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轮回转 心悦
“怎么会?”樊绝握拳假咳了一声, 慢悠悠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我要对付的人很多,忙一点也很正常。”
洛星野探出带着虚影的小脑袋, 略带怀疑地瞅了眼樊绝的表情:“喂,你不会真想对异管局下手吧?说好了的, 你的目标只是那个幕后人。”
“骗你做什么, ”樊绝耸了下肩,“我要是对异管局动手, 以后还怎么让燕止原谅我?”
“好像也是……”洛星野托着脑袋思索,“话说你真的确定那个幕后人就在异管局吗?这次为了引他出来我可下了血本了……对了,现在我的魂魄在这里,我的身体不会烂吧?”
万一回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长出了尸斑……
洛星野想想就牙酸。
“用了点法力,保你三天肉身不腐。”樊绝长腿交叠, 心情颇好地用指节弹了下桌上圆圆的葫芦,“在他们看来只会认为是魔气入体带来的异样。”
“算你够义气!”洛星野伸出小小一只手想拍樊绝肩膀, 却被大魔头无情躲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大魔头这幅德性, 只是摊了下手继续问,“你说,那幕后人到底是谁?按你说的,他为什么执着于离间你和燕大人?”
樊绝眯了眯眼, 几天前,他暗中给洛星野发消息, 告诉小道士已经有了一年前附身之人的线索, 那人就在异管局内,接下来只需要洛星野与他配合演一出戏……
“能够提前那么久在你身上动手脚,又对异管局了如指掌,甚至向异管局假传天道旨意, 除了异管局有内鬼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樊绝摊手,“何况一周前我抓到了玄螭,从他的记忆中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全部指向异管局。”
洛星野听得一愣一愣地点头。
“至于离间我和燕止……”樊绝嗤笑一声,“于其这么说,不如说他想离间燕止、我和天道三者。”
洛星野:“什么意思?”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燕止一开始接近我,都是依照天道的旨意管束我,阻止我为祸世间,”樊绝用指尖撇了下桌上的葫芦,胖胖的葫芦身便随着力道旋转起来,
“按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天行有常,四时有序,世间应当处于一种完全平衡的状态,任何过于强大的、无法掌控的力量,都可能带来毁灭。”
“过于强大的、无法掌控的力量……”洛星野喃喃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抬头,“那不就是你吗?”
樊绝意味深长地看了洛星野一会儿,缓缓勾起了唇:“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句话指代的是我,但如果我告诉你,还有燕止呢?”
洛星野呆在了原地。
“燕止是世间至纯善念所化不错,但谁能保证,善灵永生永世不会作恶?”樊绝笑着偏头,瞥向紧闭的窗户,“所以从一开始,天道派燕止过来,既是为了管住我,也是为了制衡他。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这么一说,还真是……”
“这种平衡很快便被打破了,从世间恶念远胜于善念开始,”樊绝垂下眸,轻声开口,“也从燕止喜欢上我开始……”
洛星野傻眼了:“你说什么?”
……
一阵微风缓缓吹过,穿过茂密的林叶,穿透洒在人间的阳光,穿越时间的长河,抵达千年前的一个午夜。
红眸的长发男人在夜里缓缓睁开眼,若有所思地地看了一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然后悄悄叹了一口气。
提问,最近燕止老是在他睡着的时候看着他是为什么?
起初,樊绝还以为燕止终于看他不顺眼了,想要趁夜里偷偷解决掉他;
于是樊绝饶有兴致地等了很好几天,却依旧没能等到燕止动手;
之后樊绝就怀疑燕止是接到了天道什么新指令,所以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监视他之类的;
但奇怪的是,燕止白日时却不怎么看他了,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躲开他的目光。
真令人搞不懂。
樊绝这么想着,索性翻了个身,果然与燕止面对面眼神碰了个正着。
燕止那双充满神性的金眸难得闪烁了一下,然后便要移开眼神。
于是樊绝伸手捧住燕止的头,强行把他的眼神掰了回来,轻笑着开口:“我们燕止哥哥,我有这么好看吗?一直盯着我?”
没办法扭头,燕止便垂下眸去躲樊绝的眼神。如果在外人看来,燕止这副模样仿佛是不想分给别人半个眼神,只有樊绝大概看出来了燕止是在害羞:“奇怪,一个背影你这么喜欢看,现在我把脸转过来了,你又不爱看了,啧,我身材好脸丑?”
燕止:“……没有。”
“那就是身材好脸也好了,”樊绝自然地把燕止搂进怀里,小时候的樊绝一到晚上就说怕黑,抱着燕止的裤脚死死不撒手,最后燕止不得不妥协抱着黑色的小灵兽一起入眠。再后来,樊绝化作了人形,两人却都已经习惯了相伴而眠,“喜欢好看的脸很正常,燕止哥哥想怎么看怎么看。”
燕止顿了顿,推了下大魔头:“别闹,樊绝。”
樊绝蹭蹭燕止的脸,不知道自己这么在闹了。
这是樊绝从小兽开始就喜欢做的动作,但最近的燕止实在很奇怪,居然像是很不适应般躲了一下这个动作。
樊绝心情莫名变差了起来,向来随心所欲的大魔头直接按住燕止的后脑勺,强行想要和燕止贴贴。
结果燕止居然抬腿想要掀开樊绝。
樊绝眸色更沉了,直接不讲道理地去压燕止,两人推搡了半天,最后以樊绝用自己的腿夹住燕止的腿,强势坐在燕止身上宣告胜利。
啧,今天坐起来怎么有点硌。
樊绝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发现自己和燕止哥哥的某处在激烈的摩擦中有了点反应。
樊绝皱起了眉思索了起来。
燕止本来是想躲的,但在樊绝目光落到那儿时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之后便看见樊绝皱起了眉。
燕止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樊绝不高兴也正常,毕竟……
“没什么害羞的,”樊绝突然开口,“我在魔族看过,很多男人打架打上头了都这样。”
燕止:“……”
“有时候他们还会顺势比比大小,争个胜负,”樊绝笑着掀开燕止的长衫,隔着一层布料比划着握了燕止一下,“嗯……燕止哥哥似乎跟我差不多大来着……”
似乎是为了得到一个更确切的答案,樊绝的指环握着向下套了一下,下一刻,燕止便直接一脚把樊绝踹飞了出去。
樊绝“哐——”一下撞到墙上然后滑落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燕止:“你打我做什么?”
燕止从床上起身,睨了樊绝一眼,便直接出了门,显然是不想和樊绝再同塌而眠了。
樊绝有些莫名看了空荡荡的房门好一会儿,才低头笑了一声,然后缓缓踱步回了魔族。
一只小狐狸跑出来迎接了樊绝:“王上!您可算回来了!给您挑好的魅妖都堆了十多只了,就等着王上您临幸呢!魔族兴盛,就靠您的……”
“滚,”樊绝眼睛都没眨一下,“全部给我扔出去,与其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勾引我和我双修走捷径,不如把时间花在修炼上……”
小狐狸伤心欲绝:“可是双修对您来说也没有害处啊!您看,又能解决您的需求!又能让我们提升功力,这不是一举多得嘛!”
“没兴趣。”樊绝撩了撩眼皮,坐回王座,随手接过小狐狸盛上来的灵泉抿了一口。
“不信。”小狐狸边说边偷偷往下瞥了一眼。
樊绝:“……”刚刚和燕止闹完还没完全消下去。
几乎是当场小狐狸便感觉到了背后一阵凉意,他连忙移开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天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什么也没看到……”
“……”樊绝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刚刚和人打架,距离比较近……”
小狐狸鼻孔朝天:“我和村头小狼妖打架距离再近也不会这样!”
樊绝冷笑一声:“是吗?”
“……”王上又在威胁他了!小狐狸偷偷咬牙,“本来就是啊!你们难道有打得很激烈吗?”
樊绝:“没有。”
“那就是了!族里那些情况都是打到脸红脖子粗的!你们才碰一下!”小狐狸悄悄放轻声音,“肯定是你们彼此之间有意思,说吧,是哪个小妖怪?我帮王上你带过来。”
樊绝睨小狐狸一眼:“你带他过来应该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小狐狸鼓起腮帮子,“我愿意为王上上刀山,下火海……不对,王上您承认对他有意思了?”
樊绝闻言,只是瞥了小狐狸一眼,缓缓靠坐回去:“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算不算什么的,”小狐狸摇了尾巴,“不就是看想不想和他上床吗?”
魔族向来如此,原始的欲望高过一切。
但樊绝不这么觉得。
非但不这么觉得,还对魔族落后的理念表达了不认同:“野蛮。你不知道如今的人类都讲究心悦吗?枉你们总想着模仿好人类……”
“心悦?”小狐狸眨眨眼,掏出笔和纸,“王上您快说说,心悦是什么,我记下来给整个魔族传阅……”
樊绝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回想起燕止最近的表现……
“大概就是,他的眼神会想看着你,又不敢看你……”
小狐狸挠头,被这句矛盾的话给绕晕了:“什么意思?”
“写就是了。”
“哦哦,还有吗?”小狐狸一字不落地记着,顺便给笔记起了个标题——《魔族求偶圣经》。
“还有……会很喜欢和他接触,拥抱,牵手……”
“会讨厌别人和他在一起……”
“……”樊绝想着这些年来他和燕止相伴的时光,突然顿了顿,止了话音。
他看向小狐狸笔记本上的标题,突然明白过来:
他和燕止,是不是……都心悦于对方?
第102章 投琼枝 脊骨
小狐狸一边记着笔记, 一边两眼冒头光:“王上,听起来你特别特别喜欢他,那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啊……”
“也没有特别喜欢吧……”樊绝随意靠在王座上, 轻飘飘来了一句,“一般般喜欢。”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 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王上。
“而且我和他之间的阻碍太大了。”樊绝单手托腮, 轻轻垂下眸,“被发现了下场应该不会很好。”
小狐狸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我懂了!莫非是……你们这些身份悬殊!娘家父母棒打鸳鸯, 非要拆散你们……不过话说回来,能看不上我们尊贵的王上……不会是什么神族之类的吧!”
还真被他歪倒正着瞎蒙中了。樊绝撩了撩眼皮:“看起来,你平常话本小说应该看的不少。”
小狐狸挠挠脑袋,嘿嘿两声。
“他是天道用来制衡我的人。”樊绝突然开口。
“这样啊,”小狐狸没见过燕止, 思索了一番,觉得一定是个漂亮又能打的神族青年/姑娘, 难怪王上这么喜欢, “区区天道,管他的!”
“但同样,我也是制衡他的人,”樊绝轻声开口, “人类这种富有情感的种族兴盛让天地间诞生了两道过于强大的力量,天道忌惮, 却无法消灭他们。”
人间善恶不绝, 哪怕斩杀樊绝或者燕止,也会重新因为情念形成新的灵物。
最好的方法便是制衡。燕止生来至纯至善,遵循世间秩序,便被天道派来管束樊绝。
“可惜啊……”樊绝一双红眸如血河般流动, 仿佛倒映出了人间的战乱与杀戮,“人类的恶越来越盛,我的力量也渐渐有倾压之势。”
制衡的秤也渐渐往一边倾倒,变得危险起来。
天道早已暗中授意燕止,让燕止趁樊绝羽翼未丰,又对他足够信任之时重伤樊绝,遏止他继续强大下去。
“不对啊王上,”小狐狸探头,“天道告诉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樊绝笑了一声,缓缓眯起了眼睛:“因为他有了恶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樊绝感觉到了燕止身上那么一丝微弱的恶念,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大概察觉出了那点恶念里藏着妒念,执念,嗔念,还有恨念……
樊绝向来恶趣味,于是趁燕止睡着时利用这点恶念进入了燕止的识海,然后便见到了古树精将天道旨意带给燕止的记忆。
还有……燕止在樊绝睡着时,执剑站在他身旁,蹙眉看向他的一幕。
但最后燕止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半跪下来替樊绝掖了掖被子,然后便被半梦半醒的樊绝一把抓住了手臂,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燕止挣了两下,被樊绝按住,最后还是很听话地环住樊绝,闭上眼睛,与樊绝一起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哪怕每个新的一天,都会担忧不知何时天道降下神罚。
樊绝在看到这段记忆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为燕止用啊山赤金造了一只金色的耳坠,再将自己的心头血滴了进去。
从此这枚耳坠将为燕止隔绝樊绝永远的窥探,他也将永远是那个心无杂念的神。
失去一滴心头血让樊绝很长一段时间灵力都不太稳定,却恰好遂了天道暂时遏制樊绝强大的愿。
一晃便过了许多年。
樊绝汲取着人间恶念的滋养不断强大起来,天道对他的管控也愈发令他厌烦,有时候他甚至会在这件事上和燕止吵架。
他厌恶天道高高在上地操纵着他的一生。于是开始不断尝试挑战天道的底线——也是燕止的底线。
插手玄螭天劫便是其中之一。
有时候樊绝认为燕止应该会因为这些事而讨厌他,但每次被罚禁闭之后,燕止都会化作小兽偷偷进禁闭室陪他。
燕止知道樊绝怕黑。
“他大概觉得我叛逆期到了,”樊绝叹一口气,“每次都只是装模作样地凶我一下,其实还是很喜欢我。”
小狐狸:“……”这是什么?恋爱的酸臭味吗?还有王上你真的很像情窦初开的男孩偷偷扯姑娘的辫子来吸引注意力好吗?
“最近我越来越强了,他快管不住我了,”樊绝摊了下手,勾唇笑道,“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准备趁我睡觉,暗杀我来着。”
以至于每次燕止盯着他看,他都不太敢睡,就怕燕止对他下手。
反正就是不肯和燕止分开睡。
结果樊绝就发现燕止只是单独想看他而已。
“我怀疑他喜欢我,所以偷偷试了他一回,”樊绝轻笑一声,“效果嘛……”
小狐狸眼珠子下意识想要往下看,又实在是怂樊绝,最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天上:懂了。都啧啧啧了,能有多纯洁。
“那您跑什么?趁机表白牵手接吻上.床一条龙!”小狐狸恨铁不成钢地直直拍手剁脚。
“啧,用得着你说。”樊绝面色不善地睨了小狐狸一眼,“刚刚听课的重点呢?制衡,制衡不知道吗?”
小狐狸挠挠头:“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您太强了……您和他双修能帮他增强法力吗?”
“你真的是狐狸精,不是什么小猪精?”樊绝一言难尽地盯了会儿小狐狸的脑子,“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本来你用来彼此制衡的棋子突然在一起了,你觉得他们是会继续互相制衡,还是会转过头来找你的麻烦?”
小狐狸一拍脑袋:“所以是天道不让你们在一起?!!”
“差不多吧,”樊绝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灵液,“最重要的,是燕止绝不能让天道知道他喜欢我。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们的力量不会泯灭,杀死我们,也会重新诞生新的化身吗?”
但新的化身就不是樊绝和燕止了。
天道无法将这两道力量彻底消灭,所以从一开始,祂便更希望燕止能在制衡樊绝的同时教导出一只至少不作恶的魔,以此护世间长宁。
毕竟恶念化身的天魔可比燕止不稳定多了。
但如果燕止爱上了樊绝……
“天道无法允许制衡的打破,”樊绝说,“祂无法相信喜欢上我的燕止,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消灭原来的燕止,让世间重新诞生一个对我没有丝毫感情的善念化身。”
小狐狸张大了嘴:“所以天道真正想对付的人是……
“对于天道来说,在燕止的管束下,我已经比他们预想中好了太多,泯灭现在的我,重新诞生一个无法无天的新魔头有害无利,”樊绝说,“但燕止,他有了恶念,对我下不了手,甚至还喜欢上了我……”
在天道眼里,他不合格了。
“这不是卸磨杀驴吗?”小狐狸气得鼻孔直出气,“枉他作为天道,还没我们这些小妖魔讲义气呢!”
樊绝悠悠看了气得直跺脚的小狐狸一眼,轻笑道:“没关系,既然天道想要动手,我偏要让我的爱人变得无可替代。”
小狐狸愣了愣:“什么意思?”
“人间的恶已经胜过了善,即使新的善念化身也没有能完全制衡我的本事,”樊绝指尖摩挲着宝座的座柄,好半天才沉下声道,“我要让燕止,成为世间唯一能杀死我的人。”
……
樊绝闭关了。他交代玄鳞和小狐狸看好魔族之后,便一人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打坐。
他观察了一圈四周,确定不会有任何人打搅之后,才缓缓打开手心——他的手里只握着一个红色的宝石吊坠。
多年前樊绝送燕止耳坠之后,燕止其实也曾回赠过樊绝一个宝物。
那是一条长长的,坠有一颗红宝石的吊坠,被燕止亲手戴在樊绝身上时,樊绝一边把玩着燕止耳边的吊坠,一边打趣道:“不是项链吗?怎么这么长,难道是我们的燕止哥哥手艺不精,估错了尺寸吗?”
燕止眼皮也没抬,只是耐心地替樊绝了戴好了它,再一点点整理好。
“好吧,”樊绝垂着头看那条红宝石吊坠,阳光下宝石透出璀璨的光泽,看起来漂亮极了,“长一点儿也没什么,当胸链也不错……啧,魔族的小弟们会不会觉得我有什么怪癖?”
燕止闻言只是看向樊绝,莫名郑重道:“樊绝,永远不要取下它。”
燕止难得这么郑重地看着大魔头,樊绝闻言也不再嬉闹,只是勾了勾唇,轻笑着将红宝石吊坠拿到唇边,做了个半吻的姿势:“燕止哥哥送的东西,我会珍惜的。”
……
不光珍惜,樊绝还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仔细研究了吊坠的用处,最后大致猜测出来——与樊绝送的耳坠一样,红宝石吊坠里藏着燕止的灵力,用来守护樊绝,可以抵挡一次绝对致命的攻击。
特别是燕止自己的法力攻击。
大概燕止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杀了樊绝。
樊绝想了想,运用魔气一点点将吊坠里的灵力全部都逼了出来。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燕止放进吊坠里的灵力多到吓人,樊绝简直难以想象燕止在放进去这些灵力之后虚弱了多久。
明明他的力量都要盖过燕止了,燕止不想着保全自己,甚至还为了他伤了本源。
樊绝心间一时五味陈杂。
他将吊坠中的法力全部抽出来,再无休无止地释放出自己的灵力,让这两股法力融合在一起。
他要为燕止做一把无比强大的神剑。
强大到让所有人忌惮;强大到能斩灭一切;
强大到能够杀死——天魔樊绝。
金色与红色的法力交织在一起,缓缓凝结出一把神剑的模样。
樊绝蹙眉看着眼前的金红色虚影,哪怕有再多再强大的法力,想要能够完全克制他自己,就必须要用他身上最强大的部位铸造剑身。
魔角吗?
樊绝想,不够。
他凝视着那团虚影,突然招手将它们凝聚在了自己手中,然后绕过手,指间缓缓地从背后拔出什么。
这是一个拔剑的姿势,但拔出的不是剑。
樊绝在抽出他的脊骨。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但樊绝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始终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只是无比坚定地一点点抽出脊骨。
每抽出一分,金红色的灵力便与之融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一把剑身的模样。
有冷汗从樊绝的额角流下,剧烈的痛苦让他微微垂下了头,目光便落向了燕止送他的那枚美丽而耀眼的红宝石吊坠。
像燕止的眼睛,也像他的眼睛。
明明如此痛苦,樊绝却在这一刻蓦地笑出了声,他用另一只手缓缓捡起了那枚吊坠,无比珍惜地捧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送他坚不可摧的盾,他便送他无坚不摧的剑。
第103章 巧隙错 地道
樊绝怀里抱着一把散发着金色剑气的神剑, 凌厉的剑锋被收入黑金色的剑鞘,于低调沉敛中又透出几丝张扬来。
就像是既融合了燕止的性格,又透露出一点樊绝的特质, 让人觉得矛盾又危险。
但樊绝此时只是倒在地上,像抱着什么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抱着这把剑。
好疼。樊绝想。
自诞生起, 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汗珠从他的额角划落,滴在了神剑的剑柄之上。樊绝半阖着的眼睫颤了颤, 费力地动了动手,就指尖抵掉了那一滴汗珠。
要快一点把这么剑送给燕止,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不对,他不能让燕止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如果燕止知道了神剑是用他的脊骨做的, 一定会心疼他心疼到偷偷哭的。
好吧,燕止应该不会哭来着。
总之, 就是会特别伤心就是了。
而且他失去了脊骨, 连动都动不了,被人抬着走多难看,还是托小狐狸送出去好了。
樊绝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天魔不死不灭, 一条脊骨而已,休养百十来年就能恢复……
等等, 百十来年?
他难道要躲着燕止几十上百年, 直到重新长出脊骨?
不行啊不行啊,他不想和燕止分开这么久。
樊绝这样想着,尝试着操纵一点法力,强行把他的身子托起来。
黑色的魔气环绕着他的身体, 强行托起他的躯壳,樊绝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有用!
樊绝眼睛一亮,再度尝试着让自己向前一步!
结果强大的法力带着他直直往前蹦了一下。
樊绝:“……”什么意思?告诉燕止他出去浪了一趟回来变成僵尸了吗?
樊绝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尝试更加精准地操纵自己的灵力。
先用灵力支起自己的身体,再抬起左脚,灵力带着身体往前仰——
“扑通”一声,樊绝直接摔了下来。他没什么表情地躺在地上,只是缓缓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疼。
每动一下,整个身体就像被暴力拆开又重组起来一般疼。
这副模样该怎么去见燕止?
樊绝艰难地撑起身体,刚想继续动作,突然便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带着点冷意的声音:“樊绝。”
樊绝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找个地方躲起来。
“樊绝,知道你躲在了魔宫。”
那道声音再度传来,樊绝愣了愣,反应了过来,燕止是在门外与他传音。
啧,樊绝怀疑自己疼傻了。
“你离开太久了,我需要找到你,”燕止顿了顿,问,“是在哪里捣蛋了,不敢回来?”
樊绝觉得自己完全被看扁了,怎么在燕止印象里他就只会成天上房揭瓦吗?
“没有。”樊绝也传了道音出去。
“没有?”燕止似乎对这句话抱了点怀疑,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那就跟我回家。”
樊绝怔了怔。
回家。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
好半天,樊绝闷闷开口吐出两个字:“不行。”
门外的燕止似乎也因为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樊绝向来很黏他,几乎很少拒绝这样的要求。今天却……
“因为我……之前半夜离开的事生气?”燕止似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了一点儿,他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樊绝,不能随便碰别人的……是我以前没有教过你。”
“你不是别人。”樊绝躺在地上抱着剑,继续闷闷地开口。
“不一样樊绝,”燕止轻声道,“只有互相心悦之人,才能做这种事。”
“哦,你不让我碰,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樊绝把剑抱着怀里,盯着它,就仿佛盯着燕止一样一字一顿道,“也是,我这么麻烦……”
“你不麻烦。”燕止否认,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悦的喜欢不同于樊绝口中的喜欢,最后只是告诉樊绝,“樊绝,天道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太久,你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樊绝蹙了下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
燕止向来言出必行,他说要等樊绝,一定会等樊绝。
樊绝闭着眼睛,能分明感觉到门外燕止的气息,燕止就这么一直站在外面等他。
樊绝有些心烦地把手里的神剑抽出又重新放回去:啧,他的身体就不能一天之内就好起来吗?
他养个百来年的伤,燕止就这么站在门外等他百来年吗?
樊绝决定开溜。
他想了想,召了小狐狸过来。
……
燕止垂着眸,抱臂靠在魔宫外的石壁上休息,偶尔有魔族恰好经过这里,或是好奇或是觊觎地打量这位浑身散发着神族气息的青年一眼,又马上会被青年带着冷意的眼神震慑住,灰溜溜地离开。
燕止对此也不以为意。
直到一只小狐狸摆着尾巴,走向了樊绝魔宫门口。
燕止蹙了下眉:樊绝这几天来一直谁也不见……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下一秒,魔宫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一个缝,一道魔气一把捏住小狐狸,直接把他给带了进去。
燕止愣了一下。
显而易见,樊绝只欢迎小狐狸进去。
魔宫内的声音被大门隔绝开,燕止垂下眸想了一会儿,突然往魔宫外走了两步,随手抓住了一只小雀精。
雀精吓得瑟瑟发抖:“大……大大大大人……”
燕止面无表情地看了雀精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那只小狐狸,是樊绝的什么人?”
雀精一脸懵:“什……什么人?”
燕止眉心微蹙,重复了一遍:“我问你,那只小狐狸和樊绝是什么关系?”
眼看面前的神族脸色越来越冷,被吓傻的雀精连忙强迫自己的脑袋高速运转起来:“小……小狐狸,对!他是替王上挑选合适的双修伴侣的……”
“双修?”燕止顿了顿,想起来了从前樊绝床上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身上布料很少的小妖怪们。
那时樊绝明明是拒绝的。
所以现在,樊绝是不想拒绝了吗?
樊绝毕竟已经是成年魔了,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何况前几天樊绝才刚被惹起了火……
燕止的那双金眸很轻地颤了一下。
他是不是,就要失去樊绝了?
燕止有些茫然地望了紧闭着的魔宫大门一眼,又缓缓走出石道,看向一望无垠的蓝天。
他已多次对天道的旨意置若罔闻,不肯对樊绝下手。
天道已经对他不满起来。
前段时间古树精已经传来了命令:再不动手,天道要么对樊绝动手,要么就会对他动手。
他不能喜欢樊绝。
一旦喜欢上樊绝,维系着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压下来,天道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但他接受不了樊绝喜欢上别人。
燕止抬眸,目光落上遥远的天际,好半天,他突然喃喃自语道:“是不是,只要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
樊绝吩咐小狐狸把神剑带走了。
他盘坐在原地,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百无赖聊地弹了下地上的石子。
之后小狐狸会按照他的吩咐想办法把神剑交给燕止,如此强大的灵器,燕止一定会认为是天道送他的礼物。
至于天道……樊绝嗤笑了一声。
天道一定会默认下来这把剑的由来。毕竟,能如此克制樊绝的神剑,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法宝。
这把神剑由燕止和樊绝的灵力所铸,樊绝确保了他只能为燕止一人所用。
从此,燕止便真正成了世间唯一能杀死他的人。
听起来似乎挺不错。
樊绝想,如果有一天一定要死的话,他只愿意死在燕止手里。
之后嘛……樊绝往后望了望,魔宫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出口,他准备先出去避一阵子养伤,再回去见燕止。
好想抱着燕止睡觉。
樊绝这么想着,使用法力打开了魔宫后面的地道。目前的他移动有点困难,他费力操纵了身体好一会儿,才轻喘着移动到了地道口,刚要操纵魔气把自己给搬进去,耳畔突然又响起了燕止的传音。
“樊绝,能聊聊吗?”
樊绝身形一顿,靠在了地道入口旁边的墙上:“嗯?有事?”
“嗯,”燕止应了一声,问,“小狐狸还在里面?”
樊绝愣了愣,不知道燕止突然提起小狐狸干什么?但毕竟小狐狸手里还拿着神剑,樊绝不太想透露他的行踪:“在,怎么?”
燕止那边似乎又顿了顿,好半天才继续开口:“别留下他,樊绝。”
樊绝:“?”
“别和他做那种事,”这次燕止说得更直白了一点,“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
樊绝完全没弄懂燕止的意思,那种事是什么事,又是什么和他和我的?
“嗯,你继续说。”樊绝一边封神回应了燕止一句,一边偷偷瞥了一眼离他不过半寸的地道口,下面看起来挺深的,如果对平常的他来说完全小菜一碟,但现在他失去了脊骨……”樊绝,”大概是以为樊绝想要他表白得更诚恳一点,燕止顿了顿,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口:
“从诞生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我不会有凡人的情绪。并不在意这一点,并且认为这对我来说很方便。”
“直到我把你捡回来。”燕止的嗓音如同涓涓流下的冷泉一般,“你确实是一只小魔王,很能闹,很能折腾,也很耍赖。”
樊绝心虚地咳了一声:“有吗?”
“但和你相伴的时光里,我感受到了许多生动的情绪,”燕止娓娓道来,“它们有些还不错,有些却让人感到烦恼,但无论怎样,它们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
和燕止过往那些枯燥的、孤寂的岁月完全不同。
樊绝探向地道的一只脚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向门口,他突然明白过来,燕止大概要对他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直到有一天,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浮现在了我的心头,”燕止轻声道,“我开始在意你看向我的目光,开始在意你的每一次触碰,开始在意你心里对我的看法,甚至……开始在意你和他人的接触……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应该叫做嫉妒。”
樊绝张了张唇:“你……”
“我之前说过,那种事需要彼此心悦才可以做,”燕止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得如同冷湖的湖面一般,但说出的话却翻起了樊绝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只需要你考虑好了,你就可以做任何事。因为我早就有了答案——
樊绝,我心悦于你。”
樊绝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又再次抬头看向燕止的方向。
奇怪,天魔也会生病吗?为什么他的心会跳的这么快?
会不会坏了?抽出脊骨的后遗症还有这个吗?
但眼下樊绝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下意识抬步,想要奔向燕止,但又马上想起来要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
于是刚要向前推动他身体的法力又猛地向后一缩,适应不及的樊绝整个人身体一歪,一脚踏入了悬空的地道入口。
“砰——”
一道巨大的声响从魔宫内传来,燕止整个人一愣,以为樊绝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危险,当机立断直接使出法力,强行移开了魔宫大门,快步冲了进去。
“樊绝!”燕止三两步越过去,却在见到眼前的景象时突然愣了愣。
哪里还有樊绝的身影,只有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地道口正大敞着展现在燕止眼前,显然是刚才使用过不久。
燕止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俯视着深不见底的入口。
樊绝,居然在听了他的表白之后,直接跳地道逃了。
第104章 死局至 繁星
樊绝摔完之后, 其实还在地道下等了一阵儿。
可怜他堂堂魔头,一朝失去脊骨,不仅摔下了地道, 还……
还爬不上去。
樊绝靠坐在地道的石壁上,思考着如果燕止下来了, 他是装身体完全没事不让燕止担心呢, 还是干脆扮可怜趁机招燕止心疼呢?
好像都挺不错。
樊绝这样想着,等啊等, 等啊等,等到天黑他的燕止哥哥还是没下来找他。
樊绝心情颇不爽地招来了玄鳞,向他问燕止的动向。
“燕止啊,”小黑蛇得意洋洋昂起头,“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啊!是不是没抓到您!我就知道, 以王上的本事……”
然后他就看见樊绝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太清楚,燕止向来行踪不定, 要我去帮您找吗?”
樊绝眉心微蹙, 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黑蛇小心翼翼地探头:“王上?”
“算了,”樊绝嗤了一声,低下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只轻声喃喃了一句, “不让他担心也挺好……”
“王上您说什么?”
“啧,没说什么, ”樊绝抬起头, 吩咐玄鳞,“替我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我要闭关养伤。”
“养伤??!!”玄鳞瞪大眼睛,赶紧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樊绝, 发现樊绝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就没挪过地方,显然身体已经动不了了,“王上!谁干的?我替您去……”
“别废话,赶紧找地方。”
小黑蛇点了下头,光速从地道外找了个拖车过来把樊绝放了上去,然后哼哧哼哧地把樊绝搬到了一处隐蔽僻静的洞穴。
“这里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很安全,”玄鳞拍拍胸脯,“王上您放心,我就在附近守着您,不会有人进来的。”
樊绝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
玄鳞点了点头。
樊绝看着玄鳞缓缓移动巨石,封闭了洞穴,然后找了块平坦的石块坐上,阖上眼打起坐来。
他要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好起来,或者至少能看起来“安然无恙”。
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燕止面前,告诉燕止,他也喜欢他。
下一次见面,他想要一个吻。
樊绝想。
……
再后来,神族燕止得到一把神剑的消息传遍了灵界,也就在同一时间,天魔樊绝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有传言说,神剑的出现打破了樊绝和燕止这二位世间至强之间的平衡,于是两人分道扬镳;也有人说,神剑便是天道赐予燕止,专门用来克制樊绝,阻止他为非作歹的法宝;还有人猜是燕止得到神剑后直接不装了,直接对樊绝大打出手,曾经不可一世的天魔,如今已生死未卜。
这些传言,樊绝并不太清楚,也不甚在意。
他只是藏在洞穴之中,没日没夜地修炼着。脊骨无法短时间内再生,樊绝最后只能尝试使用法力重塑一根暂时的脊骨进行替代。
哪怕这会让他虚弱很长时间,哪怕将法力一缕缕填入脊骨的空缺,无异于在经历一遍蚀骨之痛,但至少,他很快就能见到燕止了。
樊绝痛到极致时,就这么安慰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痛到几乎快失去意识的时候,燕止又来见他了。
其实对于燕止而言,找到他并不难,只有想找和不想找而已。
依旧是隔着一块巨石,但这次燕止的声音莫名地冷,像凝结了的寒霜一般:“樊绝,你以为一条小黑蛇拦得住我吗?”
樊绝当然不这么认为,事实上连现在的他都已经拦不住燕止了。
他强行撑起自己的身体: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塑好那根假脊骨了。
不能让燕止发现。
樊绝下意识想逃。
但燕止仿佛是已经知道了樊绝的想法一般,只是冷声道:“你没必要逃,樊绝,之前是我逾矩了。”
撑起身体的那只手一下失力,樊绝摔在了地上,他强行撑开眼皮,努力发出声音:“你没有……”
“你就当作是我为了驯服你使出的招数好了,”燕止打断他,“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应该知道,我得到了一把神剑。”
樊绝一点点阖上眼皮。
好疼。
“我有了足够杀死你的力量,”燕止说,“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就当作我不想再和你虚与委蛇。”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燕止顿了顿,还是道:“你也可以当做我不想杀了你。我们不见面,对彼此都好。之后我会离开这里去云游修行,大概会离开很长时间,百年、千年、甚至更久。”
樊绝眼睫颤了一下。
“但你不许去做恶,“燕止继续道,“也少一点恶作剧,否则哪怕我不在,也会有别的人惩治你。”
别的人……什么意思……
樊绝迷迷糊糊地想着:燕止不要他了吗?
“不过临走之前,你我可以再见一面,”燕止轻声道,“你放心,我现在并不熟悉这把神剑,不会贸然对你动手。”
但樊绝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蚀骨的疼痛让他直接昏睡了过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是恍恍惚惚地想着,燕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这么多违心的话来骗他。
大骗子。
燕止最终也没有等来樊绝的回应,他沉默了良久,只是轻声开口:“好吧,那就不见。樊绝,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要乖一点。”
樊绝没能听到这句话。
……
十日之后,樊绝用法力重塑了新的脊骨,黑色的魔气一点点消散,樊绝缓缓睁开眼,然后伸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骨。
控制力不错,樊绝想。
虽然相比真正的脊骨脆弱了一点,但替代一阵儿也不是不行,当务之急是去找到燕止。
樊绝走到门口,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他顿了顿,从地上捡起来一瓶灵液。
好像是之前玄鳞送进来的,他当时已经疼得迷迷糊糊,便让玄鳞随手放到了一旁。
瓶身底部是专属于燕止的灵纹,樊绝没怎么思索地就打开了瓶塞,往手上倒了两滴。
紫黑色的毒气缠绕在了樊绝的手上,一点点腐蚀着他的皮肤。
樊绝挑了挑眉,下一秒黑色的魔气从他的手中显现,直接将这点毒气吞噬殆尽。
樊绝喊了声:“玄鳞。”
门口的巨石被缓缓推开,一只小黑蛇“嗖”一下窜进了洞里:“王上!”
樊绝把灵液随手抛给玄鳞:“谁给你的?”
不是问是不是燕止给的。
“……您就当我自己给您找来的,”玄鳞答应了大哥不说出灵液的来历,“您这么问是有用吗,要不要我再想办法给您拿几瓶……”
“哦,你大哥给的,”樊绝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下的毒还挺重。”
“什么?!”玄鳞差点跳了起来,他在地上蛄蛹了两圈,最后一脸视死如归地爬起来,“王上,是我没有仔细分辨灵液的真伪,您要罚就罚……”
“账下次再算,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樊绝头也没回地往外走,“你知燕止去哪儿了吗?”
玄鳞摇了摇头。
樊绝蹙起了眉。燕止之前特意过来找他,又说了那些装作绝情的、奇奇怪怪的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现在就要去找燕止。
玄鳞看着樊绝化作一抹红光飞远,连忙大喊:“王上!王上您要去哪儿啊……”
红光划越了天际,只剩下一条小蛇拼命的呐喊。
……
再后来,玄鳞没能等到樊绝,只等来了王上一段匆忙留下的传音:
我要去引雷谷一趟,魔族事宜交给你和族里的大妖处置,如果我没回来,也不必再等我。
玄鳞收到了这段传音之后上蹿下跳,拼命摇着身旁的小狐狸:“你说王上什么意思?不会出事了吧?”
小狐狸只是一边翻着各种话本小说,一边在一本笔记上不停写写画画着:“哎哎哎,别摇啊,以王上的实力能出什么事儿?说不定只是不想天天管魔族的麻烦,和心爱之人私奔去了。”
玄鳞瞥一眼小狐狸手上的笔记:“《魔族求偶圣经》,不是,你一天到晚捣鼓的啥啊……”
“你懂什么,”小狐狸一把夺回笔记,“这都是王上教的,我再根据人类话本故事丰富一下,以后我们魔族就不再是只知原始欲望的野蛮种族了!”
玄鳞眨眨眼:“什么意思?”
小狐狸努努嘴,把笔记抱回怀里:“意思就是——”
他们也会像王上一样,学会爱一个人。
……
“什么意思?所以是天道把你引去了引雷谷,降下雷劫欲置你于死地?”洛星野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一瓣西瓜,一边啃着瓜瓤一边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然后你就被封印了?”
“天道的目标不是我,”樊绝摇了摇头,轻声道,“是喜欢上我的燕止。”
燕止在天道下了最后通牒之后仍不肯对樊绝动手,作为惩罚,燕止须在引雷谷承受雷劫。
“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想劈散燕的神魂。祂想让燕止忘了我。”樊绝说,“哪怕燕止有了神剑,但只要他爱上我,在天道眼里,燕止就始终有与我沆瀣一气的可能。祂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燕止又是唯一能杀死樊绝的人。
所以天道需要燕止忘了对樊绝的所有感情,重新成为祂制衡天地的一枚棋子。
如樊绝与燕止这类至强的灵物,记忆始终伴随着灵海而生,除非神魂有损,否则绝不会遗忘任何记忆。于是天道便汇聚天地灵力,造了场滔天雷劫作为惩罚。
“我去,这也太……”连洛星野这一刻都觉得樊绝和燕止太可怜了,“那为什么最后是你……”
“因为我为了阻止这场雷劫,不惜与天道为敌。”
……
引雷谷。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白光几乎掩去了天地的风光,疯狂的雷劫一道又一道劈下,却全部被立于风暴中心的红眸男人尽数挡下。
燕止的长发在狂风中被吹散,他一手挡住疯狂呼啸的狂风闪电,另一只手尝试去触上樊绝:“樊绝,离开这里!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樊绝身抗天雷,闻言只是嗤笑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没关系?你想把我忘了,你告诉我这和我没关系?”
“樊绝,天道旨意不可违,你现在是在干涉我的因果,”燕止的声音夹杂在雷暴之中,“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听话!”
“收手?”樊绝强大的灵力直冲云霄,居然直接攻向了天穹,一双血眸里全是压抑的疯狂,“我不光不收手,还要逆天而行!祂以为祂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从诞生起,我就要在他的眼色下苟活,到现在又想把我们分开,燕止,你不恨吗?反正我是恨极了他,就算今天不动手,也总有一天……”
“住口!”燕止拔出神剑,指向樊绝,眸里也终于生出寒意,“从你诞生之日我就告诉过你,若逆天而行……”
“你就亲手诛杀我,”樊绝笑着开口,“我知道,天道的旨意嘛……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两全之法吗?今天你和我,总有一个不得善终。”
轰隆的雷鸣降下,燕止在这一刻听到了天道的意旨:
即刻诛杀樊绝。
好一场死局。
燕止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的额间神纹浮现,那双摄人的金眸里亮起璀璨的金光,神剑剑意凝聚,指向樊绝:“樊绝,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收手。”
樊绝置若罔闻。
燕止必须阻止樊绝,他不再犹豫,带着强大金色神力的剑气竟然在顷刻间劈开了雷暴,摧枯拉朽般斩向了樊绝。
樊绝不闪不避,只是抬手凝聚魔气,便要硬扛下这一剑。
然而下一秒,剑意便斩开了强大纯粹的魔气,直接穿透了樊绝的身体!
雷鸣刹那间停止,燕止几乎愕然地站在了原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樊绝身上的魔气一点点开始消散,他缓缓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化为虚无。
他做的剑,看起来强大过头了。
挺好的,就算千年后有新的天魔,也没办法再欺负燕止了。
樊绝低头笑了一声。
用灵力塑好的假脊骨被神剑生生斩断,樊绝再也没法维持站立,从空中直直坠了下去。
“樊绝!”燕止飞奔了过去,几乎半跪着接住了樊绝,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也没有这么失态过,整个人颤得几乎握不住怀里的人。他的指尖颤抖着触上樊绝项间的吊坠,“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有吊坠……”
“啊……这个啊……或许是……神剑……”樊绝努力撑着眼皮,轻笑着开口,“还有……神剑的……主人……太强了……”
燕止只是摇头,拼命将自己的灵力汇入樊绝的身体:“樊绝,不会有事的,别……别睡,樊绝……”
到最后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哭腔。
樊绝感觉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眼皮上,叫他睁不开眼。不知道是天上下了雨,还是……燕止居然也会流泪吗?
樊绝心想:还是不要流泪好了。
他舍不得。
其实他也有点舍不得离开燕止。
要是,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睡起来,就会再看到燕止。
他想要一个早安吻。
……
樊绝的身体一点点化作红色的光芒,消散在天地之间。
神剑的主人沉默良久,突然拿起神剑,插入地中,紧接着,强大的金色灵力以神剑为中心辐射开来,无休止地散于整片天地。
强大的灵力将樊绝散落的魂魄一点点召回,强行汇聚在燕止手里的红宝石吊坠中。
不够。
聚集散魂之人的魂魄,燕止的灵力不够。
但他只是不计后果地释放着灵力,直到的他身形变得虚散起来。
居然也是灵力将尽,魂飞魄散之兆。
救不了樊绝,他便陪樊绝一起归于天地之间。
樊绝一个人会怕。
乌云消散,太阳从天边露了出来。阳光熙熙暖暖地洒在了大地之上,也洒在了燕止的身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红色的灵力汇聚在了燕止手里的吊坠中。
天道出手了。
或许是樊绝和燕止同时死去与祂一开始的目的相悖;也或许是突然有那么一点后悔失去了一只被教得不那么坏的天魔;
一切都和祂所谓的大局有关,也或许藏在和煦的阳光里的,有那么一点的心软。
最后一丝魂魄注入红宝石吊坠,紧接着吊坠散发出光芒,一只蜷缩着的黑色小兽躺在了燕止怀里。他抱着手里一枚漂亮的红宝石,无知无觉地闭着眼睛,轻轻地打着呼。
燕止垂下眸,轻轻摸了摸小兽的脑袋。
身后是拐杖一下下敲打的声音,古树精缓缓走到了燕止身后,叹了一口气:“燕大人。”
燕止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抱着怀里的小兽。
“天道格外开恩,留了他一条性命,”古树精轻声道,“只要往后您多行善事,以功德将他蕴养于天穹之中,他总会有苏醒的那一天,只是……”
神魂有损者,会失去一切记忆。
原来如此,一切都在天道的掌握之中。
燕止的眸里尽是冷漠。
“您先不要生气,”古树精连忙道,“我这里有一个新的,与天道之间的赌约,您要试试吗?”
燕止没说话。
“世间的善早已抑不住恶,事到如今,不得不说,您和樊绝确实是最适合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情念化身,因为这把神剑,您是唯一能制衡天魔的善念化身,如果不爱上樊绝,一切都是刚刚好。”
树精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如果,樊绝这一生没能经受住考验,最终选择了逆天而行,实在令人扼腕。那不如这样,千年后,樊绝会有崭新的一生,依旧由您教导管束。这次我们打一个赌,天道会给你们一场考验,如果樊绝能成为天道认可的人,天道便放过他。”
“考验?”这次燕止开口了,他的声音发寒,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何其可笑,他们将他和樊绝逼得如此境地,到头却说考验。
但燕止没有选择:“什么是天道认可的人?”
“天行有常,四时有序。”古树精摸摸胡子,缓缓抬头看向一望无垠的天空,“千年后是人类的世界,届时如果樊绝能遵循天地秩序,人间法则,便算是通过了考验。当然,燕大人,这也是对您的考验,不可徇私。”
“最后的结果不也由祂定?”燕止冷声道,“如果天道又像今天一样……”
“您没有选择,大人。”古树精轻声道。
气氛陷入了沉默。
良久,燕止缓缓开口:“好。”
……
后来,燕止将沉睡的小兽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天穹之中蕴养,自己则独自入世,按照天道的旨意加入缉妖司——也就是异管局的前身。他独自经历了无数日夜,任凭世间斗转星移,只是日复一日地积攒那怎么也攒不够的功德。
千年,世间灵力枯竭,无数的天地生灵化作了人间的风雨与繁星。
而燕止总是看星星。
他会在想,诸天繁星,哪一颗是樊绝。
第105章 探真心 伪装
樊绝嫌弃密道里那间囚室环境太差, 索性带着人回了燕止家。
作为一只好魔,连监狱也要给老婆最好的。
虽然这座牢狱本来就是燕止的手笔。
樊绝把燕止安顿好,施施然走出囚室, 恰好看见洛星野正躲在葫芦旁偷偷地哭。
他挑了挑眉,把洛星野连人带葫芦一起拎起来:“怎么?把你塞葫芦里委屈你了?”
“才不是因为这个!”洛星野抱紧悬空的葫芦, “快把葫芦放下来!”
樊绝随手又把葫芦抛了出去。
“哎哟, ”洛星野狠狠摔了个屁股墩儿,他龇牙咧嘴地摸了摸屁股, 指着樊绝没好气道,“枉我还为了你和燕大人的凄美爱情故事偷偷流泪来着……”
“是吗?”
“是啊!”洛星野边点头边抹泪,“可恶的天道,就这么戏弄相爱的小情侣……”
“戏弄,”樊绝若有所思地看了洛星野一会儿, 突然问,“如果你发现, 你的一生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你准备怎么办?”
洛星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吗?那还能怎么办?能报仇就报,报不了就跑,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这样啊,”樊绝打量了洛星野的表情一会儿, 最后还是没有把对洛星野那位所谓师父的怀疑说出口,“那你也没必要觉得我可怜, 千年前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去引雷谷之前我就大概猜到了天道设局的目的……”
“那你不怪燕大人失手错杀了你吗?”洛星野探头问。
“我怪他做什么,”樊绝轻笑了一声,垂下眸,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最后只是轻声道,“我只觉得心疼。”
心疼他的大审判官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了千载岁月。
“那你……为什么把燕大人抓起来?”
“他太害怕了,”樊绝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放轻了,“他在千年前亲眼见过我魂飞魄散,已经没办法再违逆天道一次,所以才和天道做了这样的交易。”
洛星野愣愣地点头。
“但我不愿意,就算暂时完成了交易又怎么样?”樊绝嗤笑一声,“我怎么就能确定祂不会在日后反悔?只有拥有绝对胜过天道的力量,才能……”
“哎停停停!”洛星野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的想法和天道一模一样啊?天道不也是觉得,就算你现在好好做魔,但只要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危险,所以才不肯放过你……”
樊绝与天道从不相信彼此,所以注定只有无休止的战争。
“因为真正值得忌惮的,从来只有力量啊,”樊绝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开口,“什么信任,什么交易,都是空谈罢了。千年来,天道相信的不也只有力量的制衡。”
“但祂不也觉得,燕止对你的爱打破了制衡,所以才会想要清除燕止的记忆?”洛星野小脑袋高速运转,“换个思路想想,有没有可能,真正制衡你的是别的东西?比如……”
比如樊绝对燕止的爱。
樊绝挑了下眉,对洛星野未出口的话不置可否,只道:“总之,我不想让燕止为难,就把他先关起来了。这样也不错,万一我失败了,至少不会殃及他……”
洛星野叹了口气:“万一你失败了,燕大人该多伤心啊!”
“所以我尽量不失败,”樊绝轻笑着开口,“千年前我也不一定是完全去送死来着,不过……”
樊绝顿了顿,看向洛星野:“最近燕止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怎么奇怪?”
“我以为他会生我气来着,”樊绝思索着开口,“都做好被他打一顿的准备了。但他最近特别乖……”
洛星野做梦也没想到“乖”这个字会被用到大审判官身上:“你确定?”
“不吵不闹,也不打我,”樊绝回想了一会儿,“还主动让我用魔纹标记了他……啧,本来我不想做这么随便的魔的,但有了完整的魔纹,我能更好掌握燕止的动向,所以才……”
“得了吧,”洛星野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没忍住就没忍住,不用找这么多借口……”
樊绝睨了他一眼:“别忘了,你能不能回自己的身体,还要靠我……”
“咳咳,那可是大审判官哎,谁能忍得住啊!”洛星野一脸谄媚地飘向樊绝,“人之常情,情理之中,顺其自然,理所当然……”
樊绝面无表情地看了洛星野一会儿,直看得洛星野脊背发凉才缓缓开口:“你最近好好躲在葫芦里面,我会召集妖魔大军进攻异管局,你可别溜出来成了哪个小妖魔的盘中餐。”
“进攻异管局?!”洛星野瞪大眼睛,“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异管局里的人类!”
“给幕后人和天道做做样子而已,”樊绝摊了下手,“幕后人的真正目的尚不知晓,但能确定的是,我,燕止,幕后人和天道都在这盘棋局里,至于鹿死谁手,那就拭目以待咯。”
……
一天后,妖魔大军集结于燕止的别墅之外。
樊绝没让它们进门,只让他们在别墅外的草坪上稍作休息。毕竟燕止的房子,樊绝同样拥有很强的占有欲,能让洛星野的魂魄待在客厅里已经很给面子了,让那群小妖魔进来,还不把燕止的房子直接给掀了。
别墅外是小妖魔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樊绝瞥了眼窗外,看见玄鳞带领着一群小弟们呐喊着进攻口号:
“打倒异管局!打倒人类!打倒天道!夺回魔族失去的一切!”
响亮的口号穿透了云霄,要不是樊绝在别墅外提前设了结界,哥几个估计明早一起上新闻。
樊绝面无表情地关紧了窗户,打开了走廊的密道。
这么大的声音,燕止也该听到了。
樊绝穿越长长的密道,站在了囚室的门前,握住了门把手。
“哐当——”一声,门把手转动,门锁被打开,大门缓缓被推开,大审判官的身影一点点映入了樊绝的眼帘。
燕止的手上脚上都戴着铐链,他没睡在那张温暖舒适的床上,而是半靠在冰冷的铁栅栏旁,低垂着的长发掩住了燕止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樊绝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啧,重塑的身体就是不好用,心脏老是会出点毛病。
樊绝缓缓走近燕止。
一直到他站在栅栏旁,燕止依旧也没什么反应,樊绝半跪下去,越过栅栏的间隙去碰燕止的脸,才发现燕止睡着了。
下巴被樊绝的手指托起,樊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燕止宁静的、平和的睡颜,好半天才低笑了一声,喃喃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他就这么盯了燕止的睡颜不知道多久,才轻轻把燕止的脑袋放下来,然后打开了栅栏上的封印,走进了囚笼。
樊绝走到燕止身旁,半跪下来把大审判官抱了起来,再轻手轻脚地准备将他放回床上。
然而就在他俯身准备放下燕止的一瞬间,环在樊绝后颈上的手突然使力,直接把樊绝往下拉,同时一双长腿环住樊绝的腰,一个擒拿将樊绝狠狠摔了下去。
“哗啦哗啦——”铁链与镣铐的声音疯狂地响动,樊绝下意识单手撑住了身体,另一只手直接按住燕止的脖颈就把他往床上按,铁链被剧烈的动作幅度一并带动,紧接着樊绝就绊到了一条不知道连在燕止哪儿的铁链,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彻底摔在了床上。
室内寂静了一刻。
好半天,樊绝才缓缓撑起脑袋,放在燕止颈间的手改掐为触,指腹缓缓摩挲起燕止颈肩刚刚被掐红的肌肤,他偏头看了一眼仍然用双腿夹着他的腰的燕止:“一定要用这个姿势吗?”
“普通的擒拿姿势而已,”燕止缓缓放开了钳制,带动着踝间的铁链又一齐响动了起来,“某只大魔头想到什么了?”
樊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还能想到什么?昨天他和燕止用一模一样的姿势……
“所以呢?”燕止抬手,用指节触了触樊绝的颊,“不准备负责吗?樊绝。”
樊绝眯了眯眼,一点微光从他的红眸中划过,与此同时,燕止身上的魔纹突然发起烫来,漂亮而复杂的纹路变得更加艳丽。
“负责。”樊绝缓缓开口。
“哦?似乎没有把恋人用铁链铐起来的道理,”燕止抬眼看着樊绝,“所以我是你的什么?暖床奴吗?”
“我说过了,你还要考察,”樊绝抬起燕止的下巴开口,“你知道的,喜欢我的人有很多。”
燕止盯了樊绝一会儿,身上发烫的魔纹让他不自觉对樊绝有了点依恋感,于是下意识凑得近了一点,偏头看向樊绝:“他们身上也有魔纹吗?”
樊绝眨了眨眼。
他感觉他要被老婆萌晕了,只想现在就立刻把燕止绑回魔族,做他唯一的魔后。
“可能没有,但是……”
“根本没有其他人,对吗?”燕止轻轻睨樊绝一眼,“骗我做什么?樊绝。”
樊绝“腾”一下站了起来,脸跟脖子跟一起红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燕止在见过古树精之后一下变聪明了这么多,什么都骗不过了。
“总之你还在考察期,”樊绝徘徊了一圈,最后丢下了两句话,“你不信任我,就当不了我的魔后。”
“信你什么?”燕止抬眼看向樊绝,“装这么久,又是囚禁又是装花心大萝卜,又是对我恶语相向,不过就是想着,如果争不过天道,生死道消,至少我不会那么伤心,是吗?”
樊绝眨了眨眼地抬头。
便听到他的大审判官继续开口:“那现在我猜出来了,某只魔头准备怎么办?”
第106章 拘魂塔 锁魂
“什么怎么办?”大魔头全身上下最硬的地方就那俩, 全用在大审判官身上了,“一切只是你的臆想而已,大审判官还是不要对我带有什么滤镜比较好。”
燕止只是神色平淡地看着樊绝。
“……”樊绝被燕止盯了一会儿, 不自觉移开了眼神,“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难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对抗天道?”
燕止很轻地挑了下眉, 樊绝刚刚才说是他在臆想, 被他盯了一分钟之后就变成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意志有够不坚定的。
“说不定会,”燕止淡淡开口, “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樊绝动也不动地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口:“能再说一遍吗?”
燕止举了举自己被铐住的双手:“放了我就再说一遍。”
樊绝沉下眸。
诡计!都是诡计!都是老树精给燕止出的诡计,他绝对不会上当!
“不放,”樊绝斩钉截铁道,“谁信你‘说不定’, 我已经决定好了,等我向异管局和天道报完仇, 就把你带回魔族做压寨夫人, 到时候想怎么弄你怎么弄你。”
燕止碰了一下手上的铐链,轻飘飘来了一句:“你现在也想怎么弄我怎么弄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樊绝抓住燕止的领口, 一把提起燕止,直接封住了燕止的唇。
燕止配合地搂住樊绝的后颈, 回吻回去。
津液交缠的声音再度在囚室里响起, 铁链缠绕在二人身上,将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
感受到大审判官故意用舌尖挑逗他的唇,樊绝也故意很不客气地咬了下燕止的舌尖,在燕止因为痛意下意识退缩的时候纠缠着燕止的舌深吻回去。
囚室的烛火微微晃动, 倒映在墙壁上纠缠的影子不知道多久才分开,樊绝捧着燕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用指腹抹去了燕止唇瓣上残留下来的湿润:“我突然觉得,是不是那老树精给你下了什么降头或者夺了你的舍,才让你这么……”
主动。
“哦,夺了我的舍,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亲的是古树精?”
樊绝连忙松开燕止,定睛打量了燕止一圈:“算了吧。”想想就一阵恶寒。
燕止眼里掩去了点令人看不清的笑意。樊绝当然心知肚明面对的燕止,才会这么放肆又带了点令人矛盾的小心翼翼。还故意这么说……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燕止闭下眸,额间神纹浮现,神剑的虚影缓缓凝聚在了樊绝眼前,“这是神剑的本体剑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毁了它吗?现在我可以如了你的愿。”
“不行!”樊绝下意识凶了燕止一声,他愣了愣,又重新放轻声音,“用不着如此,我只是觉得奇怪,之前你明明那么听天道的话,现在为什么……”
“之前是为了保住你,”燕止轻声道,“现在已经想通了,既然你杀了洛星野,那天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了,索性跟你一起干好了,赢了算你的,输了我也不会独活。”
“也不行!”樊绝再度高声拒绝,“谁要你陪我一起死了?我一个人也能……”
“樊绝,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燕止打断了大魔头的话,“一千年以前也好,现在也罢,你想死就死,还想要把我撇出去,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吗?!!!”
樊绝张了张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樊绝觉得,燕止好像已经知道神剑的事了。
“总之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不阻拦你,你不放我出去也可以,”燕止重新坐回了床头,轻轻抬眸看着樊绝,“但你记住,樊绝,你死了,我不会苟活。”
房间里一片沉默。
……
夜深了下来,几十里之外,另一座监狱伫立在苍茫的月色中。
冯狱长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盘着一大串的钥匙慢悠悠地巡逻着整座石狱。
自木偶精一事之后,他又是罚薪又是思过折腾了一年多才官复原职,也亏得他天生极阴之体,罕见地扛得住镇魔石狱的煞气,异管局离不了他,才保住了他的饭碗。
仔细想想,虽然蹉跎了一年,但至少石狱里不用再供着樊绝那个大祖宗,燕止燕大审判官听说最近还被樊绝给虏去了,整个异管局比他官大的没剩几个,再也不用面对樊绝的挑衅和燕止的那张死人脸了。
快哉快哉!冯狱长巡完逻,把一整串钥匙往桌上一放,倒了杯小酒开始悠悠喝了起来。
一个小狱卒从监狱的长廊经过,他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在曾经关押天魔樊绝的牢房前停了一会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牢房前一根燃着的蜡烛。
冯狱长揉了揉有些模糊的近视眼,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啪——”的一下放下了杯子,指着狱卒大喊:“喂,巡逻偷什么懒?站在那儿不动干什么?”
狱卒缓缓转头,冯狱长对上一双如血河般的红眸,直接吓得蹦了起来:“樊……樊樊樊绝!”
小狱卒笑了笑,走近了过来:“冯狱长,你怎么了?”
冯狱长愣了愣,离近了才看清,这小狱卒与樊绝长得大相径庭,连眼睛也只是普通的黑色,只是刚刚照过来的烛光反射出了点红光,让他恍惚间认错了而已。
冯狱长暗暗叹了口气,只道是今天酒喝多了,气焰也重新嚣张了起来:“你哪个组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王哥那组的,”小狱卒笑着桌上的拿起酒瓶,替冯狱长倒了杯酒,“今年新来的,之前都听王哥说,冯狱长您仪表堂堂,治下有方,管得镇魔石狱井井有条,今天有幸一见……”
“行了行了,”冯狱长听得浑身舒坦,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看在你一个新人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偷懒……”
小狱卒一边点头,一边把酒瓶放回桌上,却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那一大串钥匙。
“你怎么回事儿啊?”冯狱长皱眉骂了一声,把正准备低头捡钥匙的小狱卒推了一把,“这钥匙也是你能拿的吗?真他丫的……”
冯狱长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又对上了那双,如同血河流动般神秘而危险的红眸。
……
异管局。
陆政年、张玺、冯狱长、几乎所有上层的工作人员都被召集进了会议室里,洛星野的尸体被放在担架之上,掩了一块白布,所有人面上神情严肃,室内的气氛紧张非常。
好半天,陆政年缓缓走到了洛星野身旁,探了探洛星野的鼻息,然后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洛星野的脑袋:“好孩子,哎……”
张玺偷偷摸了一把眼角的泪,还是忍不住问陆政年:“洛星野真的没救了吗?能不能再试试?”
陆政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宝塔样的法宝,罩住洛星野,金色的光芒缓缓从宝塔中散发开来,笼罩住洛星野的全身。
张玺期待地看向宝塔。
好一会儿,陆政年缓缓收回宝塔,然后摇了摇头:“哎,我本想用拘魂塔暂时锁住他的神魂,想要保住他的性命,但是……樊绝下手太重,小野的三魂七魄已经被直接劈碎,于事无补啊……”
张玺悲怆欲绝,又恨又怒:“枉洛星野当年对樊绝这么好,哪怕是这一年来都一直在给樊绝说情,樊绝怎么狠得下心……魔不愧是魔,果真是没有丝毫人性可言!”
“哎,”陆政年缓缓抚了抚胡须,“当初答应燕止放樊绝出去,本是想他能在体悟世间人情冷暖之后,生出一丝善念来,实在可惜……”
“燕大人当初实在是太心慈手软,”张玺愤愤道,“眼下洛星野已死,燕止被囚,樊绝已勾结魔族势力,不日便会攻向异管局,形势危急,异管局恐怕难是对手。陆局长,您可否请天道出手?”
“天道不会轻易出手,”陆政年缓缓坐回主位,“还得在座各位倾尽全力!倘若真等到……”
倘若真等到异管局被攻破,便是直接摧毁天道在人间的力量,樊绝公然与天道作对,届时天道不会坐视不理。
“但这样的话,就算我们赢了,又要造成多大的伤亡?”张玺不理解,他眸色复杂的看向洛星野的尸体,“难道异管局兄弟们的命不算命吗?天道明明能出手,为何不……”
“世间因果,皆有定数,”陆政年道,“天道也是如此,不会轻易插手人间之事,否则便是犯了因果。”
“因果不就是由天道制定的吗?难道他还要遵守吗?张玺背着手,焦灼地来回徘徊,“那还能怎么办……”
他不想有更多的弟兄们像洛星野一样被樊绝轻易夺走性命,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够针对樊绝,少一点伤亡的办法……
“樊绝欲向天道复仇,异管局本就是首当其冲,”陆政年正色道,“我会启用异管局的守护大阵,暂时可以护住异管局一段时间,之后再商议联手克敌……”
张玺皱着眉听着陆政年的话,目光突然落到了桌子上的拘魂塔之上,眼睛突然一亮:“陆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陆政年看向张玺。
“如果我记得不错,樊绝是不是曾经神魂受过伤?”张玺兴奋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如此看来,这拘魂塔便是关键!”
异管局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眼睛亮了起来!
只有冯狱长垂下头,眼眸里闪过了一道极为不易被人察觉的红光。
第107章 锁灵识 巧合
最后张玺力排众议, 拿走了拘魂塔。
“就当作让我赌一次,”张玺紧紧握着手里的宝塔,“樊绝本就神魂有损, 如果我们在他摄魂他人时用宝塔拘他一抹神魂,是不是就有可能将他重创!”
只是该如何拘走樊绝的神魂, 便要看张玺自己了。
会议结束, 异管局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严阵以待,准备回到自己的岗位迎敌。
张玺盯了手里的拘魂塔好一会儿, 才缓缓走出了会议室,余光里,冯玄邪正好从他的身旁走过。
张玺叫住了冯玄邪:“冯狱长!”
冯玄邪脚步一顿,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淡淡笑了一下:“张副局, 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 ”张玺拍了拍冯狱长的肩, “樊绝这次对异管局动手,很有可能将心思放在镇魔石狱上,那里面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怪,一旦被放出来……”
“您放心, 我一定看好镇魔石狱。”冯狱长十分上道地保证道。
张玺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 却看见冯狱长眼神一直往他手里的宝塔上面瞧, 不禁带着点怀疑发问:“盯着它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冯狱长弯了弯眼,笑着开口, “只是从没见过这种宝物,想开开眼罢了。您说,这么强大的宝物,陆局长是从哪儿得来的?”
“还以为你想什么呢,”张玺松了口气,拿起手里的拘魂塔瞧了一圈,“这个我倒也不太清楚,不过毕竟是异管局嘛,这么多年来藏有几件宝物也算正常……害,要是有像燕大人的神剑一般能够直接克制樊绝的法宝就好了……”
“我倒觉得,这拘魂塔也挺像是特定拿来对付那魔头的,”冯狱长眯了眯眼,轻笑道,“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异管局还有守护大阵在,有时操之过急,反倒落了他人的圈套,不是吗?”
张玺瞧了一会儿冯玄邪,总觉得他今天说话莫名其妙的,不过料想他是也在为异管局担忧,便也没过多深究:“守护大阵拖得住一时,拖不住一世,何况那魔头喜怒无常,一旦对阵法之外的普通人类下手……不管怎么样,我只能冒险一试,尽量将伤亡降到最低。”
“这样啊……”冯狱长点点头,也不再劝说,转身挥了挥手,“那祝张副局顺利。”
张玺摸了摸头,也朝冯狱长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
冯狱长道别张玺,却并没有直接回到镇魔石狱,而是先乘电梯去了异管局的三一楼。
三楼是特勤部门,几乎聚集了异管局的所有战力,洛星野曾经就是其中一只特勤小组的组长。
电梯门缓缓打开,冯狱长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稀客啊,”门口有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转头看过来,“呦”了一声,“怎么,是陆局长交代了什么吗?和这次全体行动有关?”
“差不多,”冯狱长笑着走近工作人员,“我担心樊绝会趁机偷袭镇魔石,所以想来特勤组找几个功夫好的兄弟帮忙看住石狱。”
“也是,”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转头随口喊了两个组员,“小张、小王,你俩过去……”
“等等,”冯狱长打断了他,“你知道的,镇魔石狱煞气颇重,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
工作人员一愣:“那您的意思是……”
冯狱长笑了笑,抬眼望向工作人员的身后:“不如这样吧,把所有工作人员都招集过来,我一个一个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
七月十五,恰好是阴气甚重的一天,魔族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向异管局,异管局开启守护大阵,将所有魔族直接挡在阵法之外。
樊绝踏于云霄之上,俯视着包围了整个异管局的守护阵。
“王上!”一抹玄色光芒飞了过来,化作了一位身披铠甲的玄衣男子,玄鳞把妖刀一杵,半跪下来禀报,“兄弟们现在都在尝试破阵,但异管局到底底蕴深厚,想要攻破此阵,恐怕至少要个十天半个月的……我有一计!”
樊绝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在街边随便抓两个人类!”玄鳞很不讲武德地道,“异管局不是自诩以苍生为己任吗?那我们就用这些人类威胁他们!每天杀一个,直到他们自行解除阵法为止!”
“说得有道理,”樊绝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瞥了玄鳞一眼,突然问,“杀过鸡吗?”
玄鳞一愣,随即害羞地摸了摸脑袋:“没有……太大只了,我的蛇脑袋塞不下……不过我经常吃老鼠什么的!”
樊绝嗤笑一声:“就你这样还副模样还一天杀一个人类?省省吧。”
玄鳞涨红了脸:“为了王上!我什么都可以……”
“得了吧,”樊绝缓缓飞至异管局之上,“听好了,所有人都不许动手,看住这里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反正你们那点法力也不够当点蚊子肉,也省得毁了你们的修行路。”
玄鳞愣愣开口:“王上……”
他话音未落,便见樊绝的红眸刹那间亮起,与此同时,樊绝抬起手,于天穹之上凝聚起滔天魔气!
“轰——”下一秒,强大的魔气轰然击向守护阵的一侧!
守护阵上渐渐浮现出如同玻璃碎裂般的一道裂纹。
樊绝这是要强行将守护阵撕开一个缺口!
“快!”地面上,张玺带着一大批工作人员窜了出来,他们同时站定结印,将全身的灵力聚成一股,汇向阵法缺口之处!
“螳臂挡车,”樊绝眯了眯眼,仿佛看笑话一般看着保护罩内的人,“就凭你们这些人类的力量,也想拦住我?”
张玺看着樊绝这副模样便来气,他咬牙怒斥:“能不能拦住,由不得你说了算!你这个恩将仇报的魔头,迟早有一天……”
“没什么迟早,”樊绝笑了一声,你想和我一战,现在就有机会,“不过嘛,先说好了,我只接受一对一。”
张玺一愣:什么意思?
下一秒,张玺身旁的所有修士一同收了手,守护大阵的法力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张玺怒斥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你们……”
张玺的话音突然顿住了。
只见身旁的修士们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瞳孔失焦,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直直望着前方。
这是何等诡异的景象!要是半夜看到这一幕,张玺估计直接都要被吓尿了,但眼下他决不能怂,只能强行沉下心神,打量了所有的同事一眼,恍然明白过来:“你摄了他们的魂!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你猜猜嘛……”樊绝笑着睨他下眼,下一秒,强大到恐怖的魔气直接注到保护阵的裂缝之上!
裂缝开始缓缓变大!
不好!
再这么下去樊绝势必攻破阵法!张玺自己没有法力,只能转头想要再去找人……
“跑什么……”“哗啦”一声,保护阵终于裂出了一个缺口,樊绝轻笑一声,直接化作一抹红光飞向缺口之处。
“嗡——”一声沉重空灵的钟音响起,阵法重新发出光亮,从异管局的土地上氤氲而上的灵力开始缓缓修复阵法的缺口!
张玺瞬间大喜:看来陆局长还有后招!
眼看裂缝便要被缓缓修复,那抹红光也离裂缝只差一丝距离!
快!快一点!张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一丝缺口即将关闭之际,红光几乎是恰恰好闯入了阵内!
张玺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他面如死灰般抬起头,却见缺口封闭之际,那抹红光似乎只是恰巧闯入了一丝进来!而更多的光团则被挡在了法阵之外!
张玺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樊绝似乎只来得及将自己的一部分灵识掷入阵内!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机会!
不管是巧合还是天公作美,张玺都已经来不及犹豫,他立刻从怀里掏出宝塔,念出口令!
“拘魂!”
拘魂塔浮于空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大!金色的光芒照耀整个空间,飞向张玺的红色光芒突然滞在了半空中,紧接着便是像受到了什么强大的吸力一般,开始缓缓往宝塔那边飘去!
有用!
张玺握紧拳头,紧张得满手是汗:快!快!只要能够捕捉到魔头的一缕灵识再将它毁灭,樊绝必然会受到重创!
眼见红光便要被吸入宝塔之中,张玺几乎屏住了呼吸!然而下一秒,浮在空中的宝塔突然奇怪地晃了两下,紧接着光芒便一点点消失,黯淡下来。
“哐”的一声,宝塔竟然直直坠在了地上!
而那本该被吸进去的红光,也重新向张玺冲了过来。
张玺惊恐交加:“怎么回事!”
第108章 神魂倒 不痛
张玺就这么头脑空白地站在原地。
直到缠绕着魔气的指尖触上跌落在地上的宝塔, 他才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已化作人形的樊绝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里的宝塔:“拘魂塔?没听说过,不过材质倒是挺熟悉的, 像是……”
樊绝的话音还未落,便见张玺终于反应过来, 拔腿便跑。
樊绝眸光一闪, 魔气便迅速缠绕住张玺,把可怜的张副局直接五花大绑吊了起来:“跑什么?不是要和我打吗?”
“放开我!”张玺像个被裹住的大胖蛹一般胡乱挣扎着, “有本事把燕大人放出来堂堂正正地对决!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燕止啊,”樊绝唇角勾了勾,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心情很不错的事情,“他现在的模样,我很喜欢。”
“你把燕大人怎么了!”张玺愤怒地瞪着樊绝, “还有我的同事们,你把他们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樊绝嗤笑一声, “摄魂了呗。”
“什么时候……”张玺惊恐地张了张唇,被魔头强行摄魂的后果……所有人都完了,“你简直疯了!”
“疯了?”樊绝轻蔑地瞥他一眼,“我陪你们玩了这么久过家家的游戏, 不还是要被赶尽杀绝?那我就如你们的愿,做你们认为的魔头好了。”
“那拘魂塔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樊绝抛了抛手里的宝塔, “不过, 你不觉得拘魂塔的出现、还有恰好容我一缕神魂通过的阵法裂隙,都特别巧合吗?”
“什么意思?”
“蠢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樊绝笑着往前走,“不过不重要了, 等我荡平异管局,不怕揪不出幕后黑手。至于你,回来再收拾好了。”
张玺被吊在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樊绝往里走,异管局主要战力全都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樊绝强行摄魂,哪怕日后醒来也神智俱损,与痴儿无异,而局内剩下的全部都是非战斗人员,还有老局长,也全都躲在里面,一旦樊绝攻进去,他们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这么多弟兄赔进去了,难道就是阻止不了天魔樊绝吗?
泪珠从张玺的眼角划落,他定定看着樊绝的背影,周身突然迸发出金光来!
强大的威压从身后袭来,樊绝脚步一顿,转头便见一块散发着金光的玉玺浮在空中,瞬间轰开了缠绕着他的黑色魔气,强大的金色灵力直接镇向他!
樊绝眯了眯眼,这玉玺精身上明明被施过封印,居然意外觉醒了?
是意志使然,还是……有人提前在张玺身上做了手脚?
不过没关系,真龙他尚且不惧,何况是聚集了龙气与帝王之气的一只玉玺?
樊绝抬起手,便要直接用法力轰开头顶的玉玺,然而就在施法的一刹那,他的心口一痛,整个人突然半跪下来!
玉玺的金光如同烈阳一般灼烧着樊绝的身体,樊绝捂着胸口,眸光闪动——
冯玄邪出事了。
……
镇魔石狱。
“哐当——”一声,冯狱长心口插着一把周身玄黑的匕首,无力地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
他的唇角溢出了血迹,双眼瞪大,临死之前的表情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然而杀他那人只是半分怜悯都无地拔出匕首,一脚踹开了冯狱长的尸体,只余一缕红光被玄黑色的匕首狠狠带了出来,钉在匕首之上动弹不得。
“镇魔石打造的匕首,专门用来锁住你的神魂,”熟悉的,与玄螭识海中老道士如出一辙的声音响起,身穿黑袍的幕后人拿起匕首,盯着匕首上还在挣扎的红光,“当然了,拘魂塔也一样,同样是镇魔石打造出来的法宝,专门用来拘你的神魂,樊绝啊,枉你以摄魂自傲,却没想到会被因此反将一军吧?”
红光只是不断窜动着,想要从匕首上挣脱开来。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附在冯玄邪身上,提前得知了拘魂塔一物,”黑袍人长长叹一口气,“本想借张玺的手拘你一魂的,真是可惜。不过现在也不算亏,杀一个冯玄邪而已……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冯玄邪天生极阴之体,和洛星野一样都是我用来随时附身的棋子之一,这九年来,我一直借冯狱长的身体在镇魔石狱里监视你的动向,就等一个机会……”
所以在冯玄邪被樊绝摄魂不久,幕后人便找到了樊绝的踪迹。
“不过这样刚好,”黑袍人笑道,“好大的手笔啊樊绝,居然敢直接强行摄魂这么多人类,看来这次天道绝对不会放过你了。冯玄邪身上一魂,张玺那儿一魂,樊绝啊樊绝,缺损了神魂的你准备怎么打过天道呢?”
黑袍人说完,手上居然出现了另外一座拘魂塔,镇向匕首上那抹红色的灵识。
如果他算得没错的话,樊绝的神魂于此处受了伤,本体和其他分出的灵识也会受到影响,只要那玉玺精拖住樊绝一会儿,他便能捉住樊绝另一缕神魂。
眼看那拘魂塔就要收走樊绝的神识,关键时刻,被扎在匕首上的红光突然撕裂成了两半,直接朝外逃窜而去!
黑袍人一惊,没想到樊绝居然生生撕裂了自己的神魂,强行挣开了匕首的束缚!
他沉下眼,迅速追出去,却怎么也再找不到那抹红光的身影。
可恶。
黑袍人当机立断,赶向张玺那头,想要抓住樊绝另一抹灵识。
但等到了门外之时,黑袍人却发现浮在空中的玉玺和樊绝一起不见了!
可恶!黑袍人掩在暗处,狠狠咬牙。
还是小瞧了樊绝,在神魂受伤的情况下,居然这么迅速解决了张玺!
他迅速望了一眼那些仍呆愣在原地的修士。可惜了,樊绝摄了他们的魂,但似乎并未以灵识入体,杀了这些修士也抓不住樊绝。
不过……黑袍人冷哼一声,抬头望向头顶散发着法力的守护大阵。
灵阵已被修复,樊绝的灵识暂时逃不出去,肯定还躲在异管局里。只要在樊绝攻破灵阵前找到那两缕灵识……
黑袍人这样想着转身,身影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
天穹之上。
玄鳞和其他小妖怪们来回徘徊着,正不知道是听樊绝的话守在原地不动,还是尝试一下攻破阵法助力王上。
突然,一抹红光飞入了云霄,落到了玄鳞身旁。
玄鳞眼睛一亮:“王上!”
樊绝化作人形,面色难得的有些苍白,他只是迅速下令:“你们继续围在这里,我大概知道那幕后黑手的身份了……”
话音未落,樊绝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王上您怎么了?”玄鳞连忙想要上手扶住王上,却被樊绝直接打开了手臂。
“不用担心,守护大阵被修复,有两缕神魂被困在了里面而已,”樊绝嗤了一声,对于自行撕裂神魂一事只字未提,“我现在头很痛,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们看好这里,要是让任何一个人类跑了,我唯你是问。”
“知道了!”玄鳞一个机灵,赶紧抱拳,“王上您放心去休息!保证看住他们!”
樊绝不欲多言,迅速化做一抹红光飞远了。
……
樊绝说是要休息,却只是径直飞去了燕止的家,推开大门,直直往二楼的密室走。
痛。
神魂撕裂的痛……和千年前被燕止一剑斩灭神魂时的痛楚一模一样。
他还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但还是好痛。
樊绝意识又有些不清晰起来。
虽然出了一点小差池,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在往樊绝的计划上走,幕后黑手的身份也基本被诈了出来,只是没想到……
他居然会直接杀了冯玄邪。
人类,做起恶来可比他们这些妖魔要无情狠辣的多。
樊绝嗤笑一声,扶着墙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
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等休息好了,他再去攻打异管局……另外两缕神魂都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暂时应该不会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了……
随便,头好痛。
想见燕止……
不,还是先去休息,休息了,就不会痛了。
樊绝这样想着。
……
“哐——”
密道内的囚室门口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正靠墙小憩的燕止蹙了下眉,睁开眼,便看见樊绝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樊绝?”燕止愣了一下,站起身,看向栅栏外正朝他走来的人,“你还好吗?”
樊绝看起来意识似乎已经不太清醒,闻言胡乱点了两下头,然后下一秒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樊绝。”燕止皱起了眉。
樊绝在地上大概只是顿了两秒,然后又重新站起来,缓缓走到了密室前,用一只手扶住了栅栏。
燕止走过去,隔着栅栏朝樊绝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受伤了吗?樊绝。”
“没有……”
燕止看着眼见连瞳孔都有些焕散的樊绝仍然在嘴硬,大魔头一边摇头说着自己没事,一边下意识用自己的脸去蹭燕止的手,像一只受了伤回来求安慰的大型犬。
“只要……休息一下就好……”樊绝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把脑袋搭在燕止的手上,再度半跪下去。
“樊绝。”燕止也半跪下来,隔着冰冷的铁制栅栏接住了大魔头。
燕止眉心紧蹙,看着怀里的人:樊绝似乎已经睡着了,又或者说,直接晕过去了。
好半天,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叹了口气,眸里一缕金光划过。
下一秒,只听“哐当”一声,燕止手上的镣铐和栅栏上的锁轻而易举地一并脱落下来。
第109章 珠璧合 剑意
樊绝这一觉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中,好像有人把他抱在了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他下意识里喜欢这个怀抱, 带着点依恋地蹭了蹭那只略微带点凉意的手,好像这么做的话, 头就不会那么痛了。
真的……不太痛了。
樊绝迷迷糊糊搂住了怀里人的腰。
特别熟悉的触感……好像还摸到了燕止的衬衫。
喜欢。
樊绝想。
什么时候把那些碍事的东西全部都解决了, 就能把……老婆拐回去,每天抱个遍抱个够。”
“老婆……”大魔头沐浴在金色的神力之下, 轻轻呢喃了句梦中呓语,然后仍带着神力的指尖便轻轻摩挲了下樊绝的唇瓣。
樊绝安稳地睡过去了。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从天穹直射而下的阳光穿透洁净的窗户,洒在了地板上,床单上, 还有樊绝的脸上。
樊绝睫毛下意识颤了颤,然后皱了下眉, 缓缓睁开眼来。
如宝石般的红眸里褪去了盛起的戾气与痛楚, 看起来宁静了许多。
樊绝扶了扶自己的脑袋,一晚休息下来,神魂撕裂的痛苦居然奇迹般减轻了非常多,他的恢复力这么惊人了?
樊绝抬起眼, 又打量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燕止卧室里的大床上。
昨天他确实回了别墅, 但之后他头实在疼的太厉害, 迷迷糊糊走进哪间房也记不清了。
就这么恰好进了燕止卧室?
倒也说得通,毕竟这里有他喜欢的、燕止的气息。
只是……樊绝垂眸想道,有一个地方燕止的气息大概更重一点。
樊绝这样想着,缓缓走出了燕止的卧室门, 与卧室正对着的,便是那间曾经囚禁他的密室。
而现在又被他用来反向囚禁了大审判官。
樊绝抬手触碰走廊的墙壁,指腹在机关的开口处拂了一圈,再把沾上的一点灰尘弹开。
樊绝勾了勾唇,心底大致有了答案。
他就这么对着墙壁看了好一会儿,就好像是隔着这块坚实的水泥屏障在与某个人对视一般。
半晌,他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离开了这里。
……
结果樊绝人还没迈出别墅大门便见一只小黑蛇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樊绝随意一伸手,直接抓住玄鳞,捏住了小黑蛇的七寸,把他拿近过来:“我应该有说过,不许随便进入这里。怎么?异管局那边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没有没有!”小黑蛇被捏住七寸,下意识一哆嗦,“就是王上您昨天那个状态……我有点担心您出了什么事,又得知您回了燕止的别墅,怕……”
怕燕止借机暗算王上。
玄鳞也算看出来了,樊绝根本舍不得对燕止下手,明明已经抓到了人,却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而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如今异管局那边有硬仗要打,一旦燕止钻空子逃了出来,那王上便是腹背受敌……
“王上!不如我们拿燕止做人质威胁他们?”玄鳞出主意道,“普通人类我不敢动手,那燕止是我们的大仇人,我们拿他威胁异管局不就得了?在阵法里龟缩一天就砍燕止一条手臂,反正对神族来说也死不了,等我们把他的四肢全砍光……”
樊绝把手里的小黑蛇直接当作弹绳般甩了出去:“滚。”
“哎哟——”玄鳞“哐”一下砸到了墙上,吃痛地嚎叫了一声,感觉再被樊绝摔一下可以回去和玄螭一起躺板板了,“我就是想想个两全之策……”
“不要妄图揣测我的想法,也别想着替我做决定。”樊绝一听玄鳞的话,感觉才好了一点的头又痛了起来,下意识按了下眉心。
“王上您没事吧!”才被樊绝摔了个屁股墩儿的玄鳞“腾——”一下就爬了起来,“我昨天就想问了,您是不是受伤了?”
樊绝抬起眸,玄鳞立刻乖乖不吱声了。
“异管局那边怎么样?”
玄鳞:“暂时没什么动静。”
樊绝点了下头,他藏在异管局里的那两抹神识也还没被发现。
“当务之急是破阵。”樊绝睨小黑蛇一眼,“后面就由我动手就好,不缺你这点灵力。”
玄鳞忙不迭地点了下头,便见樊绝直接化作红光飞回了异管局。
他刚要追过去,脚步却突然一顿。
王上说什么瞧不上他们的灵力……其实是不想让他们犯下杀孽,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罢了。
玄鳞感动地抹了抹眼泪。
明明都受了伤还强撑着,只能偷偷回家休息……
对燕止也是一直心慈手软……王上分明是大好魔!
玄鳞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幕想象:樊绝拖着重伤的身躯回到家里想要休息,刚打开别墅的大门,一柄散发着寒光的神剑便直指向半跪在地上,避无可避的魔头!
不行!玄鳞抖然一个激灵——燕止留着迟早是个祸患,王上现在又有伤,一旦他逃出去了……
玄鳞捏紧拳头,开始缓缓往别墅里走。
他要替王上做点什么。
弑神的罪,就由他一个人来扛好了。
……
五分钟后。
随着一声巨响,一条小黑蛇连蛇带门被“轰——”地被打出了密道。
尘土飞扬中,玄鳞摔得龇牙咧嘴,但这次他没来得及叫痛,便下意识抬起头。
燕止持一柄神剑,站在已成为一摊废墟的密室入口处。他眉眼冷淡,周身却剑意凛然,哪里有半分被重伤拘禁的样子?
什么意思?
玄鳞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大审判官。
合着他和王上玩cosplay是吧?
那自己算什么?王上和燕止play的一环是吗?
这是玄鳞人生目前为止最接近真相的时刻,但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只是卷起尾巴,用洪荒之力拔腿就跑。
这再不跑,真和玄螭一样躺板板了。
说不定还要更惨一点。
结果他的脑袋刚伸出去,整条蛇就像弹簧一样被重新弹了回去,他一扭头,便见一块被燕止轰碎的墙块恰好压住了他的下半身,教他动弹不得。
不是……还能再倒霉一点吗?
玄鳞奋力尝试挣脱无果,最终只能梗着脖子,绝望抬头闭眼,等着燕止将他了解。
带着寒芒剑意的神剑凑近他的脑袋,玄鳞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爹爹娘娘我来了……
我没能看好大哥,让他做了许多错事,说不定他很快也会一起下来……
神剑的剑尖与玄鳞擦肩而过,那股渗人的寒意也渐行渐远起来。
玄鳞愣了愣,有些懵地睁开眼,转头看过去。
燕止只是拿着神剑从他的身侧经过而已。
大审判官丝毫未有理他的意思,只是持那柄神剑,一双金眸迎向炽烈的阳光,坚定地走出去。
玄鳞看着燕止的背影,在这一刻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燕止并不是去杀人的。
相反,他更像是想——
以手中之剑,去守护重要之人。
……
异管局的空中,此刻正风云涌动。
红黑色的魔气遮天蔽日,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一般,强大的力量如同天幕倾泻一般直接轰向异管局白色的半圆形守护法阵。
半圆之上,已经开始一点点裂开玻璃状的裂纹纹路。
樊绝血红色的发尾在狂风中飞扬,如血河般的红眸就这么盯着法阵之内,半晌,他突然笑着开口:“事到如今,你我都心知肚明,还有再躲的必要吗?再不现身,这个法阵可就被我攻破了……”
“轰——”另一股浑浊的灰黑色魔气突然从异管局内涌现出来,汇入白色的法阵之中,紧接着,整个守护大阵就在一瞬变了样,黑色的灵力裹住整座异管局。
灰色魔气彻底汇入阵法,魔气身后一道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也彻底显现出来,他缓缓走上前,手里拿了一个玄黑色的宝塔:“果然聪明啊,樊绝。”
樊绝嗤笑一声:“你现在还不肯露出真容,在装什么蒜?”
“我是谁,从来都不重要,”黑袍人缓缓开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同路人,樊绝,你不是恨天道吗?我也恨……为什么不考虑携手……”
“得了吧,我没有和老头携手的兴趣,”樊绝嘲讽道,“怎么?现在还大言不惭,你觉得这个阵法能撑多久?”
黑袍人不慌不忙:“那你也别忘了,你还有两抹神魂在异管局内。只要在你破开阵法之前找到他们……”
“可惜了,”樊绝笑道,“你现在找不到,不是吗?”
“我确实找不到,”黑袍人缓缓开口,“不过那又怎样,你的神魂无非是藏在异管局到某个人身上……只要我杀了所有人,你该怎么躲呢?樊绝?”
樊绝眯了眯眼:“如果我没记错的,他们也算是你的……”
“不重要,”黑袍人隐在黑暗中的面容似乎笑了笑,“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只是必要的牺牲而已。再说了,他们不是先被你摄魂的吗?该怪要怪你才对。”
“随你,”樊绝冷哼一声,“那就看你能不能找到我了。”
说罢,樊绝操纵强大的黑色魔气直冲异管局,再次攻向法阵。
与此同时,黑袍人也凝聚起魔气,转头便要攻向正在原地不动的修士们。
樊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如果这些人类死了……
樊绝倾尽全身的魔气攻向法阵。
再快一点……
眼见黑袍人的力量就要将那些修士就地斩杀,突然,一抹强大的金光破空而出,将被两股魔气染成墨的天地生生斩出如烈阳光的光芒。
樊绝眸色暗了暗,眼见从天而降的剑意便要劈向自己,整个人却分毫未动。
所有人屏住呼吸,一齐抬头——
便见滔天金色剑意飞速掠过樊绝,直冲黑色的法阵而下!
第110章 孤魂鬼 前尘未却
“哐——”本就裂开了一道缝隙的守护阵在这一斩下被生生劈成两半!
变故来得突然, 樊绝几乎片刻犹豫都没有,带着强大的魔气直接冲向黑袍人!而黑袍人的动力也没有片刻停顿,强大的力量便要将在场所有的修士就地斩杀。
眼见樊绝才刚冲入灵阵, 而黑袍人的力量已经到达了修士们的眼前!
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玉玺的金光包裹住所有的修士, 替他们生生扛下这一击!
与此同时, 樊绝也终于赶到,一掌劈向黑袍人!
黑袍人立刻掉头躲开这一掌, 衣角却被樊绝直接抓住!眼见樊绝又一掌劈来,来不及犹豫,黑袍人壁虎断尾,舍掉了长袍,迅速退至远处!
黑袍下苍老的身形终于公之于众。
樊绝勾了勾唇, 看着眼前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陆局长,下得一手好棋啊。”
陆政年阴沉着脸看向樊绝。
“陆局长, 居然真的是你!”玉玺重新化作了人形, 张玺不可思议地看着曾经他最敬爱的老局长,“本来洛星野告诉我这件事我还不相信,结果你居然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动手……”
陆政年缓缓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张玺:“洛星野?他不是死了吗?”
“起!”另一道声音响起, 洛星野从张玺身后窜了出来,与此同时, 随着这一声令下, 所有怔愣在原地的修士身上都飞出一张符咒,一齐落入了洛星野手中。
失魂的修士们眼神开始重新聚焦。
“怎么回事……”
“我刚刚这是怎么了……”
“好像做了场梦似的,梦里好像看到了陆局长对我们动手……”
“我也是……”
陆政年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一幕:这群修士被樊绝强行摄魂之后居然未损神智?怎么可能?
除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被摄魂过。
“没想到?”洛星野掂了掂手里的符咒, 笑着看向陆政年,“我没死,他们也没被摄魂,一切都是为了把你引出来罢了。”
……
五分钟前。
张玺在一片空白中缓缓回过神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不是人,只是当时想要救同事们的心过于急迫,爆发出了潜力。
但最终还是被樊绝轻易打败掳了去。
也不知道……异管局的诸位怎么样了,会不会都被大魔头给杀光了,都怪他没用……
“张副局!张副局!醒醒!”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有人晃了晃他的胳膊,见没用又拍了拍张玺的脸。
“还是醒不过来吗?再用点力好了……”那道声音这样说着,紧接着张玺就感觉到了巴掌掠过风扬起的声音。
“别别别!”在耳光落在张玺脸上的前一秒,他再次潜能爆发,直接醒了过来,连忙道,“别打脸,别打脸……”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缓缓睁开眼,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突然眼睛一直,整个人一愣,看着眼前的人惊异开口:“洛星野?!!”
洛星野点了点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张副局,你总算醒了。”
“我……”张玺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我这是……已经到地府了吗?”
洛星野:“……”
张玺沉默了良久,半晌,释然开口:“也好,也算是团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弟兄们……”
“醒醒,张副局,”洛星野又拍了张玺的脸两下,“你没死,樊绝没杀你。”
张玺神情恍惚地摇头:“开什么玩笑……”
“骗你做什么,”洛星野无奈道,“我也没死,一切都是我和樊绝做的戏而已。”
张玺呆呆地抬头:“什么意思?”
“樊绝怀疑我们之前调查的幕后人就在异管局里,”洛星野解释道,“而且职位还不低。为了把他引出来,樊绝联合我布了局。”
樊绝告诉洛星野,幕后人这些年背后的引导就是想让樊绝和燕止犯禁,失手杀人或者违逆因果,招致天道惩罚。
至于具体这么做的目的……
“大魔头说,幕后人似乎是想要拿到他们被劈散的神魂,从而得到他们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樊绝只要故意犯禁,顺着幕后人的路去走,就可以将那人彻底揪出来。
洛星野笑着道:“所以我只是配合樊绝假死做给那人看而已。”
张玺缓缓回过神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仍然对这个真相感到不可思议,好半天又问:“那异管局那些弟兄呢?他们中甚至有你的组员……”
“当然也是假的。”洛星野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拿出一张符咒,“我做的失魂符而已,他们都好着呢,没被摄魂,清醒过来之后也不会神智有损。毕竟做戏要做足嘛,“杀”一个人还不够让人彻底相信这场局,但要是动了这么多人的话,某些人大概就忍不住了……”
张玺一时之间大悲转大喜,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你们找到了吗?万一一切都是樊绝在骗你……”
“就这么说吧,我死后幕后人一定会想办法检查我的尸体,确定樊绝是真犯了禁,”洛星野看着张玺开口,“有谁特意摸了我的尸体?”
张玺调动回忆,一双苍老的手浮现在他的眼前。
摸过洛星野的尸体,甚至特地碰过洛星野天灵盖的人只有一个……
洛星野继续道:“又是谁想拿走樊绝的神魂?”
张玺突然想到了那座拘魂塔。
虽说用拘魂塔对付樊绝是他的提议,但引导他这么做的人是……
“你是说陆局长!”张玺不可思议地抬头,“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又怎么会……”
“人类,恰巧是这世间最险恶的生物,不是吗?”洛星野眯了眯眼,“作恶之人,可比真正的妖魔还恶心得多。”
“可是……”
“你不信我们可以出去看看,”洛星野打断他,“我没事,异管局的修士也不会有事,燕止也好好的,至于陆政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张玺一脸纠结地看着洛星野,好半天,还是点了点头。
……
“陆局长,枉我一直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回忆结束,张玺怒斥陆政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那些妖魔还有什么区别?不!还不如那些妖魔!”
陆政年闻言丝毫不为所动,他打量了眼见的二人几眼,突然笑了一声,对着洛星野开口:“你不是洛星野,对吗?”
他明明亲自检查过洛星野的尸体,确定洛星野已没了神魂……就算樊绝只是暂时把它藏了起来,洛星野也绝对不可能现在就能醒过来。
“难怪,我说怎么找不到你,”陆政年叹了一句,“原来是藏在了洛星野的身体里。”
张玺一脸懵地转头望洛星野。
……
樊绝正抱臂看着这场戏,突然转了转头,身旁一缕金光落下,大审判官执剑站在了樊绝身旁。
樊绝悄悄做了个“老婆”的口型,轻声开口:“你还是来了。”
“不来你对付得了他吗?”燕止睨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把我关起来的仇,回去再算。”
樊绝开始装乖:“我是怕你受伤……”
“多重的伤?”燕止看向手里的剑,“有为我做出这把神剑时受的伤重吗?”
樊绝默了一下。
“用什么部位做的神剑?”燕止继续问。
樊绝小声答:“脊骨。”
燕止点了下头:“好,回去我也把我的脊骨挖给你。”
樊绝立刻道:“不要。”
说完又是一顿。
燕止这才终于转头看了樊绝一眼:“所以只有你会担心我,我不会担心你吗?樊绝,把我关起来就是保护我了?”
樊绝试图小声辩解:“我只是为了骗过陆政年……”
好吧,确实也有一部分原因……
樊绝默默低下了头。
……
张玺听了一会儿樊绝和燕止的话,重新转过头,看向陆政年坚定开口:“别想再骗我了!看到没有!洛星野没事,修士们没事,燕大人也没事!”看起来还和樊绝关系很好的样子。简直幻视打情骂俏。
陆政年冷哼一声。
“倒是你!”张玺算是终于明白过来了,“一桩桩一件件,做的事有目共睹!樊绝尚且未伤人,你作为人类,怎么能……狠心无情到这个地步!”
“狠心无情?”陆政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最狠心无情的莫过天道罢了,妖也好,魔也罢,都有漫长的寿命,人类呢?世间诸般百苦轮回,一生又一生地煎熬……樊绝,千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樊绝顿了一下,千年前?陆政年不是人类吗?至多百年寿数……
“千年前,轮回之前,我在地府见过你与燕止一眼。”陆政年缓缓开口,“整个地府几乎为天魔和天神翻了锅,无人在意一个被人间乱兵
踏死的孤魂野鬼。”
饥寒交迫,受尽苦楚,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以为就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却被命运无情的捉弄,一场不知道由谁发起的战争,让他最后死在了铁蹄之下。
轮回转世之前,他站在奈何桥上,看着整个地府带着或是倾慕,或是敬畏,或是恐惧的眼神望向樊绝和燕止。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天道是如此不公。
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但有些人挣扎了一辈子,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被这般欺凌。
来世又当如此……
不,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能成神成仙的话……是不是就也能像他们一样了?
对!要记得这些,来世要苦练百年,成神成仙!
那天,在轰动的地府之下,一只无人在意的孤魂野鬼,悄悄躲过了一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