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远程指导 可以了,闻折,咱俩不适合走……
叶祈安在闻折说完话之后的一瞬脑中就同时闪过了很多想法, 可能人的大脑在紧急情况前真的能做到理智且高效地运转。
在想好急救措施的同时,叶祈安甚至还分出了心去考虑程序问题。
闻折找他一定是不符合规定的,跨科室求助必须通过院内的正规流程, 私下联系非值班导师不符合医疗规范,甚至可能直接被视为“绕过层级”。
但特事特办, 而且闻折在第一时间做的选择也是先去联系值班医生和黄茵, 在联系无果后才“病急乱投医”地找了他。
理智上叶祈安虽然不太赞同和支持这种行为,但事已至此, 患者为先,他不会直接干预消化内科病例, 能做的只是冷静控场和做好基础急救措施指导。
除此之外, 还有保护闻折。
闻折也顾不上懵和询问缘由了,叶祈安说什么就做什么,在叶祈安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应了好。
“打开了?”叶祈安的声音还带着点哑, 鼻音也有些重, 但语气却依旧十分平稳,“闻折, 接下来完全按照我说的做, 一步都不能错, 听明白了吗?”
闻折下意识地看了眼病床上狼狈的单德。
这一切是如此吊诡和突然, 病房里仿若还充盈着冰冷的空气, 余温凉得仿佛将他直接丢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当中,被紧张和慌乱的情绪充斥和击溃, 闻折感觉嗓音愈发干涩喑哑, 眼睛也有些酸痛,看向单德和那摊红得刺眼的血时都像隔着一层薄膜,雾蒙蒙的。浑身的骨肉都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 像是踩在云上没有实感。
唯一能让闻折心安的存在,是手机另一边的叶祈安。
也只有叶祈安。
“听明白了。”闻折说。
“生命体征报给我。”叶祈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闻折立刻说道:“血压70、40,心率130,呕血至少300毫升,血氧90%”
“好。”叶祈安又道:“让护士协助,让患者处于左侧卧位,头偏一侧,清理口腔血迹,准备好吸引器,你亲自检查口腔有没有堵塞。”
闻折不将时间浪费在回应叶祈安上了,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了逼自己冷静下来以及听从叶祈安的指挥上。
叶祈安也并不关注闻折回不回他,纯粹地交付给了闻折全部的信任,相信闻折能做好他所有指令,在前一句指令发出去之后便有条不紊地给予了下一条。
“让护士开第二条18g静脉通路,生理盐水500毫升快速输注,同时插交叉配血和凝血四项,问她手里有没有生长抑素,没有就先用奥美拉挫80毫克静推,再给10毫克静脉葡萄糖酸钙”
“血氧低于90%时立刻插管,你盯好监护仪,如果患者突发意识丧失,直接喊护士压球囊。”叶祈安顿了一下,直至此刻才着重强调了一句,“闻折,所有医嘱都必须重复确认后再执行,现在对护士复述一遍,生理盐水500毫升快速静滴,奥美拉挫80毫克静推,对吗?”
在隔着手机听见闻折听话且坚定的声音后叶祈安才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闻折还处于紧绷的状态,也没急着挂断电话,安安静静地在对面等着,由着自己因为感冒略重的呼吸声传过去,让闻折知道自己还在,好稍微安心一点。
这一晚上也是够折腾的。
饶是叶祈安这种精力爆棚的人都有些遭不住了,加上本来就有点小感冒,这下神经蓦地一绷又松懈,原本还没有过多症状的感冒也开始肆虐。
太阳穴的神经一跳一跳得发疼,困意也在同一时刻漫了上来,几天没好好休息加上旅途奔波的疲惫也就此显现了出来,逼着他闭上眼睛稍稍缓了缓。
直至对面的闻折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复了下来,在一阵嘈乱的脚步声和杂七杂八的噪声后,闻折对叶祈安说已经有专科医生过来了,叶祈安才睁开眼睛应了声好。
闻折却没急着挂电话,在听见叶祈安的声音后静默了半响,才郑重其事地说道:“叶老师,谢谢你。”
叶祈安微怔,有些意外地觑了眼手机,又想了想刚才闻折的反应,而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道:“你谢归谢,但是最好不要有下次了好吗?”
闻折一脱离了刚才紧张的氛围,又立刻恢复成了以往那种反应略显迟钝的状态,傻了两秒才试探询问:“是不要给你打电话还是别的什么?”
叶祈安似乎是轻叹了口气,才慢吞吞道:“都有,一个是你给我打电话不符合流程,一个是一个是你也好歹算半个医生了,遇上事不要那么紧张,能自己解决的事就试着自己解决,下回别再哭着来找我好吗?”
闻折诡异一顿,心中本还尚存着些许未散的慌乱和恐惧,但见叶祈安这么一说,那股子负面情绪全都散干净了,满脑子都只有为自己抗辩的念头。
“我刚才难道哭了吗?”闻折控诉道,“我压根没哭!”
还不待叶祈安说话,闻折又倒打一耙道:“叶老师,老实说我感觉你才是更像哭了的那个,你鼻音真的超重的。”
叶祈安冷笑了一声,道:“怎么?闻医生,你听不出我感冒了?我先前说你是半个医生是不是也多了?”
后知后觉的闻折一时沉默。
见闻折不吭声了,叶祈安捎带着看了眼时间,正要和闻折说如果没别的事了就挂电话了,但还没等他出声,闻折就又突兀地来了一句。
“对不起啊,叶老师,我不知道你感冒了。”
还不太习惯闻折不和他抬杠,叶祈安表情古怪地瞥了眼手机,一时间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硬是忍着别扭开口道:“可以了,闻折,咱俩不适合走温情路线,收手吧。”
闻折:“”
他是真好奇封今是怎么和叶祈安相处的了。
叶祈安真的能谈得了恋爱吗?
这谈起来情绪上怕是会有点小波动哦。
感觉这属于封今要是冲他说点什么情话,叶祈安能当场吐出来并且扇他舅一巴掌的程度。
虽然心里腹诽,但闻折还是打心眼里地感激叶祈安。
叶祈安是个好老师,是个靠谱的好老师。
他其实很难完全信任和依靠一个人,一是觉得自己该是那个能给别人依靠的人,一是觉得没有人能让他完全信任。
但说真的,叶祈安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可靠的人。
封今不全算,封今只是在该靠谱的时候靠谱,但叶祈安是任何时候都靠谱,仿若光是知道有这个人在,就能无条件地选择信任和依靠他的地步。
“还有别的事吗?”叶祈安又问。
闻折正要说没了,但又紧急扼住,临时改口问道:“你之前说我找你不符合程序,那会出什么问题吗?”
叶祈安顿了一下,才安抚道:“没事,这个我来处理就行。”
见叶祈安有所隐瞒,闻折反而惴惴不安了起来,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很严重啊?不然我来”
不待闻折说完,叶祈安就出言打断了他,“刚才不是让你录音了吗?”
闻折一噎,“啊,所以你让我录音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了?”
“不然呢?”叶祈安似是笑了一声,“为了让你录下我远程指导你的英姿?好留下来每天欣赏几遍?”
闻折也没忍住笑出声,然后才狡辩道:“难道不该是我的英姿吗?”
见要到高铁站了,叶祈安这下倒是认真了起来,说道:“其他问题不用你操心,但是今天这种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闻折错也没错。
他确实第一反应是先找了值班医生,但有时候确实计划赶不上变化,突发状况会怎么发生谁也预料不到。
叶祈安从头到尾也没有责怪过闻折,甚至觉得闻折的举措都达到了及格线,虽然慌张,但是头脑却很清醒,有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处理问题,完成他的指令也做到了精准没有差错。
但是医院的规章制度在那儿摆着也不是干看的。
叶祈安在短期反应下只能尽量去保证闻折不会因为越权操作被追责,要真处理起来不会是什么严重到无法原谅的事,但也确实给叶祈安添了点麻烦。
把电话挂断,叶祈安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这边的录音,确认无误后才下了车进了高铁站。
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叶祈安在检票的时候才注意到在他给封今发消息后的不久,封今就已经回了消息过来。
只是那会儿他还忙着处理闻折那边的意外,完全没有注意到。
封今回的消息不长,也在叶祈安的猜测当中。
封今问他几点钟到A市。
叶祈安给了个保守一点的时间范围。
似乎是觉得到的时间有点迟,封今纠结了半响,还是发了条消息过来。
【封今】:你需要我去接你吗?
这个问法倒是和以往都不同。
主体性一下子就转到他这儿了。
只有他来做选择的余地。
叶祈安眉梢轻微一扬,却很奇妙地被这种问法抚平了思绪。
【叶祈安】:我要是需要你就会来接我?
封今当即便回了消息。
【封今】:嗯。
倒也不意外,叶祈安又换了个问题。
【叶祈安】:那我要不需要呢?
注意力没来由地被顶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吸引,叶祈安盯着看了半响,直至那行字消失掉了才垂了眸,目光凝滞在封今发来的消息上。
【封今】:那我就在家等你。
真行。
看这架势是非得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叶祈安意味不明地盯着消息,意念一动,鬼使神差地由情感代替理智做出了选择。
【叶祈安】:那你来接我吧。
行程不短,叶祈安上车后便在座位上小寐了一会儿,只是毕竟身体不太舒服,加上还平白多了件要抽空去处理的事情,虽然想刻意先抛到一边不去想,但有时候人的大脑就是这么叛逆,越是不想去思考什么东西,就越是根治在那儿时刻提醒着你。
因着脑子一直在被动运转,叶祈安没怎么睡好,脑袋也因为自行运转太长时间有些发起热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发热。
听见车厢内播报的提示音,叶祈安有些困顿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摸索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探了探额温。
好吧。
看来还是没逃过。
叶祈安放下手,因着离到站也没几分钟了,就也没再强迫自己睡会儿,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了起来。
比如想想他那张“天价”的健身卡。
钱是花了。
但也没去几次。
叶祈安开始发散思维,从健身这件事非常非常自然地想到了封今。
这很合理吧。
毕竟他就是在健身房遇见封今的。
而且封今的身材确实是他想着去健身的一大诱因。
叶祈安垂眸回忆了一下,然后一边静静回忆着一边碰上了记忆好身材里的正主。
“你脸好红。”封今遥遥地看着叶祈安走近,在细细端详了一下叶祈安的脸色后,犀利锐评道。
叶祈安一顿,欲盖弥彰道:“我什么都没想。”
封今诧异扭头看过去,说道:“我又没说你想了什么。”
“”
叶祈安瞥了不明所以的封今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别过了脑袋,非常有自主意识地坐上了副驾驶。
封今也紧接着上了车,却没急着发动,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盯着叶祈安看了半响,状似无意地问道:“感冒药吃了吗?”
“嗯哼。”叶祈安懒洋洋地往后倚上靠背,眼皮也不自觉地在同时倦怠地阖上。
“真的假的?”封今一脸狐疑地看着叶祈安,“怎么感觉更严重了?”
叶祈安稍稍抬起了眼皮,草草地瞭了封今一眼,含糊道:“真的。”
不待叶祈安再闭上眼睛,封今就先伸手探了过来,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但在察觉到即便叶祈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没有躲开后,封今才隐隐松了口气,手掌轻缓且小心地覆上叶祈安的额头。
结果显而易见。
“你在发烧。”封今皱眉。
叶祈安不痛不痒地说道:“我知道。”
知道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封今眉心依旧蹙着,满脸写着不赞成,正要开口时就被叶祈安打断了。
“封今。”叶祈安轻声道,“我想回家睡觉。”
仿佛一道闪电倏地划过心头,封今还停留在叶祈安脸上的目光一颤,只感觉叶祈安刚才轻哑的嗓音尚未完全消散,依旧萦绕在他耳畔上下起伏,以至于装满了长篇大论的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没了多余的话,封今欲言又止地盯着叶祈安看了半响,最后还是彻底妥协了,无奈却细心地把车窗关严实,才踩下了油门。
不比在高铁上没有安全感,睡着也不安稳,在封今的车上,叶祈安倒是睡得很快,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呼吸声就平稳了下来。
车里的灯要比外边闪成一连线的路灯强,叶祈安微微侧着脑袋,半靠半倚着窗框,侧脸被窗外不断闪动的灯光染上渐次的明暗,封今隐约看得清叶祈安半露的耳朵,却只能想象他闭上眼时翘起来的睫毛。
看出叶祈安是真的疲惫,封今将车开得平稳让叶祈安睡得能舒服一点,却尽量地拉短了路上耗费的时间,很快就驶进了小区大门。
直至在停车场停好了车,封今才意外地注意到叶祈安这回竟然没有敏锐地在前一秒先醒来。
没去细想,只将这当成叶祈安发烧的“副作用”,封今将叶祈安喊醒,这回没问,直接接手了叶祈安的行李,回头时就见叶祈安刚好下车,却也没先走,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非常温吞且细致的目光绕着他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他拉着背包肩带的手上。
停车场里带着点凉气的风游走在两人之间,干燥生冷的空气中所弥漫的魔力已经在他们身上产生了影响,一股莫名的热意从指尖升腾了起来,顺着血管的走向朝四肢百骸蔓延。
“怎么了?”花了点心神去调整自己的嗓音,封今问道。
叶祈安收回目光,道:“没事,上去吧。”
在路上睡了一会儿,叶祈安的精神状态要比一开始好一点,也没那么困顿了,率先走出了电梯。
“你今天住我家吗?”叶祈安换鞋的时候借着余光瞟了封今一眼,捎带着问了一句。
封今这回倒是坦然且直白地点了头,说:“嗯。”
叶祈安没意见,又道:“行,我先去洗个澡。”
封今却径直看向餐边柜的位置。
知道叶祈安也爱干净,不可能长途旅行回来后能接受不洗澡,封今也不费功夫劝说,只是颔了下首后提醒了一句发烧了就别洗太久了。
叶祈安似乎是点了头,封今也没注意,趁着叶祈安洗澡的功夫给“病患”泡起了退烧药。
也如封今交代的那样,叶祈安没洗太久,没一会儿封今就听见了浴室门推开的声音。
“喏,把药喝了再睡。”封今点了点身旁的药碗,提醒道。
生病的叶祈安和不生病的叶祈安完全是两个人。
这个听话得属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封今有些讶然地看着叶祈安顺从地将药喝完,但也不把碗放回原处,而像是故意似的,硬是塞进了他手里。
封今垂眸看了眼空碗,又目视着叶祈安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的背影,暗自揣测了半响叶祈安的意图,却也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出来,索性直接抛到了脑后。
担心叶祈安半夜口渴,封今又准备了个保温杯接满了热水,在细心地试过了温度后才拿着保温杯敲响了叶祈安的房门。
“进。”
只是一下的功夫,封今就得到了叶祈安的应允。
叶祈安已经上了床,抬眼看了封今一眼,问:“怎么了?”
“热水。”封今冲叶祈安示意了一下,目光稳稳地落在叶祈安脸上,没分出余光去打量周遭的环境。
毕竟是叶祈安的房间,冒然去仔细观察多少不太礼貌。
叶祈安却没想太多,闻言只是点头道了声谢,然后遥遥地伸出了手,做出了一副准备接手的姿态。
封今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迈进了房间,稍稍带拢了一点房门,目睹着客厅的灯光被掩上的房门挤了出去。
没有将杯子塞进叶祈安的手里,封今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捎带着交代了一句:“水有点烫,喝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叶祈安的目光顺着封今的动作移过来,尚举在空中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却也没塞进被子里,就这么随意地搭在了身上。
“那你早点睡吧。”封今进来一趟的任务似乎只有送热水,完成任务后就意欲离开,侧身时习惯性地说了句,“晚安。”
叶祈安也自然地点头说晚安,一副完全没把封今当外人的状态,直接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在闭眼前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余光瞥见封今已经转身了,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拉住了封今垂在身侧的手。
手心覆上手背的亲密触觉彻底点开了用来引燃心跳的火线。
几乎是下意识的,封今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叶祈安的手,垂下眼睫将目光停在了叶祈安脸上。
封今其实很喜欢叶祈安的手,一开始或许多是因为受到叶祈安护手霜的香味的影响,熟悉了之后才渐渐开始关注他的手本身。
他感受着指腹之下缓缓震动的脉搏,以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柔软细腻的皮肤和细长有力的手指。
叶祈安也像是被什么扼住似了,嘴唇很轻地颤了下,覆在封今手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抬眸径直看向封今。
灯光倾泻,他的脸变得格外生动起来。
空气蓦地凝固粘稠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此萌生和滋养,叶祈安下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内侧的软肉,果然猝不及防地疼得皱了皱眉。
“走之前帮我关个灯。”顶着封今稍显直白且晦涩的目光,叶祈安不自觉地舔了下干燥的唇,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他有些突兀的动作。
封今眸中似乎闪过了什么情绪。
像是失望还是什么,转瞬即逝,在叶祈安想要去捕捉的时候就已经消散殆尽了。
“好。”封今应声,似乎是察觉到叶祈安还没把手强行收回去的意图,便也当做浑然不觉,左手尚握着叶祈安的手,腾出右手去关上了房间的灯。
房间蓦地变得黑沉,沉寂之下仿佛任何声响都被按上了扩音器,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叶祈安难得有些害怕和担忧,极力地调整起了呼吸和心跳的频率,生怕身旁的封今听出什么端倪出来。
见叶祈安闭上了眼,呼吸声渐趋平稳轻缓,封今的目光也从两人相扣的手移到了叶祈安脸上。
他看着叶祈安沉睡中平静的脸,靠目光一点一点描摹他的嘴唇,他的鼻梁,他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哪怕是闭着眼睛,叶祈安都能感觉到封今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似是隐约猜到了会发生什么,叶祈安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心下也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期待。
封今却没做什么,看了半响后便缓缓松开了手,将叶祈安的手小心轻缓地放下,此刻的一举一动都显出多余,先前手指间的片刻温存仿佛烈日下坍塌融化的冰淇淋,沿着蛋筒的格子淌下来,温热,甜腻,无法忽视和难以消退。
“叶祈安。”
封今像是试探他睡没睡着似的念了一句,声音很轻很低,糅杂着许多纷繁的情愫,几乎可以用温柔来概括。
叶祈安后来也没回想起来自己应没应,或许是不自觉地应了,不然也不至于封今难得喊了他的名字一回,却没有继续说话。
不过即使封今什么都没说,叶祈安却仿若已经听到了他未尽的后话。
第52章 解压神器 那医学生,不学,不就是医生……
叶祈安生病生的挺频繁的, 毕竟生活作息实属混乱,饮食方面不讲究,睡眠也几近于无, 生几次病倒也可以理解。
叶祈安甚至还觉得这说明他的免疫系统还算活跃,一点小病小痛很快就反应在了身体上, 不至于前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然后在后边突然憋一个大的出来。
而且他生病一向都是来得快,走的也快, 几乎每次都是喝点药然后进行一次深度睡眠,就基本上好全了。
导致至今叶祈安都觉得他只是太累了, 可能感冒药都可以不吃, 给他个完整的八小时睡眠就绰绰有余了。
这种心理也作用在了叶祈安的行为上,比如不怎么在家里备药。
第二天早上起床,颇为神清气爽的叶祈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思考昨天封今给他冲的退烧药是哪来的。
昨晚封今睡的也晚, 叶祈安起床时见客卧的房门还紧闭着, 便自觉地放轻了动作,草草地解决完早餐, 叶祈安又捎带着给封今准备了一份。
见时间还早, 叶祈安意念一动, 心血来潮去看了眼客厅的柜子, 果不其然在里边看见了一个崭新的, 几乎在上边大喇喇地写上了“封今赠”三个大字的药箱。
有一说一,这段时间他是真没少收到封今送的东西。
说是说送吧, 但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 没有那么郑重,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他家里,偶尔几件还直接出现在了他手里。
也不是什么珍稀的玩意, 但可能就是不太显眼的东西,叶祈安接纳起来倒显得自如了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
谢共秋路过时见叶祈安桌上出现了个小摆件,顺嘴问了一句。
叶祈安也顺势瞥了眼,面不改色道:“解压神器。”
谢共秋没忍住笑出声,征求了一下叶祈安同意后才把那玩意儿攥进手里,不客气地捏了好几下,细细感受一下此神器的解压效果。
其实也没啥感觉,但是偶尔捏两下打发时间也挺有意思。
“谁送的?”谢共秋把东西放回原地,笑眯眯地问叶祈安,又明智地补充了一句,“这可不像是你会买的东西哈。”
叶祈安笑了声,没有回答。
谢共秋却已经从叶祈安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意味深长地道:“噢——你男朋友送的?”
闻言,叶祈安才扭头看过去,问:“我什么都没说吧?”
谢共秋耸肩,乐道:“你那表情可什么都说了。”
“还是热恋期好呀。”不待叶祈安回话,谢共秋就自己感慨上了,“我之前和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你这模样,光是提一句就能高兴好一阵子。”
叶祈安盯着谢共秋看了半响,收回目光的时候又不经意地瞥见了桌上封今送他的小礼物,原先上扬着的唇角缓缓地放平,思绪也蓦地纷杂了起来。
结束出差之后,叶祈安的工作就又堆积了起来,事务一多就很难清闲下来,科室的事情多,又给他安排了不少台手术,忙完医院的事又要处理学校的事。
不过忙点也好,忙得分身乏术也就没空去梳理心情和总去反思自己在那天晚上到底应没应封今。
如果应了的话,封今知道他没睡着,自然不会继续说后话。
但如果没有的话呢?封今想说的和他猜测的是一样的吗?
其实早些时候也并不是毫无端倪,稍微费点时间去审视他和封今相处的这段时间,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挖掘出一些可待考究的未经粉饰的细枝末节。
他察觉到了,相信封今也察觉到了。
他俩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不知不觉地变了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越过了界限,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只是他俩都跟昏了头似的没有去追究和及时止损,以至于现在连到此为止都没了作用,怎么也回不到最初的起点。
哦。
他还是提醒了一句的。
在封今拥抱他的那天,他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明确感觉到了封今对他的感情,老实说,其实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让叶祈安蓦地想起当初他和封今签的合同。
当时叶祈安想的挺简单的,想必封今也是,不然也不会将“不要爱上对方”当做一条默认的条例,没有特意加进合同里的条例。
以至于真的发生了,叶祈安的第一反应都是先想到了那份合同,而后甚至还理智地提醒了封今一句要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不要爱上他。
“叶主任,喏,这是你的吧。”谢共秋的话打断了叶祈安的思绪,回过神后叶祈安才点头说了句是。
“这什么东西?”谢共秋把文件递过去,好奇地问了一句。
叶祈安道:“前几天我不是出差了吗?回来的时候起居郎给我打电话求救。”
“你现在叫他起居郎叫的比我还熟稔。”谢共秋没忍住笑出声,但在叶祈安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收起了笑容,诚挚示意叶祈安继续讲。
“他管的一个患者突发大出血,他处理不来。”叶祈安语气稍显无奈,“也联系不到科里的其他人,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谢共秋没忍住皱了下眉,“哎哟,他也挺会找,你这没事吧?医务科没来找你麻烦?”
叶祈安耸了耸肩,道:“谈不上找麻烦,就是和我强调了句以后要优先通过正规流程请求支援。”
“外加写报告。”叶祈安冲桌上的文件抬了抬下巴。
谢共秋无言地摇了摇头感慨,道:“那还好,幸好咱科室和消化内科没什么矛盾,要不然这一下得惹不少麻烦。”
叶祈安不置可否。
“起居郎没事吧?”谢共秋又问,“那孩子估计吓得不行。”
这事也怪不到闻折头上,人就一普通的规培生,甚至才在消化内科规培了不到一个月,在找不到人的时候还能想到找叶祈安算不错了,虽然不合规,但好歹是把病人给救回来了,人命永远都高于规则。
谢共秋倒是设身处地地为闻折想了想,只觉得细究下来其实问题更大的是消化内整个科室的医疗体系,闻折这类在专科壁垒下的底层规培生面对这种事确实挺无助的。
叶祈安道:“没事。”
顿了一下,叶祈安又轻松地笑了一声,“但他估计也得额外写点东西。”
见叶祈安这副表情,谢共秋就大致猜到叶祈安已经稳妥地处理好了所有事,也笑了笑,谢共秋调侃道:“是呗,那也不能什么都让导师担着。”
叶祈安确实处理得差不多了,虽然费了点功夫,但最后好歹没真有什么惩罚落下来,他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别让闻折被追责。
最后走了一通流程下来,也就是被医务科说了一嘴,然后交份报告上去,至于闻折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写个病程记录,在病程记录里补写抢救过程,在注明一遍叶祈安在抢救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也得亏叶祈安在当时紧迫的情况下还想到了录音这个关键步骤。
“你是真得感谢你们叶老师。”黄茵监督着闻折写完了病程记录,一边说一边看内容,稍稍指导了一句道,“写清楚时间,这里写电话请示神外副主任协助稳定生命体征。”
闻折连连点头,按照黄茵的指示把这行字输入好,才回应起了黄茵前一句话,“是啊,叶老师真的很好。”
“嗯哼。”黄茵环着胸倚在桌边,继续说道,“是呀,你多走运能碰上他当你老师,不怕事又能担事,你是不知道这事要是深究下来是很麻烦的,你们叶老师完全是在顾及你。”
实话实说,医院里也有不少医生不愿意也抗拒担事,不把事直接推到人规培生身上算好的,可别指望他们还设身处地考虑规培生的死活。
“这个事很麻烦吗?”
之前没从叶祈安那儿得到回答,见黄茵又提到了,闻折还是没忍住问道。
黄茵半点了下头,诚实道:“你们叶老师肯定也说了不符合规章制度,而且跨科室施救总归会涉及到科室的权责关系问题,要真追究的话就不是个人的事,是整个科室的事。”
“不过还好了。”黄茵安慰了有些懊悔的闻折一句,“你和你们叶老师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他太会保护你,也太会保护自己了,就算真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错漏来。”
见闻折松了口气,黄茵没忍住笑了声,故意调侃了一句:“你与其担心你们叶老师,还不如担心担心我。”
闻折:“?”
“咱科室经那晚上一遭,可全挨了顿批。”黄茵苦哈哈地说道,“短期内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黄茵也是悔不当初,她就错过了那么一次电话,结果就这么倒霉出了件大事,幸好患者没事,不然
黄茵有些后怕地摇了下头。
闻折勉强扯了扯嘴唇,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病房的方向,问:“那大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呀?”
提到单德,黄茵表情略显凝重,道:“不太好,肿瘤侵蚀血管的病理基础还没解除,再出血率太高,现在都有人专门盯着。”
闻折皱了下眉,又问:“那之后怎么安排他呢?”
“怎么安排?”黄茵重复了一遍,苦笑道,“能怎么安排?现在只能做些营养干预,他那病治是能治,但是”
闻折:“但是?”
“但是费用方面少不了。”黄茵道,“比如现期一定是需要进行肿瘤负荷控制的,如果他经济允许,那就可以直接启动减瘤化疗了。”
许是知道闻折对单德这个患者很重视,加上也有点教闻折知识的意图在,黄茵讲的很细致。
“争取缩小肿瘤后,再做姑息性胃切除术以及肝转移灶介入治疗”黄茵道。
闻折一边努力吸收着黄茵的话,一边插着缝自我思考,在黄茵停下话头的时候突然问道:“那如果他负担不起的话,有什么替代方案吗?”
黄茵一顿,而后扭头看向闻折,眸光微闪,好半响后才摇摇头道:“很难,如果只做基础化疗及对症支持的话,预后很差。”
“很差是指多差?”闻折继续追问,表情严肃,一副一定要得到个准确的答案的模样。
黄茵定定地看了闻折半响,才道:“半年到一年吧。”
闻折没再接话了,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和当时叶祈安说的一样。
见闻折满脸写着受挫,黄茵伸手拍了拍闻折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想太多,我们医生能做的是有限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
闻折胡乱地点了两下头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黄茵没再多劝,又指了指电脑交代道,“尽快写好,写完后给我看看。”
闻折蔫蔫地点头说好。
黄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闻折的目光倒是添了几分怅然和怀念。
她像闻折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接受不了死亡,尤其接受不了自己的患者死亡。
但是把话说得难听和直接一点。
见惯了生死就渐渐麻木了。
尤其是像单德这种情况极多,钱永远都是大病面前一道很难攻克的坎。
有钱治疗谁愿意放弃啊?
这个时候不仅是家属痛苦,医生也无奈,但无奈归无奈,最终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黄茵也能理解闻折这个状态,却也没想着去宽慰和说教,这种事还是得靠经历,哪个大夫不是自己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总会看开的。
黄茵走之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点了闻折一句。
“还有,你也别老是嘴上说感谢你们叶老师,也稍微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出来。”
闻折疑惑抬眼:“实质性的东西?”
黄茵点头,稍微引导了一句:“想想你们叶老师喜欢什么东西。”
闻折:“”
他怎么知道叶祈安喜欢什么?
喜欢他舅?
那怎么?
把封今送给叶祈安?
也轮不到他送吧
对黄茵的话,闻折有些不明所以,挠着后脑勺目视着黄茵离开,才满腹疑虑地去咨询了一下封今。
【闻折】:舅,叶老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许是因为提到了叶祈安,封今这次绝对突破了以往回他消息速度的记录,几乎在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的消息就发回来了。
【封今】:你关心他喜欢什么干嘛?
钝感力十足的闻折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权当封今只是好奇,见封今问了,也老老实实地回了过去。
对面诡异地安静了许久。
原以为封今又不打算搭理他了,闻折正要放弃问封今这条歪路,才准备去找许觅清时,就见封今回他了。
【封今】:他喜欢天才。
闻折唇角抽了抽,差点直接回了条“你就说叶祈安喜欢你得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有陷阱。
这不成他夸封今是天才了?
闻折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然后又重新打了行字过去。
【闻折】: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天才呢?虚心请教.jpg
本来只想随便应付下封今,却没想封今还真给他建议上了。
光是第一条建议就直接把他当场击倒。
【封今】:发几篇sci惊艳你们叶老师。
闻折:“”
发什么?
Sci?
他可能比较适合发rubbish。
感觉从封今这得不到答案了,闻折退而求其次地去找了许觅清。
许觅清要认真多了,甚至还仔细分析了一下黄茵的话,才想明白了她的意图。
【许觅清】:这是教你做人呢,但是咱叶老师估计不吃那一套,我觉得你不如直接请他吃顿饭。
有了上回的经历,多少算点“吊桥效应”,闻折倒没有那么畏惧叶祈安了,仔细说来甚至还有点依赖,闻言也没有过多抗拒和叶祈安一起吃饭这件事,只是下意识考虑起了以自己的财力能请叶祈安吃什么。
肯定请不起什么好的。
像封今上回和叶祈安一起吃饭的餐厅绝对没戏。
见闻折不回消息,许觅清便知道闻折是听进去了,思索了半响,许觅清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许觅清】:但是我觉得你俩还是不要单独吃饭比较好。
闻折一怔,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眉尾一漾,喜滋滋地回了消息。
【闻折】:你会吃醋呀?放心放心,你和我一起去嘛,或者就直接点个外卖得了,今天不刚好星期四吗?肯德基你说如何?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有动静。
【许觅清】:你舅舅会吃醋。
【许觅清】:另外,请叶老师吃肯德基,你也是不,叶老师也是消费降级了。
看着许觅清的消息,闻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又转回和封今的聊天框研究了一下,才终于从那句“你关心他喜欢什么干嘛?”品出了几分不悦。
闻折也是无语了。
但也没敢触封今的霉头,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和叶祈安划分开,绝不单独和叶祈安吃饭。
而且肯德基怎么了?
吃肯德基就消费降级了?
说不准叶祈安就是会在背地里爱吃垃圾食品的人呢?
闻折大着胆子直接给叶祈安发了消息,说中午请他吃饭,待会儿会直接来他办公室找他,让他别瞎走。
发完之后也不待叶祈安回消息,直接截图发给了许觅清。
【闻折】:图片.jpg
【闻折】:这一定是我认识叶老师以来最勇的一次,我直接命令他别离开办公室。墨镜/
半响后许觅清才回了消息过来。
【许觅清】:墓前人怎样?
【闻折】:
【闻折】:没逝的。擦汗/
是还没事。
因为叶祈安没回他消息。
叶祈安才刚下台,眼瞅着要到午餐时间了也没在意,只想着回去先把手术记录给写了。
就是个小手术,写起记录来也快,在写完后叶祈安才算是短暂地进入了休息时间。
忙碌了一上午,突然闲了下来,大脑也会不自觉捎带着放会儿空。
叶祈安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早上走的匆忙,忘记把餐桌上的碗筷收进洗碗机,也忘记了给他放在书桌上的那一小株绿植浇水,缺水又缺乏日照,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棵绿植枯萎凋谢的未来。
好吧。
洗碗机是封今买的。
那一株绿植也是封今买的。
这段时间他没怎么见到封今本人,一个是因为他最近忙,还有就是在工作日,想要见面也总是很难找借口。
封今倒是没什么顾忌,像是早就把协议内容忘了个干净,这几天时不时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但叶祈安都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了。
虽然没有机会见面,但是叶祈安没少在家里发现几件封今添置的新鲜物品。
思绪一活跃,叶祈安忍不住开始猜测今天会在家里发现什么东西,而后又有些自嘲地笑笑,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还真挺像是巴普洛夫的狗。
“手术做完了?”谢共秋见叶祈安在办公室,惊讶地抬了下眉,又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似乎听出了谢共秋的言外之意,叶祈安反问了回去。
谢共秋做了个手势,道:“新设备啊,你没注意?”
叶祈安皱了下眉,“现在就已经开始投入手术室试用了?”
“嗯哼。”谢共秋耸肩道,“方主任现在的手脚倒快起来了,不会是被上头催了吧?搞不懂,催催也好,这不就有明显的进度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延多久呢。”
“这进度对吗?”叶祈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怎么不知道圣莱的工作效率这么高了?”
医学工程科给备案了?伦理委员会批准了?
这才距离他意外看见那份合同才多久?
见叶祈安这么说,谢共秋也隐隐觉得不太对,思忖了半响后才对叶祈安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或许目前送来的器械风险还没高到需要走那么多流程?哎,所以我这不才来问问你使用感受嘛。”
叶祈安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倒是花了点心思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手术过程,因为只是个小手术,过程也十分顺利,哪怕现在去刻意回忆,也实在没回想起什么蹊跷和值得关注的地方。
尚保留着心眼,叶祈安没在这场手术上纠结,但也多少给他敲了个警钟,没别的原因,只是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很多细节单拎出来看不显得有什么,但是全部串在一起后,总是让叶祈安觉得不对劲。
“吃饭去不?”谢共秋把东西放下,回头冲叶祈安道。
叶祈安回神,扭头看了谢共秋一眼,应了声好后才去拿手机,习惯性地检查了遍消息后叶祈安微微一顿。
见叶祈安不动了,谢共秋疑惑地看过来,问:“怎么了?”
正要开口陈述,叶祈安的余光又先一步瞥见了门口的动静,眼皮轻微一跳,最后将话头都咽了回去,然后抬手冲门口指了指。
在谢共秋回头看过去的同时,就见闻折美滋滋地拎着两大袋肯德基冲他热情地挥挥。
嘴唇嗫喏了两下,谢共秋无言地扭头看叶祈安,叶祈安似乎有些头疼,伸手撑着脑袋,在察觉到谢共秋的注视后抬眼对了过去,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
“留下来一起吃。”
谢共秋:“”
他也是很久没吃肯德基了。
他平时都只吃塔斯汀的。
这也算是消费升级了
短暂犹豫后,谢共秋坦然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见谢共秋加入,闻折也挺开心,一边把东西往外拿一边对谢共秋道,“这不巧了吗?我刚好点的四人餐,之前还担心吃不完呢,这下好了。”
谢共秋也乐,只感觉左手捏着汉堡,右手拿着可乐,旁边坐着许觅清和闻折,周身都仿佛萦绕着一股年轻人想气息,连带着他都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
叶祈安就没谢共秋那么适应了,他平时也很少吃这玩意,但毕竟是闻折的心意,叶祈安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在闻折抽风地举起可乐要敬他的时候,都只是唇角抽了两下,最后还是妥协地举起可乐随意地碰了下。
谢共秋吃开心了就一直热情地和闻折和许觅清聊天,话题变得极快,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聊到了出科考试。
“突然吗?”谢共秋疑惑,“不突然吧?你们要不自己算算时间?是不是快了?”
“不会吧,你们不会一点都没开始准备吧?”见两人面面相觑,谢共秋没忍住笑出声,恶意恐吓道,“那你们完蛋了,要是出科考都过不了的话,你们叶老师会杀了你们的。”
叶祈安配合地掀起眼皮瞭了闻折和许觅清一眼,目光凉得仿若冻在北极冰窖里的一把刀,嗖地一下就刺了过来,愣是把俩人吓得抖了一下。
丸辣。
他们好像是一点都没准备。
沉默了许久,闻折才轻轻问道:“你说,我们还有前途吗?”
许觅清没吭声。
谢共秋热心回应:“问问导航呢?”
闻折:“”
许是察觉到氛围蓦地变得沉闷凝重了下来,谢共秋对自己提起这个话题颇为懊悔,挠了挠后脑勺后紧急换了个话题。
“诶,你们说鸡块和上校鸡块有什么区别呀?”谢共秋问,“我也没吃过什么差别呀。”
这话题转得挺硬,叶祈安哂笑了一声,没搭腔,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两根薯条,目光却已经被手机吸引走了。
看那副认真的模样,许是又在看什么文献。
闻折暗中觑了叶祈安两眼,突然灵光一闪,道:“一个上了学校一个没上?”
叶祈安滑手机的动作微微一顿,匪夷所思地抬眸瞥了闻折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垂下眸继续看手机。
谢共秋被逗乐,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似的止不住的笑。
在谢共秋猖狂的毫不抑制的笑声中,闻折开始发散思维,然后隐隐被戳通了思绪,半响后又迟缓地说道:“那医学生”
“不学”闻折像是寻求认同似的抬眸看向几人,眨眨眼后真诚道,“不就是医生了?”
无法阻挡的沉默袭来。
于一片寂静中,叶祈安冷笑了一声。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闻折蔫哒哒地垂下头颅,毫不犹豫又习以为常地滑跪道歉:“对不起。”
谢共秋沉吟半响,发现了盲点,认真发言:“那你不生,不就是医学了?”
叶祈安冷眼睨过来。
接收到目光的谢共秋也垂下了脑袋,老实巴交道:“对不起。”
第53章 代金券 叶祈安,你也和他一样,你们俩……
置身事外的许觅清快笑死了, 一边吃一边隔岸观火,倒是一点不意外闻折在叶祈安面前吃瘪,甚至现在已经完全把这事当成乐子看了, 这已然成了一种每日必备节目。
但是他倒是没想到谢共秋也能在叶祈安面前败下阵来。
败的形式还和闻折差不多。
其实细想一下,闻折和谢共秋还真有几分共同点。
那换言之岂不是闻折长大之后没准儿就是谢共秋了?
“我不要。”闻折摇头, 嘟囔道, “我更想当叶老师。”
闻言,叶祈安侧目瞥了闻折一眼, 哼笑了声,也没去打击人家, 又收回目光继续看手机。
谢共秋有些不爽了, 抱怨道:“干嘛,成为我难道很差吗?”
闻折唇角一抽,连忙开始哄人, “没有没有, 谢老师你也很好,但毕竟我是叶老师亲学生是吧, 我不像他像谁?”
叶祈安:“”
像他?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了。
又没忍住看了闻折一眼, 叶祈安欲言又止, 想说点什么撇清关系, 但又怕一不小心戳人痛处了, 到时候当他面哭了怎么办。
谢共秋瞥向叶祈安,倒也没真生气, 就是纯粹逗逗闻折而已, 见状继续说道:“那你也得努努力,你们叶老师像你这个年纪,文章都发好几篇了。”
闻折咬牙切齿:“我也发!”
“都准备申博的事了。”
闻折表情悲壮:“我也申!”
叶祈安幽幽开口打断:“你别光热血啊, 也稍微沸腾一点好吗?上回你不是还说想去参加那个论坛会试试吗?写了什么名堂出来吗?”
热血沸腾的闻折像是被迎头泼了盆凉水,瞬间熄了火。
“略有进度。”闻折小声道。
叶祈安随意地抽了张纸擦手,动作利落又干脆,闻折的目光瞬间就被叶祈安擦手的动作吸引了,盯了两秒,只感觉叶祈安把纸丢进垃圾桶里的动作挺帅的。
把他写的东西丢进垃圾桶的气势应该也是这样的。
“略有进度?”叶祈安重复了一遍。
闻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以为叶祈安要骂他了,却不想叶祈安只是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作势要起身离开,站起身后才撂给他了一句“要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就抽空来问我,别整天一头热的,折腾半天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
闻折呆愣着抬眸看向叶祈安。
叶祈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轻飘飘地又补充了一句,“写得你自己写,但是我能给你提供点选题方面的建议。”
许觅清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叶祈安,默默抿了下唇,又移开目光看向闻折,见闻折还是一脸懵逼,伸手撞了撞闻折提醒。
闻折这才回过神,道:“哦好,谢谢叶老师。”
叶祈安似是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觑了闻折一眼,又垂眸看了眼手表。
原以为叶祈安要直接走了,许觅清心绪繁杂地垂下了脑袋,一时间感觉脑子像是同时塞进了无数条线,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绕在一起理不清思绪,只感觉没来由地有些烦闷。
正要端起可乐喝一口,许觅清就敏锐地察觉到叶祈安突然在他身边微微俯了俯身。
许觅清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侧了下头,就见叶祈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边轻声说了句:“你也一样,有需要就来找我。”
没来得及回应,许觅清只是怔愣地看着叶祈安说完后就直起了腰,冲谢共秋示意了一下后才道:“我去开个会。”
谢共秋点头,目光稍稍在两位小同学身上落了几秒,见两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又捎带着问了叶祈安一嘴:“什么会啊?也没通知我啊?”
“你要想去吵架也行。”叶祈安环胸道,“你应该更适合这种场合。”
“吵架?”
叶祈安耸耸肩:“和放疗科吵架。”
吵架的主题是复合手术室的使用时段。
谢共秋秒懂,朝叶祈安抛了个好自为之的祝福表情,退却地摆了摆手,鼓励道:“叶主任,还是您亲自去吧,靠你了,respect。”
叶祈安哼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原以为脱身了,但在等待电梯的时候,叶祈安就又被闻折拦下了。
“叶老师。”闻折像是跑来的,还有些喘气,喊住叶祈安后才像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撑着墙壁调整了一下呼吸。
叶祈安瞅了眼闻折,问:“干什么?”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闻折小声道,“就是那个病人。”
叶祈安眉梢一扬,“说。”
“他情况不是太好,黄老师说如果不治疗的话可能可能活不了太久了。”闻折支吾道。
叶祈安没急着吭声,只是轻蹙着眉抬眼看闻折,等待着闻折的后话。
“黄老师说也没别的可替代方式了,如果不花钱治的话就只能等死了。”也说不上怎么的,虽然依旧打心眼里畏惧叶祈安,但他也只有在面对叶祈安的时候才能说出很多积压在心里的话。
叶祈安插着兜站着,不声不响地看着电梯门打开,和闻折先后脚踏进去之后才问:“怎么和我说上了?”
听出了叶祈安的言外之意,闻折一顿,然后才悻悻开口道:“我知道你是神外医生,但是但是我只相信你,叶老师。”
叶祈安又扭头看了闻折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在闻折看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散,不痛不痒地说道:“很感谢你相信我,但是在这个时候你选择相信我是错的。”
“每个医生都有自己专精的方向。”叶祈安道,“你拿这个问题来问我,首先我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建议,其次这对你们黄老师也很不尊重。”
“但是你就是很厉”闻折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似乎是隐约从闻折语气中捕捉到了些许焦虑,叶祈安稍稍往细里想了点,顿了半响后才又道:“但你必须接受的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医生不是神仙,别说这是消化内科的病例了,哪怕是神外的,我也不可能保证全部都能治好。”
所以接受自己的无能,以及接受患者死亡的结局是一场逃脱不开的必修课。
见闻折不吭声了,叶祈安轻叹了口气,又说道:“癌症基金会有个胃癌患者援助项目,部分靶向药是免费的,如果你那位患者有低保的话,拿着低保证明可以去申请试试。”
闻折怔愣地扭头看过来。
叶祈安单手插着兜,脊背挺直,眼眸冷淡深邃,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一副吝于给他个眼神的模样,看着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偏偏又总是一眼看出问题,然后突然又及时地给他最恰当最有用的建议。
“叶老师。”闻折道,“下回我真正经请你吃顿饭。”
“绝对不是肯德基了。”
见叶祈安面上隐隐流露出排斥,闻折紧急补充道。
“正经饭,餐厅吃的那种,我发誓,一定在能力范围内请你吃最好的。”
叶祈安嗤笑了一声,道:“得了,别贿赂我。”
闻折抗议:“这算哪门子贿赂?我要把我舅送我的两斤黄金转手送给你才算贿赂。”
突然又提到封今,叶祈安心下顿感古怪,一时间也忘记了回闻折的话。
闻折这回倒是反应快多了,感觉多半智商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不多,大多数应该都是直觉在发力。
闻折:“不过我舅那么小气,估计也不会同意让我和你一起吃饭,除非把他也叫上。”
叶祈安蓦地扭头看向闻折。
猝不及防和叶祈安撞上视线,闻折一懵,讷讷询问:“怎么了?”
叶祈安盯着闻折看了半响才收回目光,道:“没事,别想了,我最近没空出去吃饭。”
“这么忙?”闻折撅了下嘴,妥协道,“好吧好吧。”
见电梯门开了,叶祈安也没告别,便直接抬脚走出了电梯。
叶祈安确实没说假话,他是真忙,也拿着这个借口糊弄过封今很多次。
当然
或许还多多少少有几分他想躲躲封今的意图在。
毕竟他也需要时间去考虑该如何处理和封今的关系,以及,以及他对封今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不过叶祈安一向直接,很少走弯弯绕绕的风格,所以每每封今问他要不要见面,要不要一起吃饭,他在委婉不了后,便会直接说句不行,有工作。
一遍两遍还好,听多了总归会让人品出几分敷衍出来。
而且隔着屏幕拒绝的下场就是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话更是透出了几分冷漠无情出来。
但是封今却出奇地非常耐心和执着。
换封今的话来说就简单多了。
见面吗?
如果答案是不可以。
那我就等会儿再问一遍。
几次三番下来,叶祈安也有些不忍心了,甚至还花了点时间深度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这种冷处理的方式也挺伤人的。
就算没有想好,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家撂在一边冷落。
这种处理方式太幼稚也太不理智了。
稳定枯燥又偶尔激烈的会议途中,眼瞅着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叶祈安就稍微放空了一会儿,花时间想了想自己的私事。
考虑的结局就是终于放过了自己,与其一直躲着,还不如直接果断地见一面,没准儿一下子就说通了,皆大欢喜。
而且人封今也确实没有实质性地表现什么。
最起码
也没当面和他说过他爱上了他了吧?
所以一切都还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叶祈安翻出了手机,慢吞吞地点进了和封今的聊天框,半个小时前他才收到了一条封今发来的消息。
迟疑了许久,叶祈安不断地斟酌着语句,最后盯着还没发出去的消息愣了会儿神,在听见对面的大夫喊他时手微微一抖,直接将消息发了出去。
叶祈安:“”
行吧。
叶祈安没敢看回复,直接把手机塞回了口袋,才抬眼看向另一边,稍稍回忆了一下就想起了刚才他走神的间隙他们吵到哪一步了,自然就接了上去:“但是一般神经外科的手术多为紧急和限期手术,如果拖延的话可能导致患者神经功能不可逆损伤甚至死亡,在患者生命危急的时候,优先使用复合手术室比较合理吧。”
看出叶祈安先前在走神,还想着体贴地给人复述一遍刚才在吵什么的医生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把叶祈安刚才的话细细咀嚼了半响,才继续说自己的观点。
叶祈安一向都是习惯一件事一件事地处理干净,刚才大致算是把和封今的历史性遗留问题处理了,这会儿也就专注地开始代表神外和放疗科争论了。
毕竟是为了科室的利益,叶祈安还比较上心,不然也不会亲自来开这场会。
最后的结果也还不错,虽然吵是吵了,但是叶祈安为人礼貌,讲话也有逻辑讲分寸,说话有力有分量却也完全不会冒犯到其他科室,“吵”了一通下来,放疗科的代表医生反而对叶祈安升起了好印象。
这一场会开下来也花了一个小时,叶祈安开完了会又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办公室,毫不意外地又在桌上看到了一堆待处理的文件。
“回来的正好。”谢共秋见着了叶祈安,神色却不像以往那么轻松,紧蹙的眉头透着几分凝重,“方主任收了个病人,喊我们看看去。”
叶祈安才刚坐下来,闻言将目光抛了过去,见谢共秋意欲上前拉他,却也没表现得太积极,先开口问清情况:“什么病人?”
谢共秋语气无奈道:“身份上比较敏感,所以你懂的,对医疗团队的选择比较慎重。”
叶祈安无言地低头看了眼刚翻开的文件。
最上边的一份还是医疗不良事件报告,他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批,这才刚打开看,结果又要被别的事耽搁了。
“走吧。”谢共秋指了指门,“人等着呢。”
叶祈安妥协地站起身,和谢共秋一起去了主任办公室。
方新只叫了几个人过来。
除了叶祈安和谢共秋外,还有谭存和周子扬在。
除却医生团队,稳当当地安坐在沙发上的还有一对年纪颇大的夫妇,以及一个看上去年约四十,但是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的女人。
叶祈安只是草草瞥了一眼,就和谢共秋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
似乎对被喊来的几位大夫都不太满意,女人皱了皱眉,对方新直言道:“方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专程来A市可是来挂你的号的,这手术怎么也得你亲自操刀吧?”
“找这么几个小年轻来算什么?”女人面上有些不悦,却也不顾及当事人在场,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可别糊弄我了。”
许是女人的身份确实特殊,方新对待起来要客气得多,在接收到女人的不满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甚至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当然当然,陈女士,这也是出于我们对张先生的重视,在手术前需要集思广益,这样才能拿出一个最好的方案对不对?”
“这个您放心,我们圣莱的医疗团队绝对是顶尖的,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而且技术拔尖的佼佼者,年纪不能算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对不对?”
陈思思很轻地往下撇了撇嘴,又扭头看了眼公婆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方案我们插不了手,毕竟你们才是专业的,但是我爸妈和我都专门来了这儿一趟,你也就给我个准话,能不能收进来,他这病能不能治,后遗症方面能不能控制住,最好是不要出现后遗症,他现在在事业上升期,可经不起那么多折腾。”
叶祈安看了陈思思一眼,在收回目光时恰巧和谢共秋撞上了视线,两人的目光中都不约而同地多了几分了然。
不出意外的,又是个麻烦的患者。
不过看这模样,估计是专门冲着方新来的,和他们也是扯不上什么关系,最多就是跟着一起讨论讨论方案。
果然,他们几位年轻大夫这趟也是白来,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信息就被打发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倒也难得地聚在了一起,都默契地保留着成年人的体面,虽然私底下都有各自点评过彼此,但表面上还维持着风平浪静的模样,甚至还能你来我往地聊几个来回。
谭存作为和方新走得最近的医生,对这个患者的情况了解得也是最深的,环抱着胸说道:“是有点来头,那患者姓张,叫张轩,父亲从政,前几年才退休,岳父从商,这俩家算是政商联合婚姻,张轩本人也受他岳父照顾,自己创了业,现在也做得风生水起”
“我说呢,那几位往那一坐就能看出背景不简单。”谢共秋嘟囔道。
谭存轻嗤了一声,又道:“何止,知道为什么人会来圣莱吗?”
“不是冲着方主任来的吗?”周子扬问。
“不全是。”谭存摇头道,“张轩他爷爷是圣莱的前院长。”
这话一出,连叶祈安都看了过来。
几人都没说话,谭存似乎也知道这小道消息的冲击力挺强的,说出来之后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回应,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选择。
后半程的路都变得沉默。
叶祈安收回视线,在转角的时候和几人分开,自己回办公室处理文件了。
时间比较紧迫,一是这文件确实滞留了挺久,还有一个是因为他下午开会的时候真就答应了晚上和封今一块儿吃个饭。
时间和地点都是封今定的。
完全照顾到了叶祈安的情况。
时间没有定太早,担心叶祈安会有特殊情况,地点也专门定在了医院附近,还是担心叶祈安会有特殊情况。
封今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还把事情简单化了。
照以前他还需要考虑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只要考虑叶祈安就行。
叶祈安方便他就方便,叶祈安开心他就开心。
“你非得出来吃吗?”许觅清无奈地跟着闻折往前走,“在食堂吃点对付对付得了。”
闻折道:“吃饭就是一部分,顺便带你去看看我舅给我买的房子,回头你拿个钥匙走,正好在医院附近,你要是累了可以去歇会儿。”
许觅清脚步一顿,诧异道:“他真给你买了?”
闻折疑惑回头,一脸坦然:“这还有假?一套房子而已,我舅还没那么抠,连个房子都送不起。”
许觅清唇角重重地抽搐了一下。
“想过你舅富,但没想到他这么富。”
圣莱的地段不错,附近的房价也是高举不下,光是看个价格都能感觉人生无望的状态。
封今竟然说买就买了。
闻折似是乐了,道:“这才哪到哪?上次你不是去过他家吗?你知道那套房子多少钱吗?”
许觅清的内心告诉他知道太多对他不好,但是嘴上却很诚实地问出了声,“多少?”
“2.7亿。”闻折道,“这还不是他最贵的房子。”
许觅清的心悄悄地碎掉了。
“呵呵。”许觅清干笑了两声,麻木道,“这买下来不得发个两百块钱的代金券啊。”
“发两亿代金券也买不起啊。”闻折轻轻戳穿,顿了一下又残酷道,“不,难道发2.69亿代金券就买得起了吗?”
许觅清:“”
不是。
怎么给他连上资本主义的网了?
哎哟。
似是注意到了什么,许觅清越过闻折的肩膀,抬了抬下巴冲闻折道,“大资本家。”
闻折疑惑地回头,恰巧和坐在窗边的封今对上了视线。
封今:“”
真晦气。
封今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偶遇阔佬,闻折没心没肺地踏进了餐厅,目光先是在封今身上落了一秒,又径直朝对面的空座看去。
空座前还摆着餐具。
大概率是封今约了人,但是人还没到。
约的是谁也一目了然。
闻折不由得想果然他和封今不是处于同一地位的人,他和叶祈安说请他吃饭,叶祈安还拿忙推脱,封今轻而易举就请上了。
封今尚不知道闻折还在心里“无中生有”,暗自编造他请叶祈安吃饭是件很容易的事,在察觉到闻折进来后只觉得脑中蓦地吵闹了起来,撑着下巴别过了脑袋,无语道:“怎么又是你?”
闻折颇感困惑:“为什么我听出了几分嫌弃的意思?”
“只有几分吗?”封今冷笑了一声,“那你听错了。”
闻折:“”
“你请叶老师吃饭呢?”闻折转移话题道。
还不待封今接话,一旁的许觅清就先一步迟疑开口道:“额请叶老师吗?但是我出来那会儿好像见他被急诊喊走了。”
闻折刚要说出口的又被囫囵咽下,侧目瞥了许觅清一眼,又偷偷看向封今。
封今面上却完全没有任何神色波动,似乎并不意外,闻言只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不疾不徐地转回去,轻飘飘地撂下了个“哦”。
闻折和许觅清默默对视了几个来回,好半晌后,闻折才又对封今说道:“舅,那我俩先走了哦。”
封今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好。
闻折这才拉着许觅清悄摸着离开了。
“真不用和你舅再说说?”许觅清迟疑道,“看叶老师那个表情,好像还挺麻烦的,估计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闻折也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眼餐厅的方向后才犹豫开口:“等会儿吧,待会儿反正还要回医院。”
许觅清赞同地点了下头。
直到两人吃完饭,又去新房里吸收了一下甲醛,然后才又专门从那条路走回去。
这一遭下来过了得有一个多小时。
但是封今还坐在那儿,和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姿态都还一致,面上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沾染上了些许郁闷。
闻折有点看不下去了,又推开餐厅门走了进去,就见封今期待地回了头,在看见是他时又神情恹恹地转回去。
“舅,刚才觅清打电话问了下,叶老师做手术呢。”闻折劝道,“没几个小时下不了台,你别搁这等了。”
封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又不差这几个小时,但他进手术室了,肯定没来得及吃晚饭。”
闻折:“”
简直可怕。
闻折都有些同情封今了。
“闭嘴,闻折。”
封今突然说道。
一声没吭的闻折懵逼且惊悚地看过去,“不是,我刚说话了吗?”
“我能感觉到你在不出声地嘲笑我。”封今冷漠道。
闻折唇角抽搐了两下,这下看封今的眼神更是实打实的怜悯了。
感觉他天才的舅舅已经被他同样天才的老师逼疯了。
闻折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是由着封今去了,拉着许觅清一起离开了。
叶祈安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去处理一个基底动脉顶端动脉瘤破裂的急诊患者,状况出得突然,叶祈安才刚准备去赴约时就先被急诊的人摇走了,患者病情紧张急迫,又伴随着出现脑疝,叶祈安只得暂时把一切杂事都抛开,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了给病人做急救上。
直到下了台,叶祈安重新拿到了手机,才发现自己早就错过了和封今约好的时间点,甚至连个告知封今的消息他都没来得及发。
叶祈安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心下却没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
果然学医不适合谈恋爱。
对双方都挺折磨的。
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还没开始写的手术记录,叶祈安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像是被什么驱使了似的,还是关掉了电脑,第一次放弃了手术后立刻写手术记录的习惯,在换掉白大褂后就驱车驶去了餐厅。
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近四个小时。
其实封今还在那儿等的希望也不大了。
叶祈安多半也是白跑一趟。
但鬼使神差的,叶祈安就是想去看一看。
在等待红灯的时候,叶祈安又检查了一遍手机,封今并没有再给他发消息,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他告知他时间地点上,迟疑了许久也没想好要不要给封今发条消息确认。
叶祈安有些心烦意乱地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在注意到转绿灯后,还是将确认的工作定为了亲眼确认。
只是看一眼。
看一眼而已。
叶祈安不抱什么希望地在餐厅不远处的路边停好了车,下车后朝餐厅走出的每一步都变得万分沉重,心脏也像是被一根绳索吊了起来,随着他和餐厅不断拉进的距离缓慢上提。
最后一段路是一个小小的缓坡。
叶祈安感觉世界在脚下不断上升,而在彻底看清餐厅的瞬间,那根提着心脏的绳索绷断了,伴随着坠落的呼啦呼啦声,叶祈安的心脏沉到了深处。
封今还安静且耐心地坐在座位上,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干任何打发时间的事,就只是坐着,将等待叶祈安当成了一件非常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
几乎在叶祈安走近的瞬间,封今就扭头看了过来,原本尚有些暗淡的眸子在看见叶祈安的同时倏地亮了起来。
叶祈安脚步一顿,莹白灯光似水如银,点点光斑掉进他的瞳眸。
交错斑驳的色块在视网膜内混杂交缠着,纷杂且难以躲避的情绪瞬间侵占了他整个头脑。在怔愣和哑然的罅隙间,仿若耳畔没来由地多了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轻却笃定地在他耳边不断地强调着。
叶祈安,你也和他一样,你们俩都要小心了。
第54章 手段了得 你是很有颜很有钱又很疯还绝……
叶祈安隔着窗玻璃和封今对视了半响, 犹如沉入海底,眼前尽是模模糊糊的光光影影,搅得人呼吸失序。
直到敏锐地察觉到封今有意起身, 叶祈安才回过神来,冲封今抬手示意了一下, 尚未言语, 便见封今像是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似的,立刻停下没动了。
各种纷乱的情绪泛滥成灾, 叶祈安趁着进餐厅的路途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但在拨开那层阻隔在他俩之间的玻璃, 看见实实在在的, 可以触碰到的封今时,叶祈安还是没忍住脚步一滞,理智也不知道搁浅到何处去了。
“你就一直在这等着?”
本该先打个招呼的, 但叶祈安还是控制不住地先问了一句。
“等了四个小时?”
封今抬眸看了叶祈安一眼, 目光在叶祈安嘴唇上落了一秒,下意识地就给叶祈安倒起了水, 语气随意道:“也没到四个小时吧?”
叶祈安觑了封今一眼, 抿了抿唇, 坐下后才开口道:“我没功夫和你贫”
以为要挨骂了, 封今心态倒是放的十分平稳, 心下虽然略有些紧张,但是面上丝毫不显, 还稳稳当当地把水移到了叶祈安面前, 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了一下叶祈安的表情,又慢吞吞地垂下眼皮,等着叶祈安的后话。
叶祈安却道:“对不起。”
封今蓦地又抬眼看了过去, 和叶祈安的瞳眸撞上,视线相接,封今轻而易举地就从叶祈安的眼睛里看出了不遮不挡的歉意。
“事情比较紧急,我没来得及先给你发消息。”叶祈安解释道。
这必然是件身不由己的事。
但叶祈安显然是个太好太好的人了。
最起码在封今看来。
叶祈安对待每一份关系,以及对待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用心和真诚。
“没关系。”封今也颇为认真地回应道,“如果是等你的话,没关系。”
叶祈安一时哑然,怔愣地看了封今半响,蓦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去回应这种直白且热烈的感情。
叶祈安垂下眼睫,手指扣上了杯壁,开始一口一口地喝水。
他不说话,封今也一时间没有吭声,沉默霎时浸没在他俩之间,挤得他心口作痒,最后还是在这股别扭情绪的作用下,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不先给我发个消息?”
见叶祈安一直喝水,封今也只当他是口渴了,捎带着考虑起了叶祈安会不会饿。
一定会的。
叶祈安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
不过好在菜一直温着,只要招呼服务员一声就能上了。
对叶祈安的问话,封今也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你没来一定有你的道理,如果你在忙的话,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发消息打扰你?”
叶祈安又是一噎,欲言又止地看向封今,但显然是没想到封今会这么回答,原本想好的回话又变得不合时宜了起来,最后只得全部咽下。
“那你为什么不在来的路上给我发消息?”像是想到了什么,封今突然反问道,“万一我走了呢?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叶祈安似是思考了一下,睫毛往下一垂,又很快抬了起来,径直看向封今,像是这个回答就是要说给封今听似的,一字一句解释道:“因为要发的话,内容就只能是问你还在不在等我,但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挺多余的。”
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封今稍稍一怔,又问:“什么?”
“你等不等我是你在做的事,但来不来见你是我做的事,而我选择来。”叶祈安轻轻地耸耸肩,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稍稍偏移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很快就又被他放回了封今身上,坦诚道,“这个时候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来见你。”
纷杂喧嚣的世界仿佛在此刻按下了休止符。
周遭的一切声响听起来都像微弱电流一样失真,封今只觉得仿若那簇电流不管不顾地冲上他的大脑,他的思维在那一瞬间空白了。
千千万万句剖白纷杂涌进心口,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叶祈安,我好像爱上你了。”
但确实是差点。
才堪堪说了个叶字,名字都没有完全念出来,服务员就先一步打断了他的后话,将准备了许久的菜品一一送上。
封今无言地目视着服务员上菜,心下颇感复杂,尚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心情,抬眼就撞进了叶祈安的眸子里。
他在眼角漾起轻轻浅浅的笑意,只笑意中颇带了几分苦恼。
像是已经猜到了刚才即将发生什么,笑或许是因为猜到了,苦恼像是因为非常不幸地被打断了,以致他也没等到后话。
好吧。
这都是封今猜的。
封今默默收回目光,直至目视着服务员离开,叶祈安也像是真饿着了,开始专心致志地进食后,也再没找着合适的表达心意的机会。
叶祈安确实挺饿的,毕竟午饭就没怎么吃,顶多就喝了几口可乐,外加几根薯条,之后一忙就是一下午,晚上又被抓去做手术了,晚餐也没来得及吃。
但是饿归饿,没等到封今的表白也挺遗憾。
叶祈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了解封今,随便瞥一眼就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他是还挺期待的,不过可惜的是不太幸运地被打断了。
这要等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祈安一边吃一边盘算着不如他来主动算了。
不过在叶祈安吃饭的间隙,偶尔几下抬眼,都见封今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心念一动,略微迟疑半晌,最后还是大方地把机会让给了封今。
“你还要回医院吗?”眼见着吃的差不多了,封今问了一句。
叶祈安摇头,“不回了,直接回家。”
还不待封今开口,叶祈安就先一步将车钥匙交了出来,主动道:“你送我吧。”
主动表白的机会让给了封今。
其他主动的机会给他很公平吧?
封今颇有些讶异,没忍住问:“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叶祈安吗?”
“”叶祈安侧目看了封今一眼,冷笑道,“我可以给你一巴掌,让你体验一下还是不是熟悉的感觉。”
封今无言地接过车钥匙,小声咕哝道:“又要奖励我了吗?”
听力属实还不错的叶祈安蓦地安静了下来,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封今,又颇感无力地收回目光。
直至坐上了副驾驶,叶祈安才像是想不明白什么似的轻叹了口气,有些困惑地出声问道:“明明我们一周只见两次面,但我怎么感觉你骚扰我很久了?”
封今:“”
这个措辞。
语文真是年纪第一?
有封今开车,叶祈安才终于得空休息了一会儿,在上车后没多久就习惯性地开始闭眼小寐,纯粹地给予了封今全部的信任,不再那么提防和谨慎,由着自己进入了深睡眠,然后习以为常地被封今叫醒。
“你别走了。”叶祈安还没完全醒,却下意识地先对封今说道,“晚上就睡我家吧。”
“这算加班吗?”封今嘴贱道。
叶祈安:“不加就滚。”
封今开始哄:“加加加。”
“你房间的被子我给你洗了。”叶祈安稍微清醒了点,在途经客卧的时候突然对封今说道,“换了套干净的。”
封今微怔,重复了一遍:“我的房间?”
不是客卧了?
叶祈安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了眼封今,虽然这回没懂封今的意思,但估摸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也没去细想,只是点头肯定道:“嗯,你的房间。”
许是因为还困,叶祈安没花功夫去琢磨封今的想法,姿态自然随意地指了下卧室,就道:“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封今也道了声晚安,便在原地目视着叶祈安回了房间。
封今进了自己的房间,心情愉快地在房间里参观了一圈,先前尚未感觉,但今天被叶祈安亲口认证了一下,封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整个房间都已经充斥了他的生活痕迹。
他的房间。
叶祈安家终于有了他的房间。
依旧照着生物钟清醒,叶祈安也习惯了早起的时候放轻声响,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先看了一眼封今的房门,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去洗漱和吃早餐。
并且捎带着给封今准备一份。
叶祈安开车驶往医院,这回要比以往都要早一点。
毕竟还得把他昨晚没写的手术记录补上。
忙着补手术记录,叶祈安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谢共秋来的要比以往迟一点,在听见声响后都没抬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吃早饭了吗?我多买了一份,放你桌上了。”
叶祈安平日也没少给他带早餐,谢共秋毫不意外,道了声谢后才坐下。
其实昨天的急诊手术有点棘手。
他被喊去急诊的时候,那个病人的双侧瞳孔都不等大了,CT结果也不好,广泛蛛网膜下腔出血,第四脑室铸型水肿,幕上脑室扩张。
情况危急,不然他也不至于连条消息都忘记回给封今,迅速地讨论完手术方案后就即刻做起了手术。
手术是顺利的,但是
叶祈安的目光微微凝滞,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写下了昨晚的手术操作。
基底动脉顶端暴露需经翼点-颞下联合入路,避开动眼神经及穿支血管。
路径是没错的,但关键是操作的时候,叶祈安其实隐约察觉到在经过翼点-颞下入路时,导航探针出现了些微系统性偏移。
但只是些微,而且并没有影响到整个手术的过程,叶祈安当下只是一瞬地意识到这个数值已经接近安全阈值了。
“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许是第一次见叶祈安写手术记录这么严肃和慎重,谢共秋开口问了一句。
叶祈安没回头,手下动作也没停,闻言只是说道:“昨天晚上做了个急诊手术。”
“出问题了?”
“没有。”叶祈安摇头,又道,“就是感觉导航探针有点偏移。”
“那是新送来的仪器吧?”谢共秋猜测道,“或许是程序还没适应好?或者手术室里信号被干扰了?”
刚使用新机器不免会出现不适应期,不然也不会多出一个机器试用的过程,但一般来说也不会冒然就直接怀疑到机器本身上,更多的是先会去考虑适配度的情况,后期经过调试过之后大多数情况都能得到改善。
见叶祈安没有接话,单看表情也看不出认不认可他的猜测,谢共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了一句:“影响大吗?”
叶祈安顿了下后说道:“还好。”
他后来是扩大了翼点入路,磨除蝶骨嵴至中颅窝底完成的手术,也因此在昨天刚完成手术时没去细想过程中出现的那一点小差错,直到现在坐下来写记录时才突然想起。
见叶祈安说完后又开始埋头继续写手术记录了,谢共秋也没再打扰人家,专心致志地解决叶祈安给他带的早餐,捎带着看了眼手机,瞬间有些满面愁容,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敏锐地听见了声响,叶祈安关心道:“怎么了?”
“唔。”谢共秋半遮半掩地含糊道:“感觉学医学的想去乞讨了。”
叶祈安一时间也没听出什么深层含义,加上谢共秋本身性格就和闻折挺像的,天天嘴上说话不把门,大多数话都可以当成玩笑话一笑置之。
因为还在忙,叶祈安没有分太多心去仔细琢磨,便直接说道:“挺好,起码乞讨不用写乞讨记录。”
谢共秋:“”
极力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谢共秋没抬屁股,直接挪着椅子蹭了过去,看着叶祈安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终是开口感慨道:“咱们叶主任也是被手术记录逼疯了啊。”
叶祈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这又是什么?”谢共秋抬了抬下巴示意。
叶祈安道:“上次吃饭的时候不是听闻折想去参加学术论坛会吗?给他想了点研究方向。”
谢共秋一顿,又扭头看叶祈安,定定地看了半响又呆呆地扭头看电脑,道:“你这也太尽心尽力了吧?我看这不像是给一个人准备的啊。”
叶祈安往后倚上椅背,不疾不徐道:“他们的情况都不一样,哪能给每个人一样的内容?当然要视情况而定。”
比如像闻折这种没有参加过手术的,就更适合临床数据分析类的课题方向,诸如神经外科术后颅内感染的危险因素分析之类的。
但像许觅清,叶祈安比较建议的方向就是手术技术改良探索类的课题了。
除此之外还有文献计量学研究方向等等,叶祈安都会具体根据学生的情况给他们提供建议和指导。
“叶主任你”谢共秋叹为观止,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斟酌出合适的语句,最后只得憋出了一句,“当你学生真是有福。”
叶祈安却是很轻地皱了下眉,幽幽道:“希望吧。”
品出了叶祈安语气中的古怪,谢共秋体贴询问:“怎么?有难处?”
“虽然他们还没写,我也还没看,但其实我已经预料到我看完之后的状态了。”叶祈安不抱希望地闭上了眼,轻声吐露道。
他的前同事看学生论文时抓耳挠腮的凄凉模样还历历在目。
叶祈安还是第一次当导师,其实是真的没有经验,没有教学生的经验,拿不准该提点到什么程度,但是为了自己好,叶祈安还是尽量多帮多铺垫一点,以免到时候看论文不小心看死了。
谢共秋同情地拍了拍叶祈安的肩膀,深有感触道:“确实。”
叶祈安回头看谢共秋。
谢共秋憋了憋,终于憋出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叶祈安:“”
谢共秋是真挺佩服叶祈安的,别的不说,叶祈安精神状态真的太稳定了,不单是说他在做手术时心态平稳,在日常生活中也很稳重沉着,很少见他着急或者发火。
虽然他是挺喜欢闻折那小子的,但要是摊上这种麻烦的学生,那也真是让他无比头大,连下手的方式和时机都找不着。
叶祈安就不一样了,谢共秋只能用脾气好来形容叶祈安这个人,不急不躁的,不管碰上了什么情绪都能一并吸收和接纳,顺带着还能想出办法去整治和解决问题。
叶祈安倒是不知道谢共秋还把“脾气好”这个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的标签贴他身上了。
他当然会生气,只是对闻折和许觅清他俩吧
关键是比较释怀。
毕竟早在真正认识闻折和许觅清前,他就已经对他俩有了个初步的认识,不然也不至于在得知自己是他俩的老师时,早早地就先给自己洗了个脑。
他要求真的不高,他只求他们不要败坏师门。
像原著小说里发生的那些抽象且离谱的情节绝对不要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最起码得有自己是名医生的概念在,要有点医德,以患者为重。
其他的都只是加分项。
而且虽然叶祈安一直都很忙,但也没少去关注他的几位学生,不然也做不到“因材施教”,所以叶祈安其实能感觉到闻折他俩逐渐和原著里展现出的特质发生了偏移。
叶祈安足够敏锐和有耐心,他愿意花时间去发现学生的优点,也愿意在一旁看着他们慢慢成长。
但是成长的过程总归是漫长且痛苦难捱的。
“好痛苦。”闻折捂着脑门,一边复习一边装忧郁道,“但仔细一想,其实又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大悲大痛,全是细碎的适应社会的阵痛”
封今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回应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
闻折扭头看封今,抬手指了指封今手里的书,“说文艺谁文艺?我才该问你呢,叶老师最近又喜欢上文艺咖了?”
封今掀起眼皮瞭了闻折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闻折用词的古怪,道:“什么叫又?他之前喜欢什么?”
“”
从未想过的关注角度,闻折有些无语地撇了下嘴,开始胡说八道,“有点颜有点钱有点疯又能偶尔服从他的人类?”
封今盯了闻折半晌,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见封今陷入沉思,一副认真考虑扮演此种人类可能性的模样,闻折一噎,又临时补救道:“但你是plus版本的,舅。”
封今:“?”
“你是很有颜很有钱又很疯还绝对服从他的仆人。”闻折一气呵成道。
封今:“”
“你继续装文艺吧。”封今懒得再理会闻折,起身便准备脱离痴呆光线的扫射范围,“不打扰你了。”
才堪堪起身,就见闻折突然接了个电话,下一秒闻折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喂,叶老师?”
封今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了书,认真品读了起来。
闻折毫无所觉,注意力都放在和叶祈安的对话上了,不时点点头,说:“我知道,刚才收到了。”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闻折没来由地感觉身后有些发毛,没忍住伸手挠了挠,放下手的瞬间突感那股发毛感愈加浓烈。
微微一顿,闻折迟缓地往旁边扭了三十五度,堪堪看清一点端倪后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识趣地开了免提,然后把手机放下,打开电脑听起了叶祈安的指导。
估计是晚些时候还有事,叶祈安的声音要比平时快一点,但是口齿依旧清晰,而且只说重点,寥寥几句就给闻折讲了个框架出来。
“就这样,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叶祈安的声音弱下去了一瞬,似乎是在回应什么人,几秒后才又恢复如常,停顿了一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毫无预兆地说了句,“封今在你旁边吧?”
闻折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刚才还在坐在身后的封今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轻声答道:“嗯,我在。”
“”
顺手捡起地毯上无辜的书和墨镜,闻折把书放好,然后默默带上了墨镜,生疏地装起了瞎子。
毫不意外封今会代替闻折回答,叶祈安只是安静了一秒,然后一声很轻的笑声传来,带着些微的失真,尾音转瞬即逝。
封今感觉指尖都微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别过头清清嗓子,以缓解喉咙的哑意,好半晌后才问:“怎么了?”
闻折盘腿坐着,环抱着胸,隔着墨镜紧紧盯着封今。
呵。
有意思。
叶祈安就笑一声而已。
封今心里现在只剩“手段了得”四个字了吧?
“周末我爸妈会来家里吃饭。”叶祈安说道。
封今一顿,正想试探着问,所以是希望他在场还是不在场,就听见叶祈安直接接上了后话。
“你到时候也一起来吧。”叶祈安道,“就在家里吃。”
封今不假思索地应了声好。
通知完毕,叶祈安才算是解决掉了所有任务,语气轻松道:“那先这样,再见。”
封今也轻声细语道:“好,再见。”
没急着挂电话,猜到闻折还在旁边,叶祈安没忽视手机的主人,又喊了一句:“闻折?”
沉浸式扮演瞎子的闻折立刻摘下了墨镜,爬过去应声:“诶,叶老师,在呢在呢。”
“明天中午来办公室找我。”叶祈安道,“其他的没事了,挂了吧。”
生怕封今念念不舍,闻折抢先一步摁下了挂断键,然后一把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颇为警惕地盯着封今。
封今置若罔闻,又不疾不徐地坐回了沙发,也不看书了,从旁边拿起平板看了起来。
见封今不吭声,闻折狐疑地盯了半响才收回视线,一边整理吸收刚才叶祈安和他说的内容,一边问道:“你怎么不看书了?”
封今头也不抬:“少管我。”
“”闻折撇了撇嘴,随口吐槽道,“你最好别是在临时搜菜谱。”
到时候好给叶祈安的父母倾情展示完美厨艺。
封今抬眸睨了闻折一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关掉了菜谱的页面。
第55章 三代禁学医 你一出生就学会了哭,别人……
封今不是对自己的厨艺不自信, 只是觉得偶尔也该发掘一下新的领域,尝试一些新的菜品,适当地看看菜谱很合理的吧?
不过有一说一, 闻折的直觉大多数时候都还挺准的。
被闻折无意识地戳破,封今放弃了继续看菜谱, 却也没急着放下平板, 心念一动,突然想着去搜了一下那天他在瑞格公司总部看见的那个仪器。
毕竟不是专业的, 他对医疗器械也不太了解,只能凭借当时的记忆以及很久之前草草扫过的那几份谭挺给他看过的文件去搜索。
不过好在封今记忆力好, 虽然没有去细看, 但是一些关键点都记住了,只是稍稍回忆一下,试探了两回就找到了。
一个是超声吸引器, 还有一个是高频电刀笔。
封今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介绍资料, 顺带着思考了一下。
这俩应该都属于是动力与能量方面的器械,在神经外科手术中使用应该比较普遍和频繁。
而这只是封今当时随意瞥见过的两样器械, 或许因为不是非常大型或者高技术型的器械, 封今看的时候, 一直跟着他的小周也没出言阻拦, 由着封今多看了两眼, 估计也是觉得封今对这个并不了解,加上担心冒然阻止起了反作用。
是不是高技术型的封今倒是不关注也不在意。
相反的, 在看完介绍资料后他反而加深了疑虑和一种隐秘的没有由头的担忧, 使用太频繁太常规的器械在某种程度上更容易出问题。
还有那两个意味不明的编号。
小周应该没骗他,但说的话多半也是半真半假,其中一个编号的器械是送去药监局抽检, 那另一个呢?
封今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屏幕上轻敲了两下,只发出了些许微小的动静,但闻折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耍赖道:“干嘛?不要发出声音干扰我好不好?”
“”封今无语地抬眸,讽刺回去,“你还用我干扰吗?就算没人打扰你,你自己也会停下来玩,把你关牢里去学习都能自己扣墙皮玩。”
闻折:“”
好恶毒且准确的评价。
“刚才你们叶老师找你干什么?”封今放下平板,话锋一转道。
闻折还在埋头看叶祈安给他发的资料,闻言哼了一声,嘟囔道:“转来转去又问回叶老师了,你说你一早憋着不问干嘛?”
封今冷漠:“我数到三。”
闻折无言地回头看向封今,道:“你以为我是你?我可不怕你。”
封今:“你房子没了。”
“哈哈,叶老师就是来关心一下我的学习而已。”闻折脸上瞬间浮现谄媚讨好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给我分享点资料,我这不得写点东西出来才能去参加那什么学术会议吗?”
“学术会议,你?”封今皱眉。
闻折撇了下嘴,质疑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参加很不合理吗?”
封今点头。
闻折:“”
封今只是开个玩笑,见闻折要撒泼了,又熟稔地开哄道:“去看看也挺好,是个好机会,好好准备,别辜负你们叶老师的期望。”
闻折觑了封今一眼,别别扭扭地转了回去,又开始盯着电脑看,嘟囔道:“我当然知道了”
叶祈安确实对他挺上心的,虽然嘴上没怎么说,但是饶是闻折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那份资料是叶祈安认真准备后的结果。
他知道叶祈安很忙,在忙碌之余还能花时间去准备这些,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闻折都很难做到不动容,不去用心准备以免辜负叶祈安为他做的努力。
在闻折心里,叶祈安是个很神奇很特别的老师。
他不像其他导师那样会时常靠言语来给予学生压力,借此来push学生,但偏偏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反而让他们心生愧疚,自己就逼着自己往前走了。
不过实话实说,再加上这项任务,闻折最近的日子是真的不太好过了起来。
又是要琢磨写文章的事,又是要准备出科考试,然后做好重新进一个新科室轮转的准备。
而且关键还有一点。
他要出科了,要离开消化内科了,那单德怎么办?
单德始终是横亘在闻折心里的一根刺。
他当然不是闻折手里头唯一的患者,但始终是闻折最用心,也最放不下心的患者。
单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住进医院后每天都是孤零零的,除了闻折每天会抽空去看看他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在意他,单德偶尔也会和闻折轻声说着“大家都躲着他。”
不管是在外边,还是在医院里,大家都躲着他,觉得他脏,觉得他穷,觉得他无依无靠。
只是闻折对此完全不在意,只觉得单德可怜,觉得他既然帮过单德一次,就有责任继续帮下去。
但如果闻折也走了呢?
闻折是真保证不了他去了其他科室,还能那么顺利地每天抽出时间去专门看单德。
而且看是一回事,关键是单德的病怎么办?
闻折又能帮多少,帮到什么程度?
思来想去,闻折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也是最有可行性的方案就是叶祈安告诉他的那个。
好吧。
又是叶祈安。
不想还好,但只要一想,闻折才发现他碰到的所有问题都是叶祈安在帮忙解决。
闻折颇有些怅然地撑着下巴,脑子里一会儿是叶祈安,一会儿是单德,最后又被自己逼着彻底放空脑容量,把电脑上的内容装进脑子里。
关键是先消化掉这些资料,然后抽空复复习,刷刷题,在找个机会去看单德,问问低保的事。
闻折头一回脑子这么清醒和有规划,做好了计划和安排后就开始沉浸式地学起习来了,埋头一学就是一晚上,直到眼皮都要撑不住了才扑回床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封今就在客厅里看见了一个拥有三维碳基生物躯壳,却活成了一具温暖的尸体的闻折。
封今沉默地看着闻折从房间里飘出来,又在客厅餐厅来来回回地游荡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嘭地一声就地躺下。
没有出声,封今将目光收回,不疾不徐地喝了口水。
“我什么也学不会。”
封今听见了闻折虚弱的声音。
“怎么会呢?”出于残存的人性,封今善良地回应了一句,“你一出生就学会了哭,别人还要挨两巴掌才学会。”
闻折:“”
这是在夸他吗?
“你知道独属于医学生的abandon是什么吗?”不愿细品封今的话,闻折立刻转移了话题,故作玄虚地问道。
封今虚心问道:“什么?”
“COPO。”闻折道。
“展开说说?”
闻折把脑袋从地毯上拔出来,解释道:“因为每次复习都要从这里开始学起,就和背英语单词一样,永远只背abandon。”
封今状似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才好奇地问道:“单词那不是看一眼就记住了吗?为什么要背?”
闻折:“”
“舅,你怎么不去学医呢?”闻折从地上爬起来,扭头问封今,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去学的话应该比我适合。”
封今轻描淡写道:“家里有一个医生就够了。”
闻折一愣,然后才美滋滋道:“是吗?有我就够了?这么看得起我的吗?嘿嘿。”
还没等闻折笑完,封今就开口打断了他的笑声,怜悯道:“我说的是你们叶老师。”
“”被打击到的闻折开始大放厥词,“从我开始,我们家三代禁读医!立下祖训,刻进族谱!”
封今懒得理会闻折的碎碎念,抬手看了眼时间后随口问道:“你走不走?”
闻折的话戛然而止,一脸懵逼地看向封今,“什么?”
“去医院。”封今道,“我送你去。”
闻折更懵逼了,嘴唇嗫喏了两下,终究没忍住问道:“不是,你,你还是封今吗?”
“我可以给你一巴掌,让你体验一下还是不是熟悉的感觉。”
因着这句熟悉的话,毫无预兆地想到了叶祈安。
封今唇角很轻地往上扬了一下,心情蓦地好了起来,大度地原谅了闻折的“不识抬举”,示意闻折赶紧跟上他。
眼见着封今是真要送他,闻折一脸受宠若惊地跟上,坐好后都忍不住扭头瞥了封今好几眼。
“有话说话。”
闻折一噎,还是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大发善心地决定送我了?”
“不是,额,你不会想去见叶老师吧?”像是想到了什么,闻折表情一变,大胆猜测道。
封今顿了一下,却道:“不,只是看你可怜。”
闻折唇角抽了抽,嘟囔道:“真的假的?我以前也挺可怜的啊。”
封今面不改色,“以前那是你该。”
闻折一时无言,撇着嘴扭过了脑袋。
“你昨晚看了一晚上资料?”封今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讶然和意外。
闻折诚实道:“不算一晚上,我还睡了三小时。”
封今似是笑了一声,又道:“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
“昨天叶老师不是让我今天中午去办公室找他吗?”闻折心塞道,“多半是要考验我了,我不提前准备准备,到时候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怎么办?”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封今表情古怪地扭头看了眼闻折,又诡异地安静了半晌,才道:“我猜他叫你不是因为这个。”
闻折:“?”
“不可能。”闻折抱胸,语气笃定道,“我还能不了解叶老师吗?”
对闻折的话不屑一顾,封今哼笑了一声,道:“要是的话我给你转两万,不是的话你给我两百。”
闻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轻声争取道:“为何不多加一个零呢?”
“行。”封今扭头看了眼闻折,十分干脆地同意了闻折无理的要求,“不是的话你给我两千。”
闻折:“?”
零是加在这的?
闻折才刚下车,转头就见封今驱车离开了。
竟然真不是为了看叶祈安才送他来医院?
闻折颇感意外,遥遥地目送着封今离开后才进了医院,因为那天晚上的意外,消化内科接连开了好几次会,又是整顿医护队伍,又是重新制定科室章程,加强管理和监督的,整个科室都有些沉闷和严肃,一时间也没人敢闲聊,都专注地埋头于工作。
闻折也不例外,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一上午就过去了。
直到临近饭点,闻折才抽空给许觅清发了条消息诚邀一起吃饭。
【闻折】:饿了。
许觅清应该也空下来了,回的很快。
【许觅清】:你可以去叶老师面前转一圈,找点苦头吃吃。
闻折:“”
啊。
他好像真得去叶祈安那儿找点苦头。
口头上对许觅清表达了一下意外提醒到他的感谢,闻折便去了趟神经外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叶祈安的办公室。
叶祈安刚巧在,抬眸见是闻折,随意地抬了下下巴示意可以进来。
闻折一边靠近一边仔细观察叶祈安的表情,心下有些惴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叶祈安找他来是为了什么。
但是为了两万块钱。
希望还是来考察他吧
闻折视死如归地在叶祈安面前站定,战战兢兢地直着腰等待叶祈安抽查。
见闻折挡着光了,叶祈安皱了下眉,抬眼看向一脸紧张的闻折,眉梢一扬,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闻折干笑:“没有啊,我不紧张,你问吧,我准备好了。”
叶祈安纳闷歪头,“问什么?”
闻折脸上僵硬的笑容缓缓消失,目露疑惑和淡淡的绝望,勉强开口问道:“你喊我来不是为了考察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认真看资料吗?”
叶祈安面不改色道:“考察这个干嘛?看不看都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就一晚上,能看出什么名堂?”
“不要啊,叶老师。”闻折就差跪下来求叶祈安问他了,“我昨晚上看了很久的,都吃透了,不然你问问呢?”
闻折眼里已然没有了拿两万的欲望,全是没有了两千块的绝望。
“”叶祈安看了闻折一眼,又漠然地收回目光,懒得理会,只是示意闻折看电脑,说,“给你开了医院电子病历的系统查询权限,回头你自己进行病例筛选,做好数据提取和统计分析”
“听明白了吗?”叶祈安问。
闻折麻木地点头,说:“听明白了。”
“好。”叶祈安道,“走吧。”
叶祈安把话说完,当机立断地示意闻折可以滚蛋了。
闻折不敢忤逆叶祈安,甚至一句废话都不敢说,在叶祈安开口让他走的瞬间,就默默收起了全部的侥幸,老实地滚出了办公室。
在电梯的时候,闻折颇怀怨念地和许觅清分享了此事。
许觅清问闻折怎么现在不怕叶祈安了?
闻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消息。
【闻折】:早已不害怕变态。
【闻折】:变态,是我的常态。
【许觅清】:好诗。赞/
叶祈安急着打发闻折的原因无非还是那点。
忙。
忙着开会。
在闻折走后没多久,叶祈安就起身去会议室开会去了。
这次的会议是方新组织的,一个规模很小的会议。
在会议室只看见谢共秋,周子扬和谭存时,叶祈安眼皮微微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眼前面的电子大屏。
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叶祈安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见谢共秋冲他招手,脚步一拐,便径直在谢共秋旁边的座位坐下。
“怎么才来?”谢共秋问。
“处理了点事。”叶祈安含糊道,又皱眉问,“这是要”
都不需要叶祈安说完,谢共秋当即就听明白了意思,有些无奈道,“还是那事呗,家属那边估计逼的急,着急搞出个手术方案出来。”
“那患者住进来了?”
谢共秋摇头,“还没,但是应该也快了。”
叶祈安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才盯着电子屏看了一会儿,余光就瞥见方新进来了。
都没有多余的废话,方新直接把资料发了下去,一边分发一边讲道:“情况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看,我知道各位的时间都紧迫,所以咱们今天尽快讨论出个结果,以免到时候总费功夫来返工,好吧?”
光从方新这个态度就能看出他的慎重,进会议室起眉心就没有松开过,眉眼间都充斥着挥之不去的烦躁和郁闷,估计这几天被患者家属折腾得不行。
其实被家属纠缠对方新来说是个家常便饭了,打打官腔,说说体面话其实也就糊弄过去了,就算烦恼也烦不了多长时间。
但这次的问题出就出在人家的身份上,不管是患者本身,还是身上的裙带关系,都不是好应付和相与的,如果不谨慎处理,后续必然会出很多麻烦的问题。
而且这麻烦真不是好解决的麻烦。
或许接下这个患者的同时,也相当于把职业生涯绑在上面了。
虽然先前知道有这个患者的存在,但叶祈安这也是第一次看他的片子,仔细看了半晌,叶祈安抬眸看了眼方新。
方新已经坐了下来,紧皱着眉,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哪怕在茶水的沁润下,嘴唇依旧干燥发白,不难看出他心里的愁绪和为难。
“方主任,说说情况呢?”谢共秋倒是直白,看完片子和病理后就直接开口问方新,就此揭开了这场会议的头。
“主诉情况是突发性右侧肢体抽搐伴意识丧失,持续头痛超两周。”方新放下了保温杯,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继续说道,“存在高血压病史五年,我问过,虽然有高血压,但他没有规律地服过药。”
叶祈安又看了眼片子。
判断倒是不难判断。
头颅CT显示左侧颞顶叶交界区异常血管团,根据增强MRI以及DSA的情况,基本上能确诊是左侧颞顶叶大型动静脉畸形。
“病灶直径4.5厘米。”叶祈安低声道,“深部静脉引流,累及初级运动皮层和语言区,静脉窦远端可见局限性狭窄,术中静脉破裂的风险挺大的。”
话音刚落,其他几位医生都看了过来,叶祈安继续道:“而且畸形团的结构呈分叶型,核心区还存在两处动脉瘤样扩张。”
所以叶祈安看下来,只觉得这场手术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风险就是术中出血。
几位大夫都是有经验的专业人士,自然也都听懂了叶祈安话语背后的隐含意思,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方新,才又继续讨论了起来。
“是啊,而且估计先前已经有过微量出血的情况。”谢共秋撑着桌子,手指在片子上一点,道,“喏,看这,左颞顶叶留空信号簇,周边都能看见含铁血黄素沉积环了。”
“嗯哼,关键是人有高血压还不控制。”谭存抱着胸开口道,“血管脆的很,收缩压一高血管就要破,这手术不好做哦。”
因着叶祈安开口先提到出血风险,后边的讨论非常自然地围绕起了这个风险点延伸了出去。
但问题必然不只是有出血风险而已。
还有很多隐形的,尚未讨论的风险点。
比如说手术操作的难度,包括说解剖定位,因为功能区和畸形团重叠,如果在完成手术的同时不影响到功能区也是一大难点。
除此之外
叶祈安一边听着其他几人讨论,一边扭头看了眼全程一言不发的方新,意念一动,隐约觉得方新或许会突然憋个大的。
大到可能直接影响到整个手术方案讨论走向。
心下略感不对,叶祈安没再发声,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几下垂眸看眼片子,稍稍分了点心去琢磨情况。
见叶祈安不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的方新毫无预兆地突然扭头看向叶祈安,目光略沉,凝滞在叶祈安身上好半晌,才突然出声道:“还有一个特殊情况。”
方新的话音刚落,讨论声就渐渐地弱了下来,所有人都望了过去,等待着方新的后话。
“关于家属的意愿问题。”方新抿了下唇,才继续道,“家属的意思是,手术只能做一次,不同意多次手术的情况出现。”
叶祈安看了过去,又无言地收回目光。
会议室蓦地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对这个要求有点难以评判。
“额。”谢共秋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语气颇有些无语和梗塞,“但是AVM切除不都是最好分阶段处理吗?”
方新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后才道:“家属说了,他现在属于事业上升期,承受不了多次手术的风险,要求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就是一次,只能一次。”
在场几位大夫差点没忍住气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都颇感无语地闭上了嘴靠回了椅子上。
这怎么办?非得只做一次手术。
那就必须一口气全切,不能出一点意外,规避掉所有的出血风险,顺利避开交叠功能区,完整地把畸形团切除,且不能影响到后续的身体机能,不能存在后遗症。
这是要干什么?嫌手术难度不够大?一点要给他们上点强度?
哦不。
是给方新上难度。
毕竟人家属上来找的就是方新,也是冲着方新来的圣莱。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方新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抬眼看向几位医生,独独将目光在叶祈安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我也尝试争取过了,说明了利弊,但家属执意如此。”方新继续说道,“只是如果做一场手术的话,对体力精力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实话实说,我年纪也上来了,可能在这点上确实比不上你们年轻医生。”
都不需要方新把话说完,大家就都瞬间明白了方新的意思。
隐约察觉到了注视,叶祈安微微偏了偏头,和旁边神情复杂且微妙的谢共秋对上了视线。
“考虑到这点,我和家属说明了情况,还是希望这场手术由你们中的一位来做,家属那边在仔细考虑过后也同意了,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希望主刀医生的经验足够丰富,技术过硬。”
方新也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的意思,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看向叶祈安,微顿了一下后才道,“所以,叶医生,我比较倾向你来主刀这场手术。”
第56章 路过一蹭 如果说纯裸考是□□的话,那……
老实说, 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料,在听见方新的话后,叶祈安甚至都没有过多惊讶, 面上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闻言只是抬了下眼, 侧目扫了方新一眼后又不发一言地收回视线, 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方新也拿不准叶祈安的想法,但还是冠冕堂皇地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首先叶医生你在脑血管疾病方向一直都十分专精,在脑血管相关的手术上的经验和技术细节处理也都很精湛, 你也还年轻, 体力精力和专注力都很稳定。”
“而且你在应用特定内镜入路和荧光造影技术的经验要比他们都更丰富一点,这些技术运用在这场手术里也是必要的,所以我综合考虑下来, 还是觉得你来主刀这场手术是最合适的。”
许是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在理, 方新一开始还略有些底气不足,而后很快就变得坚定和坦荡了, 仿佛他完全是出于手术成功率考虑才决定由叶祈安顶替他去做这场手术似的。
谭存表情有些古怪, 微鼓着嘴, 眼珠灵活地转了两圈, 目光也从方新身上移到了叶祈安身上, 见叶祈安一副沉思的模样,眉梢稍稍一扬, 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方主任说的在理,这手术确实对体力的要求比较大,咱身为年轻大夫顶一顶也好, 也不失为一种锻炼方式对吧?”
叶祈安抬眸看谭存,不痛不痒道:“那你来?”
谭存一噎,但也不敢再接话,最后只得轻哼了一声,撇过脑袋不再做声,坐在椅子上继续隔岸观火。
从方新说话起,谢共秋就一直皱着眉,似乎非常不认可方新随随便便就把这手术推给叶祈安的行径,但才刚意欲开口,就察觉到叶祈安伸手按了按他的腿。
谢共秋错愕地扭头看向叶祈安,见叶祈安很轻地冲他摇了下头。
因着这一顿,错过了说话的机会,前边的方新只当这是大家都没有意见了,立刻就自顾自拍板决定了。
“那今天就先这样。”方新站起身道,“后续还有问题的话再讨论,散会吧。”
见方新离开,谢共秋才扭头冲叶祈安道:“你干嘛啊?就这么认了?”
叶祈安倒是坦然,耸肩道:“你能拒绝吗?”
谢共秋蓦地一噎。
“如果他非要我去做。”叶祈安又补全了这句话,“我能拒绝吗?”
在等级森严的医疗体系里,他看起来职位挺高的,好歹是个科室副主任,但上头毕竟还有个主任在,如果主任要求了,他就只能被动地接受安排。
而且方新在某种程度上挺聪明的,他不会简单粗暴地直接命令或者指挥,而是通过这种看似正当且常见的会议方式进行集体决策,但其实最终结果也已经内定了。
争辩和推脱也没什么用了,反而还算是直接把自己丢他跟前审判和指责没有医德和惧难畏难了。
被叶祈安这么一说,谢共秋也立即想明白了这点,但还是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抱怨道:“真服了,到底是谁惧难畏难了?是谁推脱责任了?他推脱的了吗?有个主任的身份在,最后绕来绕去不还得由他来担责?”
“也真是搞不懂他。”为叶祈安感到不忿,谢共秋止不住地碎碎念,“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太相信你还是不相信自己?担心自己会晚年不保?所以不敢做?”
叶祈安伸手按了按谢共秋的肩膀,提醒道:“小点声。”
谢共秋自然地降低了音量,“一看他坐那的样子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真是服了,你刚才就不该拦我,就算改变不了结果吧,但我好歹还能怼他两句。”
“怼他干嘛?”叶祈安冷静道,“说不准人直接就把你喊来给我当一助了。”
谢共秋:“”
叶祈安插着兜往前走,继续说道:“什么都做不了就最好明哲保身,我可不希望你替我出个头,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共秋一时无言,默默地跟在叶祈安身后,抬眼看了叶祈安好几眼,心情颇为复杂。
他完全没想到在当下那个处境,叶祈安竟然还想着先把他摘出去。
不是。
这话说的。
感觉他已经完全把这个手术当成火坑了。
“你现在怎么想的?”眼瞅着事已至此,除了去做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谢共秋也只能选择了和叶祈安一样的坦然接受,上前几步走到了叶祈安身边,开口问道,“那个手术能做吗?”
叶祈安侧目扫了谢共秋一眼,似是考虑一下,才保守道:“做肯定能做,但无法避免的要考虑风险问题。”
微顿,叶祈安才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当然,家属的情况也属于风险之一。”
完全没想到叶祈安心态好到还能开玩笑,谢共秋颇有些震撼地扭头盯了叶祈安几秒,才恍惚地转回头道:“叶主任,有你这种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叶祈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这么多年的班不是白上的。
老实说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上辈子也没少出现这种情况,正是因为有经验和教训在,他才很理智地意识到除了接受外没有别的选择。
与其一直忧愁抱怨,那还不如好好想想手术方案怎么做。
毕竟抛开掉副主任的头衔,他的内核依旧是一名医生。
宗旨永远都是救死扶伤。
“那你现在是准备去?”谢共秋见叶祈安不像是要回办公室的意思,开口询问道。
叶祈安道:“去趟器械科。”
“啊?”谢共秋不明所以,“去那儿干嘛?”
叶祈安回头看了谢共秋一眼,心念一动,主动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太清楚叶祈安的意图,但因为当下也没什么事,谢共秋便点头同意了,“行啊,走呗。”
提前预约和申请过,叶祈安很顺利地便进了器械室,在器械室内稍稍转了两圈,便见器械室的人员将器械目录展示给了他。
“多谢。”叶祈安道了声谢,便垂眸认真地看了起来。
查看的重点还是科室里新引进的设备和器械。
种类出奇的多和全。
不管是常规器械还是高技术型的机器都位列其中。
瑞格这家公司出现的频率也极高。
叶祈安眉心微蹙。
一家器械公司各方面都能做的这么均衡吗?
叶祈安心存疑虑,却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什么,只是冷静地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谢共秋有些闲不下来,但也只是把陪叶祈安这件事当成了支线任务,见叶祈安在忙,自己就开始在器械室里闲逛了起来。
因为被叮嘱过不能接触无菌包装的器械,谢共秋索性就直接背起了手,全程只靠目光扫视和观察。
将目录看完,叶祈安心里疑虑不减反增,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见谢共秋疑惑地看过来才停下了手下的动作,抬脚走近,目光在旁边摆放的器械样品上落下。
顺着叶祈安的目光,谢共秋也偏头看了眼,见是神经导航定位探针,才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了?还在想定位偏移的事?觉得是器械的问题?”
叶祈安没急着回谢共秋的话,而是弯下腰仔细看了眼器械的外观。
器械的外观看上去很精致先进,根据刚才看的目录的描述,探针的手柄采用的是进口医用级不锈钢,用激光雕刻了品牌logo,表面也做了防滑氧化处理,触电镀金,描述说着拥有超十万次导电稳定性。
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叶祈安盯着看了半响,尤其在触电镀金层上停留了许久,好半晌才移开目光回谢共秋的话,“说不准,所以才来看看。”
当时做手术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术本身上了,而且当时确实只是很短暂很微小的差错,不然叶祈安也不至于当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是后来才回忆起那点不对劲。
器械安全是个非常严肃并且严重的问题。
不管说有没有真的出现问题,但既然叶祈安碰上了点意外,无论如何都得花点精力去探查一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共秋闻言只是耸耸肩,又朝旁边摊了摊手,示意道:“那你再看看?”
说罢,谢共秋就自己盯着探针看了半响,嘟囔道:“这玩意光靠肉眼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得拆开才能看。”
叶祈安当然也知道,先看这个完全只是因为之前手术的时候出问题的就是探针导航定位。
没在这个上花太多时间,叶祈安又去看了眼超声吸引器,和探针的情况差不多,外观看上去也很高端,肉眼看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
就是这个密封圈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晚点他还有场手术,谢共秋出声道:“叶主任,差不多了吧?”
叶祈安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眼手表,颔首道:“嗯,行了,走吧。”
见终于完事了,谢共秋立马直起了腰,率先就走出了器械室,一边走一边冲身后的叶祈安道:“回头我请你吃个饭呗,你这段时间真是没少给我带早饭。”
“小事。”叶祈安若有所思地往前走,闻言随口回应道。
“这哪是小事?”谢共秋嘟嘟囔囔道。
像是想到什么,叶祈安关心了一句:“你现在还每天坐地铁来医院?”
谢共秋插着兜在叶祈安身边晃荡地走,闻言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吐槽道:“嗯哼,不然怎么每天都踩点到?三号线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挤得真的是哪里还需要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迁徙,直接站三号线门口看就行了。”
叶祈安笑了声,又是一如既往地说道:“要是需要帮忙和我说。”
“嗯嗯。”谢共秋也一如既往地只是口头上应一声,“我知道。”
“我是认真的。”听出谢共秋语气中的不以为意,叶祈安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谢共秋,强调似的说道,“有需要都能找我,不论什么事。”
见叶祈安认真了,谢共秋没忍住乐出声,哄道:“好好好,我知道,那下回我要是流离失所了,一定赖上你,让你收留我。”
闻言,叶祈安意味不明地看了谢共秋一眼,毫无预兆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结合上边的语境,谢共秋下意识地只把这话当成了“收留”这件事的后话,正要笑着说当然信的时候,谢共秋捎带着回头看了叶祈安一眼,便见叶祈安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冷然,目光专注,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也说不上怎么的。
谢共秋莫名觉得这句话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还有点别的意思在?像是某种一语双关,但是关乎的是什么,谢共秋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是明明还一头雾水着,谢共秋在叶祈安的注视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后给了叶祈安一个笃定且认真的回答。
“当然,我相信你。”
得到回答后的叶祈安眸光轻微闪了闪,很轻地点了下头,收回目光后才继续说道:“你妻子的车还没修好?”
“嗯哼”
谢共秋含糊地哼唧了一声。
叶祈安没怎么听清,但眼见着已经到了办公室,便没再继续问这个问题,见谢共秋稍稍修整了一下就马不停蹄地上台去了,自己也抽空处理掉了桌上剩下的那几份文件。
等谢共秋做完手术回来,却意外地没在办公室看见叶祈安的身影。
谢共秋有些纳闷地坐下休息,瞅了几眼叶祈安的座位,见于婷恰巧路过,连忙开口喊了句,“于姐。”
于婷停下脚步,问:“咋啦?”
“叶主任呢?”
“去急诊了吧。”于婷回忆了一下,“刚走。”
谢共秋唇角抽了抽,没忍住道:“咱科室收不下了吧?怎么感觉最近急诊送了不少病人过来?”
“他们哪管得了那么多?”于婷也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顿了一下后才又小声对谢共秋道,“咱科室倒是还有床,不过我是和他们说不够来着”
他们科和急诊也算得上是双向奔赴的诈骗了。
他们骗急诊没床位,急诊骗他们是轻症。
谢共秋乐,冲于婷摆摆手示意没事了,正要开始学着叶祈安的敬业小习惯,一下台就写手术记录,但才刚打开文档,许觅清就敲了敲办公室门。
“唔。”谢共秋疑惑抬头,问,“怎么了?找你们叶老师?”
许觅清确实先看向了叶祈安的办公桌,没见着人才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看向谢共秋,道:“我来找叶老师签字,额,不过叶老师这是去”
“被急诊摇走了。”谢共秋回了句。
听说叶祈安又被急诊叫走了,许觅清不免轻声嘟囔了句“真是和急诊缠缠绵绵”,还没等他说那待会儿再来一趟的时候,就见谢共秋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主动抬着下巴问那是什么。
“有些材料要叶老师签字。”许觅清冲谢共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要出科了吗?刚找了周老师,他让我来找叶老师签。”
谢共秋来的兴趣,冲许觅清招了招手,道:“给我看看呢。”
许觅清听话地靠近,把材料摆在谢共秋面前。
谢共秋闲着也是闲着,见人都来签字了,也省的让许觅清再多跑一趟,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唔,有些能签的我就给你签了”
许觅清有些惊喜地扭头看谢共秋,连忙道谢应好。
材料还挺多,出个科也是不容易,加上神外对这块要求也高,出科考核表都填的很密,轮转期间完成的病种,操作还有参与病例等都要写上去,除此之外还有临床工作记录,出科小结和自我鉴定什么的。
这些材料一通写下来估计也花了许觅清不少时间,哦,是花了整批规培生不少时间。
而且这还是一月一写,每次出科都要重新写一份。
实话实说,连谢共秋都认为这整个规培流程非常折磨人。
“感觉还好吗?在咱科待的?”一边签着字,谢共秋不忘咨询一下许觅清的体验感受。
许觅清一顿,道:“挺好的。”
毕竟有叶祈安在。
谢共秋似乎是猜到了许觅清脑子里在想什么,哼笑了一声后戳破道:“应该不错吧?有你们叶老师在。”
“嗯。”许觅清尴尬一笑,又补充道,“谢老师你也很好,非常照顾我。”
其实整体氛围都还不错,没有什么特别针对他的情况出现,哦,就出现过那么几次,但叶祈安找人谈过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虽然在神外真的非常忙碌,但学到的东西也很多。
“出科考准备的怎么样了?”见人都夸自己了,谢共秋又关怀了一句。
提到了伤心处,许觅清一脸麻木,讷讷道:“如果说纯裸考是□□的话,那我复习结果相当于穿了三点式。”
谢共秋签字的手一抖,最后一揦差点没收住,埋头乐了好半天才抬起脑袋看着许觅清热心纠正道:“也不是吧。”
许觅清:“?”
“可能更像是只穿了袜子之类的。”谢共秋一本正经地打击人道,“因为你根本复习不到点子上。”
许觅清:“”
“可能有些冒昧。”许觅清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但不得不说,您真的很像长大版的闻折。”
谢共秋也没觉得他像闻折怎么了,还在一个劲地乐,还自然地问了一句:“那他和你说过啥时候会来神外吗?有他在应该会有不少乐子。”
许觅清想了想,道:“得下下个月吧。”
“那你呢?”谢共秋问,“之后去哪儿?”
“”许觅清轻轻,“急诊。”
谢共秋蓦地扭头。
都已经猜到了谢共秋会是这个反应,许觅清笑得略显苍白。
谢共秋颇为同情地看了许觅清半响才收回目光,嘴唇嗫喏了半响也没找着安慰人的话,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也祝你幸福。”
虽然对“也”这个用词稍感疑惑,但许觅清没有多问,只是无言地点头,接受了谢共秋的祝福。
急诊
到底是谁愿意天天往急诊跑?
叶祈安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颇感古怪地抬了下眼,又不动如山地垂眸,只把这当成小感冒还没好全的余音。
“怎么了?”急诊大夫关怀了一句,“感冒了?”
叶祈安摇头,“没事。”
“他是从哪儿摔下来的?”叶祈安又问道。
“脚手架。”急诊大夫说,“听他的工友说是有个三四米的样子,刚摔下来就不太清醒了,昏迷了五分钟,醒来后吐了几次。”
叶祈安一边听一边做着初步检查,面色也随着检查逐渐严肃了起来。
左右侧瞳孔不等大,右侧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叶祈安又看了眼CT的结果,很快就得出了初步判断。
右侧硬膜下血肿伴脑疝。
没有多余犹豫,叶祈安便直接说道,“联系手术室准备开颅吧,他家属来了吗?”
“来了,在外边呢。”急诊大夫道。
急诊一如既往的繁忙和嘈乱,叶祈安和急诊大夫一并往外走,外边走廊的吵闹声让叶祈安几乎听不太清急诊大夫说话的声音。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不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神智有些不太清楚的样子,非要从病床上下来,几个护士都按不住她,只能看着她一边迷糊一边傻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磕到了磕到了。
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叶祈安扭头问急诊大夫,“她那是怎么了?”
麻药效果没过?
急诊大夫也扭头看去,在看清情况后才解释道:“哦,吃菌子中毒了。”
叶祈安:“”
“你懂的。”急诊大夫耸了耸肩,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淡定道,“在这里什么情况都能碰见。”
叶祈安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
这一场急诊手术花了叶祈安不少时间,等到做完手术,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叶祈安习以为常地准备回办公室写手术记录,才刚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自己桌上的文件又多了一沓,终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谢共秋已经走了,办公室只剩叶祈安一个人,没了谢共秋闹腾的声音,倒是瞬间变得安静的令人不适了起来。
一股无法阻挡的疲惫从指尖泛起,然后一点点地浸透他因为长时间手术而有些僵硬发麻的手臂,最后才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在心口泛滥。
也不单单只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理上的。
一件又一件麻烦事累积和深埋在心里,总归会造成不少心理负担,饶是叶祈安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免因此产生倦怠。
叶祈安麻木地处理完了着急的事务,才起身准备回家。
在开车过程中,叶祈安才得了空让自己的脑子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直到走到家门口,叶祈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见是工作日后轻轻蹙了蹙眉。
像是一个干瘪的气球缓缓注进了水,叶祈安按下心里那股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惊讶的情绪,伸手打开了门,伴随着那一线灯光的覆盖面积逐渐变大,心口的那个气球也逐渐变大,沉甸甸地坠在那儿。
果然。
习惯了温情就很难再忍受孤独。
叶祈安的目光在盘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封今上落了一秒,面上表情很快地松动了一下,又迅速地被他收回。
听见动静,封今抬头看了一眼,自然地问道:“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累得没心情说话的叶祈安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换好鞋后就准备去餐吧倒杯水喝,在路过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封今时意念一动,顺手挠了挠封今的下巴,也不吭声,就这么面不改色地离开了。
封今整个人就这么怔住了,呆滞且恍惚地低了下头,僵直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又错愕地蓦地抬眼看向背对着他的叶祈安。
等叶祈安倒完水,准备坐下歇会儿时,就见刚才还坐在沙发上装文艺的封今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动作一顿,叶祈安又淡定地拉开了椅子坐下,见封今还撑着下巴抬着眼一动不动地看他,便开口问了一句:“干什么?”
封今看着叶祈安的脸,脱口而出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
唇角微抽,叶祈安没忍住问:“你也吃菌子了吧?”
第57章 清闲的富豪 这是学术会议还是演员请就……
“”封今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语气略为控诉,“是你先摸我的。”
叶祈安又狐疑地看了封今一眼。?
这什么逼动静?
两人于静默中对视了半响,叶祈安才稍稍分了点心去回忆刚才封今说了些什么话
这算是表白吗?
不算吧?
谁家表白直接问结不结婚的?
叶祈安有些出神, 心里略感异样,表情也轻微地变了变。
不回忆还好。
一开始回忆就完蛋了。
叶祈安现在满脑子都是封今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虽然有些突然, 但很神奇的是, 叶祈安竟然意外地从封今眸中读出了几分认真出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叶祈安感觉思绪有些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又觉得封今不管是表白还是还是求婚?都有些太随意了, 还不如他来,当时就不该因为同情把这个主动机会让给封今。
一会儿又觉得他竟然还挺吃这种直接果断的方式, 要不是没有准备好外加太过疲惫以至于没反应过来, 不然没准儿他真的就点头了。
只是放空了一瞬,叶祈安就回过神来了,瞳眸微微一移, 毫不意外地见封今也自然地随着他的动作动了一下。
感觉好像只要他在这儿, 封今的注意力就会完全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叶祈安默了一会儿,淡定反问:“我摸你一下怎么了?”
话音刚落, 封今迟疑地抿了下唇。
“我不能摸你吗?”叶祈安又质疑了一句。
封今这回一顿, 飞快地抬眼看了叶祈安一下, 而后才默默地把脸送了过去, 闭着眼, 故意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能,你摸吧。”
叶祈安没忍住笑出声, 目光也顺势落在了封今的凑过来的脸上, 他的五官在头顶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概略而柔和,没有平日里要蛰痛人的凌厉和锐气。
本只是玩笑,但鬼使神差的, 叶祈安还是伸出了手,如封今所愿地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
封今也以为这只是玩笑,所以才在感觉到叶祈安的手触碰到他侧脸时带着点凉意的触感时蓦地一怔,感觉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滞住了,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皮肤相接的部分。
叶祈安见封今这紧张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但上都上手了,也稍微分出了点心去摩挲了一下封今的脸侧,在把手收回来前心血来潮地揉捏了两下。
有一说一。
比封今之前送给他的那个什么解压神器更有用一点。
起码这回捏完,叶祈安心里确实舒畅多了。
封今倒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和解压神器处于同一定位上了,见叶祈安把手收回了还颇有些恋恋不舍,掩饰似的撑着下巴坐直腰,拇指却不自觉地搓着,下意识地回味起叶祈安指腹的温度。
“你刚在看书?”叶祈安倒是恢复正常的很快,淡定地喝了口水后问封今,“你什么时候开始走这个人设了?”
封今唇角一抽,质疑:“那我之前是什么人设?”
叶祈安似是思考了一下,言简意赅道:“清闲的富豪?”
封今:“”
倒也没错。
许是对叶祈安简洁得有些草率的描述颇感兴趣,封今又问道:“那闻折呢,你对他什么印象?”
叶祈安道:“闹腾的怂蛋?”
“许觅清呢?”
这回叶祈安稍稍考虑了一下,才道:“沉默的犟种。”
封今笑出声。
别说。
还都挺精准的。
“先吃饭吧。”封今率先站了起来,又说道,“一直给你温着。”
“你也还没吃?”
封今摇头。
叶祈安紧跟着起身,扭头觑了封今一眼后才道:“以后不用专门等我。”
许是今天晚上的“暧昧强度”已经因为叶祈安的分外主动拉满了,封今已经过了那个不好意思的劲儿,说话也不克制了许多,踩着那条似有若无的边界坦荡地说道:“但是我就是想等你一起吃。”
闻言,叶祈安脚步一顿,说道:“对你的判断看样子也得改了。”
封今:“?”
“闹腾的犟种。”叶祈安平静地评价道。
封今:“”
路过沙发,叶祈安无意识地侧目瞥了眼,看清那本书的名字后眉梢轻微一扬,却也没说话,倒是紧跟在后边的封今注意到了,问:“你看过?”
叶祈安摇头说没有。
“这是你家的。”
叶祈安面不改色道:“谁说买了就必须得看?”
“那它起的什么作用?”封今虚心请教。
叶祈安淡定回复:“装饰作用。”
封今无言地收回目光。
见封今不吱声了,叶祈安才善良地解释了一句,“工作太忙了,真没时间看,但它好看吗?你好像很喜欢。”
“嗯,我觉得挺好看的。”封今回答得挺认真,自然地继续说上后话:“你今天回来的就很晚。”
“有个急诊手术。”叶祈安没说太多,只是用手术这两个字带过去了。
但他的忙不只是局限于这个手术上。
只能说是一个引子吧。
因为开了这个口,加上对面的事封今,叶祈安没有太多防备,便多说了点,但也很有分寸地没有提及任何与手术相关的私密信息。
最让叶祈安分心和关注的一定是方新推给他的那个手术,片子他看过,具体情况也都了解了,手术必然是存在一定难度的,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难度,还有如何去抵御极大的出血风险的难度。
还有最让叶祈安头疼的家属问题。
这些累积在一起,确实让叶祈安非常烦心。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一直横亘在他心里的“大事”。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都只是觉得他敏感,毕竟就如谢共秋所说的那样,新器材引进后安装新程序,必然是会有一定的适应期的,需要去慢慢磨合,最后才回归于稳定。
叶祈安当然也清楚。
只是这件事从一开始起就让叶祈安心生疑虑,严格来说,疑虑的种子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种下的。
而是封今。
叶祈安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看向封今。
几乎在同一时间封今就感觉到了,见叶祈安没有开口,便主动询问道:“怎么了?有问题想问我?”
封今的话音刚落,叶祈安心脏莫名有些麻痒,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似的。
很诡异的,封今对他的情绪感知异常的敏感。
上回也是。
他在谢共秋面前晃荡了那么久,谢共秋都毫无所觉,但他只是和封今对视了一眼,封今当即就确定了他情绪不对,没有犹豫且万分笃定。
要不是时机不合,叶祈安都想咨询一下封今是怎么感觉到的了。
但确实是时机不对。
现在还是先处理正经事要紧。
“还是那家公司的问题。”叶祈安斟酌着语句开口,出言便是略显委婉的措辞。
封今眉梢一扬,直接道:“瑞格?”
“嗯。”叶祈安点头,“当时你提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俩”
“还不太熟?”封今补充道。
叶祈安道:“是的,而且当时你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你和瑞格有业务上的联系吗?”
倒是有些意外叶祈安会这么直接,封今抬眸看了叶祈安一眼,见叶祈安目不转睛地看他,眸中充斥着认真时蓦地一顿,飞快地思索了下后才说道:“没有,之前有过联系只是因为正好是我那公司在转型,只是在考虑往什么方向转,瑞格只是在考虑范围之内,但最后没有成。”
“因为老板的作风?”
“一半一半吧。”说起了正事,封今的表情淡了下来,眉心轻蹙,眉眼微沉,面上凌厉尽显,有几分坐在谈判桌上的姿态,“还有一点是他们公司的运作大概率有问题。”
闻言,叶祈安也放下了筷子,问:“怎么说?”
“前几天我去过一趟瑞格。”封今说一半留一半,没说是因为考虑到叶祈安的问题才亲自去了一趟,但在瑞格注意到的一些端倪都毫无保留地告知给了叶祈安。
“编号?”叶祈安重复了一遍。
封今颔首,道:“一个编号是NSX-2025,一个是NSX-25A。”
叶祈安顿了一下,才道:“一般来说是会出现分批号的情况,一部分会送去药监局抽检,另一部分”
“送去你们医院?”封今接上了话。
叶祈安抬眸和封今对上视线,似是短促地笑了声,才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封今不置可否。
和封今聊了一会儿,互通了有无之后,叶祈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但也只是基于现在所知的信息,以及上辈子叶祈安工作期间的一些经验和见闻,形成的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的而已。
上辈子叶祈安所在的医院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不过不是神经外科的事,是另一个科室。
器械阴阳合同,分批送来的器械存在特供返点。
返点的金额还不少,整整12个点。
那个科主任光是拿基础器械的返点都赚的盆满钵满,更别说还包括一些高技术型的器械,连带着相关联的程序和软件都做了手脚,能贪的地方一点都没落下。
当然最后被查出来之后的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现在医疗反腐备受重视,敢往这条路上走的人不亚于在钢索上前行。
但还是那句话,暂时都只是叶祈安的猜测而已,所以哪怕这次和封今聊完,也只是加深了叶祈安的怀疑,捎带着让叶祈安私下考虑起了该怎么处理和应对这件事。
叶祈安是个喜欢计划和提前谋划的人,虽然称不上运筹帷幄,但最起码的一点是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好自己。
所以适当的准备还是需要做的。
剩下的考量就只是主不主动去挖掘某些人的小秘密了。
叶祈安慢腾腾地转了下椅子,眉梢不动声色地扬了扬,才对于婷说道:“方主任找我?”
于婷应该是还要忙,只是顺道来报个信,倚着办公室的门框道:“嗯哼,他人也才来,这会儿在办公室呢,你去一趟呗。”
似是考虑了一下,叶祈安才道:“好,马上。”
得到了叶祈安的回答后于婷才放心地撤退了。
叶祈安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手术方案,又垂眸看了眼时间,这才起身朝主任办公室走去。
都还没等进门,叶祈安恰巧撞上方新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迎头撞上叶祈安时一愣,“来了?”
叶祈安颔首,往办公室瞥了眼后问:“方主任这是要去哪儿?”
方新指了指走廊的另一端,道:“处理点小问题,不然你”
见方新犹豫,叶祈安很轻地抿了下唇,主动道:“不然我先回去?等你忙完再来找我?”
这个措辞说的。
到时候还是得方新去找叶祈安。
人那会儿有没有空还另说。
刚才方新都在办公室等人等了半天。
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心里也清楚叶祈安事情很多,忙碌程度不亚于,甚至要超过他,时间协调不过来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今天的谈话必须得进行。
稍稍犹豫了半晌,方新还是说道:“你先在里边坐会儿,我马上就来。”
叶祈安毫不意外,垂眸看了方新一眼,淡定地点了下头后才道:“行。”
方新急匆匆地离开了,叶祈安都懒得目送方新走,见人转身后就自然地迈步踏进了方新的办公室。
上回才来过,今天来看,办公室的整体布局也没什么大变,办公桌的东西不多,左手边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右手边则是一副看上去很高端的茶具。
似乎之前方新还在泡茶,烧开的热水还在沸腾着,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办公桌周遭。
方新倒是对叶祈安挺放心,似乎这阵子相处下来,发自肺腑地认为叶祈安是个根正苗红,作风正派的君子。
但叶祈安估计是得让方新失望了。
“坏蛋”叶祈安收回了看茶具的目光,淡定自若地翻看起了方新办公桌上的那沓文件。
其实有不少文件叶祈安都看过,他审批过之后才按照程序送到了方新这里,里面的内容虽然谈不上倒背如流,但寥寥看两眼也大概能回忆起文件的关键信息。
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叶祈安只是随便翻了两页就阖上了,毫不留恋地就看起了下一份,一目十行地扫完,在脑子里迅速地提取和处理一遍信息,状似随意,但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有一份特别的合同让叶祈安查看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一份神经导航系统的文件,合同是方新和瑞格签订的。
叶祈安看了眼最后一页的签名,目光在“谭挺”这两个字多停留了两秒,又返回去翻看了一遍内容。
合同是正规的,乍一眼看过去毫无破绽,也找不出什么错漏。
但是独独有一点让叶祈安没忍住哂笑了一声。
——必须使用原厂探针
那不就相当于将探针和主机捆绑销售了吗?
叶祈安眸光微沉,又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唔。
这又不对了。
超声吸引器竟然是通过设备捐赠进的科室,但是捐赠配件又不包括超声吸引器的刀头?
隐约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叶祈安稍稍抬了下眼,面不改色地将合同合上,放回了原位,才刚把手收回就见方新已经推开了门。
方新看了眼双手插着兜站在办公桌旁的叶祈安,问:“怎么不坐?”
叶祈安淡定地冲那副茶具抬了下下巴,说:“口渴,这不正好看你泡了茶。”
“噢,这不专门等你来吗?特意给你泡的。”方新瞥了叶祈安一眼,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来,给你尝尝,这可是好茶。”
叶祈安只当做没听出方新语气中的不满,耸了耸肩后自然道:“那我有福了。”
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方新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扭头盯了叶祈安半响,却见叶祈安已经找位置坐下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尚冒着热气的水,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方新莫名地有些焦躁烦闷,感觉从牙根处往上冒着酸痒,想去压抑却也抑不住,只能由着那股像被蚂蚁钻似的难受四处蔓延。
他其实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拿捏不住叶祈安,也掌控不了他,甚至连叶祈安在想什么都猜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就像是下棋身处下风一样,而他非常厌烦这种被动且看不透对方的状态。
连带着泡茶的动作都粗糙了不少,方新一边沏茶一边对叶祈安道:“手术方案你有想法了吗?”
叶祈安很轻地皱眉,说道:“我始终觉得为保安全,分次手术比较合适,他的血管结构也存在异常,缺乏正常毛细血管床,没有中间肌层过度,动脉直接汇入静脉,动脉壁弹力层破裂,静脉壁局灶性玻璃样变,加上他又有高血压”
方新叹气,将茶杯移过去,道:“这些我都懂,我当然也知道分多次手术更好,但是家属的意愿也必须在合理程度上得到满足。”
叶祈安似是笑了声,“你也说了是在合理程度上。”
“不合理吗?一次手术就不能做吗?”方新眯了眯眼,唇角翘起的弧度像是一道弯钩,“叶医生,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水平这种手术不在话下。”
“你应该也听说这个患者的家庭背景情况。”方新继续说道,“风险和机遇都是并行的,不要只看见眼前的风险,再往深里想想其中的机遇呢?如果这场手术顺利完成了,我可以直接放言你以后的路会好走十倍不止。”
见叶祈安垂下了眸,方新彻底看不清叶祈安的情绪变化,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年纪和精力是我目前最大的问题,但实话实说,我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撑着,然后好好培养以你为首的年轻医疗团队,都是为了患者服务,我必须得考虑其中利弊。”
在方新的“循循善诱”中,叶祈安走了会儿神。
他也是完全没想到他都在这份上了,竟然还要听人PUA。
“你说对吗?叶医生。”方新又道。
完全没听的叶祈安回神,和方新对视了两秒后也没接话,只是说道:“我得和家属谈谈。”
方新一顿,而后摊手表示:“当然。”
“除此之外呢?”方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手术团队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吗?”
不待叶祈安说话,方新就自说自话道:“谢医生怎么样?我看你们俩走的挺近的,他对脑血管疾病也比较擅长。”
叶祈安皱眉,正要开口时又被方新打断,“我昨天找他聊了聊,他也同意了。”
“你懂的,叶医生。”方新突然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走近后伸手拍了拍叶祈安的肩膀,继续道,“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的,谁会这么傻地看着机会从手指缝里溜走呢?”
“好好准备,我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去忙了。”
叶祈安走出了主任办公室,脑中被无数信息充斥,难得的因为信息太多而头疼以致短暂宕机。
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办公室,叶祈安在办公桌前坐下,颇有些心烦意乱地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破天荒地折腾起了那个解压神器。
是真的很破天荒。
毕竟这个行为还真不像是叶祈安会做的。
这个场景惊悚到,目睹了全程的闻折在准备进门的时候脚下突然拌蒜,嘭地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椅子。
然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叶祈安心跳倏地一滞,冷眼看了过去。
颤颤巍巍地把椅子扶了起来,闻折紧张得头皮发麻,只感觉周身都凉飕飕的,费力地咽了咽口水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
“额”刚撞上叶祈安冷漠的眼睛,闻折就立刻错开了,撇着脑袋小声解释道,“它,它非要这么响,我也没有办法。”
叶祈安:“”
没有接话,叶祈安意味不明地盯着闻折看了半响,才道,“你来干嘛?”
闻折这才又把目光投过去,挠了挠脑袋后道:“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这还挺难得,叶祈安有些意外地抬眉,示意闻折过来,然后才问道:“什么问题?”
闻折立刻将他研究叶祈安给他的课题方向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一一告知给了叶祈安。
有一说一,叶祈安听完之后更意外了。
倒不是问题有多高级多有深度。
只是因为闻折问问题问的很巧妙,问题很具体,不只是非常单薄草率地问他“这个研究该怎么做?”,而是会问他“这两种手术方式的评价指标该选os还是kps?”
他会给出自己的思考,不会让叶祈安做问答题,而是去做选择题。
虽然说闻折给的几个选项也不一定是对的
但叶祈安听得还是挺欣慰挺满意的。
连带着本来不太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对闻折的问题一一解答过后,也说不上怎么,叶祈安说到一半突然问道,“你平时不PUA许觅清的吧?”
这个问题还有些没头没尾的,闻折懵了一下,才一脸愕然地扭头看叶祈安,瞳孔地震道:“当然不啊!”
叶祈安深深地看了闻折半响。
那句“他非要这么想,他也没办法”说的倒是挺流利。
叶祈安不予置评,把后话说完,见问题解决干净了就要打发闻折走,却不想闻折又突然问道:“叶老师,那个学术论坛会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叶祈安摇头,果断说:“我不去。”
“为什么?”闻折没忍住皱眉,语气都有些漂浮了起来,瞬间变得没了底气,“你不去我都”
叶祈安抬眸看过去,道:“都什么?不都是你们讲你们听?我去不去有什么必要?”
“有机会讲就去试试,没机会听听也好,好歹蹭顿茶歇吃呢?”叶祈安一顿,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但是最好,稍微装一装样子,听不懂也装成听懂了,脑子空白没事,手里的笔记别空白了。”
闻折:“”
怎么装?
扶额思考?眉头轻蹙?频频颔首?然后恍然大悟地抚手称叹?
这是学术会议还是演员请就位?
第58章 不是哥们 没有,我从来……
闻折稀里糊涂地乱想了一通, 但植入的系统里就没有违抗叶祈安意思的程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就点了头。
原以为闻折点完头就该自己识趣地走了, 叶祈安没回头看,自顾自地开始忙起自己的事了。
闻折却在后边默默思考了一会儿, 才好奇地问道:“茶歇好吃吗?”
“”叶祈安敲键盘的声音重了一下, 才道,“那家酒店的还行。”
这不巧了吗?
那酒店就是他和封今第一次上床的酒店。
抛开别的不说吧。
饮食确实不错。
“啥酒店啊?”闻折又问。
叶祈安面无表情地回答闻折愚蠢的问题, “庭辉。”
闻折唇角一抽,喃喃道:“那不是我舅的吗?”
微顿, 叶祈安这次没忍住回头了, 看了闻折一眼后微微张了张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咽回去了。
行吧。
习惯就好。
叶祈安不作声响地转了回去。
见这模样就是下定决心要把他撵走了。
闻折识趣地挠了挠下颌就准备离开,但脚才刚迈出一步, 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下莫名的小紧张, 又回头再三确认了一遍叶祈安真不陪同吗?
叶祈安都懒得搭理他,头也不抬地专心写报告。
“叶老师, 那可是你自己的事业呀, 不去的后果你得考虑清楚了。”闻折劝说道, “你还想不想当主任, 当院士了?三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要有一点事业心哇。”
叶祈安抬眼看了过来,和闻折对视了半晌。
“你还PUA上我了?”叶祈安问。
闻折无辜摊手:“我没有啊。”
叶祈安白了他一眼, 语气却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又道:“赶紧滚。”
很好。
看来是真火了。
撵人的方式都从冷暴力转为热暴力了。
闻折不敢再继续骚扰叶祈安了,连滚带爬地走了。
闹腾的怂蛋一走,办公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叶祈安把琐碎的事情处理干净掉了,便专心致志地开始琢磨起手术方案的事了。
谢共秋回来时,叶祈安立刻就抬了眼,和谢共秋目光相接了一瞬后又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道:“刚才方主任来找我,和我说你也要参与进来。”
倒是没想到叶祈安会这么直接,谢共秋怔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地恢复正常,笑了一声后才道:“不好吗?你觉得我水平不行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祈安轻轻皱了皱眉。
谢共秋拉开椅子坐下,托着腮看叶祈安,语气平和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但是就像你之前和我说的一样,我现在也只能用同样的话回你。”
“我也拒绝不了。”谢共秋耸肩道,“他都直接找到我头上了,除了应下我能怎么办?”
谢共秋很少用这么严肃平静的语气和叶祈安说话,面色也显得稳重沉静了不少,习惯性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旦消失,眉宇间的无法遮挡的疲惫就都漫了上来。
叶祈安没忍住盯着谢共秋看了半晌,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以前没有去关注的东西。
谢共秋态度很认真,说话间也就不像是以前那种仿若抱怨的状态,更像是一种提醒和无奈的倾述。
“还是那句话,你进圣莱进的比较晚,很多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谢共秋语气略有些无奈,“但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
他之前还在想站队的事呢。
但是现在想还有什么用?
方新的选择不多,也就是在他和周子扬,谭存之间选,谭存站队站的稳,如果他不愿意插手,方新肯定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至于周子扬,实话实说也挺倒霉的,其实不管是从临床水平还是科研能力都是科里的佼佼者,在圣莱也工作了很长时间,但因为方新不喜欢他,也平白少了很多机会,别说晋升的机会了,连绩效都时不时被压,在科里也没什么话语权和权限。
不过周子扬倒是心态极好,因为身上没有家庭的担子,能混就继续混下去了,不争不抢的,知道方新不喜欢他,也从来不去方新面前晃荡,但除去方新,他和科里其他医务工作者的关系都很不错。
当然也包括谢共秋。
所以谢共秋也是真情实感地为周子扬感到可惜。
拿着他的话来堵他,叶祈安也没有了反驳的余地,颇感无奈地看了谢共秋半晌,还是被迫妥协,只是却因此,平白无故地压力骤深了不少。
倒不是说怀疑谢共秋的能力。
只是愈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要真是像方新先前和他说的什么机会啊,机遇啊,他哪会让谢共秋来给他当一助,怕不是直接喊谭存来了。
谢共秋却道:“也不能这么说,方主任很大可能是真的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他近段时间都很挑手术,太耗费体力的都不会上。”
“当然,老谭就指不定了。”谢共秋耸耸肩,又道,“他这人很怕风险,你知道的,他在意名声,怕给自己身上镀的金沾上灰了。”
叶祈安一时无言,但就像谢共秋说的,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谢共秋还真像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已然释怀了一大半,叶祈安抛开了一切杂念,继续琢磨手术方案,尽心竭力地做出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案。
抽了个空去和家属沟通细节,叶祈安也是切实体验到了方新在面对家属的折磨和痛苦,不过好在叶祈安的心理素质高,不管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都只是轻皱一下眉,却从来不会因此不理智地和家属争吵,反倒让张轩的家属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叶祈安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这些高知人士是这样的,都喜欢体面人,吵来吵去也不符合他们的格调,有时候冷淡平静地陈述情况反而能让他们的接受度高一点。
掰掰扯扯了好半天,叶祈安才勉强和家属们达成了一致,家属对手术方案基本没有意见,在沟通过程中对叶祈安这个主刀大夫也挺满意,只是象征性地提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意见就放过了叶祈安。
叶祈安身心俱疲地返回办公室。
微不足道的小意见
“什么小意见?”谢共秋询问。
叶祈安无奈道:“Wernicke区边界个体差异大,我说术中的需要通过清醒麻醉下语言测试来进行动态确认,但是他们拒绝采用。”
谢共秋听了都发笑,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呻吟了几声。
叶祈安却只是摇了摇头,又敬业地开始改方案了。
谢共秋看着心态如此平和的叶祈安也是心生叹服,又闭眼想了想自己的处境
得。
他是不可能这么平和的。
成年人那不都得装一装吗?
在人前他都可以淡定地表示没关系啊,事已至此,落子无悔,但是人后他只想跪倒在地,痛诉老天爷真的把他养的很差,他是真的没招了。
等叶祈安忙完,正要起身接水喝时,余光就瞥见身后的谢共秋瘫在椅子上摆弄手机,眉头紧皱,看上去颇为烦恼的模样。
“怎么了?”叶祈安一边接水一边关心道。
谢共秋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瞭了叶祈安一眼,嘟嘟囔囔道:“定酒店呢。”
叶祈安疑惑回头:“定酒店?”
“别瞎想啊。”谢共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而后瘪嘴解释道,“和我老婆吵架,她把我赶出家门了。”
叶祈安:“”
他倒是没想到他前不久才和谢共秋说到过收留的事,谢共秋后脚就立刻需要被人收留了。
谢共秋显然也是在此刻想起了他俩曾经的“约定”,动作微微一顿,然后一言不发地抬眼看叶祈安。
叶祈安单手撑着桌子,没有回头看谢共秋,只是缓缓喝了一口水。
好吧。
他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家倒是有三个房间,一个是书房,一个他住,还有一个是封今的房间,要再塞一个人
倒也可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书房好像有个可以伸拉的床,平时都藏着没用,但把床放下来,让谢共秋凑合一晚上也可以。
“行吧。”叶祈安仔细考虑了之后才给了谢共秋肯定的回复。
谢共秋感激涕零地要让叶祈安体验一下他精湛的按摩手法,然后被叶祈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并且还捎带着说了一堆在他家住的禁忌。
“比如说这些东西都不能碰。”叶祈安给谢共秋指出后,细细交代道,“还有那个房间也不能进。”
谢共秋没有意见,完全听从房主的指令,但却不免好奇地多问一句,“那房间住人了?”
叶祈安一顿,没有否认,说道:“嗯,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一听这个语气,谢共秋立刻就明白那位神秘的“他”是谁了。
“唔。”谢共秋道,“我还以为你俩会住一间呢。”
叶祈安回头看了谢共秋一眼,算是默认了“你俩”这个关系的存在,没去纠正谢共秋,只是说道:“偶尔还是需要一点独处空间。”
“而且他还有洁癖。”叶祈安又补充道。
谢共秋没忍住笑出声,“洁癖?他洁癖得有多重才让你强调那么多遍?”
叶祈安正经道:“很严重,所以只能委屈你睡书房了。”
“没事啊,有床就行。”
“床是有,但是被子得去他房间拿。”叶祈安耸了耸肩,道,“他要是知道你进了他房间,他会发疯的。”
谢共秋:“那麻烦你了,叶主任,您亲自去吧。”
叶祈安笑了声,好人做到底地去封今的房间给谢共秋拿闲置的被子和四件套。
自从封今住进来后,叶祈安倒是很少再进这间房间,这回进去也很有边界感地没去仔细看,但寥寥一扫也能感觉到房间里留下了很多独属于封今的痕迹。
封今估计是个极繁主义,不过东西虽然多,却都摆放的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显得杂乱,房间干干净净的,可以看得出封今不管是对待这个房间还是对待他自己的东西都很上心。
叶祈安拿好了东西,准备离开时意外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书。
还是那本书。
脚步一滞,叶祈安心血来潮地摩挲了一下书的封皮,想起先前封今说过这书挺好看,便顺手把这本手一起捎走了。
谢共秋只是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和叶祈安一起去了医院,吃早饭吃到一半就接到了自家媳妇的电话,两句话就被哄好了,屁颠屁颠地就答应晚上一定按时回家。
叶祈安不巧地围观了全部过程,对谢共秋变脸的速度和谄媚的笑容心有余悸,正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现场时,谢共秋就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
谢共秋:“”
“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的。”谢共秋慢吞吞地把手机收起来,一边继续吃凉皮,一边状似无意地冲叶祈安说道。
叶祈安淡定点头说是。
“但是吵归吵,该服软还是要服软。”谢共秋为自己辩解,“尊严能有老婆重要吗?”
叶祈安依旧点头说对。
“就这?你不再表示些什么看法?”见叶祈安的回复略显敷衍,谢共秋不甘心地追问,“你和你男朋友不吵架的?”
“我没看法啊。”叶祈安一顿,然后才不紧不慢道,“我和他不吵。”
谢共秋倒吸了一口凉皮,震撼抬眼,不可置信道:“你俩从来没吵过架?”
叶祈安没想到谢共秋会这么惊讶,扭头看了他几眼后,认真回忆了一下,才继续摇头道:“目前没有吵过。”
或许每次有点苗头,封今都会及时遏止住,然后这种架就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最后无疾而终。
换句话说,还是封今在为此努力。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泛滥,闷在心口,让叶祈安有些分心,工作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满脑子想的都是封今。
不过好在今天是周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也能见上面。
意外当然大多数都是叶祈安这边出的。
幸运的是今天非常顺利,直到叶祈安驶出医院,即将到家都没有被医院的事绊住腿脚。
叶祈安今天到家到的早,反倒封今这会儿还没在。
稍稍休整了一下,叶祈安想起了上回从封今房间顺出来的书,正准备鉴赏一下时,就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封今才刚拉开门,第一眼先看见了沙发上的叶祈安,还没等和叶祈安搭话,余光就先瞥见了自己的房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改变。
很轻地皱了下眉,封今问:“有人来过家里?”
“嗯。”叶祈安诚实地点了下头,解释道:“我同事他”
封今只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心脏瞬间就没了动静,好像就这么被无限地缩小,然后就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不待叶祈安说完,封今下意识地就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叶祈安:“?”
怎么?
自己放逐自己了?
叶祈安一脸莫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正要出去喊金毛回家,但才起身就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叶主任,有点情况要你处理一下”
“对,车祸,患者颅底骨折伴颈内动脉假性动脉瘤,需要紧急介入。”
“没事没事,你电话里说就行,不用专门来一趟,比较急呀这事,你那方便开电脑吗?”
叶祈安无奈地止住了脚步,和对面的值班医生沟通了一下情况,因为情况紧急,还是先去开电脑远程查看了一下CT血管造影,口头上指导了下对面先行覆膜支架置入术来稳定患者病情。
封今才刚关上门就开始后悔了,默默地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理智,都没等叶祈安说完话就关了门,打断了叶祈安说话不是一个好的行为,以后必须得禁止此类行为二次出现。
封今反省了一下自己,然后才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处于生气的状态才对,怎么自己反省起自己了?
叶祈安都让别人睡他的房间了。
之前才说好的是他的房间,现在就又成客房了
随便一个人都能住。
封今暗自生了会儿闷气,又抽空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心里更是发凉。
很好,叶祈安甚至都不出来看看的。
封今愈发焦躁了起来,只感觉隔着这扇大门,他和叶祈安共同生活的这段漫长的时间再度冻结,凝结成了一方厚厚的冰砖横亘在眼前。
尚存着一丁点希望,封今不声不响地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或许有十分钟,二十分钟,封今不确定,也没敢去看手机确定。
直到腿都因为一动不动的姿势站麻了,封今才终于算是说服了自己放弃,没再回头看那扇门,也没再门口站着等着当傻子,逼着自己抬脚离开了。
“再说一万遍”沈夺有些绝望地开口,“我真的不是情感专家,你能不能去找傅斯啊?”
封今抱着胸不悦地抬眼看他,道:“这事不能找他。”
“为什么?”
封今表情略显古怪,酝酿了好半天才勉强道:“我和叶祈安吵架了。”
沈夺一脸不可思议,震惊道:“你俩还能吵架?为什么?你这么恋爱脑都能和他吵?”
封今有些无语,“不是哥们”
“不是哥们就要吵架?”沈夺更震惊了,“不是,你俩不是情侣吗?”
“”
封今表情更无语了,沉沉地闭上了眼,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找沈夺来讨论这个问题。
算了。
事已至此。
封今在心里叹了口气,劝服了自己后才道:“不是。”
沈夺困惑地歪头,“什么不是?”
封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和他不是情侣。”
沈夺沉默了一会儿,才评价道:“我听出你对这个事实非常不满的情绪了。”
封今撇过脸,讽刺道:“要你说。”
“那说点别的呗。”沈夺终于正经了起来,说道,“你和他什么情况?”
封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原以为封今这个锯嘴葫芦不会那么服气地说出实情,沈夺都想放弃地主动转移话题了,却没想到封今竟然说了。
沈夺一边听,表情一边随之发生千万种变化。
听完之后给没给封今有效建议暂且不说,最起码情绪价值是给足了。
“你俩还挺潮。”被这荒唐的故事打破了心理防线的沈夺点评道,“感觉只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封今沉默,又道:“那一般都会是什么结果?”
沈夺似是想了想,才道:“两种吧。”
“一种就是怎么说?先婚后爱?在过程中爱上对方后就理所当然地抛弃那个傻不拉几的合同继续在一起。”
“还有就是你俩就此拜拜。”沈夺略为残忍地开口,“都没有当朋友的可能,等协议结束就老死不相往来。”
见封今蓦地抬眼看他,沈夺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稍微现实一点,你俩如果没有这个协议存在,生活中真的会有机会接触吗?他工作那么忙,永远都泡在医院里,一出点什么事他根本顾不上你的,人家是事业狂,你不能指望他会为了你停下来”
封今却道:“我可以为他停下来啊。”
沈夺猛地一噎。
“他会一直都这么忙,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他在意的人永远都不会只有你一个”
封今没有辩解,直到沈夺说完之后才道:“我知道。”
沈夺迟疑地接话:“那你”
“但是我还是爱他。”
沈夺没有话说了。
过了好半响,沈夺才支吾道:“嗯或许他可以”
许是猜到了沈夺想说什么,封今摇了摇头,说:“我也不需要他为我改变什么,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了。”
其实封今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他以前从来没有爱过谁。
叶祈安是唯一一个。
他曾经想过爱或许是需要征服一个人,但是真正遇见了叶祈安,他才发现他根本不舍得也不愿意见叶祈安为了任何人变得顺服,只希望并且任由着他在他心底来去自如。
还是那句话,他始终相信能动性是他的。
他只要做好爱叶祈安这件事就好了。
他会一直选他,这次,下次,次次。
永远都只会是叶祈安。
安静了许久的沈夺耸耸肩,道:“那你现在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回去吧。”沈夺冲封今笑了笑,“和他好好聊聊,希望下回我在坐到你面前能听到是好消息。”
许是觉得就这么回去有些没面子,封今欲盖弥彰地去超市转了一圈,拎着一大袋菜回了家,想假装一下自己刚才突然关门走人只是为了出去买菜。
是的。
封今是个要面子且十分有自尊的人。
门打开后,客厅的灯光顺着门缝挤了出来,封今也看清楚了室内的景象。
叶祈安睡在了沙发上,身躯微微蜷着,呼吸轻缓平稳,似乎已经睡了很久。
客厅的大灯没有开,只有靠近阳台的一盏小小的落地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芒,轻柔地洒在叶祈安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沙的泛着莹润光泽的珍珠。柔光遮掩去了些许疲倦与憔悴,但却依旧拿他眼下的存在已久的乌青一筹莫展。
似乎被这个场景吞噬了大脑,封今在门口安静地站了很久,就那么静静地立着,目光沉甸甸的放在沙发上的叶祈安身上,不舍得移开一下目光,恨不得将他就这么牢牢地永远锁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原本已经被清理干净的杂乱心绪再次肆意泛滥。
叶祈安不知道他爱他,所以封今可以肆无忌惮地亲近他,好像他们真的像真情侣亲密无间一样。
可协议一旦结束,封今给自己营造的幻境也就随之破碎了。
那他们之后会怎样呢?
变成朋友,还是陌生人?
封今感觉心脏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包着棉花的铁块,甚至连呼吸都感觉生疼,他曾经希望一年能过的快一点,可现在只希望这份协议能一直延续下去。
过了好半响,封今才轻轻地合上了房门,脚步伶仃地往前挪了一步,又一步,而后在沙发前缓缓蹲下,呼吸似乎也下意识放轻了。
封今的目光一直落在叶祈安脸上,一动不动,连一秒钟都不愿意脱离,只是余光意外瞥见了什么,才勉强撕开目光,偏头看了一眼。
是那本书。
叶祈安似乎是已经开始读了,书页有翻动的痕迹,封今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叶祈安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等他回来一边垂眸看书的景象。
明明叶祈安之前都还说过他没有时间看书。
但或许就是他说过一句他觉得挺好看的,所以叶祈安才会愿意抽时间去体验和感受他喜欢的东西。
凝固纷杂的思绪悬而未定,身体似乎也短暂地脱离了意识的操控。
在反应过来后,封今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撑着沙发的扶手俯身靠近了叶祈安,嘴唇小心地贴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存在于他的嘴唇上,伴随着微弱的电流,细细密密地攒动摇曳着,而后枝杈般地延伸拓展,一股酥麻痒意开始蓬勃地泛滥,旋拧着狠狠钻进了心脏中。
封今这下知道他真的完了。
即使他知道叶祈安可能不会爱他,他却还是愿意,也只愿意去爱他。
叶祈安在同时轻微地动了动,眼睫阖动了一下便直接睁开了眼,在看见近在眼前的封今时也丝毫不意外,目光只是在封今的嘴唇上停留了两秒,才道:“不要告诉我,刚才有人偷偷亲我了。”
封今一顿,没承认也没否认。
见封今没吭声叶祈安也不在意,撑着沙发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扭头看了眼大门后问道:“你去哪儿了?”
封今却问:“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是我先问你的。”叶祈安开口。
封今沉默了一会儿才挤出了两个字,“买菜。”
叶祈安没忍住笑出声,揶揄道:“封今,你说谎的水平真的蛮差劲的,我都在想当初找你签合同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毕竟那个协议的本质还是骗他父母。
封今神色微变,撑在沙发上的手突兀地箍在了叶祈安的腰上,然后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劲儿将有些惊诧的叶祈安按进了怀里,掌心贴附在了他的脊背上,另一只握在叶祈安腰侧的手也缓缓收紧,把腰线几乎要嵌进他的掌纹当中。
“叶祈安。”封今的下巴抵在叶祈安的肩膀上,忍不住叫他,低声问道:“你后悔了吗?”
他问他,却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就算你后悔了,那,那我也不会”
明明是在放狠话,偏生要结巴一下,倒显得像是在给自己坚定信心了,也不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还是在自己哄自己。
叶祈安心里其实有点想笑,却不知怎么的没有笑出来,只是轻轻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吐了口气,然后伸手紧紧环住了封今的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随着掌心一起陷了进去。
“没有。”叶祈安告诉封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的语调要比悬浮在海面上的月色还要柔上几分,在过去的数三十载人生里,他不记得自己有更温柔的时刻。
第59章 “防沉迷” 而且碰巧的是……
实话实说, 封今完全没有想到。
不管是叶祈安对他说的话还是叶祈安的动作。
都完全没有在他的想象范围当中。
对。
甚至都得用想象这个词来概括。
封今只感觉自己所有的卑微都用在叶祈安身上了。
因为叶祈安从来没有对他表示过什么,所以他总是患得患失,完全分不清叶祈安对他到底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意。
一会儿觉得叶祈安或许也是喜欢他的, 但一会儿又觉得没有,一点都没有。
所谓的温情都只是基于协议的假象而已。
好吧, 沈夺那句话说的确实没错。
这个协议真的是傻透了。
但就算封今现在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个协议很蠢, 让他重新觉得一遍要不要签,他估计还是会不假思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捎带着还不想让叶祈安后悔。
叶祈安也不能后悔。
明明是他先选的他的。
似乎是感觉到叶祈安伸手揽住了他, 而且并不像上次那样只是轻轻一搂就松手,而是实打实地扣紧了, 主动把自己塞进了他怀里, 封今感觉他的思绪仿佛被黏成了一锅浆糊,似有团状的火焰顺着胸腔攀升,烧到内里都发酥, 他呼吸都慢起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封今试探地问。
叶祈安一顿, 才笑着给封今做下了保证:“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 我没有后悔当时找你签协议。”
可能是知道封今爱听什么, 又或许只是他想这么说, 叶祈安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如果对方不是你的话, 我应该也不会找别人签。”
感觉到了手下的身体蓦地僵了一瞬。
叶祈安无言地闭眼。
好吧。
他猜中了。
果然封今还是比较吃这一套。
“所以”封今又问,语调小心而细致, 叶祈安难得主动的剖析带来情感的巨大空洞, 他急于填补,急切到心悸,就像是他可以忍受这段时间无休止的自我猜测和怀疑, 却无法忍受这种空虚一分一秒,只想迫切地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所以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叶祈安没忍住抬了下头,感觉到自己的下巴从封今的肩膀上蹭了过去,温热的吐息轻飘地落在封今的脖侧。
比起答案,封今先感受到的是叶祈安伸手掐了他腰侧一把。
没怎么控制力道,像是故意想让他疼似的。
叶祈安冷漠发问:“你觉得呢?”
障目之叶在火辣辣的刺痛中凋落,封今这下没再愚蠢地反问了,老实地闭上了嘴,心满意足地揽紧了叶祈安。
叶祈安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腾不开手,只能用膝盖抵了抵封今的腹肌,勉强扯开了点他俩的距离,有了点喘息空间后才道:“差不多得了,松手。”
“叶祈安,咱俩真的不能多温存一会儿吗?”封今也有些无语了,右手还没从叶祈安的腰上撤开,左手却灵活地按住了叶祈安作乱的膝盖,“严格来说今天得算我俩正式确定关系的日子吧?”
叶祈安轻哼了一声,道:“那你也是挺随便的。”
封今问:“谈何说起?”
“我以为你起码会挑个好日子,稍微正式一点再对我表白。”叶祈安淡定开口,“而不是我现在坐在这里,也没听见你对我说什么好话,还得我费心来哄你。”
封今:“”
“你怎么知道我要对你表白,这么明显吗?”封今没忍住问。
叶祈安扭头看了封今一眼,很轻地歪了下头,认真道:“超明显的,那天晚上你不就想说吗?但是被人打断了?”
叶祈安还在一边回忆一边认真给封今说他的猜测,封今却什么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叶祈安看着他很轻地歪了下头的模样。
“叶祈安。”封今突然打断了叶祈安的话。
叶祈安心下古怪。
怎么这会叫他名字这么顺口了?
反倒他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按捺下了那股子别扭,叶祈安不易察觉地清了清嗓子,才含糊地接话,“干嘛?”
“你好可爱啊。”封今道,“我能亲你吗?”
叶祈安:“”
“也得亏是你了,封今。”叶祈安没忍住道,“要是别人的话,我可能直接动手了。”
与其说封今没去回味这句话的隐含情意,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叶祈安的嘴唇就已经凑了过来。
一开始只是很轻很巧地碰了一下,在稍稍脱离开了一点后又自然地贴上,并非热情如火的深入探讨,却也不是蜻蜓点水般的随意相触,更像是一种生涩的,试探性的,又带着点戏谑意味的亲吻。
趁着封今彻底被这个突然的吻而完全愣神的机会,叶祈安温吞且果断地推开了封今,又当着封今的面故意伸手蹭了蹭唇角的水渍,垂眸看了眼后才道:“我还没吃晚饭。”
封今已经完全被叶祈安弄傻了,坐在原地怔愣了半晌,直至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才像是终于从那个亲吻里抽离了出来,花了点时间消化叶祈安的话,便迟滞地点了下头说:“好,我去给你做饭。”
见封今这个模样,叶祈安觉得有些好笑,目视着封今起身后,才意外地发现他竟然真的买了菜回来。
叶祈安紧跟着站起身,眉梢微扬,问:“你真去买菜了?”
封今默默道:“我还能骗你吗?”
“那你现在就得说实话了。”叶祈安环抱着胸靠近,又问,“得给我个解释吧?”
封今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一五一十地把先前发生的事,连带着他过于活跃的脑回路全部告诉给了叶祈安。
叶祈安唇角抽了抽,一时无言。
封今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祈安,伸手捏了捏叶祈安的手,略带祈求道:“说点什么呢?”
叶祈安低头看了眼封今。
封今的手也比他大一个型号,扣在他手上,几乎能被仔仔细细严丝合缝地包住,叶祈安甚至还能分出点心思观察人手背经络的走向,而后才不紧不慢道:“说什么?说你思维还挺活跃的?”
封今不声不响地垂眸摆弄叶祈安的手,轻松地扣进叶祈安的指缝,感觉到肉与骨,纹理与经脉,全都一一吻合住。
叶祈安也由着封今乱动,把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他只是来我家借住一晚上,住的是书房,没进你房间。”
封今抬眸看叶祈安。
叶祈安又道:“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睡你的房间?”
眼见着封今又要感动地搂上来了,叶祈安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捎带着腾出了只手抵住封今的胸肌,勒令道:“打住,赶紧做饭,我暂时不考虑饿死这种死法。”
封今:“”
“你最近还一直在健身?”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感受一下封今的健身成果,叶祈安没急着把手收回去,大大方方地就使用起了自己作为封今男朋友的特权,摸了好几下后,一脸坦荡地评价道,“感觉比之前手感更好了。”
封今扭头看了眼叶祈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干什么?婚内性骚扰?”
叶祈安哂笑了一声,不客气地用力拍了两下才移开手,“我以为你会认为这也是在奖励你。”
封今无言地转过了脑袋,感觉自己还真是说不赢叶祈安,他优越的中文造诣也是在叶祈安面前败下阵来了。
尤其是叶祈安还掌握着一个能够杀死比赛的必杀技。
——亲吻。
好吧,封今非常享受和叶祈安的亲吻,甚至享受到沉迷的地步,感觉他都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就一直和叶祈安接吻,但叶祈安估计不愿意,在得知他的想法后说不准还会顺带着给他两巴掌。
所以在此境况下,封今觉得只能在叶祈安身上贴个“防沉迷”的title才能让他精神以及身体状态好一点。
叶祈安倒是一如既往的专注工作,只是在工作之余能和封今闲聊几句,再稍微亲近一点点也挺不错。
亲近当然包括很多方面,牵手,拥抱和亲吻都是非常基础的步骤,叶祈安也不排斥,甚至因为对象是封今,也接近于十分喜爱的地步了。
虽然叶祈安觉得不明显,但是显然只是他个人以为。
“很明显,叶主任。”谢共秋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对叶祈安说,“感觉你回春了。”
叶祈安慢吞吞地剥棒棒糖的包装,撕开后才送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不好意思,我个人认为我还挺年轻的,应该还不至于用上回春这个词。”
谢共秋乐,又指了指叶祈安手里的糖纸,道:“哎哟,还说呢,你这都吃上糖了,以前你可不会碰这玩意啊。”
叶祈安眉梢一扬,轻飘飘道:“不是你给我的吗?吃你有意见,不吃你也有意见,谢医生,我倒没想到你这么难缠?”
谢共秋:“”
感觉叶祈安这个嘴的输出功率似乎又有所增进。
“给你看点好东西。”还不带谢共秋绞尽脑汁地想出反击叶祈安的话,叶祈安就先冲他说道。
谢共秋狐疑地拖着椅子往叶祈安的方向移,悄摸着往电脑屏幕上瞅了几眼,问道:“什么好东西?”
叶祈安淡淡开口:“我学生的论文。”
谢共秋:“”
害了他的耳朵还不够,还要来害他的眼睛?
“看看吧,你最近不是有些低血压吗?”叶祈安的语气充满了人性的善良和光辉,“给你无痛提点血压。”
谢共秋干笑了两声,想要推脱却没有成功,硬是被叶祈安按到了电脑屏幕前鉴赏了一遍。
“什么感想?”叶祈安咨询。
谢共秋讷讷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免疫系统发现眼球的存在后要攻击眼球了,我要是免疫系统,发现眼球天天看这种东西,我也攻击眼球。”
叶祈安:“”
说完后,谢共秋又扭头看叶祈安,真诚道:“叶主任,你真是辛苦了。”
叶祈安无言以对。
“那你这打算怎么搞?”谢共秋问,“你不还要准备手术吗?忙得过来吗?”
叶祈安耸耸肩,道:“先以手术为重,这个有空再说,到时候直接开个组会?效率应该会高一点。”
之前他还说两周开一次组会呢,但自上次组会过后,他就再也没有空闲下来过,除却科里给他安排的手术外,还时不时被摇去做急诊手术,就算有心,但一忙起来也只觉得分身乏术,只能趁着空判断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先把急事做了,之后再慢慢处理掉别的事情。
现在最要紧的事暂时还是张轩的手术。
一个是因为进行一次手术的风险大,一个是因为逼他逼得紧,不止是家属给他施加压力,方新也时不时地给他添把火,手术方案改了又改,才堪堪确定下来。
“方案定下来了吗?”谢共秋问。
叶祈安正倚着椅背编辑消息,闻言停下了动作,对谢共秋道:“嗯,暂时定了。”
“怎么说?”
“难点一个是供血动脉处理,一个是静脉处理和切除。”叶祈安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计划是先处理浅表供血支,再处理深部供血支,原则就是由外周向核心逐步电凝切断供血动脉”
谢共秋拧眉思索了半响,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口突然一跳,然后猛地抬眼看向叶祈安,恰巧撞进叶祈安看他的眸子里,也一下就在他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内容。
叶祈安点了下头表示谢共秋心中所想的与他一致,而后才说道:“关键点就是保留引流静脉到最后阶段。”
谢共秋有些没忍住,低声闷笑了好半晌才道:“坏了,叶主任,我现在还真有点期待和你一起完成这场手术了。”
叶祈安的神色却不像谢共秋那么轻松,很轻地垂了下眸后似是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共秋没有听清,问:“什么?”
“我说。”叶祈安稍稍放大了点声音,语调却显得过于平整以至毫无波澜,“我也希望手术能一切顺利。”
闻折给患者换好了药,见还有点空闲时间,习惯性地就打算去找单德,但是在病房门口看了眼,却见单德又没在病房里。
见病房里有护士,闻折便问了一句他人呢?
护士瞅了眼名单才道:“做增强去了吧。”
闻折这才点了头。
因为上次的意外,单德的病情也自此开始恶化,可能是因为单德很能忍痛,每每闻折在的时候单德都笑眯眯的,一副浑然正常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哪里在疼,但那晚之后很多症状就显现了出来,无数的检查,无数的药品和针剂都出现在了日常表里。
又加上闻折最近也忙,每次想着抽时间来找单德询问病情,但真来了又都碰上单德不在的情况。
闻折有些苦恼地叹气,在单德的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走廊上方的时间,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许久的男朋友。
闻折:“”
这下是切实感受到了当初许觅清的感觉。
本来挺喜欢他的,但是工作太忙了,给忙忘了。
出于维系感情的需要,闻折掏出了手机,稍稍琢磨了一下后就给许觅清发了消息邀请他周末一起吃饭。
【闻折】:我可以借我舅的车来接你,吃完饭还能一起兜风。
对闻折的美好畅想毫无欲望,满脑子事业和学业的许觅清残忍地拒绝了他。
【许觅清】:我晕车,不去。
闻折一顿,缓缓撇了下嘴,继续争取。
【闻折】:我也可以走路来接你。拥抱/
【许觅清】:不了,我截肢了。
已然看出许觅清的不情愿,闻折哼了一身,但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闻折】:我推轮椅来找你。微笑/
两秒后,许觅清的消息弹了出来。
【许觅清】:我截的上半身。遗憾扶额.jpg
都这个份上了。
闻折彻底没辙了,叉着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不再执着于吃饭这件事,脑子一抽突然问出了个诡异的问题。
【闻折】:不过说来奇怪,我就算现在开始学医了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截肢都是截的下半身呢?
【许觅清】:废话。
【许觅清】:开玩笑也得有个头吧。擦汗/
闻折乐出声,对许觅清的才华颇感拜服,寻思着估计他俩是没空见面了,能隔着屏幕聊聊天也好,正要继续以此为话题继续展开时,就意外收到了“恶魔的来信”。
闻折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被麻木取代。
闭眼稍稍调理了一会儿,闻折才硬着头皮点开消息眯眼看了一下,确认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是无言地嘶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叶祈安消息。
叶祈安也不理他,闻折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了后话才关掉了聊天框,又去找了许觅清。
【闻折】:刚才叶老师找我来着,说过几天要开组会,然后又插着缝骂了我一顿。
【许觅清】:人之常情。
【闻折】:?骂我是人之常情?这对吗?
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人机,许觅清有些心虚地抿了下唇,熟稔地转移话题。
【许觅清】:那你怎么回的?
【闻折】:我当然是小发雷霆了一下啊,也不能每次他一骂我,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吧?我还是很有尊严的!
许觅清没忍住皱了皱鼻子,目露怀疑。
【许觅清】:你怎么小发的雷霆?
闻折一顿,似乎没想到许觅清好奇心这么重,目光闪躲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了消息。
【闻折】:给他发消息没加表情包。
许觅清没忍住笑出声,很诡异地因为这一句还挺可爱的话有点想见闻折了,连带着回他消息的表情都轻松愉快了不少。
【许觅清】:咨询一下,是什么阻止你对叶老师大发雷霆的?
闻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手下迅速按了两下,就把他堂堂正正的理由甩出去了。
【闻折】:拜托,我很怜惜我自己的。对手指/
【闻折】:而且叶老师多半也注意不到这点不一样,非常安全。
“在看什么?”封今见叶祈安刚回家就进了书房,侧目瞥了眼,见叶祈安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便随口问了一句。
叶祈安缓缓摸了摸下巴,道:“看闻折给我发的消息。”
封今眼皮一跳,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径直就走进了书房,在叶祈安身边站定后才问:“他给你发什么了?”
叶祈安抬眸看了眼封今,有些好笑地伸手戳了戳近在眼前的腹肌,才漫不经心地转过头道:“他刚给我发的消息没加表情包。”
封今:“”
这么关注闻折?
连发没发表情包都注意到了?
封今都不用说话,叶祈安就闻到了一股非常强烈的醋味,头都不抬地说道:“有吃醋的功夫,你不如为我提供点有实质性的帮助。”
封今一顿,然后垂眸看叶祈安,虚心请教:“比如说?”
“比如说我待会儿要看你外甥的论文了。”叶祈安面无表情道,“记得看情况及时帮我拨打120急救电话。”
诡异地静了一瞬,封今甚至都没问为什么,只是颇为怜惜地摸了摸叶祈安金贵的脑袋,轻声保证道:“行,我记住了。”
叶祈安眉梢扬了扬,熟稔地开口打发封今走。
见叶祈安看都没看他一眼,手指一挥就无情地示意他离开了,封今有些不开心地弯下了腰,伸手搂住了叶祈安的腰,下巴亲昵地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道:“你亲我一下。”
叶祈安的目光还一动不动地落在电脑屏幕上,闻言只是冷漠开口:“干什么?我在工作。”
“这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要求的。”封今有些理直气壮,“这是以员工的身份命令你,亲我一下。”
似是轻笑了一声,叶祈安慢条斯理地回道:“嗯?员工还命令起老板了?作为老板的身份,我现在就能开了你。”
“但是作为男朋友的身份,我不和你计较,而且碰巧的是”叶祈安这下终于回头了,棕色的瞳眸里还折射着电脑荧幕的白光,隐隐流露出了些许轻松和愉悦。
叶祈安没有起身,只是抬手按在了封今的后颈微微下压,自己也稍稍仰了头,在封今的嘴唇上碰了一下后才道,“我喜欢亲你。”
第60章 喜欢 发什么sci?发个朋友圈乐一乐……
在离开叶祈安的书房后的半个小时里, 封今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他是个机器人,那叶祈安大概率已经完全掌握他的使用方法了,对于怎么操纵他手拿把掐, 也得亏叶祈安不是坏人,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在良知和叶祈安之间做选择。
但不过好在他不是机器人, 所以只能说叶祈安训狗有术了
封今洗菜的动作突然一顿。
也不能这么说。
他好像也不是狗。
但叶祈安对封今的纷杂思绪一无所知, 真要知道的也只觉得不屑一顾,毕竟他是真没什么应对封今的方法, 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而已。
所以想亲封今就只是想亲他而已。
和别的都无关。
当然,把封今打发走也只是他需要这么做罢了。
毕竟是正经工作。
而且他也害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封今连坐了。
呵。
闻折。
在某些方面, 他的威力还是很足的。
叶祈安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点开了闻折给他发的文件。
十秒后, 叶祈安坐直了身体,三十秒后,叶祈安又撑起了下巴, 指尖随着滑动鼠标的动作不自觉地在脸颊轻轻敲击, 两分钟后,叶祈安无言地叹了口气, 突然想到他家好像离圣莱挺近的, 如果真出什么意外了, 大概率是会往圣莱送吧?
因着有这个突如其然的念头产生, 叶祈安也暂时不想看闻折那不堪入目的论文了, 便抱着洗眼睛的目的去搜了一下地图,本只是心血来潮, 但不知道怎么的, 莫名其妙地就研究了好一会儿。
他家离圣莱就只是过一个东二环高架的距离,急救中心一般都是以“就近,救急, 满足专业需要”来调动车辆的,如果说真在他家打出的电话,那必然是往圣莱送了。
叶祈安忙里偷闲地研究了会儿与工作无关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电脑看了太久,右眼皮突然跳了好几下,这一瞬的差错让叶祈安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关闭页面的动作,反而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看了好半晌,把以他家为中心附近的路都细细拆开,一点一点地印下了脑子里。
或许是危机意识的本能在作祟?
叶祈安从这突发的念头和莫名产生的不安捕捉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复杂心绪,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的时候他的思维都是具有跳跃性和发散性的,因为没有确切的信息和证据,叶祈安最终决定放过这个偏差,暂时把它当成了一时的念头。
是的,没有证据。
叶祈安关掉了页面后又因为这个关键词想到了另一件让他颇为头疼的事。
关于方新是不是真的在医疗器械的购入上做了手脚的事。
叶祈安必然是怀疑的,毕竟目前为止,他观察到了所有端倪都隐约指向了这一点。
过快的审批流程,还有那份意外送到他手里的那份大多器械都高于市价的合同,以及方新办公室里那两份隐秘的合同。
不必言说,方新是个很聪明且谨慎的人,就算把那几份合同堂堂正正地摆给人看其实也很难看出有什么问题。
条款写的太隐秘,稍稍言语糊弄一下都能说的过去。
打包销售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很多公司都会有这种销售策略,你买主机,我送配件,但关键是这个配件送过来,方新真的会没有收钱吗?
不过还是那句话,叶祈安直至现在都只是怀疑而已,虽然说察觉到了异样,但出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叶祈安也只能把这一切都止于怀疑这个界限内。
但这也不代表叶祈安什么都不会做。
在这种什么都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的境况下,最好的做法其实并不是冒然行动,而是明哲保身。
可以说他是过于理智和谨慎,叶祈安从始至终不变的做法都是会先考虑保护自己的安全和权益。
就像上次闻折越过流程给他打电话求助,他也下意识地先考虑到了闻折以及他本人的安全和责任划分问题。
事前麻烦总比事后麻烦好。
叶祈安一边思索盘算着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一边细致地重新整理且备份了一遍自己全部的工作日志和手术记录。
直到把自己的事忙完,叶祈安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自己一开始是在干什么事。
哦。
闻折的论文。
有一说一,叶祈安感觉当老师要比当医生更让他痛苦和头疼。
为什么?
叶祈安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归咎于他有过当医生的经验,但是却没有当老师的经验。
或许是他不会教人?或者说他的要求太严格了?
叶祈安倒是没往学生的方向去找问题,反倒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果然,反思自己的问题,他的心态就平和多了,连看闻折的论文都觉得眉清目秀了起来,霎时感觉还是很有“大刀阔斧”地改的可能性的。
是的。
之前他连改的欲望都没有,看到结尾连下手的余地都没找着,最后只是默默地把指导老师后面的“叶祈安”三个字删掉了
对,保护自己的名声也是保护自己。
叶祈安埋头苦改了许久,才终于勉强改出了个人样,心累地叹了口气后便给闻折发了条消息。
闻折回的倒是挺积极,听说是和他的论文有关,整个人都略显亢奋,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此人对他写的论文的欣赏。
【闻折】:叶老师,我的论文你看过了吗?怎么样,是不是远超你的预期?
叶祈安抬头草草看了眼电脑,又迅速撤开,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稍稍酝酿了一下措辞,以免说话太难听让闻折心中受创。
【叶祈安】:挺好的,可以发了。
闻折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虔诚地捧着手机反复品味了一下这七个字,品爽了之后才回了叶祈安消息。
【闻折】:真的吗?发啥啊?不会是SCI吧?
闻折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SCI就算了吧,能发个中文核心期刊就很不错了。
等待叶祈安回消息的途中,闻折不免颅内畅想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叶祈安】:发什么sci?发个朋友圈乐一乐就好了。
闻折:“”
发出去之后,叶祈安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初心是不要打击到闻折。
抬眼看了下自己刚才发出的消息,叶祈安沉默半晌,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叶祈安】:我打击到你了吗?
对面安静了三十秒才有了人气。
【闻折】:你说呢?我恨你是块木头.jpg
叶祈安见闻折还能发表情包,便单方面认为对面的心理状态还行,自觉地把刚才的失误揭了过去,听见封今喊他吃饭的动静,立刻决定速战速决,直接把他修改过的文档发给了闻折。
闻折立刻接收了,都不用打开就知道这是叶祈安费心改的。
【闻折】:谢谢叶老师。
【闻折】:嘿嘿,来自底层的甜蜜微笑.jpg
叶祈安瞅了两眼闻折的表情包,暗想闻折这人简直比封今还好解读。
前一秒才在想封今,下一秒封今就出现在眼前了。
都不用封今出声催,叶祈安就妥协地收起了手机示意马上就来。
眼瞅着叶祈安确实准备关电脑,封今这才又退了出去。
叶祈安整理好东西就准备站起身,浑然不知对面的闻折正一头雾水地看了他的文件一边又一边。
抓耳挠腮地准备看第三遍的时候,闻折才终于发现了一点修改的痕迹。
闻折:“”
竟然是把指导老师的名字删掉了。
唇角抽搐了两下,闻折不死心地又看了一遍,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好吧,还是接受不了。
而且叶祈安显然不是这么不负责的人。
闻折没忍住又给叶祈安发了条消息确认,但暂时还没有收到叶祈安的回复。
叶祈安确实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发错了文件。
果然事与愿违,或者说墨菲定律?
越是害怕发生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他今天的本意其实是不打击学生的。
叶祈安正专注地吃着饭,加上因为对面是封今,一时半会也没想着拿手机出来看,吃到一半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出声道:“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爸妈明天会来家里吃饭。”
封今抬眼看叶祈安,了然地点头表示他记得。
“怎么了?”封今又道,“为什么还要专门说一句?”
叶祈安动作一顿,才说道:“可能是咱俩的关系从假转真了?”
封今没忍住轻笑出声,“这有什么要紧的,上次你爸妈应该对我挺满意的吧?”
后半句话封今说着还自己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瞥了封今一眼,叶祈安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他俩是对你挺满意的,明天最好也能保持上次的状态。”
封今虚心请教叶老师,“我上次是什么状态?”
“反正不是穿着隆重地坐在沙发上看文学作品的状态。”叶祈安轻轻讽刺了一句。
封今挽尊道:“最起码你对我这个印象保留得很深刻。”
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叶祈安没忍住笑了一声。
吃完了饭,叶祈安心里还惦记着没搞完的工作,便习惯性地又去水吧折腾劳模咖啡机,准备熬个大夜搞完工作。
在泡好咖啡后叶祈安喝了好几口,又突然想起手机还落在餐桌上,便随手把咖啡就地放下,折回去找手机。
拿到手机的时候,叶祈安才注意到半个小时前闻折给他发的消息。
对消息的内容颇感疑惑,叶祈安皱了皱眉,又点开他之前发的文件瞅了一眼,当即便解了惑。
叶祈安:“”
很好,发错了。
叶祈安寥寥几句给闻折解释了一下,然后又面不改色地把正确的版本发了过去,而后才携着手机回去拿咖啡。
闻折回他的消息一向都很快,但这次稍稍慢了几分钟,许是在自个确认发没发对,再决定怎么回他消息。
果不其然,过了小两分钟,闻折的消息才弹了出来。
【闻折】:叶老师,您可真是个生性多疑的男人。
感觉对他写下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地表示疑惑。
而表示疑惑的方式就是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叶祈安垂眸看了眼消息,没回闻折,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起来,眼睫一抬就看向对面的封今,冷漠道:“我的咖啡呢?你喝掉了?”
封今一脸无辜地看过来,“什么咖啡?”
“”
叶祈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封今一圈,又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咖啡杯,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看封今,把咖啡杯放下就生着闷气回房间了。
在家失去咖啡自主权的下场就是叶祈安在医院里开始报复式地饮用外科大夫的生命源泉。
桌上的东西也平白多了几瓶冲泡式的咖啡粉和咖啡液,甚至连咖啡豆都有。
“我寻思着咱办公室也没有磨豆机啊。”谢共秋叹为观止地拿起那瓶咖啡豆翻来覆去地打量了几圈,“你买咖啡豆干什么?”
叶祈安漫不经心地觑了眼,含糊道:“顺手就买了。”
谢共秋哼笑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瓶子,倚在叶祈安的办公桌边,随意道:“明天就要开术前讨论会了吧?”
叶祈安颔首说是。
见叶祈安若有所思,谢共秋又问:“在想什么?”
叶祈安回头看了谢共秋一眼,道:“想会议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叫上介入科,麻醉科以及ICU一起讨论。”
谢共秋蹙眉,“为什么?”
叶祈安却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了句,“有必要留个证,到时候好存档。”
存档的关键还是那句话。
分期手术更加安全,但尊重家属选择。
这段时间叶祈安也没有那么被动且木讷地只盯着手术方案的进程,而是细致地考虑到了很多情况和可能存在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忧患意识还是要有的。
叶祈安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
甚至在和家属沟通的时候还专门喊上了周子扬,作为非手术团队的第三方医生参与沟通。
好在周子扬人很好,和叶祈安的关系也不错,在明白叶祈安的需求后一直都很配合。
谢共秋抿了抿唇,被叶祈安的慎重影响到了一点,深深地看了叶祈安半晌,却也没说风凉话,甚至隐隐觉得叶祈安的举措都是正确而且有必要的。
虽然叶祈安一向都是稳重谨慎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平日里每个手术的记录都写的那么详细,但这次却出奇的慎重,慎重到谢共秋都未免因此紧张了起来。
见叶祈安准备离开,略有些出神的谢共秋立刻回神,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才问道:“你要回去了?”
叶祈安扭头看了谢共秋一眼,道:“嗯,我爸妈晚上会来。”
谢共秋了然地点头,挥挥手道:“行,拜拜。”
叶祈安也和谢共秋告了别,而后才驱车回了家。
时间卡的正巧,叶祈安在电梯口撞见了左薇和叶舒友。
左薇眼尖地看见了叶祈安,眼睛一亮,倏地就把挽着的叶舒友的胳膊甩开了,抬脚飞快地走了过去,嘴上不忘喊道:“安安!”
叶祈安循声看过去,目光先是在左薇身上落下,又不自觉地被不远处的叶舒友吸引了目光。
叶舒友毫无准备地被左薇甩开,脚下一个没保持住重心,啪地一下就撞柱子上了,而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听见声响的左薇扭头看回去,恰巧和投以抱怨目光的叶舒友撞上视线,左薇尴尬一笑,伸手在额间一挥表示不好意思。
叶祈安:“”
叶舒友似乎也习惯了左薇的不着调,见状只是无奈地摸着额头上前,目光也自然地从左薇身上移到了叶祈安身上。
叶祈安还在看他被手捂住的脑袋,见叶舒友走近了,问了一句:“爸,没事吧?”
叶舒友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说:“没事没事,缓过劲儿了。”
左薇也颇有些抱歉,垫着脚拔下叶舒友的手仔细看了看,见确实没事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咕哝道:“我也没使多大劲啊。”
叶舒友白了一眼,“那我一开始也没站稳呀。”
叶祈安每次见他俩,他俩都是这副没头没尾就吵起来的状态,现在倒也习惯了,他们夫妻俩也不是真吵,话语间还能品出对彼此的关心和亲昵在,叶祈安颇有些稀奇地观察了这种相处方式好半晌。
见叶舒友手里还提着菜,叶祈安顺手接了过来,主动道:“封今也在家,晚上应该是他来做饭。”
叶舒友唔了一声,和左薇交换了一个眼神,才笑着说道:“行,那我俩也尝尝他的手艺。”
叶祈安很轻地扬了扬眉,自觉维护和树立了一下自家男朋友的形象,说道:“他做饭挺好吃的。”
许是第一次见面对封今的印象颇为深刻且满意,左薇他俩对封今的接受程度极高,加上这仨在某种程度上都挺社牛的,相处起来竟然丝毫不觉得尴尬,那股子自然劲儿不免让叶祈安怀疑到底谁才是左薇他俩的孩子。
左薇可太有分寸了,完全不在封今面前说叶祈安一点不好,嘴里除了夸就是夸,封今也乐得听别人夸叶祈安,时不时还会发自肺腑地对左薇的话表示赞同。
完全不顾当事人还在旁边坐着
眼见着他俩都要开始夸他走路的姿势标准且优雅了,叶祈安及时打断话头,硬着头皮建议他们换个话题。
封今颇为遗憾地和左薇对视了一眼。
左薇没忍住轻笑出声,越看封今越是满意,眼瞅着叶舒友还杵在一边当木头,眼珠一转就以叶舒友为主角重启了话题。
“别看他现在这么老实,其实晚上可闹腾了。”左薇道。
还在矜持地喝汤的叶舒友突然被呛了一下,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几下就咳的面红耳赤。
封今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叶祈安也默默地给人倒水,左薇哽了一下,轻轻地在叶舒友背上拍了几下,继续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最近打呼噜真的很吵。”
“不可能,我从不打呼噜。”叶舒友反驳。
“你以前是不打。”左薇信誓旦旦道,“但是你最近是真打呼,我就睡你旁边能不知道吗?”
封今见叶舒友接过了纸才又坐了回去,余光瞥见叶祈安的动作,便道:“给我吧。”
叶祈安稍稍有些愣神,手里依旧还在倒水,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叶舒友身上,似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封今出声才蓦地回过神,回头和封今对上视线后摇了下头,道:“不用。”
叶祈安把水壶放下,将水杯递给叶舒友,道:“喝点水。”
叶舒友已经缓了过来,面上的赤红也褪了下去,接过水后一连喝了好几口。
见叶舒友没事了,叶祈安这才收回了目光。
左薇也没忍住瞅了叶舒友好几眼,直到叶舒友率先受不了,薅着左薇的肩膀坐正,嘟囔道:“行了行了,别老看我了,赶紧吃饭吧。”
“哼,谁稀罕看你。”左薇撇了撇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叶祈安说,“诶,安安,你都好久没上我那儿了吧?什么时候有空回趟家喔?”
叶祈安看过去,触到左薇期待的眼神,微微一顿,才道:“这段时间可能不行。”
见左薇目露失望,叶祈安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忙完这一阵一定回去。”
左薇一下就被哄好了,一边笑一边开始盘算道:“行,到时候妈妈给你做饭,哦,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的意思。”
似乎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左薇连忙冲封今摆了摆手,着急道:“你的厨艺真的远超我的想象,我的意思是”
见左薇绞尽脑汁地斟酌语句,封今体贴地说道:“没事,我明白您的意思。”
左薇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到时候你们定好时间提前和我说嘛,我得准备准备。”
封今一怔,下意识道:“我们?”
左薇不解道:“嗯?是啊,怎么了?”
叶祈安也扭头看向封今,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住了封今搭在腿上的左手。
察觉到了动静,封今侧目看了过去。
他看见叶祈安的睫毛如微尘落地般缓慢轻悄地阖动了两下,直到这一刻,封今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最终他等到了答案。
叶祈安冲他很轻却很果断地点了点头。
刹那转瞬,封今反手用力地圈住叶祈安的整个手掌,蹭过手背、腕骨,指根撞击在他的指节,然后微微曲起了五指,感受着两只掌心缓慢地挤出了相隔的空气。
一起吃了个晚饭,叶舒友和左薇没有多留,稍稍闲聊了一会儿就提出离开了。
叶祈安和封今送他们离开,又一起慢吞吞地走回家。
难得的清净和闲适。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只是安静地互相交换几个目光,用眼神让彼此的脸上浮现笑容。
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叶祈安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封今。”
封今疑惑地垂眸:“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叶祈安面上残存着认真分析的神色,很轻地歪了下头后道,“好像每一次都是我亲你,你不能主动一点吗?”
“还是说”叶祈安有些好笑地抬眸撞上封今的眸子,揶揄道,“你是不会接吻吗?”
身边的人像座雕塑一般僵硬了几乎一个世纪。
叶祈安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本想着继续主动,手都已经扣上了封今的手腕,但却意外地被封今反手按住了。
“你先闭眼?”封今的语气比起命令更像是征询。
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叶祈安难得听话了一回,乖乖地闭起眼睛。
嘴唇上有吻落下来,一触即离,同一片羽毛一样轻,叶祈安细细回应着,像是尝到了糖葫芦外面包裹着的糯米做的糖衣,之后便是糖衣融化后袒露无疑的酸甜气味。
而封今在叶祈安湿润柔软的嘴唇上尝到了浅淡苦涩的咖啡味。
他的嘴唇并不像他这个人那样冷冰,那是柔软而温热的,安静而无防备地任由他一丝不苟地去吻他,从丰盈的唇珠到纤薄的唇角,一点一点地研磨吮啜。
封今贴着叶祈安的嘴唇道:“你该少喝点咖啡。”
叶祈安似是哼笑了一声,伸手抓着封今的头发往后扯了扯,话语也从唇缝间漏了出来,“你不喜欢?”
说罢,叶祈安像是故意似的主动凑上去亲了他好几下。
原本还残留着几分理智的封今这下没救了,迷迷糊糊地一边迎合叶祈安的吻,一边轻声不断重复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