取到的机会,他听说,宁商羽被一片天然水生态落羽杉围绕的私人住处堪比造物主的顶级艺术品,就好奇心过旺的想跑来大饱眼福的观景下。


    当然,见到林稚水后。


    一身品牌堪比男明星奢侈的陈风意没忘记先谈正事,把合同文件递了过去:“本该跟林小姐正式谈合作,是我家汐汐亲自来的,可惜她在剧组脱不开身,实在是歉意。”


    表面上理由是极冠冕堂皇,而林稚水也不是揪着这点细枝末节上的人,她先请陈风意吃茶点,才慢悠悠拿起合同看。


    一垂眼,先扫到上面最前端写着:【宜林岛生态环境……】


    “汐汐在国内有一座蝴蝶自然保护区域的海岛,之前海底意外出现了一群稀有品种的粉色水母,可在今年,专家检测到水母莫名有要灭绝迹象,汐汐怀疑可能是这片海域生态系统出现了问题,她听容总提及林小姐是学海洋专业的,想请你改善一下水质。”


    珊瑚是能改善海底生态问题,可是……问题是,林稚水直言:“我没有在大海里养珊瑚的实践经验,也没有专业研究所。”


    陈风意十分震惊:“你有啊。”


    “你和路小姐可能都误会了。”林稚水所学专业考下的证书都没有水分,甚至十三岁时就获得过国际海洋生物领域的奖项,也曾经被知名教授称赞为最有天赋的学生,并且极力推荐进澳大利亚一家研究中心培育珊瑚幼虫项目。


    但是盛明璎出面替她以体质弱无法离家的理由拒绝了。


    林砚棠生前就爱在家中培育珊瑚又丧命于大海,所以盛明璎对此有很强烈痛苦的抵触情绪,又不得不尊重她自幼什么都不懂,就把海洋书籍当启蒙绘本看,然后逐渐当成专业爱好去学。


    林稚水连珊瑚都没那环境养,怎么可能有研究所???


    气氛静默了秒,她虽然梦寐以求拥有,也很清楚不可能……压抑着面上的有点儿失落情绪,选择很坦诚的把这份合同归还给陈风意:“我想可能中间有点误会。”


    “不能吧。”陈风意说:“我家容总怎么可能有说错话的时候呢?他原话,明明是,你家宁总说了,你拥有一所培育珊瑚的研究所,可以帮汐汐解决燃眉之急。”


    这下换林稚水愣怔了,被日光照耀的雪白手腕停在半空:“宁商羽说的?”


    “是啊,你自己不知道吗?啧啧……你们商业联姻的夫妻关系就是不太稳固,未免也太塑料了吧。”陈风意继而靠在沙发上,还翘起二郎腿,端着经验丰富的态度:“还是得自由恋爱啊!”


    “……”


    陈风意品了会儿茶点,又说:“我能理解你点男模的心情了,换我,面对一个无法接受跟人类呼吸同片空气的超级洁癖老公,也得出去找点藉慰……”


    连呼吸都做不到同步,就别说灵魂深处上的感情共鸣了!


    林稚水感受到陈风意投来的目光,继而指节用力地按在眉心,心想算了,还是别解释什么了,半响,她把这份合同暂时先收下,说:“我要问问宁商羽,晚点回复路汐。”


    陈风意:“懂的懂的。”


    林稚水抿唇微笑了下,紧张又忐忑的心里一想到极有可能……拥有一所培育珊瑚的研究所,就无法保持平和,握紧文件的指尖随着呼吸而颤着。


    她不敢想象,这一切是真的。


    等平平静静的耐着性子送客出门之后,林稚水立刻转身上楼,裙摆浮动得犹如水波,迫不及待地给宁商羽拨打电话。


    如果真有培育珊瑚的研究所!


    他才不是什么男模了!!


    他彻底取代了小老公的绝对权威地位,就是她最最最亲的大老公!!!


    第54章


    当惊喜得知培育珊瑚礁生态的研究所就在泗城地界后,林稚水一时片刻都等不了,她必须亲眼见到。


    于是临时吩咐管家备车。


    沉沉的夜幕下,黑色库里南迅速行驶在车流不息的街道上,路程有点偏远,林稚水端坐在后排,暗暗地祈祷着别有拥堵,也清晰地感知着时间的流逝。


    直到过许久,车流稀少起来,比镜子还照人的玻璃窗掠过一片树影。


    保镖突然道:“前面有辆车翻了。”


    林稚水心不在焉地听着,慢半拍反应过来:“车祸?”


    “应该是树枝断裂惊到了车。”保镖话落,随即又观察到不远处那辆侧翻的车子驾驶座隐约有一抹旗袍人影孤零零地趴在那儿出不来。


    于是,便把实情跟林稚水如实汇报了起来。


    没有犹豫,林稚水启唇说:“救人。”


    保镖听从吩咐下车后,林稚水虽坐着,指尖却慢慢降下了车窗,透过夜色和路灯昏黄的光晕,看到那位陌生旗袍女人很快被解救了出来。


    幸而没受到致命的伤,还能颤颤巍巍地走路,随着距离愈近,也愈发看清了,外表上,最严重的莫过于被磕破出了渗血小伤口的额头,血滴,沿着眉心溅到了宝蓝色衣领和胸口,显得到处都是浸染成点点鲜红的。


    “姐姐。”她眼圈泛红,仿佛还存留着惊惧与后怕,主动自报家门道:“我叫裴以稀,谢谢你好心救了我。”


    裴以稀?


    林稚水上下打量她,那个传言中坐拥深城裴家一切继承权的真正嫡系小姐,却生了副胆怯柔弱的性子。


    秋季的夜风越来越凉,风卷着棕黄的叶子往她这里刮过,就能倏地惊起她颤意。


    半响后,林稚水让瑟瑟发抖的裴以稀先上车,又声音平静地吩咐保镖找个附近的医院。


    “姐姐,我会不会耽误你时间了。”裴以稀蜷缩在高级车厢,咬着淡白的唇,杏眼中盈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到了甚至有些脆弱:“真的对不起,我是偷跑出来玩的,身边才什么保镖司机都没带,没想到……又惹麻烦了。”


    “你经常惹麻烦吗?”


    “嗯,我爸爸不希望我在外面闯祸,乖乖待在家里,等到了适婚年龄再给我招个上门老公,这样一辈子都能待在家里了。”


    裴以稀仿佛天生就信任人,特别是林稚水这位救命恩人:“姐姐,早知道我就不该乱跑的,外面好可怕啊。”


    林稚水轻声安慰她:“会没事的,你身上还有哪里痛吗?”


    裴以稀指了下流血的额头,紧接着,略有些昏沉又疲倦地继续蜷缩在一处不吭声了。


    林稚水想她估计有点轻微脑震荡,好在这里的地段虽不是繁华市中心,却有家医院离得很近,等到了目的地,她拿出羊绒毯子又轻又软的包裹住裴以稀,说:“下车吧,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裴以稀犹如晕得很,没骨头似的依附在她搀扶着自己的手上,真白啊,天色越黑,就衬得林稚水圣洁的像是滴水不沾的羊脂玉。


    甚至,她的存在,连空气都是清澈的,这或许就是美人自带的气场。


    裴以稀全程乖巧懂事跟着走,杏眼频繁望着林稚水那张美丽柔和的脸蛋,充满了依赖般说:“姐姐,你真善良。”


    “以后出门记得带点保镖,知道吗?”林稚水当她面,淡淡吩咐随行的一众训练有素保镖把二楼清场,姿态极为的心平气和,甚至有几分温柔说教的意味:“我也不愿被限制自由,可在外如果出现一些小意外,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裴以稀点点头:“我会好好记住姐姐的话。”


    “真乖。”林稚水话音落,抬手推进了医务室的门。


    随着风卷入,薄纱窗帘在整洁无人的室内飘动,医护人员还未过来,她让裴以稀坐到棉白的单人担架床上,说:“等会包扎完后,会有人送你安全回家。”


    “你要走吗?”裴以稀控制不住细细啜泣起来:“我不敢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医院,你带我走吧,求求了,姐姐,我跟你走好不好。”


    林稚水说:“看完医生,你就能回家了。”


    裴以稀伸手抓紧了她袖口,仿佛牙关都在发颤:“我不想回家,我想跟姐姐走。”


    半晌,林稚水轻轻叹了气:“要跟我走,那你先听话躺下,我帮你消毒清理一下额头的伤口。”


    裴以稀下秒就躺好,手腕搭在旗袍的腰间,规规矩矩地没有动。


    只是略侧头,看着白炽灯下的林稚水正从身旁手推车里拿出医用工具,亮得刺眼的光线反衬得她侧脸、脖颈和腕间露出的细长手指都冷白一片。


    紧接着,林稚水拿起了折射出银色薄光的手术镊,脚步略靠近,弯下腰:“别怕,一点都不疼的。”


    “姐姐,清理伤口不应该用棉签沾点消毒水吗?”裴以稀清秀的眉头紧皱,想提醒她是不是步骤弄错了,刚想动,却骤然被掐住了喉咙:“姐……姐姐你干嘛?”


    林稚水浅红的唇角弯起弧度,声音像一道柔光拂过:“别动啊,小心手术镊插破你的眼球。”


    裴以稀的肩胛骨度秒如年紧贴着床单快出汗,微微颤抖的视线,盯紧了那直逼左眼的尖锐之物,但林稚水并没有下一步。


    气氛无声寂静。


    直到林稚水表情极冷下:“裴小姐,你以为演出一副白痴的样子就能轻易蒙骗过关吗?”


    她不好骗啊,裴以稀卸掉胆怯柔弱的面具,如同叹息说:“我演技不好吗?”


    林稚水说:“很差劲。”


    “好吧。”裴以稀接受了自己这个拙劣演技,又眨了眨睫毛:“枉费我自降年龄白叫了你这么多声姐姐,宁太太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领情,别动怒嘛,我制造这场车祸现场,只是想跟你交给朋友啊。”


    “第一次交朋友就想跟人回家,裴小姐太没礼貌了。”林稚水语气平静地指出关键点,早在路上时,她近距离观察过裴以稀额头的伤口是真的,也确实狠得下手。


    而把外表伪装得那么逼真,可话却漏洞百出,出身在深城裴家那种无比残酷环境下长大的,心思怎么可能真单纯?


    又不是有智力障碍。


    想用救命恩人这种关系与她牵绊上,这招想法固然不错,林稚水却没有在外面乱捡小猫小狗回家的习惯。


    继而,她垂下眼望着裴以稀,表情很清冷:“你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最好是有点自知之明,别乱出来交朋友。”


    裴以稀笑了,声音轻到有些残忍地说:“你讨厌我?可是你不敢真弄瞎我的眼睛,不是吗?”


    说着,倏地一抬头。


    林稚水皱了眉,眼疾手快地把手术镊收起,也就极短的刹那间,几乎是与裴以稀的睫毛摩擦而过。


    裴以稀乘机摆脱她手指的禁锢,摸了一把喉咙,冰凉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肌肤上,却反而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你前脚才扳倒依附宁老爷子的秦家,就算是你在敲山震虎,为了坐稳当家主母的位子示威用的,但为所欲为弄瞎裴家唯一的继承人,怕是回去不好交代吧?”


    林稚水被赋予宁氏的头衔时,也必然被这个身份束缚住。


    “你假装没识破我的演技,我都愿意为你出车祸,你把我带回家不好吗?”裴以稀盯着长大后,美得更不像真实的林稚水,字字吐出:“何必这么难相处呢。”


    林稚水轻飘飘反问:“你就很好相处吗?”


    裴以稀坐在担架床沿,旗袍下摆的小腿悠悠晃动,吃准了她不敢动真格:“我很好啊,林稚水,我把我的一切跟你的一切互相交换好不好?”


    林稚水定定地看了裴以稀笑盈盈的神态许久,被揭破,却像个毫无悔改的反社会人格罪犯一样,显然是在家里被宠坏了。


    她不在耽误时间,转身,一声清脆的响,将手术镊扔回推车里,朝外走。


    “林稚水,你就慈悲心肠让我当两天林稚水吧。”裴以稀逐步跟了上去,故意踩在她被光照得极纤细的影子上,“我踩中你了……”


    拉长的尾音还没说完。


    下一刻,她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平衡,是被林稚水再度掐住了脖子,狠狠地撞在了医务室这扇门上,巨响震得她额头的伤口喷溅出了点点鲜血,又沿着雪白门板擦了下来。


    裴以稀没想到她真敢动手。


    “啊!”唇齿间,颤出了丝丝痛苦的声音。


    回应的,只有林稚水一言不发地松开了纤细手指。


    继而,等裴以稀额头血淋淋的跪倒在地时,她却连眼尾余光都懒得扫过去,冷漠着往外走,恰好这时:


    突然接到保镖通知的裴观若终于担惊受怕地赶来了。


    岂料到,会猝不及防地撞见意想不到的这一幕……


    林稚水看到她身影,踩着高跟鞋脚步未停,擦肩而过时,落下一句:“自己的妹妹,自己处理好。”


    裴观若呼吸尚未平复,下意识点头。


    等林稚水被保镖护送离开这家医院,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她才迈出几步,看到正耐不住痛,紧紧蜷着旗袍身子在地上那里的裴以稀。


    裴观若心里很清楚,这是裴以稀一贯的招数,以前她仗着有裴胤的偏心袒护,总是这样毫无忌惮地惹出点祸事来,依稀记得前两年,深城有个豪门的千金无意间在生日宴上跟她撞了珠宝。


    裴以稀记恨上后,就自导自演了一出落水被救的戏码,长达半年时间,把那位千金视为救命恩人来接近,后来等逐渐熟到成了亲密无间的闺蜜后。


    裴以稀就开始残忍夺走对方的一切,从身边朋友乃至未婚夫……


    她以踩着别人的痛苦为乐,很享受把全部的人当成提线木偶来玩。


    如今裴观若看着外表更像是残破木偶一样躺在地上的裴以稀,忽地笑了笑:“林稚水原来下手这么重啊。”


    裴以稀睫毛都快被血液黏糊住,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手心捂着,痛到倒吸一口气,半响才艰难地站起来:“你很得意么,裴观若?”


    “有点。”裴观若在裴家只有被挨打流血的份,难得看到高高在上的裴以稀这般狼狈,笑了一会儿,又轻叹:“回家去玩你的小游戏吧。”


    裴以稀问:“你怕我留在泗城?”


    裴观若也问:“你想留在泗城做什么?”


    深城才是裴家权势的主场,裴以稀只要待在这个地界里,几乎能横行霸道做任何事,心情不爽了,甚至可以随机抽选一个老宅里的私生子女进行羞辱和幽禁虐待。


    换成在泗城,各大家族彼此关系错综复杂到了渊源颇深。


    裴以稀无人约束的话,迟早要闹出事端。


    裴观若确实是怕她,留下。


    裴以稀却说:“我是来监督你的啊!”


    “监督我?”


    “裴观若,你别忘了父亲给你的任务是成为宁商羽身边的解语花,从他身上偷窃到事关收购舟隆港口重大项目的商业机密。”


    本身裴氏的家族产业就是在航运领域上,现如今在生意桌上,跟宁家成了最激烈的竞争对手,而裴胤对这个国际港口势在必得,因此才会派出惯用的美人计布局。


    而裴以稀能来这,是已经在家说服了裴胤。


    她明面上潜伏在林稚水身边,而裴观若则是暗地里攀附上宁商羽……姐妹俩联手里应外合。


    怎知救命恩人这招,失效了。


    想到这,裴以稀淌着血迹的脸困惑几许,盯着陷入沉默的裴观若问:“我演技真这么差劲吗?林稚水小时候救你不是救得挺善良的吗?”


    裴观若眼里没情绪:“她是善良,又不是没脑子。”


    裴以稀表情彻底冷下来。


    裴观若如今有所依仗,自然有底气跟她正面交锋,从包里拿出手帕,一点点的抹去裴以稀额头的血迹,奉劝道:“妹妹,父亲用的是美人计,你离美人还有十万八千里,就别妄想借林稚水,出现在宁商羽面前了,回去吧。”


    此时此刻,林稚水已经抵达研究所。


    虽然中途被意外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是她看到在夜幕下像是一座巨大洁白的珊瑚建筑物时,心底不由地升起了虔诚之心。


    从侧门入口进去。


    林稚水呼吸变得很轻很轻,从一楼观赏到三楼的实验室,犹如是置身于色彩绚丽的海洋花园,她甚至怕惊动了模拟潮汐涌动的玻璃缸内那些珊瑚礁,便安静隔着距离。


    而清亮的明晃晃灯光把她倒影,也间接地映在里面。


    有那么一瞬间,林稚水觉得自己的灵魂生长出了柔软的触角,正颤巍巍的,跟这些美丽柔软的生物交流。


    她睁着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好久,久到玻璃外,另一道高大俊美的身影犹如覆于她后背,压迫感十足地笼罩了过来。


    林稚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宁商羽来了。


    她站着没有动,短暂的几秒内心跳不争气的加速了起来,等着宁商羽被西装严密包裹的宽阔胸膛极具存在感地贴到了她后背的肩胛骨,就着亲密姿态,修长的手指故意划了她眼尾痣一下。


    “魂没了?”


    就跟按开关似的,林稚水倏地转身主动抱住他:“宁商羽,你什么时候把别人的珊瑚研究所收购了,其实我在家养一点小珊瑚也很满足的……”


    虽嘴巴这样说。


    实则眼里已经亮晶晶,看他就像看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男人!


    “投资时顺手收购的。”宁商羽嗓音低沉:“给你当聘礼,要吗?”


    林稚水用力点脑袋,这是她最满意不过的聘礼了,继而,她稍微踮起脚尖,在静寂而神圣的珊瑚培育实验室里,无声地靠近宁商羽,说:“我一进来就感知到跟这家研究所的珊瑚一定很投缘,你知道吗?这儿很多品种,都是我小时候也养过的。”


    宁商羽淡淡笑了,视线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


    林稚水被盯住,无法自如地控制对他的爱意,指尖触及到了近在咫尺的整洁西装,微微蜷起,又缓慢地,在心脏的位置画了个小爱心。


    她这番举动,像摩擦出了火焰,隔着料子灼进了线条紧绷的肌肉表层的深处。


    宁商羽眼神逐渐幽深了起来。


    继而,在林稚水又往心脏处圈爱心时,他抬手,指节精致又修长,漫不经心地揉了下她面颊的红痣,又往下,用指腹强势地按住那唇。


    林稚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齿尖蹭到了他,下秒就发不出声音,直接被探到了喉咙。


    宁商羽居高临下地望着林稚水逐渐开始湿润的眼眸,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模仿某种暧昧的过程在自由活动着。


    时间点点漫长,那股浓郁而滚烫的冷杉气味,仿佛沿着舌尖的血管,一直注入到了她这幅美丽年轻躯体的每一寸五脏六腑和灵魂深处。


    林稚水眼尾颤颤的淌下了生理性泪珠,却在不经意抬起时,发现宁商羽远不如她这般满怀爱意快盛不住,反观,他俊美的面容神色丝毫不变,被灯光清晰照映的那双清冽的琥珀眼更是看着无情无欲。


    宁商羽在真正意义上,就没有被男女的情爱掌控过理智。


    当快被爱意迷晕的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后,林稚水唇齿,下意识地咬了他指骨一口,味蕾顷刻间就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今晚她还真是不宜出门……处处见血。


    “看来下次要谨慎给你食用,吃急了什么都想咬碎。”宁商羽眉头都没皱,将筋骨修长的手指拿出来,继而,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


    林稚水仿佛没听清他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逻辑里,睫毛颤了颤,又去看他无比理性的神色,很慢地说:“送巨大的惊喜也是夫妻义务吗?”


    宁商羽瞥她一眼,反问:“不想要了?”


    林稚水没有不要这家研究所,只是不甘心想求证什么,偏偏往宁商羽胸膛画爱心是没有什么魔法效果的,只会衬得他愈发冷漠无情。


    她抿起了唇,很长很长的睫毛低垂在了脸颊。


    宁商羽话不假,这家研究所是早年收购,有一部分的珊瑚礁也是从她捐赠给海洋生态研究中心移植过来的,不过这些都是秘书去办理。


    他也就偶尔踏足此地了一两次,对周围布局还算熟。


    原是想趁着今晚有空,陪她四处参观,刚走两步,侧过首见林稚水站在玻璃缸前的单薄身影静止不语,莫名的,随后感觉到胸膛内有股绵长而细微的异样沉闷感,正浮了上来。


    宁商羽习惯压制本性,眼神很深地看了林稚水一下。


    被他沉静的视线如有重量的隔空一压,轮到林稚水眼中露出茫然,又本能地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似乎微妙凝滞得太久了。


    她深呼吸了几秒,顺势朝着他走去,轻轻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话音落地。


    林稚水继续垂着小半张侧脸,很正常往实验室门外走。


    只是猝不及防地,宁商羽随即用指骨突出的手掌将她手握住,完全把那纤细透白的指尖占有欲极强包裹住,就没有再松开。


    那是瞬间的反应后,一直从研究所到家里的整个漫长路程都握着不放。


    林稚水垂眼认真看了他半响,好不夸张地说,她薄得像是透明皮肤的手背和指尖,都被宁商羽传递而来的热度给烫得微微一点红艳。


    可宁商羽就好似毫无察觉,看不见的能量感要跳出腕骨的脉搏,透过手指的热源,慢慢地势必把她仿若静止的血液流淌也给影响到……


    今晚之后。


    宁商羽开始日理万机地忙碌着他接下来极其重视的收购大业。


    而林稚水接下了拯救路汐的宜林岛海域水质计划,也开始专注地一心奔波在了那座空降到手上的珊瑚研究所。


    两人晚上的时候,各占书房的一块地方,彼此到互不干扰程度。


    到了清晨时分,林稚水经常研究专业知识到懒得回房,就着沙发入眠,不过等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都会侧卧在主卧那张黑丝绒大床上。


    紧贴着她裹着真丝睡袍后背的,是晚醒一步的宁商羽胸膛。


    也不知是不是一个月时间的药效快过去了。


    宁商羽天天滚烫的超级厉害,比落地窗外的刺眼日光更盛,而林稚水眼皮透红,能提前几秒醒来,都是被他的体温给活生生烫醒的。


    她额头贴着蓬松枕头不动,粘着侧脖的乌黑发丝都不自知的潮了,默数着,很快身后就传来了掀开被子起床的动静,是宁商羽醒来了。


    下一秒,他进了浴室。


    第55章


    宁商羽能抑制长达一个月身体生理反应的试药看着短时间内有效了,实则试过才知道,还伴随着潜在的巨大副作用。


    通俗易懂点儿,就是他旺盛的欲被科技药物强制性屏蔽后,都惊人的积攒在了这具高大强壮的年轻躯体里,很沉,最后会以三倍冲击力爆发出来。


    林稚水早已察觉出宁商羽天天滚烫得很不对劲,在他公务行程繁忙之中,却亲自赴美一趟又当日折返后,便不露声色地寻了个机会在私底下问起了奚宴。


    奚宴心思灵敏体贴,这边把试药检验的最新报告,秘密发给了她一份。


    三倍爆发啊???


    林稚水精准地捕捉到这行字眼,轻浅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心想到,宁商羽的量本身就大,还三倍?随即,她垂下睫毛,认真地端详起自己这副犹如玻璃容器的小身板,能盛的住么?!


    会不会被岩浆一样的滚烫给残酷熔化掉……


    林稚水光是把这份报告逐字看完,便无端很热,仿佛从心尖上卷起了潮湿的热浪似的,惹得前后冒汗。


    然而,当林稚水以为宁商羽药效过去后,按照以往霸道又傲慢的脾性作风,肯定就不会再极端克制什么,漫漫长夜一些夫妻该履行的义务也会水到渠成的发生。


    结果转眼半周过去,宁商羽在强烈的性瘾浪涛里偏偏越禁欲,他把旺盛精力都倾注到了宁氏家族的重大国际港口收购项目上。


    这项目是宁徽诏在位时就已经商业战略布局了两年。


    后来随着权柄一起移交到了宁商羽手头上,他本身就手段非常强势激进,准备独占所有人想要拿到的港口运营权,将宁氏庞大的版图更进一步覆盖西太平洋地区,更不准备分一杯羹的利益出去给跟宁氏旗鼓相当的顶级财阀家族。


    即便是被虎视眈眈盯着,宁商羽先后婉拒了发小圈里最有实力的谢家和容家的有意注资。


    这些涉及商业机密的消息,林稚水都是光明正大在书房旁听到的。


    她只择一块小小的办公地盘,选在离落地窗近些的丝绒沙发里,身子陷在里头,被真丝睡袍温柔包裹的肩胛骨贴着靠枕,手心捧着平板,在查研究所近年培育出的珊瑚幼虫资料,实际心思飘浮着。


    不远处的宽大书桌前,落地灯的暗黄光影晕染着宁商羽线条锋利俊美的脸孔,他神色淡漠地处理着紧急邮件。


    气氛愈发寂静的室内,能听到袖子衣料擦到桌沿细微声响,以及,呼吸声,和偶尔林稚水极轻幅度地调整了一下窝着沙发的懒洋洋躺姿。


    宁商羽处理到第三封时,抬起眼皮,看向了林稚水,她又换了个姿势,改成侧卧,清晰可见那身霜雪白的睡袍沿着后脖到小腿脚踝正整齐穿着,入目尽是白,仅用一条嫣红色绸缎当腰带束紧,无形中仿若平添了一抹艳痕。


    宁商羽好整以暇地注视了三秒,又收回视线。


    等回复到第四封邮件,他再度看过去,林稚水开始变得很安静地贴着沙发,柔密的纤长睫毛也低低垂下,像前几晚,可能过个一时片刻,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要不要回床上睡觉?”宁商羽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我抱你回去。”


    林稚水正在专注想事情呢,指尖不自觉地在屏幕画着圈圈,忽地,被他给惊扰到,略有点茫然抬起头,“嗯?”


    “夜色很晚了。”宁商羽低低静静注视着她。


    林稚水下意识去看身侧落地窗外,也还好,夜幕依稀透出灰蓝的色调,她再去看墙角边缘的华丽摆钟,自然而然的说:“才八点多,也算很晚了吗?”


    “不晚吗?”宁商羽溢出喉咙的嗓音在气氛下显得分外低而清晰,又透着股理所应当的意味,仿佛只要他觉得晚,这个时间段就是该回房了。


    林稚水脑子思绪的都是正经事,起先,是没回味过来这是他想亲近自己这副身子的深意,清透的眼瞳无辜盯着宁商羽,直到,那绕紧腰身的衣带被男人修长的食指扯松了。


    真丝的料子犹如薄雾,顺着白得无瑕的肩颈无声散开,盈雪似的弧度顷刻间跃着落地灯上碎金的光芒,带着丝丝缕缕的灼意似的,沿至了弯曲的膝盖往下,也非常直观地坦露着。


    宁商羽神色沉静无波澜,眼底的琥珀色却比灯光,更浓烈几分。


    林稚水倏然紧缩起了心脏,虽不知哪儿招到他起了这方面的欲,但是宁商羽明明白白的暗示过于强烈,随着影子无形地映下来,连带那点儿光芒,也被他吞噬掉了。


    ……


    暴雨是凌晨之前降的。


    在环境昏暗的宽敞主卧内,林稚水犹如像深秋雨夜里美丽却脆弱的水生植物,埋在枕头上的白净眉心紧紧蹙起了,呼吸惊颤地,察觉到今晚的雨量暴增,仿佛要从高耸参天的落羽杉那面落地玻璃砸进来。


    林稚水被浸着雨水,随着轰隆一声巨雷逐渐响个没完,生理性的水珠也很快沿着眼尾淌下来,要沿着像湖泊般颜色深蓝的真丝床单,流到外面去。


    宁商羽胸膛起伏,附在她的耳畔安抚:“没有用全部,放轻松。”


    林稚水始终在忍耐,神智恍惚间听这样一说,也觉得外面雨势好像轻了,可还未等松口气……


    陡地。


    暴雨更猛然而用力地拍打进了犹如琉璃质地的落地窗。


    是全部,分毫未藏的进来了。


    水温很高,林稚水顷刻间全身的白皙皮肤透着比眼尾痣还要红的颜色,仰着湿润的脸,眼眸含着茫然又懵懂几秒的水汽:“好大。”


    琉璃外的暴雨加惊雷,跟宁商羽的心脏跳动声频率是一致的。


    都响得很大。


    林稚水的薄弱心率完全跟不上节奏,在脑海中白茫茫一片时,手指松开枕头,下意识地去握紧他的手臂,继而,透粉的指甲在那烙印着那道长达20cm以上的黑色极简直线刺青的性感肌理上面,反反复复地抓出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好像在跟这个罪大恶极的大坏人置气似的。


    宁商羽从容不迫地让她撒气,过会儿,更巨大的暴雨降下,低首贴着她脸颊,漆黑短发几分凌乱垂坠在额际,也把极盛的锋利眉眼遮挡住了,看不清真实翻滚的情绪。


    林稚水喜欢他露出完整额头的样子,俊美得哪怕三魂七魄都心甘情愿被他摄走。


    当即就没忍住,把当她赏心悦目视线的几缕头发,都向后拢,手指落在宁商羽额头一直流连忘返没移开,指尖微微带着颤。


    不是她有意要颤,是宁商羽偶尔的突如其来粗暴,也会引得她惊到。


    “宁商羽……”


    “嗯。”


    “早知道今晚……我得给你锁一条链子,你现在到几倍了?”


    “……”


    “有没有三倍了?”


    “……”


    过会儿,今夜暴雨更大了,宁商羽嗓音低沉响起时,线条紧致流畅的胸膛起伏得很明显:“没有。”


    雨势还是有一部分留在高耸参天的落羽杉外的,毕竟全部砸进主卧,会将林稚水这株水生植物给摧残到夭折的地步。


    她到凌晨时,已经意识疲倦又混乱到,既想宁商羽离自己近一点,又想他离远点,真远了,蜷缩起来的小心脏又感到莫名的难受。


    导致林稚水泪汪汪的,眼眶红得愈发可怜兮兮。


    宁商羽偶尔会低声哄她会儿,在这个短暂的空隙里,他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慢条斯理地继续拿个,拆开包装,重新换上。


    用掉的,便都扔在了床下的洁白地毯上。


    林稚水尾音拖得又软又黏在埋怨他,用这么多。


    “都满了。”宁商羽盯着她无意中流露出无比脆弱又无措的琉璃眼,好似怎么欺负都行,让他联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极度控制已久的强烈破坏欲,顷刻间也在惊雷中被激发了起来。


    想弄碎她。


    到后半夜,林稚水像是圣洁又剔透的琉璃容器彻底被雨水盛满,已经不能再往里,滴一点点了。


    身子也几乎累倦到了无法自主呼吸,全靠宁商羽极具耐心地,亲吻她,温度很烫的薄唇把新鲜的气息,沿着唇间缝隙,从喉咙蔓延到了她的心肺。


    等彻底活过来,不能视物的朦胧视线逐渐恢复清明,人已经在浴缸里了,水流声骤然在耳畔响起,哗啦啦的,稍微侧过柔软脑袋,发现是宁商羽跟她一起洗。


    林稚水只有眨眼的力气,小嗓子湿乎乎地的问:“我还好吧?”


    宁商羽看她在频繁的刺激之下,意识还不很清醒,不过倒是惜命,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于是薄唇溢出危险又致命的低笑:“很好,你自己觉得呢?”


    林稚水又柔又乖地歪着脑袋,真思考了起来,“你太粗暴了。”


    这是她对这场夫妻义务的点评。


    非常客观!


    不带任何个人私怨色彩、以及对他盲目的爱意那种!!!


    她虽然脑子都快被今夜暴雨砸晕,可好几次稍微清醒一下的时候,都觉得他是完整的入了,又看不到,没证据!


    “谁粗暴?”


    林稚水没证据,但是宁商羽却有她的,随即,在浴室雪亮光线下,他把烙印着黑色刺青的手臂递到她眼下。


    那指甲印,道道都透着鲜红,专门是往紧实肌肉去划破的。


    林稚水垂着眼的视线定格住几秒,瞬间变哑巴似的,肩膀也微微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宁商羽从不亏待自己,便攥住她手腕,引导着,要求着她做出点弥补,帮他清洗。


    林稚水今晚被惊人的“小老公”来回折腾得够呛,已经不是很爱它了,于是蜷了蜷透粉的手指,轻轻一咬牙关:“我没抓啊,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抓的呢?”


    宁商羽面无表情:“你没抓,是猫抓的。”


    一个小时后。


    他把这只爱抓人的毛茸茸白色小猫从里到外洗干净,拿出药涂抹完后,又用浴巾裹干净,才抱回了主卧。


    从地毯到床中央,都痕迹斑斑,蔓延着雨夜里爱与欲混合着的荒唐。


    林稚水无暇细看,被抱到稍微清爽点的位置躺下,继而,听到宁商羽胸膛游刃有余贴着她后背时,说:“看床边。”


    林稚水一副困倦至极的可怜模样,原本都快模糊睡着,忽地听到这句,下意识去看,也没看到,启唇说:“什么都没有啊。”


    “很快就有了。”宁商羽刺青的手臂很自然搭在她腰侧,热量和冷杉的气息都熏染着她,漫不经心地说:“下次摆个摄像机在这个位置上,看看能不能录到那只爱抓人的逞凶小猫。”


    林稚水睡意顷刻消散,也分不清是因为他的触碰,还是话,连面颊都发烫起来。


    录下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林稚水更倾向于宁商羽没有故意为了吓唬她,才这样说的。原本感觉被岩浆似的热量给溶解了一遍的身体,除了酸外,又开始有水流迹象起来了。


    宁商羽比她更一步察觉到,手臂正缓慢抬起,还没有动作时,搁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倏地就刺耳的响了起来。


    凌晨四点的时间,本不欲理会。


    林稚水唯恐他三倍的副作用还没彻底泄完,又把她摁住,便善解人意的提醒起来:“接电话。”


    宁商羽抱着她没放,只是高大的身躯稍微起来点,将手机拿过来。


    是宁濯羽的深夜致电。


    接通时。


    宁商羽语调淡漠:“有什么事?”


    宁濯羽那边置身的背景似乎格外喧闹,衬得他的音调略低又罕见的严肃:“哥,老宅这边出事了。”


    ……


    老宅出事。


    自然是得宁商羽这位坐头把椅的掌权人来主持大局,这种重大场合,连林稚水都必须去露面,等赶到时,从乌云隐露的天光逐渐洒在了气氛瞬间变得死寂的老宅里。


    能有这个进家族核心圈的羽字辈都来了,一眼望去,在露天的宽敞庭院内,满目的衣冠似雪。


    宁商羽迈步踏入,一袭黑色高级面料的西装在身,衬得锋利又俊美的面色更加冷漠,无形中散发着权力链顶端上位者的那股极盛压迫感。


    林稚水第一次来老宅,怕会迷路,下意识地跟紧了宁商羽身后。


    而在屏风旁,站得笔直的宁濯羽看到他来了,便上前:“老爷子脑溢血晕了过去一阵,家庭医生已经在竭尽全力抢救了,暂时没有生命安危……”


    宁徽诏的地位犹如宁氏的百年老树,平日里又和蔼厚待每个子孙,哪怕能力弱点毫无建树的,他不赋予权,却都会庇佑每一个身上流淌着宁家血脉的孩子此生享尽荣华富贵。


    无论是出身嫡系还是旁支,没有谁会希望宁徽诏遽然倒下。


    宁商羽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众人,言简意赅问道:“老爷子最后见的是谁?”


    宁濯羽接过话:“宁惟羽。”


    众所周知宁惟羽无事时就爱待在老宅温顺谦和的敬孝道,但是事实也确实是,他半夜把宁徽诏给气到这番身体失态的地步。


    下一秒,宁商羽那双摄人的琥珀眼,冷冷地扫到一直沉默异常站在庭院中心被天光笼罩着的宁惟羽身上,他长腿迈开步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


    大家都默契站了起来,亲眼目睹着这幕发生。


    宁商羽没有用身为兄长的权势压力,而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犹如西装暴徒,一拳头凶猛地击打在了宁惟羽那张略显阴郁的脸孔上,几乎无人敢拦阻,直接见血。


    宁惟羽额际青筋暴突,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他挨完突然发怒的这拳,也不甘示弱地回击过去,两个男人的年轻体格和实力几乎强悍到了势均力敌地步,就犹如雄狮争夺领地,毫不留情地要将对方彻底厮杀。


    林稚水呼吸屏住,心脏几乎都要随着激烈的打斗而停跳。


    她耐着性子旁观了三分钟,可是见还没停手的意思,睁大的眼眸突然看向宁濯羽:“你们这些做弟弟的,不去劝架一下吗?”


    宁濯羽今夜神态严肃到一改平日懒散,没任何回应。


    在座各位都是自幼接受弱肉强食的丛林猛兽教育理论,敢挑战统治者的权威,就得做好流血受罚的心理准备。


    气氛久久凝固却暗潮汹涌。


    直到宁惟羽重重砸在了地上,雨也不知何时落下,他起伏的胸膛闷痛不已,低咳的嗓音嘶哑,却偏偏要扬起令人打寒噤的冷笑。


    在宁商羽神色冷漠,筋骨匀长的手掌掐住他喉骨,力道逐渐变得极重。


    “都是宁琛启的儿子,我凭什么就是私生子?”宁惟羽缓慢又疯狂地,字字问他:“凭什么啊?”


    宁商羽没有回答。


    犹如当年,两人尚且还年幼时就因这个私生子事件,在后花园大打出手过,那时宁惟羽充满了阴暗的仇恨心思,不甘心他一出生都没享受过父爱,也没被宁琛启公平给予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还是宁徽诏做主,把他带回家族,明面上过继给二房当儿子。


    甚至为了抹去这个丑闻,对知晓这些秘事的人都下达了封口禁令,不允许有任何私生子传闻弥漫在宁氏家族。


    后来宁琛启空难死了,还是为了可笑的给他唯一血统纯正的宝贝儿子补过生日才死的,宁惟羽内心就更仇恨了,他那年问过宁商羽:


    “我们的父亲死了,你伤不伤心啊?”


    宁商羽险些把他打死,直到宁舒羽一无所知的跑来天真劝架,混乱中替他挨了一脚。


    这些年的分庭抗礼,争权夺位,每次都棋差一招,离他触手可得之物,只剩下一点点距离时,宁惟羽都会失之交臂,被宁商羽高高在上的夺走了。


    他今晚让宁徽诏深夜召回老宅。


    被言语上警告了一番,别为了争权内斗在收购舟隆港口项目的事上做手脚。


    宁惟羽便质问了宁徽诏。


    做长房宁琛启的私生子就这么见不得光?


    后来的事情发生,是他没有料到的,会因一句话,把宁徽诏刺激到了当场脑溢血的严重地步。


    宁惟羽如同困兽,偏不低头,想继续冷嘲热讽着,喉骨却逐渐不堪宁商羽杀气四溢的力道,在对持中,连粗重的呼吸声都快停止。


    “宁商羽!”


    林稚水的声音突然叫他。


    置身雨中的宁商羽却置若罔闻,毫不掩饰地想要了结宁惟羽。


    林稚水担忧的情绪浮现在心头,她不能任由宁商羽这样下去,裙摆下的脚步轻轻朝他走了过去。


    “商羽……”


    “你看看我,我是稚水,林稚水。”


    离近了,在冰冷的透明雨幕里,几乎能闻得到宁商羽身躯透露出的浓郁血腥气息,混合着熟悉的那股淡淡冷杉味,仿佛把庭院的中央无形中划分成了一小块斗兽场。


    无人能接近。


    林稚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这片充满危险的地方,慢慢地,抱住他,从心口感知到了他线条紧崩的肌肉处于残酷搏命的状态里。


    而她纤细的手愈发抱紧,轻轻的说:“我锁住你了,商羽,我在的,我一直会锁住你……”


    林稚水像是琉璃容器,把他的愤怒欲望都一点一点的盛走,留下理性。


    宁商羽盯着宁惟羽,被西装衣袖包裹的手臂肌肉依旧绷起,没有放松。


    下一秒,林稚水语气委屈说:“商羽,我好疼啊。”


    宁商羽像无意识的本能反应,松手了。


    犹如捕猎状态的狮子放弃了准备扼杀的猎物,继而,恢复非常冷静的状态,也因此,莫名的,林稚水突然想掉眼泪。


    她眼尾才刚刚红,宁商羽便抬手,冰冷的指腹替她抹去不存在的痕迹,“别哭。”


    第56章


    铺天盖地的千万雨珠骤然泼洒着宁商羽。


    他脱下西装外套,将近在咫尺间林稚水这具略显伶仃单薄的身子严密笼罩住,随即,黑色皮鞋踩踏着冰冷的地面,在一众家族利益共同体的羽字辈兄弟们主动后退避其锋芒之下,神色淡漠地离开了庭院。


    林稚水僵立在原地,眼眸凝视着宁商羽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一刻,她忍住了心口上涌的情绪,清楚宁商羽的强大,好似能极度掌控自身到了不需要任何人小心翼翼的安抚。


    继而,她没有在露天雨幕站太久,而是慢慢地走进庄严典雅的厅内。


    最前端。


    是象征着掌权人地位的紫檀太师椅,高背中央镶有汉白玉石,四周则以镂雕火焰形云纹作衬,就这么高得令人心惊的置于此处,仿若这深宅之主。


    林稚水披着宁商羽的西装,在上面静静坐着。


    她像极了从云端俯视在场一个个外形就非常具有这个家族特质,气度英俊锐利的各房男人们,然而,也承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犹如被生性傲慢的狮群环伺,有充满了审视意味的,也有混着不详的,皆是默契不语。


    林稚水那双明澈剔透的眼瞳不见波澜,转而看向了立在屏风旁的宁濯羽,语气平静地像说一件应当要吩咐的事:“濯羽,把他带下去处理伤口。”


    宁濯羽正色道:“是。”


    宁惟羽像物竞天择法则里彻底失了自尊的猛兽,濒临死亡般的重伤倒在了这片供养他的土壤里,说出私生子三个字的那刻起。


    二十年之前,那场在破败烂尾楼里被宁氏家族寻到时的经年暴雨,此刻当头浇下。


    宁濯羽迈步过去,沉沉的看了几秒五官僵冷苍白又渗透了猩红血迹的宁惟羽,随即,微蹲身,悍然用力地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离开庭院时,他不经意地回首,恰好此刻,金色的日光从厚重云层翻浪,直直地沿着雕刻的窗格照进厅内正中央。


    林稚水浴在光线里,依旧静坐高堂,黑色宽阔的衣袖垂坠在洁白腕下,犹如是一尊悲天悯人的白玉雕像。


    让人无端地想要避开直视,唯恐被超度。


    老宅里外封锁了风声,宁徽诏尚未苏醒之前,一众子孙都在这里严加以待的守着。


    而宁惟羽疑是长房私生子这个真相,也跟惊雷乍起一样,巨震波及了在场能有资格进入核心圈的每个人内心,逐渐地,都恍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宁惟羽自幼回归家族,虽对外宣称是二房嫡系诞下的孩子,因为出生时体弱多病被大师批命格,才秘密送出寄养在外数年,后来,也一直和明面上的父母不亲。


    但是他在宁徽诏跟前的待遇,多年来都是仅次于宁商羽这个地位不可撼动的长房孙子。


    甚至狼子野心到了惦记着谋权篡位地步。


    如果真是宁琛启流落在外的儿子。


    那他亲生母亲是谁?


    这个,顷刻间也成了笼罩在气氛阴霾老宅的未解之谜。


    无人解答,置身在私生子话题漩涡中心的宁惟羽拒绝了家庭医生处理伤口,驱车前往名下私产的酒店时,路上,给手机通讯录里的解语花发了条消息,便孤身来到。


    而顶楼的总统套房内,她已经动作更快的先到一步,面朝烈日方向的暗红色窗帘紧紧地拉着,透不进半点光,显得气氛犹如置身在暗室。


    宁惟羽迈步进来时,神色离奇镇静地反锁了门,这身深灰色西装浸染着血痕,待重重地一样扔向沙发上后,动作与往常犹如细尝珍馐的斯文风度形成鲜明对比。


    他胸膛内的阴郁而暴戾情绪仿佛在这刻一涌而出,把人往床上压,衣不解带地直接开始。


    近乎半个小时里,彼此从头到尾全无交流,就这般用原始的方式放纵地契合着。


    纵然身体是相撞近了,但是宁惟羽感觉不到她心脏为自己跳动,继而,没有卸掉银色指环的手冰凉地,覆在了她柔软白嫩的颈侧,极具危险的锋利触感划过那青色动脉,“裴观若。”


    他低语,“要轻一点吗?”


    裴观若被过度撕裂而急促的呼吸陡然静了瞬,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滑到了床垫里,仿佛很痛苦,又好似自愿献祭自己去包容他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压抑又滚烫情绪。


    黑暗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起码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过许久,宁惟羽脑海中所剩无几的理性逐渐回归,才缓下,去亲近她被汗浸到几乎快透明的脸颊,没有浮出红,只有重击之下变得微微煞白的肤色。


    裴观若没有躲开,来时就猜测到了宁惟羽当下心结难解,于是便与他相贴,轻轻地,抬起手指温柔好几度沿着下颚线条摩挲到了带伤的眉骨处:“你怎么浑身都是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惟羽在此刻,也分不清纯粹是躯体依赖着这抹温暖,还是看不见的旧伤在裴观若这里得到了双重安抚,霎那,他犹如一头收敛锋利血腥爪牙的年轻雄狮,伏在她怀里,滚出喉咙的嗓音又沉又暗哑:


    “我被老爷子亲自领回来认祖归宗,踏入那扇深宅大门,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亲生父亲,他正亲自带着宁商羽在种树苗。”


    裴观若当初使出浑身解数接近他时,早已私下做过严密又周全的调查功课,知晓他似乎出身不祥,只是没有寻到蛛丝马迹的实际证据,被宁家抹去的太干净了。


    如今听他提及,裴观若不露声色接腔:“宁商羽原来跟你们二房长辈……关系这么亲近?”


    宁惟羽冷笑,“观若,我说的是亲生父亲。”


    裴观若眼中露出了惊疑不定情绪,很快,本能地抱住他肌肉紧绷许久的背部,又说:“宁琛启是你父亲?可是,传闻他生前跟妻子白音珂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是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弄错。”宁惟羽隐痛的躯体感觉到了来自裴观若的奉献感,继而,沉沉地说:“我从会说话起,母亲就教我念宁琛启的名字,后来日复一日教我写,她告诉我,长大后,要去找这个男人,叫宁琛启的男人会庇佑我一生。”


    宁惟羽的童年是在地形崎岖的贫民窟度过,印象中的母亲温柔又美丽,总是会对着一块印有宁琛启照片的怀表掩面哭泣,那个怀表是金色的,雕刻着宁氏的古老族徽,表盘上面原有的昂贵宝石却早就被人用刀刃无情的撬走。


    母亲在这个耗子四处啃食的残酷世界里无法生存,何况还有供养一个年幼的孩童,所以经常被压得不堪重负,身体也在短短几年就摧毁得不成人样了。


    再后来。


    母亲好像累了,选择沉眠在了那片冰天雪地的河里。


    她留给宁惟羽的,除了一块怀表外,还有一封遗书。


    她让宁惟羽日后见到宁琛启后,要真心敬重这个男人,把他当成父亲放心依赖,不要去恨她的死亡,也不要恨她抛弃了他,也不要恨……


    整张纸上写满了恨,却叫他不要恨。


    宁惟羽被母亲教导着已经会识很多字,特别是宁琛启的名字……可后来,他沦为了在外流浪的孤儿。


    直到他跟着一只流浪母猫在破败烂尾楼里住下,跟那群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窝在墙角,等着那只充满灵性的母猫从外面叼来食物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


    宁惟羽守着那怀表和遗书,盼了许久,都没盼来“父亲”像个英雄降临拯救自己。


    最后暴雨楼塌时,等来的是宁徽诏,充满温暖和蔼地牵住了他的手,敌过深秋的烈日,把他带回家族了。


    宁徽诏给了他在宁氏堂堂正正立足的身份,又亲自教导他,可是宁惟羽始终没有忘记母亲说过的话。


    “是我母亲一厢情愿付错了感情。”宁惟羽陷入黑暗里回忆着往事,整个状态却逐渐冷静得彷如是旁观者:“宁琛启已经在宁家娶妻生子,他的父爱只给宁商羽,半点都匀不出给我。”


    裴观若很轻很轻回应他:“或许是上天给你的补偿,宁老爷子极其器重你,也给了你一切。”


    提及这个,宁惟羽低垂眼皮,在暗光里凝视着拥有玲珑心肝的美丽女人,“我向老爷子要舟隆港口项目,被他拒绝了。”


    裴观若手指无意识地顿了下,思绪也随着他的话迅速转了起来。


    她跟宁惟羽之间是有契约的。


    半年以内,裴观若表面上阳奉阴违在裴家假意是做了宁商羽的解语花,实际上,是跟宁惟羽暗中一拍即合的联手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副皮囊的价值性,也清楚哪怕如何傲慢的男人也抛不开七情六欲。


    所以处心积虑地制造了初识场景时,宁惟羽第一眼见到她后,就想睡她。


    裴观若也大方给了他睡的权利。


    两人契约是在床上签下的,裴观若所求不多,她有能力,也有野心会里应外合的竭力配合宁惟羽谋取到宁氏极其看中的舟隆港口项目,故意从他这里,套现一点半真半假的内幕消息回裴家蒙骗过关。


    如果按照计划施行成功,宁惟羽拿下这个项目为宁氏家族商业版图创造近年来最大的利益,且足以划分走宁商羽的一部分权力,与之继续分庭抗礼,各掌管半壁江山。


    而她,也可以借着宁惟羽的势,带着母亲从裴家脱身,过上梦寐以求的自由人生。


    或许林稚水得知真相后,会对她失望透顶,会不再动用她。


    裴观若别无选择,她不想真的成为裴家提线木偶去出卖灵魂破坏林稚水的婚姻,只能绕过宁商羽,从宁氏众多子弟里,重新择一个最有狼子野心的。


    现在宁惟羽拿不到这个项目话,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裴观若柔韧的腰僵了许久,好在她伪装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极短的时间内,又掩饰了起来,眼尾微挑的弧度透着妩媚:“一直待着,是想在里面这样好好睡一觉,还是换个地方来?”


    “我失败了,你还给上?”


    宁惟羽眼底蔓延的血丝未褪,他所言的失败不是谎骗裴观若,当众失控之下自曝私生子身份,只是为了跟宁琛启扯上一点关系,而宁商羽又怎么会忍下这种报复性的耻辱,又有气病宁徽诏在先,种种罪行加在一起。


    从今往后,家族核心圈恐怕是再也没有他这个私生子立足之地。


    而裴观若对视着宁惟羽瞳仁里幽暗的亮光和血腥气息,仿佛伴随着黑暗一起淹过来,把她淋漓酣畅的从头到尾淹了个遍。


    能不给又如何?


    裴观若何止是不想给了,甚至是想扇他一巴掌。


    这么好博取同情的凄惨孤儿出身,亲生母亲自尽换他回来认祖归宗,却没有得到过一天的父爱,也难怪宁徽诏想弥补他童年起就永久性留下的伤痛。


    偏偏,为了一时报复的痛快,要拿来激怒位高权重的宁商羽?


    裴观若身为私生女缘故,自幼学到的是示弱,以情制敌,如今宁惟羽已无利用价值,就当是打一场分道扬镳的炮好了,她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愈发的柔情似水说:“今日我们不谈利益,只谈这个……”


    随即,那指尖也朝宁惟羽胸膛前松着两粒纽扣的带血衬衫内轻轻一点,仿佛有种温柔鲜活的力量缓缓地注入了心脏处:


    “请把你的疼痛,都转移给我。”


    “惟羽。”


    “惟羽……”


    宁徽诏从头痛欲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嗓子眼异常嘶哑,浑浊的眼睛睁开后,便看向悬挂床帐的床边,什么都看不太清,像轮回了半生,感觉坐在椅子上的虚影,时而像长子宁琛启,又像宁琛启的长子……又像宁惟羽。


    直到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被倏地点亮,光线清晰沿着侧面勾描着宁商羽的俊美五官,也间接无形中衬得线条像是雕塑般锋利。


    宁徽诏脑袋枕着,足足盯了四五秒,好似才认出人:“商羽啊,我昏迷了多久?”


    宁商羽筋骨修长的手指端起搁在茶桌上的药汤,语调淡淡:“大半日,宁惟羽被我教训了一顿后,离开老宅如今未归,爷爷想见他么?”


    宁徽诏却静了一会儿:“舟隆港口项目让给他吧。”


    “在宁家能者居上,没有把权与利益拱手让人的道理。”宁商羽冷漠神态透露出的疏离感很重,那双琥珀眼直视着宁徽诏:“这是十岁那年,爷爷当年亲口对我说的话。”


    宁徽诏记忆很好,至今确实还记得,他在宁琛启意外遭遇空难去世后……动摇过想让患有性瘾这个罕见遗传基因的长房这一脉远离权势斗争,做个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哥。


    所以,曾经有意为之什么都不教宁商羽,甚至在他从小不懂得收敛野心和锋芒,不甘于将来被他人主宰时,便说出了那句:能者居上。


    室内气氛沉默片刻。


    宁徽诏微微青白的脸色,对着自来态度强硬惯了的宁商羽,又说:“他向我索要舟隆港口项目作为补偿,商羽,整个宁家爷爷给你,项目给他……将来,你们兄弟怎么争斗,只要不伤及彼此性命,爷爷都不会过问。”


    兄弟?


    宁商羽神色不变:“他是宁琛启的私生子吗?”


    宁徽诏继续默了几秒,低声:“如果你父亲在世,也会护他的,商羽,爷爷抱憾终身的事太多……宁惟羽姓宁,上了族谱,便这一辈子都是你兄弟。”


    说到这,他眼底仿若有滚烫的泪意,转瞬又被暗色的光拂得几许模糊。


    宁商羽不轻不重的把已经凉掉的汤碗放回原位,犹如他语调:“私生子原来在宁家待遇这么高?宁琛启死后都要拿来护他,您亲自教导他经商之道,如果当年不是来参加寿宴的林稚水懵懵懂懂助我一次,爷爷,我这个婚生子,倒远不如他高枕无忧。”


    见宁商羽眉骨浮现出止不住的狠意转身离去,用一贯的傲慢态度,不欲多谈费时间。却把宁徽诏急到险些攻心:“商羽,你要做什么。”


    “把宁惟羽请回来。”宁商羽挺拔高大的身形停在山水图的屏风前,被光影无声衬托之下,犹如是丛林里摄人危险的最强猛兽,神色似笑非笑问:“打断腿,以后一辈子待在老宅陪您解闷,不好么?”


    “商羽!”


    宁徽诏经一回鬼门关,仿佛精神力溃散千里,身躯已经变得十分苍老,停顿半晌,终于说:“他不是,不是宁琛启的私生子。”


    第57章


    宁徽诏靠在床头,看着站在暗光里的宁商羽,一段漫长的寂静后,他指向了北墙面乌木金丝楠雕龙柜子的抽屉,示意他过去。


    抽屉锁着一层,宁商羽继而拿钥匙打开,里面终年不见天日的有两物,一份是出身证件被完善的存储在了密封袋里,另一份是块旧怀表。


    他将怀表揿开,雕刻着族徽表盘上的时针已经损坏,停止在了深夜十二点一分。


    “惟羽的亲生母亲,是在这个时辰,被我逐出家门。”宁徽诏回忆起当年,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极其细微的指针滴答声,以及伴着那场暴雨的哭泣声。


    那时段宜娉腹中还没有怀上孩子,不姓宁,随母姓段,自幼无名无分的养在长房名下,锦衣玉食的跟着宁琛启一起相伴长大。


    而宁徽诏这一生有过三任妻子。


    第一任是宁琛启的母亲,是他年轻时挚爱的原配,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离世,早早阴阳两隔。


    第二任是家族利益结合,没有感情,在生意场上的合作结束后,便彼此公开登报解除了婚姻关系。


    也就是这时,他偶遇到了段宜娉的母亲,那个江南小巷里的卖花女,其容貌跟宁琛启早逝的母亲出奇相似,性格也像,声音更像。


    宁徽诏没有把她带回老宅,而是私养在了外面另一处宅院里。


    一年后,他再次为了家族利益要迎娶另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闺秀,便等段宜娉出生后,把那个像极了宁琛启母亲的卖花女远远送走。


    宁徽诏给足了当年被人人夸赞是贤良淑德典范的第三任妻子体面与敬重,并没有把私生女公然接回老宅认祖归宗,而是当侄女,暗中养在了长房。


    也不知是不是被长房的水土精心供养缘故,段宜娉长大后,容貌举止竟更像宁琛启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


    所以宁徽诏私下非常宠爱她,给她无数珠宝财富,让她无忧的居住在皇家宫殿般的巨大象牙塔里,甚至还为她择了门上好的婚事。


    但是这一切段宜娉在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身份低微的男人后,都弃之了。


    老宅外面暴雨,她的心也在雨里哭泣,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求着:“爸爸,我没错,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爱情,我没有错……不,我错了,爸,你宽恕我一次。”


    宁徽诏坐在主位,明亮的灯光衬出了他面容神色毫无往日对她的温情慈爱,反而近乎冷漠威仪至极。


    段宜娉泪流不止:“我不是故意,那一刀,我是冲郑宸大腿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刺中的是他……”


    “郑宸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是郑家唯一独子。”宁徽诏话语中的威严和失望,压了下来:“你跟人私奔,先是不顾郑家颜面,又让郑家断子绝孙,我怎么宽恕你?”


    段宜娉膝盖久久僵直跪着,身子却瑟瑟发抖的冷得厉害,想像小时候,去抱住宁徽诏的裤脚,又心生胆怯了起来。


    气氛逐渐凝固,外边雨声泼着,仿佛要泼碎这漆黑寒冷的夜。


    直到宁琛启高大身影出现,将黑色呢子大衣递给紧跟其后的秘书,让他们在门外候着,继而,缓步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前,将满身狼狈的段宜娉扶起来,“好了,跟父亲认了错,回房去好好睡一觉。”


    段宜娉看到他,眼泪刷刷地掉:“大哥。”


    宁徽诏沉声问:“郑家如今什么局势?”


    “郑宸性命无碍,难有子嗣。”宁琛启今晚正是从郑家归来,敛着沉静眉目说:“事已发生,郑家不要宁氏给予的补偿,要宜娉履行婚约,风风光光嫁过去。”


    段宜娉呆住。


    而宁徽诏若有所思道:“如果不结亲,日后就结仇了,这事本来是我们宁家不占理,再怎么也不该断人子孙后代……”


    郑宸如今身躯残破,将来更别想迎娶到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


    郑家还要段宜娉嫁,明面上,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是段宜娉始终不愿嫁,发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宁琛启的西装,不停地抖:“大哥,我不爱他,我……我另有所爱,我真嫁给郑宸就真的一生都不得自由了,我会被困死在冷冰冰的郑家,我不想当一个摆在家里的死物,我会死的。”


    这番寻死腻活的话,无疑是惹得坐在主位的宁徽诏震怒:“你为了一个外面的无名之辈不嫁,宁家也留不得你。”


    段宜娉绝不嫁:“我情愿不当宁家女儿,也不会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宁徽诏气极反笑:“好啊。”


    他将茶桌旁的怀表砸向在了段宜娉脚边,玻璃碎片溅了一地,就像是父女多年感情,表盘上断裂的时针永远停止在了凌晨十二点一分。


    宁徽诏把段宜娉逐出了家门。


    外面的雨昏天黑地下得极大,宁琛启亲自送她出门,安排了连夜远走高飞的车辆和在外安身养命的一份巨额钱财。他身影高大挺拔,犹如风雨中不可撼动的树,略略沉默了一会说:“今夜一别,我们兄妹缘分已尽,宜娉,宁家放你自由,也需要给郑家一个表态。”


    从今往后,宁家乃至长房一脉都不会再庇佑她了。


    段宜娉眼泪涌上来,紧紧抓住宁琛启冰冷的衣角:“我知道,大哥身为家族掌权人,对我已经够厚待了,是我的错,能不能留一物给我,日后作为怀念……”


    宁琛启从西装内衬摸出红宝石的族徽怀表,他这一辈的,只要是宁氏子弟,都效仿宁徽诏,有随身携带此物的习惯。


    段宜娉接了过来,手心收拢好。


    她会把大哥的照片镶在这怀表里,日夜不离身,就当续了兄妹情谊。


    随后,车门被宁琛启伸手关上,段宜娉依旧流着泪坐在车厢内,孤注一掷的抛弃身份,选择了那个让她人生输得一败涂地的挚爱男人,直到透过车玻璃再也看不到雨幕中那座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宅,头顶上的黑天,久久都没有亮的征兆。


    回忆渐止。


    宁徽诏浑浊的双眼有泪:“宜娉拿着你父亲给予的钱财,跟那男人私奔到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小城市生活,一开始她婚姻还算幸福,后来等怀上惟羽后,那男人就开始暴露本性,不仅把钱全部拿去做投资赔得血本无归,还动手虐待她……”


    段宜娉整个孕期经常被打得浑身遍体鳞伤,却始终不愿回宁家寻求帮助,等宁惟羽出生后,突然对着电视机学,开口叫了一声爸爸。


    段宜娉突然意识到,不能让儿子跟这个陷入赌鬼思维一样的男人扯上关系了。


    她不让幼小的宁惟羽学叫爸爸,疯狂的想要彻底抹杀这个身份的存在,于是她于某个暴雨夜里,带着熟睡的孩子逃了。


    “你姑姑没有身份证,孩子是黑户……我又狠了心要彻底放逐她,下达命令不许家族的成员私下接济她。”


    宁徽诏的一滴泪无声沿着鬓角的白发落在枕头,他对始终面无表情的宁商羽揭露出当年一切:“等她沉河的死讯传到宁家,一切都为时已晚,惟羽也流浪在外很久,爷爷找到人时,他正衣不果腹,在破败的烂尾楼里跟一群野猫抢食。”


    宁氏子孙哪个不是在襁褓时就被锦衣玉食供着。


    何时沦为这种衣衫褴褛的屈辱境地?


    这幕简直是诛心,宁徽诏愧对女儿,当年不该逼她嫁到郑家,一切罪孽的根源都是他当初让两家联姻的决策引起。


    “商羽,爷爷亏欠惟羽的母亲一条命。”


    “这么多年,宁惟羽以二房嫡出名义上了族谱,他认为自己是我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宁商羽没有再拆这份密封袋里的身世证件,已无意义,淡声问:“当年为什么不把他像段宜娉一样,直接养在长房一脉。”


    “你母亲不同意。”宁徽诏停了会,才道:“他过继给你父亲,名义上,都是宁氏掌权人的儿子,跟你将会同享继承权。”


    有白音珂从中阻拦,甚至宁琛启在家族里都没有特殊关怀过宁惟羽,只把他当一视同仁的小辈对待,岂料,还是阴差阳错之下,让宁惟羽暗中误会了自己身世。


    宁徽诏以为他小,不记事了,又用大师批命格的借口堵住了悠悠之口。


    况且,知晓当年真相者,都被他明文禁令过。


    直到宁惟羽问他要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时,终于满怀不甘怨恨的质问了出来。


    “这项目,给他。”宁徽诏盯着宁商羽,喉咙咽下涌上来的苦涩,“爷爷寿终正寝前,不愿看到你们兄弟反目成仇,商羽,当爷爷求你。”


    宁徽诏老了。


    宁商羽看着他年迈的身躯像枯树一般卧床瘫着,这个在商界近半世纪中雄霸一方的家族首领,最终没有抵得过岁月的无情侵蚀,逐渐暴露出了脆弱一面。


    片刻后。


    宁商羽将手中密封袋纹丝未动的放在床沿,昏暗的光从他俯身的几秒动作间,沿着俊美锋利的眉骨和高挺鼻梁处勾描而过,轮廓尽是淡而冷漠的。


    他未置一词,转身彻底离开了这间卧室。


    ……


    宁商羽走到平时仪事的大堂庭院,夜色已暗,远远的,便看到林稚水安安静静坐在大理石台阶里,悬挂在上方的灯笼暖光透明,浸透了她纯粹又极美的身影。


    而这副身体,好似还一直存储着三岁时的灵魂。


    唯有宁商羽看得到。


    林稚水已经忘记了,她年幼时第一次被林家破格出远门,是因宁徽诏风光大办寿宴,管家在整理宾客邀请函时,发现宁琛启在世前,曾吩咐人把港区林家也纳入宁氏日后宴请的名单里,于是,就顺手也寄了一份过去。


    盛明璎家族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林曦光为了哄突然出现视力障碍的妹妹心情,便偷偷拿着邀请函,带她千里迢迢来宁家玩了。


    而林曦光一到宁家,就被秦晚策以有世家的女性长辈要见她的名义给牵绊住了手脚,她不准备带妹妹去,免得那些贵妇故意问及眼睛。


    便把妹妹好生安放在环境幽静的偏厅,请一位管家看照。


    林稚水年纪小又无法视物,在陌生的环境下难免忐忑不安,不消片刻,就颤颤的点着导盲杖,去找姐姐了。


    这一找就把自己找迷路了,竖起白白嫩嫩的耳朵辨声,循着从前方传来的隐约说话动静,心里揣着茫然又懵懂地摸索了过去。


    很快,她小身影来到了攀附出洁白玉兰树枝的墙壁边,听到了有个嗓音略沉的男人在严厉教诲着另一位小哥哥。


    林稚水不懂什么叫“能者居上。”


    但是她旁听了会儿,听出了小哥哥只是想学习,想拥有一位老师。


    这么小小一个愿望都被无情拒绝,林稚水心想,那小哥哥声音真好听,却让他当文盲,真是做得过分了。


    她微微感到错愕,同时没忘记找姐姐,就没继续听墙角。


    林稚水走了。


    她举着导盲杖很不幸的迷路在了半道上,路过之人看到她是从长房那边庭院拐出来的,便很热心肠的,把她原路又送了回去。


    恰好正值年龄十岁的宁商羽刚刚遭到宁徽诏严苛拒绝完了,寿宴上要见客的衣服也没换,独坐在室内的椅子上,鎏金水晶灯将他少年的精致皮相映得轮廓清晰,表情是一如既往地冷着,锋利的眼尾半垂,愈发显得生人勿近。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商少爷,这个小女孩迷路了,你认识她是哪家的吗?”


    宁商羽抬去那双清冽的琥珀眼,直直地,朝门口落了过去。


    林稚水很坚强不要人牵,握着导盲杖慢悠悠的跨进了长房庭院的这道门,小小的一只,像个精致洋娃娃,穿着公主裙,脖子处用丝缎系着蝴蝶结。


    她人小步子也小,走了好久才走到宁商羽的身前,再停住。


    那双被命运暂时封锁住视觉的大眼睛呈着世间最天然没有被污染的琉璃色,犹如镜面,倒映着他,“我叫林稚水,林间稚水的稚水……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宁商羽盯着她,浓密睫毛压着情绪:“宁商羽。”


    “宁伤鱼。”林稚水白里透粉的小脸蛋露出笑:“我记住你了。”


    第58章


    宁商羽生起高阁,又天生一副傲慢锋芒的脾性,哪怕七岁那年突然失去了宁琛启的庇佑,但他姿态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但凡有同族兄弟敢挑衅他,便浑身充满攻击性的直接动手,收拾到对方俯首求饶为止。


    久而久之,就无人敢主动往上贴,更别说给他取外号了。


    不过宁商羽还处于野心勃勃生长的年少期,偶尔,深夜时这副身躯的骨骼也会感到孤独,他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内心想法,自己学会克制着与之抗衡。


    也只有次数极少时,才会拿出宁琛启为自己每年生日备下的儿童绘本,反复念给自己听。


    看到林稚水的第一眼。


    宁商羽低垂的琥珀色眼眸先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系着的蝴蝶结。


    这时候,他认为她很像是生日时才能收到的那种置于高级礼盒里的洋娃娃,模样无辜又带着怜悯感,一露出盈盈笑容,仿佛能敌的过满室的璀璨水晶灯光,把他周围一片都照亮了。


    于是宁商羽看了好一会儿,也原谅了她口齿不清的冒犯称呼。


    这时,老管家亲自前来提醒寿宴即将开始,宁商羽身为嫡亲孙子,自然也是必须得出席。


    林稚水像得了勇气,仰着脑袋,对近在咫尺的小哥哥,是在亲昵的撒娇:“伤……伤鱼哥哥,你抱我,去找姐姐。”


    她眼不能视物。


    想要抱,怕举着导盲杖,腿又短,跟不上。


    宁商羽那张五官清晰而精致的脸上虽没有表情,倒是变得罕见的有耐心,继而,真把身前这个眼盲的小洋娃娃抱了起来,往外走。


    林稚水睫毛尖儿微眨了下,又眨了下:“伤鱼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这是什么好词吗?”宁商羽冷漠地拒绝了她幼稚的夸赞。


    “唔,那哥哥你认为什么是好词?”林稚水细白的小手软乎乎地搂着他脖子,耳语问,脾气好到也不感到生气。


    宁商羽往远处的回廊走,傲慢得很:“从这一秒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只准听我的命令,我说什么是什么,不得阳奉阴违忤逆我。”


    “啊……”林稚水琉璃眼睁得大了,却只能看到他五官模糊的影子,奶声奶气说:“我还要听妈妈姐姐阿泱阿琴阿瞒的话,不能只听你的。”


    宁商羽艰难相处似的,那股极为短暂施舍出去的善意讯号,顷刻间又收回,把自幼就霸道的一面淋漓尽致展现了出来,“我会让你听我的。”


    林稚水太小了,不懂这句话,未来意味着什么。


    回廊的冷风骤急,她眼下只知道往宁商羽的怀里钻着,仿佛弱小生命的柔软动物,自动嗅觉灵敏寻找到了一个更强大的年幼狮子保护。


    等来到专门宴请宾客的灯火辉煌厅堂,从大门进,里面一片西装革履的英俊男士,单挑个出来,身份都是极贵,正低声笑着跟小辈们在玩个小游戏。


    起因是有人借诗透露出野心,提及,想拜师容氏家族之主的容九旒。


    然后犹如掀起不可预知的风浪,在这场各大家族的顶级名利场寿宴里,谁都想出风头争一争,成为那个能承蒙容九旒亲自教导经商之道的胜出者。


    小辈都想争,又不好在宁徽诏寿宴上闹出什么,有位家主言笑晏晏的提了个无伤大雅的抽签方式,赌的便是运气。


    一古董罐子的白玉珠,上百颗,唯有一个琥珀色的,谁拿到,拜师名额就是谁的。


    恰好这时宁商羽迈进门,他是长房又是嫡孙,在家中地位高,即便宁琛启意外去世,让宁徽诏私下动了不再择选患有性瘾这个罕见遗传基因的长房一脉成为家族实权者心思。


    但明面上,宁徽诏是极看重宁商羽的,终归跟其他亲孙不同。


    他一现身,便有人笑谈:“商羽也来了,不如你来开个好兆头?”


    在场的小辈在面对位高权重的掌权人们只有做小伏低,规矩立着答话的份,可能偶尔才会从眼神里泄露出一丝丝对权力的野心。


    宁商羽显露在眉目里的锋芒过于明显,说:“你们玩吧。”


    他拒绝了。


    但是怀里的小洋娃娃微微歪着头听了一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挑到琥珀色的玉珠,就能被赠予一个老师。


    继而,她就把小手举了起来:“我来我来,我替哥哥来。”


    喧闹的四下静了瞬,惹得皆是天之骄子般的大人物们频频注目过来,似乎对这个小人儿颇觉得新奇。


    在座的,谢家之主谢阑深也有一女,对林稚水很合眼缘,见怀里还抱着导盲杖,神色转为温和,伸出右臂,“到我这来。”


    林稚水大眼睛看不太清楚,厅堂又亮,就衬得她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了。


    而宁商羽很霸道,走过去给谢阑深近距离看一眼而已,继而,像是炫耀自己的洋娃娃一样,轻松地举起几秒,又抱回了怀里。


    谢阑深身旁另一位风姿矜贵的家主调侃:“从小就这么霸道,日后可还了得。”


    宁商羽板着脸色,再有人想看,就不给了。


    “让她挑一个。”谢阑深最终发话,气势已掠过众人。


    在场小辈就属林稚水最小,她先来,也算公平,毕竟没有人觉得一个小小年纪,又眼盲,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能懂什么。


    无非就是听到有白玉珠子,也想讨要个玩。


    岂料,她那玉琢似的小手伸到宽大圆形的古董罐里,认真摸索了会儿,真叫她把那颗耀眼如火焰的琥珀珠给摸出来了。


    林稚水看不见色,就举到宁商羽的眼前,用纯真又稚气的声音问:“是这个吗?”


    宁商羽刻入骨髓的克制习惯使他年幼起就懂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要始终保持着身为宁氏子孙该有的自持冷静。


    可这刻,他倏然盯着怀里的林稚水,胸膛内的心脏仿佛被一道比这颗珠子折射出的,那种不知名的耀眼和滚烫的光芒抚摸过。


    宁徽诏想废了他继承权。


    想让他在家族不涉及权谋斗争里,只做个身份金贵的清闲公子哥……又顾及祖孙亲情,于是一边锦衣玉食的养着他,让老宅上下都以他处处为先,又一边有意为之不教导他经商之道,不再对他有任何苛刻残酷的要求。


    宁徽诏的慈爱背后,是无情剥夺了他天生对权力欲的渴望和资格。


    宁商羽像新生树木一样野心勃勃,幼年教育就没有服输这个字,即便知道处境艰难,不再享有平等权,也做好了独自去面对的准备。


    而林稚水的出现,就像是命运馈赠给他的一份无上奖赏。


    这颗琥珀珠,猝不及防地空降将他争权夺位的阴暗血腥人生轨迹撞击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厅堂内的众人都沉默下去。


    直到端坐在椅子上始终没有出言的容九旒站起了身,他穿着一身熨帖合身的暗色西装,逐步走到了这位表现出骄矜和疏离感的小少年身前。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下的眉目深邃,不动声色打量了迎着他视线不动的宁商羽半响,嘴角的淡笑弧度反倒敛住了,却说:“看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段师徒缘分。”


    “是呀伯伯。”林稚水从洞察到周围微妙的气氛,就极敏感地意识到她替小哥哥找到老师了,睁着好似有朦胧淡雾的琉璃眼睛,又大又灵,讨人喜欢极了,将小手的那枚“拜师礼”塞到了容九旒手掌心:“请您务必当一位好老师。”


    ……


    宁商羽师承容九旒整整十年。


    年少的他迎着烈日生机勃勃的快速成长,修长清瘦的身形也变得高大宽阔起来,从简单干净的学生制服变成了一身线条锋利黑色西装,骨骼已经勒出最完美标准的形状。


    他学有所成,手段比容九旒更加强硬激进,进入家族核心圈后,便亲手策划了一场内部腥风血雨的权力肃清戏码,非常高调地站在了俯瞰众人的最高峰那个位置,成了实际最高统治者。


    在这个岁月里,宁商羽已经没有在深夜读那些儿童绘本,他很清楚,漫长孤寂的人生里,宁琛启和白音珂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成很小的一部分。


    而从十岁这年开始,宁商羽选择把林稚水看成一本永远读不尽的儿童绘本。


    她是纯粹美好的,是鲜活的,像是一直在玻璃盒内的小人儿,身处于最干净没有污染的世界里,小心翼翼的存活着。


    宁商羽则是时常像是斗争厮杀获胜的丛林野生猛兽,在疏懒休憩的状态时,便会静静蛰伏在玻璃外,半眯着那双鎏金色的眼瞳,无所顾忌地享受这种隔空的短暂陪伴。


    现在生活在玻璃内的林稚水长大了,也一步步走进了他的世界。


    “宁商羽。”


    那道清澈如水的声音不再口齿不清叫错名字,像越过他的回忆,将他现实胸膛内的心脏抓住了。


    宁商羽重新看向已经从大理石台阶走过来的林稚水,距离由远及近,映着月光,她仰着脸蛋,故意露出坚决又脆弱的表情:“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一整天了……老宅不好玩。”


    宁商羽久未开口,定定看了她很长时间,才放缓了语调:“现在。”


    林稚水心思敏感又通透,早在他现身在浓郁夜色里,视线存在感极其强烈的盯着自己失神时,就莫约猜到这祖孙二人的谈话多半不是很融洽。


    回到那片落羽杉的主卧,又跟往常似的一起在浴缸泡了个澡,同享着沐浴露香味,裹着同款睡袍和一样质地的丝绸料子,躺在了大床上。


    灯全暗了,宁商羽翻身压过她,血液开始流淌,从开始的沉静到了逐渐变得汹涌,那双低垂的琥珀眼眸压抑着什么,偶尔,会顺着高挺的鼻梁蔓延到她心口。


    “商羽。”林稚水抬起雪白手腕,倒没感觉到很痛,他像是想寻求一个温暖的地方待着,然而,没有全部进来,也引得她颤巍巍的眼尾酸涩了起来。


    那指尖轻轻地把他凌乱的漆黑短发向后拢,完整地露出眉眼,清晰地感知着,有种贪婪正在溢出。


    但是没关系,她都会盛住,主动仰起脑袋,唇往上印了一下:“无论老爷子在你和宁惟羽之间做出什么选择,我会永远永远选择你。”


    宁商羽很久才从喉咙滚出“嗯”的一声,在真丝被褥因为动作,悄然无声地滑下时,露出的背部线条流畅而有力,猛地,力量感强烈地顶到了最柔软,又润的地方。


    之后,他就伏在了她身上,压抑着不平稳的气息,在贪恋着她的美妙。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只剩两人的心跳声,就这般过了许久。


    宁商羽幽暗的眼神重新注视起了乌黑发丝散在枕头上,额头沾着细密汗珠的林稚水,俯首逼近,虽依然透着锋芒狂张的压迫气息,却没有伤及她一分的意图。


    林稚水慢了几秒才意识到,宁商羽在吻自己,那种极致亲昵的吻法,用来安抚他暴躁的魂魄一样,从很深重地往里顶,到逐渐地磨过她嫩嫩的唇角,说:“回家了。”


    回家了。


    这低低沉沉的三个字让林稚水心尖被最细密的针扎着,瞬间酸软一片,配合地主动环紧了他,不再只是被动承受,难以克制地想更近点儿,小声地吐气:“宁惟羽想跟你争什么?”


    步入主题。


    宁商羽没有隐瞒她:“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


    “这个项目……”林稚水转念便意识到老宅那边的意味颇深态度,多半是选择了让宁商羽拱手让人的,她在彼此亲吻的间隙里,若有所思问:“你会让吗?”


    床垫轻轻震了震,是宁商羽开始极其缓慢的动作起来,语调依旧傲慢却不带丝毫家族感情地说:“让?权力要靠博取同情获取,这跟天生残废了有什么区别,宁惟羽想要坐那把椅子,一瘸一拐被扶上位,可不能。”


    宁商羽受的教育理念中,所渴望之物,便去不择手段的争取到手,但是要用眼泪来软磨硬泡才能得到,那才是真正耻辱。


    宁徽诏愧对于宁惟羽年幼时孤苦无依的度过了一段跟野猫抢食的屈辱生活。


    那是他到了古稀之年,被心中数年执念蒙蔽了神智所致,才会妄想用权力,来弥补宁惟羽丧母的内疚情感。


    宁商羽倨傲的俊美面目下是冰冷的,享受了片刻林稚水这副柔软圣洁的身子带来的美妙后,他将巨浪,毫厘未撤,又俯在她耳畔道:“善善。”


    林稚水极轻极轻嗯了声。


    宁商羽本性展露在她身上,毫不掩饰野心:“送你一份礼物。”


    林稚水唇微张,却问不出什么礼物了。


    宁商羽太会攻城略地,况且也不知他那三倍冲击力的药效何时减退,是不是也要像之前一样,长长久久维持一个月。


    他试过全部,就不再浅尝辄止了。


    林稚水眉心紧蹙了一下,宁商羽就浅浅的来,眉心舒展一下,就力量感往极端的加。


    到半夜,甚至还拿出了以前用的那种普通抑制药剂,往手臂肌肉打了两针。


    与此同时,酒店的高级套房不再黑暗一片,璀璨夺目的水晶灯光洒在落地窗前真皮沙发处的两人身上。


    裴观若已经穿戴整齐,温柔地坐在宁惟羽的腿上,为他伤口上好药。


    宁惟羽不是那种符合宁氏家族那种傲慢锋利的长相,像流水打磨出来的那种温润斯文一类,而衬衫下,与之相反的是那布满陈旧伤痕的肌肉分明上半身。


    一个天之骄子,哪来的这么多伤?


    裴观若分神地想,指尖不禁停滞在了胸膛离心脏很近的位置,这道很深,大约四厘米长,应该是没痊愈时又被撕裂,才会造成多少年了都淡不了。


    “现在还痛吗?”她问。


    宁惟羽身上的疤痕都是流浪时被人殴打所致,无时无刻的灼烧着,一遍遍地在夜深人静下提醒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


    没有人,问过他痊愈了,还痛吗?


    他跟裴观若对视,看到那逐渐地红了的眼眶,发怔了几秒,随即去亲她,引着她的手,碰到腹部那道:“很痛,这道疤是在天寒地冻的深夜,我到垃圾桶捡东西,被一个酒醉的男人抓住,他把我当成一只可以虐待的流浪小畜生,拳脚相向后,又用玻璃碎片,划破了我肚子。”


    “这道。”他继续引裴观若的手,触碰到了左侧腰,紧挨着滚烫的皮肤:“是我抓耗子时,无意中走到了另一个流浪人的地盘,被他拿生锈的水果刀刺了数下,冲命去的,但我就是死不了,耗子死了,我也不会死。”


    他的每道自己缝合的伤都跟生存有关,把自己流浪成了野猫,没东西吃就去抓耗子。


    宁惟羽跟裴观若细数完,低首,去嗅了嗅她指尖残留的药味:“还是第一次,有人处理这些伤口。”


    裴观若被生理性的泪水溢满眼眶,连带喉咙也被堵住,许久都没说话。


    两人以前在一起,宁惟羽都是西装笔挺,只解皮带,要么就是在黑暗中进行,把她压制在床垫里,手掌温柔又透着危险性地扣着她后脑勺,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而这次,她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到宁惟羽全身,给新伤涂药时,顺便把触目惊心的旧伤也涂了。


    宁惟羽看着她的泪水犹如一阵骤雨,把他多年压抑的伤痛都快浇灭了,低声问:“你在为我伤心吗?观若?”


    裴观若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回避不了这股打量的视线。


    她的伤心是真的,情却是虚假的。


    这些眼泪,一是为自己计划被就此打乱,无法带着母亲逃离裴家而哭,二是,为宁惟羽这个注定的失败者,假惺惺也掉一两滴罢了。


    裴观若八面玲珑的处世之道讲究的是个好聚好散,不伤彼此情分,或许,哪天遇见了,也不至于陷入颜面难堪的境地。


    今晚自是要竭尽全力把一朵解语花的功效发挥到底。


    她好似天生懂得怎么怜惜男人,无微不至替宁惟羽把西装衬衫都穿好,纽扣也一粒粒的系紧,将满身的伤,都严丝合缝地隐藏起来了。


    继而,裴观若又柔声宽慰着宁惟羽:“你是宁琛启的……儿子,兄弟之间再大的仇怨也抵不过血脉相连,老爷子又疼爱你,宁商羽坐在头把椅上,肯定得有容人之度的。”


    宁惟羽冷冷地勾起嘴角:“是么。”


    当然不是,我要是宁商羽,第一件事就把你碎尸万段沉海,用来以儆效尤,让你生没有名分,死不入宁氏族谱,裴观若内心这般想,但是面上温柔:“先回老宅看看老爷子身体情况,我送你。”


    先前两人下了床,就默契是形同陌路的关系了。


    而她这回体贴送人离开,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把外表看上去显得阴郁又高傲的宁惟羽好生送走。


    出了这酒店,也是时候单方面地跟他解除利益结合的这种契约关系。


    这个深夜的时间点,街道车影稀少,唯有暖黄色的路灯还亮着,裴观若送宁惟羽上车,主动地,在他抿紧的嘴角亲了亲:“走吧。”


    走吧。


    就此别过吧。


    别怪她无情,今晚给予的一切额外温柔小意,已经是仁至义尽。


    宁惟羽坐在车厢内,身影彻底隐在昏暗里,抬起眼皮,又注视着车窗半落的外面,裴观若还站着,眼角微微弯折,在深秋的夜晚里却像是夏日莲塘的弯月。


    随着司机引擎发动驶向前方,这抹弯月,痕迹也淡了。


    宁惟羽没有多留就走了。


    裴观若倒是松了口气,也没继续在这里徘徊,一转身,裙下的高跟鞋才迈出,忽地,犹如坠入了无底深渊一样,盯着前方突然现身的保镖,怔了几秒。


    为首的保镖面孔很熟悉,是裴以稀养在身边忠心耿耿的恶犬。


    裴观若不知被这条恶犬暗中监视了多久,只知道,今晚的运气差到了极点,前有宁惟羽失败,后有彻底暴露在了裴家。


    一切都完了。


    一天一夜。


    林稚水在面朝那片生机勃勃的红色落羽杉主卧里,靠睡眠来补充体力了很长时间,爽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等过后,那股绵长的滋味是深缠在了骨头里的。


    等养过来了一点后。


    林稚水洗过澡,又往擦伤的地方上了药膏,裹着一件红丝绒睡袍窝在沙发里,很认真地拿手机,挑选着摄像机的款式。


    她觉得上上次宁商羽言之有理。


    就应该在床边摆个录像的设备,这样倒要看看,是能录到爱抓人的逞凶小猫,还是能录到他这只大狮子的逞凶证据!


    林稚水精心挑选了十款价值不菲的设备,只要求一个功能,必须高清,这样方便回看时,精准地知道宁商羽那极具力量感的粗长大尾巴,到底还保留了多少在外面。


    其实她想要什么,只要一句话,在宁家就有人效劳把东西妥妥帖帖地送过来。


    但林稚水买这个,是拿来床上用的,也不好让管家和秘书去安排。


    网上购买成功后,正要放下手机,忽而,先进来一条画廊打来的电话。


    林稚水接听,对方语气很急切地说:“宁太太,我是观若姐的助理,她在你这边吗?画廊这边有份上千万的买卖合同需要她签字,但她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裴观若办事细致周到,不仅能帮她偶尔处理一下珊瑚研究所的琐事,还把视为安身立命的画廊经营得极好,一般没更重要的事牵绊住手脚,绝不可能耽误生意。


    林稚水想了想,说:“能把合同缓缓吗?”


    助理:“对方难缠的紧,这画拍来说是给她老公做生日礼物的,但没有观若姐的签字,交易也进行不下去。”


    林稚水听后,也试着给裴观若拨打了电话。


    没想到竟一下子就通了。


    那边却是陌生的女人声音,称是裴观若的亲生母亲陈宝翠:“不好意思,观若她……在家照顾我,一时来不了画廊。”


    林稚水纤细的后背轻陷在沙发里,睫毛低垂了秒,说:“陈女士,劳烦你让她接电话。”


    陈宝翠又道:“观若去给我熬药了。”


    “好吧。”林稚水声音听不出情绪变化:“我让画廊助理立即动身把合同送到深城来,陈女士,你务必转告她好好等着。”


    陈宝翠:“好。”


    半分钟通话结束。


    林稚水眼眸望着玻璃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泊,脑海中的思绪打转了一圈,又启唇,轻轻咬了咬白皙指节。


    她在琢磨派谁去深城一趟。


    宁濯羽不合适了,毕竟他还得留在老宅为宁商羽效力。


    还没想好,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画廊的助理致电来,说裴家已经派人把合同拿走了。


    这么快?


    林稚水一时抿了唇。


    她心有疑惑,等到夕阳快落山时,慢悠悠地下楼坐在餐厅桌还没动筷,就先给裴观若致电,这次却无人接听了。


    林稚水眉心轻蹙,指尖摁着,又拨打一遍。


    直到归家的宁商羽看到她这幕,漫不经心地缓步过来,筋骨匀长的手指微曲,轻叩了一下她洁白额头。


    “疼!”林稚水娇气起来。


    说疼,反而激起宁商羽骨子里那股凶悍霸道的性子,长指转而掐住她脸颊,来了一记深吻,等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低低的笑。


    林稚水没处逃,喉咙吞着他浓烈的气息和温度,问:“你心情很好呢?”


    “嗯。”宁商羽语调冷静道:“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让宁惟羽拿走了。”


    林稚水猛地一清醒,被亲得鲜红水润的唇微张:“那你……”


    宁商羽显然自有胜算,手臂猛地把她从椅子抱起,往楼上走:“陪我庆祝一下。”


    你丢了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还要庆祝什么?!


    林稚水懵了。


    第59章


    林稚水被扔在床垫上,回弹的瞬间,手机从指间掉在被褥里,她仰头,双眼稍微睁大,看着宁商羽高大强健的身形逐渐朝自己逼近,又用两指分开她。


    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实则极具力量的攻击意味。


    林稚水虽然对他要庆祝丢失项目这事云里雾里的,但很清楚,宁商羽想庆祝,那股散发出的荷尔蒙魅力,让她无法抗拒,眼里都不受控地荡漾着清透的水波。


    滴答,滴答的……


    宁商羽先松了衬衫领口的纽扣,逐渐往下扯,若隐若现的胸膛线条分明,继而,又去解开皮带扣。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他戴着镶嵌着红宝石的狮子指环,然而,看到他指环的手指去慢条斯理地扶着,逐渐靠近……


    还一下一下,去刮过她透明得像水的皮肤。


    熟悉的触感又显得新奇,林稚水僵住,随之而来清晰感到雪白的身体似烈火烧。


    “看着它。”宁商羽俯身,空出的左手捏住她脸蛋,透来的那股浓烈气息,就像是丛林的野生猛兽在一寸寸地巡视着独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域。


    林稚水不自觉地后脑勺仰起,发麻的指尖揪紧了床单。


    她不敢看,下意识地闭紧双眼,距离极近的那两颗小痣跟着晃了晃 ,视觉的环境自动变黑暗,但是整个人陷在真丝床垫里,好似被烈日直照滋养着,脸颊的颜色从淡红,一点点的,越来越浓。


    而宁商羽面上看着游刃有余,沉重的呼吸声却极力压抑着,喉结也上下滚动。


    等林稚水浑身散发出熟过了头的花香甜味,额角的毛绒绒碎发也被汗意给湿透了,睫毛蝉翼似的疲倦又脆弱地垂下。


    宁商羽才停下,看到她红得轻轻一掐就能出水,快比眼尾的痣还艳,便俯身,把衬衫脱了扔在地上,青筋明显到像山脉绵延至腕骨的手臂把人抱起,走到极宽敞的落地玻璃窗前。


    夕阳的瑰丽余晖犹在天边逶迤而过,红光映得将窗外一片挺拔高耸的落羽杉和湖泊都描绘上了一层胭脂色金边。


    林稚水心口贴到那玻璃时,被日晒了很久的温度,给烫得昏沉的脑子倏地清醒了。


    她下意识往后看,却被宁商羽轻而易举地掌控着。


    两人没分开,也没贴的太近,之间无声地缠绕出了将断未断的水线。


    宁商羽就是水线的制造者,在她耳畔问:“舒服吗?”


    林稚水那双水汪汪的眼眸睁大着,继而,露出困惑情绪,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戴,就开始不舒服的扭了一下,咬着尾音:“会,会有……”


    宁商羽眼神幽暗几分,把手掌圈住她的小肚子,稍稍用力道压了一下,林稚水连肩胛骨都不自觉贴紧他胸膛,仿佛心跳声在此刻共振,而嗓音沉哑道:


    “稚水,你这里有什么?嗯?不是已经有了……”


    他指的有。


    有他的一部分……


    这巨大的存在感非常强烈,哪怕是传递出来的温度,都能让林稚水喘不上气,雪白肚皮都红了。


    可她明明指的是,别的,偏偏话说不出来。


    宁商羽把她的唇,连带细碎的音节和呼吸都凶悍霸道的吞掉了,在这面窗,明晃晃的对她展现出最直白、最浓烈的欲。


    逐渐地,外面变成了一片像是海洋浩瀚的幽蓝色。


    林稚水脑海中的意识就跟着在海底来回的沉浮着,也数不清被他摆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姿势。


    直到感到整个人倦到散着的骨架都酸疼个没完没了,才伸出手心,去轻推宁商羽的手臂,指尖触到了他的汗:“你怎么还没好。”


    宁商羽这方面有偏执,不刻意去极端克制的时候更是很凶,难得罕见怜惜起她像个乖巧洋娃娃似的很配合,也没挣扎着不让,只是安安静静的,眼尾一直淌着泪意。


    解出来之前,宁商羽就进退自如的撤离了。


    下秒,林稚水的整片后背骤然一烫,被浇到的皮肤表层迅速浮起了鲜红。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那都是什么东西,深深浅浅的冷杉气息融着体温,还沿着腰线,浸到了膝盖处,又蔓延到了骨感伶仃脚踝,都是宁商羽的味道。


    ……


    “你浇灌我一身。”林稚水被抱回床垫,见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带自己去浴室清理,便眉心蹙起,开始音色软绵绵控诉起来。


    微微透红的指尖往皮肤一抹,沾了点儿。


    她要给宁商羽看看。


    都是证据!


    宁商羽看到了,微微屈起的指关节这回没弹她额头,反而,是轻刮了一下她眼尾的痣,红红软软的,生得极好。


    “下次浇这里。”


    “……”


    林稚水瞬间浑身更热了,就跟在高温烈焰里滚了一遭似的,特别是雪白的后脊上,鲜红的印子,还不少。


    宁商羽站在床边,眼神开始透着危险性地打量了片刻,再次蓄势而起,他倾身靠近,伸出手臂,把微弱呼吸也跟着起伏的林稚水……


    在这张床垫里调整出一个更加适合的浇灌角度。


    即将要开始。


    先前摔在被褥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亮起的屏幕显示着裴观若来电。


    这让林稚水彻底清醒过来,手心拒绝了来自他的浇灌,还用指甲尖尖儿划了下那犹在突显的青筋,似刻意将饱含水分的小嗓子放轻:“接个电话,你先去浴室冲洗一下,我就来。”


    先软言软语的把宁商羽哄走,以防他在这,搅得她心神不定。


    林稚水随后把沾满他味道的身体裹在被窝里,懒洋洋的平躺好了,才接通:“观若?”


    过几秒,裴观若在电话里说:“是我,稚水,很抱歉打扰到你,我母亲最近身体抱恙离不开人,画廊那边的近日工作,我已经全权托付给助理。”


    林稚水微怔:“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不用。”裴观若离手机极近,轻轻的笑声,甚至呼吸,都伴着话穿透而来:“谢谢你关心,很晚了,我先服侍母亲入睡。”


    裴观若理由正当,连结束通话也很正常。


    林稚水静着,耐心地等她那边先断线,又看看屏幕,心想许是自己多疑了,而裴观若一向是把私事藏的紧,也不宜多打听。


    过片刻,她指尖还是点开了微信聊天框,给裴观若补条消息:【我希望你再忙也别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可以的话,我们每天晚上最好互相打一通电话。】


    裴观若那边回复的很快,近乎下秒就说:【好。】


    林稚水看完,才把手机熄灭,放回床头柜上。


    恰好宁商羽也简单冲洗完出来了,披着浴袍,却没有系衣带,迈着大长腿缓步走到床边,浑身那股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顷刻间不加遮掩的压迫而来。


    林稚水眨眨睫毛,近距离地观赏了一下招人眼球的地方,继而,很主动的,嘟起红润的小嘴巴,亲了亲清洁干净的“小老公”。


    一个好字,沾了血珠,在碎裂到了犹如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上编辑了许久,才用一个个字母,打出了。


    发送成功。


    下秒,裴观若被保镖面无表情地掐住喉,沿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拖至到了客厅中央的沙发前,紧接着,重重地,额头被猛砸向了玻璃质地的茶几上。


    剧烈的疼痛,伴着细小碎金的玻璃片都残忍刺进了她这具麻木死气的身体里。


    不远处,是陈宝翠的尖叫和绝望的哭泣声,一直在哭。


    诡异又窒息的气氛,在居住在后院的众人之间蔓延。


    全部的人都被喊出来,像隐于深夜里无数条幽魂一样的人影,看着这个背叛裴家的私生女被以儆效尤,有些胆小的,目睹到裴观若被惩罚得遍体鳞伤,胃中难忍,用手帕掩着唇不敢呕吐出来。


    在这个家,没有话语权和地位,就会连带尊严一起被轻易碾碎。


    裴以稀轻飘飘的手势,便能让保镖停手,继而,她从沙发起来,踩着尖死人的高跟鞋,走到狼狈躺在地上的裴观若面前,眼露愉快地欣赏这额头上的新鲜伤口。


    真妙啊。


    上次她挨了林稚水那一下后,就耿耿于怀想这么干了。


    “我的好姐姐。”裴以稀忽地倾身,离近:“你怎么不开口求助林稚水呢,让她来啊,来裴家大慈大悲的救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可怜虫啊。”


    裴观若强压着,那股从喉咙一瞬上涌的血腥味。


    她不会,她死都不会害林稚水无辜卷入这个充满算计的漩涡里。


    裴以稀正清楚,才会冷嘲热讽道:“你真是硬骨头啊,胆子也大,竟敢跟宁惟羽私下联手,要不是提早被发现,你准备怎么假借套到宁家商业机密来蒙骗我们的父亲呢?”


    裴观若沉默着,计划已经彻底失败,没什么好求饶。


    她回家就被裴胤雷霆大怒的当众鞭罚,被幽禁在小黑屋,断水断粮了一天一夜,却始终咬紧牙关,连眼泪都不掉。


    “你是小三生的啊,天生就低人一等……不会还妄想嫁给宁惟羽吧?” 裴以稀有趣地瞧了她一会儿,竟吃吃笑了:“也是,嫁到宁家,就能带着陈宝翠一起走。”


    随即,裴以稀眼神变得幽怨地看向颇具气势坐在沙发中央的中年男人:“爸爸,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孝顺女儿。”


    裴胤正接过管家递来的茶盏,神色喜怒难测地润完喉,才说道:“以稀,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在家里要尊老爱幼,怎么能打姐姐?”


    裴以稀朝他走过去,“我没打啊,是保镖动的手。”


    裴胤眼里只有裴以稀,话虽冠冕堂皇:“你姐姐是在国外留学书读杂了,脑子才会胡思乱想,敢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治一治就好,她怎么真敢带陈宝翠走,这辈子她都姓裴,跟我们都是一家人。”


    “怎么会不敢呢,爸爸,裴观若可以效仿林稚水啊,靠那副皮囊,嫁给宁家的男人。”裴以稀提到容貌,就不甘。


    裴胤反倒是宽慰她:“太美貌不一定是见好事,以后整个裴家都是你的,你普通点更好,反而不会遭到外面那群豺狼之徒算计。以稀,别嫉妒林稚水,她生的美,却没父亲保护,林家根基浅,又无法做她的靠山,日子有的委曲求全着呢。”


    自小到大,裴以稀都很信裴胤的话,也坚定不移过好几年认为女孩子就得平凡普通一点,婚姻才会建立在爱情之上。


    她想了想,心里舒服多了,依偎着父亲宽厚的肩膀,又去看躺在玻璃碎片间的裴观若那边,说:“我是实在气不过裴观若把您当猴耍,舟隆港口对裴家至关重要,丢了意味着我们家经营百年的航运产业得被宁氏瓜分走一半利益,但凡不是我盯着紧,爸爸在这事上又这么信任她……就真被偷家了。”


    裴胤纵横了商界大半生,手段和脾性一向是诡谲狡诈至极,没想到险些被亲生女儿给骗过去,他眼神沉黑盯着裴观若半响,微微拍了下裴以稀的手背:“那你想怎么做?”


    裴以稀得偿所愿,唇角偷偷翘起:“白天就让她面壁思过,夜晚当众鞭罚一次,唔,保镖下手没轻没重的,不如让陈宝翠来吧。”


    裴胤淡声:“嗯。”


    “不,裴胤……你不能这样对观若。”陈宝翠带着嘶哑的哭腔,膝盖跪着地,企图爬到沙发面前去求饶他网开一面,却被保镖拽了回去。


    她如今容貌衰败到毫无美人模样,连残酷无情的裴胤眼角余光都求不到。


    更别说。


    替裴观若求情了。


    裴以稀又说:“陈宝翠,你要是不狠狠鞭打裴观若到让大家都满意,我只好划破她的美人脸,一日一刀,从眉心开始,怎么样?”


    陈宝翠趴在地上,憔悴的脸上瞬间只剩绝望的惨白。


    裴胤默许,而裴以稀生性心狠手辣又是无差别仇视着家族里的每一个私生子女,跟裴观若更是积怨已久,她逮住机会,就更不可能轻易放过。


    连续半周。


    白天时,裴观若被关在昏天暗地的黑屋里,不许任何人探视。


    关到天黑,在拖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鞭打一顿,之后就给她面前,丢一部手机。


    林稚水会准时给她打通电话。


    往往这时候,裴观若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将满是血痕的脸藏在纯黑的阴影中,尽量在笑,一直轻轻的笑:“我母亲,病的厉害……”


    是的,打完她第一次,陈宝翠就直接病倒了。


    裴以稀就让那些人身彻底被禁锢在后院一小方块阁楼地方的女人轮流来代替。而裴观若内心很清楚,自己是逃不出去了。


    她会死,将会成为裴家这块土壤上的肥料。


    裴以稀就是冲着她这条命去折磨的,先摧毁意志,再让她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重病难治而亡……等下次。


    裴观若有点可惜的想,林稚水在相隔千山万水遥远距离的宁家再度听到她消息时,应该就是裴家对外界发的一通无伤大雅的死讯了。


    很可惜。


    她本来是想等,等彻底恢复自由,再清清白白的,跟林稚水道谢的。


    脑海中的思绪渐渐快陷入昏暗,为了不睡,裴观若用染血的指尖掐住自己伤口,疼痛似她清醒几分,气息竭尽地平平:“稚水,谢谢你。”


    林稚水声音如透明水波,从手机流动出:“谢我什么?”


    裴观若还在笑:“想谢谢你。”


    “那当面谢吧。”林稚水此刻窝在沙发,被一盏暖黄色灯光浅浅照明着膝盖处的平板,她在查阅宁商羽近期的严格保密行程,逐渐地,从里翻出了三日后有一条应酬性质的晚餐是可以换人去的。


    林稚水把晚餐时间改成了前往深城,又对着手机说:“我带宁商羽回港区林家一趟,顺道路过你家,见面吃个晚饭?”


    裴观若心头瞬间像是被隐形的玻璃尖刺了下,这股涌出来的疼痛是温热的,迅速地覆盖掉了她身体麻木的冷寒。


    她想笑一下掩盖住自己反常,喉咙却像被情绪堵上了,半响才终于沙哑了起来:“宁商羽这尊大佛太尊贵了,我招待不起,稚水……半个月后吧,如果你还想见我。”


    半个月后?


    林稚水意外沉默着,过会儿,才轻轻说:“观若,我不知道你在裴家做什么,你不愿说,我尊重你选择,不过你要记得……你依仗着我。”


    可我誓言是永远不背叛你,我也并没有为你提供物有所值的利益……裴观若心知自己就是一个美丽谎言编织而成的存在,哪有什么资格,再接受林稚水的善心帮助。


    何况,她要自由却身为裴家养大的私生女,想摆脱裴胤父权的掌控非常难,于情于理,都只会让林稚水上门来要人时,无端的陷入两难境地。


    既是走不了,裴观若也不想走了,就在这里,陪着相依为命的母亲吧。


    裴观若的人生已经陷入了黑暗绝望里,她选择隔日开始,就不再接林稚水的电话,打定主意把这层关系给断个干净。


    而没想到。


    今夜的鞭罚迟迟未来,反而是近年来最受裴胤宠爱的三房夫人齐纯芝,将她温柔扶回了房里,耐心清洗上药,换了一身清爽的长袖衣裙,又扶着去书房。


    一路上,齐纯芝都温声细语地安抚她:“苦难都过去了观若,你机会来了。”


    裴观若不解,心倏地沉了。


    等到灯火通明的书房,一向天黑就爱在家里到处发疯不睡觉的裴以稀并不在场,唯有裴胤端坐在沙发上,看她这副可怜模样苍白又清瘦得吓人,便若无其事吩咐齐纯芝,让厨房炖点补汤过来。


    等齐纯芝识趣退下。


    裴胤把茶几上那份报纸,不轻不重地扔在了裴观若脚前:“倒是让你阴差阳错押对了。”


    裴观若眼下的视线麻木扫过去,顿了顿,一直盯着上面被灯光照映得极为清晰的字眼,一家国际地位很权威的媒体报道了篇关于宁氏家族对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换领导者之事。


    她视线,来来回回确认着上面宁惟羽的名字。


    怎么会?


    这个收购项目的领导者不是宁商羽吗?!


    怎么可能换成已经变成私生子身份的宁惟羽?!!


    这时,裴胤凤眼挑起一点讽刺的冷冷弧度,打量完裴观若讶异又不可思议的表情后,才发话:“观若,也是时候将功赎罪了。”


    没有宁惟羽突然上位,面临裴观若的,将会是她整日遭到严刑拷打,最终被折磨成精神失常的疯子来警告其余的私生子女要安分点。


    而谁也没料到,她还有一丝丝的价值。


    裴胤说:“港口是我作为给以稀的嫁妆,你是姐姐,应该为妹妹的幸福着想。”


    “父亲是想跟我做交易吗?”裴观若轻声问。


    裴胤眼神震慑意味很足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死不悔改,现在还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下秒,他嗓音沉冷道:“宁惟羽这人狼子野心,为了竞标到港口处处针对裴家生意,他啊,不应该跟你的父亲一起坐在谈判桌上,应该坐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


    裴观若的玲珑心,又怎么会揣测不出这番话的深意。


    裴胤却点明了命令:“现在跟裴家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宁家,我要你,送他上被告席。”


    只要宁惟羽名声尽毁,这个港口又是被国际各大领域部门重点关注的项目,不可能被陷入香艳丑闻的家族竞争到手。


    裴观若冷声拒绝:“我没这个能力。”


    “让宁惟羽再睡你一次的能力也没有?”裴胤太懂得如何威胁自己的孩子,将手机调出一段陈宝翠被绑在港口的录像视频,也冷漠无情地扔在地板上:“别妄想求助宁家,不然你母亲今晚可就要失踪了。”


    “观若。”


    “送他上被告席,对你来说,很简单的。”


    半响,裴观若僵硬又冰冷的身体才慢慢往下蹲,几乎发抖的把手机捡起,连带那份报纸,她指尖紧紧掐着纸上的宁惟羽名字,对裴胤,缓缓露出绝对服从性的微笑:“是很简单,我会送他上被告席,以强奸犯的名义。”


    第60章


    宁氏家族风声很大的重点收购项目中途换领导者,新闻一爆出来,顷刻间如同沸水全面爆发了外界的种种猜测和解读。


    其中,有各个家族洞察力敏锐地嗅到了这极有可能是权力中心的一场博弈,那就意味着,宁氏内部将在一段时间内都处于腥风血雨的明争暗斗里。


    而对宁商羽这种君主离线制的状态。


    权贵圈内那几位顶级财阀掌权人开始入场,也有意收购舟隆港口,一时间惊起无数热议,甚至到了快谈筹码上桌的最后期限,众人都在下注,到底会花落谁家。


    宁商羽近日行程踪迹严格保密,无人可窥视,他带林稚水去了一趟澳大利亚谈判,而恰好这里有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遗的全世界最大珊瑚礁。


    宁商羽是来谈公事的。


    林稚水则是当成了度假,可惜她不具备潜水的身体条件,只能隔着电子设备观看潜水员带来的录影。


    与此同时,她也在闲暇时关注着国际新闻报道。


    宁惟羽最近风头很盛,依旧沿袭了他外表谦和温润的君子兰风度形象,手段又跟宁氏家族一脉相承,都是出手强势又狠辣。


    他正在不断扩大势力范围,清除有资格上谈判桌的竞争者。


    除了谢家和容家能跟他势均力敌之外,宁惟羽最难对付的就是基业扎根在了航运百年的裴家……


    这场收购局没那么轻易落幕。


    林稚水心想到,宁商羽近日见的那几位贵客,年龄各异,其中一个长相中美混血的西装男子很眼熟,正是当初陪同他出差时在洛杉矶有过一面之缘的。


    宁商羽跟这位中美混血私下交情甚好,恰好,林稚水又发现对方是国际政治经济的新闻熟客,在港口竞标上有一票决定权。


    也就意味着,宁商羽的商业布局策略从未改变过。


    他甚至胃口很大。


    要的不止一个港口,就在宁惟羽整装待发还为了舟隆港口跟各大家族在谈判桌上较量时,宁商羽已经野心勃勃地谋划着在太平洋航运图上打造出一条生态链。


    林稚水在空降这桩婚约前,只听闻宁商羽年轻位高,有着惊人的财富掠夺能力。如今算是亲身目睹,这个所言非虚的传闻被描绘上了真实的色彩。


    而她,本身一开始就从生理性的被他身上那股雄性荷尔蒙生命力特质给纯粹吸引着,如今更是,从心到灵魂都深受到蛊惑。


    林稚水的情感理念就像是居住在象牙塔上的小动物似的,是纯粹,没有毫无杂质利益的,她会勇敢又坦坦荡荡,不加掩饰地朝他释放爱意。


    所以,林稚水是默许被宁商羽控制欲很强的全方面保护着。


    她只要离开宁商羽的私人领域,出门一趟就有保镖重重暗中跟随,倘若是离开泗城地界的话,便会有宁濯羽亲自跟随。


    无人能对她造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林稚水从而也想到了裴观若,宁家和裴家现在是公开的对立竞争关系,她无端被召回深城,看似没有再发生失联情况,却好似又丧失了自由。


    林稚水推断出裴观若被牵绊住了手脚,也动过把她带出来的心思。


    然而,裴观若态度委婉又坚定地拒绝了。


    夜间时分,林稚水坐在书房的那张黑色高椅上,侧脸的情绪和背影都被窗外朦胧月光遮挡了去,此刻,她握着手机,正跟突然致电而来的裴观若远程通话。


    裴观若含着笑音说:“我今晚返回泗城,稚水,先前让你挂心了。”


    “你没事就好。”林稚水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另一只手的指尖正在翻阅着宁商羽搁在书桌上的背调资料,上面详细记载着裴观若先前来泗城开画廊时,就已经跟宁惟羽暗中联络过了。


    后来是他。


    等挂完电话,林稚水还窝着椅子若有所思,直到宁商羽在楼下会议厅召见完精英团队,继而,漫不经心地上楼寻找她。


    书房厚重的门开了又关上,宁商羽近日很少用药剂来抑制,一般都是把剩余的精力,都往她这儿倒灌,等解了纽扣,手臂修长有力伸来时,她突然说:“我看到那份背调资料了,你一早就知道裴观若目的不纯。”


    如果说顶级名利场是一盘波诡云谲的棋局,宁商羽绝对是高坐云端操控的那一个,他像个生得极华丽俊美的手持权力天平野心家,主宰着每颗棋子命运。


    林稚水的小脑袋瓜稍微琢磨几圈,就回味过来,才会在自己被抱起时,主动搂着他脖子,继续往下问:“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从一开始默许林家灭秦家,就已经在削弱老宅那边的权势。”


    权利的更新换代一向是如此残酷无情,林稚水想到秦家,也想到那些依附宁徽诏而生存的家族。


    一个不慎,没及时献上投名状,就得重新被洗牌了。


    林稚水接受了这个天降婚约,无意中也推波助澜的置身在了棋盘里,只是她这一环,也不知占了宁商羽权力至上主义的内心多少分量。


    她一失神思考,却被宁商羽手臂掂了掂身体,说道:“轻了。”


    “哪里轻了,我今晚还多吃半碗饭了!”林稚水嘴巴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等话音落地,她直视着宁商羽被走廊壁灯映得幽暗的琥珀眼,又怔了下,表情微微变了。


    而宁商羽把她往主卧抱,还在接上段话:“一家不事二主,我已经给过一些人机会。”


    林稚水脑子里却还在想,自己这颗小棋子能有多轻?


    宁商羽这时又问:“想在哪里开始?”


    林稚水后知后觉感知到腰侧相贴而来的鲜活滚烫温度,却不太想配合,往宽敞的黑丝绒床上一扑,卷起被子,睁大眼睛,“我的摄像机设备还没到,等到了再说。”


    宁商羽的信任值在床上已经透支光光了。


    她每次事后都质疑。


    奈何没证据。


    虽然体型和体力的巨大悬殊下,宁商羽明显处于轻易就能压制着她强来优势里,林稚水却有待无恐,歪头盯着他:“我也给过你机会了,谁让你爱得寸进尺……”


    宁商羽笑了,似乎有意味很深思考她尾音的这几个字,继而,就把还想跑的林稚水给抓了过来。


    “突然这么生气?”看到她表情愤怒,宁商羽反而用一只手掌就掐住她雪白手腕,往头顶压制,又长指,临摹般地划过她脸侧柔软的弧度,低声道:“我要没留有余力,林稚水,你小命早就没了。”


    林稚水雪白无暇的胸口藏着为他跳动的心脏,此刻,又不争气的因为宁商羽几个字的怜惜,跳得极快。


    在彼此目光相撞间,她那点儿幽怨的小心思倏地冒了出来,莫名想激起宁商羽眼底的一丝波澜:“你是不是把我睡上瘾了,一天天都想着,我要哪天早逝了……你还有备选家族吗?”


    宁商羽眼底很沉静,静得让林稚水话音脱口而出后,被盯着,脊背发凉到下意识去贴紧床垫,又解释:“我没成年之前,总是担心自己活不久,有偷偷的提前书写好遗嘱内容,唔……这叫。”


    她想半天,都意不达词,说不出最后一句。


    宁商羽见林稚水实在憋不出,连耳根至脖侧都开始通红,他眼底还是漆黑到不能分辨半点儿情绪,低头,隔着鼻尖相对的距离说:“你近三年的身体报告单非常健康,除了味觉修复测试始终卡在八十五分,其余,都跟正常人一样。”


    林稚水听懵了瞬,“是吗?”


    “你在我身边,不会出任何事。”宁商羽在深夜里显得低而清晰的嗓音,只为了告知她这点。


    林稚水被提醒这具看似孱弱的身体,其实很健康,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想到宁商羽还能心平气和说这些,就更纳闷了。


    她被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干沉默了……


    宁商羽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本来上楼找她就是为了履行夫妻夜间的义务,进书房时,西装裤的黑色轮廓就十分惊人了。


    紧接着,林稚水反应慢了半响,被他继续扣住手腕起来了。


    ……


    宁商羽今晚格外危险而令人畏惧,哪怕连亲密,都给林稚水传递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地点,选在这张黑丝绒的大床上没换。


    但是她纤细后背对着他宽阔胸膛,彼此都看不清眼神。


    宁商羽臂力惊人也将肌肉都绷得极紧,托着她又放下,在昏暗光影的室内里,那股从骨髓里透出的冷杉味道愈发浓郁,呼吸到的都是。


    而林稚水不知道时间还在前半夜,还是后半夜……他连窗帘都紧闭得严丝合缝,一丝光亮都不让透露,偶尔,又会耐心地开始把她连绵而滚烫的吻到流出水。


    直到林稚水开始仰躺在床沿前,雪白伶仃的脚踝从他宽肩不慎滑下,无意间碰倒了床头柜的玻璃水杯。


    砰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地,让她猛地打了个惊颤。


    宁商羽极具力量的绷紧了,又过片刻,一点点松解下来。


    都结束了。


    林稚水眨了眨水漉漉的睫毛,下意识去看地板上被摔碎的玻璃杯淌下的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浓稠又透明水迹,失了会神智,还处于恍恍惚惚的晕眩状态里。


    以至于宁商羽都游刃有余捡起床尾的衬衫,将水迹擦拭去。


    林稚水还直勾勾盯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甚至手机倏地响了,就只响了一声,身体又是比脑子快,抬起手拿来接听,都没看到底是谁的:“喂?”


    “出事了。”奚宴话刚起个头,突然意识到是林稚水的声音,又顿了顿:“宁总在吗?”


    林稚水被前三个字给震清醒,指尖快速划过免提,说:“在身边,你说吧。”


    如果没真出事端,以奚宴灵敏谨慎的性子,绝不可能深夜没眼色打扰宁商羽睡眠。


    毕竟是自己的秘书,宁商羽同样也清楚,将手机拿了过来,溢出喉咙的嗓音冷静到完全不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非常激烈的夜间运动:“什么事?”


    林稚水怕他转身就往外走不让听,身子犹如白雪覆盖了过来,她往宁商羽不可撼动似的胸膛贴,彼此都还没清洁,又腻在了一处。


    宁商羽低眸,看了看她写满求知欲的红润脸蛋,手臂已然抱住,一边迈步往浴室走,一边听奚宴快速汇报情况。


    奚宴说,凌晨三点半,裴观若在酒店套房报警告宁惟羽强奸!


    灯亮起瞬间,四周的空气凝固了两秒。


    宁商羽锋利俊美的眉骨随之皱起,紧接着,他面色恢复如常,下一刻先把同样听得震惊无比的林稚水放在浴缸里,又对奚宴道:“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


    林稚水还没听到后续和来龙去脉,指尖下意识抓紧他修长冷白的腕骨:“你怎么不让奚宴说完。”


    宁商羽开始不紧不慢地往浴缸注热水,又低着头看了她很久,轻描淡写地反问:“你觉得呢?”


    林稚水从脚踝开始被温柔的水波漫过,才回味过来宁商羽是属狮子的霸道得不行,怎么可能会允许她洗澡的动静传出去。


    她松了手,任由宁商羽做事后的清洁服务,不过又没忍住说:“裴观若多半是被裴家要求的,被威胁了。”


    显而易见,裴家以为扳倒宁惟羽,让宁氏家族在国际上陷入一段时间性丑闻纠纷,就可以轻松坐稳谈判桌的一席之地。


    宁商羽冷漠道:“宁惟羽也该吃点教训。”


    筹谋了这么多年妄想夺权,却这么轻易就被美人计下套。宁商羽也就刹那间的意外之后,剩下的,林稚水想,如果宁惟羽如今还是自由身,而不是被捕的话,都得被他狠狠出手教训一顿。


    现在大局还是得宁商羽出面主持。


    等天光微亮,老宅那边派出了老管家过来一趟,算是之前卧床后就一病不起的宁徽诏主动对亲孙子的示弱。


    林稚水没下楼,而是抱着膝盖在楼梯安静坐着听了会儿。


    宁徽诏传达的意思有两个。


    一是,舟隆港口的项目收购计划不能中断。


    二是,尽量保住宁惟羽的身份。


    ……


    林稚水没继续听下去,慢吞吞站起来往楼上走,她很清楚宁商羽在收割宁徽诏退隐后手上的剩下权力,这场祖孙二人的较量,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而回到主卧后,那张床还没整理,凌乱又湿得都是两人的味道。


    林稚水好不容易洗干净,自然不会又去沾一身,选择在沙发坐下,若有所思的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转悠了两圈,最终给裴观若拨打了电话。


    她没猜错的话,裴观若千里迢迢来泗城设局,身边多半有人全程监视行动,见一面恐怕是不能了。


    等电话接通。


    还不等林稚水开口。


    裴观若已然猜到她的心思,也不管身处在医院病房,还被裴家收买的护士盯着,便先出声,音轻到一阵雾就能散:“我知道,你想劝我回头,我回不了,还有一个小时,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宁氏家族的二房长子宁惟羽见色起意的强了裴家私生女,这就是我的选择。”


    “观若。”林稚水提醒她:“宁惟羽让家族声誉受损,却始终有人护,顶多是失权,而你牺牲清白,让他在道德层面上备受外界争议,将会面临什么,你知道吗?”


    裴观若轻声重复:“没关系的。”


    裴家也遵循约定,把她母亲好生关在了那栋后院的阁楼里,没有吊在港口,她只要咬死宁惟羽有罪一天,裴胤就不敢轻举妄动。


    林稚水听出她有她的执念,静了静。


    这通电话,谁也没主动挂断。


    裴观若很清楚,挂了,天亮之后,她和林稚水的关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被命运,无情地推到了对立方。


    而她千言万语,只能融成无比羞愧的歉意:“稚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你有什么……对宁惟羽说的吗?”林稚水不太清楚这两人之间有没有情,还是多问了一句,“我可以替你转达。”


    裴观若表情很冷冷清清,声音也是:“没有。”


    契约关系,两不相欠。


    宁惟羽要是恨的话,可以等从被审判席下来后,用一万种方式让她生不如死,但是,现在她对这个暂短拥有过露水关系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十分钟后。


    裴观若那边被护士严格监视,通话的时间也无法太漫长,只能挂了。


    林稚水起身重新下楼,这会儿老管家已经离开,她看到客厅里的宁商羽靠在沙发上,便走过去,往他大腿上坐:“看来,你这盘棋要重新下了。”


    宁商羽沿着她衣领透出的那股花香气息,看向她这张怜悯平静的脸蛋。


    林稚水问:“需要我陪你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