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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你这假装睡熟竖着耳朵睁着眼偷听的习惯是从家中就有的?”宁商羽眼神幽深注视着林稚水,视线缓慢描绘着这样一张圣洁无辜的脸,最终从唇角落在那隐约透着点红的耳垂处。


    “我算偷听吗?”林稚水不惧他倏地逼近的热息,语气轻飘飘的反问:“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参与进来旁听自己家的事。”


    盛明璎女士从不爱在她面前提及这些,能听到就是本事。随即,她嘴上逞能的下场就是被宁商羽修长有力的手掌倏地笼罩住后脑勺,充满侵略意味的动作,仿佛对格外美好又柔软的东西起了强烈的破坏欲。


    下一秒,在黑暗里狠狠地亲了她。


    林稚水这张能言善辩的小嘴巴被堵住,随着他逐渐深吻至喉咙的热度,紧接着,连贴着黑丝绒床单的白皙脚尖都后知后觉蜷缩起来。


    近乎快无法自主呼吸,心口处还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时,宁商羽薄唇很轻柔在她面颊碾压了几下,借着暂停的间隙问:“会失望吗?”


    四个字清晰落在耳中,林稚水意识忽然清醒了不少,抬起的眼睫颤了颤,瞳孔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甚至衬得她呈现出的状态平静又悲悯至极:“崔岱云吗?有点吧……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待姐姐客客气气,待我却注入关怀备至的长辈情感,我知道,是因这双眼。”


    话顿一秒,林稚水蹙着个眉心,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形容恰当,却说出了一个非常精准又好似不恰当的比喻:


    “崔岱云把我当成林砚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稀有遗物,所有人都觉得遗物就该被保护在玻璃展柜里,偶尔呢,又会同情它。”


    而林稚水一天天的长大,性格随之越发难以应付,就更不需要这种同情。


    她的童年极其讨厌被关在家里。


    然后还伴有一群无法释怀林砚棠身死的陌生人来到她面前,看到她抱着海洋书籍绘本和这双琉璃眼后,眼神永远流露出的都是充满怜爱之情。


    宁商羽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她毫无情绪的脸蛋,下意识手掌去触碰。


    指腹温热的揉着她眼尾痣,像是想揉碎出点儿情绪出来。


    而林稚水重新柔软般贴着他充满安全感的手掌,继而,又轻声往下说:“商羽,我自幼对父亲的情感认知都来自崔岱云这些人和家中书房封存的珍贵书籍遗物上获取的,然后在脑海中自己拼凑出了一个林砚棠出来,他仁慈的性格没有尖锐菱角,接人待物如沐春风,又热爱钻研一些利国利民的慈善事业……”


    “他不像搞制药的商人,更像是一个慈善家。”林稚水呼吸很湿,随即都洒在宁商羽指间,很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哪怕被偷窃了林氏最高机密数据,被索要半个身价,他都温和的妥协应下了,真带着筹码登上那艘游轮。”


    “父亲愿意割舍出这块利益与人和平共处,为什么还要拉他一起葬身海底呢?”


    谁也给不出真相。


    勒索者已死,最高机密科研医疗数据最终没有被泄露,没有愧对和林家生意往来的合作方们,唯一回不来的只有林砚棠。


    林稚水颤巍巍呼吸了下,声音突然冷了起来:“我父亲当时只是想谈判结束后,准时回家陪母亲吃,只是想回家……我不会原谅的,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造成我父亲无法回家的人。”


    她将回家二字含在唇齿间咬的很重,林砚棠回不了家,她早产出生后就被困与家中一直一直等,等了好久,等来了宁商羽的天降婚约。


    林稚水低语停下,对视上宁商羽,唇角的那点脆弱散开了般,衬得洁白的脸仿佛近乎透明,一碰就会碎了满地,她清晰溢出每个字,喉咙里发涩说:“商羽,再给我点吧。”


    再给点吧。


    再给一点能量吧……


    宁商羽神色极其沉默,琥珀眼被睫毛的浓密阴影遮盖,直到林稚水难过地笑了起来,忽而又低首,压到她的唇:“医院不必去了,宁濯羽那边已查出点线索,我回一趟宁家老宅,你在这。”


    他是要亲自出面!!!


    林稚水大脑先意识到这点,唇讶异微张,呼吸进了他的气息,犹如什么被点燃了一样,像火焰温度,从喉咙直烧到了胸口处。


    半响,她仰着脸蛋,咫尺距离地望着宁商羽那洞悉一切的幽深眼神,好似刚才那番坦诚且委婉心机的剖开林家这些不为人知秘闻真正意图,他都懂的。


    莫名的,林稚水微僵着,唇齿间说不出任何话来,被烧热的心脏又在霎那间仿佛被浸入冷水,恍惚地察觉到了一丝丝难受滋味。


    “你要还有力气,替我打个领带。”


    下一秒,宁商羽便动作从容不迫地翻身下床,落地窗外的璀璨夜景映出他高大凶悍的身躯,随着衬衫西装穿上,光滑的绸质料子勾勒出了极其锋利的肩背线条。


    紧接着,宁商羽回到床边,将领带递给了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穿衣过程的林稚水。


    林稚水微微压抑的呼吸声暴露了心底真是情绪,可白皙手指,又尽量保持镇定,认认真真地给宁商羽系个非常完美的领带结。


    未了,她指尖轻柔地在那领带的暗纹上蜷了蜷,用仰视的目光看着他:“这是我系的……你想要解开,只能来港区找我解。”


    林稚水也不知为何,心里本能地想跟他定个约定。


    宁商羽的倒影完整落入那清透的瞳仁里,半响后,他薄唇似勾出弧度,又低头,蹭过她额际一下,才低声开口:“去睡觉吧。”


    十分钟之后。


    太平山顶的私人住处重新归于沉寂下来,宁商羽只带着奚宴离开,把一众随身的精英保镖都留守在了此地。


    林稚水软绵绵的趴回在了枕头里,是累倦极了,毕竟今晚体力外加精神上的消耗,已经严重透支了这副身体,等细细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琢磨的事,才陷入昏睡过去。


    泗城地界。


    第一缕天光破晓,映亮了宁氏老宅,宁徽诏刚起床不久,坐在了茶厅内的红木高椅上,接过秦熠安亲自沏的茶,眼皮未抬,无形中透出过往的深沉威严。


    等润完嗓子,宁徽诏把茶杯不轻不重地递回给他,才问:“说吧,一大早跑我这里来为了何事?”


    秦熠安半夜就来了,却不敢污了宁老爷子的眼,银白西装穿的极其挺括有型,头发也梳理好,淡光拢在他周身,雅致深长的眉目很是适宜的浮现出许些忧愁:“老爷子,濯少爷近日在查我。”


    “查你什么。”宁徽诏和颜悦色问完,又想了半响:“小濯在家中一向听令商羽的吩咐,你私下行事犯到他忌讳了?”


    秦熠安姿态语气愈发恭敬道:“前段时间林氏有一个叫崔岱云科研人员出了点事,而林二小姐势必要追查到底,还寻到了晚吟住处闹了一番,这事,秦家也确实是脱不了关系。”


    宁徽诏问:“你派人做的?”


    “不是,老爷子您是知道我为人,崔岱云又是我多年前同校挚友,再怎么我也不可能危及他性命。”秦熠安苦笑着说,“是他跟我秦家之前聘请到公司的科研人员有点私人恩怨,恰好这人以前在林家任职过,两人在海边起了冲突,一时失手……”


    宁徽诏眼神锐利地盯着秦熠安,“这种小打小闹的事,也值得你如临大敌?”


    秦熠安是不想认,可是崔岱云进了ICU抢救一回还能有命苏醒过来,宁濯羽那边又步步紧逼揪着秦家不放,他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来惊动老爷子也是无奈之举。


    此刻秦熠安咬死了是两家科研人员之间的小恩怨,玉白色的面容叹息着气:“老爷子,林家视我为眼中钉已久,这点小事,架不住宁总为了林二小姐那两滴眼泪降怒于我,哪里还有秦家挣扎喘息的余地。”


    宁徽诏苍老的眉头不露声色地皱了皱。


    秦熠安观察入微,继而,还想往下说时,却忽地被老管家的脚步声打断:“老爷子,商少爷来了。”


    宁徽诏很淡定坐着,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拇指的玉戒。


    而秦熠安神色凝重起来,未料到宁商羽会亲自过来,没等几秒,紧接着,只见一抹线条锋利黑色西装身影波澜不惊地走了进来。


    茶厅内的气氛骤变。


    明亮的灯光和窗外逐亮的天光衬得宁商羽极清晰,更为醒目的是他额头上烙印着一个小小又鲜红的齿痕。


    别说旁人震惊到失神。


    哪怕是德高望重的宁徽诏也讶异了秒,意味更深盯着那印子。


    宁商羽年少时额头也伤过一次,那是为了救下在宜林岛遭遇持枪绑架的容氏家族继承人容伽礼一命,独自冒着风险,用空头支票的二十亿美金去找刀口子舔血的亡命之徒老大谈判。


    怎知,对方记仇,提出要宁商羽先赏自己一根雪茄,才会谈这笔人命关天的生意。


    以至于,生性傲慢的宁商羽为救容伽礼,便亲手在自己额间生生烙下了烈火燃烧的雪茄印。


    后来这个印子留在了他额头很长时间都未曾消除,仿佛是要记住什么,也成了家族内部人人禁忌提起的话题。


    既是禁忌,自然也无人敢去再次冒犯他这个地方。


    如今宁商羽很明显是被人咬出了齿痕,连药也没涂,神色傲慢又自若地走到椅子坐下,抬眼,极其轻描淡写地扫了眼秦熠安:“还不跪下么?”


    秦熠安原本扬起了无懈可击的笑脸,却因这句,紧绷起了身体:“宁总。”


    “商羽。”宁徽诏先发话:“他好歹还坐在秦家那把椅子上。”


    宁商羽背靠在椅子上,语调平静到有些无情:“坐秦家那把椅子上就能伤我的人?”


    言外之意很明显。


    是替崔岱云的事问责来了。


    “什么时候林氏的科研成员成了兄长名下的人?”这时,另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是嫡系二房的宁惟羽步入了进来。


    他的样貌没有具有宁氏家族非常锋利傲慢的特征,是独一份儿,犹如山涧初化的春水打磨出来的般,却因爱穿黑色系搭配死神浮雕领带夹,淡漠如薄冰的气场也是过分令人瞩目。


    宁惟羽是家族权势斗争失败者之一,曾经离权柄只差一步之遥,却唯独输给了宁商羽。


    他时常空闲了就会小住老宅几日,在老爷子膝下尽孝。


    到了早餐的时间点,宁惟羽端着木质托盘先是放在茶桌上,先提醒宁徽诏用餐,继而,又态度恭谦似的朝宁商羽颔首。


    宁徽诏不急着吃,倒是饶有兴致地重复那句:“惟羽问的没错,那个科研成员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宁商羽语气看似平淡,却强势直接反问:“他是林稚水送给我的嫁妆,有问题么?”


    “……”


    什么时候科研人员还能当嫁妆送来送去了,宁徽诏对亲孙子这种有失公允的行径,再度皱起眉头。


    宁惟羽笑了:“那兄长该不会也得给她送个聘礼才合适。”


    “嗯,我把宁濯羽当聘礼送出去了。”宁商羽琥珀眼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的停顿过去一秒,问道:“你好奇心这么重,想取而代之?”


    那股迎面而来的慑人压迫感太明显,宁惟羽识趣保持沉默。


    气氛也瞬时几分微妙。


    毕竟宁商羽态度傲慢强势到是维护定了林家,一直僵硬在原地的秦熠安也随之成为众人视线的集中地。


    宁商羽不近人情要他跪,显然是讽刺秦家的腰椎断了,将来不仅仅会排在林家之后,还会排位在其他依附宁氏的家族末尾。


    就为了林稚水。


    秦熠安犹如一只危险丛林生存驯化的精明狐狸速分析出对自己有利的局势,他膝盖被宁商羽打断了也不能自己往下跪,继而,看向了宁徽诏:“老爷子,如果宁总想替林二小姐出气,我可以供出那名跟崔岱云起纠纷的科研人员,也可以亲自到林家赔礼道歉……”


    “商羽啊。”


    宁商羽并没有看向宁徽诏,而是淡淡递给奚宴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说:“老爷子,崔岱云已经被带到老宅,既然秦董事长想致歉,依您看?”


    都把人从病床上拖下来了,还有的选么?!


    秦熠安压在心底深处的隐忧瞬间直冲天灵感,瞬间冷汗唰一下就从额际滚落下来,他突然反常,显然不敢跟崔岱云对持上。


    在场的,但凡是宁氏家族之人基因里刻着敏锐,深谙如何压制对手,都不是佯装出负荆请罪姿态就随便能应付过去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


    秦熠安推出的自家那位科研人员只是替罪羔羊而已,老爷子表面上不揭穿,是给他体面,念在当年贡献数据的功劳上,默许保下他一次。


    至于到底,他下手残害崔岱云的意图是什么。


    宁商羽面无表情,屈尊降贵地亲自来老宅审问,自然不是为了崔岱云讨要个公道,而是为林家……


    宁惟羽这时不太赞成秦熠安一把狐狸老骨头了还强撑着,虽端着事不关己的淡漠姿态,却劝道:“秦叔,你为宁家效劳多年,应该很清楚我兄长脾性,你不说,崔岱云如果口风也紧,恐怕都无法笑着走出老宅。”


    他话顿,意味深长地说:“不如把一些陈年旧事当个故事说出来,为老爷子解个闷。”


    是劝他低头,也是试探。


    秦熠安何尝不知道,要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恩怨就当是给宁徽诏解闷了,兴许还能在宁氏做主之下,化干戈为玉帛……


    事实虽如此,却不能说。


    宁商羽已经没有耐心同他周旋下去,冷漠道:“奚宴。”


    奚宴迅速领会他的指令,下秒,看似气氛平和的茶厅内现身几名保镖,用了十足的力踹向秦熠安的膝盖,甚至能听到几乎骨裂的细微声响,不跪也得跪下。


    宁惟羽微微笑了笑,甚至颇有风度地后退两步,让出空间。


    有些事,是需要立规矩给人看。


    倘若宁商羽一句话不管用,他身为掌权人,在这个家族内部,也无需继续坐这把代表权力的椅子了。


    秦熠安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连痛都来不及惊呼出,仿佛浑身绷紧失了控,直直撞倒了落地古董大花瓶。


    宁商羽冷眼直视,仿佛把他连带旁边的瓷器一起观赏了。


    四下寂静,没等秦熠安在剧烈痛苦中几近晕厥过去,奚宴斯文地上前,问道:“秦董,据濯少爷调查出,当年林砚棠登上那艘游轮前,是你出海在暗中保驾护航,他十分信任把性命托付给了你,后来却出了爆炸事故,从此,盛明璎跟你公然翻脸,断绝了两家一切合作的生意密切往来,以及断了林曦光跟秦晚策自幼定下的娃娃亲。”


    宁濯羽充分发挥了被送出去的“聘礼”作用,且一向是办事效率级高,不可能出任何纰漏,不然也混不进家族核心圈。


    秦熠安倘若刚撒一个字的谎,另一个膝盖骨也别想要了,他额头冷汗淋漓,沙哑着说:“盛明璎那时已经差不多疯魔了,勒索林家的人已死,而我在海上活了下来,也就成了她仇恨的对象。”


    “好像有点奇怪呢。”奚宴是人精,犀利地寻找到他身上的可疑破绽:“秦董舍命护友,又遭到盛明璎迁怒,还愿意举家搬离港区避开林家锋芒,但是私底下一门心思去撬林氏科研团队的人才,丝毫不念及旧情。”


    秦熠安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矛盾点。


    而此刻,就当奚宴要问下一句时,却倏地被老管家进来打断,只见他快步走到闭目沉思的宁徽诏身旁,说:“老爷子,秦晚吟登门求见,说是新型药剂的事有眉目了。”


    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在场之人都听得极为清晰。


    包括宁商羽。


    以及隔岸观火似的宁惟羽。


    宁徽诏反应直接:“让她进来。”


    ……


    秦晚吟来得及时,当步入气氛凝重无比的明亮茶厅内时,她却显然不知秦熠安也在宁家,看到父亲昏沉地伏在地板上不动,眼中还流露出几分错愕。


    “好孩子。”宁徽诏已经和蔼可亲地朝她招手,“你真研究出了新型药剂?”


    秦晚吟先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宁商羽,他此刻看似气场犹如风平浪静,一身黑绸西装位于宽大红木高椅的姿态,莫名地让人心生出如坠深海的极度危险感觉。


    然而只有一秒,秦晚吟就矜持地收回视线,轻声回答宁徽诏的问话:“嗯,我找到一位研究了三十年这方面领域的科学家,他手头上有非常全面的抑制性瘾数据成果,只要宁总愿意配合,不出半年药物疗程,就再也不需要依赖抑制剂了。”


    她过于笃定,一旁宁惟羽好心提醒:“秦小姐,你实验室被欲望支配的小白鼠们跟我兄长金贵之躯可不能相提并论。”


    秦晚吟用来自愿实验的都是美国籍高大威猛的年轻男士,体型各方面都天赋异禀,就为了能配置出最完善的药剂。


    她心知,微微屏息着,也坦露出目的:“我比谁都在乎宁商羽的身体。”


    秦晚吟转头看向宁商羽,见他那张俊美锋利的面容无动于衷,仿佛不在意事关自身一样。


    心痛了瞬,把后半句话,又陡地转而对老爷子说:“您承诺过,我如果能研究出杜绝后患的药剂,就满足我一个愿望,还作数吗?”


    宁徽诏抵着玉戒,轻轻转动了会,“自然。”


    秦晚吟弯月眼的眸光闪动,随即仿似在倾述毕生的梦想一样,声音很清楚说:“我要嫁给宁商羽,让林稚水回到她港区林家,永远别在踏足这里一步。”


    宁徽诏似乎不意外,毕竟这些年她对宁商羽明里暗里的深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在气氛逐渐诡异沉默时,宁商羽笑了一下,神色却淡漠至极。


    秦晚吟听出了冷冷的讽刺意味,指甲紧张到几乎扎破手心,她说:“我可以让一步,我做名正言顺的合法宁太太,林稚水在外不能有名分,不能出现在宁家,不给宁家生下孩子。”


    就从一个美丽的药剂变成男人养在外面笼子里的小宠物,等时间了,那副皮囊也显得无趣了……


    秦晚吟坚信,她会让宁家上上下下,包括宁商羽都看到她真正价值。


    现在只想不惜代价地让羞辱过自己的林稚水滚出局,近乎疯魔般地想。


    宁徽诏问:“孩子啊,你只有一个愿望。”


    秦晚吟心知重要性:“我知道。”


    宁徽诏玉戒慢慢转着,深沉威严响切在厅内:“如果你执意要走了林稚水的婚约,宁家无故毁约总是落人口柄的,那只能把你父亲给林家赔礼了。”


    秦晚吟惊在原地。


    宁徽诏德高望重多年,可不是吓唬她:“婚约和你父亲,只能选一个。”


    选一个???


    秦晚吟再怎么故作镇定,也脸色不太好起来。


    宁商羽这具精力旺盛的凶悍体魄被生理欲望支配,确实是需要彻底根治,可宁氏并不是能被人胁迫的。


    宁徽诏心有对长子的遗憾,才会给秦晚吟去研究机会,倘若她想上位,想坐在那人人羡艳的位子上,可不是只有一张温柔端庄的豪门淑女皮囊就够,心机谋算方面也得完美匹配上。


    气氛凝固片刻后。


    秦晚吟闭了闭眼,“我选婚约。”弃了秦家。


    待重新睁开眼,她心知宁徽诏已经表态,如今更重要的是另一位,对面色冷淡的宁商羽,语气带上了诚恳之意,“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药剂只是第一件事,我的价值不止于像林稚水一样在床上,我会让你看到。”


    第42章


    清晨,林稚水醒来。


    她裹着暖烘烘的被子躺在大床上,在睡梦中就下意识地空出了一大半位置,睁开眼后,睫毛下恍惚的视线落在那极宽落地窗外,放任脑海中的思绪去追寻天际线另一边……宁商羽的踪迹。


    直到手机响起。


    林稚水猝不及防地受惊了下,被叮铃声砸着心脏,坐起身想去拿的同时,眉头微蹙,虽然这副身体表面愈发鲜艳的掐痕和淤青看着清晰吓人,但真正异样袭来的,是内部那股又肿又胀的滋味。


    昨晚被做狠了,哪怕自我坚强修复了数个小时,也没能完全痊愈。


    林稚水忍着腰酸,摸过手机看到是熟悉的号码,便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过几秒,盛明璎冷静的语调更直接:“善善,回家。”


    母亲那边没有说明任何缘由,可喊她回家,林稚水自然是要听话的,等挂断,并没有拖延哪怕一秒,去浴室洗漱完换好衣服,便出门了。


    等回到老宅,林稚水规规矩矩走进客厅,继而发现平时工作繁忙的盛明璎竟罕见的一副刚起床样子,没精心梳妆打扮,而是简单穿着淡紫花枝的睡袍,薄雾似的丝质裹着纤长柔韧腰身,正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饭。


    她脚步很轻地挪过去,自个儿寻了个能晒着晨曦的椅子坐,想了片刻,说:“妈妈,你叫我回来,是怕我一觉醒来跑医院去找崔岱云问话吗?我……”


    “善善。”盛明璎平静地打断女儿:“你跟宁家的婚约有变故,秦晚吟在这个节骨眼上研发出了彻底根治性瘾的新型药剂,现在是宁老爷子面前的大功臣,她讨要的赏,是你的婚约。”


    林稚水在淡淡金色光芒下依旧澄澈的眼中闪过讶异,虽心知秦家早在十几年前就为这个药剂坚持不懈地做了研究,秦晚吟想继续研发下去借此得到宁家赏识也是意料之内。


    却料到会这么快。


    短暂地沉默过后,林稚水几不可闻的声音溢出唇:“宁家会答应吗?”


    “宁家有不答应的理由吗?”盛明璎用权衡算计的商人本性跟林稚水细细分析眼下局势,音色难得温柔,但也残忍:“秦晚吟一直将自己照着大家族的主母标准培养,在外社交礼仪周全,在内管家理财和事业都出类拔萃,秦家又效忠于宁徽诏,她有野心想上位,赢面很大,况且……”


    “宁商羽生性傲慢又野心勃勃,刻在基因里的性瘾对他这种在权力至上的野心家而言,非常不受掌控,是身上唯一一个致命弱点。善善,你觉得他会对生理欲望俯首,会甘愿这辈子都依赖一支抑制剂?”


    秦晚吟之所以赢面很大,是她很清楚宁商羽只会做欲望世界的绝对主宰者,而不是被支配者。而她也颇有心机手段,先前错失过一次能跟宁家联姻机会,便迅速用能力来证明,她是能替现任掌权人分忧。


    价值远超于林家这边——


    盛明璎重复道:“他只要接纳一个忠心耿耿的妻子,就不需要依赖抑制剂了。”


    林稚水挺直脊背耐心地听完,一个字一个字听进脑海中,继而,漫长的分秒中安安静静地垂下了眼。


    盛明璎知道她心思剔透,是能看清局势明显不利于林家,可到手的婚约被人夺走也无可奈何,谁让秦熠安这只披着狐狸皮的豺狼竟培养出了一个更精明心狠的小豺狼出来。


    盛明璎眼底滑过浓浓的讽刺冷意,待面对垂头不语的林稚水,又恢复温柔道:“善善,妈妈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你不愿待在家中,去江南散散心,我记得你姐夫早两年还邀请过你到楚家玩。”


    “妈妈,你当时替我婉拒了,说我还小,不适合出远门。”林稚水抬起头,窗口外逐渐升起的日出光晕同她瞳如琉璃的眼睛重叠,竟有点儿微微红:“我不会离开林家,我要等宁商羽来接我。”


    盛明璎压低了嗓子:“他不会来的。”


    “妈妈,我不喜欢听到你这样说。”林稚水骤然站起身,指尖克制着情绪紧紧压在餐桌边缘处,用力到皮肤泛着淡红色,而她比盛明璎预料中更倔,不肯放弃这段婚约:“宁商羽今天就会来接我的。”


    “善善。”


    “妈妈你继续用早饭吧。”林稚水声音变闷,想上楼睡会儿回笼觉,等睡醒了,日出变夕阳,宁商羽可能就已经来到港区,或许会晚些,但是他脖子上的领带还得等她解呢。


    林稚水隐忍着十分低落情绪往楼梯直直走回主卧,她一离开,宽敞的客厅就显得气氛冷冰冰的。


    盛明璎依旧坐在餐桌前,半响后,才拾筷夹了颗鲍鱼细嚼慢咽着,莫名的,鲜美浓郁的味道却激发不出她一点儿食欲。


    阿泱等人都嗅到不寻常气氛,一直假意在各个角落忙碌着,不敢冒然过度靠近。


    也只有身兼数职的秘书应诗贤上前,轻声低语:“盛董,宁家老爷子那边只给半日期限,现在要回复吗?”


    【婚约和秦熠安,只能选一个。】


    宁徽诏也将这个选择,公平起见给了林家这边,盛明璎才能消息灵通到知晓秦晚吟拿研发的新药剂数据换取婚约之事。


    倘若选了婚约。


    秦家父女对研发药剂一事有功劳在身,宁徽诏会亲自庇佑秦熠安和秦晚吟。他虽已让位,却犹如年迈的雄狮坐镇在权力巅峰的老宅,而狮群环伺的宁家势力又盘根错节,光是嫡系旁支的子孙就有一百来个,且都是对权力野心勃勃,想继位当新一任接班人的……更不在少数。


    这种家族。


    一旦掌权人手中的权力天平有失公允,就会彻底内乱。


    所以宁徽诏老谋深算,先前联姻时选家族,已经默许宁商羽选过一次,当是奖赏他获得羽字辈里的最高权力。这次便直接越过他,让林家和秦家自行选择。


    盛明璎选女儿的婚约。


    从今往后就得放下跟秦家的私人恩怨,两家各自依附宁氏和平共处。选秦熠安,那就舍弃跟宁商羽的联姻,让秦晚吟上位。


    作为毁婚的补偿,宁徽诏不会再管秦熠安生死,甚至会助林家一臂之力,等恩怨了结,便互不相欠。


    ……


    面对应诗贤的请示。


    盛明璎久久陷入了一阵沉思,自从林砚棠去世后,她的人生就忙碌了起来,能得到真正喘息休息的时间很少,甚至哪怕夜里闭眼,都无法真正放松睡眠。


    林家出美人。


    可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庇佑,美貌传播出去换来的下场便是一群野心家们不容拒绝的强势侵略。


    盛明璎自言自语般的讽笑了起来,像是笑命运作弄孤儿寡母,又像是笑自己能力不足以护住女儿:“当年楚家从我手中要走了瞳瞳,如今宁家要善善,临了想反悔不要了,威逼利诱想让我主动舍弃她婚约……如果如果……”林砚棠还在。


    “这或许是好事。”应诗贤安慰道:“至少宁家安然无恙的把小小姐还给您了。”


    林稚水在腹中时就难以存活,早产下来后体质无比脆弱到了隔三差五就得病恹恹个几日,哪怕外面空气中一个小小的花粉都能让她呼吸不顺。


    盛明璎把她身体养到跟正常人一样健康无恙,可谓是耗尽了心血。


    应诗贤这话提醒到了犹豫不决的盛明璎,至少林稚水回家了,比她姐姐好一点,不像林曦光,彻底被留在了江南。


    盛明璎拿起洁白餐巾纸擦干净手指,声音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狠辣和冷静,“如果砚棠当年的事真跟秦熠安这条老狗脱不了关系,他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来还血债。”


    应诗贤了然附和:“小小姐只要点时间便会理解您的选择。”


    ……


    林稚水在主卧睡了很久,身子在温暖的被子里紧紧蜷缩着,直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透过暗光,便看到三个仙女教母面含微笑地趴在床沿静静等待着她醒来。


    这一幕,像极了年幼时期。


    林稚水每日午后苏醒,便会看到她们守护着自己。


    见她此刻漆黑瞳仁儿安安静静的,阿瞒先抬起右手,献宝似的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猫咪布偶,料子做工虽精美却年代久远了,鲜艳的颜色已经被洗到有点发白。


    阿琴在旁边比划:“这是善善三岁的小玩具。”


    阿瞒把猫咪布偶的肚子捏了下,便会发出喵呜一声的可爱声响。


    林稚水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这时阿泱比划道:“这是善善第一次接触幼猫,模仿小动物发出的声音。”


    林稚水年幼时在家中很爱模仿,还学习能力惊人,她在大人眼里,就是个病弱但不认命的坚强宝宝,对这个世界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偶然间一次跟无意中闯入林家花园的幼猫玩耍过后,便学上了幼猫语言,整日喵呜喵呜的。


    后来阿瞒把这声音录下来,让阿琴裁缝制作成了布偶逗她开心。


    如今这个布偶又重新回到林稚水怀里,一旁阿泱继而充满怜爱地抚摸她柔软的脑袋。


    过了好半响,林稚水都在低垂着,白皙指尖摸索到肚子里的按钮,捏一下,喵呜声便响起,好似不厌烦似的,也好似想借此音,来驱散盘旋在心间的乱七八糟声音。


    直到林稚水突然顿住动作,抬头,笑容很是清澈:“别担心,我只是好像有点喜欢上宁商羽了。”


    阿瞒比划:“他很好。”还很关爱小动物。


    “但是妈妈更重要。”林稚水指尖几乎要掐入布偶的肚子里,松开的瞬间,她很轻很轻地说:“我姓林,是林砚棠的林……林砚棠是瞳瞳和妈妈最爱的人,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喜欢去袖手旁观不管林家之事。”


    “阿泱阿琴阿瞒,我不会去怪妈妈选择放弃和宁家的婚约,我会很爱很爱她,她有她的难处。”


    盛明璎要独自支撑起整个林氏家族已经十分不容易,所以林稚水即便是年幼起就被禁锢了人生自由,也选择了平静接受。


    她慢吞吞地把脑袋埋回了枕头,睫毛在白瓷似的脸蛋落下一片阴影。


    窗外落日熔金,却反衬着室内愈发黑暗沉静,林稚水重新闭上眼,努力地把胸口一点点堆积着的酸涩情绪靠吸进来的新鲜空气无声地稀释掉,用近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只是,我只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依偎着比体温高一点的温暖被子,再度沉沉睡去。


    阿泱等人在床边陪了很久很久,等快接近凌晨了才离开卧室,又过小半小时,林稚水缓慢睁开了睫毛,眼底一片清明如水。


    她没睡着,轻轻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


    林家老宅里外都熄着灯,大家已经正常回房歇息了,唯独林稚水穿着薄雪一样的白缎衣裙,抱着布偶没有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外面暗红雕花大门的台阶坐下。


    林稚水膝盖合拢地坐下就不动了,干净到犹如糅不进一点儿世俗红尘的身影被月光柔柔洒着,又过了许久,她抬头,凝视着遥远无际的夜空。


    明月高悬不落。


    降临人间的皎洁光芒,只是将静谧无声的四下环境衬得清亮亮而已。


    林稚水睫毛颤了颤,继而,视线又落在被月光浸染得几乎快透明的手指,那一小片的泠光仿佛就在手心滑过,她微微收拢,再次张开时又什么都没有。


    宁商羽就像是这抹高悬的冷月光芒,看似触手可得。


    可真的想独占时。


    却犹如是一场美梦,被夜风轻轻就给骤然吹散了。


    林稚水微垂的眼眸掩饰去了情绪,她魂不守舍地独坐到了后半夜,直到那月光薄了起来,夜空也逐渐呈现出浓郁的蓝紫色。


    起风了……


    林稚水突然浅浅笑一下,侧脸被几缕乌黑发丝掩去了表情,随即抬指,慢慢地扶着厚重冰冷的门框站起来。


    早在凌晨之后,已经不是“今天”了。


    宁商羽也不会来接走她的。


    林稚水平静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成人世界里充满利益权衡的残忍现实,下一秒,她转身面朝光线漆黑的门内,一步又一步地往真正属于她生存的小世界走去。


    第四步时,脚踝处的白缎裙摆倏地被一颗小石子砸中,继而,咕咚咕咚地滚到了边上。


    林稚水僵住身子,胸口的心率却缓慢地加快了。


    然而就在这瞬间,她被脑海中的猜测完全支配着犹如安静木偶似的肢体,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过去朝台阶前方看过去。


    紧接着,那清透水光的瞳仁骤然缩紧,看到了宁商羽就站在几阶之下的地方,一袭薄绸高级的锋利西装,衬得修长身形在夜色的雾霭絮绕下显得朦胧又深邃。


    像是梦,一场白日陷入进去尚未醒来的美梦。


    林稚水突然感到微微颤抖的眼尾酸涩起来,好似被烈火烧了一下,慢慢地,连带眼眶都浸满了那股热意。


    她站着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直到宁商羽从容不迫地先迈上台阶,随着距离拉近,他俊美的面容愈发清晰,不再被夜雾笼罩。


    下秒,那掌控着权力天平的修长手指触碰到了林稚水触感冰凉的脸蛋,温柔临摹一样,沿着轮廓漫不经心地滑到了眼尾处,最后揉了揉那红痣:“见到我,你好像很不开心?”


    林稚水的眼尾红痣都快被揉哭一样,她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宁商羽,没否认也没默认什么,唇间动了动,又把说出每一个字都很轻很轻:“我在晒月光,谁让你突然出现惊扰到我了,宁商羽……我,我恨死你了。”


    宁商羽收敛眼底的笑痕,说:“恨我?那我走好不好?”


    见他要转身的样子,林稚水一惊,在身体本能驱使下去抓住他衣袖露出的腕骨,指尖用力到了仿佛在说你敢!


    她抓住了人就决意不会放,语气很凶控诉:“你来了又走,就是为了讨一句恨吗?”


    “林稚水。”宁商羽语调变低、变轻缓叫她,并没有摆脱她红润的手指,哪怕这点力气虽像挠痒痒似的,却突然间,非常强势有力的反扣在了手掌心里。


    再度对视上林稚水脆弱又茫然的眼眸。


    宁商羽俯首而来,俊美锋利的五官倏然更近在咫尺,笑意从琥珀色的眼底逐渐融到了嘴唇,又通过吻,落到了她的心口上。


    以及,伴随着宁商羽字字清晰的一句:“我是来跟你结婚的。”


    ……


    林稚水鼻尖先是闻到了熟悉的冷杉气息,紧接着心脏被宁商羽的话紧紧攥住了,她险些身子剧烈地晃动,都堪堪站不稳。


    下秒,腰肢顺势被宁商羽手臂紧紧抱了过去。


    然而他的吻却是很温柔,像隔着千里迢迢的山水般,流淌到了她唇齿间,将那僵硬的紧绷身体都慢慢放松下来。


    只需要一个拥抱和一个吻,林稚水连浮躁了整日的心绪都被安抚好了。


    她也抬起手,去环抱他的腰身,下意识将环得紧一些。


    片刻后。


    随着逐渐浮现在云层的微弱天光模糊了夜限,宁商羽指腹在她唇角摩挲了几下,低语的话,既像是索要,也像是极具压迫感的占有:“愿意么?”


    “愿意。”林稚水下意识轻轻回应了过去,又静两秒,她轻眨着眼,很认真地说:“结婚这个要经过我妈妈的首肯。”


    宁商羽似乎也认可她处于尊重想告知一下身为母亲的盛明璎,不过他却是为了结婚顺利办理流程:“按照港区婚姻法规,确是要经过她……”


    林稚水虽已经成年,却还不足二十一周岁。


    倘若想在港区地界跟宁商羽合法领证,必须由盛明璎这个法律上的监护人书面同意。


    凌晨近五点。


    宁商羽的突然造访,直接惊醒了整个林家上上下下全部的人,客厅灯火通明,而阿泱阿琴阿瞒三人把坐在沙发上的林稚水围成一团,疯狂地比划着。


    “宁商羽这回真成我们家二姑爷啦?”


    “善善怎么第一个知道他来家里的,你不是睡着了吗?”


    “善善一整天都没胃口,要不要阿瞒给你煮点吃的?”


    “善善……”


    林稚水眼睛要看不过来了,便举起猫咪布偶,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肚子里摁了几下,然后喵呜喵呜喵呜了起来。


    阿琴倒是先弯起了笑意,最后比划道:“菩萨庇佑。”


    而此刻林稚水是饿了,毕竟白日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只知道睡觉,怎么都唤不醒,这会儿心口满了,小肚子却空空的。


    趁着宁商羽在楼上书房跟母亲谈结婚事宜。


    林稚水最爱吃阿泱做的糖水,又拿着布偶朝她喵呜了声,说:“我想要吃莲子羹和核桃露。”


    只要她肯吃东西,想吃什么都行。


    不到半小时。


    林稚水就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用精致瓷碗盛装的糖水,等差不多快吃完,楼梯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抬起眼眸,循声看到宁商羽那道高高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视野里。


    而宁商羽神色自若,想必已经跟盛明璎达成了共识,逐步当众走到面前,指骨修长,递到了她面前。


    半响,林稚水白皙指尖松开白瓷勺子,去握之前,又无意识地看向楼上的楼梯处。


    盛明璎恰好出现在暖橘色的灯影下,又因背光缘故,冷艳的脸上神色辨别不分明,只能清晰看清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去吧。”


    过一秒,林稚水才慢慢地握住了触手可及的手……


    领证结婚的流程比想象中更顺顺利利。


    除了签名字外,宁商羽并没有让她签署任何东西,林稚水虽然脑子开始又有点儿犯懵懂,却心知一些结婚协议,极可能在林家的书房内,他就已经跟盛明璎单独签完了。


    等货真价实的结婚证彻底拿到手后,又同他一起回到太平山顶的私人住处,奚宴立在门口,极为恭敬那句:“恭喜宁总,恭喜太太喜结良缘。”


    直接把林稚水给彻底喊清醒了。


    她睫毛很长垂落,轻轻颤了颤,又去看向宁商羽,这个不仅仅是性伴侣,也是这辈子第一个合法伴侣的人。


    心底思绪起伏几秒,直到准备上楼的宁商羽没听到她细微脚步声跟来,顿了一下,继而,侧过高大挺拔的身形,格外沉静的视线落了过来。


    林稚水微微抬起白净无辜的脸蛋,对他蓦然露出一抹笑。


    拥有名正言顺的合法身份第一件事:


    她必须,也非常有义务让某些心术不正之人,亲自感受一下来自宁太太的威严。


    第43章


    宁商羽有洁癖,上楼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进门后,他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将皮带扯了出来,又自下由上地解衬衣纽扣,等脱光了上衣,落地窗外炽烈的阳光洒在那轮廓清晰的背肌上,随着动作透着股极其磅礴的生机能量……


    下一秒,他挑眉瞥向了安静站在那扇门边的林稚水:“过来解开。”


    林稚水忽然惊醒似的,显然被他皮相迷惑好半响,随即,耳朵听到解开二字,便自动把视线落到了宁商羽突起喉结的脖颈上。


    那领带犹在,已经束缚了宁商羽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这刻,懵懵懂懂的林稚水有种捕获到了狮子的恍惚感,等乖乖走过去后,指尖也绕上了那垂坠的薄薄料子,却不急着解掉,而是用尾端,像是羽毛笔一样,去温柔描绘他胸膛坚硬的肌肉线条。


    “一起洗?”宁商羽高大光洁的身躯站着,只是稍微俯近,洒在他这里的阳光,仿佛沿着空气,犹如涟漪金色水波轻轻渡到了她身上。


    林稚水指尖已经隔着 “羽毛笔”轻轻抵在了他腹肌下的血脉,又迎面对上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摇摇头:“我不洗,你洗给我看。”


    话音落后。


    她指尖一紧,微微用着力气借这个领带,将宁商羽轻而易举地拉拽到了浴室里。


    随着水汽蒸腾漂浮起来,某种气息勃勃鲜活着。


    林稚水躺在了雪白的超大浴缸内,裙摆犹如雨中散开的荷叶贴在脚踝处,而她,指尖绕着的领带另一端是宁商羽略显怠懒慵散地半跪在里面,敞着分明的修长腿肌,很大方地被观赏着……那筋骨匀长的手指是如何漫不经心地清洁到位的。


    明明是他自己洗,可这会儿温烫的水让他气味都变得更具有霸道起来。


    林稚水连同鲜明又敏感的心脏都被什么无形地挤压着,却仍旧直勾勾盯着上方的他:“商羽……”


    她尾音拖的又软又慢,似同时透着一丝茫然不解:“你现在是在被生理欲望支配吗?”


    林稚水很坦荡地问出这话,转念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母亲在家中耐心劝她放弃这段婚约时的那番话。


    宁商羽这种野心家是不会甘愿俯首依赖抑制剂的……所以局势便成了,他权力至上主义,倘若选奉献出利益更大的秦家也没有错。选林家,反而是默许自己有了可被伤害的软肋。


    早在他没有出现在林家之前。


    林稚水虽心中的低落藏都藏不住,始终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却也明知无济于事,只能说服自己这或许就是外面世界的游戏法则。


    直到他来跟她结婚了。


    林稚水瞬间有种把高悬于空的冷月收拢在手心的感觉,更多的不是欢喜,而是愈发渴望着想要彻底独占这抹光芒。


    表面上轻轻问出那句:你现在是在被生理欲望支配吗?


    实则林稚水更想问:


    你现在愿意俯首被我支配吗?


    宁商羽缚在脖颈上的领带还在她手指间,继而,毫不掩饰自己的商人本性,朝她索要起了结婚证之下价值连城的馈赠,嗓音温温沉沉:“稚水,把它吸出来。”


    吸?出来??!


    林稚水怔神了几秒,看着近在咫尺犹如高挺而华丽的权杖之物,在热雾缭绕间,整体呈现出宝石的紫红色调,隐隐透出一股危险又蛊惑性的气息。


    宁商羽用行动像是回应着她的问话,把权杖,交到了她这里任由支配。


    又过片刻,林稚水呼吸微微急促,许是浴缸热水的温度过烫,顺着锁骨往上爬,倏然染得皮肤一片殷红。


    而此刻,宁商羽被水珠淌湿的指腹轻捏着她下巴抬起,彻底靠过来。


    ……


    当天正午时分,那一纸结婚证书封存在木盒子里,转而直接第一时间呈到了宁徽诏面前。


    书房内,老管家和宁濯羽左右站着,如同旁边唐狮六曲屏风上的寿山石和垂着尾巴的瑞狮。


    气氛凝固半响。


    宁徽诏用指关节按压太阳穴,多年来在家族治下的威严在此刻显露出几分对子孙这般的公然傲慢挑衅行径从而无奈叹息起来。


    秦晚吟弃了自己家族,为爱执念极深要嫁入宁家,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价值。


    林家那边也默许婚约取消。


    每一方都心甘情愿为了心中更重要的东西做出权衡取舍。


    偏偏宁商羽对秦晚吟表露出的那副温柔深情模样无动于衷,对她的恳求,更是冷漠无情。


    宁徽诏又叹息了下,随即,开口问话:“小濯,你兄长还跟你说了什么?”


    宁濯羽一听到老爷子声音,尾巴就精神抖擞的翘起来:“哥说秦家没有资格上桌跟他做交易,还有,叫我把崔岱云带回港区。”


    宁徽诏沉默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再问,挥挥手让他出去。


    宁濯羽是领了任务来老宅的,可不是来犯老爷子的雷霆天威,随后夹着尾巴就赶紧溜了。


    等他离开,檀香弥漫的室内恢复几许沉寂气氛,宁徽诏的脸色这才沉了些下来:“不愧是琛启的儿子,父子俩这辈子就逃不过一个情字!”


    旁人不懂,老管家却是最懂宁徽诏的心思。


    秦晚吟先前在老宅能险胜一筹林家,倒不是全因她处心积虑研发出了新型药剂缘故,这个药剂,只是作为她有资格联姻的投名状罢了。


    真正能让她被宁徽诏以家族为重选中的原因是,宁商羽不爱她。


    不爱她,宁商羽就不会为情去重蹈覆辙了亲生父亲的后尘,这样坐在宁氏家族头把椅子上的掌权人就不会有任何弱点。


    要没有领这个结婚证……


    老管家上前道:“商少爷也不是为了公然忤逆您,他是了解您,才会直接去港区给了林家的小女儿名分。”


    “你不必为他解释,他哪里是防我先一步放出风声选定了秦晚吟跟宁家联姻。”宁徽诏的确动怒,也看出了宁商羽维护林家的心思:“他是舍不得林稚水在名声上被人笑话到手的婚约却无能护不住。”


    先名正言顺领了证,哪怕无论是老宅摆出什么立场,秦晚吟再怎么想上位。


    林稚水都可以高枕无忧。


    这是护得紧,宁徽诏又道:“他身上这遗传白家罕见的性瘾基因一日不根除,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就一日难安,他要没那野心,在家族里做个吃喝享乐的公子哥,像小舒羽那样,他想娶谁,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来干预?”


    现如今宁商羽位居那个高位,任何举动都事关家族的利益,宁徽诏为他筹谋丝毫不领情,恐怕紧接着就要为林家出头,更看不上用秦晚吟的新型药剂。


    老管家心知秦家注定出局,用心良苦劝道,“商少爷那性子从小在一堆少爷们就属最傲慢的,要真听之任之,也坐不稳这个位子。”


    这话倒不假,宁徽诏沉思了片刻,吐出一句,“罢了,让秦家那孩子重新挑吧,从宁氏这辈里挑一个。”


    “是。”老管家了然于胸老爷子念在秦晚吟的功劳上,还是护了她一把。


    毕竟秦晚吟当时选了婚约,见死不救亲生父亲的安危。


    如今又嫁不成宁商羽。


    恐怕回到秦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我母亲说秦晚吟的赢面很大,是宁家的大功臣……”林稚水在衣帽间的大理石岛台坐着,轻轻晃动雪白小腿,问起了正在穿衣的宁商羽:“她讨要的赏,可以由我来给吗?”


    “你是宁氏当家主母,她的赏,你想给可以给。”宁商羽长指有条不絮地将衬衫纽扣系紧,料子极奢华,在顶上璀璨的光线相互折射着,也衬得那张面容看上去冰凉而高贵。


    林稚水眼尾轻翘下的视线,轻慢而水润地临摹着他,也不知是从未婚夫妻转变成了新婚夫妻,还是在浴室里有过亲密的缘故,看他,是越发赏心悦目了起来。


    她用白嫩嫩的脚尖,去勾宁商羽衬衫上的玛瑙纽扣:“刚才你感觉怎么样?”


    宁商羽故作不懂:“嗯?”


    “你让我吸出来……”林稚水坦荡荡地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一遍,唇角细看的话,因肌肤太白缘故,是有点儿泛红起来的。


    好在她只是吸,而不是像前几次需要吞吞吐吐的,倒也没弄出任何小伤口。


    这会儿林稚水露出一点不自知的纯洁天真和格外旺盛的好奇心:“不跟我分享下感受吗?”


    宁商羽笑了:“未婚妻和合法妻子的使用感受么?”


    林稚水点点头。


    宁商羽被她勾近了几分,伸出手掌去揉她柔软的小脸蛋,触感犹如上等的玉,又似雪,给人一种极度干净透明的感觉,唇很软,舌尖也很润,偶尔像只小动物很会舔人。


    宁商羽低首,更深地凝视着她这双更吸引人的琉璃眼,却语调慢悠悠的反问道:“不如你先跟我分享一下,未婚夫和合法丈夫使用起来的感受?”


    “唔。”林稚水抿开一点唇角笑意,学他语调,故意拉着音色说:“合法丈夫好像用的更得心应手了。”


    宁商羽看穿她不会无缘无故调情:“宁太太又想做什么?”


    “把崔岱云给我。”林稚水如今有人在身后依仗自然是有恃无恐,用脸蛋轻轻蹭他修长手指,轻声说:“商羽,我应该是猜到了父亲的那场事故里……当年秦家在背后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需要得到证实。


    崔岱云是下午被宁濯羽亲自带回的太平山顶,宁徽诏既已默许,显然是不准备继续庇佑秦家了。


    林稚水不急于出去,她先是从主卧的衣帽间挑了件像极了在家中经常穿的简单浅白衣裙,而无论多干净的白,都只能愈衬得她平静又怜悯的脸更雪白到毫无瑕疵。


    等她慢悠悠地沿着走廊进入书房,推开门后,被安置在这里的崔岱云下意识地望过来,两人视线微微汇聚了一秒。


    林稚水凝着他,表情正常。


    倒是坐在轮椅上饱受两地奔波的崔岱云看上去十分憔悴,甚至在下意识想露出温和笑容的下一秒,又想到什么,浮现出了复杂的愧疚情感。


    “崔伯伯。”林稚水启唇,对他的称呼依旧不变,“抱歉,是林家的恩怨把你无辜卷入进来了。”


    崔岱云不无辜,谁都知道,她这句无辜无疑是诛心一般。


    偏偏语气真诚到就是心之所想,林稚水走到离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又说:“你本就只是个生活平平无奇热爱科研事业的教授,不该陷入这些家族阴谋算计里,我已经问宁商羽讨要了你,从今往后,你自由了……可以不再为林氏效力,秦晚吟也不会在为了研发性瘾药剂纠缠你……更无人找你对质。”


    崔岱云先前不知怎么对她开口,显得尤为沉默。


    可听到这些话,他最终没忍住嘶哑着嗓子问:“是发生了什么?”


    明明回港区前后时间里,宁濯羽还手段强势地限制着他人身。


    林稚水轻声回:“秦晚吟找到了更好的专家研发成功了,秦家依仗宁氏权势,我母亲区区一个无人依仗的女人,心中有恨又能怎么样?”


    崔岱云脸色转白,久久不能言。


    林稚水放慢语速,犹如给他足够的时间听清楚这一句话:“这不是崔伯伯跟秦熠安联手想看到的局面么?”


    崔岱云心头巨震,怔怔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林稚水,她模样瞧着和记忆中年幼时没多大变化,偶尔像小孩子一样会问出很纯粹的话。


    纯粹到了衬得对方内心如同深渊黑暗,崔岱云却急切地开口否认:“这不是我本意……”


    林稚水语气困惑似的问:“当年也不是你本意,你还是跟秦熠安一起算计了我父亲,如今不是你本意,你又站在了秦家的立场上,看着母亲,看着我被秦家谋夺去一切。”


    到最后,林稚水看着崔岱云眼眶逐渐憋得通红,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问出那句:“崔伯伯,你为什么要帮秦家,害死我父亲啊?”


    死寂一般沉默,崔岱云压制不住胸膛那股要致命的痛苦。


    林稚水往下猜,话语中罕见的平平静静:“是你们一起害死的对吗?所以你即便是跑到海边摔下礁石险些丧命也不敢供出秦熠安,他敢对你下死手,却有待无恐不怕你告状,是因为手头上有威胁到你的东西。”


    都猜对了。


    崔岱云无法面对当年之事……他站在礁石上跟秦熠安对峙的那晚,也情绪激烈到想过跑回林家忏悔,才会被推下去。


    倘若死了也一了百了。


    可是当在医院被抢救苏醒后,崔岱云经历了生死大关却突然没了说出真相的勇气。他额际隐约有青筋浮动,嘶哑而难听的嗓子伴随着颤抖:“砚棠,砚棠是我们害死的。”


    林稚水微微垂眼,将手机录音打开,很轻地放在沙发上。


    下秒,崔岱云犹如陷入了一遍当年的回忆道:“林氏最高机密科研医疗数据之所以会被窃取,是秦熠安在暗地里告诉了那个勒索者,从我这里下手……”


    他太信任人,完全是被蒙在鼓里,无意中做了秦熠安手上撬动林家的一把刀刃。


    林稚水又说:“秦熠安算准了,我父亲不登船拿回机密数据,就会面临重大信任危机,以后在医疗领域就无人再敢跟他做生意,所以他必须登船。”


    崔岱云仿佛这层躯壳下的灵魂已经追寻当年一起死掉了,冷汗淌过额角点头:“是,他先利用了我,又假意一起出海暗中保护砚棠的安危,实际是他早在游轮上动了手脚,无论这个交易能不能成功,从一开始……秦熠安狼心狗肺,就是冲着砚棠这条命去的。”


    林稚水指尖滑过躺在沙发上的冰冷机身,放柔声音:“他这么处心积虑下这盘棋,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给我父亲留下,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就算当年被蒙在鼓里,现在也知晓真相了?”


    崔岱云知道。


    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真相的一角,才会不可置信又愤怒地找秦熠安对峙,如今林稚水都已经猜到这里了,他闭了闭眼道:“秦熠安当年向宁氏家族献上的那份抑制性瘾的残缺数据……是偷了砚棠的。”


    林稚水指尖骤然一顿,眼眸意外地看向了他。


    这是她没猜到的。


    崔岱云手指用力紧攥轮椅上的手扶,语气沉重:“当年秦熠安一直靠跟砚棠自幼长大的情分,才能跟林家强强联手占据港区生物制药的市场,可秦家研发方面的专业有所欠缺,不如砚棠天赋异禀,后来他得知砚棠在暗中秘密研究这个……就起了狼子野心!”


    而秦熠安没料到林砚棠防着一手,才没有成功偷窃到最完整的原始数据。


    崔岱云也是为了成功考核进宁氏科研团队,故而,用在林氏最高权限的职务便利去翻找林砚棠留下的一些珍贵数据资料。


    才发现了当年蛛丝马迹真相。


    “我不知道砚棠为什么在暗中秘密研究这个,这个你得从秦熠安身上问出真相。”


    崔岱云重新对视上林稚水那双神似林砚棠的古典琉璃眼,许久,削瘦清俊的脸孔充满痛苦的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一出生就失去健康,自由和父亲。”


    ……


    又过许久。


    林稚水才从气氛犹如死水的昏暗书房走出来,身后的两扇门一直没关,她抬眼,继而看到了宁商羽站在外面等待,或许是旁听了已久。


    走廊上也没亮起灯,随着夕阳落下,四处都是黑暗一片。


    林稚水已经将完整录音都发给了远在江南的林曦光和母亲,她语气很轻,轻到一丝起伏情绪都没有:“商羽,你抱抱我吧。”


    “嗯。”宁商羽手臂已经先一步把她抱在怀中,这身子骨软绵绵得像是水一样,不抱紧点便要流走了。


    这般安静过片刻,直到林稚水退出他的胸膛,抬起手指,温柔地摆弄着他领带:“港区这边有妈妈坐镇,我们回泗城吧。”


    宁商羽倒是意外她不留在港区,而林稚水往下说:“我知道的……我们的结婚协议内容有一条,肯定是有妈妈提出条件要你把秦熠安给林家,上一辈人的恩怨上一辈了结,我和姐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稚水又往后退一步,仰着头对上宁商羽那双沉静又透着许些探究的琥珀眼,微微笑了笑:“姐姐听完录音,应该也会从江南动身去泗城,我不能比她晚一步了。”


    宁商羽观察她脸蛋乃至眼尾,见没有泪意痕迹,才顺势低问:“哦?林曦光会去泗城做什么?”


    “火烧秦家吧……”


    林稚水心想,她们亲姐妹总是能心意相通的,这秦家靠偷窃林家的东西,在泗城地界立足了实在太久了,如今看一眼,就犹如是父亲的墓碑一样。


    让人看了堵心。


    第44章


    林稚水还是来迟了一步,抵达泗城时,秦家那座建立在权贵土壤地界的豪华别墅已经在黑暗中燃起了烈焰大火,仿佛要将十八年前偷来的一切都焚烧成灰。


    然而,林稚水从夜色中刚下车,天边遥遥掀起一层惊涛骇浪的雷声,透明的雨滴也骤降下来。


    宁商羽接过秘书递来的黑伞,游刃有余地为林稚水挡雨,前方有保镖和宁濯羽开路,两人脚步倒是走得不紧不慢,无数细碎的水珠顺着伞尖淅淅沥沥淌下来,与地面犹如凝结了一条珠帘似的屏障。


    林稚水望着前方那幕足够能灼伤视网膜的火光,柔柔地笑了笑:“看来我姐姐已经来到秦家做客了。”


    “嗯。”宁商羽哪怕什么都不用做,极盛的气场从她背后笼罩着,语调却透着漫不经心的散漫:“你姐姐做客,除了爱玩火,顺便热情把主人从家里拖出来一起欣赏欣赏火海外,还有别的做客爱好吗?”


    林稚水近乎于矜持地朝他说:“我姐姐爱好极为涉猎广泛,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她一向很有做客人的自觉,偶尔也会给主人家准备点……”


    步近了场面热闹的庭院,她眼眸透过雨珠看向里面的重重人影,红唇轻轻吐露两个字:“礼物。”


    “瞳瞳……”秦晚策沙哑出声。


    林曦光踩着高跟鞋走到面前,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从当年被长辈解除娃娃亲至今,秦晚策第一次能跟她近距离接触,虽是当众挨了打,这种刺骨的疼痛透过皮肤蔓延在血脉里,他却如获至宝,眸子压抑的爱矛盾而深沉盯着她的脸。


    “这火烧得好看吗?当年我父亲葬身在火海里,也是这样烧了一夜……”林曦光淋着雨丝,背对着别墅冲天火光的长裙艳色浓稠,好似有血,声音轻轻又清冽:“而你那假仁假义的好父亲却用偷窃来的东西攀附上了权贵,真是太没有公道了,我问你,秦家是不是该死?”


    是该死,秦晚策无从狡辩父辈的罪孽,他那时小却开始记事了,至今难忘林砚棠那张年轻又古典俊美的脸,待他总是温柔和善,如亲子一样。


    却都毁于一旦他父亲的狼子野心。


    林曦光说:“你想赎罪就拿……”


    “瞳瞳!”


    话未落完,这时岳闻昔倏地爆发出力气推开压制自己的保镖跌撞了过来,养尊处优当了大半生的豪门贵妇,秦家夫人,此刻却狼狈不堪,头发散了,衣裙浸透了雨水污泥,满脸的灰败和绝望:“晚策和晚吟就像你跟你妹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啊,上一辈的恩怨血债,我来偿还,我来偿还好不好……”


    林曦光突然听笑了,音色透着微微嘲讽的笑:“好无辜啊,岳闻昔,当年我母亲跟你可是闺中好友,你自己倒是慈母心肠爱护孩子,却能眼睁睁看我母亲孤立无援独自养大一对女儿,你的晚吟在秦家众星捧月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妹妹一出生就孤零零被关在家里吗?这该怎么偿还?”


    岳闻昔哑了口,苍白的唇却难以控制地微微发抖。


    “你们夫妻俩心狠手辣算计我父母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儿女吗?”林曦光高跟鞋冰冷冷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你们肯定想,林家没了当家之主,早晚是要除名港区豪门的,盛明璎到时连自己恐怕都护不住……有什么可忌惮的,对吗?”


    细雨还在下,林曦光又忽而提起:“我跟我妹妹,各占母亲名讳一个字,这辈子注定是要护她的。”


    盛明璎。


    明便代表着曦光——


    璎,去掉守护的王字旁,何尝不是代表着白璧无瑕的稚子。


    “你护儿女,我护母亲,如今各凭本事。”林曦光始终冷漠地看着全身力竭到瘫软在地上的岳闻昔,一字一字说:“还有什么自保手段吗,没有的话,就别耗费彼此时间了。”


    秦晚策深深压抑着刚出声:“瞳瞳。”


    “秦晚策,我不想看到你家上演一出什么甘愿替罪的烂俗戏码。”林曦光打断他的话,继而,让秘书将备好的合同文件拿来。


    “放心,我来此做客,给每一个人都备上了礼物。”


    这份礼物可谓是量身定制的。


    岳闻昔可以选择今晚自己去葬身火海,用命去抵消血债。也可以选择签了这份合法的同意书,从高高在上的贵妇沦落为余生都在精神病院里孤苦无依待着。


    秦晚吟依仗秦家攀附权贵,风风光光当了十八年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不是爱搞科研夺人婚约么?林曦光便为她远在泗城千里之外的荒无人烟地区专门仿造监狱弄了个封闭式的研究所。


    十八年为期限。


    秦晚吟尽可在里面独自好好研究,也刚好尝一下这种丧失自由权,不能见日的滋味。


    至于秦晚策,林曦光转身对视上他那双将痴狂以量多年来蓄积成浓墨般的眼眸,她冷冷地说:“你这些年不借秦家势力创业,也不涉足家族生意,但是你姓秦……我要你父亲死后当孤魂野鬼,秦家从你这辈子断绝。”


    “从今晚起,秦家没了,你不能姓秦,也不能为秦熠安收尸祭拜。”


    林曦光最后的话音伴着雷雨落地。


    秦晚策滑动喉结却没有拒绝,他本身就心知整个秦家从跟根基就烂透了,也厌恶极了父亲为了家族繁衍昌盛攀附权贵的行径。


    如果改姓。


    能让林曦光心里舒服一点的话。


    岳闻昔却心如刀绞,喃喃自语着报应。


    她和秦熠安害得林砚棠尸骨无存地死在爆炸的游轮上,两家隔着血海深仇,结果儿子近乎疯魔的爱上林砚棠的长女,女儿无法自拔爱上林砚棠的女婿……


    竟是父债子偿,父债子偿啊。


    “不!我不签!我不要这个礼物……”


    秦晚吟先前额头撞在了楼梯口,整个人是处于意识半混沌的状态,犹如吸收不到秦家养分后近乎枯萎的带毒刺植物,奄奄一息般躺在地上。


    待挣扎着睁开眼,逐渐眩晕感褪去,看清楚摆在面前的同意书后。


    “凭什么……”她倏然出声,脑海中的理智已经被那股愤怒和绝望冲撞成崩溃声音:“林曦光,你不能强关我十八年……你就算是林砚棠的女儿也没资格动我,我有宁家护着,你这样做,回去怎么跟楚家交代?”


    林曦光嫁到江南第一望族,总是有些规训要遵守,但是秦晚吟还是不够了解她,“你这样说,我更要关你了,倒是要看看,宁家准备怎么护你,楚家那群老古董能奈我何?”


    十八年,落到林曦光的手头上,秦晚吟知道她会被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摁死唯一逆风翻盘的机会。


    而如今大火烧遍了秦家每寸土地,把这里烧得像一座坟。


    连秦晚策也不帮她。


    母亲受制于人也帮不了她。


    秦晚吟心底霎时缩紧,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就在绝望到极致时,目光忽而看到了……宁商羽的身影出现了。


    可他不是来救她爬出地狱的。


    而是为了给林家撑腰,像是脾睨众生的狮子站在始终安静的林稚水身后,一把黑伞抵挡了外界落雨声,气场极度强势到仿佛连夜里的夜风都无法靠近她。


    秦晚吟睁大的弯月眼被几点雨珠直直溅进来,犹如火焰,痛到险些视线模糊的地步。


    这一刻,方才还信誓旦旦说有宁家护的话,直接跟回旋刀似的刺回了心里。


    可求饶的话,秦晚吟死都不会对林氏姐妹说,咬紧牙关,又强撑道:“宁商羽,你不能任由林曦光把我带走,老爷子答应过让我从宁氏这辈里挑一个……重新挑一个结婚,我不是秦家的人了,你们宁家不能言而无信啊!”


    林曦光看了眼宁商羽。


    反观宁商羽对秦晚吟没有丝毫动容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问,“是么,你挑好了?”


    秦晚吟心知只能断尾求生,彻底把秦家从身上脱离下来,她心狠狠地一跳,倏地眼角的余光扫到站旁观看戏的宁濯羽。


    下一秒,她接近歇斯底里指过去,说:“我选他……”


    “什么玩意?”宁濯羽那张艳丽而深邃的面孔上尤为震惊,仿佛秦晚吟再多说一句,都不用林家出手,他就能把她这条小命拖进别墅里烧了,继而,那张嘴很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了起来:“你做什么白日梦,我娶你哥也不娶你啊。”


    秦晚吟满身被雨淋的狼狈,倏然红透的眼眶压着强烈屈辱。


    “给你选过了。”宁商羽态度疏离冷淡,“宁濯羽拒绝。”


    宁濯羽眉梢带着惯常的傲慢神色,又似笑非笑道, “我尊敬的兄长在家族一向是非常民主,非常爱护自己弟弟,秦大小姐,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什么面目啊?宁家哪个不长眼的玩意会看上你?”


    敢公然娶秦晚吟进宁家给她换个新身份,下场只有一个。


    连夜被宁商羽除名出去。


    秦晚吟被当场定住般,脸色都是没有血色的白,被宁濯羽拒绝,也就意味着她真完了,秦家倒台,她也将永久丧失联姻资格上不了豪门世家桌面。


    一场烈焰大火烧光的不止是秦家根基,也是她多年来嫁入宁家的梦想。


    这时,始终安安静静的林稚水仿佛在夜幕下最后一颗雨点落地完之后,才出声:“秦晚吟,你倘若不满意我姐姐为你选的息身之地,我也可以给你换一个。”


    秦晚吟微微僵硬转着头,把视线落到了她那张天然怜悯又平静的脸上:“你什么意思……”


    林稚水淡淡地说: “我从不爱以己度人,你既不爱在研究所待着,那就替你父亲好好活着忏悔吧。”


    忏悔???


    秦晚吟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没了秦家光鲜亮丽的大小姐身份和宁家老爷子的依仗,秦晚策不姓秦了,自然也不能管你。”雨已经完全停了,林稚水的声音更显清晰起来:“今后你只能姓秦,就以普通人的身份好好活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里求生,每一日都忏悔一遍你秦家的罪行。”


    放任自生自灭……


    秦晚吟生来娇贵,已经过惯被巴结追捧的风光日子。


    恐怕比打造一个牢笼禁锢她人生自由还要令人绝望,她会尝到当年林家险些面临的绝境,宛若尘埃,彻底消失在豪门圈里。


    林稚水不再给她眼神,继而,朝不远处地林曦光慢步走去。


    这时烈火燃烧已久的秦家别墅也终于轰然崩塌,犹如秦家的命运消散在了这块权贵土壤间……


    林稚水伸手抱了下林曦光,细微察觉出姐姐情绪还是不怎么好,故而小声说:“你又比我早一步啊。”


    早她一步出生,承担了林家长女的重任。


    承担了很多很多。


    “迟姐姐一步不好么?”林曦光声音像在浓墨的夜色里晕开了许些柔和,抬起微冷的手指描绘般触碰了几秒林稚水那双遗传性的琉璃瞳仁,像是怀念着,又终究要接受早在年幼时就失去过一次了,“你不该跑来秦家的……”


    秦晚吟的下场也不该从中插手,这样她婚后在宁家,面对着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才不会被挑任何的错处。


    而哪怕如此,林稚水还是来了,而后轻轻笑了笑:“我来秦家,把宁商羽也一起带来,他爷爷要严厉训人的话,我就装体弱躲他身后好了,反倒是瞳瞳你……”


    楚家作为江南万族之首,她既已嫁入,在外面行事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利益牵扯的人盯着揣摩,然后无限放大,身后代表的不仅仅是林家了。


    林曦光手指捏了捏她雪白手腕:“不必担忧。”


    如今形同废墟的秦家之地不是姐妹俩密语的地方,林曦光随即又说:“我还要回港区找母亲一趟,秦家如今这个残局你留在泗城来收尾,我先走了。”


    林稚水点点头。


    林曦光踩着尖细高跟鞋,不沾一丝尘泥地离开了这片焦土,而她离开,秦晚策喉咙动了动,魔障似的下意识地想去拦阻。


    却被宁濯羽倏地拦阻下,还收起了不正经的笑意,低声提醒他一句别给自己如今家破人亡的处境再往上添点风霜了:“楚天舒也来了。”


    一直没现身。


    秦熠安醒来时,近日削瘦不少的身躯犹如一团黑影静静躺在游艇的露天甲板上,左膝盖骨的伤已经被包扎过。而他睁开那双狐狸眼,先是警惕地注意到置身的环境在一片波涛翻滚的海面上。


    紧接着,视线缓慢地朝前方的沙发处移,定在那高跟鞋尖上,淡紫色的裙摆被风吹得飘动,向上是盛明璎那一张艳丽无比的脸。


    “秦熠安。”盛明璎冷冰冰的说:“崔岱云都交代了,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阿芫……”秦熠安叫她的小名,哪怕时至今日还妄想维持着儒雅沉稳的风度,先是将鼻梁上的银丝边镜框重新取下用衣角仔细地擦拭到了干净程度,继而,待视野更清晰,又站了起来,才说话:“你不能只听信崔岱云一言,我和你、砚棠是一起长大的挚友发小,又怎么会起歹心,是他故意栽赃陷害我。”


    盛明璎闻言,艳色唇角露出异常讽刺地微笑:“你秘密提供给宁家的东西,也是崔岱云强行栽赃给你的?”


    秦熠安沉默两秒,神色颓然地说:“是砚棠给我的。”


    “秦熠安,你准备玩死无对证么?”盛明璎在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多年,心狠手辣且睚眦必报的形象不是白得的,早已不似当年好应付,直接拆穿他伪善面目:“你不认也没用,秦家基业注定断送在你手上。”


    “阿芫,你一点情分都不顾?”


    “情分?你为了谋取家族前程把林砚棠害死了,现在来跟我讲情?秦熠安,你该不该死?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我的瞳瞳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没有父亲庇佑,我的善善又怎么会还未出生就被医生诊断出难以存活!?”


    盛明璎又冷冷笑一声:“你应该没有体会过,自己的女儿小心翼翼养着养着,突然有一天无故出现视力障碍,你明明在她面前,她那双可爱又圆溜溜的大眼睛却只能看到影子,有过一两年需要完全靠导盲杖猜能生活,又或许,突然有一天吃不出食物的味了,糖水喝下去,像白开水一样……”


    秦熠安神色纹丝不动:“我知道你养林稚水不易。”


    “你秦家养女儿,可比我林家养容易多,甚至可以靠偷窃来的东西让自己孩子过上高人一等的无忧无虑生活。”盛明璎言语上讽刺完,坐在沙发上的姿态也愈发冷漠起来:“这些拿你区区一条苟延残喘至今的老命来抵,算便宜你了。”


    她是执意要报仇雪恨了。秦熠安闭了闭眼,冰凉海风扫过他微湿的短发,随即,从喉咙里低低地挤出沙哑的字:“阿芫,我可以赎罪,我给你跪下认错……”


    秦熠安哪怕在宁家被打断膝盖骨都不愿意跪,就为了维持他那心高气傲又为人正直的尊严一面,不能叫这些大家族的上位者轻蔑了去。


    如今踉跄着跪在了盛明璎高跟鞋脚下,颤抖着手指扯着她裙摆一脚求到:“砚棠已经死了!你还有女儿啊,林稚水被你藏在家里十八年,你什么都没教她……她也不懂。给我一次赎罪机会,我可以为她在宁家效力,为她铺路……”


    盛明璎纤长的睫毛垂着,面无表情问:“你配吗?”


    配为她铺路,配为她效力吗?


    遥远天际唯一的暗光也被云层覆盖,游艇的四周阴冷寂寥,秦熠安仿佛被这股气息粘稠地裹着,隐约恍惚间,又好似闻到了当年那场爆炸引起的浓烟和一丝丝血腥。


    他不想杀林砚棠的!


    是林砚棠搞什么领域上的科研不好?非得在国外一次商业晚宴上恰巧偶遇过宁琛启后,就秘密去研究抑制性瘾病症的药剂,还不是为了攀附权势滔天的宁家?


    是林砚棠要不小心被他发现这件事的。


    林家和秦家强强联手在港区多年,连彼此的孩子都指腹为婚。


    林砚棠却为了自己家族另有谋算,那也怪不了他野心勃勃惦记上那份珍贵的药剂数据,也都怪这世态把很多东西变得不再纯粹……


    秦熠安身为家族之主心中亦是有抱负,不愿再把家族希望又寄托在林砚棠的仁慈上,虽然整整十几年里,他也有过无数个夜在脑海中推演过那场爆炸。


    可无论怎么推演,林砚棠必死,秦家往后才能高枕无忧。


    秦熠安自认为已经念及情分,至少他当年举家搬到泗城后,把港区的一切生意资源都让给了盛明璎独占,也没有对林家孤儿寡母赶尽杀绝。


    可如今,盛明璎望着他的眼底不留存一丝一毫情分的温度,“你下地狱去跟林砚棠忏悔吧。”


    下一秒,麻木的秦熠安就被两名保镖左右强势地架起,直接朝这片深海推了下去,海浪从他灰白的脸猛烈地拍打而过,犹如千万根针扎,冰冷的痛苦感觉瞬间像是罪人脸上的刺青一样划过。


    如天罚,他犯下的罪孽。


    盛明璎像是冰冷雕像般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直到游艇朝岸上开,她抬头,疲倦而平静地望着遥远海岸线的夜幕上逐渐升起的无尽璀璨星辰。


    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小到出门一趟怎么就在这个浩瀚宇宙的世界上再寻不到踪迹了呢。


    盛明璎那张多年美艳半分不损的脸上恍惚到犹如陷在回忆里,无人时才会愿意流露出一丝丝痛苦情绪,她不想做这大权在握的林家掌权人,也不想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想做林砚棠的妻子。


    只是林砚棠的妻子……


    随着星辰淡去,转而到乌云散露出了天光。


    秦熠安水性极佳在冰冷海里飘泊了一夜,全身近乎竭力后才跌跌撞撞地爬上岸,他君子风度没了,银丝眼镜也葬了海底,水珠也沿着苍白阴郁的面容轮廓滴落下来。


    过许久。


    秦熠安才直起身,隐忍着膝盖骨的尖锐刺痛一步又一步地往前移动,他把海水渗透了层层衣料的西装外套脱了扔在路边,只穿着湿漉漉衬衫和长裤继续朝前……


    像是丢弃了某种名为欲望的厚重枷锁。


    一身轻松,犹如年少时。


    他往记忆深处那排排冠大荫浓的榕树大道走,天光落到了一地,神智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前方的芸芸众生中,有一抹似雪若白玉的身影尤为醒目停驻下来。


    “砚棠……”秦熠安沙哑叫唤。


    等等我。


    紧随而来的,是车子车胎狠狠尖锐的划过道路声响,可他面容苍白却沉静的站定在死亡地界,没有回头也没有慌乱的闪躲开,或许,这便是命运最好结果。


    一生一次,再不能回头。


    ……


    秦熠安死于意外车祸。


    早晨六点左右独自出现在海边的道路上,被一辆酒驾失控的私家车撞倒在护栏上,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而在此同时,林曦光和林稚水联手把秦家根基烧了个精光的消息也迅速地传遍整个豪门圈。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新闻!


    毕竟秦家在豪门的地位也不容小视,还是众所周知依仗了宁家老爷子多年的忠臣,就这么在与林家的斗争中无情走向了毁灭结局。


    霎时间,众人对林稚水先前足不出户的闺中娇气小姐形象瞬间进行改观——


    烧光秦家都可以不用一个字的任何理由。


    生怕哪天:


    无意中得罪了这位“宁太太”,也被她雷霆之火烧一次。


    第45章


    清晨,熟睡中的林稚水被突如其来震个不停的手机给惊醒,迷迷糊糊摸过来一看,不是眼花,屏幕上弹出了一群请求添加的“新好友”。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宁商羽不知何时起床出门了,另一边除了他高大身躯躺过的痕迹外,体温已经在床垫上消散得差不多。


    林稚水歪了过去,先霸道地占据他私人领地,随即,才指尖轻点同意,挨个把这些宁氏家族羽字辈的少爷们都加入微信好友。


    紧接着手机又震了一下,对话框里多了好多条打招呼的消息。


    林稚水那双茫然的清透眼睛都快看不过来,索性挑了个略微熟悉的名字开始回复,便点开了来自宁赐羽的消息:


    【尊敬美丽又善良的小仙子嫂嫂,请问你是否需要再添一位兼顾保镖陪玩又风趣幽默的司机?】


    啊?!


    林稚水虽内心猜测到了宁氏这个家族的男性成员都是类似危险的猛兽属性,彼此间攀比好斗心很重,派系的关系更是微妙至极,又偶尔兄友弟恭的,总之在外全部都是以高调傲慢著称的凶名,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不是好招惹的。


    只是没料到连小小司机的身份都要争抢一番。


    而林稚水更不知她林家火烧秦家的事迹一夜之间就已经在自称是宁商羽权力帝制统治下的奴隶家族群里被迅速传播开了。


    各种越传越烈的版本都有。


    都逃不过一个:她的地位如今比宁商羽权力天平上任何一个利益的码都重几分。


    因此,才引来了这群自称给自己设非常高洁的道德标准。


    同时又精力旺盛,兴风作浪行为极端,奉行着暴力美学又渴望被尊敬兄长大人救赎的狂信徒们。


    ……


    林稚水花了一大清早时间很有礼貌回复完微信上的全部消息后,才懒洋洋起床,等洗漱完下楼,外面那片落羽杉树叶缝隙直射进来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斑驳而耀目地洒在了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她避着光,身子蜷在那张舒适极宽的沙发上,随即拿起玻璃杯解渴时,正好先前听从吩咐处理干净秦家残局的奚宴给她发来了最新情况。


    林稚水表情平静地点开。


    三天时间。


    虽然各大豪门家族私底下都知道那栋建立在权贵圈土壤之上的秦家被摧毁,真正是出自谁人之手。


    但秦晚策还是给秦家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对外宣称是意外失火。


    然后先断了家族企业在生意场上的全部合作,又把秦熠安名下遗留的资产都免费捐赠了出去,不仅如此,甚至公开登报改姓——


    他自愿剔除了秦姓,也没遵循母亲的姓氏,只是保留了晚策二字。


    秦晚策这一行径让外界各方的猜测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毕竟一把轰轰烈烈的滔天大火烧毁了一个家族的几十年根基,他身为长子,不找林家姐妹讨个公道,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血无情地做出了大逆不道选择。


    竟把自己给逐出族谱了!?


    而秦晚策始终对那晚发生的事缄口不言,谁来试探都无用。


    至于被林家放逐自由的秦晚吟如今没了家族依仗,一手靠不计成本的巨额资金打造出的研究团队自然也原地解散。


    她只能姓秦。


    意味着放眼望去整个豪门无人敢冒着公然挑衅宁家权威的一丁点儿风险,赌上自家前程去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秦晚吟从云端跌落犹如地狱的泥潭还没彻底适应过来,只能去找好姐妹闵谷雪暂时庇佑难关。


    “晚吟,我很开心你还能想到我。”


    闵谷雪刚拍摄完杂志广告,拖着华服还坐在化妆室的镜子前,先一步清空了无关人员,继而,拆卸耳环时,漫不经心地对着精致妆容也敷不住面色憔悴的秦晚吟说:“只是我团队的人各司其职,也有专业人士替我打理投资领域,实在没有合适的职务给你……不如就先委屈你来当我的生活助理?”


    秦晚吟愣怔了几许。


    闵谷雪虽然觉得秦家下场令人唏嘘,却不蠢笨,特别是她先前经历过林曦光掌嘴一次后,得了血淋淋教训也认清林家姐妹如今是绝非能轻易惹得起的。


    而且秦晚吟是什么为爱偏执性子,闵谷雪最为了解不过,哪怕这番话显得人情凉薄了些,却是实在犯不着把在娱乐圈拼搏多年的全部身价交付给她投资管理。


    不然哪天一觉醒来,又怎知秦晚吟会不会疯到丧心病狂把她的金钱当垫脚石用?


    给个助理身份,已经是仁至义尽。


    秦晚吟透过对面化妆台的镜子看清闵谷雪那张展现得很直观的冷漠面孔,一时间,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


    林稚水这边还收到了一份秦晚策整理秦家封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东西时,从而意外发现的一张旧照。


    照片中背景是在港区浅水湾的复古英式建筑茶餐厅,有两个容貌都极出众的男人正悠然自得坐在裹着浓绿树旁的露天桌前谈论什么,这幕画面,被人暗中抓拍定格了下来。


    林稚水干净的指尖拿着不动,垂眼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古典温柔眉眼的是自己父亲林砚棠。


    而在他对面身材挺拔悍利的那位,也好辨认。


    宁琛启除了端起咖啡杯的左腕间戴着刻着家族徽名的手表之外,他极盛的精致五官中每一样单独拆出来,都跟宁商羽极为神似,只是气质稍显成熟一些。


    林稚水心底推理了会儿时间,发现宁琛启是晚于她父亲一年意外发生空难事故的,也就是等于,宁家上一任掌权人竟在三十不到的年龄就突然离世——


    宁商羽六岁起就没了父母成了孤儿?


    好像比她还更惨点。


    林稚水散发的思绪已经飘远到没边了,直到落日时提前归家的宁商羽走近,不轻不重地捏了她后脖一下,没有卸下的冰冷指环贴着那白嫩柔软的皮肤上,触感透着股危险感的坚硬,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而此刻,宁商羽已经动作漫不经心地把这张照片,从她白细手指间抽走看了看。


    睁着眼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不意外,很快林稚水就意识到秦晚策选择把这个交出来时,宁商羽明显已经知晓过了一切,才被奚宴呈到她面前来。


    “商羽。”林稚水软绵绵似的趴在了沙发手扶上,仰着头说话:“你说,如果我们的爸爸都还在,我们是不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认识?”


    宁商羽居高临下落在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几秒,似笑非笑地看着,也不说话。


    林稚水也只有几秒,眉心已经有小情绪微微蹙起了:“完蛋了,我们才新婚不到半个月,你就喜新厌旧对我这个弱小无助的妻子没话说了么?”


    “喜新厌旧这四个字从何而来?”宁商羽话落地,随意解开西装的纽扣,透着几分慵懒气质朝她旁边坐,又一边说:“何况认识的再早,兴许某人一回家就抛之脑后了,又怎么会记得在外面见了谁。”


    他手臂要来抱人,这会儿林稚水才不要被抱,裙摆下的小腿轻抬,抵在了两人之间,又微微抬起下巴:“我从小记忆力超好,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说不定是某人脾气傲慢,才懒得去记住在外面都见了谁。”


    林稚水把调侃的话原封不动都还给了宁商羽,还不忘一再强调自己记忆力,却也心知这种脱离现实的幻想假设是永远不会存在的。


    与此同时,她最终还是落入了宁商羽的手掌,被抱了过去。


    “我们这样像不像两个缺爱的孤儿报团取暖?”


    “……”


    看他面无表情,林稚水却反而愈发依赖在眼下充满安全感的胸膛前,又轻轻地说:“我爸爸被秦家盗取的那份科研成果已经彻底丢失,林家的数据机密库没有寻找到……奚宴告诉我了,秦晚吟所谓的新型药剂也是造假的。”


    秦家倒台。


    宁徽诏眼里没有跟秦熠安的半点主仆之情,在乎的只有秦晚吟口中那个聘请出山的老教授,谁知对方是研究了多年不错,却没有非常全面的抑制性瘾数据成果。


    这也是为何秦晚吟说要半年时间药物疗程。


    半年时间。


    是城府极深的谋算好了先把林家婚约夺到手,继而,等真正治疗时还可以用诸多借口来谎称可能是宁商羽的基因太罕见特殊,又或许效仿其父的狠辣手段,直接让老教授“意外”身亡。


    只要不被宁徽诏发现真相怪罪,秦晚吟就始终借老爷子的遗憾……博得一线机会。


    偏偏她爱上的是宁商羽。


    林稚水回想了片刻,又轻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秦晚吟不可能研究出?”


    宁商羽这般骄矜的冷漠性子自然是从不受任何人胁迫,轻嗤了声道:“研究出来又如何?”


    林稚水睫毛眨了眨,却掩饰去了眼底的隐晦细微情绪。


    先前没领证之前,她懵懵懂懂的没意识到对宁商羽的感情变化,只知道和他相处在一起很舒服,身体也本能地被那股生命力吸引着。


    后来婚约险些出变故后,被一激,反而对宁商羽的感情清晰了起来,好像只要看到他,脑海中便自动有一个霸道强烈的念头在说:“这是独属于我的。”


    林稚水出生前就被动的失去了很多珍贵东西,无论是父亲还是健康自由……所以她性子渐渐养成了格外珍惜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幸拥有到的。


    她想到这,指尖故意垂下,去点那黑西装裤的熟悉轮廓:“唔,那我的小老公怎么办呢?”


    宁商羽把欲望说得天经地义:“不是有小宁太太么?”


    小宁太太???


    他倒是会效仿她的用词!!


    林稚水慢悠悠勾描着那料子的危险暗纹,察觉出暗纹逐渐开始便热,心想随便一碰就这样了,加上他每次时长还久。


    就算有小宁太太……可小宁太太身娇体软,也禁不住那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于是林稚水微抬头,用微凉鼻尖碰了碰宁商羽的鼻梁,然后顺着滑下,轻轻柔柔的去贴着他嘴唇亲:“宁商羽,你要是个好老公,就手下留情我一条小命吧。”


    “想要小命还一直摸着不放?”宁商羽话里像是不懂怜惜般,强势地又扣住她突然想收回的白皙手腕,威逼利诱一样让她解衬衫纽扣:“管管上面。”


    林稚水本能地挣了挣手腕,发现没用,便乖乖地为他宽衣解带了,也任由宁商羽另一只存在感极强的手掌往她膝盖探上去。


    两人都为彼此尽心尽责夫妻义务,直到林稚水指尖无意间滑过宁商羽线条完美胸膛上的那抹红色,发现他虽气息很稳,却突地敏感住似的,喉结都在用力上下滚动。


    她犹如发现新奇的点,用修剪圆润的粉嫩指甲去轻轻勾了一下。


    宁商羽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幽深,要把她这幅身躯的灵魂锁住似的。


    “要亲吗?”林稚水活动的指尖微蜷起来,胸口反而靠近过去,润白的柔软肤色和他的结实线条碰出了鲜明的对比,而她一歪脑袋,满脑子的坏水儿就藏不住了,故意给出选择:“上面和下面,只能选择一个。”


    “林稚水。”宁商羽毫不在乎自己的敏感点暴露于她面前,危险又致命的嗓音溢出:“你就是这么温暖缺爱的孤儿?”


    “……”


    林稚水这会可没把他当孤儿同情心泛滥,而是当成了先前用那条领带捕获到的狮子。眼下更是想用另一种犹如看不见的锁链法子把他套住。


    “宁商羽。”她也礼尚往来叫他,慢吞吞地拉长尾音:“你贪心都想要也可以呀,那我们结婚的协议里,多添一条安全词好不好?”


    宁商羽托着她,稍微往上一点,清晰地传达出旺盛精力,似笑非笑地落下一句:


    “继续,我在耐心操、你的时候,你准备设置什么安全词?”


    无论是这番话还是举动,他都在强有力地攻城略地,林稚水呼吸轻浅急促了起来,却还没被完全蛊惑,发了几秒钟的怔后说:“安全词不够彻底保险,我真诚的认为,应该给你胸膛上也上一层保险……”


    随即,她卷翘睫毛下的视线,隔着空气蜻蜓点水地扫了一下那红珠,得寸进尺起来:“不如你让我往这里锁个小链子好不好?”


    “嗯?”


    “这样双重保险下,你要不知节制没完没了折腾我,我痛一下就扯一下链子……”林稚水化为细雾般的柔和音色絮绕在了宁商羽耳边,仿佛要融掉他冷硬的心肠:“扯一下就喊你一句商羽。”


    商羽是安全词。


    乳链是锁野心勃勃的狮子用的。


    宁商羽依旧危险地抵住她,又仿佛还把她像个柔软天真的小动物似的捏在掌心把玩,“你添要求,是不是也该轮到我添一个?”


    林稚水慢慢地点脑袋,为了锁狮子,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我想做的时候,你在身边便要随叫随到。”宁商羽说。


    “一天不能超过一次。”林稚水心知这副小身板承载不了太多次数他的欲,便很警惕地强调这点,又眉心轻蹙起来说:“也不能超过十小时。”


    宁商羽笑了声,还抽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脸蛋。


    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默许了两人在新婚后商议的这些内容。


    林稚水内心充满期待,连今晚被宁商羽低声诱惑着,先是在那红珠周围留下一个圈一个的新鲜齿痕,再往下,又留下小印子。


    她都毫无怨言的配合着,咬他……


    又偶尔走神下嘴重了一点,雪白齿尖传递来的清晰感觉让宁商羽修长脖颈青筋浮起了瞬,喉咙紧接着滚出了更暧昧的低喘。


    原来他呼吸也会喘啊。


    喘的真好听!


    林稚水第二日还能有力气下床出门,只因她配合完,就不跟宁商羽继续去楼上做了,而是张口就坚称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拿手机跑到主卧偷偷的联系了一下万露。


    她虽然突发奇想张口就提起小链子,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没有的话,只能请无所不能的万老板私人订制一个。


    所幸是有的。


    还有男士专用的那种乳链。


    等跟万露那边秘密聊完消息。


    林稚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锁狮子,自然半刻都不耽误的早起后就立刻返回港区。


    而午后时分的裁缝店客人零星稀少,进门时,万露藏身在白珠帘子后,亲自正整理着盒里满目琳琅的精美链子。


    见林稚水准时来了,万露细描的眼角上挑妩媚动人:“你这小坏水,近日在贵妇圈里算是出了名了,来我这儿的客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私底下八卦你事迹的。”


    林稚水的视线第一时间往那盒里滑过,等抬手掀起白珠帘子,却表情故作淡定对万事灵通的万老板说:“哦?都八卦了我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万露倚在雕花红木柜台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林稚水全身上下,忽而意味很深提起:“不过你竟然主动问我要这个玩情趣,看来跟宁家那位夫妻生活很和谐啊?”


    林稚水微微的笑,心想,分明是不和谐才要的……


    她墨绿色裙摆下的脚步漫不经心往前,待距离彻底拉近后,她垂落的那双干净清澈的眼也不掩饰什么,满是新鲜感:“这么多吗?”


    “有长有短。”万露纤长的手指勾起一条镶钻着金铃的链子递给她,在自然光下反射着耀眼光泽,语气轻飘飘的暧昧暗示道:“长也有长一点的玩法,往身上戴……骑马奔腾想停下时,总要拉一下缰绳的。”


    林稚水抱着研究的学习心态接了过来,晃了晃,金铃悦耳轻响。


    万露又说:“短的呢,你想一个西装暴徒绅士解开衬衫,胸膛上竟悬挂着这个,是不是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还是万老板有门道。


    林稚水脑海中自动勾出了一张香艳图,然而,那不施粉黛的脸蛋露出圣洁无比的笑,指尖轻轻朝柜台这些私人情趣物品划了一圈:“全部我都要了。”每天不重样的锁狮子玩。


    怎料,万露指向了其中一个浓暗的红色雕花木盒,说:“这些里面的不能给你,已经有位客户预订走了。”


    林稚水茫然歪头。


    万露是跟她亲近无间的,奈何以前盛明璎严禁她到处乱跑,特别是偶尔来裁缝店一趟,回去连头发丝都没放过消毒一遍完了后,还会病。


    久而久之,万露得知的许多豪门八卦都没个机会跟她分享。


    眼下林稚水这双眼看中之物,却因店里生意要被无情分一半出去,万露对她心中有愧,便神秘兮兮地透露了几句:“深城裴家有个私生女,上上周来我这预订了不少情趣内衣,上上周又来我要了一些闺中秘术教程,上周呢,便是提前订了这些小玩具……”


    裴家?林稚水以前在家中依稀有听姐姐提及过一次这个家族,略有点儿印象,是因裴家私生子女特别多,却好像只有一个正经血统的女儿。


    万露慢悠悠地说:“那个私生女叫裴观若。”


    林稚水指尖捻着触感冰凉的链身,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既然已经被裴观若订走了一半,林稚水从不爱为难人,便很满足地要走了另一半,她在万露这儿待了片刻,一杯茶都没喝完,便告辞:“我要回泗城了。”


    万露故意取笑她:“这么心急啊?”


    林稚水表情无辜,收起东西就假装无事发生似的,继续微微笑着:“是呀,我心急着回去陪宁商羽吃饭呢,没办法,他只要离开了我一时半刻就闹绝食,吃什么美味佳肴都食之无味。”


    万露:“……”这小坏水!嘴巴越来越爱胡说八道了!!


    林稚水回去时天色已晚,晚餐肯定是赶不上和宁商羽一起用,等进别墅后,她先去楼上洗澡换了身真丝睡袍,然后趿着拖鞋去找人了。


    书房紧闭的门被轻轻推开。


    宁商羽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桌前翻看文件,对她闹出点儿动静靠近,也没抬起眼皮。反而林稚水大胆地往他大腿坐,不安分地将指尖隔着衬衫料子,顺着他线条结实的腹肌向上循序渐进地滑动,用尾音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床上陪我?”


    宁商羽起先是端坐,被美人热情投怀送抱,便靠在了椅子上,故意学她问,“想要了?”


    昨晚义正言辞不要的是她。


    林稚水今晚为了锁狮子,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却故意卖关子:“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看你同意让我进去多少。”宁商羽说。


    第46章


    宁商羽从不掩饰这具高大身躯勃勃鲜活的欲,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拿出同等交换的诚意。


    “我们友好接触一下不行吗?”林稚水绝口不提同意进去多少的话题,心里很清楚跟宁商羽这种天生的野心家谈判,她只有像个小羊羔似的被吃干抹净的份儿,到头来还得感谢他手下留情了。


    问完,林稚水就跟觉得书房室内的空调温度开太冷了一样,将腿蜷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往宁商羽怀里塞进去,意图想把狮子引回主卧,轻且软软地说:“商羽,我需要你履行合法丈夫的义务为我提供哄睡服务……不然我要没睡好,身体抵抗力就会跟着下降,到时候弱弱病病的,你只能靠打针抑制了呢。”


    话落地,她那漂亮脸蛋还配合着露出爱莫能助的无辜表情。


    宁商羽修长指骨微痒,动了想去揉的念头,下一刻,也确实不露声色地抚摸上了,沿着在灯光下的柔和轮廓描摹到了眼尾的痣,低笑了声:“威胁人都不会,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林稚水刚要反驳,却被他倏地往下移的指腹探入到了微张的唇间,带来的温度太高,漫不经心地抵着她雪白牙尖。


    说不出话了,呼吸却逐渐变得湿热起来。


    显而易见,宁商羽没有打算跟她仅限于友好接触一下,而是对昨晚咬他那事上了瘾,“善善,给点诚意。”


    林稚水这个倒是没有犹豫片刻,心想咬人而已,还是很擅长的,紧接着便主动把宁商羽的衬衫纽扣从衣领开始解,又轻轻触碰锁骨和温度更高的胸肌线条。


    宁商羽撤回了食指,转而整个手掌都笼罩在了她的后颈,仿佛一切还是由他主导,透着极其强烈的控制意味。


    偏偏自控力也极强,这回林稚水指尖划过那敏感点位置的红珠子,宁商羽就没有立刻反馈出了性感无比的低低喘声。


    这狮子很难驾驭啊!


    林稚水垂眼凝视了会儿,忽而抬头,对上他犹如被暖色调落地灯衬得瞳孔直接呈现出鎏金色的琥珀眼。


    指尖下意识地稍微一用力揉了揉,她很快惊奇的注意到宁商羽眼底的琥珀颜色就愈深起来,看起来很危险,特别是映衬出的热度仿佛能将她和书桌周围的一切都就地给熔化成岩浆。


    这是生理欲求被挑起的变化。


    林稚水虽然胆大包天,却在身体上是有点儿受不住这种侵略领地一样的眼神注视,心里琢磨起了坏心思,继续在上面轻轻画圈:“你把手从我脖子移开,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你还有秘密?”宁商羽手掌轻轻地摩挲她,没彻底移开,而是沿着纤弱的后背去了,真丝的料子睡袍很滑,却远不及那片雪白。


    随即,正当他筋骨匀长的手指要去慢条斯理扯开那束紧的腰带时,已经略散,却恍若水中鱼尾一样游走。


    是林稚水指尖改为手心发力毫无预兆地推了他胸膛一把,紧接着起身逃下地,得意的翘着唇角说:“这个秘密就是我要回去睡觉了,你想要诚意,自己来主卧找……”


    以防被宁商羽当场抓住,话音还没落地,见他在光线下挑眉,便先一步往书房外跑,玉白的脚踝在衣摆间若隐若现,犹如隔着清晨薄雾,美得活色生香。


    等很快回到主卧,林稚水跟自我受惊一遭似的,心脏加快时沁出汗,面颊也透出浅浅的红晕。不过她没在意,而是专注着把摆在床头柜盒子上的精美链子都拿了出来。


    像捧着宝贝似的,都给藏在了被褥里,往前中间又推了推,她也爬了过去,然后手搭在腰间,规规矩矩地躺在旁边。


    宁商羽还没追来!


    主卧内静悄悄的,林稚水没会儿就开始翻来覆去,一会儿面朝落地窗外的落羽杉,一会儿又从那堆东西里,摸索出那条镶钻着金铃的小链子。


    她往纤长的柔润食指缠绕了起来,又拉直,伴着细碎的悦耳响声,脑海中幻想着这两端分别挂在宁商羽的胸膛上,而链子上的金铃悬空摇曳……


    还未等继续发散富有丰富色彩的画面想象力,倏地,半掩的那两扇房门开了,林稚水眼尾颤了颤,自动先一步视线捕捉到了宁商羽回房的身影。


    他不慌不忙地步近,就站在床边,先看了眼那链子。


    接着,宁商羽只是笑了下,便先去浴室洗澡,等随随便便冲了个冷水出来,连一条浴巾都没裹,暖黄的壁灯光影照在沾了细小水珠的肌肉上,无一不呈现出无可挑剔的完美,以及那股散发着浓郁荷尔蒙的滚烫气息。


    快把弯曲着膝盖坐起的林稚水给浸透了,而她无辜睁着眼看着宁商羽俯身靠近,听到他嗓音沉缓地说:“原来这就是你的诚意?”


    “对啊。”林稚水没有躲开,唇齿间开口时是纯粹效仿他私底下爱戏谑人的语调:“给弄吗?”


    宁商羽将她指尖摇晃的金链勾扯了过来,饶有兴趣的端详片刻,低声问:“我给弄,你知道怎么弄么?”


    瞧不起谁??!


    林稚水很快用行动去阻止了他这种居高临下轻视的傲慢观念,气势汹汹地把人往这张大床上压,而自己,就坐在了结实轮廓的腹肌上。


    紧接着,林稚水把那条细链子从宁商羽手中拿回来,又在膝盖旁边一堆精美之物里翻翻找找了几秒,手指很快摸到了暗银的装饰钉。


    只要把这个尖锐如针的钉子刺穿到上面,就能跟链子完美扣紧,怎么扯都不会轻易掉。


    林稚水没实践经验,对此并不熟练,所以真要动手时,又不免细微的颤抖了下,压着那鲜红如珠的地方,顿住。


    反观宁商羽很配合,高大身躯格外懒散地躺着,没有阻止她穿孔的行为。


    林稚水对准那位置,鼓起勇气想去刺一下又停一下,表情很诚实地说道:“会有点儿痛。”


    “哦,谢谢你提醒。”宁商羽此时此刻幽深的眼神和慢条斯理的语调丝毫不像是会在意这点痛。


    反而显得林稚水有些狠不下心。


    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没坏心眼亲手做过一件见血的事。


    空气猝然安静,林稚水眨了眨睫毛,给自己的胆小退缩寻了个合理借口:“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不止这一件,要不你选个喜欢的戴吧。”


    那堆金光闪闪的链子款式很多,都有不同隐秘的玩法,至于这乳链,等她做好心理建设再给他戴。


    今晚只能意犹未尽地搁浅了计划。


    宁商羽视线倏而就落到了她身上,不知不觉那件睡袍早已经凌乱敞开了大半,侧颈乃至于雪白的柔软轮廓都暴露无遗在了空气中,她没有发现,正全神贯注着把精致的钉子翻来覆去地借着光打量,还在颇为惋惜的皱起眉头。


    又轻轻一叹,仿佛在怪自己。


    不够心狠手辣!


    几秒后,宁商羽语气很平淡问:“真让我选?”


    还能有假吗?林稚水抬起垂着的脑袋,略懵懂似的看向他,心想其实选个胸链也不错,从他那修长脖颈往下套,沿着整个胸膛跟囚笼一样锁扣起来。


    “我有健康生活作息,不陪你玩到后半夜的,快选吧。”半响,她小声催促了起来。


    而宁商羽跟她像是彻底同床共枕培养出了心有灵犀的夫妻默契,修长的手指在那堆东西拨了拨,竟真挑中了一条红水晶雕琢出的胸链,极小的珠粒闪烁着光芒,能亮林稚水的眼睛。


    她心情感到愉悦,眼尾和唇角都会透出明显笑意:“我来!”


    “不用,我来更合适。”宁商羽拒绝了她献殷勤,下秒,便直接强势地搂着她互换了个位置。


    被那股阴影铺天盖地的笼罩下,让林稚水甚至都没回过神,紧接着阵阵凉意袭来,除了睡袍彻底被褪去外,覆盖在她白瓷似的肌肤上还有那条重量几乎薄如蝉翼的长长细链。


    从脖间顺着向下延展,如水浸开,攀附在她胸口和盈盈一握的腰肢,精美到好似雾间滋生出的红玉昙花。


    ……她锁住了。


    林稚水瞳仁透露着不可置信的讶异,没想到自己的心慈手软换来的是——反被宁商羽心狠手辣的给锁住了。


    他就犹如准备进食的狮子,把幼小美味的猎物完全压制在股掌之中。


    林稚水想挣扎或是自救已经为时已晚,落地窗的宽敞玻璃清晰倒映着两人密不可分的暧昧剪影。


    “宁商羽!”


    “我不要这样的哄睡服务……哪有你这样倒反天罡的玩法,我拒绝!”


    她拒绝无效。


    宁商羽先是伸长手臂去打来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只装出来,动作慢条斯理地撕开又戴好,紧接着俯低,嘴唇贴着她柔软的耳垂,低笑道:“让你弄,你又不会……宁太太,你的实践课成果有待提高。”


    “实践成果失败一次又不代表会失败第二次,你现在放开我试一试,我绝对……撕!”


    她绝对狠得下心去扎他。


    宁商羽已经带着很强烈的压迫感付出行动了,为了观赏她锁在胸口的链子,手臂撑着一些距离,正因此,撞上时,那链子悬坠的红水晶就会摇晃,在暗光叠影里,尤为醒目。


    林稚水本就白到毫无瑕疵地步,如今红点变多起来,眼尾有小小的两粒,会跟着她也分不清是极致舒服还是难受露出的表情而晃着。


    而身上的,被精巧小小的红水晶一衬托,那抹比痣还艳色的就更多了。


    “不能……全部。”林稚水仰头呼吸近乎支离破碎的枕在被褥里了会儿,察觉脚踝让宁商羽的手掌扣住,又提起,好似这样能更方便一点,她心脏跟着猛地跳了几下,过度紧张到去掐他肩膀的肌肉:“三分之二,好不好……只能这么多!”


    “一下。”宁商羽嗓音被夜色衬着缘故,显得低沉温柔起来:“善善,你看着,头低下来,只一下。”


    他想试,试下能不能完整的接纳。林稚水从这话里细微察觉出宁商羽不是打算大刀阔斧的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晕眩。


    她睫毛抖的厉害,几许模糊的视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此刻目测还有一大半在外面,随着极其缓慢地推进。


    那股难以言喻的滋味随温度蔓延开来,犹如丝丝缕缕的热流淌遍每一寸骨髓……


    快了。


    从一大半到近乎再也看不见程度,宁商羽的腹肌也感知到了链子上的红水晶,触感远不及她的莹润,继而,向下压到了……就快一下时。


    林稚水眼眶的泪珠滚了下来,连哭出的水都似乎比别人晶莹剔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唇齿间反反复复的把“宁商羽你坏死了。”哭骂了好几声!


    宁商羽随即没有继续心狠手辣下去,抱紧着这具颤颤的身子,又握住她的手,去摸那雪白无暇的肌肤,腰犹如弯月,太纤细,就容易被撑出明显的凶悍形状。


    “没全部。”他让林稚水亲手感受一番,比划了下具体位置。


    林稚水脑海中的理智都陷入了焰火似的白光里,也分不清真实长度,总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间,觉得随宁商羽的微微动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肚子也被吃撑起来了。


    “坏……”她发出的声音早就字不成字,无法找到正确的词来形容,细链上的水晶轻轻跟着晃,数个小珠粒,被顶得摇出了悦耳的声音。


    而这些细碎的声响一直维持到快三点钟才停歇,室内照明的灯还亮着,但是林稚水已经彻底变得软到无力,也汗涔涔的。


    十分钟后。


    宁商羽把她抱去浴室清洁,却故意不肯解掉锁着她的链子,用浴袍将人从头到尾包裹起来,又回到了弥漫着闷热温度的大床上。


    林稚水现在只能任人摆布,很快,他胸膛带着压迫感又重新贴了上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林稚水的脑海就跟强烈晕眩到断片似的,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那股伴随着灼烧感的异样刺激了她整宿不得好好睡觉。


    隔日醒来时。


    宁商羽已经神清气爽的出门了,留林稚水独自躺在这张痕迹斑斑的大床上,回过味来,气到都想直接去报警的程度!


    她想锁住狮子失败……


    就因为心软,反而被狮子锁起来往死里折腾了快下不了床!!


    果然想成大事者,就不能给自己设定太高洁的道德品格!!!


    林稚水单方面决意要狠狠冷暴力宁商羽一段时间,让他也尝试下宁太太的雷霆之怒,这个念头起了后,跟良药似的,连身体的强烈不适都缓解过来了。


    早晨时分。


    宁商羽有给她发了个消息,内容简洁明了,只是为了提醒早晨六点涂过的药效差不多吸收完了,要谨记继续涂抹。


    林稚水没回复。


    而宁商羽丝毫没有悔过自新,中午时又直白询问她身体康复情况,有没有消肿……


    此时林稚水已经不在家中,正在跟自称有艺术家细胞审美的宁濯羽去参加一个私人品鉴画廊。


    她之所以没有休养而是拖着酸痛的身子会愿意出门,是宁濯羽找来的,声称要拍一幅画送给即将生日的另一位家族成员:宁惟羽。


    宁家兄弟太多,林稚水哪怕没有脸盲也患上了,不太熟这位,却把关注点偏移到了:“狮子座的?”


    “可不是么,我们家就我哥和宁惟羽是狮子座,八月份生日。”宁濯羽懒洋洋的提起。


    可惜他是双鱼座,离得远着。


    林稚水护短的劲儿瞬间冒上来,语气幽幽质问:“那你很不公平啊,为什么我老公没有礼物?”


    宁濯羽瞥了她一眼,“谁让你老公从不过生日,我们这些被奴隶的哪里配奖赏他。”


    这语调拖着贱兮兮的意味,又不太像是开玩笑。


    “小濯司机,你态度放端正点,我可是来陪你的。”林稚水虽然真正是因心怀感谢他前段时间出手帮忙调查秦家的事,表面上还是端着高贵的清冷姿态,又带了点笑,淡淡的:“你怎么不喊宁舒羽陪你,他可是美术学院苦学过的。”


    “那只爱烧钱又只会嗷嗷叫的比格犬学历水分太大。”宁濯羽似笑非笑地吐槽起弟弟来,简直是毫不留情面:“我怕淹死在他的审美里。”


    林稚水虽然极少出门参加品鉴会,却在林家时也被聘请上门的名师教导过的。她踩着细高跟逛了一会儿就发现这画廊不太简单。


    随随便便一幅画都是出自享有盛誉的大师之手,价格更是几千万级别的。


    看得入迷了些,恍神的功夫间跟宁濯羽分开了,也不知他被那幅画给吸引住脚步。林稚水微顿,站在洁白一片的展厅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


    这时,蓦然有个很轻,轻到恍如怕惊扰到她的声音不远处传来:“你好。”


    因为太轻了,像是从夏夜的荷塘水面拂过就弥散一样,险些让林稚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困惑地循着声源望去。


    下秒,便见到逐步走近距离的是一位容貌生得艳若桃李的极年轻女人。


    不认识。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态,主动自我介绍道:“林小姐,我叫裴观若,是这家画廊的幕后老板。”


    随即,又同时伸出纤美的右手:“你能来此,我感到非常荣幸。”


    原来是画廊的老板,林稚水的困惑被打消,握了握她的指尖:“你好裴小姐,我也很荣幸受邀来此品鉴。”


    话音落地间。


    林稚水脑海中又突然想起这名字过于耳熟,神似昨天万露口中的那个……跟她一同瓜分了那几盒小链子的裴家私生女。


    没料到才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机缘巧合偶遇上了。


    裴观若没有让气氛冷场太久,几秒后,主动充当带路陪同的角色,态度温柔地引她上三楼的展厅,“我这儿还有一些私藏的画,如果林小姐能入眼,尽可带走。”


    “既是私藏,我也不好夺人所好。”林稚水摇摇头婉拒了,毕竟严格来说,她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陪同人来的。


    “能被你看上……是那些画的造化。”裴观若声音又极轻下来。


    林稚水却没听清:“什么?”


    裴观若笑容轻轻,又充满真诚的说道:“我说林小姐有一张很容易让人记住的脸,一眼见了,便难忘。”


    上方的天窗有自然光,恰好浸透了林稚水的侧脸淡极生了艳色,垂眼间笑了笑:“裴小姐好会夸人。”


    “真情实感而已,如果不介意我越了身份话,你可以叫我观若。”裴观若不经意间挑了个视野更好的位置,望着她在这个角度更美,话也说得坦坦荡荡的,“其实我觉得林小姐,不如稚水好听。”


    林稚水其实是发现裴观若有意交个朋友,更没有避讳自己众所周知的私生女身份。


    许是这份坦诚,让彼此间相处起来很轻松,而后,林稚水整个人也显得轻松起来,红唇微翘起弧度,溢出的声音清澈如水:“观若观若,很顺口。”


    接下来,林稚水认识了新的朋友,把宁濯羽给抛之脑后了。


    裴观若邀请她一边品鉴画,又到茶室品茶,备上的糕点都是偏甜口味,两人的话题有很多,从深城到港区的天气,再到都爱万露裁缝店里的各色料子,又转而到一些深奥的海洋学知识领域。


    裴观若无论是哪个领域的,都略知一二。


    “你对海洋也感兴趣?”林稚水坐在沙发喝茶,不经意间地好奇了句。


    裴观若说:“我在学期间想过学这个专业,还养了一群小珊瑚在家中,可父亲不让,便只能听从家族安排学金融系。”


    聊起往事,她轻描淡写带过,却拿出手机给林稚水看了以前亲手培育的珊瑚照片。


    林稚水垂眼,安安静静地看了半响,有些早年照片一角还会出现裴观若略青涩的身影,不似假的。


    很巧的是林稚水也爱好这种生长在海底的绮丽生物。


    她幼年时在家培养过。


    后来心思敏感的察觉到盛明璎似乎不爱在家里看到这个,就全部都送到了港区的一所海洋生态研究中心去了。


    正陷入浅浅的回忆里,蓦地,被手机两道提示音打断。


    林稚水发现是自己的,便对裴观若一笑。


    裴观若很有分寸感的坐回单人沙发。


    而林稚水打开手机后,发现前一条是宁濯羽发来的,问她在哪儿。


    后一条是被她单方面冷暴力了整日的宁商羽发的。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也足以让林稚水瞳如琉璃的眼眸顷刻间被震惊到了,呼吸微窒,盯着手心屏幕上的画面。


    宁商羽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椅子上,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完全暴露出来,清晰可见,完美无瑕的地方已经被暗金色的钻石乳钉刺穿而过,末端多了两滴血珠流淌下之外,光是这样瞧着,视觉上的冲击力就直击灵魂。


    似乎是算准她赏阅完毕,宁商羽又发来一条简单文字:【回家吗?】


    林稚水手指下意识地按灭了手机,唯恐被看到,心跳的有点儿快,脑海中对于刚才那画面久久不能消散。


    裴观若心思玲珑剔透,似乎察觉出她走神了好会儿,才轻柔地问起:“稚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稚水眼眸看向她,语顿了片刻。


    明明刚才喝茶润过嗓子的,却被宁商羽消息惹得觉得莫名口干舌燥了起来,舔了舔唇间,又说:“是有事,我突然记起家里还有一幅画等着……我回去。”


    她眉间微蹙,琢磨几秒恰当的用词,才慢慢吐出二字:“品鉴。”


    第47章


    林稚水要回家。裴观若有些遗憾,也有一点失落,却没有过多表现出来,而是亲自送她出画廊,又将精心准备的一幅画送给她。


    “稚水,这不是什么贵重藏品。”裴观若语气自然又坦诚:“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今天来画廊品鉴的每一位贵宾都有份礼物相赠。”


    林稚水站在台阶上,彼此间只隔着夕阳落下的胭脂余晖,听她这样说,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唇角抿开一点笑意:“ 谢谢,改日我请你喝茶。”


    虽听着像是客道的话,裴观若却铭记于心,又主动与她交换了私人号码。


    等宁濯羽的车来了,林稚水才慢悠悠步入下又长又白的台阶,背影映着一整片落日里,随即绕到车身另一边副驾坐了进去。


    画廊的助理,也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包装精美的画小心翼翼安放在后排的座椅上。


    等车门重新关上。


    林稚水先是眼尾余光轻轻瞥向还站在高处门口的裴观若,语气顺其自然的跟宁濯羽聊起:“你怎么会想来这家画廊选生日礼物?”


    宁濯羽打转方向盘,看上去很是慵懒冷傲的劲儿说:“这里展出的不少藏品都是出自宁惟羽喜欢的书画家之手……”


    送人礼物自是得投其所好,这点道理浅而易懂。


    林稚水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往深了问,侧过脸去安静欣赏车窗外的繁华热闹街景,也同时被天际斜垂着投射在玻璃的光芒将发丝一点一点染成红色。


    “刚才亲自露面送你出门的那位,是出身裴家的,她家族就跟街边娱乐野报一样精彩。”


    宁濯羽随意说起这种豪门八卦完全没有道德上的负担,嘴也是一如既往刻薄犀利:“裴德义是出了名最爱救风尘,这大半生只要遇到那种可怜无依的貌美女人就想往家里带,那个裴观若,她母亲没入裴家前,是混迹在风月场所的一个陪酒小姐,后来遇上裴德义,痴女遇深情种,被救风尘,最后还闹出了个在当年让不少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为美人怒发冲冠的断指戏码。”


    林稚水说:“裴德义?”这名字取得又道德又信义的,难怪有这么……仁爱的救风尘情结呢。


    “裴德义是裴氏家主的江湖外号,内涵他滥情用的,真名裴胤。”宁濯羽在等红灯的短暂间隙里,漫不经心地捏着指关节玩,咔咔响:“胤这个字也算人如其名了,毕竟事关家族血脉相承,他还真做到了庶出子女一大堆……”


    而裴观若能在这种竞争力残酷的环境下立足,没点儿八面玲珑的心思是不行的。


    所以宁濯羽并不意外她先前一系列举动都在对林稚水颇为热情的献着殷勤。


    换谁,能抵抗得了这种接近权力的诱惑?


    林稚水因宁濯羽的八卦之言,也暂时性打消了对裴观若过度靠近的疑心,她抿了抿唇,没继续好奇裴家那些堪称野史秘闻。


    等回到家,满脑子都是宁商羽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胸膛,下了车后,非常应付了事的跟宁濯羽告别后,便抱着画框,脚步轻快的进门了。


    管家刚恭恭敬敬地上前迎接,她便先问:“宁商羽还在家吗?”


    “在书房。”


    “哦。”林稚水闻言,把画框交付到了管家手里,表面上看似矜持点点头,下一刻,却身体很诚实地往楼上方向走,恰好这时……


    宁商羽反而出现了,不似照片里一样裸着性感的上半身,而是裹着线条锋利的黑色绸制西装,身形格外挺拔高大站在楼梯处,灯光洒下间,只露出抄着裤袋的腕骨和俊美面容。


    空气中弥漫起了静默的气息。


    林稚水的裙摆蓦然停下后,看到他这么衣衫整齐的骄矜模样,睁大的眼睛也毫不掩饰地滑过了惋惜情绪,出声问:“你怎么下楼了?”


    “看来宁太太的时间观念和正常人不一样。”宁商羽云淡风轻点出,“六点晚餐时间,我怎么下楼了?”


    林稚水从他阴阳怪气里回过味来,却佯装没听懂,若无其事地在宁商羽缓步经过她身旁时,脚尖一转,也紧跟了上去:“我这叫关心则乱嘛,在外一看到我家英明神武的宁总大人身负重伤,就什么都顾不上火急火燎的赶回家来了。”


    绝对!


    天地良心作证……绝对不是因为他发到手机上的那张照片被勾回家的!!!


    林稚水像个水里鱼尾巴似的晃悠在他身后,态度摆得很是端正,就差举三指发个誓。


    而宁商羽听到她这番冠冕堂皇言论,薄唇勾出漫不经心弧度:“是么,劳你操心了。”


    “我操心也是身为宁太太不可推卸的合法义务。”等走到餐厅,见有管家等人在场,林稚水不好表现地太露骨直白,往他身旁的椅子很规矩坐下,眼尾余光把他瞧得分明:“宁商羽,你热吗?”


    “不热。”宁商羽衬衫上的纽扣都紧紧系到了衣领口,什么都不肯敞露,见她问,便淡声吩咐管家,把餐厅内的冷气降低几分。


    免得,热到了火急火燎的……宁太太。


    “……”林稚水。


    这男人好小气,无非就是白天单方面冷暴力了一下他!


    现在晚上了!!


    轮到他单方面玩起“热暴力”游戏!!!


    林稚水餐桌之上得端着矜持一面,却在餐桌下,用隐在裙摆内的高跟鞋尖提了一下宁商羽的黑西装裤角,小发雷霆了下后,也引来了他侧眸注视。


    林稚水又把高跟鞋尖往他被包裹着性感突出的脚踝向上,撩拨似的,颇有故意的嫌疑。而在彼此都安静的气氛下,管家已经把丰盛的晚餐都上齐了。


    宁商羽筋骨分明的手给她亲自盛汤,递过来时,语气平缓问道:“腿不难受了?”


    林稚水蓦地停住,安安分分地放下,又并拢起了膝盖。


    她脑海就算忘记,身体真实感受却还没忘记昨晚牺牲掉睡眠的阴影,上过清凉的药膏还是肿着,否则也不可能醒来就气恼一整天。


    偏偏宁商羽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稚水转念又记起,他当然好意思了,毕竟某种程度的意义上也算是血债血偿的……对自己心狠手辣刺穿上了两个小钉子。


    看在两个小钉子份上。


    林稚水决定不计前嫌地原谅宁商羽坏人行为,耐着好脾气的性子说:“我出门前已经重新上过药膏了,你呢?上过了吗?”


    “原来你已经上过药膏了。”宁商羽意味极深重复她这句话。


    显然是没阴阳怪气一次她已读消息却装死不回,这事就彻底翻篇不了,还心机颇深的故意吊着她胃口。


    林稚水在心里暗中疯狂内涵了一万遍宁商羽真是难搞后,唇齿透露的话却善解人意极了:“你关心过我了,现在轮到我来关心你了,很公平吧?”


    宁商羽往椅子慵懒地靠,又随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林稚水早已养成很自然往他大腿坐的习惯,哪怕在餐厅也没有半点扭捏,只是穿裙子不能跨着坐。等窝到了怀里,而宁商羽更是非常习惯把温度微烫的手掌笼罩在她窄而薄的腰肢上。


    林稚水被扶稳,这股沿着温度弥漫而来的安全感,让她丝毫不担心摔下来,正专心致志地去解他衬衫。


    从衣领开始,一颗又一颗地从她干净指尖散开。


    直到宽阔的肩膀和胸膛都坦露于璀璨明亮的灯光之下,那两枚钻石钉子更是分外显眼,镶嵌鲜红的点上,犹如是造物主最精美的小小艺术品,性感至极。


    林稚水轻盈的长睫毛都不会眨了,注视着半响,心跳得愈发快了,仿佛被什么猛猛撞了几下,直到循着本能把脸蛋突然凑近了过去。


    毫无预兆地,嘟起红润的嘴巴往上面吹了吹。


    犹如羽毛一样轻轻的气拂过那胸膛的结实肌肉位置,宁商羽连眸光都变得幽深起来,低声问:“你做什么?”


    “我帮你吹吹。”林稚水抬起脑袋,坦诚地回答:“这样就不疼了。”


    上面的小伤口呈现艳丽的淡红色,她有点儿胆小起来不敢去触碰,更别提心急地往上锁那些打造得极为精美的细链子了。


    光是隔着距离,用眼睛礼貌地品鉴下就很是心满意足。


    而在宁商羽手掌不疾不徐地抚过她柔软的背脊时,整个过程里,林稚水脸蛋的表情却无比纯洁,还关怀备至地说:


    “宁商羽你要好好养伤,按时涂药……”


    “……”


    “为了我,我们未来的和谐夫妻幸福生活!”


    她那点儿小心思哪一回能从清澈的眼里藏得住?宁商羽嘴角微动,长指改为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鼻尖:“坐回去,老老实实吃饭。”


    “不要。”哪怕他这会儿又摆起高姿态来,林稚水微蹙着眉心才不怕,就坐着不动,不过没忘记抬起雪白的手腕,重新把大敞的衬衫给严实系紧了回去。


    这里只有她能有资格品鉴!!!


    继而,指尖软软地,隔着薄薄料子点了点他的胸肌:“我给你吹过了,礼尚往来你也有义务喂我吃饭。”


    宁商羽低首的视线从那白净指尖一直蔓延到她脸上,忽地意味不明的笑了:“闹着要哄睡又要喂饭,不如晚上洗澡也一块让我代劳了?”


    林稚水在新婚起俨然是把他占为己有来用,身心溢出来的占有欲都是这个男人是她的,自然是用得得心应手,眨了眨眼,又故意拉长尾音抱怨起来:“好呀,洗完澡你还得给我上药……宁商羽,麻烦请你严格遵守好老公的义务,今晚不许想了。”


    宁商羽伤在表皮,而她伤在内部!


    哪怕他今晚再怎么靠这副皮相蛊惑人心或者是表现强烈的想欲入,她为了弱小无辜的小身板着想,也必须让他入而不得。


    宁商羽又看穿她小心思,倒是笑了笑。


    等用完晚餐,林稚水没有被他往楼上抱,注意力被裴观若送的那幅画吸引去了,只因管家把精美的包装拆了后,又捧回她面前,低声询问放在何处合适。


    林稚水这才发现收到的是一副落日珊瑚的油画,落笔者则是裴观若。


    而画里,她用浓墨重彩的颜料勾描出夕阳背景,又将珊瑚画成一抹摇曳生动的鱼尾,这抹色彩,艳得充满了非常绚丽的生命力。


    林稚水一眼惊艳住,这画工,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她的思绪沉浸在里面许久,半响才侧过脸,对管家轻声说:“放在我经常看书的地方吧。”


    这份礼物。


    显然极为投其所好送到了林稚水的审美上,当晚,她就先给裴观若发了一条消息,【礼物我看到了,很喜欢,谢谢。】


    裴观若回复的很及时:【不必谢,能被稚水喜欢,是我荣幸之至。】


    她分寸似乎拿捏着恰到好处,既尊重宁太太这个身份,又没有心急如焚到提出邀约继续赏画之类的请求。林稚水垂下眼盯着屏幕几秒,指尖轻点:【明天有空吗?一起出来喝个下午茶。】


    裴观若:【有的。】


    不到三分钟,她已经心思玲珑周到的整理出了一份适合下午茶环境的高档餐厅,等林稚水慢慢的挑选个满意的。


    林稚水却没有再回复。


    等隔日,她睡醒来时,迷迷糊糊地被宁商羽上完药,裹着一身类似淡淡薄荷的味道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随即,也去检查他衬衫下胸膛的两端。


    宁商羽这体质强悍得惊人,经过一夜的小伤就差不多痊愈了,周围皮肤也洁白无瑕。她看了都难免心生嫉妒起来,不似自己不争气,连最基础的消肿都得耗费一天一夜!


    林稚水这回敢用指尖,去拨了一下鲜红的点儿。


    没让宁商羽走,微微困倦的挣扎着坐起来,把备好的冰川蓝质地细链子拿出来,又认真专注地给他分别锁上了。


    继而,挑起垂挂的链子微微一扯,说:“不许解开,我会随时查岗的!”


    宁商羽倒是任由她胡作非为的小任性,只不过出门前的那点瘾也被扯出来了,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伸到被子里去。


    紧接着林稚水感觉自己悬空了起来,被抱着,离开了床。


    宁商羽光看骄矜的面目是非常具有禁欲气息的,可行为上,却是欲随心起,把那个在早晨时分格外爱耀武扬威的东西,往她这里,礼貌地接触了一会儿。


    等十分钟后。


    宁商羽已经下楼,林稚水身子重新蜷缩在被子里,才后知后觉一样从脸颊到肤色白嫩的耳根都迅速晕开一抹红晕。


    那股困倦感彻底被惊没了。


    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直到落地窗外升起的阳光洒了进来,林稚水终于缓过那股劲,撑着手心慢吞吞爬下床,去浴室清洗一下。


    她那小料子透着许些隐秘的透明水痕,随即,被扔在了浴缸边上。


    等洗漱好,清清爽爽的走出来,恰好看到手机上接到了一条来自裴观若的新消息,似乎是耐心静候了整宿,见迟迟不回复,终于挑了个合适时间来询问:


    下午茶餐厅,是否有满意的?


    林稚水并没有看完那份攻略,垂着脸蛋,表情落在雪白光线里显得模糊,回了几个字过去:【第二个吧。】


    实际上裴观若挑选的每家餐厅菜品都完美符合林稚水口味,无论是选哪家,到了地方后,亲自尝过,都不会有所失望。


    也恰是如此。


    林稚水才疑心重新渐起,有点儿好奇裴观若到底是想从自己身上有利可图着什么?


    倘若图宁家的权势,深城裴家也是高门大户,何必这般费心思。


    倘若是图谋别的……


    林稚水眼眸平静看着约出来喝茶,又迟迟没提及任何利息相关之事,一直在正常社交的裴观若,她慢悠悠向后靠住了柔软丝绒椅背,突然提起:“八月十八号是宁商羽生日,我一时不知道送他什么好。”


    裴观若正往透明的茶壶注入水,轻声细语的腔调被流水声衬得更柔:“稚水可以为他设计一款狮子星座的胸针。”


    这个提议不错,但是林稚水更想给他设计狮子座的小链子挂在胸膛上,而不是西装上。她沉默地欣赏着裴观若斟茶的手法,过会儿,直到那杯香气袅袅的茶递了过来,才说:“现在设计有点迟了……”


    “不迟的。”裴观若提及这个想法,就已经体贴入微的为后面事宜安排好,“稚水可以信任我一回,我相熟一位国际珠宝界的设计师,可以全程协助设计,只要小半月的期限就定能完美制作出来。”


    她笃定到了,好似哪怕这个是临时为了附和的,话已出也一定会完成。


    林稚水端起茶,“观若,那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裴观若真诚到仿佛没有半点违心,眼眸凝视着林稚水唇间慢慢品茶的动作,落了一抹亲切笑容说:“稚水,我不是已经收到你的感谢了吗?”


    林稚水挑了挑眉尾:“嗯?”


    “你能来这喝上一口我斟的茶。”裴观若噙着笑,好似从端坐在这家环境幽静高雅的餐厅开始,笑意就没散过:“我已经荣幸之至了。”


    林稚水指尖细细摩擦过茶杯,被适宜的水温贴着,心里却发现裴观若好像极喜欢用荣幸二字,聊天时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已经近乎让她耳熟能详了。


    裴家教育子女处世之道的家风竟是如此吗?


    林稚水有点琢磨不透起来,毕竟先前哪怕是遇到秦晚吟那种表面上端庄温柔的,可骨子里尽是难掩出身豪门的那股心高气傲气息。


    鲜少像裴观若这种看似图谋,又似乎什么都别无所求。


    这场下午茶喝完,林稚水没有在外面久留,赶在落日之前就回到了家中,可惜夜幕降临时,宁商羽在外临时改了行程回了一趟老宅。


    她只能独自用晚餐,又心不在焉地上楼,最终拿手机给远在江南的林曦光打了一通电话。


    凡是遇事不决就找姐姐。


    林稚水站在极宽敞的主卧落地窗前,欣赏着那一片挺拔高大的落羽杉,褪去夏日生机勃勃的青翠,如今逐渐初秋颜色,特别是被路灯一衬,树影间接地把湖泊染成了犹如鎏金色的海洋。


    林曦光挂完电话后,在半个小时内又重新回拨过来。


    意思简单明了。


    裴观若没有任何问题。


    “可她太了解我的喜好了。”林稚水眼睫一垂,轻声说:“瞳瞳,我甚至有种她就像是我的影子,如果在外自称是林家的女儿,也不会有人起疑。”


    “我只有一个妹妹。”林曦光提醒道,转瞬间,话顿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应着身旁的人。而林稚水处于寂静的环境下,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你很忙吗?”


    林曦光过两秒才出声:“没有,你姐夫跟我讨个吻。”


    林稚水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不到……虽然过早了点,却也不好继续打扰什么,刚要说挂了。又先一步听到林曦光那边的背景有椅子摩擦过地毯的沙沙声响。


    像是被人突然连人带椅子拽了过去。


    “善善。”而林曦光语速稍慢一秒,又快了些:“以静制动,据我调查出的资料,裴观若没有冒出头的这些年都在国外艰难求学,跟一个普通留学生没区别,她连裴家给予的资源都不动用,如果……”


    话顿到静得离奇,毫无预兆地说:“挂了。”


    林稚水正耐心听着,心想说完来:“瞳瞳!”


    “我没那闲情雅致一边叫床,一边跟你分析这些,听话……自己去看资料琢磨。”


    林曦光当机立断的。


    真挂了。


    主卧重新归于安静,林稚水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先为哪个字震惊才好,指尖揉了揉眉心。


    她虽然没有听过,却不免想到林曦光自幼就生了一把好嗓子,在当年江南楚家来要人时,母亲还特意重金聘请过一位定居在港区的京剧名伶上门教学。


    就为了把这副好嗓子,变得更美妙一点。


    起码嫁到楚家去,要是无法无天得罪人的时候,话难听,但是声音起码能好听一点儿。而林曦光虽然毫无戏曲根基,却学什么都极有天赋,很快就给学会了……除了因父亲葬身大海,对海洋生物学领域从心理上就很排斥。


    林稚水这些年虽然极为喜欢海洋生物,也主修了这个专业,却顾及妈妈和姐姐心情,不会光明正大的表露出喜好。


    裴观若无论是养育珊瑚,还是那幅画,都完美吸引到了她注意力。


    林稚水纤细的后背靠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琢磨了起来。


    忽地。


    把玩在指间的手机一声作响,垂眼看到,是林曦光发来的新消息。


    她表情微困惑。


    这么快就叫叫叫完了吗???


    第48章


    没那么快。


    林曦光新的语音伴着隐隐约约勾缠出舌尖的细碎、旖旎声响传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云雾,转而间,很快便被熟悉的又轻又清冷腔调抹去: “善善,比起不受家族重视的裴观若,裴家那个最受宠……也是在血统上真正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才是你要注意的,她也是当初跟你竞争和宁商羽联姻落选的人之一。”


    林稚水认真听完,有一瞬的意外与好奇,指尖停悬在了屏幕上,却好似静止没有继续打扰到林曦光。


    她把手机放下,先回浴室去洗澡。


    一个小时后,是整个私人住所里外都静了下来。


    林稚水裹着绵软的睡袍躺在宽敞的床上,脸蛋下意识贴着属于宁商羽的枕头,呼吸间轻轻嗅着那股已经淡去几乎没有的冷杉味。


    没过会儿,她眉尖蹙了起来,重新摸过手机看时间。


    这几点了?


    姐姐姐夫一早都睡觉了,她老公还不回家??!


    林稚水表情逐渐变得不满起来,随即点开了宁商羽的微信聊天框,很用力地打字过去:【查岗……】


    夜晚流逝得很快。


    刚入门。


    裴观若在穿过奢华明亮的客厅时,被人冷不了的叫住了脚步,她停驻,极其缓慢地循着声源转过身,看向了懒洋洋卧在棕红真皮沙发上的女人。


    也就是裴家这座风水特别好的老宅里,真正唯一有资格继承的金枝玉叶:


    裴以稀。


    ——物以稀为贵,连名字都是出生时,裴胤亲自取的。


    “观若姐姐。”此刻裴以稀目光落在裴观若那张脸上,几秒后,淡色唇瓣勾起明晃晃的讽刺弧度:“听爸爸说你真成功把宁商羽勾到手了?妹妹我有点好奇呢,你说……那位真正的宁太太要是知道真相,会怎么看待你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裴观若没露出丝毫表情。


    “自然是有的,于公你领了爸爸的任务,是出卖这副皮囊在为家族做贡献,而我身为裴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关心下进度无可厚非吧?” 裴以稀说完,又说:“于私呢……”


    她抬手从茶桌旁边花瓶里盛开的弗洛伊德玫瑰,挑了一支娇艳带刺的出来,慢慢地在指尖转着玩,说出的话仿佛已经为了情爱心碎至死过无数次了调儿:“我暗恋了宁商羽十多年,在联姻一事上被林稚水抢占先机,如今又被你这种风尘小姐生下的私生女捷足先登,总是要嫉妒一下的啊。”


    “我为什么会捷足先登?”裴观若语气轻飘飘:“还不是你这副皮囊生的太平淡,不用扒,光看一眼就没有任何价值。”


    裴以稀容貌随母,顶多算是清秀的小家碧玉长相,倘若平时珠宝首饰各种光鲜亮丽打扮之下也能入眼。


    可是偏偏当年裴胤“救济”进家门的情人们都是样貌顶好的,生下的私生子女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就显得裴以稀除了高贵瞩目的身份外,其余的,过于平平无奇了起来。


    这也是裴以稀想得到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完美人生里的唯一痛点。


    裴观若甚至还提及:“当初宁家的联姻,你落选,为什么父亲只替你竞争一次,得知宁商羽定了港区林家便劝你放弃,不就是父亲比你看透局势,林家在外有个众所周知以美貌著称的大小姐,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美貌上能弱到哪里去?”


    裴胤擅于精明谋算,一向是知道自家子女们的价值有几斤几两。


    宁商羽这种站在云端之上的权力巅峰男人。


    林稚水的美是同样直接反映了他的阶级。


    客厅气氛凝固半响,裴以稀被裴观若的伶牙俐齿给气笑,纵然再不甘心,可比容貌,确实是无人能及林稚水……


    那又如何呢?


    裴以稀说:“我得不到宁商羽,顶多吃一点情爱的苦头,也有整个裴家为我所用,为我提供无限资源人脉。唔,我没记错的话,林稚水是你白月光吧?”


    裴观若站着没动,纤美的肩背却绷得紧紧的。


    裴以稀坐着,看她却犹如看自家后院养的宠物没区别,“你的白月光可是在小时候拿导盲杖救赎过你这条命呢,如今你却恩将仇报,姐姐,你好残忍哦。”


    论起残忍。


    又有谁能比得过裴以稀,在她还是个小小孩童时,就在家中饲养罗威纳犬,出了门也带,还最喜欢当众使唤那条恶犬狂吠追咬同龄人。


    裴观若领教过,最严重一次是在宁家老爷子寿宴时险些被咬伤这张脸。


    要不是双目失明的林稚水敢护她的话……


    因此,提及这些旧事的裴以稀,自是记恨住了林稚水,一直心心念念要给那只罗威纳犬报仇雪恨,只是林家把体弱的小女儿藏得太严,外出的行踪更是半点风声也不透露,更别提让心思邪恶的东西近身了。


    如今算是新仇旧怨重叠在了一起。裴以稀生的平淡却心气高傲,非常不屑于像秦晚吟这种为爱痴傻行为,竟三番四次地送上门给林稚水羞辱。


    她是裴胤捧在手掌心里精心教养长大的,效仿父亲城府手段,最懂驭人之术。


    裴观若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以色待人的提线木偶,拿去跟林稚水斗的……而她只要把这条线缠在手上,动一动指尖就够了。


    裴以稀突然将捏着玩的玫瑰摔在裴观若的裙角处,最外层的花瓣如血散落在地,“下次你爬床的时候,记得录好视频,我要看。”


    裴观若说:“你自己去跟父亲说。”


    拿父权来压?裴以稀冷笑了一声:“你把林稚水视为白月光,谁知道有没有玩阳奉阴违裴家那套?好姐姐,我这是给你自证的机会啊。”


    自证?裴观若继而从包里拿出一枚雕刻着宁氏族徽的银色指环,走过去,很平静地放在了茶桌上。


    “这枚指环是他的贴身之物,不是所有宁家之弟都有资格佩戴的,我能拿到,就足够证明已经近了身,你可以让父亲拿去验证伪。”


    宁氏族徽有专门御用的设计师团队制作。


    以身为老祖宗宁徽诏定下的规矩,但凡有能力进核心圈的,才能拥有这个彰显身份和家族排名靠前的地位。


    裴观若仿佛对这种爬床的羞辱毫无感觉般,指尖从冰冷桌沿骤然离开,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往环境幽暗的楼梯方向走,每一步,看似轻,却又好似有沉重的枷锁坠着。


    裴以稀的注意力都被这枚折射出冷冽色泽的指环吸引,眯起眼观摩片刻,才若有所思地伸手拿了起来。


    指环倏地碰上大理石质地的台面, 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宁惟羽大汗淋漓过后,将往右手套的指环不小心手滑掉了下去,他捡起,抬眼看向极宽的镜子。


    镜面被璀璨的水晶灯照映得非常明亮,倒映出的高大身影也不止他一个。


    宁商羽身形高挺地站在光影里,将激烈拳击过后的绷带解开,上身赤裸,线条完美的肌理随着动作张弛,胸膛则是穿刺了两枚环钉,与分别垂挂摇曳的冰川蓝链条正相得益彰。


    宁惟羽目光落在那链条上几秒,先前在拳台格斗就注意到了此物,只是没细看,见宁商羽极度洁癖的禁欲外表下,在婚后私下还有这一面癖好倾向,挑了挑眉峰:“这挂件倒是看着新鲜。”


    宁商羽掀起眼皮:“你感兴趣?”


    自幼生存在这个家族里大家就爱凑一起全方面的竞争攀比,计谋要是分不出个胜负,就靠武力值施压。


    在宁徽诏没把权柄交付出去之前。


    宁惟羽拉帮结派跟宁商羽分庭抗礼了很多年,哪怕是处于下风,他就犹如输掉领地的雄性狮子暂时对高高在上的狮王俯首称臣而已。


    兄弟间的明暗关系再怎么不睦,表面上,至少在重视家族人员团结一致的老爷子这里都会默契的阴阳怪气模式地和谐共处起来。


    几秒后,宁惟羽稍微侧过身,逆光缘故神色被遮蔽,薄唇淡淡地说:“我可不像宁濯羽,什么都要跟风效仿……”


    宁商羽语调比他更淡:“是么。”


    “我对此物兴趣不大,不过对兄长的药剂倒是挺有兴趣的。”宁惟羽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个上面,缓慢地说道:“爷爷召你回来,似乎是为了研发团队有了新进展一事。”


    宁氏注巨资养的那群顶尖科学家不是当摆设的,哪怕不能根除基因里带来的病症,而在旧药剂快失效之前,重新研发一款抑制的新品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


    宁商羽临时被召唤回来,确实是因此事。


    宁惟羽天天在老宅膝下尽孝,掌控的一手消息自然也多,停顿了片刻,目光看着宁商羽那张俊美又立体深邃的五官,继续说:“恕我冒昧,这算是老宅这边给林稚水进门的新婚礼物么?毕竟新药剂可以抑制长达一个月的生理欲望,身为宁太太,承受的重任也能有所减轻不少。”


    “你不是老爷子最懂孝道的亲孙子么,这点心思都猜测不透?”提及基因的病症,宁商羽神色漠然的像是旁观者,明明整个家族内就唯独他一人置身在这股危险漩涡中心,长期压抑着强悍高大躯壳里的强烈性欲。


    宁惟羽摆正冷冽的银色质地指环位置,嘴角上扬,“我有什么资格猜,毕竟最懂孝道的亲孙子又怎么能比得过兄长在爷爷心里的地位。”


    宁徽诏为了让宁商羽不再身体反应和意识浪涛里长期极端的禁欲,默许跟港区林氏联姻。


    又为了不让宁商羽破戒之后,不用过度去依赖妻子作用。


    能默许气运已尽的秦家所作所为,又苦心积虑去研发最完美药剂。


    这种待遇,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子孙都能拥有的。


    不过宁惟羽更清楚,宁徽诏这步棋更深一面的意图是为了把林稚水身为妻子的作用给完全透明化,以免重蹈覆辙白音珂身上发生的事故。


    毕竟,林稚水不乖乖扮演一个在家娇弱不能自理的美丽妻子,敢利用宁商羽的依仗毁掉攀附宁家多年的秦家根基,逼人断子绝孙。而这样做的后果,也一手间接性打破了宁氏内部权力体系的公平,就注定要遭到老宅这边的猜忌与警告。


    宁徽诏这是准备将宁商羽满身满骨的权与欲……暂时离线制。


    没有资格的宁惟羽陪宁商羽打完拳击后,便识趣告退。


    而今晚,发完查岗消息的林稚水没有耐心等到回复,就先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陷入了熟睡状态。


    又许是脑子琢磨裴观若的资料给引发的,一整晚都在莫名做稀奇古怪的混乱梦境。


    林稚水梦里的世界周围被白雪覆盖,看不清任何东西,唯一的色彩竟是黑的,待犹如电影镜头一样猛地拉近后,才发现那黑点是只超级大的巨犬。


    之后,林稚水惊慌失措地提起裙摆就跑,被这个巨犬疯了似的追赶,而她像是死循环似的被无数个梦境交错,逃下一个又一个的环旋楼梯……


    直到即将被黑色巨犬獠牙咬住时,心脏骤然停跳瞬间,梦境毫无预兆地碎了。


    雪白的亮光散去,无数碎片在黑暗中凝成了一张俊美又熟悉的脸孔。


    林稚水睁大了微微迷惘的琉璃眼,尚未察觉自身已经惊醒过来,在主卧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屏住呼吸紧盯着宁商羽,好似害怕又是个梦境。


    “善善。”宁商羽俯首靠近,高挺鼻梁旁的侧影被暗光衬得尤为陡峭锋利,叫唤她小名,又抬指,拂去她浮在洁白额际的薄汗:“怎么了?”


    被他指腹一触,就跟自动触及到了像是洋娃娃上的机关一样。


    林稚水肩膀颤巍巍缩了起来,本能地想要躲避开这个热量,那双琉璃眼还处于被封住了视觉状态似的。


    不会认人了。


    “你躲什么?”宁商羽耐心低问。


    林稚水眼中透露出小动物般的敏锐警惕情绪,抿了抿干燥的唇,突然带着睡腔问:“你是狗吗?”


    宁商羽眉骨弧度生得极精致锋利,皱起时自带压迫感,“你见过哪只狗能开口跟你说话?”


    “可能是变异品种。”林稚水表情空洞,却能跟他对答如流,又觉得在黑暗里没什么安全感似的,用力扯被子包裹住自己,甚至潜意识里害怕宁商羽可能下一秒就要倏地变身了。


    她呼吸顿了顿,企图讲道理:“能不能别追我了,我逃的好累。”


    “……”


    “或者是少吠我两声,轻轻的也行,我姐姐说,我年幼起心脏承受能力不太行,出门如果遇到恶犬就要谨记着躲远点。”


    “……”


    “我有点害怕狗,特别是黑色的。”林稚水表情柔柔弱弱的盯着披着宁商羽脸的恶犬,提出个小小要求:“你把西装外套脱了好不好,求求了。”


    考虑片刻,宁商羽抬手不疾不徐地解开那枚宝石纽扣。


    下一秒,林稚水毫无预兆地抓起枕头朝他砸,声音恼火:“你还说你不是狗!”


    “不是狗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脱掉这个黑色的西装外套?”


    一时间,这番有理有据的质问,反倒是让宁商羽修长指骨僵了僵,枕头这点力度,跟在拳台上激烈的搏斗相比不值一提。


    不过此刻林稚水都坚定以为还在梦境里了,也不忘耍心眼子,试探完眼前“宁商羽”的真面目后,就往床下跑。


    她又要去找楼梯逃命……


    宁商羽这回温柔尽失,手臂轻而易举地将跳床的人横空拦截,借着体型悬殊的优势,把人压制住,恶劣地捏起了她下巴:“林稚水,抓到你了。”


    林稚水直接倒吸了一口气,僵硬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招了。


    她睫毛尖儿微微颤动,不敢去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这只狗太能伪装了。


    连这种细节都没放过,太像宁商羽了!


    随着宁商羽近在咫尺注视着她被黑丝绒床单衬得雪白的脸,光是眼神,那股浓稠滚烫的热量便隔着空气一样,通过皮肤表层流淌在她血管里,慢慢地,又弥漫到了全身上下。


    被噩梦惊吓到发凉的体温,也紧接着显出淡粉色的血气。


    林稚水热到想出汗,感觉后脖黏乎乎的,紧贴着睡袍衣领不太好受,刚要动,便听到带着戏谑的低沉声音落来:“不害怕了?”


    还是怕的。


    林稚水闭着眼睛自暴自弃地想,又豁出去似的去推开这股热量的根源之处,指尖无意间隔着衬衫似乎是乱抓到了什么,顿了一瞬,又快速摸索了起来。


    那触感,是宁商羽胸膛上的链条。


    锁狮子用的。


    她又猛地仰头睁开眼,柔润指节勾着那细链就更不会动了,不可置信这竟然不是梦境了半天,突然略尴尬了起来:“宁商羽。”


    宁商羽半眯着琥珀眼,也不回应她。


    “我以为我在做梦……”林稚水无从辩驳把他当狗恐惧了,只能佯作这事已经揭过,细声细气地颤着音说:“梦里,有只巨犬一直在追我,世界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没有路,什么都看不清。”


    她已经快忘记年幼时当过三年多小盲人的感受了,托这个梦的福,又亲身体验了一把。


    林稚水是真的害怕。


    也因此,此刻莫名显出一种脆弱感,像是找不到家的软弱无助孩童。


    宁商羽刚被撩起的心火倏地散了,继而,换了个慵懒地坐姿靠在床头,把她抱在怀里,筋骨修长的手掌覆在那片薄背上,让林稚水很安心,主动把脑袋软绵绵的埋在他肩窝处。


    比玻璃落地窗外一片夜色漆黑,犹如有骇人的鬼魅若隐若现。


    林稚水不敢去看,指尖勾着他衬衫内的链条,仿佛驱使着最强的猛兽狮子保护自己,这样梦里那只黑色恶犬就不敢寻上她了。


    静了片刻。


    宁商羽有意等她睡觉,谁知低头一看,林稚水还睁着那双被恐惧浸过的清澈眼睛,动了动唇,主动问他:“你是要去洗澡吗?我可以陪你的……”


    宁商羽周身的锋利感都收敛起来,说:“你坐在床上等。”


    林稚水殊不知他在老宅的拳击室已经泄过了一通旺盛精力了,不过见宁商羽今晚没做的意思,加上自己这副小身板也娇气,便听他的。


    然而,宁商羽往浴室走,她就立刻抱着枕头也一步步跟过去。


    直到门口时,林稚水非常有礼貌地停驻在外盘腿坐了下来,随着动作,黑如绸缎的长发顺滑地坠到纤细脚踝,仰着头说:“我不会偷看的,你尽情洗,但记得对我的小老公别太粗暴了,要洗香一点。”


    宁商羽被她引得笑了,也没赶她。


    甚至堂而皇之地把门大敞着。


    无论是男人高大的身形轮廓还是流水声,在夜里,都给林稚水营造出了某种安全感,她坐着无聊,手指无意识划着地板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什么,又去拿手机认真搜索起来。


    等宁商羽洗完澡,裹着一身水汽重新现身。


    林稚水指尖握着手机,紧蹙的眉心说,“我知道梦里那个恶犬叫什么了。”


    宁商羽听到这,已经有了猜测,神色没有丝毫讶异。


    林稚水红唇轻动,用一种轻柔地、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 “它叫罗威纳犬!”


    ·


    罗威纳犬这种体型强壮的护卫品种,对主人忠诚无比,但对陌生人却极具潜在攻击性。林稚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梦见这种狗。


    她想不通,但是隔日起,宁商羽一大清早出门前,就亲自吩咐管家加强安保监控管理,严谨这种犬类意外出现在住处附近。


    又吩咐下,主卧落地窗外的那片湖泊夜灯彻夜不息。


    彻夜不息……


    至少林稚水惊梦醒来不必怕外面有鬼了。


    而她心里就算有点怕,到了光天白日时也绝口不会认,指尖一边伸出让浓烈的阳光流淌在肌肤上,一边侧过脸,平静看向被管家迎接进来的裴观若。


    裴观若是来给她送狮子星座的胸针设计稿,明明手机发来便好,非要亲自送一趟:“我这儿有十个版本初稿,稚水可以先挑挑。”


    一夜时间就能迅速整理出十份设计?


    怕是早就备好了。


    林稚水白净精致的唇角笑笑:“观若,你真好。”


    裴观若心底被她一句话就激起面上温柔的涟漪,跟着浅笑起来:“我也是借花献佛,这些都是设计师的私藏作品,还有其他星座的。”


    “还有什么星座?”


    “白羊座。”裴观若看着林稚水那双眼,觉得自己好似有那么一瞬间也有幸倒映进去了,被世间最纯粹的洁白圣水洗涤过灵魂,心漏跟着跳了半拍后,才极极轻轻往下说:“你的星座。”


    “可惜我从不戴胸针。”林稚水语气在下秒很自然地转移,提起:“晚餐留下来怎么样?宁商羽也会回来陪我一起吃晚餐。”


    裴观若恰到好处地问道:“宁总会回来?”


    “是呢,他自己有门禁时间。”林稚水表情安静地端详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她,停了一秒,才慢悠悠地吐出最后四个字:“落日之前。”


    倘若不是工作行程突然有变,落日之前宁商羽就会准时归家。


    林稚水看似态度如水好相处,实际上要留裴观若,便从未给过她拒绝余地,直接吩咐管家今晚加菜。


    然而,随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像是一幅巨大的油画从金红褪到了淡淡的蔚蓝色。


    宁商羽还没有出现。


    林稚水长裙几乎迤逦至地的靠在沙发手扶上漫长的等待,终于耐心告罄地紧蹙漂亮的眉头,心想这真是巧合上了么……


    有强烈时间观念法则的宁总大人!


    怎么还不回家呢?!!


    第49章


    裴观若坐在沙发上纹丝未动,绮丽的红色落日在眼前,圣洁又美丽的林稚水也在眼前,某个瞬间,她专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美好,像是要通过眼睛,把这一刻完整地刻画在脑海中。


    这时,倏然响起的手机铃音,打断了她构思。


    林稚水也被吸引望过来,歪了歪脑袋,表情没什么变化。


    裴观若柔柔地微笑,对她说:“我接个电话。”


    随即,便起身离开客厅的沙发区域,缓步走到环境幽静的露天阳台处才选择接听,一时间没出声,淡唇是微微抿着的。


    等了片刻,手机传来了一道压抑着欲又磁性低沉的嗓音,跟她下命令:“裴三小姐,现在来我这里。”


    裴观若没有遵从指令,声音放得很轻:“十分抱歉,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另择个时间吧。”


    “到底谁是情人?”


    见他态度强硬,裴观若的应对方式依旧是极为温柔以待:“我是,却不能因为是你的情人,连起码最基本拒绝性请求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吧?”


    “上次画廊你请求我相助一臂之力时,可没有当情人当得这么贞烈。”


    裴观若是承认要是画廊没他助力,是不可能见到被宁家重重保护极好的林稚水一面,更不可能有机会能与她快速结缘上。


    可又怎样呢?


    画廊的恩情,上次在床上已经还彻底清了。


    裴观若丝毫没有做情人的知冷知热自觉性,腰肢虚靠在栏杆前,眼眸是不由得望着客厅方向,林稚水许是等得无聊,透着粉的指尖也拿出手机慢悠悠刷了起来。


    略停几秒,裴观若才对着电话里的男人平平静静道:“请问还有别的事吗?没的话,请允许我先挂电话……”


    “我指环落你身上了,准备什么时候还我?”


    裴观若表面恭恭敬敬的话,在他话锋一转里消了音。她没办法归还,那枚雕刻着宁氏族徽的银色指环如今正挂在裴以稀脖子上,整日当狗链戴呢。


    指环还不了,就得以身抵债,这么浅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良久后,裴观若找到自己的声音,辨不出悲喜地回答:“我现在就来,请你稍等片刻。”


    挂了电话。


    落地窗外的夕阳已经被淡墨夜色覆盖,但是窝在沙发上的林稚水还是几乎在发光一样美好。


    裴观若脚步极轻地停驻,即便是眼看着能跟林稚水共度晚餐的机会已经触手可得了,却始终命运作弄人,随意一个手机铃声的召唤就能犹如镜花水月般给无情打碎。


    她调整好显得些微低落的情绪,脚步重新迈近,开口道:“稚水,我该走了,画廊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故,要立即过去处理一下。”


    林稚水正给家也不回的宁商羽发消息,都编辑好了还未点下,被蓦地打断,怔然抬眼,又轻轻问:“啊?那你需要帮忙吗?”


    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那么善良,不是生气,是带着怜悯感的关切。裴观若摇了摇头,把这个为了完美脱身的借口继续往下编:“我自己能解决。”


    林稚水点点头。


    等吩咐管家替她送裴观若出门,偌大的华丽客厅四下重新归于寂静后,林稚水顿时没了装冷静的心思了,就剩下自己了,何必在克制着小情绪。


    她把编辑好的文字一个个删掉,直接发语音:“宁商羽,我有责任义务提醒一下你,身为已有家室的丈夫,天黑了不知道回家的下场会很严重,事关你贞洁,请你务必要重视起来!”


    真是的。


    谁家老公隔三差五要被这样催???


    如果不是裴观若提前告辞,那她宁太太的颜面何存?


    林稚水跪膝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垫上,眉心蹙了起来,心想要不要再来条语音震慑一下这个男人,这时,送客回来的管家恰好走过来,提及秘书致电……宁商羽赴美出差的保密行程。


    林稚水:“出差?”


    那不是意味着宁商羽不回家了吗??!


    管家点头:“是的,黎近秘书亲口说的,可能要三天时间。”


    林稚水沉默地顿了一下,紧接着把发过去两分钟还未到的语音撤回了,又板着脸蛋表情把宁商羽的微信昵称改成了:【家也不回】


    今晚丰盛的晚餐只有她独享,随着夜色黑得像是化不开的浓雾,落地窗外的世界角落也逐渐浮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虽知道会彻夜不息,但林稚水洗完澡,严实裹上像结了霜的白色睡袍回到主卧,看着夜景,衬得她如今更像待在玻璃罐里,不由自主地被某种丝丝委屈淌进了心口,愈发觉得孤单起来。


    宁商羽明知道她近日害怕做噩梦,不敢独眠,还去出差?


    显然是千秋大业比老婆睡眠质量更重要!


    林稚水往床边坐,手机屏幕一亮,似乎是进来了条消息。


    她这会儿带情绪,懒得看,透着粉的脚尖抵在长绒地毯上,也不急着爬进被子里去睡觉,总之满脑子都是宁商羽的所作所为,过几秒,垂着的睫毛用力眨了眨,把眼底想掉泪珍珠的冲动给憋回去。


    黑色的,巨大的,罗威纳恶犬有什么好怕?


    难道真能在梦里把她咬死掉吗?!


    林稚水心里默默地说服自己不用害怕,更不想显得自己那么脆弱没有用,过度的粘人依赖不是个好习惯。


    这点上,特别是在她小时候因粘人患上过轻度分离焦虑症时,林曦光用了大半年时间,才帮她改善掉的。


    如今分离焦虑症又隐隐约约有冒出来的现象,就好似少了宁商羽的胸膛和那股充满生机勃勃的冷杉气息,她就睡不安稳。


    林稚水再度把眉心紧蹙,随后,又直挺挺的躺下,明显带着怨气要认命时。


    忽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了。


    夜深人静下,这种近乎诡异一样的声音,让林稚水瞳孔微微缩起,要不是自始至终都没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她都要心生怀疑:


    外面是哪只恶犬在敲门!


    林稚水虽然想象力丰富多彩,却还是分得清如今置身在现实世界的,抿了抿唇问:“是谁啊?”


    “宁濯羽。”


    “宁赐羽。”


    “宁舒羽。”


    半响后,这三道自报家门的熟悉男性嗓音简直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暖色调的落地灯温温柔柔地照着偌大奢华的客厅,又有人有热茶的缘故,无形中驱赶了夜色的寂静。


    林稚水裹着睡袍和一条很长的洁白羊毛毯窝在沙发上后,睁大了些的清透眼睛看着突然到访的这三位,有点儿茫然和困惑不解。


    “我品行高洁,事先声明可没有深夜扰民的恶习,是你那位喜欢用兄长威严压人的亲亲老公交代了,你最近做噩梦怕黑,让我们三个没有人权的奴隶来护家。”


    宁濯羽没个正经形象地瘫沙发靠背上,薄唇溢出的那似笑非笑语调,仿佛嘲笑她多大了还怕?


    反观身穿白衣衬衫宁赐羽是安静型的,默默地倒了杯茶给她。


    不似小濯司机嘴巴不饶人。


    林稚水对他友善笑了笑,然后把视线看向又重新染了一头浅白金色短发的宁舒羽,外表看着毛茸茸的,心里同时在琢磨起了他的护家作用在于?


    观赏性?


    宁舒羽感受到了来自她的质疑,眨巴眨巴眼,话比宁濯羽诚实多了:“哥让我来陪你解闷,宁濯羽和宁赐羽在群里得知后……非得自告奋勇倒贴跟来看家护院。”


    宁舒羽之所以会被选中,显然因他性格开朗活泼又天真,在家族内部是当之无愧的吉祥物存在。


    “……”


    宁濯羽非常品行高洁地把宁舒羽一头着地摁在了沙发的宽枕上,被明晃晃当场揭穿后,直接采取武力值镇压。


    “暂停!”林稚水抬起雪白手腕打了个手势,及时地避免即将发生的一场血光之灾惨案,虽然是宁商羽安排来的,但她还是很心存感激这三位的出现。


    起码在夜长漫漫之下,这栋不可侵犯的私人领域住处就不显得那么孤单落寞。


    林稚水暂时不想上楼睡个畅快,便提出跟他们打扑克牌。


    大家都围绕着大理石质地的茶几坐,垫着柔软蓬松的厚羊毛毯,毕竟是跟她玩,什么游艇私人飞机的就不压上来豪赌了,以免显得三人联手故意欺负人来的。


    用宁濯羽气焰嚣张的话来说,如果把人输哭了。


    直接惊动尊敬的兄长大人连夜回来撑腰,在座的每一位兄弟都要死上一死。


    “别看轻了人。”林稚水将雪白的纸几乎分毫不差折了几折,又撕成长条作为惩罚机制的道具用,输的人,就往脑门上贴。


    而扑克牌的玩法很简单,跑得快,谁的牌先出完就代表赢了。


    当然如果不想脑门上飘白纸,输的一方,也可以选择回答赢家的提问。


    半个小时过去,林稚水稳坐赢家宝座,在光晕下格外圣洁到不沾一丝尘埃的美手捏着牌,像是捏着花,结果招招痛下杀手。


    她就没输过。


    宁濯羽输不起,开始质疑她牌技:“一定有问题,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老千是什么?”林稚水声音透着些茫然。


    宁舒羽一手跟新娘子掀盖头似的,把脑门的白纸撇开,露出圆润润的眼睛:“嫂子,就是作弊的意思。”


    宁赐羽曲起指骨在桌角敲了敲:“这番言论不代表我。”


    林稚水端着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说:“玩这个我不用作弊的,以前在家天天玩,都玩了十几年了……”


    一开始她玩跑得快,实则跑得慢,总是被阿瞒嘲笑可能是人小腿短。


    随着时间推移,林稚水已经熟能生巧到自有一套超绝的牌技。


    当然,也仅限于玩这种打法的扑克。


    见宁濯羽公然质疑她人品,林稚水决定小小的惩戒一下,便拿钢笔,用黑墨在纸条上写下“心胸开阔”四个鲜明字迹,继而,往他额头正中央贴。


    宁濯羽:“……”


    下秒,林稚水毫无悬念又跑得快了一步,这次她再次区别对待,往纸上又写下光明磊落的时候,宁濯羽忍不住主动说了:“我选回答问题。”


    话音落地,林稚水唇抿出微笑:“让我想想……”


    问什么好呢。


    她故意停顿思考了一秒,实际上早已经不露声色地布局好了一切,自然而然地问出:“你就随便透露一个宁商羽年少时的感情史吧。”


    宁濯羽倚靠着沙发沿,闻言挑起了锋利眉峰:“什么感情史?”


    “比如他有没有喜欢过人,暗恋的也算……”林稚水睁着好奇的眼,仿佛纯粹只是求知欲突然冒了上来。


    “比如什么呢,喜欢和暗恋两个字有资格出现在我尊敬的兄长大人字典里么?”宁濯羽漫不经心的姿态,却无形中透露着带着骄矜的傲气:“他人生只有扩展宏图大业的野心……”


    宁商羽是个绝对的利益至上商人,这点众所周知的。


    而林稚水跟他的婚姻又是建立在家族联姻上,自然就摆脱不了利益二字,宁濯羽觉得她应该不会介意听到这些实话。


    否则,也不会好奇问感情史了。


    于是又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吐槽起了宁商羽在家里对弟弟们也从不怜香惜玉行为。


    渐渐的,宁赐羽也非常低调加入了进来。


    然后又提起一件年幼时发生在老宅的事,宁商羽跟宁惟羽不知是何缘由当众打架斗殴,热心肠跑去劝架的宁舒羽被踹进了后花园的池塘里。


    等跟只白毛小流水狗似的被提溜上来时,遭到两个罪魁祸首花钱封口了这件事。


    免去了惊动老爷子的责罚。


    至今宁赐羽都很好奇,“当年你勇敢上前劝架,到底听到了什么,被踹水里了?”


    “我不记得了。”宁舒羽脑子被水浸泡过,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收到这笔封口费,他后面把这一脚归于是两个哥哥太爱自己了。


    因此,引来了宁濯羽强烈的嫉妒心,直接重拳出击,劝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别再痴人做梦:“宁商羽跟宁惟羽爱什么都不会爱人。”


    这话没有伤到宁舒羽分毫,反倒是安静旁听的林稚水心窝子有点儿疼。


    她突然懒得继续玩牌了,态度很敷衍地找了个理由:“你们脑门上没地方贴纸了。”


    随即,便裹着洁白羊毛毯往宽敞的沙发上躺,隐约露出睡袍一角,犹如层层堆簇的雪。


    脑门贴纸的三位互相看了眼,这副扮相排排坐搁在一起,都能就地扮演新鲜出土的复古僵尸,还是清朝年代。


    宁濯羽和宁赐羽很有默契地扯了下来。


    反倒是宁舒羽戏瘾上身,摸着挡视线的白纸,突发奇想地编造了一个深夜小故事:“从前有个人胆小怕邻居养的大黑狗,夜里经常要开灯照明睡觉,这样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会不会被黑狗破门而入,一次发现自己自然醒来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


    “可不对啊,还没天亮吗?”


    “他伸长手臂去开灯又关灯,来来回回几次后,突然感到头发和枕头都是湿的,然后心如死灰地发现原来是黑狗已经摸进来了。”


    宁舒羽故弄玄虚,没急于把故事将完整,而是拉长神秘的语调问:“知道黑狗在哪里吗?”


    林稚水身子悄无声息地侧卧在沙发上,听到刚刚开头时就变得表情麻木又空白,奈何内心强烈地拒绝,耳朵又好奇竖起。


    见宁舒羽问。


    林稚水心里回答:在脑袋上。


    与此同时,宁舒羽也揭露了真相:“那条邪恶的黑狗正趴在床头含着他的脑袋,等他发现后,就猛地咔嚓一声咬下来嚼呀嚼……”


    还嚼呀嚼,林稚水绝望地闭上眼,指尖紧紧地攥着衣领,尽量让自己不要颤抖,也不要冲动对宁舒羽做出点儿伤天害理的行为。


    但是今晚,注定无眠了。


    等稍微把情绪冷静了下来后,林稚水端着非常脆弱的心理素质,才抬头很真诚问起他们:“我准备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你们是睡客卧还是?”


    “不然把我们三挂外面树上一晚?”宁濯羽也学她真诚的提议。


    林稚水抿起唇,有点儿被说心动了。


    宁赐羽倒是自带白骑士病,看破她不敢独眠的心思,又不好明文规定大家都必须舍命陪君子一起将就在客厅。


    他很体贴地说:“我晚上没有睡觉的习惯,可以在阳台那边的沙发办公。”


    林稚水瞬间觉得宁赐羽整个人都在可爱到发光。


    而宁舒羽也要去露天阳台占据一席之地,他夜里跟狐朋狗友约了上线打游戏,很自觉地不去惊扰到林稚水的睡眠。


    至于宁濯羽倒是姿态懒洋洋的依旧坐在地毯上,长指把玩着那副牌,一人分饰四角,非得通宵把这个打法研究透明来。


    林稚水起先是没什么困意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赴美家也不回的那位,然而,健康的生物钟一到点,就陷入了秒睡的平和状态里。


    连续三日。


    只要家也不回的那位还在国外又严格保密行踪,宁濯羽等人跟石狮子作用似的就在这里连续陪着,从一开始都跟她歇在客厅的范围之内。


    到第二夜,林稚水乖乖回主卧了,又把隔壁次卧和楼上楼下的范围都安排一个。


    她没有明面上冷暴力宁商羽,毕竟于情于理人家忙着事业,还不忘吩咐弟弟来作陪,要是还闹个不停,倒显得她性子多难伺候似的。


    林稚水心平气和地把裴观若的设计图纸远程发给了宁商羽,问他喜欢哪个?


    她存着一份小私心试探,结果宁商羽在百忙之中还真选了个顺眼的。


    早晨醒来时,看到微信聊天框里的新消息,林稚水陷在丝绒被子底下的纤弱身体都跟没了力气似的。


    裴观若的设计就这么符合他眼高于顶的审美?


    她指尖狠狠地往干净的屏幕滑动,上一条文字清晰地浮现出来,是问“喜欢”哪个。


    宁商羽不是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怎么就能被精准的投其所好上?!!


    这跟当初秦晚吟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不同,林稚水从刚开始就觉得裴观若哪哪儿都不太对劲,显然是冲宁商羽来的。


    上次原本想安排个三人晚餐,从中试探出两人是不是有过旧情分。


    奈何宁商羽有家不回。


    还出差行踪严格保密,谁知道是不是借口?


    林稚水带着浓烈的情绪色彩不准备采用这些设计,而是在书房苦熬了一夜后,亲自设计了一款乳链,用白色钻石质地去雕琢出小羊羔,分别在细链两端的精巧珊瑚上窝着。


    等第四日夜晚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宁商羽的身影给盼到了。


    林稚水虽穿着真丝洁白的睡袍,却高高在上地站在楼梯,眼眸不笑地盯着那着了身锋利黑色西装的宁商羽。


    继而,她歪了歪头说:“你还知道回家呢?”


    明亮的冷光把林稚水那张白瓷似的脸蛋照得极淡,唯有眼尾的痣是艳得发红,仿佛是酝酿着她的情绪,宁商羽眼神沉静注视了会,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出差三日,宁太太气性大到准备把我逐出门外了?”


    “我怎么舍得呢。”林稚水音色如水一样沿着楼梯流淌下去。


    待宁商羽逐步走近,呼吸清晰地闻到来自她沐浴后的清新植物气味以及体香,又像夜雾一样笼罩在周围。


    三日不见小别胜新婚。


    他毫不客气地伸出修长的手掌,却没有急着做点什么负距离的亲密事,而是滑入她的柔软乌黑发间,漫不经心地摩挲而过,沿着衣领往下,像危险的兽类一回来就巡视领地的气味有没有变淡。


    那股浸透过她皮肉深处的冷杉气息几乎消散掉了。


    他的指腹动作绵长又磨人,林稚水蝴蝶骨下意识颤巍巍了起来,却没躲,任由被摸索着雪白皮肤之下的孱弱骨架。


    而与此同时,她对宁商羽据为己有的思念也在见面第一时间后,无声地达到了差点儿无法控制的地步。


    说白了。


    林稚水想把近在咫尺这个利益至上的野心家从头彻尾的据为己有,不喜有任何女人了解他喜好,觊觎着他的一切,哪怕无关权利,只是纯粹看上这副一露面便能摄人三魂七魄的样貌也不行。


    她心口都快这股情愫撑得很满,犹如猛烈的风浮过干净湖泊上,丝丝惊起的涟漪经久不散,又从微垂的眼尾偷偷地泄露了出来:“宁商羽,狮子座的设计就那么让你喜欢吗?”


    “要看谁设计的。”宁商羽把她系紧的刺绣纹衣带给漫不经心扯散了,借着暖橘色的壁灯光芒,好好欣赏一下她,继而,逐渐开始变得贪心起来,“亲我。”


    林稚水故意抿紧了红润的唇齿,但是这种小小的抵抗方式,只会反激起宁商羽天生那股压迫感十足的霸道行为,很快都没等回主卧,便仗势在这里旁若无人地压制着她,深深的吻了下来。


    那股浓郁又熟悉的冷杉气味蔓延到了脸颊乃至发丝,被影响的,林稚水软了骨头,没多久,整个人就不再清清爽爽了,白得发腻的膝盖到小腿处一片湿。


    宁商羽指腹清晰地触碰到,从喉咙滚出低笑声,像是笑她这么快就到了,又极具危险地覆在她耳垂上,像是猛兽慢条斯理地叼着捕猎到嘴的美味:“流了这么多……”


    林稚水闭紧双眼,睫毛颤着矛盾的挣扎与沉沦。


    下一秒,又听宁商羽语调偏低还带着很坏心的意味问:“要帮你堵回去么?”


    他还怪礼貌的,林稚水的睡袍衣领无意中已经斜滑到了后背,肩胛骨的精致轮廓地被柔光笼罩着,随着她说话,偶尔打个颤似的:“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她心眼子上倒是真多秘密,又来这招。


    宁商羽这回没有松开她,按着腿根,显然不准她借着这个幌子逃脱。


    而林稚水站在没动,突然睁开怜悯的眼,认认真真地说:“宁濯羽宁赐羽宁舒羽还在家里,就在楼上……”


    宁商羽相当于是在大庭广众下找她欲行不轨,要是被意外撞见,也太有损高大上的兄长威严了!


    气氛凝固了三秒。


    林稚水微微屏住呼吸,还在盯着他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容,深怕眨眼间就错过丝毫神情变化。


    结果宁商羽薄唇勾起弧度,意有所指地说:“小撒谎精。”


    完了,他开始不好骗了!


    林稚水最爱端着这张纯洁无辜的脸蛋儿,偶尔来一下以假乱真的谎话,哪怕被当事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有问题,起码当场是能给忽悠过去的。


    见宁商羽已经不吃她这套玩法,林稚水忽然动了动,只好先发制人地去拿捏他唯一软肋,免得今晚全程都是她惨兮兮的处于下风。


    岂料,她手心摁住熟悉的地方时,却发现不太对劲。


    林稚水怔了怔:“你怎么……”


    宁商羽站在楼梯台阶之上,被西装一丝不苟地包裹住的高大凶悍身躯是有温度的,但是却没了生理欲望反应,不似日常富含极其磅礴力量感的生命力……


    这肯定不对!!!


    此刻林稚水手腕略尴尬僵住,满脑子都是:


    宁商羽赴美三日,把她的小老公怎么了?


    还是……她小老公生病了??!


    第50章


    林稚水瞳如琉璃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讶异到仿佛有水波要洒出来了,几秒以后,她难以置信地去解开,黑色绸制的西装长裤与浓郁夜色融为一体,而她的小老公,冷清得像高悬在夜幕之上的一弯冷月。


    “你把它……药死了?”林稚水指着,用淡粉的指甲尖尖儿点着,又像是要点醒像某种凶兽,偏偏宁商羽眼神沉静到丝毫不起波澜,也衬得他轮廓完美的脸锋利而看起来有种格外禁欲的气息。


    紧接着,林稚水又理直气壮地去点他笼罩着自己腰窝的手掌,沿着分明的骨节点到了极其冷感的筋脉:“家也不回,赴美的行程又严格保密……宁总,你不是去办公,是去试药的吧?”


    她不蠢笨,毕竟宁氏的科研基地就在国外,很难不起疑,把这些细枝末节想到一起琢磨就能猜测到真相。


    所以是真研究出抑制他强烈生理需求的新药剂了?


    “嗯。”宁商羽神态如常,手臂强劲有力把人横抱起来,去往主卧:“新药剂可以抑制长达一个月生理反应。”


    从他语调平淡的话里得到证实,林稚水眼中滑过了然情绪,毕竟宁商羽位居宁氏家族头把椅的高位,导致他在外界表露的一些微小习惯和情绪乃至身体情况,都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部人的利益。


    所以更多时候,宁商羽在旁人眼里都是“君心难测。”


    恐怕每次试药都会充满不确定性,宁家严格封闭风声也实属正常。而与此同时,林稚思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的脑袋也意识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宁商羽试药成功。


    这副身躯已经单方面地暂时屏蔽了对她的需求。


    反倒是她,先动了情,又克制不住一直以来心中渴望着,从他这里汲取走那股天生蓬勃鲜活的生命能量。


    这让林稚水肩胛骨深陷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时,遵循本能地,抬手环住近在咫尺的肩膀,盯着宁商羽极其理性,不带一丝欲的面容神色,小声控诉了起来:“虽然这个药剂也算是照拂到了我的可怜小身板,不用被使用过度……但是!你一回家就对我这样那样的,自己却没反应,这不公平!”


    宁商羽笑了,低沉的音色回应着:“怕我满足不了你?”


    林稚水莫名的紧张,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指:“什么啊,我又不像你天天想着,我思想很纯洁的!”


    她要的是那种更高级精神结合上的满足感,就像是无知无畏的小动物第一次探索外面世界,好奇的新鲜感和体力都耗尽后,能寻个充满安全感的巨大又温暖的手掌当栖身之地。


    所以衣衫不整却思想很纯洁的宁太太只认准“小老公”服务,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大老公今晚的代劳服务。


    清晨醒来。


    定时开启的落地窗帘自动缓慢无声打开,阳光穿透落羽杉的火焰枝叶,在安静室内洒下斑驳又热烈的光影。


    林稚水睡得很熟,整宿都被那股无法取代的暖烘烘温度笼罩着,是从雪白背后向前蔓延到了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处,又仿佛像是猛兽的蓬松尾巴,带着看不见的占有欲把她圈在领地里,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等室内的温度愈发热了。


    她迷迷糊糊地也睡醒过来,睁开眼,先近距离地被宁商羽那张蛊惑人心的皮相震撼了一下,随即,视线轻轻瞄向他敞开的丝绒黑睡袍,露着线条漂亮的胸腹,往下……


    唔!


    小老公还安安静静蛰伏着呢。


    林稚水身为贤良淑德的妻子,自然责无旁贷地为它健康着想,免得宁商羽睡觉不老实冻感冒了,便刚要探出白嫩嫩的手指头,去系上那松开的衣带。


    还没触及到,忽而,耳垂如被火烧,滚烫气息伴着他初醒微哑的嗓音传来:“林稚水,你要是把它摸到药效失灵,到时别哭得那么惨。”


    药效还会失灵???


    林稚水顾不上为自己光明正大的体贴行为解释,心口压着害羞和微微窘迫情绪,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宁商羽的话上,眉心一蹙:“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嘛?”


    宁商羽出差三日归家,便没有像往常一样七点整之前就出门,整个手掌紧紧扣着她,连掌纹都生得尤为完美,每根纹路都嚣张跋扈地延伸到最长。


    而林稚水出声质疑完后,还盯着那手看,完全没意识到真正危险已经逼近。


    直到那筋骨匀长,又线条漂亮的手掌从圈着她腰窝离开。


    存在感极强的温度也没了。


    下一秒随着惩罚重重降临,林稚水整个心脏都刺激得紧缩了起来,也颤得如同一枝疾风暴雨后的蔷薇,最外层的两片花瓣被拍打得惹人心怜,也开得愈发娇艳欲滴。


    在烈日下,蔷薇瓣上滴出的水珠晶莹剔透地闪耀着,很快,透着狼狈地滑落到黑丝绒床垫蒸发了。


    整整的六十秒里。


    林稚水被懵懂又震撼的都无法言喻,竟还能有这种比打她的屁股还要过分双倍的事?又同时,给她带来了感官上的全新体验。


    她漆黑瞳仁逐渐被一片水光覆盖,对着空气涣散了会儿,才很慢地眨了下睫毛,看向已经起床的罪魁祸手!


    宁商羽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去被浇过的掌心水迹,见她这副可怜样还没彻底回过神,只知道瞅着人看个没完,便意味深长地问:“满足你了么?”


    超级满足了!


    林稚水体质异常的娇气,压根承受不住更多的满足……她想起之前,又恍惚回到当下,舔了一下唇,说:“宁商羽。”


    “嗯?”


    “你不是正人君子。”


    宁商羽利益至上主义者向来是不屑于当什么君子,这会儿配合地站在床边,指腹轻轻拨了她纤长的睫毛,问:“那我是什么?”


    林稚水也不闭眼,咬着下唇了几秒,又说:“你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专横暴君!”


    她都有点儿感同身受的共情到宁濯羽这些做弟弟的不容易了,难怪在宁商羽的管辖之下,都开始疯疯批批自称起了小奴隶。


    等清清爽爽的从浴室出来,下楼吃早餐时,林稚水已经恢复清醒,端坐在椅子上,却特意选了个较远的距离,跟这位暴君中间隔着摆在餐桌的清豆青釉刻花瓶。


    不过气恼完了后,她没忘记正事。


    林稚水把那张小羊羔设计的图纸沿着桌面,指尖轻轻推了过去,再次给他个选择机会:“这个和狮子座的胸针,你喜欢哪个?”


    宁商羽扫了眼,淡声说:“都不喜欢。”


    还能这样?林稚水表情仿佛会说话,顿了几秒,又逐渐咬牙切齿起来:“小羊羔这么可爱,这你都不喜欢,那喜欢什么?”


    宁商羽那双映在玻璃窗外自然日光里的琥珀眼,极沉静,如同有重量地,往她心口压,虽一字未言,意味却很清楚。


    林稚水被他看上一眼,膝盖往上的地方,又觉得隐约浮现出了淡淡的痒。


    她那两片颤巍巍又可怜兮兮的花瓣,还红着。


    气氛骤然静了半响,宁商羽还在极其嚣张地喝着咖啡,林稚水睫毛垂下纯纯粹粹的思考会后,决意换个话问:“你不是快生日了吗?我把这个小链子制作出来,给你当庆生礼物怎么样?”


    话音落地。


    宁商羽似乎这种庆生毫无兴趣,又看了眼她:“随你。”


    林稚水的热情差点儿都被这两个字给熄灭了,转念又想到,可能是宁商羽童年期的时候就无人给他过这种充满仪式感的生日,自然就显得无所谓和不期待了。


    片刻后,她把图纸重新拿回,小心妥帖的收好。


    把这个设计完美的制作出来这个任务,林稚水没有给裴观若献殷勤的机会,她不想把这份礼物通过对方之手,所以就寻了万露,开高价,请求务必在宁商羽生日前赶出来。


    而裴观若拥有七窍玲珑心一样,似乎察觉到她态度,就没再询问设计的事。


    有时关心多了。


    也会显得过于分不清身份等级的越界了。


    不过裴观若又给她送了一幅落日油画,这次不是珊瑚和鱼尾了,而是上次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被金色余晖温柔笼罩着的侧影,画得极为圣洁又美丽。


    林稚水对这画无感。


    反倒是宁商羽饶有兴致对这个堪称是艺术品的画作鉴赏了起来,又开尊口叫管家把这画搁在书房。


    裴观若画的,他摆在办公的地方???


    就这么欣赏!


    林稚水白瓷似的脸蛋看起来不惊不怒的,实则已经对宁商羽恶狠狠的爱憎交织了一番,连夜里都不要他提供哄睡服务了。


    甚至是提前调好闹钟,半夜强行把自己唤醒,然后趴在他耳边,语气幽幽的讲述一遍宁舒羽那个非常血腥的恐怖小故事。


    “你知道黑狗在哪里吗?”


    不等她学着故弄玄虚,宁商羽在漆黑夜里淡淡地说:“你再不乖点睡觉,不如含点别的。”


    “……”林稚水身体无端的颤了下,想到被拍打的惨痛经历,心脏有点痒痒的,细伶伶的膝盖也不由地摩擦了下,又重新侧卧着恢复了安静状态。


    闭眼前。


    她想,虽然“小老公”被无情给药死了。


    但是谁让宁商羽还有手,简直恐怖如斯!


    时间过得很快,在宁商羽狮子座的生日前一天,林稚水已经神秘兮兮的精心策划好了在家跟他过属于二人世界的庆生仪式。


    鲜花礼物蛋糕烛光晚餐都有,也都是她满怀欣喜亲手备下的。


    怎料隔日一大早,林稚水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宁商羽面不改色地把她亲醒,又用下达通知的口吻说:“今天我有个晚宴应酬,没那么早回来。”


    林稚水软绵绵的身体犹如就地在发出尖锐警报,猛地睁大眼,“没那么早是几点?”


    宁商羽松开她,长指缓慢地扣好袖扣,神色是事不关己的淡漠:“凌晨之后。”


    “不行。”林稚水迅速地跪坐了起来,细脖子还是要仰着看他:“凌晨之后回家还过什么生日,都晚了!”


    “……”


    “你是不是觉得庆生是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涉及到一点儿利益的工作,哪怕只是应酬类的,都能取代它?”


    林稚水小嘴巴哪怕被吻过,舌尖还有点麻,却很能言善辩:“这是能取代的吗?”


    “善善,我凌晨之后回来陪你过。”宁商羽扫了眼腕表的分秒时间,今日有极为重视的项目合作论坛必须亲自现身一趟,秘书等人还在楼下等。


    此刻,他面对林稚水一无所知的脸蛋,便淡声问:“可以吗?”


    林稚水抿着唇,不吭声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宁商羽就是不在意过生日,也不在意收到的礼物是狮子座的胸针,还是小羊羔元素设计的乳链。


    他天之骄子,收礼物或者是想要什么,哪里需要等到生日这种节日才能拥有?


    八月十八号,怎么配宁商羽专门腾出珍贵的时间庆生呢。


    他能选在这个日子出生,已经是八月十八号的荣幸了。


    宁商羽前脚出门参加商业论坛,林稚水后脚就把宁濯羽给约出来,准备去酒醉金迷的泄恨一下。


    反正老公家也不回,她才不要跟个豪门怨妇一样苦守在家里。


    宁濯羽很好约,两人一拍即合的挑了个景观极佳的高档会所玩,而这里顶楼私密性极好的区域,只招待身份尊贵的顶级客人,聊天时也不会被人窥视和打扰。


    等西装马甲配蝴蝶结领带的年轻招待生放下酒水果盘,又出去后。


    林稚水动作慢吞吞的,伸手去拿玻璃杯子。


    宁濯羽半扎着卷翘凌乱的头发,突然靠上柔软的沙发背,说:“上回不是暗示过你了么,我哥不过生日。”


    林稚水看向他:“我在家中,母亲每年都会以我名义捐款做慈善,作为生日礼物。今年我的生日礼物不再是一份慈善证书,而是宁商羽。”


    宁濯羽轻挑眉峰,仿佛无声地说,还能这样玩?


    “所以我想礼尚往来一下。”林稚水也想把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岂料宁商羽不领情。


    宁濯羽从茶几上拿了根雪茄,没点燃,倒是把玩了会儿,而在林稚水闷喝了几口酒精度很低的漂亮鸡尾酒后,稍稍有些放松时,他忽而提起:“看在革命友谊上,我再暗示你一次,这生日今晚不过,你也别补过了。”


    “为什么?”


    林稚水出声问,宁濯羽反而点到为止,岔开这个话题:“我要不召几个又唱又跳的八块腹肌男模过来,让你换个心情?”


    …


    宁商羽结束完商业论坛会议,又正常出席了晚宴场合,他无论是走到哪儿都等于置身在权利旋涡的中心地段,话极少,傲慢的气场却显得很是高调。


    犹如是冰冷而无比夺目耀眼的金光所至,众生俯首。


    而今晚,宁商羽提早了半小时离席,也直接婉拒了谢忱岸换场地相聚一下的提议。等回到车上,他闭目养神,反倒是副驾的奚宴心惊胆战地揣测起了君心,拿出怀表盯着手机,恭敬道:“宁总,管家那边说太太白天出门后……就一直没回家。”


    这个消息意味着,宁商羽能在凌晨之前归家。


    可是林稚水不在家。


    在高级奢贵的车厢内逐渐凝成了寂静气氛,奚宴甚至以为下一秒他可能会询问林稚水在何处……


    结果直到司机把车稳稳地停驶在目的地后,宁商羽直接下车,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没有变化。


    奚宴珍惜生命的止步在外。


    这个私人住处有管家承受这股无形的压力,而他是个好秘书,需要懂得适当把职务工作分担出去。


    一晃神的功夫。


    宁商羽身影已经彻底被那片高耸参天的落羽杉隐藏到了深处,夜幕深浓的环境变得极静,显然他并未急于进门,反倒是不紧不慢地来到天然水源的湖泊旁的观景长椅坐下。


    四下除了树影,灯光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其余都定格在了黑色世界里。


    深秋夜晚的地表温度本身就很低,风一吹,宁商羽这具强悍体魄的滚烫温度,像是顷刻间就被减弱成了年幼时的身体温度。


    “商羽,很抱歉……我和你母亲无法准时赶回来为你庆生。”宁琛启嗓音低沉从电话里清晰传来,“蛋糕和礼物收到了吗?”


    “嗯。”


    “喜欢吗?”


    “不喜欢,下次别再给我准备糖果和儿童绘本了。”宁商羽的眉眼间还未褪去稚气,却隐隐约约添了几分这个家族特有的傲慢,“凌晨之后,我已经是七岁了。”


    电话那边,忽而传来一道柔和又懒洋洋的声音:“是呀,我们的小商羽从六岁的小人儿变成了七岁的大人儿了。”


    被这样取笑,宁琛启要阻止已经为时已晚,下秒,宁商羽很冷淡的直接挂了电话。


    他已经习惯每一年诞生这日,至亲的父母都不陪在身边。


    走出主卧的房门,恰好老管家将他晚餐时拒绝过的奶油蛋糕重新送来,手推车用深红色的天鹅绒布铺着,还有鲜花,以及系着蝴蝶结的儿童绘本。


    “商少爷,你怎么出来了?”老管家和蔼可亲地问:“是想找其他小少爷一起吃蛋糕吗?”


    宁商羽:“没有。”


    老管家在这个家效忠了几十年,是最清楚不过为何每年的这天宁琛启都要带白音珂出国重游一趟旧地,原因非常浪漫。


    因为怀上了爱情的结晶那晚,白音珂人生中也同时获得音乐演奏事业里最高成就的一次奖项。


    白音珂坚信这个孩子是上天恩赐给她的礼物,在生下后,连宁商羽的名字,都是取自于高妙的音乐典故里“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其中一个商字。


    按道理,宁是随父姓,家族这一代是羽字辈的,应该位居中间,商排第三。


    宁琛启却是个极端的爱妻主义至上者,直接用了身为掌权人的绝对权威,把族谱上的羽字排列到了未端,只为博妻心悦,也导致这一辈的小少爷们都遵从着宁商羽的取名方式来。


    八月十八号。


    对宁商羽而言跟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不是他生日,更像是父母见证伟大爱情的甜蜜纪念日。


    而他,从不表现出失望,也无法跟父母的情感关系更近一步。


    对于老管家紧接着语气和蔼的提议,可以跟弟弟们一起分享蛋糕后。


    宁商羽拒绝了。


    他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清冷和疏离,甚至都没让蛋糕进门,重新把卧室的门给关上。


    直到天黑换成了天微微亮,脚步声急促响切在走廊,门再度敲响了。


    还是老管家。


    他嗓音变得苍老沙哑起来,说家主和夫人在连夜回返泗城的途中发生意外,私人飞机坠毁在冰川上,已经双双空难离世。


    过许久。


    老管家都听不到室内的任何细微动静传来,才动作极其缓慢又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室内光线幽暗环境下。


    宁商羽站在了离床边很近的地板上,像株挺拔生长的嫩绿落羽杉。


    宁琛启曾经教导过他——这世间欲望分形形色色很多种,就像一颗种子,会在心底最阴暗之处破土而出,爸爸不希望你将来满身满骨都是深重的权力欲,商羽,你要学会克制它。


    他的人生中,学到的第一堂课是克制代表对父母情感的欲望。


    如今,从宁琛启身上学到的最后一堂课,便是告别。


    ……


    夜间时分,林稚水赶在了十一点半回到了那片落羽杉的私人住处。


    她在宁濯羽召了一群八块腹肌的性感男模来陪玩,等喝到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冷不了的开始端着温柔的架势威逼利诱起了小濯司机。


    如果他还要把话暗示得故作玄虚话,那她今晚回家,就知无不言的把找男模的事跟宁商羽坦白一下。


    宁濯羽的小心脏哪里经得住这样吓唬。


    当场就跟她口吻神秘的透露了一句:“我哥那对空难去世的父母,当年是为了连夜赶回来给他补过生日……才发生了机毁人亡的家族重大惨案。”


    林稚水意外得知是这个真相后,一秒钟都坐不住了。


    她不想换心情了,非常大方的把那群年轻力壮的男模们让给了宁濯羽独赏,当机立断就选择了打道回府。


    等回来后,整栋华美的建筑物里外漆黑一片,管家隐身在暗处指了指落羽杉的湖泊方向。


    林稚水呼吸微微急促顿了几秒,突然间好似又不急了起来,她裙摆下的脚步柔到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响声。


    随着逐步靠近这片私人领域,视野之内也看到了独坐在椅子上的宁商羽。


    夜幕下他挺拔锋利的身影显得那么高不可攀,哪怕连被夜风惊动,从而摇曳的斑驳树影都没有资格洒到他的脚下。


    林稚水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比夜风和树影好一点,还有资格能走近。


    却始终没真正走进宁商羽的心。


    所以他不庆生,也不会告诉她这个枕边人真相。


    而在婚前婚后,宁商羽毋庸置疑都是纵容她的,这种行为却是没有爱情可言,或许只是面对娇气又弱小的小动物时……被激发出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强者那点保护欲。


    但是没关系。


    林稚水那双比湖泊还要清透的眼睛直视于宁商羽孤拔的身影,心想到,当初婚约空降时,两人本就是先从家族利益出发,继而私下各取所需。


    她涉足外面的世界,极度渴望着宁商羽那股蓬勃的生命力,也从他这儿得到了很多。


    而同样的,宁商羽因为自身基因带来的性瘾又有重度洁癖作祟,只跟她做,也只认准她这副干净无瑕的身子。


    哪怕现在有那个新药剂,效果好到可以完美抑制长达一个月。


    让宁商羽重新调整成婚前的极端禁欲状态。


    林稚水也心甘情愿涉足深陷,像个好奇人类世界欲望的小动物一样,继续无知无畏的探索着……


    思及此,她眨眼间,突然发现宁商羽在寂静夜色下已经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分辨出了何人,侧过首,显得幽邃深浓的琥珀眼直直撞了过来。


    林稚水感到魂魄都快从这具底色是洁白的躯体吸引出来,然后依附到了他身上去,随着走停在了一种极亲近距离的地方。


    宁商羽神色里全是漫不经心的漠然,好似无悲无喜。


    林稚水那张平静又怜悯的脸反而先露出笑容,犹如是双手奉上最纯粹的爱意,轻声说:“宁商羽,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收到了,愿望一直还没许……”


    宁商羽略颔首:“你想许什么愿?”


    “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在这一天里都是幸福的。”林稚水微微低头,眼底浮现出的真诚情愫仿佛糅不进半点杂质,沿着她吐露的心声,又顺着红痣就顺势弥漫了出来:


    “我愿意用我这一生每一年的全部生日愿望,许下。”


    她不贪心,想让宁商羽在诞生日这天感到幸福,只有这个愿望。


    宁商羽拜她今晚这番充满真情实感的肺腑之言所赐,罕见的感觉自己像是被初秋清晨的锦缎温柔包裹,成了什么稀有易碎之物。


    久久后,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也柔软了极盛的锋利眉眼。


    林稚水主动坐下,出奇的安静陪着他在这片落羽杉坐了一会。


    又慢慢地,伸出双手忽然间靠近去抱他,把下巴抵到他肩膀,然后,轻抬睫毛的视线望着笼罩着两人密不可分身影的那一片犹如萤火虫的星光,觉得此时此刻,止不住的爱意比浩瀚如海洋的夜空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