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超强肺活量 说什么?说你腋下的咬合度……
几乎是在得到了叶祈安暗示的应允后, 封今才主动寻找到了可乘之机,舌头顺着唇缝钻了进去,也在唇齿相交间, 封今在叶祈安略微粘稠又急促的呼吸里听到那些说不出口的放松,还有埋藏在博博心跳里难以掩藏的爱意。
直到叶祈安发出不适的哼哼, 放下了按在封今后脑的手, 两人才拉开了距离,抵着额头喘息着。
“不错的肺活量。”叶祈安平复了下呼吸, 还没完全离开封今脑袋的手蓦地又按了回去,奖励似的揉了两下后才继续道, “看来你没白健身。”
小区楼下的灯并不是很亮, 清幽朦胧,银白色的光点洒在叶祈安脸上仿若蒙上了一层虚无缥缈的薄软细雾,在五官轮廓周围晕出一层浅淡的绒光。
封今由着叶祈安蹂躏他的头发, 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洁癖这个人设了, 目光也顺着灯光倾泻的方向定在叶祈安脸上,顶着叶祈安意味不明的注视缓缓伸出手。
指尖状似不经意地蹭了蹭他因为接吻而红热的脸颊, 然后顿了顿, 在他浅浅的呼吸声悄然下移, 指尖最后停在嘴唇, 被吻过吃过几次的嘴唇水润润, 泛着艳丽的红,湿润的触感令人心生愉悦。
“善意提醒你一下。”叶祈安垂眸看了眼封今的手, 又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眼他的另一个部位, 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些许异样,眉梢一扬,道, “稍微节制一点。”
封今一顿,立刻明白了叶祈安的意思,但也像是求证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眼叶祈安的裤子。
唔。
彼此彼此。
封今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又对叶祈安道:“你也该对咖啡节制一点。”
见叶祈安抬眸看他,封今才继续道:“真的很重的咖啡味,感觉我光是和你接吻都能提神。”
各种意义上的提神。
叶祈安似是哼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潇洒地推开了封今,毫不犹豫地就抽身离开了。
稍稍分开了一点,封今才注意到叶祈安已经没有反应了,面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以往的冷淡,眼神清明,除却微抿的嘴唇还泛着不自然的红外,丝毫看不出刚才还和他亲吻过。
叶祈安才是那个主宰欲望,凌驾于欲望之上的人。
“那是你对我有滤镜。”叶祈安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扭头看了眼封今,“所以才觉得只要是存在在我身上的都是优点,这算是一种美化?”
“但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叶祈安顿了一下后才道。
封今似是认真思考了许久,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叶祈安身上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叶祈安有些无语地收回了视线,心情倒是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心情一好的结果就是想偶尔听听封今的话,改善改善自己的“缺点”了。
比如说少喝点咖啡。
“你桌上的咖啡呢?给我来点,我快困死了。”谢共秋幽魂似的飘到了叶祈安身边,自作主张地四下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咖啡的踪迹。
叶祈安也困的要死,精疲力尽,精神萎靡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盯着电脑看一边潦草地回谢共秋的话。
“戒了。”
谢共秋浑身一僵,然后一脸见鬼的表情瞪向叶祈安,上下打量了叶祈安一圈,才谨慎地问道:“戒多久了?”
“半个小时。”叶祈安语气恹恹。
谢共秋似是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叶祈安的肩膀,劝慰道:“都戒半个小时了,来一杯奖励一下自己吧,贪多嚼不烂嘛。”
叶祈安回头看谢共秋,谢共秋目露赞许和期待,见他看过来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暗示。
叶祈安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道:“好吧。”
这可不是他愿意的。
是被逼的。
叶祈安喝着谢共秋亲手冲泡的咖啡,稍微精神了一点,垂眸瞥了眼时间,回头对谢共秋道:“现在过去吗?开会。”
谢共秋也在猛灌咖啡,闻言杯子都还没从嘴边移开,脑袋就先已经点下了。
把咖啡咽下去,谢共秋一边抽纸擦嘴一边对叶祈安道,“行,走呗。”
“多少人参加啊?”谢共秋问。
“不会太多。”叶祈安道,“除了咱们几个外,还有icu,放疗和麻醉科的人来。”
“方主任呢?他参加吗?”
叶祈安摇摇头,说:“听说他有事,正好和会议的时间撞了。”
“有事?”谢共秋表情有些古怪,嘟囔道,“偏偏这个节骨眼开始有事了,那你听说了是啥事吗?”
叶祈安似是回忆了一下,才道:“具体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接待个人。”
谢共秋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就抓住了关键点,“啊?谁啊?要用上接待这个词?”
知之不多的叶祈安只是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参会的人不多,即使是别的科室的与会人员也都和叶祈安有过好几次搭档和合作,开会讨论起来也非常地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手术方案对接完了,唯一花费了点时间的部分还是“吐槽家属”。
“真就这么定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了?”ICU大夫一脸欲言又止地挠了挠头,“他们家属这么难缠?”
“这有什么奇怪的,陈大夫。”麻醉科的医生也撑着下巴叹气,“我工作那么多年,什么神神鬼鬼没见过,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关键也是不能拿他们的个人想法来对抗专业吧”
“但没办法啊,家属意愿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那人家不愿意,咱也不能强行把人扣在医院里开几次颅。”谢共秋无奈开口。
“他们不愿意开的理由是什么?有什么不比稳妥安全更重要?”ICU大夫没忍住问。
谢共秋扭头看了眼叶祈安,才道:“家属给的理由的是,患者处在事业上升期,不希望他在医院耽误太长时间,加上可能固有理念上的偏差吧,觉得多次开颅对患者本身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毕竟人是搞商业的,说白了就是害怕咱把他脑子搞坏了。”
可能是见得多了这种毫无根据的自我感觉的情况,其他科的大夫闻言竟都毫不意外,只是颇为无语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默不作声地配合着叶祈安把回忆讨论结果以及特殊情况的备注记入档案留证。
但无奈归无奈,ICU大夫还是友善地提醒了叶祈安一句手术知情书一定得注明好这一点,不然手术顺利还好,不顺利的话这可有得掰扯了。
叶祈安点头表示清楚。
临近会议尾声,似是突然收到了什么消息,ICU大夫惊讶地嗯了一声,见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才挥了挥手机道:“哟,咱院长今儿个怎么来医院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方新敲响了。
都不待人出声回应,方新就自顾自地打开了门,好像敲门对他而言只是提醒大家“他来了”,而不是请求同意。
方新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只是直达目的地冲叶祈安招了招手,语气飞快地说道:“叶医生,来我办公室一趟。”
光从这行径和语气都能感觉到方新的急迫和凝重。
谢共秋也隐约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碍于方新只叫了叶祈安没有叫他,只能微微蹙蹙眉,略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叶祈安一眼。
叶祈安面色毫无波澜,没有出声回应,只是点了下头,便起身准备离开,余光瞥见谢共秋蹙眉,微微一顿,在路过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谢共秋的肩膀。
方新没等叶祈安,在叶祈安出会议室门的同时刚好见放心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拉开门后却没急着进去,反倒像是在和谁说话似的。
叶祈安分出了点观察,脚下步伐却不停,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张轩的家属在。
张轩的父母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陈思思双手抱胸地立在方新面前,眉头倒竖,一副不耐烦且着急的模样。
“讨论来讨论去的,还要讨论几个来回?”陈思思不满道,“我签几千万的项目都没这么折腾。”
“不就那么简单吗?按照我们的意愿来,你们先接受我的想法,然后基于我的考量再去琢磨你们的方案,这很难理解吗?”
叶祈安眉梢轻轻一动,看了陈思思一眼后又抬眸看沙发上的两位,只见夫妻俩都一副漠然旁观的模样,不发表任何意见,似乎完全把此事交给陈思思处理,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来这里坐个镇而已。
那主事的还是陈思思了。
叶祈安又收回目光,见身前的方新已经回了陈思思的话,“手术可是大事,哪能用做生意对比?我们当然需要考虑家属的意见,但最根本的还是得以患者的情况为基础,这事可马虎不了。”
陈思思不悦抿了下唇,盯了方新半晌又抬眼看叶祈安,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似是认出了这才是先前和她商量过无数次方案的主刀医生。
陈思思对叶祈安的印象还不错,话少却有分量,不说废话不打官腔,沟通起来非常省事,陈思思这种讲究效率的人一向乐于和这种人进行沟通。
“我可不是说让你们马虎,别曲解了我的意思。”陈思思环抱着胸睨了方新一眼,利落地转了身,抬脚走回沙发边,一屁股坐下后才继续道,“我老公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我就两点要求,一个是效率,一个是质量。”
见陈思思坐下了,叶祈安也面不改色地抬脚进门,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刚听完陈思思的话,就没忍住偏头看了她几眼。
不愧是从商的。
感觉把手术都当成项目来处理了。
措辞还用上质量和效率了。
方新显然也有些无语,本还想说话的,但被这两个词一堵,愣是哽在喉咙里没吱出声来。
叶祈安瞥了方新一眼,见方新没有说话的打算,便主动开了口接陈思思的话,“我明白,手术方案也是综合这两点进行的,先前也给你看过,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的现在也可以及时问。”
陈思思的目光转移到了叶祈安身上,凝眸思索半晌后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方案这些东西你拿给我看我也看不明白,你就给我个准话就行,手术成功率高不高,一次手术能不能成功,以及手术之后他需要多少时间来休养,存不存在后遗症。”
听着陈思思各种自相矛盾的问题,叶祈安在心里悄悄叹气,但还是客气且有分寸地一一解答了她的问题。
“问题的锚点还是在于分不分期手术上。”叶祈安道,“出于稳妥考虑,我现在也依旧倾向于分期,这毕竟不是小手术,在术中大出血”
还不待叶祈安说完,陈思思就皱眉打断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和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听的头都痛了。”
“但是我说我不懂这些专业的东西不代表我不会去查。”陈思思语气显得有些冲,“国外也有我老公这种病例,人家怎么就能一次切干净呢?”
“行,咱不崇洋媚外地说国外怎样怎样,就说说国内的情况,我前两天看圣莱的消息,不也看见个谁”
陈思思似是回忆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地一顿,指了指叶祈安后才道:“对,就是你吧,你之前不也做了个手术,给一个小男孩开刀吗?哎呀,那种肿瘤你都一次切干净了,我老公这种会比他那个麻烦?”
“肿瘤和畸形团能一样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
叶祈安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下,扭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年约八十的老人立在门口,眉心紧蹙,表情严肃,但眉眼间略带疲惫,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似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旅途奔波。
“爸。”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吭过声的夫妻俩终于有了动静,起身对门口的老人喊道。
叶祈安一顿,定定地看了眼老人,目光一瞟,毫不意外地在老人旁边看见了圣莱的现任院长。
张明远冲还陪在旁边的现院长摆了摆手,客气道:“好了,也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你先忙去吧,我和他们聊聊天。”
说罢,张明远便抬脚走进了办公室,目光从叶祈安和方新身上略过,最后才落在了陈思思这个孙媳妇身上。
“爷爷。”陈思思打了声招呼,但从这疏离的态度看得出来对张明远这个爷爷并不熟悉。
张明远应声后坐下,又道:“张轩怎么样了?”
方新这回反应倒快了起来,连忙接上话给张明远介绍了一下情况。
听完后张明远更是眉头紧蹙,像是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似的,直接就看向了陈思思,却没有厉声责怪,反倒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个还是听医生的建议最好,手术过程都说不定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陈思思对张明远也没什么好态度,闻言还是表示坚定自己的立场,“爷爷,就算是做生意也得有进有退,哪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他们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家属还不能提点意见了?”
张明远张了张嘴,却又被陈思思打断,“真的可以了,您也辛苦,大老远地还为了张轩从国外赶回来,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您从医的经验放现在都过时了,能一刀解决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张轩多受几次苦呢?”
“更何况”陈思思低头看了眼手表,“外头都还在疯传着什么张轩病情危重的消息,您不知道公司股票受这个的影响跌了多少,哦,别误会,这不全是我的想法,张轩也是这个意思,您就算不信我这个孙媳妇,也信一下您孙子。”
“行了,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聊。”
说罢,陈思思便拎起了包,戴上墨镜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叶祈安眼皮跳了跳,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果然,从医久了还真是什么类型的人类都能见识到。
看陈思思这个漠然和随意的态度,她和张轩之间的感情应该也不会太好。
张明远显然也有些被陈思思的态度气到了,深深地吐了口气,又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但显然他俩也完全信任陈思思,见陈思思离开了,也不再多留,甚至没和他大老远赶回来的父亲说几句话,就找理由急匆匆地走了。
似乎隐约看出了点什么家庭隐秘故事,叶祈安瞥了还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的张明远一眼。
见沟通的人都走了,叶祈安也没了法子,便也准备起身离开,却不想才刚有动作,张明远就开口问道:“张轩的手术是谁主刀?”
叶祈安一怔,道:“是我。”
抬眸看向叶祈安,似乎对他的年龄颇为惊讶,张明远顿了一下才客气地笑了声,道:“年轻有为啊。”
“你现在有空吗?”张明远又道,“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叶祈安闻言扭头看向方新。
方新很有眼力见地点头应道:“行,你们就在这聊吧。”
说罢,方新就把办公室留给了两人。
“你应该能看的出来,我和他们的关系比较淡薄。”张明远突然说道,“其实张轩长这么大,我都没和他好好说过几次话。”
“以前是因为工作忙,别说和张轩了,我和他父亲都没什么相处时间,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的,说来惭愧,在他心里估计都没有我这个作为父亲的印象。”张明远苦笑了一声。
叶祈安其实对张明远有点印象。
在刚穿进书里后,叶祈安专门去搜了一下原身的生平,毫无意外地顺带看了眼圣莱的情况,在现任院长的相关搜索里就有张明远的情况。
不过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叶祈安没去特意记,加上页面上放的照片还是张明远中年时的照片,所以刚才在门口看清张明远的脸时也只是一霎的觉得眼熟,但没有认出来。
张明远能力很强,不管是作为医生的职业道路,还是作为院长的职业道路都很顺利,在某种程度和叶祈安很像,身兼数职的下场就是很难抽出时间投身家庭,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家里都已经到了孙子辈了,他却始终找不到个关系近得能说几句话的人,最后在退休后直接远赴了M国。
“在来的路上我听你们陈院长简单说过你。”张明远抬眼看叶祈安,说道,“手术交给你来做我没有意见,只是方案你给他们讲过了吗?”
叶祈安听明白了暗示,很轻地抬了下眉后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现在我也可以给您讲讲。”
张明远微笑:“那再好不过了。”
见张明远进来起就没有喝过水,叶祈安一边简洁地解释手术情况一边踱步去了办公桌,顺手给张明远接了杯水,张明远很客气地伸出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后才颇为赞许地看向叶祈安,似乎对叶祈安的手术方案很满意。
他毕竟也是从医的,虽然学科与学科之间存在壁垒,但是也不妨碍他能理解方案的根基和特点。
也能看得出这个方案是叶祈安认真考虑过的,实现了最大范围地减少风险,且在合理程度上满足家属意愿的相对平衡。
“陈院长对你的评判还是保守了点。”张明远没忍住道,“他只是和我说你能力不错,是圣莱年轻一代的医务人员里的领军人物,这话放你身上还是太官方太片面了。”
叶祈安倒是没有对张明远的夸赞表示太大的情绪起伏,关注点依旧停留在手术方案上,见张明远对手术方案满意后才试探地开口道:“但是您应该清楚您孙子这种情况保守一点做分期手术更合适。”
张明远脸上的表情微变,似是敛眉思索了半响,最后只是叹气道:“你和我都是医生,这种情况应该见得多了,家属和我们的观念是不同的,而且他们我孙媳妇她这人非常强势而且自我,只会认为你提的建议是在把你的理念强加给她,说不通的。”
叶祈安道:“您也没办法说服吗?”
张明远摇头:“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我和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很难说得上话,尤其是张轩开始从商,要仰仗着他岳父和老婆,他们一家现在都供着哄着她,什么事都是她在做主。”
叶祈安没忍住轻叹了口气。
动静不大,但张明远依旧注意到了,侧目看向叶祈安,目光在叶祈安年轻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表情略有些恍惚,像是透过叶祈安回忆到了什么,而后突然意念一动,道:“他们签了术前知情书吗?”
叶祈安一顿,抬眼看向张明远,摇头道:“目前还没,前两天给她看了手术方案选择同意书,但她还没签。”
张明远似是无奈地笑了声,而后撑着大腿站了起来,眼见着叶祈安也意欲站起来,先一步伸手按住了叶祈安的肩膀,拍了拍后道:“回头拿给我,我来签。”
“你会尽力的对吗?”
张明远搭在叶祈安的手多用了几分力。
叶祈安颔首说是。
张明远这才松开了手,“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嗯来都来了,我和你们科主任再聊两句。”
闻言,叶祈安站起身,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张明远又坐回了沙发上,点头应好。
叶祈安才刚走出门就撞见了方新,见张明远还坐在办公室,方新便知道这是在等他,用眼神和叶祈安示意了一下后就抬脚走进了办公室。
张明远的配合在很大程度上让叶祈安心里坠着的那块石头放下来了不少,叶祈安久违的不再那么紧绷,插着兜继续往办公室走,在拐弯的时候突然感觉出现了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挎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硬拽着他扯到了一边。
“咋了咋了?”谢共秋一边按着叶祈安的脖子,一边关心道,“发生了什么事?快说说快说说。”
首先,叶祈安差点被谢共秋吓死,其次
叶祈安伸手把谢共秋还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拔开,然后心平气和地站直,伸手摸了摸被勒得生疼的脖子,面无表情道:“说什么?说你腋下的咬合度不亚于一匹成年鬣狗?”
谢共秋:“唔。”
第62章 恋蠢症 那你岂不是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
谢共秋有些尴尬地抵了抵鼻尖, 又不自在地甩了甩胳膊,然后凑过去瞅了眼叶祈安的脖子,才道:“抱歉抱歉, 我这不是没想到你竟然比我高吗?给勒着你了?”
叶祈安意外扭头看谢共秋:“这有什么好想不到的?我比你高的不明显吗?”
谢共秋:“你这样说话就有点难听了。”
叶祈安随意地耸了耸肩,不再“蓄意报复”别人了。
“现在能说了不?你在里边都发生啥事了?”谢共秋见叶祈安恢复正常了, 连忙开口询问, “我刚咋才见方主任进去?他先前不在里面的话,那你是在和谁聊?”
叶祈安道:“张轩的家属。”
似乎是猜到了谢共秋还要继续问, 叶祈安主动补充道,“主要是他爷爷, 专门从国外赶回来了, 特意来了趟圣莱。”
“他爷爷?”谢共秋重复了一遍,也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先前谭存说的话,眼睛倏地就瞪大了, “前院长啊?我靠。”
谢共秋怔愣地收回目光, 定定地看向主任办公室,又道:“我说怎么院长突然来趟医院呢?感情是来接待前任的呀。”
“然后呢?你们说啥了?”
叶祈安斟酌了下语句, 过滤掉些不能说的部分, 把在办公室里的大致情景给谢共秋口头描述了一遍。
谢共秋听完后也做出了和叶祈安相同的反应, 缓缓地松了口气, 感觉心里一直吊着的石头终于稍微往下降了一点。
虽然手术还没做, 但是完全不影响他因为家属给签术前协议而放松的心理变化。
没别的意思,毕竟没有一个医生会想因为做一场手术而去赌上自己全部的职业道路。
签手术知情书本就是互相有个保障, 尤其是这场手术家属的给的要求还十分不合理, 在术前协议里添上一条合理备注来保障医生的权益本就无可厚非。
但偏偏陈思思就觉得这条备注只是他们来推脱责任的工具,不改掉就死活不愿意签。
“老爷子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专门提出来他给签的吧。”谢共秋轻轻感慨道, “毕竟人曾经也是医生,估计从医那些年也没少碰见这种不讲理的患者”
“也是好事啦。”谢共秋有些夸张地抚了抚心口,又对着叶祈安故意摆出了一副哭诉的表情,一脸悲痛道,“一开始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吓得我要死,还以为你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叶祈安唇角轻微地抽了抽,正要回谢共秋的话时,就见许觅清抱着几份文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嗫喏了两下,才道:“什,什么?叶老师,你要去哪儿啊?”
叶祈安一顿,无言地扭头看向谢共秋。
谢共秋抵着鼻尖无辜地撇过头,随意地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含糊道:“我先忙去了啊,你俩师徒唠会儿。”
说罢,谢共秋就马不停蹄地跑路了。
“没事,他瞎说的。”叶祈安目视着谢共秋离开后才看向许觅清,目光在对方脸上扫视了两圈,才状似疑惑地开口,“怎么感觉我很久没见着你了。”
许觅清也道:“那可不是,我每次来找你你都不在。”
语气还略有抱怨,引得叶祈安没忍住多看了许觅清两眼,才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
许觅清点了点手里的文件,说:“我不是马上就要出科了吗?还有几份材料需要你签字。”
叶祈安眉梢一扬,道:“行,拿给我吧。”
见叶祈安对他要出科了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许觅清稍显失落,闻言垂了下眼,然后默默地把资料递了过去。
接过材料后,叶祈安只是垂眸草草看了一眼,见许觅清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微微一顿,又问:“还有别的事?”
许觅清哽了一下,纠结了好半晌才支吾地开口:“叶老师,我马上就要出科了。”
叶祈安不解地点头,“嗯,我知道,怎么了?”
见他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叶祈安还是没什么反应,许觅清彻底绝望了,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讷讷道:“我还以为你会稍微有点舍不得我呢。”
哦——
把话说清楚到这个份上,叶祈安才终于明白许觅清刚在磨蹭些什么了。
有些好笑地摆了摆手里的材料,叶祈安道:“就是出个科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出科了就影响你还是我的学生了?”
许觅清一噎,然后默默摇头道:“不会。”
叶祈安耸耸肩,“那不就是。”
“但是”许觅清结巴了一下,才小声嘟囔道,“但是我觉得我还是会舍不得你。”
许觅清一直都是个很内敛的人,也不怎么喜欢对外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也就是对着叶祈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倾诉欲。
叶祈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许觅清。
在察觉到叶祈安的注视后,许觅清飞快地看了叶祈安一眼,原以为叶祈安会是一如往常的漠然和平静,却不想他抬眼的瞬间只看见了叶祈安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倾听他说话的模样。
“我真的在科里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在你身边,你给我带来的东西不只是医学方面的知识,更像是一种”许觅清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他的感受,最终只憋出了一句,“一种非常神圣的东西。”
这也是实话。
许觅清一开始选择学医其实也只是因为觉得当医生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但经过大学漫长的五年学习,再大的热情其实也在那折磨的五年里消磨殆尽了,考研也纯粹是因为社会观念和家里人推着他走。
毕竟人人都说一如医学深似海,学医就是卷学历,在现在的时代,光是一个本科学历也不管用,只能拼命地继续往上读,说不准研究生也不够用,还得卷博士学历。
但许觅清心里也清楚,卷到最后,还是会返璞归真地重回为医院打工的“康庄大道”上。
专科生,专门去打工的。
本科生,本就是去打工的。
研究生,研究该怎么打工的。
总而言之都是殊途同归。
许觅清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清醒还是麻木了,早早地看透了这一切,所以在考上研之后其实也没有特别开心,不然也不至于在研0的时候天天和闻折出去到处娱乐,一点没把心思放在为入学做准备上,也毫不意外地在被叶祈安揪住提问的时候,完全都答不上来。
一开始许觅清还觉得上来就去自家导师的科室不太好,尤其自家导师还是个冷面魔鬼,除了面无表情之外就是冷笑,光是往他面前一杵都能把他魂都吓丢。
不过真和叶祈安相处久了,剥开了他表面那层冷漠的外衣之后,许觅清才真正看清了叶祈安这个人。
可能因为开了第一下口,勇气就彻底倾泻了出来,许觅清噼里啪啦地倒豆子般地和叶祈安说他接受过他什么帮助,发生过什么令他印象深刻的,难以忘怀的事情。
有一说一,其实叶祈安都不太记得了,而且他也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温情场合,属实别扭。
叶祈安的表情稍显古怪,几次张嘴想打断许觅清的话,但余光瞥见许觅清面上的真诚后又都止住了,最终还是站在原地听许觅清说完了。
“嗯”叶祈安扭头看了眼许觅清,又稍稍斟酌了一下语句后才道,“首先我还是很感谢你和我说这么多,虽然我有些事确实不太记得了,也不知道你会那么感动?”
见叶祈安面上一副发自内心的不明所以的表情,许觅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但硬是憋住了继续听叶祈安发言。
“又或许是这些在我看来就是很小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叶祈安轻轻耸了耸肩,才继续说道,“但是这都是相互的,你也做了不少事让我印象很深刻,所以不要把你所有收获的根源都找到我身上,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做到,并且做的很好的。”
叶祈安本意是想着夸夸许觅清,却不想许觅清的重点又跑歪了,凑过脑袋好奇地问:“是什么让你印象很深刻啊?”
叶祈安一顿,撇头盯了许觅清半晌,目光才游移开来,说道:“有一次手术,在刷手池边我看见了你。”
许觅清一怔,立刻就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叶祈安继续说道:“其实那场手术我压力很大,但是已经站在了手术室门口,那个时候不管是完美的方案,还是精湛的技术,丰富的经验,在那一刻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许觅清蓦地扭头看向叶祈安,却见叶祈安也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当时最需要的是信任,所以很凑巧的是,当时你对我只说了一句话。”
就是叶老师,我相信你。
“所以你现在和我说你很感谢我,但其实在某些层面,我也很感谢你。”
叶祈安收回目光,面色轻松了许多,稍稍冲办公室的门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无奈道:“行了,温情时刻到此结束吧,材料我待会儿签,签完之后就放我桌上,你有空自己来拿。”
许觅清还处于怔愣和晃神中,感觉叶祈安的话只是从眼前飘了过去,完全没有钻进脑子里,闻言只是呆滞地点头,然后目视着叶祈安抬脚走进了办公室,又僵硬地在原地立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然后想了想,给闻折发了条消息说一起吃个午饭。
他俩因为太忙,虽然在同一家医院里,也很难见得到面,尤其是许觅清愈发有往工作狂的方向靠近,闻折几次提出抽空吃饭都被许觅清拒绝了。
就显得这次许觅清主动提出吃饭有多么的难得。
难得到闻折都以为许觅清被鬼上身了,确认了好几遍才亲自来了趟神外科接许觅清。
两人太久没见面,这突然见一面还怪不习惯的,莫名其妙的觉得和对方不太熟了,站在原地辨别了彼此许久才迟疑地走上前。
闻折没压住职业病,没忍住问了句:“好久不见哈,最近大小便还正常吗?”
许觅清一顿,点了下头后也问:“你呢?脑子还正常吗?”
“”闻折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应该不太正常,每次复习看题的时候都觉得我的脑子或许有些难言之隐。”
许觅清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又突然扼住笑声,清了两下嗓子后才道:“咱俩分了吧。”
闻折一脸错愕地看过去,震撼出言质问:“啊?就因为我的脑子不正常了?我们俩的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的吗?”
“不是。”许觅清颇为认真道,“我觉得我现在更喜欢叶老师。”
闻折无言地闭了下嘴,然后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见闻折没动静,许觅清好奇地问了句,“你没什么表示吗?”
闻折仰头叹息道:“我该有什么反应?他确实是个挺大的考验的,你经不起很正常”
他都要经不起了。
许觅清:“”
“但是你想想就好了,就像你之前和我说的,叶老师择偶标准可高了,咱俩都没戏。”闻折道。
隐约品出这话略有古怪的许觅清狐疑地扭头看了眼闻折。
接收到眼神的闻折也不自觉地细细品味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微微一顿,心虚地紧急找补了一句,“他和我舅还在浓情蜜意中呢。”
许觅清斜睨了闻折半晌,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故意道:“说不准呢,我可以等嘛,反正我还年轻,嗯至少比你舅年轻。”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闻折一时间还真有些分不清许觅清这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了,表情古怪地扭头看了许觅清许久,才分外认真道:“坏了,抛开叶老师不谈,我怀疑我可能有恋蠢症。”
怎么会喜欢如此能犯蠢的许觅清?
有一说一,虽然明面上是在骂他,但许觅清还是被这隐晦的情感表达抚慰到了,没忍住笑了声后也讽刺了回去。
“是吗?那你岂不是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要对着镜子喊老公?”
闻折:“”
好恶毒的攻击。
和封今还有叶祈安简直要不相上下了。
冲着许觅清故意翻了个结实的白眼,闻折伸手勾住了许觅清的肩膀,问:“可以说说了不?怎么突发感慨了?”
许觅清也没甩开他,跟着一起往前走,闻言也没有隐瞒,把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闻折。
闻折听完之后也沉默了一会儿,看神色也颇有几分怅然,好半晌后才迟疑道:“他”
闻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叶祈安。
但可能正是这种复杂的,多面的特性才构成了叶祈安这个人。
虽然闻折没说完,但许觅清大概也猜出了他想说什么,耸了耸肩后才继续道:“也没事啦,还有几天呢,下回我也找机会请他吃个饭好了。”
“不过照他最近这么忙。”许觅清语气稍滞,“能不能抽出时间来都还是个大问题。”
见许觅清转移了话题,闻折也乐得不用一直卡在那里纠结措辞,连忙接话道:“嗯?他最近很忙?”
许觅清颔首道:“是啊,忙到我俩明明在一个科室,我都很难碰的到他人的份上。”
“这么夸张?”
“嗯哼。”许觅清点头道,“好像是有个大手术要做,他最近都在忙这个,不过就是这阵子的事,等忙过了这个手术应该就好了吧?”
许觅清的语气也不太确定,毕竟他说白了就是个小小的规培生,很多消息都不灵通,只能听个风声自己判断,但就他听到耳朵里的消息来判断的话。
这个手术大概率很重要。
毕竟连术前会议都开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术前讨论会结束,也在会议上正式确定下了手术时间,与此同时,张明远也如约地来了趟医院,参与了讨论会后签下了手术知情同意书。
叶祈安先一步去了手术室,习惯性地在刷手池稍稍放空自己,也没再花功夫回忆手术方案,只是虚虚地盯着水龙头里往外冒的水流看。
静水流深,当周遭的声响一切都如同退潮般消退时,大脑很容易就能处于一个稳定的,平静的正常运转的状态。
不会存在过多的紧张情绪,也不能存在太大的情绪起伏。
叶祈安垂着眸,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稍稍调整好了呼吸,片刻后才注意到来自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而后谢共秋的声音也在身旁响了起来。
“唔。”谢共秋偏头看了叶祈安,“怎么先来了?也不等等我?”
叶祈安似是笑了一声,很短促,听得出只是象征性地笑笑,“我也没在办公室看见你呀。”
谢共秋嘟囔道:“哎哟,我上厕所去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合作呢。”谢共秋看起来还颇为期待,搓了搓手后看了眼镜子里的叶祈安,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得见识见识咱们叶主任高超的技术水平哟。”
叶祈安把手擦干,没有接上这句话,只是侧首觑了谢共秋一眼,眉梢很轻地一抬,不紧不慢地朝手术间走,轻飘飘地撂下了一句,“你先赶紧准备吧。”
谢共秋乐了声,看了眼叶祈安的背影,然后高效地刷好了手,抬脚按开手术间的门,在门打开的瞬间,先纳入眼帘的是叶祈安检查器械的身影。
倒是习惯了叶祈安做事一向谨慎,谢共秋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按照自己的节奏做着术前准备工作。
叶祈安在确认好器械状态后也回到了手术台前。
患者已经做好了全麻及插管,头被头架固定,这次的神经导航定位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出太大的偏差,叶祈安特意关注了一下,误差小于一毫米,问题并不大。
稍稍松了口气,叶祈安继续了动作。
和手术方案定的一样,从左侧颞顶联合入路,骨窗充分暴露畸形团以及周围功能区,顺利完成开颅后则需要完成早期分离工作。
叶祈安在显微镜下确认好了主要供血动脉,而后开始逐步用电凝切断。
“畸形团张力降低。”谢共秋道。
叶祈安没有功夫去接谢共秋的话,只是紧抿着唇,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里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一切都顺利,但叶祈安就是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但只是一瞬的念头,并没有影响到叶祈安的思绪和动作,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叶祈安手下动作熟稔且稳定,手指屈着,手背绷出了几道微微凸起的青筋,单单看着就能感受到他手部动作的平稳和有力。
谢共秋在一旁娴熟且默契地做着配合工作,得空了还能瞥一眼叶祈安的情况。
现场看和隔着屏幕看手术录像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或许所处的身份和立场不一样,谢共秋和许觅清同样是近距离观看叶祈安做手术,但却是全然不同的角度。
许觅清或许看的更多的都是表面的东西,比如叶祈安过分出色的心理状态,但谢共秋看的更多是专业上的东西。
比如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稳。
它并不是代表慢。
而就是纯粹的稳定,是那种在绝对的掌控下的从容。
尤其他也是做手术的,自然知道在高倍镜下,如果手稍微有一点不稳,视野都像是地震似的,但是叶祈安的手就像是被固定在无形的支架上一样,几乎看不到生理性的微颤,动作轨迹清晰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晃动。
包括那种对组织层次和空间关系的三维直觉也是顶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安全线上,分离和止血,牵拉的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多一分就会伤到功能区或者重要血管,少一分又无法充分暴露。
这技术水平确实是毋庸置疑的顶尖。
谢共秋手下动作不停,却不忘捎带着看叶祈安的操作,借此机会吸纳和学习一下。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叶祈安空降圣莱的时候,谢共秋难免也产生过些许不满,从情感上讲,他在圣莱工作了那么多年,手术做了不少,科研也没有落下,其实怎么说今年都是他晋升机会最大的一年。
但只能说世事无常,他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出现一个叶祈安空降。
名额就那么一个,被叶祈安占下了,他就又没了机会。
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的,今年错失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都成了未知数,毕竟现在谢共秋也不敢再说那么有把握的话。
万一将来又出了个叶祈安怎么办。
所以说,谢共秋毕竟是人,总是会有些怨念的,但谢共秋也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和叶祈安接触过后,谢共秋非常确定叶祈安要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尤其是今天,就叶祈安这个技术水平,哦,还不能忘记叶祈安现在的年纪。
就别说圣莱了,往夸张了说,叶祈安在哪家医院都能横着走。
谢共秋稍微分了点心想了点别的事,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放在手术上,余光一瞥,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异样,眼皮突兀地一跳。
叶祈安正在处理深部脉络膜前动脉供血支,血管壁非常薄而且十分迂曲弯折,叶祈安在使用双极电凝进行精细止血时,主机突然报错,刺耳尖锐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手术室的所有人心口都倏地一跳,猛地扭头看向显示屏,只见显示屏上闪烁着“能量输出异常”。
随即设备便自动断了电。
第63章 意外 “方主任。”叶祈安不咸不淡道,……
叶祈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在瞭了一眼显示屏的状况后立即给出了口头指令:“换备用双极。”
叶祈安的语速快且短促,语气显得很果断冷静。
收到命令的器械护士立刻回神,迅速地递上了备用设备。
于此同时, 叶祈安用棉片精准地压迫住了出血点,厉声说道:“压迫止血, 准备临时动脉夹。”
叶祈安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 但是血管壁太薄,加上器械突然出故障谁也没能想到, 即使叶祈安当即便做出了举措,此时却已然出现了喷射性出血, 术野迅速地变得模糊。
“不行, 血压已经170了。”
谢共秋眉头紧皱,语速飞快地提醒叶祈安患者的情况。
叶祈安似是回应式地点了头,又好像没有, 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紧急止血工作上, 目光一刻都未曾从出血点上移开,在接过备用双极后立刻开始替换使用, 但只是一下的功夫, 叶祈安就注意到备用双极也存在能量不稳定的情况。
饶是淡定如叶祈安也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叶祈安尚体面地没有骂出口, 紧紧盯着叶祈安动作的谢共秋却忍不住了, 直接骂出了声, “我操,见鬼了, 什么玩意儿?”
出血量已经达到800ml了, 自体血回收机持续不停地运转着。
见血压要控制不住了,叶祈安抿了下唇,在这种紧张急迫的情景下, 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和冷静,一念之间,几乎在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方案和举措,迅速且笃定地开口给出指令。
“先紧急降压,输注红细胞。”
麻醉医生立即上前开始行动。
收缩压在麻醉医生的操作下控制在了100以内,出血冲击得到了些许减少,叶祈安蹙了下眉,一边用氧化纤维素以及明胶海绵进行手工压迫出血点,一边开口冲巡回护士道:“去叫设备科的人来。”
话音刚落,见巡回护士立刻行动后,叶祈安又对器械护士道:“记录器械故障发生时间和备用设备使用情况。”
“叶主任。”谢共秋毕竟经验也丰富,只是短暂地错愕了片刻后,很快地就跟上了叶祈安的思路,出言道,“要临时换方案吗?”
叶祈安头也没抬,微微垂着眸,眸光冷凝锐利,似乎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考量了所有情况后才颔首道:“嗯。”
技术上确实存在替代方案。
只是
叶祈安尝试用动脉瘤临时阻断夹控制近端。
他的手足够稳,角度也极度的精确,但患者的血管壁的脆性实在太高,夹闭时产生的轻微波动依旧引发了撕裂的情况。
眼见大量出血导致患者脑组织肿胀,术野暴露进一步恶化,叶祈安权衡了利弊之后还是当机立断地说道:“清除血肿,留置止血材料,分期手术。”
话音刚落,谢共秋蓦地就扭头看了过去,顿了好半晌才提醒道:“叶主任,家属那边的意思”
谢共秋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提醒的也已经很到位了,他拿不准叶祈安是怎么判断的,但如果能继续的话,其实最好还是继续做下去。
叶祈安却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摇了摇头后道:“不行,做不了。”
从首次出血到控制下来耗时了得有八分钟,已经超出AVM手术安全窗了,再做下去风险实在太大。
谢共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叶祈安态度坚决,稍一思虑,还是选择相信了叶祈安,没有再出言劝说。
叶祈安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做好了决定就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给患者清楚了血肿后便关了颅。
“送去ICU,24小时监测颅内压和神经功能。”叶祈安一边交代一边走向那台出差错的机器,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半晌,继续说道,“让早期康复介入一下,评估语言以及运动功能。”
手术室外一开始只有张轩的父母在等待手术结果,直至手术进程过半,陈思思才姗姗来迟,把名牌包随意往椅子上一放,抱着胸在手术室前踱步了两圈,眉心微微蹙着,细看之下隐约能捕捉到她面上的忧虑。
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忧虑张轩的手术情况还是公司的股票。
张轩的父亲和母亲相互对视了几个来回,却没有出言安慰在面前焦虑踱步的儿媳妇,只是相互依偎地坐着,紧紧地盯着手术室门。
张明远独自一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闭着眼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术室的门毫无预兆地突然打开。
张明远第一个发现时间不对劲,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走廊上方显示的时间,重重地拧了下眉,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目光也径直看向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医护人员。
陈思思第二个反应了过来,蓦地停下了兜圈的脚步,一下就注意到了被护士推出来的丈夫。
“怎么样?”陈思思立刻抬脚靠近,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张轩的情况,抬眼看向叶祈安,询问道,“手术还顺利吗?”
叶祈安直视着陈思思,目光不偏不倚,开口说道:“手术中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大出血,我们已经暂时控制住了情况,但为安全起见必须终止手术。”
“患者现在生命体征平稳,接下来”
“停,你先停。”不待叶祈安把话说完,陈思思就开口打断了他,眉头紧皱,表情略显沉郁,咬了咬下唇后问道,“你说什么?终止手术是什么意思?”
叶祈安只当没听出陈思思语气中的不虞和讽刺,好脾气地继续解释道:“他的情况不再适合完成手术,最稳妥的做法是先在ICU稳定生命体征,在72小时内行介入栓塞以及二期手术。”
陈思思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盯着叶祈安看了半晌,最后才像是被气笑了似的突然呵呵笑了几声。
笑声短促又刺耳,裹挟着一股子冷嘲轻讽意味,一听就不是什么善茬。
谢共秋没忍住也皱了下眉,抢在陈思思前出声道:“手术过程中难免存在不可预知的风险,这些我们都会提前做好预案的。”
“哦?”陈思思瞪了过来,问,“那你们的预案是什么?直接违背我的意思给他把脑袋关上了?等过几天再把他推进去打开?你们把病人都当成什么了?用来玩乐的玩具吗?”
叶祈安尚不做反应,其他的还没离开的医护人员都被这话激的有些不满,拧着眉盯着陈思思。
气氛霎时变得有些焦灼凝滞,空气的流速仿佛都变沉变慢了,掺杂着细粒粉尘的空气被肺叶的负压吸入,在钻进鼻腔后都蓦地变得干冷粗糙,刮出一股冰冷酥麻的痒意。
谢共秋的脾气一向急和直白,最见不得有人侮辱他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闻言直接厉声说道:“请你注意你的措辞,我们的预案已经做的很完整了,每一步都是按照预案来的,但手术过程必然会存在不可预见的风险的,这点我们在手术前也已经跟你们强调过很多遍了”
“你们医院创收的手段我还不懂吗?你当我傻吗?”陈思思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满脑子都被各种阴谋论侵占了,言辞愈发凛冽,攻击力也愈发强了起来,“第一次故意不切干净,就为了多赚一次手术钱吧?”
“手术前怎么和我说的?缠着我天天看方案看方案,讨论这个讨论那个,非要搞什么分期,美其名曰说安全起见安全起见,我看纯粹就是为了捞钱,我还不知道你们搞外科,就是靠做手术拿绩效吧?怎么,多做一次手术能多拿多少钱?”
陈思思愈发不理智了起来,转身就想去掏她包里的钱,言辞激烈道,“要多少你跟我说啊,我直接砸给你不好吗?赚起来不是更轻松吗?”
陈思思说话愈发难听,已经不单单是在攻击一个人了,而是直接无条件攻击在场的所有医护工作者,手指也像是故意强调似的一个个地从她面前的人身上指过,每一个被她点到的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叶祈安却出奇的淡定,面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收到任何负面情绪的影响,也没有被陈思思带着走,思路清晰说道:“你的质疑我们会给出书面答复,但是当前的焦点问题是患者的病情。”
“是啊。”陈思思笑了,摊着手道,“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讲我丈夫的病情啊,现在把他推回手术室去,把脑子里的东西切干净了再推出来,就现在。”
“手术不是玩笑,怎么可能”谢共秋感觉都被陈思思搞糊涂了,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却还是打起精神和陈思思沟通。
“我不管。”陈思思语气坚定,“当初你们怎么和我说的?一次手术就给切完,你们要为此负责明白吗?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一句话,这事我跟你们没完,你,你,你们”
陈思思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最后径直指向叶祈安,咬着后槽牙道:“我会一个一个追究责任,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医生!”
“行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张明远突然呵斥道,“闹够了没有?你把医院当什么地方了?这不是你的公司,你在这里颐指气使什么?”
显然因为从来没有被人吼过,陈思思肉眼可见地被吓了一跳,尚指在叶祈安面前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蜷,扭头看向张明远。
毕竟当了大半辈子的院长,张明远身上依旧残存着历经年岁而愈发厚重的威严和气势,眉头往下一压,厉声一呵,走廊瞬间就陷入了寂静中,连陈思思都有些被吓到了,只顾着闭上嘴,一时间都忘记了要顶嘴,就这么愣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张明远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面前。
张明远的个子很高,要比她高整整一个多头,即使年纪大了,腰背略有佝偻,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精气神。
“张轩是我孙子,我比你更担心他的身体健康。”张明远对陈思思道,“但这并不是你攻击医生的工具,明白吗?”
陈思思嘴唇抽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声。
张明远眯了眯眼,继续说道:“我看在你是张轩的妻子的份上,从来没对你表示过任何不满意,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怎么?你是觉得我以前也是那种捞钱的医生吗?你也要拿钱砸我的脸吗?”
“爸”见陈思思被张明远呵斥,一脸委屈不忿的模样,张轩的父亲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了张明远,“好了,别说了,思思也是为阿轩好。”
闻言,张明远扭头看向自家儿子,似是冷笑了一声,很轻很短促,几乎只有面前的陈思思听见了,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却没有理会陈思思,突然转了身,然后一步一步地径直走向叶祈安,表情冷肃,微抿着唇,在叶祈安面前站定后紧紧地注视着叶祈安,一动不动。
叶祈安的表情也没有变,只是稍稍分神揣测了一下张明远的心理,目光却依旧坚定,不偏不倚,就这么冷静地和张明远对视了半晌。
张明远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叶祈安,而后才转身走了回去,对自己的子孙说道:“手术知情书是我签的,里面明确标注了,因血管脆性终止手术的可能,这点他们确实提前提醒过我们。”
叶祈安微怔,目光凝在张明远的背上,而后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偏了偏头,就见同样讶异的谢共秋也扭头看了眼他。
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先一步瞥见了从走廊尽头匆匆赶来的方新,叶祈安心脏一滞,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新的身影,又分了个眼神给紧跟着方新的谭存。
似乎是已经在路上听完了全部过程,方新脸上的表情很不好,阴沉沉的,眉眼间还有些许难以掩藏的慌张和困惑不解,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此时此景。
捕捉到了方新眸中些许的难以置信,叶祈安轻轻拧了拧眉,又瞥了眼谭存,不出意外的在谭存脸上看出几分惴惴不安。
径直穿过了众人,方新在叶祈安旁边停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下意识地就先往手术室里看。
见方新这个反应,叶祈安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陈思思被张明远当众责骂了一顿,最终还是没有压下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嗤笑了一声后一把拎起了包,道:“行,我不是你们张家人,管不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随你们的便,他张轩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满意了吧?啊?”
说罢,陈思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陈思思走了,张明远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儿媳,冷声指示道:“别愣着了,去配合医生做手续。”
交代完了他们,张明远又转身看向叶祈安,顿了一下后才道:“叶医生。”
叶祈安抬头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道:“我们需要谈一谈。”
叶祈安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当即便微微颔首说了好。
“我会在会议室等你。”张明远语气平静道,“我需要一个交代。”
完全没有插上话,方新目视着张明远离开,直至完全看不见张明远的身影后才转身看向叶祈安,皱了皱眉,道:“什么情况?”
叶祈安一顿,然后缓缓扭头看向方新,细碎的黑发向后用发胶固定,额角因为紧张的手术覆着一层汗津津的水珠,拧着眉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新,眸光冷厉,像是淬了冰,教人不敢逾矩。
“方主任。”叶祈安不咸不淡道,“或许我们也应该谈一下。”
几乎在瞬间方新就听出了叶祈安的言外之意,蓦地一怔,而后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谭存。
两人对视了片刻,方新像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攥了下拳,这才继续看向叶祈安,道:“过两天吧。”
叶祈安很轻地歪了下头。
方新咬牙道:“我在路上已经听他们说了情况,这事比较严重,如果家属那边执意找麻烦,咱们整个科室都逃不过,所以”
“所以暂且这样,你先回去休息两天。”方新继续道,“等医院这边把情况调查清楚。”
叶祈安的牙尖在下唇内壁上轻轻磨了两下,眸光深且沉,意味不明地盯着方新看了半晌后才道:“你确定吗?”
都不待方新回答,另一边的谢共秋已经忍不住开了口,“这和叶主任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他停职?明明是器械的问题,一个坏还能用意外来”
“行了。”方新像是被吓到似的厉声打断了谢共秋,凝眸紧紧地盯着谢共秋,眸中满是威胁和警告,脱口而出道,“我会解决的。”
像是对谢共秋说,但更像是对自己说。
方新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会解决的。”
从来没见过方新戾气这么重的表情,谢共秋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叶祈安却像是已经看透了全部似的,目光先是在方新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径直看向谭存,毫不意外地注意到谭存看向他时一瞬的瑟缩和不安。
叶祈安垂眸思索了半晌,眉梢一扬,面上表情不变,语气也毫无波澜,只是平淡地颔首道:“行,那我等医院的消息。”
“对了,张轩的手术最好在72小时内完成。”叶祈安突然微笑了一下,“所以动作尽量快点,毕竟他的手术还得我来做对吗?方主任。”
方新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了僵,抬眸看了叶祈安一眼,然后触电似的撇开视线,潦草地点了两下头道:“嗯,我会督促。”
叶祈安双手插兜,姿态闲散,表情自然,仿若被暂时停职的不是他似的,交代完了一切后不再在原地逗留,随意地撂下句先走了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见谢共秋欲言又止地看他,叶祈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毫不犹豫地移开了。
叶祈安也没急着走,还记着和张明远的约定,如约到场后像是预知到了张明远的目的似的,直接带着文件和提前去备份的术中录像过去给张明远说明了手术情况。
张明远毕竟也是学医的,叶祈安并没有把问题简单化,用上了不少专业术语,把情况解释清楚后,张明远也没有再多做表示,沉思了许久后坦然接受了这个解释,又稍微了解了一下后续的手术情况才突然道:“我我那孙媳妇就是那样,嘴比较不饶人,她今天说的话别放在心上,我替她跟你道个歉。”
叶祈安一怔,然后颔首道:“嗯,我知道。”
把医院的事情处理完了,叶祈安就直接回了家,才刚打开家门就意外地碰见了封今。
“嗯?”叶祈安自然地瞥了封今一眼,一边换鞋一边问,“你今天怎么在家?”
见叶祈安竟然准时回来了,封今唔了一声,瞅了叶祈安好几眼,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
没拦着封今一回来就对他搂搂抱抱的行径,叶祈安只是象征性地推了两下,就由着他去了。
“你还没回我的问题。”叶祈安提醒。
封今只顾着吸食一下整整十个小时没见叶祈安的能量,懒洋洋地把脑袋抵在叶祈安的颈窝,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姐明天过生日,我爸妈都专门从国外回来了,我应该也得回去一趟。”
叶祈安眉梢一扬,“回去呗。”
封今没接话,只是抬眼看了叶祈安一眼,见叶祈安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平淡地直视着前方的空气,微微抿着唇,颈部的肌肉也略有些紧绷。
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不对劲,封今搂着叶祈安的力气大了几分,引得叶祈安终于侧目看了他一眼。
见叶祈安看过来,封今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医院出什么事了吗?”
叶祈安微怔,颇有些愕然地看了封今半晌,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万万千千繁杂的思绪莫名其妙地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好奇。
积攒了许久的好奇。
“你怎么看出来的?”叶祈安问,“我早就想问了。”
封今似是皱了下眉,只把这当成了叶祈安转移话题的手段,见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和判断,问:“所以真出事了?”
叶祈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面对封今倒是出奇的诚实,点了下头后道:“有个手术出了点意外。”
第64章 你没有被邀请 养你和养狗的体验感能一……
叶祈安伸手拍了拍封今的手臂, 示意让他先进门再说。
从玄关坐到沙发的过程叶祈安都在暗自琢磨和斟酌语句,毕竟光是余光他就瞥见好几回封今不虞和略带担忧的面色了。
说来也是古怪。
明明这是他自己的事,他都没什么感觉, 现在倒是真切地担心起封今听完会不高兴了。
“你都没什么感觉?”
听完之后,封今没忍住反问, 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与语气截然相反的是虽然惊讶,但手下却非常自觉, 从坐下起就开始给叶祈安剥水果。
叶祈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又瞥了眼封今的动作, 道:“我想吃芒果。”
封今的动作一顿, 不假思索地就放下了手里的橘子,开始折腾芒果。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感觉。”一边看着封今的动作,叶祈安一边慢腾腾地解释外加安慰, “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大出血的风险在术前我们都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术前协议也注明好了这点, 我在和家属沟通的时候也提前找了手术团队外的第三人来旁听, 如果他真想用这个借口来找我的麻烦没什么机会。”
封今听着叶祈安的话, 手下的动作不停, 思维却丝毫没有卡顿, 几乎立刻就吸纳并且分析完了叶祈安的话,很快就找到了这件事的关键问题, 也是他唯一担心的问题。
“所以呢?”封今把切好的芒果装盘, 又贴心地准备了叉子,继续问道,“所以你们主任在知道这个情况时还是选择先停你的职?”
叶祈安蓦地抬眼看向封今, 不巧刚好和封今撞上视线,叶祈安唇角很轻微地动了动,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因为问题出在器械上。”
因为封今的原因,叶祈安其实很早地时候就对瑞格这家公司产生了很深的疑虑和怀疑,但是以他的身份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去深入了解这家公司,只能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捕捉和瑞格有关的信息。
一切的转折点还是谭存代表方新主持的那场会议。
谭存非常突兀地介绍起了瑞格这家公司,也自那天起,瑞格这家公司以及旗下的产品相关的信息频繁地出现在科室里。
包括那份意外出现在他桌上的比市价都要高的产品合同,那份合同无疑是加深了他对一切的怀疑,但可能也是因为这份合同,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方新只是和瑞格这家公司私下有勾结,但只是涉及阴阳合同,靠打价格差来获利。
后来在方新办公室里看见了那两份合同更是加深了他的猜测。
但是他确实没想到方新的胆子那么大,送进科室的器械甚至都不是能够正常使用的,存在问题的劣质产品。
“不过”叶祈安一顿,突然想起了下午方新刚赶到现场时的表情,那种困惑和慌张倒不像是假的,“不过或许他自己也没想到。”
封今立刻就听明白了叶祈安的意思,“他也被骗了?”
叶祈安很轻地耸耸肩,道:“嗯哼,如果是的话,那就不止他一个人要麻烦了。”
谭存也跑不掉。
封今垂眸看着叶祈安不紧不慢地吃芒果,意念突然一动,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说道:“所以他停你的职是想把这起事故全部推到你身上?”
这是最方便快捷且有效的手段。
这场手术本就因为病人存在特殊情况,在主刀医生操作过程中很容易撕裂血管导致大出血。
如果方新想瞒过去这场事故,大可以将过错方都归于叶祈安,将器械出问题的事实掩盖过去,单单指认是叶祈安操作失误以致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叶祈安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封今,眼睫微微垂了垂,然后才颔首道:“对啊,这不是最简单的做法吗?”
有着主任这个身份的特权,修改手术记录,淡化器械故障细节,强调“医生操作失误”,也可以直接截取手术录像的片段断章取义,证明是他违规操作。
之后就是
“统一口径?”封今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地放在叶祈安身上,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眉头紧蹙,语气轻嘲到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声。
叶祈安瞥了眼封今,见封今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归于无了,颇有些无奈地偏头笑了笑,自然地凑过去伸手揉了揉封今的脑袋,语气轻松道:“你别摆这个表情,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更何况和我一起手术的医生。”
“我很相信他。”叶祈安语气平静得显得异常笃定,“他不会这样做。”
好吧。
收回之前的话。
他或许真的是狗。
在叶祈安的手刚按到他脑袋上的时候,封今就控制不住地自己抬头往上顶了顶叶祈安的掌心,甚至似乎好像是蹭了两下?
封今不太确定。
但比较确定的是叶祈安的手似乎短暂地停了两下,然后就状若无事发生似的,非常配合地揉了两下。
幸好封今一向擅长一心二用。
所以还能一边接受自己或许真的是狗的事实,一边思索和考虑叶祈安的处境,以及他能为叶祈安做些什么。
封今应该还算是了解叶祈安。
叶祈安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而且照叶祈安现在的状态和反应,一点都不带着急和忧虑的,想必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和全部盘算。
就算暂且没有证据把他们科室那主任送进去,但保全自己一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关键是证据。
封今突然想起了之前谭挺给他看过的那些实验和检测资料。
他当时没收下,只是看了几眼。
但是或许沈夺收下了。
思绪稍稍发散了一下,封今迅速地盘算好了全部计划,甚至还捎带着回忆了一下自家公司的法律部门的律师团队的能力水平。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见叶祈安的手已经把手收回去了,侧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见他回神后才问道:“想什么呢?”
封今一顿,含糊道:“想我是不是真的是狗。”
叶祈安的目光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在余光瞥见封今被他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头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笑了一声后才道:“如果小狗能有你这么听话的话,我以后大概会考虑养一只。”
封今眼睛眯了眯,当机立断地摇头否决叶祈安的“考虑”。
“不行。”
“为什么?”
“有我不就够了吗?”封今理直气壮道,“还要养什么狗?”
叶祈安淡定开口:“养你和养狗的体验感能一样吗?”
封今震撼抬眼,“不是,叶祈安。”
叶祈安:“说,我听着呢。”
“养狗能和养我比吗?”封今质疑,“养我的体验感好多了,你甚至不需要遛我。”
叶祈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极力憋下后才故作深深思考了半晌,认真道:“也是,你说的在理。”
封今还在摘取养自己比养狗强的地方,列举到最后才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你这次会在家待多久?”
叶祈安道:“不超过三天吧。”
微顿,叶祈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说顺利的话,三天,如果不顺利”
叶祈安暗示性地耸了耸肩。
虽然补充上了一条不好的结果,但是看叶祈安这副泰然自若和运筹帷幄的模样,显然是已经笃定了这种事不会发生。
所以或许这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暂时停职,但在叶祈安看来只能算是一个短暂且性质特殊的小假期。
“那你就在家里待着吗?”封今开始试探。
叶祈安立刻就听出了封今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喉结很轻微地上下攒动了一下,却控制住了没有扭头看封今,垂眸继续吃被封今细心地切成最好入口的芒果块,语气随意道。
“不然呢?”
叶祈安听出了封今语气中的暗示,封今也不出意外地听出叶祈安语气里的揶揄,在定定看了叶祈安的后脑勺半晌后,封今这回学会打直球了。
“你和我一块回去呗。”
叶祈安头都没回地拒绝,“不要。”
封今不假思索地反问:“为什么?”
“我要在家睡觉。”
封今:“你在我家也可以睡觉。”
“我要抽空写个论文。”
“在我家也能写。”
“我还打算抽空去公园散步。”
“哎呀,真巧。”封今面不改色道,“我家其实是庄园,有好几个院子给你尽情散步。”
再次被封今家的财力震慑到,叶祈安这次没忍住扭了头,看了封今一眼后又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既然都能做,那还有什么区别?我在家待着不好吗?”
封今:“”
逻辑思维能力还挺强。
这都没被绕进去。
“在我家有人伺候你。”封今狠狠心,咬牙道。
叶祈安一顿,“佣人?”
有一说一,封今家还真挺像小说里的配置的。
x市首富,还有家业要继承什么的,又是修路又是建楼,哪都有资产,还有座每本小说男主都会拥有的老宅。
不会还存在家族秘辛什么的吧?
叶祈安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维,然后被封今的话唤回了注意力。
“不是。”封今道,“我。”
叶祈安难得地有些懵:“什么?”
封今理所当然道:“我就是你的仆人。”
加上个超长的前缀就是。
很有颜很有钱且言听必从的仆人。
“你甚至还能遛我。”封今一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
叶祈安:“”
不是。
他们家的家族秘辛不会是一谈恋爱就变狗吧?
封今和闻折好像都是这德行。
闻折毫无预兆地突然打了个喷嚏,没忍住搓了搓胳膊,冲许觅清撅了噘嘴后,道:“我妈明天过生日,我估计得回去一趟了。”
见闻折还在搓胳膊,许觅清问了句,“怎么了?你冷?”
闻折面上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摇了摇头后道:“不冷,但就是莫名感觉鸡皮疙瘩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在念叨我,估计不是什么好人,怪瘆得慌的。”
许觅清唇角抽了抽,懒得理闻折的废话,找回重点道:“你妈过生日?那肯定得回去一趟呀。”
闻折却撑着下巴叹气,嘟囔道:“我知道,回肯定得回,但是”
“什么?”许觅清没听清。
“但是我这不是害怕又和我妈吵起来吗?”闻折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和她真不能在同一个空间里待太久,不然必会引发一场世界大战。”
“除非有人拴着我。”闻折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许觅清咨询道,“比如说谁拥有这种能拴住你的能力?”
闻折似是认真想了想,才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列举,“比如我舅,比如叶老师,比如你。”
这个“你”字还估计加重了一点。
许觅清这下是听明白闻折的暗示了,心下有些好笑,但还是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你舅舅不是在吗?有他足够了。”
闻折撇嘴,趴在桌上看许觅清,道:“但是我想你也去,我家还挺好玩的,我是说我家,不是我舅那个,我那个家是个庄园,可比我舅家大多了。”
许觅清又一次被无意识地资本主义中伤,没忍住伸手按了按心口,而后才扭头对闻折无奈道:“等有机会吧,但是后天真不行,我那天没假。”
“嗯?”闻折疑惑,“为什么啊?”
许觅清摇摇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听说那天要开个大会,估计挺重要的”
“好吧。”见是工作阻碍,闻折也没辙了,没再多劝,晃了晃腿后才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诶,不过怎么没看见叶老师?”
“不知道呀。”许觅清一边思索一边道,“叶老师先前好像做手术去了,但这会儿应该做完了吧?不清楚,看不见他人我都习惯了,估计是上哪儿忙去了吧。”
“那怎么谢老师也没在?”闻折好奇地问道。
许觅清耸耸肩,道:“被我们科主任喊走了。”
方新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茶杯,抬眸看向对面的谢共秋,最终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谢医生,你在咱们科室也待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我记没记错,今年你是该评副高的对吗?”
“不过可惜啊谁也想不到会突然”方新没有把话说完,但是知道谢共秋能听得懂他的意思,继续道,“我听说你妻子前阵子失业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谢共秋一直沉默着,直到提到他的妻子时才抬眼看向方新,唇角轻微一撇,道:“就那样。”
方新似是笑了一声,才道:“有困难随时和我说,在A市的生存成本多大啊,单靠你一个人,还要养俩孩子有些勉强吧?”
“孩子正是接受教育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你小孩在一附小念书?那学校是不错,我一亲戚的小孩也在那念书。”方新开始打起哑谜,状似随口一提,目光却一眨不眨地凝在谢共秋脸上,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不过学费倒是不便宜,不过也是,花在孩子身上花得值。”
谢共秋沉沉叹了口气,直言道:“方主任,有什么你直说吧?”
方新一顿,撑着桌子突然拉近了和谢共秋的距离,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往上晋升,你也等了很多年了,机会就在眼前了啊,不管是职称,还是工资,都是你在意的东西吧?”
“实话实说,谢医生,你的水平我一直看在眼里,我也是真心相信你的能力”
像是一脚踩在了云上,因着这句话,像是一阵突兀的风从身旁刮过,谢共秋只感觉飘飘忽忽地站不定身子,摇摇欲坠的同时,脚下却突然开了个大洞,他倏地从洞口坠了下去。
然后又被另一团坚定厚重的云稳稳地托住了。
——叶祈安那天扭头看向他,和他说。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谢共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直到此刻谢共秋才彻底明白了叶祈安当时的意思。
好啊,叶祈安,算都算到他头上了。
谢共秋很轻地摇了下头。
方新眉头一蹙,不解道:“什么?”
“但是我也相信他的能力。”谢共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不嫉妒他,他获得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方新沉默了下来,又缓缓地倚回了椅背上,垂着眼安静了许久,久到谢共秋都逐渐不耐烦和焦躁了起来,才又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向谢共秋。
“先别这么急着做决定。”方新道,“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只要你点个头,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谢共秋深深地看了方新一眼,却没急着接话,只是潦草地点了下头,便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冲方新示意道,“那方主任,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方新点头。
谢共秋推开椅子离开,在关上办公室的门时,余光瞥见原本还一脸沉着的方新突然变得焦虑,手指在桌面上毫无规律地敲击了好几下,又阴沉着张脸攥紧了拳,最终还是伸手摸出了手机,似乎要给谁打电话。
后面的谢共秋没有找到机会看清,只是单凭今天经历的这些事进行一个简单的推断,谢共秋也大致猜出了什么。
好吧。
叶祈安是对的。
估计叶祈安早在看见那份价格异常的合同时就有了怀疑。
谢共秋伸手抵了抵鼻尖,颇为懊悔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当时他还不赞成叶祈安的推断呢。
一直给人家泼冷水否定。
结果现在
汲取了太多信息,谢共秋一时间只感觉脑子一团乱麻,想要抽丝剥茧地找到问题的关键和源头都有些困难,在原地驻足了许久后,谢共秋出于本能和习惯,还是先担心起了叶祈安的情况。
其他的另说。
他只在乎叶祈安会不会受牵连。
或者是他已经受牵连了,那他该怎么帮他?
叶祈安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见是谢共秋的消息,稍稍分了点心回消息,一时间也没注意到闻折在看见他时,震撼得如同见到了鬼似的表情。
生怕叶祈安不注意路摔着了,封今控制着自己的步频,亦步亦趋地在叶祈安身边跟着,却也不开口阻拦叶祈安的不良行为。
这要是他在走路的时候看手机,封今估计早就一巴掌
也不对。
封今应该理都不会理他。
闻折很有自知之明地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醒了。
直到走到面前了,叶祈安才注意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抬眸看了眼闻折,又面不改色地低头,随意道:“来了?”
闻折一脸敬重地回复:“是的。”
“那走吧,上车。”叶祈安又道。
闻折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恭毕敬道:“好的。”
说罢,闻折就习惯性地朝副驾走,但才刚迈开脚,就见他亲爱的舅舅已经拉开了车门。
闻折颇为受宠若惊,正要礼貌地道谢时,就见叶祈安已经自然地坐进去了。
闻折:“?”
“还愣着干嘛?”封今把车门关上,回头看闻折,“不然你自己回去?”
话音刚落,闻折当机立断地拉开车门滚进了后座,然后生怕封今真把他丢下似的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默默地用安全带守护并且封印住了自己。
封今无言地瞥了闻折一眼,又移开目光,冲叶祈安轻轻抬了抬下巴,提醒道:“安全带。”
叶祈安唔了一声,依旧垂眸看着手机,手指的动作还没停,却单独腾出了只手准备系上安全带。
见叶祈安这副回消息的专注模样,封今估摸着这怕是又和医院有关的事,不再多想,封今很有自主意识地帮了个忙,伸手越过了叶祈安的肩头,先一步按住了安全带。
都不需要封今说话,叶祈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没拒绝,叶祈安自觉地收回了才抬起一半的手,继续放回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没有出声就全然当做默认了封今的行径,甚至还稍稍抬了抬下巴方便封今动手。
这副默契且熟稔的模样真的是
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闻折在后座一边吃瓜一边遐想。
叶祈安似乎是把事情处理完了,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余光瞥了眼驾驶座的封今,道:“我只有两天的假期。”
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人的消息,闻折的耳朵倏地就立了起来。
封今扭头看了叶祈安一眼,“你刚在和医院的人沟通?”
“嗯哼。”
“没事了?”
叶祈安想了想,才道:“嗯。”
叶祈安说话一般都会仔细考量,这么说的话大概率就是心里已经有数了。
封今当下是放下了点心,却依旧没打算放过瑞格这家公司。
叶祈安医院的事,他相信叶祈安自己能够处理好,但是其他问题,他捎带着帮忙解决掉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行。”封今道。
叶祈安却扭头看了过去,问:“你买了链子吗?”
“手铐或者绳子也行。”叶祈安又补充道。
封今一顿,迟缓地扭头看向叶祈安,然后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在和叶祈安目光相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根以一种肉眼可见地速度迅速变红。
注意到了变化,叶祈安视线偏移了一瞬,又移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封今道:“不是你让我遛你的吗?空手遛啊?”
“”
封今遗憾扭头。
闻折震撼张嘴。
靠。
看来夫妻两个字都多余了。
似是终于察觉到了旁人的视线,叶祈安扭头看了一眼,和瞳孔尚处于地震状态的闻折对上了视线。
还在默默失望的封今也注意到了身旁人的动向,随即也扭头看向了坐在身后略显多余的人类。
莫名其妙就被两人投以注视的闻折一脸懵逼地看了眼叶祈安,又扭头看一眼封今,倍感无辜地摊手道,“干什么?看我干嘛?车就这么大,我还能上哪儿去啊?”
停顿了一下,闻折垂眸思索两秒,本想退一步,但却不小心越想越气,怒而破防道:“不是,不是你们邀请我一起回去的吗?啊?啊?”
第65章 家访 我和你住一间不行吗?
见闻折一脸控诉的表情, 封今心下有些好笑,面上却不做反应,淡定地开口道:“我又没说什么。”
叶祈安也轻巧地耸耸肩, 表示道:“我也没说什么。”
闻折张了张嘴,又憋屈地闭上, 不满地哼哼唧唧了两声, “早知道叶老师也去,我就缠着许觅清一起来了。”
“不对。”
闻折突然反应了过来, 又蓦地抬起了脑袋,伸手扶着前边的座椅, 凑到叶祈安身边后才问道:“叶老师, 你咋能有两天假?为啥啊,这不像你啊。”
叶祈安瞟了闻折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像我?那怎样才像我?”
闻折状似认真思考了一下, 才一本正经道:“你更像是那种会全年无休的人, 不,不是像, 你不就是吗?医院一有事call你, 你就立刻过去, 什么若有战, 召必回?”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闻折的声调还往上提了提,显得颇有几分激情四射和热情洋溢。
“”叶祈安被土了一个激灵, 无语地扭头看闻折, 道,“闻折,你少上点网吧。”
闻折受伤地坐了回去, 嘟囔道:“我已经很少上网了,现在哪有功夫上网?”
虽然闻折声音不大,但叶祈安还是听清了个大概,许是不想闻折在纠结他的问题太多,故意转移话题似的问道:“怎么,之前给你的修改意见都看过了?改了吗?”
闻折脊背一僵,小心翼翼地抬了下头,借着后视镜和前边的叶祈安撞上了视线,然后又触电似的蓦地低头,小声道:“改了。”
就是随口一问,毕竟是假期,善良的叶祈安暂时还不想为难学生,就算听出了闻折声音里的心虚也全然当做了没有听见,点头说道:“行。”
闻折又抬头看叶祈安,没忍住质疑道:“就这?”
还不待叶祈安讽刺回去,驾驶座的封今就率先开了口:“那要怎样?你别不识好歹,闻折,你们叶老师心善不代表我也心善。”
这话的槽点太多,心善的叶祈安和不识好歹的闻折都闭上了嘴,扭头看了封今好半晌。
好歹是在夸他,叶祈安秉承了“心善”这个理念,也没去和封今计较,又默默地低头摆弄起手机了。
闻折唇角却抽了几下,又开始骚扰封今:“你确实不怎么心善,舅,这点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封今皮笑肉不笑,“是吧,你的认知难得正确了一点,真不容易。”
见闻折还要说话,封今又补充了一句,“消停点,别逼我把你丢出去。”
闻折嘴硬:“那到时候你怎么和我妈解释?”
封今顿了顿,无所谓道:“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跟她说和你道歉了的。”
无非就是回头再给闻折两万块而已。
闻折:“”
彻底没辙了的闻折只得闭上了嘴,窝在后座开始装鹌鹑。
才装了没两秒,坐不住的闻折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骚扰完了封今后又凑去叶祈安身边骚扰叶祈安,小声询问道:“冒昧问一句,叶老师。”
叶祈安头也不抬:“知道冒昧你还问?”
“不是冒昧的问题我都不问的。”闻折的脸皮已然厚到了惊为天人的地步,寻常攻击根本奈何不了他,“你怎么和我们一路啊?我舅和你说过了不?这是回去给我妈庆生。”
就在耳边问的,叶祈安想装听不见都不行,稍稍思考了一下后才道:“往好里想,你可以认为我是去那度假的。”
合理。
他家庄园确实挺享受,很适合度假。
“那往坏里想呢?”闻折请教。
叶祈安冷笑一声,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去家访的。”
闻折:“”
闻折啪地一下就死在后座了,直至到达了目的地都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别管他了。”封今已经习惯闻折这个死出了,停好车后直接对叶祈安说道,“让他在车里过夜吧,正好他喜欢这车。”
叶祈安似是笑了一声,非常配合地点了头,还不忘添把火道:“记得把车锁好。”
封今应了声后就意欲锁门。
装死的闻折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解开安全带后就自己主动下了车,然后状若无事发生似的踱步走到封今身边,叉着腰感慨道:“这车睡的是舒服哈,我都没感觉到了。”
叶祈安和封今对视了一个来回,又默契地收回目光,估摸着闻折这回是要将锻炼演技贯穿到底了。
他们到的早,封明他们都还没回,估计都还在公司。
迅速地兜转了一圈,见没看见封明的身影,闻折才猛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直接把自己砸进了沙发里,懒洋洋地舒展身体。
叶祈安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特意没和闻折坐太近,而后才掏出手机看谢共秋刚给他发的消息。
【谢共秋】:哎哟,现在真是热闹起来了,我刚瞅见谭存被方主任喊去办公室了,我要不去假装路过一下?
看起来是在征询叶祈安的意见,但谢共秋早在看见谭存动身的瞬间就起了身,不经意地就踱步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
门紧闭着,但好歹是隔音效果没有太好,即使里面的人有意压低的声音,但受到情绪波动的影响,总会有那么几个字的音量突然拔高,然后就收不住脾气了。
特指方新。
光是听语气就能听出方新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暴躁和紧张慌乱的状态,背着手不停地在办公室里兜圈子,脚步声沉着又毫无节奏,混乱的节拍踩在任何一个人心里都只觉得难以忍受和惴惴不安。
即使方新没有看他,但坐在沙发上的谭存依旧觉得有针似的目光扎在他身上。
见方新迟迟不说话,谭存先坐不住了,没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方主任。”
“别叫我。”方新呵斥道,“别跟我说话,谭存。”
谭存蓦地闭上了嘴,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缠在了一起,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方新。
“谭存。”方新又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遍谭存的名字,然后突然走近,嘭的一声撑在了谭存面前的桌子上,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害死我了,你知道吗?”
“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啊?”方新一把就掐住了谭存的肩膀,指甲仿佛都要嵌进他的肉里,掐的谭存生疼,却不敢动手拨开方新的手,只是忍着痛好声好气地对方新道,“方主任,你先别着急,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在。”
“什么误会?”方新的声音蓦地拔高,积攒已久的愤怒喷泄而出,“还有什么误会?你骗了我!你和你哥沆瀣一气骗了我!”
本还因为没听见什么声响准备离开的谢共秋脚步突然一顿,又扭头看向门,伸手挠了挠额头。
“怎么,拿给我检测的样品都是好好的,送来科室的就成低劣产品了?”方新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几乎想直接当场掐死谭存,“你们当时怎么和我说的?都是符合标准的好产品,只是合同签一个价,真正走的是另一个价,结果呢?啊?”
他只是想借着阴阳合同和价格漏洞额外赚点钱而已。
根本不希望发生劣质产品进科室的事故。
不过好在还只是在产品试用期,没有大规模地购入,不然
“合同就此终止。”方新终于松开了攥着谭存的手,表情倏地阴沉了下来,“回去和你哥说,找个时间见一面,我要停止合作。”
谭存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方新几乎要笑出声了,反问道:“你说为什么?”
“方主任,合同都签了啊,这可不是说反悔就能反悔的。”谭存皱眉道,“更何况你以为现在终止合作就有用了吗?你想想昨天的手术呢?如果叶祈安要追究,你也逃不掉。”
方新冷漠道:“这个就不烦你操心了,我会想办法处理。”
“怎么处理?”谭存道,“让叶祈安背锅?”
方新没有说话。
谭存只当这是默认了,脑子一转就继续说道:“那你都想好办法了还担心什么?现在不还是在产品试用期吗?把这事揭过去了,到时候我和我哥说,进来的器械我一定保证是优质的,就当昨天的事都是一场意外,咱们还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方新冷笑:“你倒是打着副好算盘,你觉得你们在我这还有可信度吗?”
“谭存。”方新又道,“你知道这个情况有多严重吗?要是被揭发被举报了,我是要进去坐牢的,我赌不起,我也不敢赌。”
谭存却道:“所以我才说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我比谁都不希望这场事故被查下去,你要是进去了,我也逃不掉,咱俩这是福祸相依,我对你保证,这种事不会有下一次。”
“这只是场医疗事故。”谭存循循善诱道,“只是叶祈安操作不慎而已,和器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新不吭声了,拧着眉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我考虑考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新才说道。
见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谭存立刻点了头,微笑道:“当然,你先考虑,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方新没有接话,只是又道:“你先出去吧。”
闻言,谭存没再多说,立刻站了起来,还没等转身就听见方新又说道:“帮我把谢共秋喊来。”
谭存扭头看了眼方新,脑子一转就大概猜出了他的意图,点了下头后说:“行。”
很顺利地在走廊截获了谢共秋,谭存把方新的意思转告给了谢共秋。
谢共秋还攥着手机,像在给谁发消息似的,闻言只是潦草地点了两下头,敷衍道:“知道了。”
垂眸瞅了眼谢共秋的手机,谭存眉梢一扬,故意刺道:“哟,和谁聊天呢?不会是叶主任吧?”
谢共秋抬眸看谭存,将手机收起来后才问:“你什么意思?”
谭存举起双手装无辜,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和他关系不是很好吗?我就猜猜而已。”
谢共秋深深地盯了谭存半晌,直把谭存盯得鸡皮疙瘩都不自觉地泛了起来,也不知怎的,谭存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拧了拧眉后率先侧过了身,道:“行了,通知我也带到了,赶紧去吧,别让方主任等急了。”
谢共秋没有吭声,直至目视着谭存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才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见对面的人已经接收了音频文件。
见叶祈安一直在看手机,姿态闲散,浑身上下都散发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自得状态,轻松自如得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在一旁歇够了的闻折没忍住打量了叶祈安好几眼,心下颇为敬佩。
原本他还担心叶祈安会不自在的呢。
毕竟“初来乍到”。
照正常人的普遍状态来说,第一次去对象家里见家长不都会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吗?
怎么叶祈安能这么轻松坦然?
真把来这当成度假了?
哦。
或许还有可能是叶祈安非正常人。
这个解释要合理的多,
“我为什么会不自在?”叶祈安的目光还落在手机上,但是却意外地出言回应了闻折。
闻折挠了挠后脑勺,诚实道:“因为我以为你是个i人?”
“i人是什么意思?”叶祈安问。
闻折一噎,突然灵机一动,眼珠转了几圈,终于找着机会回怼叶祈安了。
“叶老师。”闻折故作深沉道,“你偶尔也上上网吧。”
叶祈安这回终于抬头了,扭头径直看向闻折。
都没有说话,闻折立刻就蔫了,委委屈屈地蜷缩起了身体,言简意赅地给他尊敬的长辈解释了一下i人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不太喜欢社交。”闻折道,“我感觉你就不太喜欢。”
叶祈安坦然道:“我是不喜欢。”
闻折:“那怎么”
“不喜欢是一回事,又不代表我不擅长社交。”叶祈安淡淡开口。
见闻折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祈安善良地换了个解释的话术,“好比我并不喜欢数学,但是我高中数学一般都是140多分。”
闻折:“好了,不许再说了。”
逗闻折玩果然是件很有意思且容易上瘾的事。
非常完美地满足了叶祈安偶尔的恶趣味。
这和逗封今还是不一样的感受和体验。
才刚想到封今,身旁的闻折就突然问道:“叶老师,我舅呢?他就把你一个人丢这了?”
“什么叫一个人?你不是人?”叶祈安反问。
闻折:“您这人可真较真。”
叶祈安觑了闻折一眼,才道:“给我收拾房间去了。”
闻折摸着下巴问:“我有两个疑问。”
“问。”
“为什么他不让家里的佣人去收拾?”
“因为他再把我哄骗来之前,就说他会亲自伺候我。”叶祈安面不改色道。
闻折为封今的自觉性感到叹为观止,而后才又大胆问道:“那他怎么不直接和你睡一间?”
叶祈安倒是没觉得被冒犯到了,只是反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他会提出和我睡一间?”
闻折想了想后,一本正经道:“直觉。”
“得了吧,还直觉呢。”叶祈安笑了一声,“你舅舅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不会做那么冒失的事。”
闻折道:“听着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叶祈安耸耸肩,却非常坦然地承认道:“还行。”
闻折挠了挠下颌,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回叶祈安没有听清,但是看在难得休假的份上,心态也放松了许多,倒是愿意抽出点心神去主动找点乐子。
“但如果我主动提出和他一间的话”
闻折蓦地扭头看过去,不自觉地接话道:“他会当场同意?”
叶祈安稍稍想象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认真地分析道:“他会先愣一下,大概两三秒吧,然后耳根就该红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大概率会卡壳,最后才会再反问我一遍确定吗?”
闻折:“”
不是。
这说的怎么跟已经发生过了的事似的。
这是瞎说的还是开预知了?
还能描述的这么细致。
见闻折满脸写着不信,叶祈安不甚在意地垂下了眼睫,一边看手机一边道:“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
闻折唇角抽了抽,突然又想起自己之前还和封今打过赌,然后惨痛地赔进去了两千块。
虽然借着区区两千块,封今一时半会必然不会放在眼里,铁定就这么遗忘掉了,但谁知道的?
万一哪天突然想起来找他要,他的命也要随着这两千块一起没了。
但是
和叶祈安打赌的话。
如果赌赢了能拿什么好处?
叶祈安考虑了一下,才道:“随你,你想要什么都信。”
这话说的,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会输。
见状,闻折有点子怵得慌,但又回忆了一下叶祈安刚才的话,还是默默地挺直了腰杆子。
叶祈安说的太详细了,如果有一点偏差都能算输,局势还是比较偏向他的。
“那我要是输了呢?”闻折又问。
叶祈安眉梢一扬,道:“那你就趁着这天假把论文改了之后拿给我看。”
闻折:“叶老师,你非要惩罚你自己吗?”
叶祈安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怎么会呢,我要是不爽了,我当然也不会让你好过。”
闻折打了个寒颤,看着叶祈安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是怂哒哒地收回目光,一时间感觉他当时给许觅清举的三个能拴住他的链子的例子也不是很准。
哪里还需要封今和许觅清发力。
光是一个叶祈安就完全足够了。
怎么能有一个人的眼神如此有杀伤力。
等待封今出现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叶祈安全程都十分淡定,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哪怕感受到了闻折时不时偷偷瞥他一眼都全然当做没有看见,头都不待抬一下的,直到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动静后才抬了眼,刚好见封今从电梯口出来。
事关生死,闻折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封今,却见封今直接忽视了他的灼灼目光,非常没有良心地直接略过了他走向叶祈安。
闻折偷偷地磨了磨后槽牙,微微往前倾身,装出了一副要拿水杯的姿态,目光却紧随其后,想看看叶祈安打算如何委婉地开场。
但是委婉两个字显然从来没有出现在叶祈安的字典里,眼见着封今已经走到了跟前了,叶祈安问道:“你收拾好了?”
封今点头:“嗯,就在我房间旁边”
都不待封今说完,叶祈安就轻轻歪了歪头,摆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直接问道:“我和你住一间不行吗?”
闻折震惊地鼻翼微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祈安,伸手去够水杯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草。
这么直接?
封今显然也没有想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只是两三秒的功夫,耳根就以一种肉眼可见地速度迅速红了起来,很轻地张了下嘴,又蓦地闭紧抿了一下,似是挣扎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你确定?”
好吧。
封今果然没出息。
还是他俩背着他偷偷演习过了?
怎么能和叶祈安的预测完全一致?
闻折一脸郁闷地将杯子里的水一口闷下,幽幽地摇了摇头,又想起了赌约失败的惩罚,然后心死地仰身嘭地一声砸回了沙发上。
动静略大。
以致封今都没忍住先侧目瞥了眼破坏气氛的闻折,拧了拧眉,冷言出声问道:“干什么?家里有狙击手吗?”
这话还挺熟悉。
好像他也对谁说过。
叶祈安没忍住轻笑出声。
没发出多大声响,但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把封今的注意力拉回来了。
见封今眼巴巴地看着他,叶祈安心里一软,一时间没控制自己的肌肉记忆,下意识地就伸手在封今脑袋上揉了两下,没把赌约的事捅出来,轻声哄道:“晚上再说。”
第66章 孤儿作业 你们鼓掌的时候有种看着猪被……
封今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 但却没等他回叶祈安话,就见叶祈安已经被门外的动静吸引走了目光。
封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叶祈安还放在封今脑袋上的手, 然后像是见了鬼似的突然闭上了眼睛,“嘭”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正准备进门的闻书南一脸莫名地看了眼妻子, 又看了眼紧闭的门, 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封明的眼睛还闭着,缓了好半晌才睁开, 看着闻书南喃喃道:“我怕是眼睛不好使了。”
闻书南莫名其妙地看了封明一眼,没再细思, 直接推开了门, 拉着妻子一起进了家门。
闻书南和封今的关系还不错,刚进门也没先去慰问自家亲儿子,反而先是和封今打了声招呼, 然后按照顺序
按照顺序。
闻书南疑惑地看了眼眼前的生面孔, 脑子稍稍一转,下意识地把叶祈安当成了封今的朋友。
“这位是”闻书南冲封今眨了眨眼, 示意道。
封明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 目光先是在封今身上落了一秒, 又径直看向叶祈安, 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 凭借敏锐的感知力已经大致猜出了结果。
果不其然,封今的态度十分坦然, 甚至感觉完全就是在等待他们问。
又或许是对和叶祈安的关系分外满意, 承认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反倒还能品出几分得意来。
“他叫叶祈安,是我男朋友。”
也没有完全依靠封今, 叶祈安自己也对封明和闻书南两人谦和地打了招呼。
语调平稳,态度温和,不卑不亢,没有展现出一丝的不自在和局促,整个人都十分有修养。
长相气质也很出众,风姿绰约,往那儿一站都能感觉到对方是个非常标准的高知人士。
聪明冷静且从容。
封明对叶祈安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虽然心里尚有疑虑,不知道自家弟弟怎么就毫无预兆地弯了,但考虑到叶祈安还在场,出于礼貌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问东问西的。
将疑惑藏于心底,封明非常客气地和叶祈安打了声招呼,却还是没有扼住自己的好奇心,斟酌了一下语句,问道:“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问是问的你们,但封明的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封今身上。
她倒是想知道她弟弟是什么时候弯的。
叶祈安扭头和封今交换了一个眼神,回答道:“有几个月了。”
封明微微抬了抬下巴,略有些许怀疑地扭头看封今,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是吗?”
知道他姐就是个疑心重的人,封今全然当做没看见封明的眼神,淡定地点头说是。
叶祈安说是不就是吗?
哪来那么多道理。
封明见现在从封今嘴里撬不出什么信息出来了,只得暂且收住了心思,又按照流程地问了句:“祈安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祈安道:“我是医生。”
封明似乎有些没想到,眼睛睁大了一瞬,下意识地先看了眼自家儿子,然后才对叶祈安道:“真的假的?我儿子也是学医的。”
被cue到的闻折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暗戳戳地看了眼战况,在封明看过来前又紧急地闭上了眼。
叶祈安淡定道:“是的,他是我学生。”
封明:“啥?”
见封明愣住了,封今体贴地重复了一遍,“他是闻折的导师。”
封明倏地就扭头瞪向了封今,满脸写着“你外甥的老师你也敢下手?”
太了解自己姐姐,封今立刻就看明白了封明的意思,无辜地回视了过去,解释道:“我比闻折要早认识他。”
一直装死的闻折终是没忍住坐起来为自己发声:“我靠,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都不待封今反应,封明就先拧着眉看了过去。
在一旁专注地吃瓜的闻书南这下心死地闭上了眼。
得。
又来了。
果不其然,封明立刻就厉声呵斥道:“闻折,你怎么和你舅舅说话呢?满嘴脏话,谁这么教你的?”
闻折条件反射地就顶嘴道:“我舅都没说什么,你那么大反应干嘛?我和他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你以为他是你啊?他比你对我好多了。”
封明一顿,眉头拧的更紧了,几乎是冷笑着道:“我对你难道很差吗?你吃穿用度上我差了你吗?”
“你真好意思说。”闻折反驳道,“这么些年不都是我舅在养我吗?你人呢?你天天就知道管你那些生意,要没有我舅,我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封明双手环胸,冷眼看着闻折道:“谁说的,你至少还有脸回家。”
闻折:“”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眼见着闻折的脸色变了又变,闻书南嗅到了不妙的气氛,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别吵,明天你妈过生日呢,让让她哈。”
闻折撇过脑袋,粗声粗气道:“我之前过生日怎么不见她让让我?哦,她根本就没给我过过几次生日。”
封明:“是我不让你回来的吗?前段时间你过生日,我连蛋糕”
话说到一半,封明猛地扼住了后话。
闻折没有在意,关注点全在前半句话了,又揪着这点顶了回去,然后又被闻书南出言拦下。
封今习以为常地揽着叶祈安在旁边围观闻书南刷微信步数,抽空瞥了叶祈安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被吵的脑子都有些疼了,叶祈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认真道:“想你们家或许需要一个纪律委员。”
封今:“”
见叶祈安确实被吵着了,纪律委员封今紧急上了岗,非常轻松地就插进了话,靠眼神勒令住了意欲还嘴的闻折,又娴熟地推着封明远离战场,哄了两句才算是彻底且干脆地解决了这场战争。
虽然见证过很多遍了,但闻书南依旧对封今这项能力十分叹服,目视着母子俩在封今的操作下“从归于好”,闻书南敬佩地冲封今竖了个大拇指。
封今问了句:“爸妈不是说要回吗?不回了?”
闻书南道:“得明天吧,但也说不准,他俩在度假呢,估计懒得动身,你姐的意思也是说不必为了个生日大动干戈地赶回来。”
封今表示赞同。
“封今。”封明突然又折返了回来,冲封今招了招手后道,“跟我上来一趟,有话和你说。”
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封今眉梢微扬,扭头看了眼叶祈安。
叶祈安显然也看出来了,没有吭声,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封今赶紧去吧。
见叶祈安这副淡定懒散中又带着点小倨傲的表情,封今只感觉心脏都被注进了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时间没有忍住凑过去伸手挠了挠叶祈安的下巴。
叶祈安却像是回错了意似的,安静地垂下了眼,冲着封今的方向微微偏了偏脸。
就当是将错就错,封今从善如流地在叶祈安的脸颊上亲了两下,而后才心情愉悦地起身离开了。
见封今上来了,封明直截了当地问道:“说说呗,我怎么不知道你突然成gay了?”
封今十分淡定地回复:“我也从来没说过我是直男啊。”
没有的吧?
封明表情微微一变,眼珠往上移了移,一副陷入了回忆的模样,过了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看向封今,揣摩地上下打量了封今半晌。
有一说一,封今好像确实从来没有说过他的性向问题。
单身单了那么多年。
要不是封明知道封今有洁癖,没准儿还真会怀疑封今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和他真认识几个月了?”封明又打探道,“因为什么契机认识的?”
封今表情古怪地看了封明几眼,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姐,你也不用什么都要知道的明明白白吧?”
封明嘟囔道:“我好奇一下都不行吗?行行行,不问了,尊重你的隐私。”
封今似是轻哼了一声,又问:“还有事没,没的话我走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封明扭头白了封今一眼,“对了,你男朋友是闻折的老师?他俩关系怎么样?”
封今:“还行?”
单方面玩弄和单方面畏惧的关系。
见封明还在等待详细一点的后话,封今又道:“你儿子挺怕他的。”
“比怕你还怕他?”封明好奇。
封今认真比对了一下,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
封明顿时肃然起敬,“那我真得向他请教一下管理问题儿童的经验了。”
“你可别了,人哪是自身有气场,又叠加了是老师的buff。”封今客观地说道,“你不适合走这条赛道。”
封明冷笑:“我还叠加了是他妈的buff呢。”
封今道:“别说脏话,注意语言。”
封明:“”
“我认真的。”封今又道,“你看他今天冲你说的话,说白了,你才是他亲妈,我充其量就是个表舅,再怎么样你对他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封明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年封今其实也没少劝过,这回也只是点到为止,封今提了一句后就不再做声了,由着封明自己想通。
过了好半晌,封明才没忍住问道:“你怎么就成表舅了?你俩关系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了吗?”
封今假笑了两声,点头道:“是啊,太恶劣了。”
封今承认地这么果断还把封明整不会了,抵了抵鼻尖后才含糊道:“行,我知道了,我我会尽力改改。”
封今耸耸肩,道:“这回真没事了吧?我走了。”
说罢,都不等封明回话,封今就已经站了起来,一副意欲下楼陪“孤苦伶仃且可怜局促”的男朋友模样。
封明颇有些无语,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
弟大也是不中留。
孤苦伶仃和可怜局促这几个字没有一个能贴在叶祈安身上。
见封今被人喊走了,叶祈安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现在把举报和申诉资料整理好。
只是电脑
叶祈安侧目看了眼蹲在茶几前观摩礼物盒的闻折,道:“你有电脑吗?”
闻折眨了眨眼,回头看向叶祈安,“当然有啦,你要用吗?”
“嗯哼。”
闻折撑着茶几站了起来,一边转身一边顺口问叶祈安,“叶老师,这是你带的吗?给谁的啊?”
“你爸妈。”
闻折脚步一顿,有些错愕地扭头:“啊?为啥?”
“来别人家做客带礼物不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吗?”叶祈安不咸不淡地回复,又催了一句,“行了,别问了,快去。”
见状,闻折撅着嘴转回头,脚步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电脑。
毕竟是自家亲老师要用,闻折挑挑拣拣了半天,才选中了一台性能最好,且没有什么使用痕迹的一台,以免在叶祈安使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
就看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抱着电脑正要出门,闻折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突然一顿,转身折返了回去,又抱上了另一台电脑后才屁颠屁颠地下了楼。
这才是聪明人之选。
哪能让叶祈安自己一个人沉浸式工作?
导师就在身边,他就算装样子也得装一装吧?
更何况以他妈的性子,要是下来看见人叶祈安在忙,他闲的跟个什么样的在旁边瘫着,铁定又会引发一场战争。
闻折的思绪百转千回,在叶祈安抬眸看过来时立刻停住了遐想,把右手的电脑递过去,“喏,叶老师,给你。”
叶祈安的目光先是在另一台电脑上落了一秒,眉梢很轻地往上一抬,就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觑了闻折一眼,然后才伸手准备接过电脑。
生怕和叶祈安发生肢体接触,闻折递东西的时候十分小心。
叶祈安接过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我身上有病毒吗?”
闻折干笑两声,含含糊糊道:“不瞒你说,叶老师,我有伤心导师综合征。”
叶祈安问:“那是什么?”
“或许你听说过伤心□□综合征?”闻折问。
叶祈安:“”
懒得再理闻折,叶祈安垂眸开始工作。
闻折杵在一旁看着,高情商地说道:“哇,叶老师,你开的电脑就是更快一点。”
“是吗?你也不赖。”叶祈安头也不抬,冷漠道:“你p的u最a。”
“”
闻折默默地挠了挠下巴,最终也表情凝重地在叶祈安身边坐了下来,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表,决定利用这个碎片化的时间刷刷题。
叶祈安工作起来非常专注。
用闻折的话来说,属于是旁边死了个人都不会发现。
于是闻折在端坐了好半天后,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僵硬的姿势了,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顺手摆弄了电脑放置的方向。
被大量的繁杂信息充斥脑子,叶祈安伸手捏了捏鼻梁,正欲抬头缓一缓时,余光就先一步瞥见了闻折的电脑。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是出科考试复习的题目。
闻折看上去还挺认真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鼠标在每一个选项前划过,光从动作就能看出他的犹豫。
看上去应该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题目。
倒是没怎么见过闻折这副表情,叶祈安颇为惊诧地觑了闻折一眼,倒是对他稍微有点改观。
就像黄茵说的。
到了该认真的时候,闻折还是挺认真的。
见闻折迟迟做不下决定,叶祈安扭头看了眼屏幕上的题目,道:“选C。”
闻折脊背一僵,下意识地就把鼠标移到了C选项上,然后又装出了一副思索的表情,撑着下巴仔细考虑。
叶祈安凉飕飕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听见了就填上去,还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给谁看?”
闻折:“”
闻折默默地填上了答案,扭头看了眼叶祈安,又一言不发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想说什么?”叶祈安问。
其实什么也没来得及想的闻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在想这才是家庭作业,之前我自己做的都是孤儿作业。”
“”
叶祈安已经习惯了闻折的无厘头,闻言只是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正要接话时就见封明从电梯口走了过来。
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封明表情蓦地变得惊悚,脚步也迟滞了一瞬,见了鬼似的看了闻折好几眼,才迟缓地拖着步子走近,掩饰般地撇开了看闻折的目光,径直看向叶祈安后问道:“封今没下来吗?”
叶祈安摇了摇头,目光却往电梯间瞟了一眼,道:“没有。”
封明噢了一声才道:“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叶祈安不置可否地笑笑,顺势将茶几上的礼物盒递了过去,礼貌道:“冒昧来拜访,我不太清楚您的喜好,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封明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一眼,连忙道:“太客气了,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来?”
“也别称呼您了,和封今一样叫我姐就行。”封明也不扭捏地一直推脱,大大方方地就接过了礼物,完全不拂叶祈安面子。
叶祈安笑了笑,轻声应了声好。
封明对叶祈安的印象愈发好了起来,因着离得近,也有充足的余地仔细观察叶祈安的五官轮廓和言行举止。
容貌是不用说,饶是封明这种挑剔的人看了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出来,但对封明来说,比起外表,叶祈安身上更引人注意的东西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从容自信的气质。
听叶祈安说他是医生。
这倒是很符合这个气质的身份。
而且估计职位不会低。
“当然”闻折小声嘟囔道,“他可是我老师。”
封明扭头看了过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是你的老师难道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哦。”封明又对叶祈安摆手道,“我不是说你的意思哈。”
叶祈安了然地点头。
闻折撇了撇嘴,又瞅了眼“大人之间”的标准社交行径,只感觉自己就像个新兵蛋子,只会跟在自家人后边尴尬地傻笑的那种。
见闻折这次竟然老实地没有顶嘴,只是撇了下嘴就继续低头看电脑了,封明心下颇有些错愕,盯了闻折两眼又扭头迟疑地看向叶祈安。
叶祈安和封明对视了一个来回,很轻地垂了下眼睫,说道:“他过两天要出科了,需要为出科考试做下准备。”
“当然。”叶祈安扭头看了眼闻折,又非常善良且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是他主动决定在假期复习的。”
闻折偷偷竖着的耳朵抖了抖。
封明下意识地就想质疑,但话在嘴边就又突然想起了封今的话。
似乎是看出了封明表情的古怪,叶祈安的目光放回了封明脸上,目光相接间,叶祈安似是轻轻点了下头。
封明轻咳了一声,才有些不太适应地开口道:“不错。”
闻折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了欲望,但最终只是别别扭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挠了挠脸颊,含糊地轻哼了一声。
见人都出现在了客厅,闻书南也适时地出现了,在前边踱步了一圈后,像是注意到大家的表情不对劲,便非常自觉地走到了可能性最高的“事发地”身边,正要偷偷问闻折又折腾出什么事了,就先一步看见了电脑上密密麻麻的题目。
闻书南震撼地扭头看闻折,没忍住道:“儿子,你被人夺舍了?”
闻折白了闻书南一眼,不满道:“干什么?我还不能努力一把了吗?”
一向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中唱红脸的那个,闻书南连忙扶着闻折的肩膀哄道:“好好好,真棒,让爸爸刮目相看了。”
出乎意料的,以往每每闻书南这么说,封明都会表现出不虞,但今天竟然没什么反应,看向闻折的眸中还残存着几分意外。
这种家庭氛围对叶祈安来说也是件非常新鲜且独特的体验。
让他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他的父母。
是的。
是左薇和叶舒友。
而不是他上辈子那对父母。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念头,叶祈安蓦地怔了一下,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
“怎么了?”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叶祈安扭头看了过去,就见封今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略有些关心。
叶祈安回神,摇摇头后才道:“没事,突然想到我爸妈。”
封今偏头看了眼闻折他们一家,意念一动,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上次不是答应你爸妈了吗?下周末你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
叶祈安回神,颔首应了声好。
“他们这干什么呢?”
他俩说个小话的间隙,旁边那一家子已经自娱自乐地鼓起掌来了。
闻折倒是没动,享受掌声的时候,面色还颇有几分得意,余光瞥见叶祈安和封今都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毫无动作,眼神谴责地觑了他们几眼。
秉承着在别人家做客,要时刻保持高情商的人设的叶祈安假笑了一声,也配合地拍了两下,顺嘴回了封今话:“你表外甥在做题复习,或许是做对了哪道题吧?”
封今看起来有些无语,伸手按住了叶祈安的手,手动制止了此等荒唐之举:“这也要鼓掌?”
叶祈安淡定道:“鼓励式教育。”
看着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的闻折,封今冷笑着评价道:“有一说一,你们鼓掌的时候有种看着猪被盖上了有机认证的感觉。”
第67章 商业帝国 很像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小说男……
叶祈安没忍住笑, 又顾及到身边还有人,伸手抵在唇边挡了挡,勉强压下笑意后才道:“有一说一, 你点评起来也挺难听的。”
封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没收手, 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叶祈安的手。
在这种小事上, 叶祈安一向都比较纵容封今,由着封今折腾, 侧目瞥了眼隔壁的场面后没忍住问道:“你们家的相处方式都是这样的?”
封今也顺势抬头看了一眼,道:“不算吧, 一开始那种才是。”
“一开始?”
“你说需要纪律委员的那种。”
“噢。”
见叶祈安一直好奇地观察闻折他们, 封今贴心地解说了一句,满足了叶祈安的好奇心,“他们的教育方式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姐性格比较强势, 对闻折的要求也很严格,但闻折吧, 逆反心理比较严重, 我姐越是责骂他, 他越想反抗她, 逆着她的要求来。”
“我姐夫性格比较温和, 平时都听我姐的,有时候也插不上手, 只能偶尔哄哄闻折, 让他别真生我姐的气。”
将封今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叶祈安的表情似是有些怅然,目光仿若穿过闻折看见了上辈子的他。
他上辈子的家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
父亲的性格强势, 强硬地为他安排他的人生,对他的要求也极其严苛和刻薄,却从来吝于给他一丝一毫的认同和赞赏。
而他的父亲越是严格,他心中对获取父亲的认可的渴望和伴随而来的抗拒就越严重,它们纠缠在一起,最后汇集成了一捆布满尖刺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东亚家庭的小孩似乎都是这样,家庭关系就像是一块暴露在阳光下的腐烂的大腿肉,割你也疼,不割你也疼。
闻折和他相比,其实算是幸运的了。
母亲虽然也强势,但是却不会替闻折决定一切,父亲也向着他,致力于调和家庭关系。
更何况还有封今在。
“但是听闻折说,一直都是你在养他?”叶祈安听见自己问出了口。
封今似是犹豫了一下后才半点了下头,说:“也不全是,他念高中的时候我姐和我姐夫因为公司业务的事要常驻国外,正巧闻折那个时候非常叛逆,我姐管不住他,才把他托付?”
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封今还有些迟疑,感觉用托付这个词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半会也没有更合适的词,便只能继续这样说下去,“托付给我了。”
严格来说,闻折现在没长歪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是封今的。
虽然封今非常排斥把“育儿有术”这四个字贴他身上,但事实证明,他养闻折养的确实还行。
就算没达到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地步,但是好歹不是个仗着权势和财富危害社会的富二代。
要封今当时没插手,闻折现在哪还会坐在这里“得意”地刷题,估计还坐在哪辆跑车里飙车。
“那他是怎么想着学医的?”叶祈安突然问道,“是你建议的?”
封今摇头道:“不是,他高考完之后突然和我说的,我估摸着是那阵子他受到什么事的刺激了,但我当时没问。”
“那你没说什么?”
封今一脸纳闷道:“说什么?这是他自己决定的,我只要相信他的判断就好。”
叶祈安扭头看向封今,微微蜷着任由封今摆弄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感受着指根和指根紧紧相撞的触感,在注意到封今垂眸看了一眼时才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封今蓦地抬眼看叶祈安,心底一触,却隐隐约约察觉到叶祈安的话不止表面这种简单浅层的意思,但见叶祈安和他目光相接一瞬后就移开了,便按下了那股子微妙的感觉,开口道:“现在也不晚。”
没等叶祈安接话,他就先注意到那边的封明终于意识到鼓掌这个行为的愚蠢,停下动作后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家丈夫和儿子,无言地抿了下唇。
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偷偷扭头看了眼封今和叶祈安,在猝不及防地和两人的目光撞上时尴尬地咳了一声,掩盖似的站起身,匆匆说道:“我还有点工作处理,先上去了,噢,也快到饭点了,让阿姨准备做饭吧。”
后半句是对闻书南说的。
闻书南接收到了指令,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亲密宠溺地揉了揉闻折的脑袋,又扭头冲叶祈安两人示意了一下后便离开了。
“两大精神支柱”一离开,刚才还在得意仰下巴的闻折不敢再造次了,偷偷咽了咽口水,默默地继续看电脑。
叶祈安双手环胸,用目光草草地测量了一下距离,然后抬脚轻轻踢了踢闻折的屁股,语气凉飕飕的,“怎么?这么得意,看来是对出科考试很有信心了?”
闻折瑟缩地往前挪了挪,极力逃离了叶祈安的攻击范围,然后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当,当然。”
余光瞥见叶祈安挑了挑眉,闻折又怂哒哒地补充道:“只要不考肝硬化,上消化道出血,炎症性肠病,脂肪肝,急性胰腺炎”
叶祈安眼皮一跳,目露匪夷所思,没忍住开口打断道:“不是,你在这点菜呢?”
话音刚落,刚走没多久的闻书南又不知道从哪儿飘了出来,冲几人道:“你们想吃什么呀?不然点个菜?我和阿姨说。”
叶祈安:“”
封今和闻折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没忍住笑出声。
笑声才冒出个尖,叶祈安的眼刀就飚了过来,封今当机立断地止住了笑声,面无表情地伸手抵了抵鼻尖。
闻折终究还是太年轻,噗呲一声乐了出来,笑个没停。
叶祈安也很有耐心,等闻折的笑声弱下去了之后才残忍地开口道:“今天晚上十点前把你改好的论文发给我。”
闻折脸上残存的笑意瞬间消失,猛地回头看向叶祈安:“嘎?”
叶祈安微微一笑,笑容在闻折眼里却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不记得了吗?”
叶祈安冲封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声音十分温和亲切。
封今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闻折:“”
愿赌服输,闻折颤抖着手冲叶祈安比了个OK的手势。
还杵在原地的闻书南无力地挥了挥手,提醒道:“哈喽?或许能有个人理我一下吗?”
几人这才接二连三地抬头看向闻书南,但却都没提多少要求,表示随阿姨发挥。
闻折的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看向封今道:“舅,我妈生日你不露一手?”
封今扭头看闻折,摇头道:“不露。”
“为什么?”闻折质疑。
封今淡淡开口道:“你妈知道后又该骂你了,为什么我都会做饭了,那你还不会。”
闻折:“”
还真了解封明。
封今识人之术了得,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太多交流和接触,稍稍分点心去观察都能判断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更喜欢怎样的相处方式。
这算得上是一种高情商的显化表现。
所以封今虽然从商,踏足领域广,竞争对手众多,但在业内的口碑和人缘却都很不错。
可能是在医院待久了,闻折染上了个喜欢观察人的癖好,一边暗戳戳地观察和琢磨封今的言行举止,一边各种发散思维。
在目睹着叶祈安不知道从哪儿又拿出了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封明后,闻折的注意力终于完全从封今身上转移到了叶祈安身上。
我靠。
这又是什么?
“给你妈的生日礼物。”叶祈安淡定道。
闻折一脸震撼,“不是,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刚才不都送了吗?”
叶祈安道:“在听说你妈过生日之后买的。”
“而且”叶祈安扭头看闻折,轻描淡写道,“见面礼和生日礼物能一样吗?这不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闻折一哽,无言地撇开视线。
行。
这俩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挺般配的。
都很会做人且行为举止都十分得体。
不愧是三十+的恋爱。
显得他和许觅清两人谈的跟过家家似的。
“在想什么?”见闻折迟迟不说话,叶祈安随口一问。
闻折精简道:“想许觅清。”
叶祈安:“”
见这次轮到叶祈安不说话了,闻折又抬眸看了眼封明和闻书南,心念一动,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递给叶祈安后挤眉弄眼道:“叶老师,帮个忙呗,给我拍张照。”
“怎么?要报备?”
“就,就纪念纪念。”闻折冲另一边抬了下下巴,含糊道,“把他俩也拍进来最好。”
见叶祈安抬眸看了他一眼,闻折才又解释了一句,“他俩过两天就又要走了,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但隐蔽一点哈,我可不想被他俩看见。”闻折小声补充道,“不然照我爸那性子,估计得直接喊十个专业摄影师来给我们拍照了。”
叶祈安了然地点了下头,心善地示意闻折把手机解锁,正要找角度将几人都圈进镜头时,就见坐在身边的封今靠了过来,胸膛轻轻贴上了他的脊背,左手懒洋洋地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利落干脆地就抢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对面的闻折表情古怪了起来,实在有些受不了他俩那副浓情蜜意的模样,没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封今一边搂着叶祈安一边接替了他的任务。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折感觉对面的两人表情怪怪的。
封今眉梢一扬,将手机丢给了闻折,道:“喏,拍好了。”
闻折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手机,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偏头看了眼两人,就见叶祈安似是笑了一声,然后伸手锤了封今两下。
更诡异了。
闻折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收回目光,低头检查照片。
才刚刚解锁,还没看清照片的效果,封今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回头把照片发我一份。”
闻折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纳闷地皱了下鼻子后定睛一看。
手机屏幕里赫然显示的是封今和叶祈安的自拍。
闻折:“”
就知道封今没再憋什么好事。
闻折无语地看着手机,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估计是这么些年被封今折磨惯了,竟然完全不意外,甚至还有闲心细细鉴赏照片几遍,只觉得这照片拍得还挺赏心悦目。
欣赏了一会儿后,闻折不小心往后划了一下,才注意到封今不止拍了一张照片,后边还有一张。
闻折微微一怔。
是他,闻书南和封明。
闻书南和封明似乎都已经知晓了他的意图,都径直看着镜头,闻书南还一边乐呵呵地冲镜头比了个耶,一边催着封明也比一个,封面面上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了手。
唯一没看镜头的是他本人。
他甚至还在翻白眼。
闻折一时有些气,但又觉得好笑,却终究没有舍得删掉这张他的“丑照”。
但作为把他拍得那么丑的惩罚,闻折胆大地没理封今的要求,直接把他俩的合照发给了叶祈安。
紧接着照片之后的就是他改过的论文文件,捎带着发了条文字信息过来。
【闻折】:叶老师,打个商量,看完之后能不说写的烂吗?对手指/
叶祈安看着闻折发来的消息,眉梢轻微一动。
【叶祈安】:那我或许没什么好说的了。
【闻折】:?
“怎么了?”封今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新的睡衣递给叶祈安,问道。
叶祈安接过后才道:“你外甥来折磨我了。”
封今没忍住笑,却突然问:“你和他打赌了?”
叶祈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封今说道,“你们赌的什么?”
叶祈安盯着封今看,没详细说,保留了亿点点的神秘感,“赌的你。”
封今有些不解地皱眉,“我?”
“嗯哼。”
叶祈安开始瞎说。
“赌我提出和你睡一张床你会不会同意。”
封今真听不了这种模棱两可且略有些暧昧的话。
或许有他想象力太丰富的原因,再加上他和叶祈安也不是没发生过什么。
好歹
嗯。
好歹睡过整整两次呢。
意识稍一发散,封今就没来得及出声。
“我确实没想到。”叶祈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封今发红的耳垂,调笑道,“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害羞?”
封今故作镇定地开口,“其实只是有点热。”
叶祈安笑出了声,提议道:“是吗?那你先去洗个澡?”
不等封今接话,叶祈安就又故意道,“不然一起洗?”
封今:“”
眼见着封今真是要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叶祈安还是心善地放过了他,道:“开玩笑的,你自己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祈安还真捕捉到了封今眸中一闪而过的遗憾。
叶祈安一向懂得张弛有度的推拉方式,见状又开口道:“但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生怕叶祈安后脚又接上一句开玩笑的,这回封今都没有给叶祈安说话的岔口,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好。
封今的睡衣还是大了一点,穿在叶祈安身上几乎能用挂着两个字形容了,衬得叶祈安略显清瘦,不过好在脸在江山在,加上叶祈安本人也不太在意穿着,姿态一轻松,松弛感就添上来了,穿封今的衣服还别有一番风味。
但这是客观来说。
封今心想。
可没有太多的主观臆断。
在封今房间里,叶祈安要比在楼上更随意一点,把自己洗干净了之后就自然地窝进了床上,捡起手机看的瞬间,眉心就蹙了起来,面上也浮现出了些许生不如死。
显然,闻折在影响叶祈安心情的方面上的确没少出力。
封今准备去洗澡前分了一半心神去关注床上的叶祈安,洗澡的时候也没忍住靠着刚才的记忆继续想象了一下床上的叶祈安,洗完澡出来后的第一眼还是先扭头看叶祈安。
这不能怪封今,显然叶祈安的存在感可以碾压一切。
“洗完了?”
叶祈安抬眸看了眼,又自然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道:“上来。”
封今听话地睡到了叶祈安指定的位置上,没忍住问道:“怎么感觉这是你的床?”
叶祈安哼笑了一声,道:“那你想怎样?我先下去,然后你再指挥我上来?”
“我哪敢指挥你。”封今小声嘟囔了一句,见叶祈安一直垂首看手机,伸手按了按叶祈安的脖子,“你还要看多久?”
封今温热而有力的手恰到好处地安抚着叶祈安的后颈,指尖缠绕着微卷的柔软黑发不疾不徐地打着转。
叶祈安没有抬头,但似乎也觉得封今按得挺舒服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封今分散了,手机屏幕上的字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和封今比起来,闻折的论文简直是屎。
好吧。
不用比也是。
叶祈安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封今十分富有弹性且结实的胸肌在半个小时后就被叶祈安征用了,当叶祈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侧过了身,又像是追寻热意似的将自己完全钻进了封今的怀里,封今只觉得似乎他的脑子也一并被叶祈安抢去当抱枕了。
稍稍分神观察了半晌,见叶祈安确确实实是完全睡着了,封今才逐渐也被传染上睡意,在不动到叶祈安的前提下,封今小心翼翼地躺好,却在抬眼时,惊觉自己和叶祈安竟然离得这么近,仿佛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叶祈安就这么真切地躺在他身边。
封今伸出手指在尝试着靠近叶祈安的脸,在相隔零点零一毫米的地方停下来,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叶祈安的唇角。
指腹感受到湿热轻缓的呼吸,封今一点一点往上,描摹着鸦羽般低垂的,浓密的睫毛,只感觉睫毛轻颤的触感似乎已经透过指尖,径直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最后直达频率不齐的心脏。
其实叶祈安算是睡眠质量好的那种人,毕竟睡得少,所以能睡的每一个小时都非常珍惜,他的身体也非常配合这一点,他几乎没有入眠期,不像有些人比较倒霉,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才能睡着。
对,他说的就是封今。
不过封今也不算是翻来覆去。
封今睡觉还算老实,昨晚基本上搂上了他之后就没有再换过姿势,叶祈安几乎能确定封今的胳膊多半已经被他压麻了,但这傻子也没有想着抽出来过,就这么让他继续压着睡。
可别告诉他昨晚上封今就是单纯地看他看了一个小时才睡着。
叶祈安心情颇感微妙,但也没纠结太久,当务之急还是处理一下生理需求,叶祈安抬眸瞅了眼紧闭的浴室门,伸手敲了两下问:“封今?”
封今应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叶祈安又问。
“刷牙。”
叶祈安淡定开口:“你先出来,我要上厕所。”
封今一顿,道:“马上。”
“十”
封今含含糊糊地说:“也不需要十分钟啦。”
“九。”
封今:“”
下一秒浴室门就被打开了,封今手里确实还捏着牙刷,唇边还沾上了点牙膏沫,垂眸看了叶祈安一眼后抱怨道:“你简直是暴政。”
叶祈安侧身准备进浴室,闻言扭头看向封今,似是笑了一声,很短促,封今都没有来得及垂眸看一眼,就先感觉到了叶祈安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往下掰了掰。
微微眯了眯眼,叶祈安挑剔地挑拣了一下,才在没有牙膏沫的位置上轻轻吻了吻,一触即逝,都不等封今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早安吻,就已经被叶祈安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推出了浴室。
然后身后的浴室门“嘭”地一声就被关上了。
举着牙刷的封今:“”
也是忍受不了牙膏沫还沾在嘴边,封今在原地罚了会儿站,还是去了趟他房间所在的楼层另外的浴室处理了一下仪容。
等封今收拾完出来,就瞥见了走廊的尽头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折双手交握着背在身后,表情深沉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光,然后颇为怅然地吐了口气。
也怪他去学了医,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叛逆的话,说不准他就按照他妈的意思去学金融或者企业管理了。
那这不就轮到他站在写字楼的总裁办公室里,一边负手而立一边看着窗外自己打下的江山了?
现在看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闻折感慨地摇了摇头。
“闻折?”封今没忍住开口问,“你站那儿干嘛呢?”
闻折幽幽地开口:“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像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小说男主看着自己的商业帝国吗?”
封今残忍地摇头,评价道:“你像是睡梦中被憋醒了,但是厕所有人,所以只能站在窗户边上罚站。”
闻折:“”
第68章 值500 希望下次你的技术能有所长进……
闻折终于回头看向封今, 无语道:“舅,你真的很会打击人。”
封今淡定道:“没事,这不是封了窗吗?你也跳不了楼。”
“什么意思?”闻折破防, “只要我不死就行了吗?你都不在意我的心理健康的!”
似乎是顾及到了闻折好歹是自己的外甥,封今还是走了过去, 在闻折身边站定后才问道, “你心理难道有什么健康隐患吗?”
闻折低头看了眼封今手里的牙刷,没忍住道:“或许我该先关心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隐疾。”
封今冷笑了一声, “不说就滚。”
闻折立马就怂了,撇开了目光后看着窗外忧郁道:“舅, 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怎么感觉和弹窗广告的叉一样虚无, 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封今淡淡道:“为了不死。”
闻折一噎。
“和你真是聊不到一块儿去。”闻折吐槽道,“咱俩就差六岁,我寻思着应该也没有代沟啊。”
封今轻嗤了一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幼稚了?”
“哦, 现在可能好点了。”封今道,“或许是因为你开始上班了?”
闻折唇角抽了抽, 扶着窗玻璃虚弱道:“是的吧, 谁被工作拷打一阵子都会成熟的。”
封今颔首道:“是, 所以说起来, 我还真有件事想求求成熟的你。”
闻折惊讶回头:“什么?”
竟然能让封今求他?
“好好写你的论文。”封今面无表情道, “昨天晚上我都差点打120了。”
闻折歪了下头:“?”
封今:“你们叶老师看你的论文差点看死了。”
闻折:“”
“你快走吧,舅。”闻折开始赶人, “我再和你聊一会儿要成神经病了。”
封今好心情地笑了声, 终于认真了起来,关怀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就一天假,待会儿就要回医院了。”闻折道。
“喔, 原来是要收假了,难怪你抑郁了。”
闻折嘟囔:“也不全是。”
封今心念一动,扭头看了眼闻折,问:“之前一直没问过你,你当时怎么突然决定学医的?”
没想到封今会突然问这个,闻折怔了一下,扭头看了封今半晌后垂了下眼,回忆道:“好像是我高中那会儿,一个同学有先天性心脏病,在课上的时候突然病发,但是班上没有人会做急救,我也不会,所以只能在旁边看着他倒下去,然后被救护车拉走。”
“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闻折耸了耸肩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和我妈作对,你知道的,她希望我学企业管理,我也不能说完全对这个不感兴趣吧,毕竟怎么说呢,念大学的规则就很奇怪,在报志愿的时候我们压根不懂各个专业的内容,就要我们两眼摸瞎地先做选择,然后再去学习,这真的合理吗?”
见封今要说话,闻折又道:“又不是谁都像你这么聪明,什么都学的快,我大学学医学了五年,现在又读研究生,但老实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学医的好处是什么”
只感觉念书的时候是□□上的折磨人,开始规培后是精神上的折磨人。
可能是他比较敏感且共情能力太强,他实在看不了生生死死的事,尤其是和他相识的人,每每那个时候他总是又会想起高中的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同学病发死去的场景。
不管是学了医还是没学,好像他永远都逃脱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的怪圈。
封今却不太赞同地看向闻折,说:“怎么会没有好处呢?”
闻折求知若渴地看封今,问:“比如说?”
“心态比较好,毕竟学医的苦都吃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了。”封今道。
闻折表情古怪地看了封今半晌,才嘟囔道:“行吧,好歹是个好处。”
封今耸耸肩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只是暂时没有显化出来而已,你看看你们叶老师。”
闻折笑了一声,“我和叶老师哪能一样,学医也靠天赋的。”
“你怎么知道你就没天赋了?”封今反问。
闻折没吱声。
封今又道:“还有你之前说你妈想让你念企业管理,也是你自己瞎想的,她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选择过,决定你自己人生方向的选择权一直都在你手上。”
闻折偷偷扭头瞟了封今一眼。
“她对你的期望挺简单的,就只希望你能当个好人,所以你说想学医的时候,她是真的为你高兴,也希望你能为你自己做的选择负责。”封今道。
闻折一愣,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好,好人?难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恶霸吗?对我要求这么低的?”
封今冷笑一声,开始胡说八道:“可不是吗?仗着家里条件好横行霸道,欺凌弱小,无恶不作。”
“”闻折无语道,“差不多得了,我只有五岁前的事记不得,五岁的小屁孩是怎么无恶不作的?”
封今似是笑了一声,没接这句话,继续说道:“不说废话,反正你既然选了学医,就继续学下去,想想你们叶老师呢?”
闻折想了想,然后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
注意到的封今也沉默了下来。
“你说得对。”
空气安静了许久后,闻折才出声打破了沉默,颇为激情地说道。
“那我怎么就不能成为下一个叶祈安呢?”
封今皱眉道:“谁许你想成为下一个叶祈安的?不许想。”
闻折:“”
真是服了。
这回彻底不想说话了,闻折继续保持着背手而立的姿势,无言地看着窗外,靠着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试图驱赶封今。
封今瞥了不识好歹的闻折一眼,正欲离开时,余光就瞥见刚才他俩话题中心的主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叶祈安已经换好了衣服,不紧不慢地推开了房门,抬脚经过走廊,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走廊尽头窗玻璃前的两人。
叶祈安的脚步一顿,表情蓦地有些古怪,揣摩地看了两人两眼,然后才沉默不语地移开目光,准备假装没有看见,径直走向电梯。
但才走出两步,叶祈安又瞥了眼这层的客用厕所。
其实叶祈安也知道每个房间里都有专用的厕所,但是
但是他真的很想说。
叶祈安又折返了回来,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善良地提醒道:“厕所没人。”
封今,闻折:“”
扭头瞪了闻折一眼,封今道:“都怪你。”
闻折一脸无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封今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闻折,立即抬脚离开,靠冷漠的态度撇清和闻折的关系。
闻折的唇角抽搐了两下,目视着封今回了房间,挠了挠下颌,又瞥见叶祈安已经准备下楼了,稍一思考,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叶老师。”闻折道。
叶祈安嗯哼了一声,又问:“你待会儿就回医院?”
闻折说是,然后又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回去呀?”
“晚上吧。”
“喔,好吧。”闻折道,“那我不跟你们一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闻折就不吭声了,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祈安偏头看了他一眼,问:“有话要问我?”
闻折一噎,然后诚实地点了头,说道:“上次你不是和我说过有低保证明可以去申请补助吗?后来我去问了他,他说他都不知道有低保这回事。”
“在他儿女都去世了之后,他们村里的人也不管他了。”
单德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许是觉得这是正常的,在村子里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确实很容易被欺负,尤其是单德离开村子来了A市之后,和村子里的人更是基本上断了联系。
叶祈安大体上听明白了闻折的意思,眉头轻蹙了一下后才道:“要看你的精力够不够了,如果你想帮他的话,也可以亲自去他的老家,找村委会解决这件事,但是”
闻折接上了话,道:“但是我没那么多时间。”
这一天两天肯定是解决不了的,要他挤出那么多时间远赴单德的老家去解决这件事非常困难。
“那如果说”闻折又道,“我出钱给他治呢?”
闻言,叶祈安扭头看了过去,盯着闻折看了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太赞成,但言语上并没有太尖锐,只是说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闻折想了想,“我待会儿就去问问他。”
叶祈安似是叹了口气,却也没出声去泼闻折的凉水。
闻折在叶祈安看来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身上有种无比天真的善良。
可能就是思维上比较直接,将好心这个概念演化的也非常简单。
也不能说他是错的。
就只是在叶祈安看来,这种好心的举动都是十分不切实际的。
闻折急匆匆地吃过早饭就即刻返回医院了。
叶祈安和封今倒是悠闲,不紧不慢地享受完了早餐,和封明和闻书南打了声招呼后就出门“遛狗”了。
扮演“狗”的封今的态度介于不乐意和享受之间,还有些别扭地跟在叶祈安身后,但在叶祈安因为没找着绳子,只能用手代替绳子后,封今心里的天平立刻向“享受”倾倒了。
和封今一开始忽悠他来说的话术一样,这边的风景确实很棒,和A市市中心那种繁华喧嚣和快节奏属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这边很静,人烟稀少,空气洁净,入眼的尽是纯粹干净的颜色,在城市中央生活太久而逐渐染上的闲情与虚掷的浮华似乎也逐渐被漫无边际的绿色取代了。
叶祈安没有什么目的性地瞎走,牵着封今来到一片草地,看到下沉处碧蓝又平静的湖泊,看到更远处逐渐消失在雾气中的山脉,四周只有空旷的鸟啼。
被撕扯四下散开的云朵被风吹得轻轻地荡,湖水反射着阵阵磷光。
“其实有机会可以去露营。”封今说,“在这里搭个帐篷,或者说像小说电影里的那种,公路旅行。”
其实对叶祈安来说这种长途旅行还是比较罕见且困难,他大抵是抽不出来那么长且连续的时间去和封今一块儿旅行。
但也不知怎的,可能是不想在这个场合扫兴,叶祈安还是违心地点了头说:“嗯哼,有机会的话。”
在当下叶祈安还是挺放松的,封今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俩基本上就是牵着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大多时候都还算合叶祈安和封今的心意。
尤其是封今。
有一说一,封今以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但认识叶祈安之后,他才发现那本书确实是正确的。
人性的基因确实是自私的。
他偶尔也会往阴暗的方向瞎想一下。
假如说这个时间能只有他和叶祈安存在就好了,又或者说如果叶祈安眼里能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就像现在一样,只要叶祈安在他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他也会觉得现在这一刻是他过去三十年里最幸福最轻松的时刻。
但总是会有那么个姓闻的人士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来搅局。
似乎是察觉到手机响了几声,叶祈安停下了脚步,似乎知道封今不会愿意松开,便很自觉地没去动被封今扣在手心的手,而是别扭地用了另一只非常用手去够手机。
对二人世界被不知名的第三个人打扰而不满的封今扭头看了一眼,问道:“谁啊?”
“闻折。”叶祈安垂眸看手机,说道。
见是自己外甥,封今才主动道:“我能看吗?”
叶祈安没有接话,只是将手机屏幕往封今的方向偏了偏,算是默认了封今能看。
闻折估计是在车上,寻思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又拿着论文的事来骚扰叶祈安了。
【闻折】:叶老师,我看过你改的部分了,你太强了,简直伟大,如果能再写详细一点就好了。
【叶祈安】:要多详细?
【闻折】:比如扩展到一万字左右。
叶祈安听见封今在他耳畔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叶祈安眉梢微扬,回了消息。
【叶祈安】:怎么?要我帮你写引言?
【闻折】:要。
【叶祈安】:要我顺便帮你想好创新点?
【闻折】:要。
【叶祈安】:要我帮你构架好框架?
【闻折】:要。
一旁的封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俩录完口供了吗?”
叶祈安淡定点头,道:“快了。”
下一秒,叶祈安就回了消息。
【叶祈安】:要脸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短暂地出现了一秒钟就消失了。
连带着对面的混蛋也一起消失了。
“他每条消息你都回的吗?”封今没忍住问道,“这种废话你都回?”
叶祈安把手机收了起来,想了想后才道:“会吧。”
封今顿了一下,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这么在意他的吗?”
叶祈安抬头看了封今一眼,笑了一声后道:“那倒没有,回消息只是出于礼貌。”
“毕竟你知道的,我的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很难说立刻就回人消息。”叶祈安耸了耸肩,“所以在有空的时候,我收到消息一般都会马上回。”
封今的表情蓦地微妙了起来。
隐约想起了上次和沈夺倾诉的时候,他还以“叶祈安在空闲时回他消息很及时”来证明叶祈安对他俩的关系维护也很用心,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纯粹只是因为叶祈安礼貌而已。
因着封今的表情只是一瞬而过,叶祈安又在同时移开的目光,倒也没有注意到,“不过说起来,你们对闻折的养育方式是穷养?”
封今道:“差不多吧,我家传统。”
“传统?”叶祈安的关注点立刻就从闻折转移到了自家男朋友身上,“你也是?”
封今想了想后道:“嗯,不过我大学的时候接触了投资,倒不至于像闻折那样过着到处乞讨的拮据生活。”
“投资?”
“嗯哼,大一的时候就赚了点小钱。”封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一声后才继续道,“然后给我姐转了100万。”
叶祈安颇为哑然地扭头看过去,心想封今这是什么先天投资圣体,这么能赚?
“后来我又心血来潮想创业,但是还差点钱。”封今面不改色道,“转头就又向我姐要了500万,她把钱转给我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下回别整了,利息太高了。”
这回叶祈安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确实这个事发生在封今身上很好笑,愣是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种熟悉的气息,就像是小时候调皮地故意藏起来的旧照片和玩具,在隔了很多年后又被无意识地翻找出来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温馨。
叶祈安就这么看着他笑,一贯冷淡的眼神里浮动着湖水一般的温柔,周围的睫毛仿佛是被画家用心地,按照最佳的排列方式点缀上去的,带着一圈微小的光芒,像是初春微光下嫩叶上的绒毛。
“你们家的传统还挺有意思的。”叶祈安笑够了后才出声道。
封今的思绪却依旧长久地停留在叶祈安刚才的笑容上,胡乱一说:“是吧,非常随便地传递出了一种生活态度。”
“什么生活态度?”
封今继续满嘴跑火车道:“敢想,敢做,敢爱。”
还挺正能量。
叶祈安又弯唇一笑,反应却很快地说道:“最好是这样。”
“不然还有怎样?”
“还有没有敢字的版本。”叶祈安淡定道。
封今的反应也极快,嘴贱道:“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叶祈安倒是坦然,“我俩不是在交往吗?但是”
叶祈安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封今问:“但是?”
“但是希望下次你的技术能有所长进。”叶祈安正经道,“最起码得有个500块的质量吧。”
封今意外扭头,不可思议地质疑道:“我以为第二次就已经值500了。”
叶祈安冷笑了一声,“值个屁,你根本找不到地方。”
“不可能。”封今反驳:“我明明一次就对准了。”
“我的意思是前列腺。”叶祈安面不改色,语气毫无波澜地解释道,“你完全就是在乱捅。”
“”
封今这下不吱声了。
安静了好半晌后封今才道:“难道不存在一些情感分吗?500块应该挺好满足的吧?”
叶祈安道:“如果存在情感分的话你好意思收我钱吗?我睡我男朋友还要付钱?”
封今扭头看了叶祈安一眼又理亏地移开目光。
显然,叶祈安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存在,目光尚停留在封今脸上,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颇为惊讶地伸手按住了封今的脸,左右扭动地细细观察了两眼后才道:“封今,你终于长进了,这次竟然没有脸红。”
“”封今由着叶祈安折腾他的脸,轻声道,“怎么感觉你还挺失望的?”
叶祈安有些遗憾地把手松开,诚实道:“是啊,我觉得逗你挺有意思的。”
“是吗?”封今胆大妄为道,“我觉得逗你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叶祈安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我不会脸红,放弃吧。”
封今眯了眯眼,稍一回忆加思索,紧接着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在裤子都不用脱的前提下,怎么用舌头和手让叶祈安意乱情迷得不受控制。
叶祈安的定力显然要比封今想象得强多了,顶着“主人公”的身份站在旁边听着,竟然都还能做到完全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在淡定地听完后才评价道:“你那些小说确实没白看。”
封今一顿。
“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偶尔看看动画片调节一下。”叶祈安又道。
封今没忍住白了叶祈安一眼,又补偿似的凑过去在叶祈安嘴上亲了一下。
叶祈安不抗拒地接受了这个吻,而后才一本正经地表示这个吻也弥补不了刚才他冲他翻白眼的事实。
封今笑出声,正要开口说话就又被叶祈安打断了。
“你要是再说我可爱的话我真的会揍你的。”
第69章 抖M 哇,老公你开的车就是快……
封今一脸无辜地开口:“我可没打算说。”
叶祈安冷笑着侧目扫封今, 道:“最好是这样。”
“吃完晚饭再回去吗?”封今识趣地率先转移话题道,“晚上我可以做饭。”
叶祈安问:“因为闻折走了?”
“嗯哼。”封今道,“而且我姐他们估计明天也要走。”
“去哪儿?”
“F国,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满世界乱飞地拓展业务。”
叶祈安想了想, 却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你姐姐是个能力很强的人。”
最起码在叶祈安认识的女性当中,封明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性格强势,处事冷静, 事业心重, 且危机意识很强。
“还挺符合她的名字。”垂眸看了眼表,见时间不早了,叶祈安和封今一边折返回去, 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封今眉梢一扬, 道:“噢,怎么说?”
叶祈安道:“忧患意识强, 更加关注未来的发展。”
“那照你这么说。”封今道, “那她其实叫封未更合理?”
叶祈安无言地扭头看封今, “看着还行, 但是听着应该有歧义吧。”
封今笑了一声。
叶祈安盯着封今的侧脸看了半晌才移开目光。
封今他的父母给他起名字应该也是非常用心的, 又或者说他俩还挺有前瞻性,封今和“封今”这两个字也都很搭。
封今就应该是自由的, 肆意的, 完全享受当下的人。
“那你呢?”封今突然问。
叶祈安一怔,然后才反应了过来,眼睫一垂, 道:“字面意思应该是?”
反正上辈子他的父母给他起名确实就只是字面意思。
他的父亲出身农村,是第一个考出来的大学生,那个年代对于医生,律师这类的职业总是有种非常特别的滤镜,他的父亲也不尽然,甚至向往到了几近偏执的地步。
但是碍于能力有限,又没有人脉和资源,他只能暂且放弃了由自己去实现从医梦想的打算,但那股执念始终没有消散,在叶祈安出生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儿子有责任完成他的梦想。
所以严格来说叶祈安从医其实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意愿。
不过叶祈安的天赋和学习能力要强太多了,但哪怕他成就再高,职称地位再高,也永远达不到他父亲的期待。
在他父亲看来,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弥补他的缺憾而已。
就像他获奖,校方邀请他父亲上台讲话,他的父亲全程没有提到他,只有在提到取名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带了一句他。
说他的名字是他亲自取的,取的就是祈求病人平安的意思,借此来向众人大肆展现他对“医学事业”的热忱。
可能是叶祈安那个时候年轻还轻,一时半会还有些想不通这回事,只觉得无比失望,后来长大了再去回想就只觉得可笑。
就是表演型人格罢了。
越给他脸色看他就越爽。
在彻底掌握了和他父亲的相处方式后,叶祈安对待他们就愈发淡薄冷漠,失望累积久了就成了无谓,直到后来
“想什么呢?”封今见叶祈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闷头往前走,手下微微用了点劲,拉住叶祈安后才问道。
叶祈安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封今,却实在不想和封今提这种
这种充满负面情绪的事情。
余光瞥见远方的天际风光,叶祈安转移注意力似的冲那边指了指,说:“你看。”
闻言,封今回头看了眼叶祈安示意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闪着金光,蔚蓝的苍穹和一望无际的绿色蔓延到茫茫的天边,然后交织在一起。
“嗯?”封今不明所以地收回目光,“怎么了?”
叶祈安道:“应该马上就要下雨了。”
封今又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天际的尽头逐渐覆盖上了一层乌云的阴影。
“估计下一会儿就停了。”封今道,“先回去吧,别淋雨了,你这身体素质我实在是不放心”
后半句封今的声音简直是细若蚊吟,估计也知道这要是被叶祈安听见了又要瞪他,然后威胁要揍他。
显而易见,这堪称暴政。
但是封今估计自己不但是狗,还有点抖m在身上。
不然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推翻暴权统治的打算,甚至还挺享受叶祈安偶尔对他的威胁的。
没别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叶祈安平时都没什么表情,但瞪他的时候表情会显得非常生动,封今这辈子应该都抵挡不住这个。
叶祈安虽然没有听清,但是估计封今也没憋什么好屁,睨了封今一眼,见话题顺利地被移开了,也懒得计较,轻哼了一声后就率先往前走了。
和预料的一样,他俩前脚才刚踏进家门,后脚就开始下起雨来了。
“哎呦,你俩回来的倒是及时。”封明上下打量了两人一圈,又走到床边往外看了一眼,“没有淋湿吧?”
封今摇头说没。
“那你们还是今天回去吗?”封明又问,“这么大的雨,多不安全,不行的话再在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去。”
听见了“不安全”这三个字,叶祈安没忍住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莫名有些心神不宁,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封今看了眼叶祈安,目光在叶祈安微蹙的眉毛上落了一秒,才对封明道:“没事,待会儿就停了,我们吃完饭走。”
封今一向很会自己拿主意,封明也从来没有成功说服过封今,见状也不再多劝,又叮嘱了一句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一点,然后才转身准备去喊阿姨做饭。
在途中又被封今喊住。
“你做啊?”封明难以置信地看封今,像是见了鬼似的,愣了好半晌才谨慎道,“能吃吗?我买了保险的啊,体谅体谅保险公司。”
封今颇感无语,开始胡说道:“没事,那不还有大夫吗?到时候他给你做急救。”
莫名被cue的叶祈安看了过来,一本正经道:“我是外科大夫,不管这个。”
封明和封今对视了几个来回,都没忍住笑。
见封今“固执己见”,封明只得由着自家弟弟去了,目送着人进了厨房后才看向叶祈安,想了想后问:“外科大夫?具体是什么方向的呢?”
“神经外科。”叶祈安很贴心地稍微举了几个例子,“诸如脑肿瘤或者脑外伤之类的。”
封明颇为惊讶地唔了一声,看了叶祈安好半晌后还是没忍住笑道:“说真的,我还是有些想象不到,你真的有点太年轻了,我听闻折说你都已经是主任了?你太厉害了。”
叶祈安的态度很随和自然,哪怕是面对别人的当面夸赞也一点不显得局促或者拘束,大大方方地认下来后礼貌道谢,甚至还能顺便说句玩笑话调节氛围。
“如果是从闻折嘴里说出来的话,最好还是打三份折扣比较合适。”叶祈安道,“我没他嘴里说的那么厉害。”
封明笑了起来,越看叶祈安越满意,又稍稍回忆了一下刚才他俩站在一起的画面,也属实是养眼。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爸妈这次没有回来,不然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见见面多好。
不过总有机会的,照封今这种疯狂迷恋人家的状态,一定是已经确定这辈子都是他了。
“你甚至都专门为了他学做饭。”封明一边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事物,一边小声对封今说道。
封今扭头看了封明一眼,道:“也不能这么说。”
封明:“什么?”
“虽然说我是因为考虑到他饮食不规律才开始学的做饭。”封今道,“但是说专门为了他学,会多多少少会有点给他压力。”
“他又没有要求我这么做,只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而已,所以和我说说就行,但别在他跟前说这种标榜我很深情的话,他不爱听,我也不想他听了之后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我做的不够多。”
听完封今的话,封明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怔怔地看了封今好半晌后才道:“额,你”
见封明一直没有后话,封今直接问道:“什么?”
封明挣扎了好半晌才道:“你好样的。”
不愧姓封。
封今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没有接上话,见叶祈安走过来了,屁颠屁颠地就上前去给人布碗筷了。
封明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却有些怅然。
她和封今的年龄差大,她可以说是看着封今长大的,封今从小就聪明,也因为脑袋好使,无可避免的会有些傲气,不能说是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只能说是他自己在身边建了层厚厚的屏障,加上又有那有些极端的洁癖,封今对“人类”这种生物就很排斥。
不过封明是个很开明的人,如果封今觉得和人相处很难受的话,那她倒也更愿意接受封今一直独下去,最起码自在又不受约束,而且不会让他别扭和难受。
洁癖这种生理性的疾病是很难克服的。
封明垂眸想到,而后又抬眼看过去,就见她那洁癖严重的弟弟正美滋滋地接受着叶祈安的投喂。
用的是叶祈安的筷子。
但他面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嫌弃,反而还挺享受的。
“”
封明无言地收回目光,和身边的闻书南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都没注意到的闻书南干巴巴地咧唇一笑。
封明嫌这个表情太蠢了,不太想搭理,撇了下嘴后也不吱声,低头就开始吃起饭来。
之前确实是误解封今了。
封今不但会做饭,甚至做的还很好吃。
饶是一直控制饮食的封明都没忍住多盛了一次饭,看的闻书南啧啧称奇,对封明说道:“早知道我也学个做饭了。”
封明冷笑:“哪来那么多早知道?那你早干嘛去了?”
理亏的闻书南就此退却,夹菜的途中,余光无意间往窗外撇了一眼,道:“哦哟,停雨了。”
闻言,叶祈安也回头看了眼,见先前的瓢泼大雨已经止住了一大半,估摸着等彻底结束晚餐应该就能完全止住了。
和叶祈安预料的差不多,结束晚餐后,叶祈安抽空处理了一下还没搞完的资料整理工作,见封今走近后才出声道:“现在走吗?”
封今垂眸看叶祈安,说:“可以啊。”
“行。”叶祈安把手机收进口袋,道,“那你收拾一下,我和你姐姐姐夫打声招呼。”
听说两人要走,封明特意跟出了门,见雨确实完全停了后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放心不下地嘱咐了封今两句,“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刚下完雨路上滑。”
封今偏头看了叶祈安一眼,故意开玩笑道:“怎么只交代我呀?万一不是我开车呢?”
叶祈安:“”
见封明看过来,叶祈安微笑道:“放心,我记着了,路上会小心的。”
封明挠了挠下颌,看了眼叶祈安,又抬眼看了眼封今,点头道:“行,去吧,那我俩就先进去了。”
见两人点头,封明才携闻书南一起回去了。
“我开车?”叶祈安双手环着胸,故意冲封今说。
封今无辜回视,哄道:“我开我开。”
“其实我开也行。”叶祈安却认真说道,“毕竟来的时候是你开的。”
乌云未散,依旧成团极具在天幕,一束天光凿开了一道缝隙,太阳投射下的光芒像是碎金一般,细碎地洒在了叶祈安脸上,瞳眸中。
封今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叶祈安的脸颊,道:“咱俩之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你要是觉得路上闲得慌,以至于觉得我很辛苦的话,其实也可以靠些别的方式让我舒服一点。”
叶祈安的表情骤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封今,似乎完全没想到这话会是从封今嘴里出来的。
“你姐前脚才说路上要注意安全。”叶祈安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委婉地提醒道。
封今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轻笑出了声,第一次成功反调侃了回去:“叶主任,你才是该多看看动画片的那个。”
叶祈安:“”
“那你需要什么?”叶祈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面不改色地询问封今,一副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封今随意一想,然后胡说八道,“比如说情绪价值?”
“比如说,我坐在副驾驶冲你说,哇,老公你开的车就是快,这样的情绪价值?”叶祈安冷笑道。
封今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没有关注到叶祈安那一声凉飕飕的冷笑声,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中间那句被有意加快语速的话上了。
叶祈安盯着封今看,安静且颇为困惑地目睹了封今一路从耳根红到耳尖的全部过程。
封今也是个非常让他捉摸不透的人。
说他不容易害羞吧,也确实是,不对着他的时候,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都极其稳定,很少看他对其他人或其他事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对,脸红就是过激反应。
包括就算对着他,封今有时候脸皮也挺厚的。
下午的时候都还能面不改色地对他说些上不了台面的话,怎么现在他随口喊了句老公就能害羞成这样。
他之前当着他的面自称老公的时候也没见他不好意思过呀。
封今为自己苍白地辩解道:“这是关键吗?”
“那是什么?”
“关键是谁说。”封今嘟囔了一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
叶祈安颇具科学探究意识地询问道:“怎么会呢?我都不知道我嘴里还有春药的成分?”
封今也很配合地回答道:“那改天去做个检测呗,说不准真有。”
“仅你有效吗?”
“应该是。”
“那没必要了。”叶祈安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冲封今促狭道:“看你脸红是我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
这个封今确实看出来了。
“那最好了。”封今也上了车,顺口说道,“如果你上瘾了最好,那你就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叶祈安扭头看了封今一眼,道:“对自己有点信心,就算没有这个乐子,你身上也有很多别的吸引我的地方,你不用依赖这个来”
叶祈安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来让我离不开你。”
闻言,封今侧目看向叶祈安,正要说话时却又听叶祈安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但是我始终认为认识你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说实话,我知道很多人对我的评价,比如说冷血嘴毒,不近人情什么的,加上我的职业的特殊性,嗯所以没有人能受得了我。”
当然,他指的是亲密关系层面的。
就像他之前认为的,谈恋爱对他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事,他不只是考虑到自己的时间比较紧张和不受控,也考虑到了这点导致的让另一半的体验感没有那么好。
毕竟不会有人能接受的了,可能两人约会约到一半,他突然就接到个电话,然后转头就把人撂到一边去。
所以直到现在,叶祈安对封今还是有点亏欠心理在。
封今静静地盯着叶祈安看了半晌,听叶祈安把话说完后才道:“我从来没有听过一句话能全是和事实相反的。”
“我从来没觉得,也想象不到那些词能放在你身上。”封今顿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毒舌那个应该可以。”
叶祈安有些好笑地摇了下头。
见叶祈安笑了,封今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一边踩下油门一边继续对叶祈安说道,“虽然你没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或许对我有种愧疚心理在,但是这个没有必要的,真的,你已经把能给的都给我了,我不会要求太多,相反,我还偶尔会觉得我对你很愧疚。”
叶祈安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封今,皱眉道:“什么?”
封今道:“因为我分担不了你的负面情绪,你大多时候都会因为不想我被你的负面情绪影响到而选择不说。当然,我不是说你错了,我能理解,而且可能就算我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
就像封今之前就说过的。
叶祈安如同一块被数次摔碎重组的镜子,上面的一些裂痕从他认识他起就存在,而且叶祈安向来都谨慎地保管它,妥帖隐秘地隐于冷静和沉着当中。
所以哪怕说这次难得的假期是因为医院内部出了问题,但受影响最重的叶祈安却还是保持着一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状态,愣是没有在他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的焦虑和烦躁。
封今知道这不单单是因为叶祈安心里有数,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叶祈安太习惯为他人着想,总是习惯性地自己一个人咀嚼吞咽全部的负面情绪,也不愿意让别人和他一起承受。
所以封今怎么可能不爱叶祈安。
他爱的根本就不是叶祈安对他有多用心多好。
爱的只是叶祈安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我很开心听你说认识我很幸运,但可能对我来说,你能有这个想法对我来说才是很幸运的事。”封今道。
叶祈安怔怔地看了封今半晌,心脏仿佛像是被竖起了细软毛刺的红线缠着绕上了好几圈,微微的麻痒之下是一种心脏被紧缠着而短暂停止泵血的窒息感。
“那你想知道吗?”沉默了许久叶祈安才问道。
封今轻笑了声,道:“不是我想不想,决定权在你,是你想不想说,其他人我管不着,但是在咱俩的关系里,你可以不用太考虑我,你完全可以以你自己的想法为主,我都没关系。”
叶祈安一顿,而后才收回视线道:“和我一开始和你说的一样,其实我确实没有太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我个人的习惯,我工作期间会注意留证,手术记录和录像我都有备份,包括病人的电子病历。”
“这些东西很好篡改,如果说晚了一步才想着去写记录和留证,可能方新,就是我们科科主任,他要是拿去改掉了一些细节,诸如我在手术前没有检查器械,又或者说手术步骤不慎之类的,这才会对我的境况不利。”叶祈安耸了耸肩,“但是我不喜欢拖拉,加上可能早有顾虑,会更慎重一点,所以他改也没用。”
“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叶祈安微微仰了仰头,目光飘向窗外,继续道,“我最近想的其实只是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医疗行业。”
他上辈子也遇见过这种事,没有实际发生在他身上,但毕竟是在一个医院,加上性质严重,他也把事情的全貌听了个大概,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想法。
还不待封今说话,叶祈安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喂,叶主任?”对面的是谢共秋,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急匆匆地开口问道,“你在家吗?”
听出了谢共秋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急迫和紧张,叶祈安轻微地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谢共秋的着急几乎完全没有受到手机电流的削弱,仿佛要凝成了实质借着听筒传递过来。
“东二环高架,大型连环车祸,人都往圣莱这边送。”谢共秋语气凝重道,“叶主任,你必须得来一趟。”
第70章 车祸 谢谢你,封今。
可能是事情紧迫, 谢共秋在医院忙不过来,导致哪怕是打电话来摇叶祈安回去帮忙也来不及多说几句,只用几个关键字就概括了全部要求。
高架, 车祸,要人。
叶祈安在听见东二环高架这五个字的时候就愣了一下, 依稀想起自己上回看闻折的论文还心血来潮看过他家周边的情况, 当时还尤其留意过东二环高架。
往窗外看了一眼,叶祈安扭头问封今, “再往前一点就要上高架了吧?”
封今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不对,颔首道:“嗯。”
叶祈安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才对手机对面的谢共秋道:“方主任在医院吗?”
谢共秋的语气依旧很快:“他不在, 刚才给他打电话了,没打通,待会儿应该还得打, 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人都联系不上。”
叶祈安的目光尚停留在不远处的高架上,神色颇为严肃, 语气却十分冷静, 道:“我现在正在高架附近。”
对面的谢共秋的话头蓦地一滞。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谢共秋才继续说道:“那你直接去现场?”
叶祈安说是。
“也好。”谢共秋忧心忡忡道, “偏偏是在高架上, 又是晚高峰,救援车全堵在外围进不去, 还得等警方和消防那边把救援通道清出来。”
叶祈安一边听一边眼神示意封今找地方停车, 继续说道:“等挂了电话继续给方主任打,如果还是打不通,就先按我说的做准备。”
谢共秋顿了一下后才认真地点头应好。
叶祈安在脑中迅速做了个大致的统筹安排, 又远远地看了眼车祸的大体状况,继续说道:“启动医院创伤一级响应,开启3号—5号手术室复合单元,通知急诊,清空创伤复苏单元床位,备4组自体血回输设备。”
谢共秋颔首说好,又急促地补充了一句,“急诊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已经派了第四辆车去现场了。”
叶祈安没应声,又问道:“神外的医生都在吗?”
“嗯,都到了。”
“行,三组手术梯队待命,血肿清除组,颅骨修复组以及脑干损伤组,准备好颅内压监护套装和去骨瓣减压器械包”
交代好了一切,叶祈安才挂断电话,指了指前边的路口,对封今言简意赅道:“高架出了场车祸,在那儿停个车,我去现场看看。”
知道这是叶祈安的职责所在,自己也劝服不了他,封今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抿着唇按照叶祈安的要求在路口停好车,在目睹着叶祈安动作迅速地把安全带解开时也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道:“我和你一起去。”
事情从急,叶祈安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没有给封今一点回应,在将车门关上后就脚步飞快地朝事故现场跑去。
让封今怀疑刚才叶祈安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
叶祈安确实没有听见封今的话,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车祸现场上,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但肉眼看见这种场面还是让叶祈安心里微微一紧,一股无法忽视的紧张蓦地升起。
近距离目睹和远距离眺望给人带来的是完全不同的震慑。
实际的事故点是在高架向南方向弯道下坡段,或许是因为先前下雨,地面湿滑,能见度低才导致的车祸。
肇事车辆是一辆满载钢筋的重型卡车,因为紧急避让前面临时变道的小车而急刹,导致重心不稳,后边的长货箱发生侧翻,货箱上的钢筋刺穿后方轿车挡风玻璃,跟在重型货车后的几辆私家车呈多米诺骨牌式追尾,其中一辆黑色SUV车顶被后方集装箱卡车碾压变形。
烟雾缭绕,将本就阴沉沉的天气模糊得更加难以辨别方向,现场萦绕着一股刺鼻的电解液气味,汽油掺杂着雨水,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油膜。
哭喊声,尖叫声,痛呻声交杂在一起,肉眼可见的皆是翻倒凹陷的车辆,受伤流血的伤者,在灯光的映射下,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流露着痛苦,恐惧,茫然和无助,求生欲让他们想大声呼救,但难以忽视的近乎钻入骨髓的疼痛又让他们几乎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叶祈安在目睹这一片狼藉的现场也不免皱起了眉,但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按照规定有条不紊地先去找负责的警方代表和圣莱的人。
荧光警示锥划出蜿蜒数百米的警戒区,警车顶灯在雨幕中划出了一道红色光轨,沿路上的交警不停地用扩音器进行指挥:“所有车辆靠右!靠右!清障车正在拖离半挂车!听指挥!”
找着了负责人,叶祈安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警察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前方,时刻关注着当前情况,听叶祈安说他是圣莱的医生后潦草地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救护车,道:“刚刚才开了通道,救护车现在能过的来,但那块还堵着,要等消防那边破拆,辛苦你们多走两步。”
叶祈安点头表示理解,在交代完情况后就径直走向了救护车,刚巧撞上了几个医院的熟人。
陈俊和贾源都从救护车里下来了,紧跟着下来的是急诊医生闫荣辉。
也是叶祈安的老熟人。
迎头碰上叶祈安,这几位也都很惊讶,下车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叶主任,你怎么也来了?”贾源没忍住问,“你该在医院里待着吧?”
叶祈安道:“巧合,我正好路过。”
贾源这才唔了一声,皱眉看了眼现场,关心道:“你没伤着吧?”
“我没事。”没多寒暄,叶祈安径直看向闫荣辉,“怎么安排?车来了几辆?我刚从那边过来,救援车辆应该不够。”
闫荣辉道:“还有车在路上,但是这”
“车只能暂时停在这。”叶祈安转述道,“前边还要等消防破拆。”
“嘶。”闫荣辉皱眉,感觉情况不太乐观,在高架上进行救援总是有各种限制因素干扰,但还是暂且冷静了下来,按照方案道:“执行MASS分检法,按红—黄—绿—黑四区划分,1组负责危重创伤,2组处置可延迟伤员,3组处理轻症行动!”
叶祈安来的路上并没有闲着,一边在心里筹划急救方式,一边飞快且仔细地记下每个伤者的位置,在帮着安排起人员调动起来还比较高效。
“货车司机还卡在驾驶室里,驾驶室有变形。”叶祈安对闫荣辉道,说着轻轻皱了皱眉,继续道,“我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方向盘可能嵌入了他的胸腔。”
闫荣辉听着眉心也皱了起来,和叶祈安一起朝货车的方向跑去。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闫荣辉这才确定叶祈安判断的完全没错,货车司机正以强迫体位卡在仪表盘与座椅间,呈“方向盘胸”典型伤,胸骨凹陷深度至少有五厘米。
“呼吸频率32次每分,氧饱和度82%。”叶祈安道,“颈静脉怒张,有张力性气胸可能。”
闫荣辉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动作麻利地做着处理,在右侧第二肋间刺入14G套管针,在气体逸出声中血氧饱和度从82%回升至93%。
叶祈安又仔细看了眼司机的状态,才注意到司机的左腿呈开放性骨折,依稀已经可以看见内里的白骨了,司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紧闭着眼,苍白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反复呢喃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叶祈安又环顾了周边一圈,稍一考虑,还是对闫荣辉说:“这边你一个人可以吗?”
闫荣辉立刻明白了叶祈安的意思,迅速点了点头说:“可以,你去吧。”
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反应,叶祈安只是草草地颔了下首,便立刻去处理别的伤者。
叶祈安快速扫视了一遍各个伤者的情况,当即做好初步的评估,越是在这种事关生死的紧迫情况下,头脑就越是清醒和理智,仿若变成了一台严格分析和处理数据的机器,有条有理地做好了分区和处理方式,先去处理“第一优先”。
确定了面前的患者没有颈椎损伤的风险,叶祈安才给她调整好了头位,清理了口腔异物,以免出现气道堵塞以致窒息。
在紧急处理完这个伤者,叶祈安又有条不紊地救治了另一个伤者,在起身的同时,先是看见了封今的身影,而后余光很快就瞥见了一个躺在血泊里的伤者。
说是血泊一点都没错,伤者的腹部像是被什么利器穿透了,肚子上破着一个大洞,大股大股的血液流水般地往外流,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伤口周边的布料就全被血液染成了近乎黑的颜色。
伤者看起来还很年轻,人应该也比较莽撞,所以才会这么冲动地直接把自己从栏杆上拔下来。
叶祈安的目光在旁边锋利的钢管上停留了一秒。
钢管顶部凹凸不平,还挂着血痕,叶祈安只消看一眼就得出了判断,估计是这男孩被钉在钢管上后晕了过去,醒来后一时害怕,肾上激素作祟,下意识地翻了身,才直接把自己从钢管上拔了下来。
这下好了。
不拔问题还不大,这一拔直接大出血了。
“救我,我救,好多血。”男孩按在肚子上的手还在颤抖,似乎想要像按水龙头似的按住它,然后就能把这血止住了,但他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而且这都是他的血,从他肚子里流出来的血。
男孩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意识模糊地喊着妈妈,一边喃喃地问道他是不是要死掉了。
叶祈安镇定地在他身边蹲下,冷静地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找准了动脉出血点后,立即用了最直接有效的止血方法。
——直接压迫。
叶祈安垂眸看了眼,又抬头问男孩:“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孩迷迷糊糊地睁眼,大量失血让他的意识变得过分迟钝,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叶祈安的意思,点头说:“嗯。”
趁着这个机会,叶祈安迅速观察了一下男孩的情况。
意识水平模糊,但没有出现嗜睡和昏迷的情况。
瞳孔正常,对光反射灵敏。
关键伤应该只是在腹部。
但是这个伤口确实很大很深,叶祈安拧了拧眉,正要说话时就被男孩出声打断了,“你是医生吗?”
“我,我女朋友。”不待叶祈安回答,男孩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突然伸手攥住了叶祈安的衣角,着急道,“我女朋友也在车里,我没看到她。”
“你女朋友?”叶祈安皱了下眉,又问,“你俩是哪辆车的?”
“出租车。”男孩气若游丝道,“求你了,先别管我了,你去找找她。”
叶祈安的手都要被这个男孩伤口流出的血浸透了,就这个出血量,他要是走了这男孩铁定要没,他怎么可能走得了。
但是出租车
叶祈安突然想起他在来的途中听见目睹了车祸全程的目击者说过,有辆出租车看起来是受损最严重的,直接被货车抄底掀翻了。
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那辆出租车,但是只看见司机被急救员抬出来了,好像并没有看见年轻女性。
叶祈安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突然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涌进脑内。
极有可能是被甩出来了。
这已经是个很不妙的猜想了。
更不妙的是,如果甩在路上或许情况不会太差,但要是甩到桥下去了
见叶祈安没有理他,男孩又竭尽全力地拉了一下叶祈安,祈求道:“你去找找她好不好,她要是,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叶祈安一时间有些头疼,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毫不意外地见医护人员人手完全不够,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棘手的伤者。
也不知道救援通道什么时候能再通开一点。
叶祈安一直蹲着,腿部肌肉早就已经麻木了,但紧绷的神经将这点不适完全削弱了,让他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状况,注意力都被外界引走了,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让他敏锐地一颤。
封今其实不算完全清楚状况,只听了个大概,但是光凭刚才获取的信息,再加上他自己的个人判断,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情况。
“你去找她吧。”封今伸手扶住了叶祈安的肩膀,轻声道,“我来。”
在封今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的瞬间,叶祈安就条件反射地轻微抖动了一下,神经又是一绷,猛地扭头看了过去。
见是封今,叶祈安才蓦地松懈了下来。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恐惧。
是人对死亡这件事最本能的恐惧。
他心有预期这场车祸很严重,但真正处于现场,他才真正地清楚这有多严重,死的死,伤的伤,可能只是一念之差,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逝去。
天气本就不好,可现在似乎因为这场惨烈的车祸,变得愈发阴沉可怖了起来,天幕尽头还有未散的乌云,天幕依旧是暗淡的铁锈色,残留的余晖看似温暖,实则毫无温度。
“什么?”叶祈安花了点时间才将目光聚焦在封今脸上,没有分出精力再去回忆刚才封今对他说的话。
封今的手还没从叶祈安肩膀上移开,见叶祈安问,他也只是冷静地重复了一遍:“你去找她,这个我来按着。”
叶祈安这下是真的怔住了,嘴唇轻微地张了下,想说那他的洁癖怎么办?照封今那种程度的洁癖,连碰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摸别人的血。
但是
叶祈安又想说不然让封今去找,他在这里也行,可是
“只能你去,叶医生。”封今镇定道,“我就算找到她了,她的情况我也判断不了,如果她需要医生急救呢?”
还不待叶祈安回话,封今就又说道:“没关系,真的,你去吧。”
叶祈安表情略有松动。
他知道封今会难受,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紧要关头,叶祈安真的不能犹豫太久,几乎在封今劝服他的下一秒,叶祈安就抿了下唇,表情坚定且认真地看向封今,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还深情脉脉地说什么自表感动的话,而是语速飞快地交代。
“他的创口很大,你按住之后,用手掌根垂直加压,力度要均匀,不要太重以免出现二次损伤,维持恒定压力至少10分钟,血液渗透纱布后不需要更换,继续叠加上层。”
封今点头表示明白。
叶祈安知道封今足够聪明,理解能力也强,在交代完之后才将止血的事交给了封今,亲眼目睹着封今接手了他的工作,也亲眼目睹着封今的手指沾上了血液。
腿已经蹲麻了,叶祈安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从男孩的伤口移到了封今身上,略微担忧和迟疑地看了两眼,但却也没有说什么,当即就转身去找人了。
叶祈安记性很好,立刻就回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看见的那辆出租车,在找到目标车辆后,叶祈安往车里确认了一眼,确定里面没有人后皱了下眉,又拉住了旁边给司机做急救的医生,问:“你来的时候车里面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医生不明所以道:“是啊,就他一个。”
叶祈安收回手,转身就在周边找了起来。
那个男孩应该也是被甩出来了,那位置应该就是在车和那个男孩之间及附近,叶祈安一边筛选方向一边往车的另一边找,一无所获后正欲转身,却在侧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地上一团黑色的模糊影子。
没多细想,叶祈安不假思索地就走上前确认。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趴在灯光之下,加上又有损坏的车的遮挡和黑衣服的加持,竟然长时间没有人发现她。
女孩已经陷入了昏迷,长发沾染血迹黏在扭曲的防撞栏上,整个人脸色惨白,走近后还能依稀看见她正止不住地无意识抽搐。
叶祈安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快速识别了一下女孩的伤情。
右额部15厘米头皮撕裂伤,可见颅骨碎片,脑组织外露,搏动性出血,双侧瞳孔不等大。
越看叶祈安表情越发凝重,又摸了摸口袋,翻出手机后打开手电筒看瞳孔反应。
对光反应消失。
先前被叶祈安拉住的医生也找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叶祈安和地上的患者,连忙抬脚跑了过来,看见女孩的情况是脸色一白,问道:“我草,这什么情况?”
叶祈安言简意赅道:“从车里甩出来了,伤挺严重的,我先临时把她的脑组织保护好,你联系人,她这情况拖不了,得赶紧送医院。”
医生连连点头应好,毫不犹豫地就返回去找人了。
叶祈安把旁边的碎玻璃清开,又用无菌生理盐水清洗了一下女孩的头部创口,再悬空覆盖上浸透庆大霉素的凡士林纱布,保护外露的脑组织。
许是前边的救援通道已经彻底清开了,圣莱的救护车都陆陆续续地一辆接着一辆地赶到了现场。
去喊救援的医生很快就带着人赶回来了,见叶祈安已经做好了应急处理工作,便让人把伤者抬上担架往医院送。
“叶主任,你回去吗?”医生问,“正好坐我们的车过去。”
叶祈安摇了下头,说:“等会儿,那还有个伤者,腹部有贯穿伤,先派人把那个患者送走。”
医生点头应好,又急匆匆地跟上了前面的同事的脚步。
叶祈安也立即折返了回去。
直到感觉到叶祈安离开了,封今假装出来的冷静和轻松才彻底维持不住了,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渗进纱布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沾上了他的手。
粘稠的,黏腻的,带着让人不适的热意,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毫无遮挡地袭面而来。
很难说这是什么感觉,封今甚至都感觉不到恶心了,只觉得他的指尖虽然触碰的是温热的血液和绽开的皮肉,但是指尖,手掌,以及四肢百骸,几乎都是冰冷的。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像是无端地把他丢进了一片死寂的,毫无人烟踪迹的海。
海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四周静得浓深,连一点海浪声都听不见。偶有几声海鸥的鸣叫见缝插针地蹿进来,破开一片浓浓的夜雾,有几分要刺痛人耳膜的凄厉味道。
封今感觉自己仿佛被呼啸着的巨浪席卷着拖进了苦涩而昏暗的海底深处,无论他如何抗拒,但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缓缓坠入。
恍惚间,封今隐约看见一点微弱的莹光自远方亮起,一闪一烁的,虚幻如萤火,微弱如星火,可又温暖的像是太阳。
叶祈安从远处跑了过来,眉心紧皱,不带一丝犹豫,当即先垂眸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见情况没有变得更严重,血也几乎止住了,心下松懈了一瞬,又伸手按住了封今的手背,一边将伤者接手过来,一边扭头径直看向封今。
封今顺从地将手收了回去,却没有把手放在身上,只是垂在一旁,细长的手指上全是变得暗沉顽固的血渍。
叶祈安垂眸看了眼封今的手,又抬眼直直地看向封今,在夜色中变得比棕色更加深几分的瞳眸中掺杂着些许幽深复杂,难以言表的情绪。
见叶祈安回来了,封今不知不觉地就卸下了大半的防备和紧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祈安从远处出现在他眼前,缓缓眨了两下眼,很快就获得了清晰的视野。
他看见叶祈安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神色似乎有些后悔愧疚,又带着点心疼,眸光在夜色中闪动了好几下。
封今几乎要以为叶祈安估计要和他道歉了,但封今却只听见了叶祈安轻却真诚地对他说了句。
“谢谢你,封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