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好运来


    第五十一章


    凉雾瞧着高呼口号的麻衣教教众,冒出一个念头——她被黄袍加身了。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赵宋,也就没有第二人知道如此典故。


    白胡子老头带着十人冲在最前方夺得头筹,恭迎了从天而降的“教主”。


    其余教众也不甘后人,纷纷跑向桃花林的位置。


    张洁洁本要去捡黄金面具,不料眨眼的功夫就天降巨变。


    等她看清“教主”是谁后,立刻笑了起来,拽着母亲也朝桃花林跑去。


    “麻衣教第六代圣女张洁洁,恭迎教主归位。”


    张洁洁岂止是不见犹豫,几近是欢欣雀跃地跪迎凉雾的到来。


    今日,凉雾的出场方式比她预想得完美,竟是严丝合缝地应验了麻衣教历代相传的天命之言。


    凉雾见到自报家门的“张麻子”,彻底确定元宵折扇画是一场别有深意的谋算了。


    再看着乌泱泱地朝着自己叩拜人头,很难不冒出一个关键问题——这个教主,自己是非当不可吗?


    张靖来不及阻拦女儿,就见其他教众跟随着圣女一起拜见教主到来。


    不是吧?能不能等一下?


    信批命,但也不能这样信吧?还有一个关键环节没有走呢!


    作为大长老,张靖无疑是冷静的。


    对教规是不得不遵守,有钻空子就要试一试,才会协助女儿每年出山寻觅合适的闯关人。


    对于创始人留下的批命也抱以一丝保留态度。


    毕竟,麻衣教的教主之位空缺了一百五十年,始终没有人应验批命而来。


    批命是创教人麻衣老道所留。


    「某日,玄女乘风而来,降于桃树林边。黄金面具迎风而落,奔向它的主人。


    此人为麻衣教教主,是有文成武德之才,泽被苍生之能,甚至可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这则批命怎么看怎么离谱。


    不过,麻衣教的秘密也超乎常理。


    在教规「只进不出」上,一直有人不信邪地挑战它,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教众年复一年地等待,始终没有等来教主。


    长老团不愿意守株待兔。


    到了第五代圣女时,试图更加详细地解释批命,从而主动去寻找天命所归的教主。


    结合麻衣老道对圣女定下的规则,长老们有了一个推测。


    揭下圣女黄金面具的外来者,如果是男性可以与圣女成亲,如果是女性就能挑战教主之位。


    使用“挑战”而不是直接被定为教主,因为还有最关键的验证环节。


    麻衣老道批命里的天降玄女也要过那一关。


    不过,在创教人的手札遗嘱里根本不将其视为关卡。作为天命所归的教主,必将毫无疑问地通过「听天池」。


    当下,张靖望着教徒们乌泱泱地跪成一片恭迎教主,她都不敢想山外来客倘若命丧「听天池」,麻衣教会如何暴.乱。


    教派的规则与禁忌都建立在麻衣老道的精深问卜之术上。


    一百五十年以来,第一个应验批命的教主居然没能闯关成功,必会动摇麻衣教的根基。


    到了那个时候,“只进不出”的教规束缚了教众们不得逃离。被困山谷的六百四十三人,必有一部分会相互残杀。


    此刻,张靖越想越心惊,都恨不得帮教主作弊了。


    无奈「听天池」必须由教主独自闯过,别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张靖,现为大长老,给您见礼了。还请议事厅说话。”


    张靖上前恭迎山外来客。


    路过白胡子六长老郝明时,恨铁不成钢地盯了他一眼。


    这个老六!


    明明是长老团内年纪最大的一位,办事却最为毛躁。


    要不是郝明的一嗓子喊得又快又响亮,也不至于没给天降教主之事留下任何余地。


    六长老承认了教主,圣女能不认吗?那不就是内乱的开始了?


    有的事不叫破,尚能暗中操作。


    一旦叫破,只能有赢的结局,否则就是死了。


    凉雾瞧着最后前来恭迎教主的中年女人。这是目力所及范围内,神色最冷静的一个人。


    “请带路。”


    凉雾有一肚子关于麻衣教的疑问,但不会莽撞到当着一众人询问。


    她也惦记着不知被暴风刮去哪儿的柳不度。


    以他的轻功不至于被摔死,可自己被黄袍加身了,他难道不会遇到什么怪事吗?


    很快,凉雾与长老团、圣女一起达到议事厅,先各自介绍了姓名。


    随即,凉雾被告知,有关麻衣教的种种疑惑,等她闯过「听天池」就能有一个解答了。其他事也要等那一关考核后再说。


    张靖简述了麻衣教的来历与几条不可违背的规则,都是创教者麻衣老道定下的。


    她又请出了老道手札,上面写得清楚,“「听天池」选择圣女,也是教主被麻衣教完全认同的唯一验证步骤。”


    换句话说,教众认不认教主其实不重要,通过「听天池」考核才是关键。


    就像是圣女的选定,不是由长老团指定,而是天命所示。


    每任圣女在位年龄不超过四十岁,在三十岁就开始选择继任者。


    候选范围是在麻衣谷出生或七岁前入谷的女性,年龄在八岁~十二岁之间。


    待选者来到「听天池」外的诡面白玉雕像前,将手伸入雕像口中。


    当命定的继任者出现,雕像的面部会出现一圈圈古怪的金色符文,其图形与世代相传的圣女面具图案一模一样。


    与其他教众一样,圣女不得离教。


    这个规矩也没严苛到一天都不能外出。


    离开麻衣谷六十天之内必须返回,每年不能超过一百五十天。


    圣女享受教内最好的生活,也有必须尽到的职责。


    每逢惊蛰的第一缕阳光升起与秋分的最后一缕余晖西沉,要戴上黄金面具跳一场祭祀舞,在「听天池」外的诡面雕像前进行。


    那时,雕像会发出金色的光芒。


    一旦有一次祭祀不及时,圣女就有性命之虞。


    “所有的规则,等到教主出现的那


    天就能被改写。”


    大长老张靖说完,目光沉沉地看向凉雾,“这一天,麻衣教已经等了一百五十年。”


    凉雾听到此处,被硬认教主的荒诞感反而消减了。


    这才对味了,是她认识里江湖的形状。


    成为教主需要经过考核,而非只因为一句陈年批命就匆匆做了决定,考核内容是未知的危险。


    话到此处,有个问题显得多此一问。


    凉雾还是问了,“如果我不做这个教主呢?”


    六长老郝明先跳起来,“为什么不做啊?教主是觉得我们不够强吗?这不是问题!”


    说着,郝明当场表演。


    他伸出左手食指,直接戳向议事厅的大石桌。


    大号坚硬石桌,直径有一丈。


    被六长老的指头轻轻一戳,立刻碎成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石块。


    六长老郝明得意洋洋地自夸,“瞧,我这金刚指的功夫练得厉害吧?教主你指哪里,我就能打哪里。”


    凉雾:……


    我不是暴.力.狂。等一等,这个技能用到盖房子或挖山洞上能有奇效。


    凉雾快速回神,不叫自己被六长老带偏了。


    她看到众人的反应也都很迅速,甚至能说是很熟练地应对这个场面。


    张靖一把抄起了放在桌上的麻衣老道手札,没叫创教人的遗物掉到一堆碎石块里。


    其余九人也是熟练地抢救了面前的茶杯与笔墨纸砚。


    “老六!”


    张靖低呵一声,“你说打就打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郝明心虚地抓了抓白胡子,不说话了。


    张靖也是习惯了,没叫严肃的气氛变成脱缰的野马朝着古怪方向奔去。


    她转回正题对凉雾说,“不做教主,你只有闯天梯才能离开,九死一生。通过「听天池」成为教主,麻衣教上下任你调遣。这个选择题很好选。”


    凉雾摇摇头,揭破对方避而不提的那点。


    “天梯很危险,但至少你们都知道它存在一个生门。「听天池」的危险呢?”


    “这么多归化麻衣教的武林高手,最初也都是外来者,没一个人试过闯一闯「听天池」?长老团成员从没冒出叛逆者,想要打破教规试一试吗?”


    凉雾直言,“我不信一百五十年从来没人试过,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结果是十死无生。曾经不死心去尝试的人,无一生还。”


    张靖沉默了。


    张洁洁等人也沉默了。


    正因如此,张洁洁一边期盼能有人闯入麻衣教成为教主,让她重获自由。另一边又不愿意对方前来,以免送了性命。


    张洁洁努力自我安慰,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祈愿以一切向好发展。


    “你不一样。”


    她对凉雾说,“某个角度,你不是我们挑选的闯关者,而应了最初的批命。「听天池」对于天命者不是挑战,只是传承。”


    凉雾:“这些只是你的猜测。退一万步,我就是麻衣老道预言里的那个人,谁能保证他说的神奇传承真的存在呢?”


    长老团都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张靖说:“麻衣老道必有神通。「只进不出,违者暴毙」的教规一直应验就是证明。”


    凉雾只是笑笑,在别人的地盘上,没把难听的实话说出来。


    她不是怀疑麻衣老道的神通,而是怀疑此人的居心。


    经历过借尸还魂,她也说不好这个世界是否存在修仙小说里的夺舍。


    “我可以一试。”


    凉雾很清楚进入「听天池」的高危风险,但还是决定试一试。“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六长老郝明抢话,“您说!我们一定照办。”


    张靖无奈,老六怎么能代表大家呢?


    算了,也是不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张靖:“直说吧,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凉雾:“我有一位同行的伙伴,名唤柳不度,圣女也见过他。刚才我们在峡谷入口处走失了。如果他进入麻衣教,什么时候想走,你们都要将天梯的生门所在告知他。”


    张靖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大家都点头同意。


    凉雾:“还有一件事。麻衣教是否藏有圣火令?”


    六长老郝明问:“教主说的是明教的圣火令?”


    凉雾点头。


    六长老郝明立刻笑了,“这不巧了。十五年前,也不知道谁乱扔东西,把六枚圣火令扔到了谷外的红色毒瘴里。我和老二把它们全都捡回来了。”


    二长老王宜点头,“六块圣火令,三块以波斯文篆刻,我没有动。还有三块以汉字刻着明教教规。


    如此罕见的材料,居然只用来刻教规,我熔炼了其中一块做了武器。”


    她又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是教主想要圣火令,我能把它恢复原貌。等您改了教规,我出谷把剩下的圣火令给您都借来。”


    凉雾听着二长老说熔就熔说借就借,是和去隔壁借一勺酱油一样随意。


    这轻飘飘的态度,足见麻衣教长老没有一个是善茬。


    被困在山谷里久了,不在被束缚中爆发,就在被束缚中变态了。


    凉雾也没说不必去借,“你有心就好,我是想集齐圣火令。”


    外头丐帮打狗棒被盗案仍在持续性发酵,听闻又有四五个苗疆门派被牵扯进来。


    这场纷争如果是明教挑起的,凡是藏了圣火令的人逃不过被卷入其中。


    她与柳不度被卷入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她顺利通过「听天池」,也得将集齐圣火令一事提上日程。


    凉雾:“这两件事,还请你们办好。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能直接去「听天池」吗?还是要等某个特殊时间?”


    “立刻能去。”


    张靖马上带路,生怕凉雾半途改了主意。“请随我去来,圣池在地下,走几步就到了。”


    张洁洁与长老团其余人也都起身,护送凉雾前往「听天池」。


    这个秘地距离议事厅不远。


    出门左转,下地道,大约走了百十来步就到了。


    「听天池」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只在地道入口有四名侍卫。


    地下,火把照亮了一个空旷的圆形广场。


    凉雾看着广场占地面积,约有篮球场大小。


    这是圣女举行祭祀的地方。


    广场的正东位置有一座诡面人像,以白玉雕刻而成。


    那张脸诡异地没有眼睛、鼻子,像是被削平的光面玉板。嘴巴位置却又裂开一个洞,能叫人伸进去一只手掌。


    张洁洁上前,将右手探入玉像嘴洞。


    雕像后的大门开启了。


    门后,流水潺潺声响,正是「听天池」所在。


    凉雾来到门槛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一眼就能看清「听天池」内的情形。


    这个空间没有任何复杂装饰,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砌房间,约十平方米大。


    墙面没有图案或文字,底部是一个水池。


    水清,很浅,刚刚淹没脚踝。


    是活水,可以看到进水口与出水口,但从无得知水从何来,又流向何处。


    池中央,卧有一块随形黑色大石块,能叫一个人平躺在上面。


    石块的最高处堪堪被池水淹没。


    凉雾站在门口,没有看到池中石块有明显字迹。


    她问:“要怎么才是通过「听天池」的考核?”


    张洁洁:“根据麻衣老道的遗训,教主躺到池中石上接受传承。等传承结束,黑色石头会变成灰白色,整个麻衣教也会为之一变。”


    凉雾听着这种考核标准,真就是云山雾罩。


    “用时多久算失败呢?”


    “手札没有写。”


    张洁洁顿了顿,又说:“以前有十个人试过,八女二男。进入石室,不到一炷香,在外面的人就听到里面发出惨叫,再开门只看到一具尸体。”


    凉雾问:“你们验尸了吗?死因是什么?”


    “验过尸体。”


    张洁洁说,“全都是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肺腑俱伤而亡。”


    张洁洁难掩情绪低落。


    十死无生,是挑战麻衣教教主之位的残酷结局。


    这一刻,她后悔了,就要脱口而出叫凉雾别试了。不如闯天梯离开,


    她知道生门的位置在哪里。


    其实,她是真的喜欢黑白无常兔子灯,才会在元宵节那天主动要求作画,不是只为谋算找一个人来挑战教主之位。


    凉雾却心意已决,没叫张洁洁开口。


    对着众人说,“既然没有具体试炼规则,那我就躺上去试一试。各位祝福我成功吧,也是祝福你们将会重获自由。”


    凉雾一脚跨过门槛,笑着对十一人说:


    “我不喜欢你们念的一统江湖的口号,给我改了,改唱《好运来》。我教你们,现在就唱起来。”


    十一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这曲子的音调闻所未闻,透着一股麻衣教从未见识的轻松欢快。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①


    凉雾在这一阵歌声中,关上了石室大门。


    她对池中石释放了鉴定术,被扣除了最贵的一笔经验值,有十二万之高。


    得到一句话,【鉴定术(精深):一块传神石,它储存了一段残缺的「规则」。】


    凉雾凝眸,踏进水池,躺到大石块上。


    当背脊被池水浸没,一股磅礴能量轰然没入她的身体,直冲大脑。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第五十二章


    凉雾的识海被见所未见的磅礴能量冲击。


    这种能量千变万化又可怖虚无。


    凡人一旦触摸,自我意识就会湮灭,融为其一部分。


    凉雾没有丝毫迷茫犹疑,躺到石块上的瞬间就凝神定气,抱元守一挑战所谓的“传承”。


    当识海与残缺的「规则」相撞,好似一叶扁舟面对狂暴海浪撞来。


    她咬紧牙关,坚守住自我意识这艘小船。哪怕浪涛以雷霆万钧之势拍打船体,小船颠簸起伏到下一秒就要解体散架,但也要死撑到底。


    不认输,直面惊涛骇浪又何妨。


    做一个疯狂的舵手,驾驶小船穿梭在千尺高的浪头,亲自感受狂暴的大海,才能触碰到它蕴藏的真理。


    石室内,一灯如豆。


    油灯被放在水池边。


    光线十分昏暗,无法照亮凉雾的全身,也没人看到她的脸色乍青乍白。


    这副面貌不似活人,倒似死尸。


    室内寂静,仿佛听不到一拍心跳一缕呼吸声了。


    流动的池水也凝固住了,静到连时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过了许久,突然池水发生变化。


    它又动了,流速变得奇快,更在不断升温。


    此时,池中石从黑色变为了白色。


    石块散发出了大量热源。在池水的冲刷下,室内聚集起水蒸气,这股热量也随着活水流了出去。


    麻衣教山谷内,雾气渐生。


    雾气覆盖了桃花林,渗入了建筑物的门缝窗隙间,更飘向了山谷入口。


    飘出一线天,顺着溪流飘到了红色雾瘴里,又飘到了怪异花田上。


    雾越来越重,重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听天池」的一门之隔。


    在诡面雕像祭祀广场上,张洁洁与十位长老席地而坐围成了一圈。


    十一人已经在此守了六天六夜,始终不听室内传出任何动静。没有惨叫,也没有呼救。


    等到第三天时,六长老忍不住了。


    隔着门喊了几句,问教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听到一个字的回应。


    郝明真是急了。


    想让圣女开门去看个究竟,教主究竟是好是歹,总得有个说法。


    被张靖一句“你就会帮倒忙,胡乱开门导致教主走火入魔怎么办?”给拦了回去。


    众人只能继续耐心又煎熬地等待着。


    其实,张靖心里完全没底。


    她暗中拟定一个日期,假设凉雾到第十天尚未发出一丝响动,外面的人必须采取行动。


    等待就是煎熬。


    麻衣教等待了一百五十年的天命教主,现在是到最煎熬的时刻。


    当突如其来的雾气无声无息开始蔓延,苦苦等待的十一人都猛地精神大振。


    变化来了!


    麻衣教从未有过如此大雾!


    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


    麻衣道人的遗训手札提及,在教主接受传承后,麻衣教也会为之一变。


    十一人目光灼灼地凝视「听天池」的石门。必须看到凉雾顺利出关,才是一切尘埃落定。


    没想到这一等就又是一宿。


    弥散的雾气是从淡到浓又从浓到淡,再消散得一丝不剩。


    未等到石门打开,倒是侍卫前来通报发生了一件骇人怪事。


    今天早晨,巡逻队的董如福突然发疯暴起。


    神志全失,逮着同组的队友就咬,把队友的右耳活生生地咬了下来。


    这还没完。


    疯了的董如福将那只耳朵生嚼着吃掉了。他没有就此消停,继续要啃食活人的血肉。


    虽然董如福年近四十,加入巡查队已有十四年,但他的武功平时排在末尾。


    今日发狂后,居然功力暴涨。


    同组其余四人都没能及时压制住他,匆匆忙忙请来在谷内避世多年的铁开诚才将其生擒。


    董如福被五花大绑到医疗室。


    巡查队立刻去请医术最好的五长老,检查这个队员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五长老暂时离开地下祭坛,其余十人仍旧等候着凉雾出关。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紧紧封闭许久的石门动了!


    门被从内打开。


    凉雾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精神奕奕地打起招呼,“各位,一夜不见,久等了。”


    “一夜?”


    张洁洁摇头,“不是一夜。距离你踏入听天池,已经过了六个晚上,现在是第七天的中午!”


    凉雾诧异,她没有饿了六天六夜的饥饿感,也没有时间流逝许久的感受。


    也许,这就是进入炼神状态,专注于体悟「规则」,而断了与外界的感知。


    六长老郝明一个箭步冲上前。


    忙不迭地近距离打量凉雾,发现她有了一丝变化。微小,却切实发生地变化。


    怎么形容最贴切呢?


    郝明想到了一个词——鲜活。


    他又张望起门后的「听天池」,发现池中的大石头从黑色完全变成了白色。


    “啊!怪石全变白了!”


    郝明惊呼着大笑,“哈哈哈,对上了,全对上了。教主顺利接受传承了!”


    他又立刻发问,“教主,教主,祖师爷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提没提到要长老团做什么?


    您的打算呢?带领麻衣教走出山谷,冲出云南,去中原再开辟新战场吗?还有……”


    张靖又要扶额了。


    老六难得安静了六天,眼下叫他等到了教主出关,再也忍不住要问问问。


    “你的问题怎么能这样多!”


    张靖打断老六叭叭叭,“教主六天六夜没有吃喝。不能先叫人吃一口热的,再说其他?”


    郝明被怼,识趣地不再追问。


    他马上切换新话题,“对,先吃饭,我去通知厨房。教主,您想吃点什么,我去抓。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


    凉雾不叫人报菜名,“有什么现成的食材就做什么,一荤一素即可。”


    “这么简单吗?”


    郝明也不多话,既然听到命令,立即执行。


    “好勒!我这就去厨房,两刻钟内,叫您吃上热乎的饭菜。”


    凉雾瞧着郝明的白胡子一甩,用极其不符合他七十高龄的速度窜了出去。


    她再看向其他人时,却收起了喜色。


    “各位,我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你们想要先听哪个?”


    张靖早有准备。当教主顺利出关,就会给麻衣教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会把老六先支开,只是不叫他嘴快说漏了。


    张靖:“等待了许久,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从现在开始,麻衣教「只进不出」的教规作废。”


    凉雾说,“任何人都能随意离去,没有时长限制,更不会逾期不归就突然暴毙。”


    凉雾微笑,“你们完全自由了。”


    “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


    几位长老不由喃喃自语。不论是否心甘情愿,从进入麻衣教后,这个词从自己的字典上被迫划去了。


    张洁洁也喜上眉梢,追问:“意思我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再每年定期赶回来主持祭祀,也再不受到一年只能出谷一百五十天的限制?”


    凉雾点头,“对。圣女只能嫁给揭开黄金面具外来者的教规也作废。”


    张洁洁欣喜地拉起了母亲的手,都忘了要称呼职位。


    “娘,你听到了,女儿自由了!”


    十年前,从她被「听天池」选定为圣女的那天开始,就是在戴着镣铐起舞。


    这叫张靖更恨偷跑的丈夫葛风。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出谷寻找对策,不信江湖之大寻不到人解除困住妻女的无形锁链。


    张靖不愿女儿就连婚姻不也能做主,偷偷告知了丈夫天梯生门所在。


    除了长老团,其余教众都不知道葛风是从天梯生门离开,以为他是逃跑死于山外。


    七年前,葛风实则走天梯的生门顺利出教,不用受到三月不归就会暴毙的教规限制。


    张靖的违规行为不是她以一人之力能做到的,而是整个长老团的默许。


    天梯内遍布机关阵法,生门的位置可以随时转化。


    守阵人的武功都深不可测,每一门的守阵人与一位长老单线联系。


    换句话说,拿到天梯的阵法全图,也只是从理论上掌握所有路线。


    在实际闯关时,未得到所有长老的默许放水,生门不易达到。


    放任葛风离去是长老团一致决定的冒险行为。承受了违背教规之痛。


    在麻衣老道设计天梯之初,料想到长老团集体放水的可能性。


    他在遗训里规定,十年仅有一个名额让教众不受束缚地离去。


    名额之外,长老团主动给人提供生门消息,就要承担等同经脉寸断之痛。


    虽然不是真的经脉断裂,但痛苦无比清晰。以前有长老团成员经历过精神惩戒。


    在葛风离去的前一年,有一个人凭此名额离开了。


    女人得知为救自己坠崖的母亲未死,是无论如何也要闯天梯去寻母。


    长老团为了不引起教内动荡,始终没有透露十年一次的放水名额存在,而是默默给女人放水。


    如果葛风要等新名额,必须再等九年。


    九年太长了,迟则生变。


    张靖等人一致决定承受责罚之痛,助力葛风离开,认为他心系妻女必会全力寻找良策。


    一年又一年,一年再一年。


    等了三年,没有收到葛风发回的任何传信。


    后来,一位来自沙漠的镖师为躲避仇敌追杀避入麻衣教。


    从他口中无意间听到葛风的消息。


    那个男人迷恋上了石观音,甘为奴仆被其驱使,死在了沙漠石林。


    这条消息不只对张靖母女,也对长老团是沉重一击。


    葛风背叛了妻女,也背叛了对他寄予希望的长老团。


    自此之后,谁都不再提十年一次的生门名额。


    长老团一致决定绝不再心软地网开一面,名额只给教主指定的人预留。


    张靖深恨葛风,也无法不迁怒石观音,更恨自己无法手刃仇人。


    想要挖出葛风尸体,将其锉骨扬灰也做不到。云岭距离大漠太远,路上时间远远超出了麻衣教长老能暂离山谷的时间限制。


    她对未来女婿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条必须满足——不受石观音的诱惑。


    今天,自由却“哐”地一下砸到了头上,如此不真实。


    张靖向凉雾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吗?「只进不出」的教规不存在了?”


    凉雾郑重点头,“是的,不存在了。这不是我空口白话,很快,你们都能有感觉。那种感觉与坏消息有关。”


    张靖立刻追问:“坏消息是什么?”


    凉雾:“除了七、八两位长老是在谷内出生,其余各位或是小时候随长辈入教,或是成名后退居谷中。


    曾经在外生活过,能有更明显地比对。在麻衣教的山谷里,武功的精进速度远胜外界。我没说错吧?”


    长老们纷纷点头。


    二长老王宜:“不只是武功。一模一样的配方与火候,我在山谷里炼制的兵器也比谷外炼得锋利。”


    凉雾指出:“其实配方并不同,最明显的是冶炼金属用到的水源。看似都是清水,但诸位想必清楚经由山谷流出的小溪很特别,能够克制红色雾瘴里的怪虫。”


    众人再次点头。


    正因注意到溪水的特别,顺流而行也成了出谷办事时的安全路线。


    二长老王宜很快懂了,“教主说的坏消息,是指自此往后麻衣谷再无特别之处。久居于此,无法获得提升武功的益处,也没了炼制兵器的性能加成。”


    张洁洁说:“麻衣教内很少有人生病。那些外来者本来身负重伤,入谷后好得很快。这些益处也都会消失吗?”


    “对,一切好处都会消失。”


    凉雾肯定对方的猜测,“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当困住你们的「规则」不存在了,帮助你们的「规则」也就会同时离去。”


    这个「规则」,是一百五十年前麻衣老道存于传神石之中。


    麻衣老道以卜入道,一生在观测天机,又最终突破天机而去。


    在离开前,他精心挑选了云岭深处的山谷作为传道之地。


    以存有「规则」传神石作为阵眼,把麻衣谷打造成了一个试炼场。


    凡是入教者,只进不出。


    在谷内修炼有天地之气为辅助,效果加倍。


    等于是闭死关寻求自我突破。


    功成之际就去闯天梯,但凡寻到生门而出,就是考核及格。


    麻衣老道所留的「规则」需要人气维系,否则随着时深日久,它就会游离消亡。


    选圣女就是寻找根骨最合适的维系者。


    圣女在位时期一直佩戴黄金面具,无形中保持了规则的存在。


    圣女四十岁卸职,届时也能选择离开山谷。却非闯天梯,而是通过诡面玉像的试炼。


    佩戴黄金面具的任职当日,圣女会接受一段卜天术的传功,出山的考核与此有关。


    长老团守护圣女,也守护着整个试炼山谷的安危。却无法轻易离去,必须获得教主允诺。


    教主从何而来呢?


    凉雾娓娓道来从「听天池」传承的讯息,“其实在麻衣神算最初的计划中,任何教众都可以挑战「听天池」。”


    张洁洁不解,“后来怎么变了呢?我接任圣女时,也没从黄金面具里感知到卜天术的只言片语。据我所知,前五位圣女也都没得到传功。”


    凉雾:“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规则」被损坏了一半。”


    麻衣老道谋划得很好。


    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却发现「规则」遭到不知名的攻击。导致麻衣谷原定的布局变异,他也说不准具体的变异方向。


    原来,卦无法算尽,天道彰显出了无常之威。


    麻衣老道却没时间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在排斥他,他必须离开。


    来不及找出「听天池」变化的原委,只能测了最后一卦,算一算谁能帮助麻衣教脱困。


    “帮助麻衣教脱困的人也就是新的教主。与其说是要等一位教主来继承麻衣教,不如说是要这人打破变异有缺的规则。


    这件事绝大多数的人都做不到,就像选圣女一样,选的是天赋。”


    麻衣老道留下的遗训就是测算结果。


    将来必有一天,玄女踏风而来,降落在桃花林。黄金面具为指引,点名教主是谁。


    “只有一个问题。”


    凉雾说,“麻衣神算也测不准时间,他不知道将来教主必会降世的某天究竟是哪天。一百五十年对你们很漫长,对他也许不过弹指一挥间。”


    此话一出,长老团众人都沉默了。


    祭坛变得很安静。


    凉雾的讲古也到此结束。


    麻衣教往事一半是传神石所载,一半是游戏面板给的阶段性奖励所显示。


    等凉雾抵御承受住了残破规则的一遍遍冲击识海,待它的能量耗尽时,发现游戏面板「长春之谜」的任务进度又推进了。


    【觅得麻衣谷旧规,长春之谜(2/3)。解锁麻衣神算创教之变(待查阅)。附加奖励:永不失效的定点坐标一处(待使用),能量石x1。】


    不止于此,人物面板的根骨一栏有了变化。


    八年前,最初穿越而来时,她的根骨是负数。


    怀疑与借尸还魂有关,负数的原因与身体是死尸有关。


    后来使用了游戏抽奖所得的「百毒不侵」,宛如经过洗经伐髓,根骨从【-10/100】变为了【90/100】。


    当时,凉雾感到奇怪。


    那般巨大的变化,为什么没有直接冲到满格数据呢?


    无人解答疑惑,这些年根骨数据也再无变化。


    直到今天,它动了。


    又上涨了五个点,变成了【根骨:95/100(半步先天)】。


    凉雾从麻衣老道所留的残缺「规则」,大致推测出了变化原因。


    一言以蔽之,她获得了与此世相连的“生之气息”。


    之前十人挑战教主之位,十死无生的根源也在“生之气息”。


    传神石的「规则」变异了。不是多了灭亡的气息,而是多了“生之气息”。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肉.体凡胎能承受的“生之气息”也有一个极限值。


    十位挑战者的武功超强,生机勃勃。


    被灌入大量变异“生之气息”,却又无法瞬间突破身体承担的极限,可不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残缺的「规则」只对活人见效,而不对死人有反应。


    理论上,能够受得了传神石的“生之气息”,最好是一具活着的死尸。


    假设凉雾在穿越之初来到麻衣谷听天池,她能顺利又迅速地消耗「规则」,打破麻衣谷的无形枷锁。


    今非昔比。


    她体内的死气早就被清除得七七八八了,再挑战「听天池」就是难度异常加倍。


    不过,她终究与旁人不同,是真真正正死过一次。


    当年,借尸还魂,不等于身体健康。


    等到去除死气,练得武功超群,不代表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不只是身体意义上的,还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关联。


    天外之魂,脱离这个世界的因果规则。


    好处是不受冥冥之力的制约,但福祸相依,也有坏处。


    将来想要超越这个世界去探查天外天,就要需斩断此身与此世的旧因。


    问题来了。


    天外之魂没有旧因,又怎么斩断呢?


    麻衣老道不清楚。


    也许有特殊方法,但艰难程度必是加倍。更可能是游魂始终被困此世,不得更进一步。


    他的卦象,指向了那一缕幽魂。


    残破变异规则的“生之气息”是幽魂的助力,助其获得一缕旧因。


    幽魂只要承受住「规则」的冲击,消耗了它的能量就能帮助麻衣教脱困。


    相互帮助,相互成就,不外如是。


    凉雾经受住了这一波考验,反映在了根骨的提升上。


    这些私事没必要与麻衣教的众人说,接下来要谈一谈怎么安排教众的去留问题。


    凉雾打破沉默,说:“传神石的能量耗尽,山谷的变化很快会逐一体现出来。比如谷外的红色毒瘴会消失,毒虫们或死亡或退化。”


    只进不出的规则是桎梏,但也是保护。


    现在没了那一层屏障,麻衣教必要经历一番更迭变化。


    凉雾指出:“麻衣教收留了不少武林人士,他们以前的敌人是不是还活着?旧仇会不会寻来?诸如此类的问题,只多不少,都亟待解决。”


    长老团一众也打起精神。


    张靖说:“变化应该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时辰前,侍卫通报了一桩怪事,说巡查队一员突然发狂要吃人。谷内一般很少有人得病,董如福突然病了,很可能是潜伏在他体内的毒物发作了。”


    “踏!踏!踏!”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侍卫又来通传,“急报!山谷出入口的红色毒瘴在快速消失。侦查队出谷打探,发现怪虫们死了一大片。另外,发现大批丐帮帮众与苗疆五派正朝山谷方向集结而来,大约有三四百人之多!”


    如果是登门拜访,何须不打一声招呼,这么多人一起来。


    凉雾顿时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此事必定与打狗棒丢失有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八成是六大派围攻麻衣教。


    凉雾笑了,对长老们说:


    “解决骤变带来的混乱,最好就是出现凝聚人心的一战。丐帮等人也是‘心善’,主动上门来送机会。真就是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张靖默默翻译,怕不是来送枕头,是主动来送人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巧了,又是我


    第五十三章


    麻衣教山谷外,绵延千里的花海艳丽到诡异。


    丐帮与苗疆五派集聚花海之侧,三四百人浩浩荡荡,却不敢轻易向花海深处进发。


    花海连接的红色雾瘴浓密到令人发怵。


    试着在瘴气边缘逗留半个时辰就恶心呕吐,证明它必有怪毒。


    此次,六个门派人多势众地聚集到麻衣教外围,皆因打狗棒被盗事件。


    元宵节,五毒教偷盗的嫌疑被消除不久,极乐洞爆出了惊现打狗棒残片。


    前几个月,丐帮在云南找打狗棒的动静闹得不小。


    一般情况下,本地门派驻地内莫名其妙地发现了打狗棒碎片,极有可能秘而不宣,避免惹得一身腥。


    极乐洞却没能掩盖住。


    有人第一时间特意通知了距离最近的丐帮弟子,引得丐帮与之发生冲突。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天蚕教、百药门、蝎怪窟与黑魔岭四个苗疆门派,当时也都与附近丐帮弟子就地打了一场。


    事后,打狗棒被砸碎与五场冲突的消息先后爆出。


    南宫灵难以压制怒火,拼凑起五块绿色碎玉,组成了一根完整打狗棒。


    涉事的五个苗疆门派坚决否认偷盗打狗棒并砸碎它。这种做法对自身全无好处,认为教内必定出了内鬼,内鬼受到幕后黑手的控制。


    幕后黑手究竟在哪里?设局意欲何为?


    丐帮与涉事的苗疆五派开了一场秘密会议,然后调动人马直奔云岭深处。


    二月二十七日,六支队伍集结在麻衣教山谷外。


    天蚕教教主望着花海,“这里就是传闻里的麻衣教外围。闯过花海,穿过红色雾瘴,抵达山谷入口。”


    黑魔岭掌教:“那还等什么?按照会议决定,直接杀进去。必须让麻衣教把幕后黑手交出来,要不把解药交出来。”


    “也不必让人直接冲,花海与红瘴必有剧毒。”


    蝎怪窟左护法说,“大家各显神通,我教放出毒蝎,尔等叫蛊虫与毒物先去探一探虚实。”


    百药门头目与极乐洞首领纷纷点头。


    丐帮没有饲养如指使臂的虫类。


    南宫灵直接点名,“洪七,你去做一回探查兵。”


    “嗤——”


    一声讥笑响起。


    南宫灵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发声,只有污衣派九袋长老钱多金。


    这次围攻麻衣教,不只他带领的净衣派二十七人,还有钱多金携三十位污衣派教众。


    钱多金嘲笑,“少帮主,打头阵这种事不该自己上吗?怎么又叫洪七去?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使唤。”


    南宫灵理直气壮:“打狗棒在谁手里丢的,谁就该负责到底。如今打狗棒被毁,洪七更要手刃幕后黑手。”


    钱多金:“我不是说洪七没责任,但更大的责任不该是任帮主吗?作为帮主,任慈不随身携带打狗棒,导致帮派信物被毁,他有重大过失!”


    南宫灵怒目:“难不成你要废了帮主上位不成?你真是狼子野心!”


    钱多金慢悠悠地说:“我可没本事废了帮主,等回到济南,让长老与各分坛坛主投票决定。现在是你该替父赎罪,冲在最前方去探查敌情,你不敢吗?”


    南宫灵狠狠瞪了一眼钱多金。


    如果去其他地界,冲在前方一探究竟也未尝不可。


    此地却是麻衣教外围,推测山谷里窝藏了一位极其厉害的下蛊人。


    半个月前,六派愿意召开秘密会议,不只是苗疆本地门派意识到有内鬼,还因为六派都发生了高层动乱。


    从丐帮洞到黑魔岭,六个门派都有高层身中奇蛊。突然失去神智,见人就咬,要吃活人血肉。


    作为以蛊毒闻名的苗疆五派却束手无策,对这种奇蛊见所未见。


    不知道是谁下药,更不知如何解毒,也不知道下一次谁会中招。


    好不容易发现内鬼的踪迹,内鬼却是蛊毒发作当场暴毙。


    在三个内鬼临死前,只逼问出了“麻衣教”这个词。


    一股恐慌笼罩了六派。


    为了找到解药,为找出幕后黑手,才会愿意坐下来和谈。


    南宫灵一肚子火,可是毕竟身在云南。


    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他也不是强龙,只能坐下来开会和谈。


    会议上,众人试图找出各个门派的交集。


    钱多金也代表污衣派参与了会谈。他提到丐帮以前没有结队涉足苗疆,只有个别弟子因私来过。


    听说十五六年前,有人在苗疆捡了一块令牌。非金非玉,不似中原武林所有,很是新奇。


    那个丐帮弟子叫周小强,已经去世。听他提过一嘴,将令牌在沿海城市卖掉了。


    听了钱多金说的往事,百药门、蝎怪窟与极乐洞代表若有所思,表示十几年前也捡到过类似物品。此物来自西域明教,上面刻了明教教规。


    这下,事态渐明。


    打狗棒被盗与明教圣物散落苗疆有关。


    至于极乐洞与黑魔岭没有沾上明教圣物也被卷入其中,怀疑幕后黑手是顺便报复。


    过去二十年,苗疆门派内斗屡见不鲜,各派都有叛逃者。


    同在云南之地,能够庇护叛逃者的地方并非天龙寺,而是有着「只进不出」教规的麻衣教。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幕后黑手也是避入麻衣教的一员,为了明教圣物遗失展开报复,故意引丐帮到云南,还搅得苗疆一团乱。


    丐帮为了打狗棒被毁之仇,要去问个清楚。


    五个苗疆本地门派为了找奇怪蛊毒的解药,要去麻衣教讨个说法。


    六派大点兵,一共召集了三百八十人,兵临谷外。


    各派首领不是傻子,也想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可能性。


    幕后黑手也许不在麻衣教内,而是希望六派与麻衣教打起来。


    即便这样,这一仗也要打。


    六派没有筹码了,谁也拿不出一块明教圣物。


    丐帮弟子卖掉了令牌。百药门等三派捡到的明教令牌也早就不复存在,用这种新奇材料做了不同兵器。


    假设真有黄雀,对方很可能是冲着剩余的明教圣物来的,这东西应该就藏在易守难攻的麻衣教内。


    只靠嘴皮子谈,能让麻衣教交出明教圣物吗?


    六派一致认为麻衣教不会答应。


    眼下,明教令牌是重要的筹码,是换取奇怪蛊毒解药的交换物。


    这一场仗必须打。或是索要解药,或是索要明教令牌。


    “别吵了!”


    极乐洞首领高声喊停丐帮又起的纷争,指向原本浓瘴密布的树林,“你们快看,情况不对劲。”


    众人望去。


    只见红色毒瘴迅速消退。


    与此同时,诡异花海大片大片地凋零枯萎。


    那些怪虫们仿佛突起的暴雨,纷纷从树干花枝上坠落在地,僵硬死亡。


    这个场景着实古怪,有一场死亡正在急速蔓延。


    /:.


    六派围攻者们都目瞪口呆。


    队伍里,不免有人吓得连连倒退。


    惊恐地喊出了,“不好了!阎王来收人了!”


    “胡说八道!”


    南宫灵极力斥责,“这分明是空城计!”


    到这一步,不论麻衣教出什么变化,也必须得打它。


    南宫灵不让动摇军心的言论出现,有理有据地驳斥。


    “红瘴、怪虫与花海都是麻衣教隔绝外敌的手段,你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有毒。


    原本的防御屏障在快速消失,是麻衣教故意为之。恐吓你们,叫你们不敢入谷一战!”


    南宫灵说完,又紧盯苗疆五派的带队首领们,瞧瞧这些人是否临阵变卦。


    极乐洞首领等人面面相觑。稍作沉吟,很快都表态。


    “对,这是空城计。”


    极乐洞首领说,“很可能是麻衣教内部发生了突变,只能用这等手段来恐吓我们。”


    蝎怪窟左护法更是煽动大家情绪,“没什么好怕的。都是玩毒的,我们还能怕了麻衣教不成?正好趁他病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百药门头目也表示赞同,“不错,空城计吓不到我们!有毒瘴时,我们敢往里面冲锋。现在对方没了毒瘴保护,我们反而不敢了吗?”


    黑魔岭掌教:“现在不必派毒物探路了。黑魔岭众弟子听令,直冲麻衣教。对方下蛊毒在先,我们合该索取解药与赔偿!”


    黑魔岭掌教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凋零的花海,冲进红瘴退散的森林。他带领的五十七人都紧随其后地冲锋。


    南宫灵见状,不甘示弱。


    没了毒瘴、怪虫的威胁,他也敢冲了,振臂一呼就带着净衣派二十七人朝麻衣谷杀去。


    钱多金的眼中一暗,立刻也率领污衣派众人赶上。


    洪七紧紧蹙眉,他不赞成用围攻麻衣教的方式讨要说法。


    奈何一个人的反对声根本不起作用。中立派本就声量小,而他又有守卫打狗棒不利的罪责在身。


    此时,洪七只能跟着一起进入森林。


    其余四派也不犹豫了。


    不甘落后地加速冲进森林,争求做率先进攻麻衣教的那一批人。去晚了,没好处抢怎么办?


    乌泱泱的三四百人冲过花海,进入森林。


    没有雾瘴的阻挡,视野不再受到限制,可以看清地势分布情况。


    一个时辰,快速行军,定位到麻衣教的山谷入口。


    那是一线天式的狭窄山坳,每次只有三到四人能并排通过。


    六派正在扔骰子,决定哪一派先行。


    此时,一缕轻雾从谷口悠悠飘出。


    “不好!”


    天蚕教教主定睛一看,“弥天大雾,怎么又是你!”


    轻雾悠悠落地。


    赫然是凉雾身着一袭暮云灰色的衣衫站定。


    明明是阳光正浓的午后。


    她的到来,却似带来了一股暮霭沉沉楚天阔知的感觉。


    「弥天大雾」!


    这个称呼一出,让南宫灵下意识手抖了抖,骰子落地了。


    六支队伍也是突然变得安静。本次围攻麻衣教的门派都参加过仙麻会,见识过凉雾的功夫。


    凉雾看向天蚕教教主,“什么叫又是我?你来得,我来不得?何况,我们也没交过手吧?”


    天蚕教教主可不会说他倒霉地被凉雾打败过一回。


    元宵节「李家灯铺」兔子灯比赛上,他的福禄寿组合输给了黑白无常。


    幸而当时戴了面具,这种丢脸的事情不必


    让外人知道。


    天蚕教教主大声问:“我们来,是代表被毒害的帮众讨一个说法。你呢?该不是来调停的吧?


    今日之事,我们可不会听你调停就作罢。只要你不掺和,我保证你是我天蚕教的贵客。”


    黑魔岭掌教也立刻回神,今日不必怕凉雾。


    她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而我方有三四百之众。


    黑魔岭掌教:“我等必要麻衣教交出解药与明教圣物。你等无关之辈,速速离去。”


    凉雾笑了,“如果八天前,你们说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今时却不同往日。”


    黑魔岭掌教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凉雾:“巧了。七天前,我接任了麻衣教教主之位。今天,得到了教派上上下下的一致认同。”


    这个消息似冷水入油锅,直接叫六派帮众炸开了。


    “啥?!”


    “弥天大雾怎么成了麻衣教教主了?”


    “这仗还能打吗?”


    ……


    议论纷纷。


    南宫灵暗中咬牙。


    自己想做丐帮帮主,与污衣派是斗得那叫一个辛苦。凉雾凭什么摇身一变就执掌麻衣教呢?


    “肃静!”


    南宫灵立刻高呼,“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他大喝一声,“别忘了打狗棒信物被碎成五段,别忘了你们的同门身中奇毒。我们今天是来讨个公道的!”


    南宫灵责问凉雾,“你敢说麻衣教没有私藏明教圣物吗!”


    凉雾:“不论我说是或否,你不会信。必是要打一场才肯认输的,不是吗?”


    “我不信不是我不讲道理,而是口说无凭。”


    南宫灵表示本次是师出有名,“极乐洞等五派的内奸临死前,招供了打狗棒被盗、被下奇怪蛊毒的事都与麻衣教有关。”


    他好似讲道理地说明,“在仙麻会上,你说你的话就是证据,我认了。当时,你不是嫌疑人。


    今天情况不一样!你是麻衣教教主,就是涉案人。你的话,我不能轻信。”


    南宫灵自知不敌,有意以退为进。


    他说:“你在七天前接任教主之位,但我等六派被暗害是大半个月前。你是主谋的可能性很低,所以要打,我们也不与你打。”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其余五派首领的认同。


    柿子要挑软的捏,谁会想不开撞铁墙呢?


    最着急冲锋的黑魔岭掌教也不想挑战凉雾。


    他说,“不如这样,你把麻衣教之前的负责人叫出来,我们和那些人打。”


    凉雾爽快地同意了,“好,我不与你们打。我很讲武德,也不叫教众长老与你们打,只安排教众与你们切磋。”


    这话一出,六派众人心底一喜,但又隐隐担忧有诈。


    凉雾拍了拍手。


    “啪,啪,啪。”


    随着三次击掌声起,一支百人队伍从山谷里鱼贯而出。


    百人快速列队,成了整齐划一的十乘十方阵。


    对比来看,六派虽然有三四百人,但各自为阵,队形也很是松散。


    凉雾:“今日,我教出一百人,请教诸位的功夫。”


    这一战,本就不是给她练手的。


    六派来得时间太好了,赶上了困住麻衣教的「规则」被击碎。


    当凉雾召集教众,宣布“只要今天力挫六派联军,往后可以自由进出山谷”的新规之后,简直是全员沸腾。


    麻衣教众人苦「只进不出,违者暴毙」久矣。


    哪怕最初入谷做好了避世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后半生困于山谷时,又如何不生怨怼。


    看似有闯天梯的那一条出路,但从没人成功过。


    不少武功高强的教众尝试过闯天梯。


    也是邪门,闯关者没有一个见到天梯生门所在。


    生门似乎就像鬼,说的人多,见的人一个也没有。


    更邪门的是进入天梯闯关后,自身实力被莫名压制减半,似有一股冥冥之力不放人离开。


    今天,凉雾宣布新规,只要击退六派来犯就能自由进出,这简直是久旱逢甘雨。


    无人不支持新教主的这个政策。


    哪怕有的人在山谷外还有仇敌未死,哪怕有的人不想回到纷纷扰扰的江湖里,但不想出谷与不能出谷是两回事。


    今天,麻衣教教众无人不捍卫自由进出权。


    凉雾问谁要报名参战时,那场面太火爆了。


    教众争先恐后,都是摩拳擦掌要打一场。只愁一百人的名额限制,怎么就不能更放开一些呢?


    六派集结了三四百人上门挑衅。


    麻衣教只出一百人守卫,这合适吗?


    此刻,百人成阵,气势汹汹地看向六派。


    南宫灵不由心底一虚。


    虽然我方人数占优,但他感觉到「乌合之众」这个词怎么写。


    这时,钱多金却毫不畏惧地高喊:


    “污衣派听令,我等誓死捍卫丐帮尊严。打狗棒被毁,今日必要向始作俑者讨个说法!冲——”


    污衣派冲了,净衣派如何能退。


    丐帮上了,其余五个门派也都一哄而上。


    乱战即起。


    一时间,飞沙走石。


    麻衣教百人与六派三四百人混战在一起。


    打得是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断胳膊断腿。这些形容词全部在形容六派联军。


    麻衣教百人越打越兴奋,没有当场取人性命,是坚守了教主令。


    凉雾瞧着一边倒的战况。


    只选百人参战,确实不合适,是她欠考虑了,该再减半的。谁能想到六派联军如此不中用,三打一也打不过。


    其实,她没有与六派结死仇的想法。


    今日迎战是表明不畏战的态度,是麻衣教出世后在苗疆一战立威,但不代表要打出真火让幕后渔翁得逞。


    此时,一线天的山坳内,唢呐声猛地一响。


    紧接着,好运来改编版歌声乍然响起。


    六长老带头唱了起来:


    “好运来,祝麻衣教好运来,好运带来了自由啊;


    好运来,祝麻衣教好运来。迎着好运,守护和平,安四海。”


    凉雾嘴角猛地一抽。


    郝明这个老六,他还真的搞改编啊!


    六长老说是长老团不参加团战,但也要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就等他改编歌曲,给外面的麻衣教教众助助兴。


    凉雾对此提议有过一瞬犹豫,最终还是默许了。


    此时,好运来之麻衣教版本从一线天里传来出来。歌声嘹亮,响彻战场。


    柳不度踏风而来,快速赶往七天前平地生风的山谷入口,手上提着一个被他五花大绑的人。


    等靠近树林,发现环境骤变。


    红色瘴气都不见了,遍地怪虫尸体。还有许多新鲜的脚印,都是冲着麻衣教方向而去。


    不妙!


    想必是麻衣教生变,也不知被怪风刮走的凉雾是否牵扯其中?


    他加快速度赶向一线天,但听奇奇怪怪的歌声乍响。


    远远瞧着地上是乌泱泱的一片。


    丐帮弟子的衣着最易辨识,还有苗疆五派也在求饶喊着别打了。


    只见一个百人方阵列队,齐齐高喊:“我等幸不辱命,教主英明!麻衣教,好运必来!”


    这是在对谁在叫麻衣教教主?


    柳不度凝神一望,差点手上一松,叫被绑的那个男人脸朝地摔着。


    眼前是什么情况?


    自己被怪风刮到遍布毒物的长春谷,是过去了短短六天吧?


    该不是遭遇了观棋烂柯,谷内一天外界一年,外面已经过了漫长的六年吧?


    柳不度:为什么觉得换了人间?


    凉雾唰一下成了帮主。假设他再晚出来几天,该不是更新到攻打紫禁城的那一步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水落石出


    第五十四章


    六派联军技不如人,只得求饶。


    “谈!我们立刻和谈!”


    天蚕教教主第一个滑跪。


    有的事,一回生两回熟。


    他不是第一次认输,元宵节兔子灯比赛能认输,今天对战麻衣教也能认输。


    天蚕教教主隐隐哀怨。


    麻衣教如此厉害,为什么以前不一统苗疆武林呢?扮猪吃老虎,玩得很开心吗?


    所谓麻衣教教规「只进不出,违者暴毙」,它总不能是真的吧?


    有第一个跪的,就有第二、三、四、五个。


    “对,和谈!”


    “是啊,打到最后总是要坐下来谈的。”


    “大家都在云南生活,没必要结下死仇。”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啦,就是想要奇怪蛊毒的解药。求生也是人之常情。”


    苗疆其余四派也都投降了。


    这些年苗疆武林经常混战,时战时降已经是常规操作,都不觉得投降投得快有什么丢人。


    凉雾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丐帮的一众残兵。


    别管污衣派或净衣派,都被打得灰头土脸。


    南宫灵也好,钱多金也好,被揍到披头散发了。


    “丐帮怎么说?”


    凉雾意有所指,“说来也怪。你们没来云南之前,苗疆武林都已经签了和平协议。你们来了之后,搅得大家没了安生日子。”


    这话乍一听不讲道理。


    打狗棒


    被偷又被砸毁,丐帮是受害者,要怪应该怪幕后黑手。


    凉雾却清楚自己没有归因受害者。这是一场复仇,丐帮才是始作俑者。


    “今天,你们要讨回打狗棒被毁的公道。”


    凉雾明知故问,“我倒是好奇了,你们为何来麻衣教寻找明教圣物呢?这些事与远在西域昆仑的明教何干?”


    南宫灵打心底不愿意投降,哪怕打不过也要站住理。


    “十几年前,明教圣物不慎遗落在苗疆。我等六个门派,不过是随手捡走了它。如今明教有人暗中行事,毁丐帮信物,更给我们的教众下蛊。”


    南宫灵坚持认为错不在己方,“这种行为不过过分吗?!已知麻衣教与之牵扯不清,我们来问个究竟也是情理之中。”


    凉雾:“说我教与明教牵扯不清又从何谈起呢?如果你指的是帮众有人中了奇怪蛊毒,麻衣教也有被害人。”


    五长老为发狂的巡逻队队员检查,确诊董如福中了一种新型蛊毒,他的脑中有三条蛊虫。


    因为董如福没有及时得到药物压制,蛊虫从休眠进入活跃期,伤了宿主的脑子,导致他嗜血食人。


    即便现在除去蛊虫,董如福的神智极有可能无法恢复如初。


    凉雾问:“各派都有人中蛊毒,唯有你丐帮还多了一件怪事,是被盗走帮派信物。我有理由怀疑幕后黑手对丐帮用了同等的报复手段。”


    “不可能!”


    南宫灵立刻否定,“我丐帮距离明教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偷它的圣物!”


    “丐帮偷没偷,不由你说了算。”


    忽而,从树林方向飘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南宫灵即刻回头,“谁?!”


    天蚕教认出来了,来者是黑无常。


    柳不度飞掠而来,暂时搁置外界变得太快的疑惑,将被绑来的中年男人扔到地上。


    “你们要的幕后黑手来了。前任明教教主苗重山,发明了三尸脑神丹,一种毒发后会要食人的蛊毒。苗重山指认丐帮在十六年前盗取了明教圣物十二枚圣火令,所以他要报仇。”


    话音落下,苗疆五派先炸了,把矛头对准了丐帮。


    极乐洞教主怒问南宫灵,“你们丐帮是什么意思?!骗我们来做打手吗!”


    南宫灵被问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他是真的不知情!十六年前,他都没怎么记事。


    面对这个指控,他绝对不能认,否则云南发生的乱子都会被归因到丐帮头上。


    南宫灵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苗重山。


    “这人有什么证据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柳不度没兴趣解释说明,解开了苗重山的哑穴,“你自己说吧。”


    苗重山得以发声,第一时间嗤笑起来。


    目光锁定九袋长老钱多金,“呵呵!钱长老,你没告诉他们,你就是最好的人证吗?对了,还有一位人证。”


    苗重山又看向净衣派的石长老。


    “石青,你也清楚当年的往事。你与钱多金曾经都是白玉魔丐的手下!是你们丐帮欺人太甚,非但盗走了我教圣物,还故意将十二枚圣火令分散扔了。”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从明教教主沦为明教罪人,一切都是白玉魔丐造孽,而你们知情不报,让整个丐帮成为帮凶!”


    苗重山目眦欲裂,“我要报仇!打狗棒早就该被砸烂了!”


    南宫灵还想强辩,却发现副手石长老与对头钱多金都变了脸色,这足以说明苗重山的指控是真的。


    南宫灵质问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长老讷讷不语,钱多金撇开头不说话。


    苗重山癫笑,“你问他们,不如问我。十六年前,白玉魔丐还叫白天。西域据传有降龙十八掌的消息,他带队去查,钱多金与石青都在探查队里。”


    七八十年前,乔峰身亡,来不及将完整的降龙十八掌心法传给下一任丐帮帮主。


    据说他临终时将整本心法托付了出去,但丐帮迟迟没等来传功人。


    后来,丐帮一直持续打探这套武功的线索,甚至有谁能找回全本武功谁能就做下任帮主的说法。


    白玉魔丐去西域调查线索,没找到《降龙十八掌》,却与彼时元气大伤的明教发生冲突。起因是怀疑明教五行旗捷足先登地抢走秘籍。


    事后证明是他误判了。他非但没有冤家宜解不宜结地道歉,反而把西域之行白跑一趟的邪火撒在了明教身上。


    “当年我的功夫差。没能护住圣火令,叫恶贼给夺走了。”


    苗重山当年被偷袭,重伤到武功尽失。


    他也不会对眼前这些人说明教彼时的处境艰难,整个明教高层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


    在中原造反时,被朝廷派出的怪异高手黄裳重创。


    后来,明教残部杀了黄裳全家泄愤,更引得他追击报复。


    以苗重山的武功本不可能接任教主,但当时是真的选不出谁了。


    在他被白玉魔丐打到武功尽失时,不知道对方来自丐帮。


    只来得及抓住对方身上的一块玉佩,听其口音是江南一带人士。


    苗重山:“我形如废人,被逐出了明教。我一直在找真凶是谁,找啊找,一年又一年,终于被我锁定了真凶就是丐帮叛徒白玉魔丐。但他已经因为连环奸.杀罪被丐帮通缉,而圣火令的下落也随着他的销声匿迹消失了。”


    苗重山只能继续追查。他的内伤始终没有好,五年前到云岭时误闯了一个山谷。


    他没想到多年不治的内伤居然被谷中人治好,经脉更被蕴养得尤甚以往,更适合练武。


    “云南是个好地方,还叫我发现了十一块圣火令的踪迹。其中一块被丐帮弟子周小强在泉州卖掉了,还有十块被不同苗疆门派捡了回去。”


    苗重山:“我知道直接上门要的话,你们势必不会给。我必须换一个方法把圣火令拿回来。”


    凉雾听到这里,不由问了,“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对方不会给呢?”


    至少五毒教的金长老会给,当时还特意在大理城等了好久,但没有人来取那块材质特别的令牌。


    苗重山一噎,反问到:“是你捡了,你会还吗?”


    凉雾也说实话,“看情况。也许直接还你,也许找你要点报酬。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人在江湖,让失物物归原主有一定风险。有时,必要的报酬反而免去后续危机。


    以圣火令为例子,六块记载了明教的武功。


    无偿地还给对方,对方瞧你好说话,说不定以你偷练明教武功为由把你搞死了。


    凉雾承认想要凑齐圣火令一观山中老人的武功,但也没想一直持有圣火令。


    /:.


    是“借”圣火令一观,不是占为己有。早晚会还给明教,是早是晚,全看对方的态度。


    苗重山默念不听不听,走到这一步,绝不承认有人愿意归还。


    他自顾自地说,“我研制出了能一种蛊毒,它非常厉害,我敢保证整个苗疆,不,是整个江湖都无人能解。用它就能实行我的报复计划。”


    说到这里,他讥讽地看向南宫灵。


    “除了楚留香,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丐帮总坛盗出打狗棒,你连这事也想不明白吗?是内贼!”


    谁是内贼?


    苗重山将视线转到了钱多金的身上,“钱长老,你不告诉大家吗?我给你下蛊之后,你却表示愿意与我合作,搞一场贼喊捉贼。等来日你寻回打狗棒就能力争丐帮帮主之位!”


    钱多金闭起了眼睛,一个字


    也不想多说了。


    “好啊!”


    南宫灵咬牙切齿地说,“钱多金,果然是你包藏祸心!”


    他早就怀疑过丐帮有内应,但一直都没找出更多证据,更不曾抓到钱多金的一丝把柄。


    突然,又意识到一种可能。


    南宫灵侧目,死死盯住石长老,“是你吗?你身为净衣派长老,却是与污衣派暗通款曲吗?!”


    石长老也被钱多金盗走打狗棒一事给惊到了,但他不认为与污衣派保持联络有错。


    “少帮主,你始终不懂,你该是整个丐帮的少帮主,而不只是净衣派的少帮主。帮主不看好你接位,就是这个原因。”


    南宫灵根本不认同石青的话,任慈不选自己这个养子继位,必是有一个更隐秘的理由。


    这话却不必对叛徒说,他只嘲讽,“我不适合继位,钱多金这种内贼就适合了?!”


    钱多金仍旧不说话。


    苗重山看到丐帮内斗,越看越兴奋,恨不得搅得丐帮内斗,是斗到全灭才好。


    正因如此,他才故意把偷打狗棒一事嫁祸给苗疆本地门派,想要这些拿了明教圣物的门派相互残杀。


    苗重山扫视一圈,今天几百人乱战,居然没有一个人死。


    传言里麻衣教教众性情古怪,为什么没有把来犯者都杀了,为什么没有血流成河?!


    这完全脱离了计划,叫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听到麻衣教有教主了,一定是新的教主破坏了他的计划。


    苗如山忽而极喜忽而极怒,剧烈的情绪起伏叫他失了理智。


    迟一拍才想到新教主是谁,就是刚刚问他为什么不登门取回圣火令的那个女人。


    凉雾迎上苗如山想要把她凌迟的眼神。


    她反而笑了,“叫你失望了,你再怎么期盼地看着我,我也不会给你圣火令。你付不起酬劳。”


    苗如山听到圣火令,近乎本能想要收回它们,“什么酬劳?”


    凉雾只说,“先不谈别的,你拿的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方子吗?”


    此话一出,苗疆五派回神。


    只顾着看丐帮的好戏,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众人纷纷朝着苗重山喊:


    “解药!”“你快把解药方子叫出来!”……


    苗重山却是哑然失声。


    “他没有解药。”


    柳不度揭破苗重山的阴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为人解除三尸脑神丹的蛊毒。”


    钱多金不再沉默,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所中蛊毒无解。


    “不可能!我去年被下了三尸脑神丹,期间吃过一回延迟发作的药物。”


    柳不度:“你也说了,是延迟发作,不是完全解除。苗重山炼制的这种蛊毒,必须每年服用一次延迟药剂,让蛊虫保持休眠。蛊虫一旦苏醒就会入侵大脑。”


    钱多金立刻追问,“然后呢?”


    柳不度:“那个时候,药石罔效,再吃延迟药剂也控制不住蛊虫。中蛊者只想食人血肉,直到被蛊虫啃空大脑,就是死期到了。”


    “什么?!”


    “这样说的话,那些已经发作的人再也无法痊愈了?”


    “何止不能痊愈,只怕是要等死了。”


    黑魔岭掌教一个箭步冲到苗重山面前,狠狠揪起他的头发问:“你老实交代,究竟有没有解药?!”


    苗重山冷笑,“为报仇炼制的蛊毒怎么可能有解药!”


    柳不度清楚众人不愿意相信这种结果。


    事实就是事实,苗重山的心狠手辣从恩将仇报就开始了。


    七天前,怪风将柳不度刮到一处山谷。


    山谷死寂,罕有活人的痕迹。


    他想要离开,却隐隐感到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一旦想要找出路,他就会迷失方向。


    被谷内毒物追杀了许久,他遇上一株槐树。


    槐树粗壮,需要三人合抱,却早就枯死。


    它的尸体上长了一种未知的爬藤植物,藤蔓将树干攀缠得密不透风。


    柳不度感觉到了爬藤的古怪。


    注视爬藤,仿佛注视着无形无相的死亡深渊。


    他拔.出剑,直刺爬藤。


    这一刺却是持续了三天三夜。当剑断,才终于击碎了死亡之力凝聚的屏障。


    爬藤之下藏着一个秘密。


    当拨开层层藤蔓,死去的槐树树干上有一个洞,能叫成年人勉强爬进去。


    柳不度下洞,发现一间地下石室。


    那里有一对相拥的男女骸骨,骨头全黑了。


    两具尸骸交握的手骨中,有一块写着血字的布片,是两位死者留下的遗书。


    柳不度说起遗书上的部分内容。


    “曾经有一个山谷名为「长春谷」,谷中有一口神奇的地下泉,名唤「不老泉」。据说喝了不老泉的水,就能长春不老。


    它却有一个弊端,人们只能在谷内青春永驻,一旦出谷就会快速老死。”


    柳不度:“五年前,苗重山被长春谷里的医者治好了难愈的内伤。他表示自己看破红尘,愿意放下仇恨恩怨。外界没有容身之地,希望能留在谷中定居。”


    凉雾听到「长春谷」,即刻想到了「长春之谜」任务剩余的三分之一进度。


    从今日苗重山的作为,她已经猜到山谷中人的凄惨下场。


    柳不度继续说,“苗重山留在了长春谷,暗中利用神奇泉水炼制前所未有的剧毒蛊虫。


    很不幸,两年前,让他成功地炼制出了三尸脑神丹。谷内所有人成了他的试药人,一百二十二人,无一生还。”


    柳不度击碎槐树的古怪死亡屏障后,那股困他于山谷的怪异感觉消失了。再次寻找出谷的道路时,不会再莫名其妙地迷路。


    在出谷途中却遭到了偷袭。


    当场反制对方,逼问出这人是谁又做了什么事。


    柳不度听到苗重山的鹬蚌相争计划,立刻把人绑来麻衣教。


    即便苗疆五派把打打杀杀当成家常便饭,听到苗重山的所作所为也是打心底唾弃他。


    “嘶!这太狠毒了!”


    “该死的中山狼!”


    “怎么可以这样恩将仇报!”


    ……


    黑魔岭掌教更是直接朝苗重山脸上吐口水。


    “呸!你这恶心玩意。没叫老夫早十年遇上你,否则当时就杀了你。”


    苗重山被口水糊脸,却仍旧不知悔改。


    “我要报仇,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长春谷的人都太怪了,活了好久居然还是年轻模样。只要给怪人们一点时间,很可能制造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他们只能死。”


    黑魔岭掌教:“你这厮真是心黑到底了。是你口中的怪人,救了你的命啊!”


    苗重山却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黑魔岭掌教也不与恶心人废话。


    他试图找出解蛊的方法,“理论上,普天之下,不该有无解之毒。万物相生相克,才有那句「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柳不度知道众人不会轻易放弃,“我可以带你们亲自去长春谷看看。丑话说在前面,不老泉已经死了。你们想找相克之物,怕是很难。”


    黑魔岭掌教:“什么叫做泉水已经死了?”


    柳不度从树洞遗书里得知,那对逃亡的情侣在蛊毒发作自尽前做了一件事。


    “谷中人认为苗重山的三尸脑神丹取材于不老泉,才会成为无解蛊毒。来不及研究出解药,只能在蛊毒发作前毁掉不老泉。”


    “遗书上没写具体操作过程,只说颠倒生死,从此让长春谷会变为死寂之地。我看到山谷里毒物遍布,仅剩下苗重山一个活人。”


    柳不度的这番描述,叫众人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熄灭了。


    黑魔岭掌教还是想再试一试,“万一呢?说不定能找到一线生机。”


    苗重山却突然狂笑,“哈哈哈,你们想在那个鬼地方找解毒生机?别做梦了!它就是一个怪物,将人囚禁至死的怪物!


    长春谷才没有救我,是它把我困住了。内伤被治好有什么用,我出不去了!”


    苗重山大喊大叫着,神情渐渐癫狂。


    “那些不老不死的怪物,踏出山谷十天就会速死。我被同化了,不能离谷三个月。我恨


    不得毁了长春谷。”


    黑魔岭掌教踹了苗重山一脚,“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你被同化了?什么叫你出不了山谷?”


    苗重山挑衅地说,“听不懂啊,你们可以进山谷试试。”


    他说:“不老泉还在的时候,只要喝过泉水又在长春谷生活一段时,出谷最多一个月就会毫无预兆地速死。


    如今泉水没了,整个山谷都是毒虫毒植。你们可以试试待多久就被会永远困住。反正我是不能离开三个月。”


    苗重山受困于山谷,无法远赴中原丐帮总坛报仇。


    他才决意研制一种超强蛊毒,远程操纵别人盗走打狗棒,搅乱苗疆武林。


    这话叫苗疆五派犹豫了,看来不能轻易进入长春谷,必须要斟酌一番。


    凉雾若有所思。


    长春谷的情况与麻衣教的「只进不出」颇为相似,那里也存在某种玄妙的力量吗?


    一百五十年前,麻衣老道留下的「规则」被不知名力量攻击了。


    它变异又残缺,才叫“生之气息”过度浓郁,是否与长春谷有关呢?


    所谓不老泉,如果名副其实的话,它蕴含的生机不该是人间所有。


    她询问柳不度,“长春谷与此地的距离有多远?”


    “在麻衣教的西北方向,不算远。”


    柳不度说,“以你的轻功,三个时辰左右可以达到。”


    凉雾决定去看个究竟,但也不急在一时三刻。


    眼下先要收拾战后残局,还要处理麻衣教教众的去留问题。


    等她忙完一大圈,再歇下来已是夜晚亥时。


    丐帮与苗疆五派没有立刻打道回府,众人的伤势不轻,要休养两三天才能翻山越岭。


    凉雾没有请人入教,而让六派联军撤出麻衣谷六里地,退到原先的艳丽花海旁扎营养伤。


    丐帮如何处置内贼钱多金,那是丐帮的事情。


    作为引起云南之乱的导.火索,这笔账丐帮却别想轻飘飘揭过。


    尤其是今天,丐帮与苗疆五派主动围攻麻衣教。作为战败方,更要给赔偿。


    凉雾没有直接提条件,是给六派主动示好的机会。


    如果对方会做人,自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如果有哪一派不懂事,将来就等着日子不好过。


    麻衣教的教众被困许久,都憋着一股去外面好好耍耍的劲头。即便不打打杀杀,也照样能给人添堵。


    今天,唯二进入麻衣教的外来者,一个是被绑着关到地牢里的苗重山。


    五长老去好好“招待”他。


    没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配方,能问出蛊毒配方也是好的,对医治这种蛊毒有一个思考方向。


    另一位是被请来作客的柳不度。


    他第一个享受了作为教主朋友的贵客级礼遇,由长老亲自热情招待,陪吃、陪聊、陪玩。


    不过,今天情况特别。


    先是教主出关,紧接着与六派团战,麻衣教长老团都太忙了。


    只有一位长老有空,把招待贵客的重担交给了六长老郝明。


    “叩、叩。”


    凉雾忙完后,敲响了柳不度的客房门。


    “是我,你还没休息吧?”


    柳不度应声开门,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相互打量了对方好一会。


    “你还好吗?”


    “你没受伤吧?”


    这番异口同声地问话,令两人都笑了起来。


    凉雾:“我很好,短短六七天,成了麻衣教教主。我猜六长老对你说了具体经过。”


    柳不度听到“六长老”这个词,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疲态。


    下午,他进入麻衣教后,全程由郝明陪同。


    这感受该怎么形容呢?一言难尽,懂的都懂。


    柳不度:“这里没第三个人,你给一句实话。今天安排六长老接待我,你是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古怪的包裹


    第五十五章


    是否故意派出六长老待客?


    凉雾笑而反问,“郝明招待你时,难道不够热情周到?没有让你感受到麻衣教对待朋友的一片诚心,是如同春天般温暖吗?”


    “太热情了,直接跳过春天,直奔酷暑。”


    柳不度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郝明叭叭叭不停的魔音穿脑声。


    一个人怎么能演出一场锣鼓喧天的大戏呢?


    叫他喜静的毛病又要犯了。


    柳不度:“我确定了,你是故意的。”


    凉雾:“有福同享,不用谢。”


    柳不度:“这分明是有难同当。”


    “我可不认。”


    凉雾夸赞,“六长老为人赤忱。活到他那把年纪还能保留这种品质的人,别说放眼江湖,麻衣教内也就独此一位。”


    柳不度无奈地认可,“这话倒是很对。你遇上郝明,比之我遇上苗重山,是云泥之别。”


    同样被怪风刮走,同样被刮到山谷的地形中,一个闯关成为教主,一个遭遇毒物围堵,真是同人不同命。


    差别境遇,没有什么不好。


    柳不度丝毫不认为自己倒霉,还很庆幸走了一趟遭受剧变的长春谷。


    在枯死老槐树之侧,三天三夜地劈刺死气凝结的屏障,令他感悟良多,触摸到了一种“死”的无形规则。


    他先详述了自己在长春谷遭遇,转而又说:


    “下午,我听郝明猛夸了一通,夸你如何勇闯「听天池」,夸你又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打碎麻衣教的禁锢。只是缺了最关键的那部分,他没提你挑战的难关究竟是什么。”


    六长老把教主吹得天花乱坠,但对重点避而不谈。其中原因很好理解,毕竟事涉麻衣教隐秘。


    柳不度没有当场追问郝明,而是直接向凉雾求证。


    “我猜你在「听天池」的挑战是一种物极必反的生机,对吗?”


    “对。”


    凉雾干脆地认了,“你凭什么这样猜?”


    柳不度:“七天前,平地而起的两团怪风,是逆向而行。一团风没入存在古怪死气的长春谷,另一团风进入的地方就很可能存在某种变异的生机。”


    凉雾也细说起「听天池」内的遭遇。


    除了隐去游戏系统的相关部分,其余是知无不言,谈起麻衣道人留下的变异「规则」。


    “有的感悟以语言传达时,难免词不达意。”


    凉雾感叹,“可惜传神石已经沦为普通石头,无法叫你亲自试试了。”


    柳不度:“枯死槐树的无形死气屏障也一样,只有击碎它才能离开长春谷。你也无法亲眼一观。”


    错过亲身验证的机会,遗憾吗?


    两人对视一眼。


    哪有半点的遗憾惋惜,只瞧见对方眼底跃跃欲试的兴奋。


    凉雾:“今天,我不得见长春谷人所留的无形死气屏障,反而是一个好机会。我想来日能有幸第一个见识你剑下的死亡领域,你不会拒绝吧?”


    “不会。”


    柳不度也问,“等到来日,你造出升级版传神石,也必会邀我做第一个试石人吧?”


    凉雾:“那是自然。”


    来日是何日?


    两人无法给出确切日期,但都确定不会遥遥无期。


    前辈们能做到的,我辈有信心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运的话,三年五载;漫长的话,不过十几年而已。


    此情此景让凉雾倏然想起初遇旧事。


    “那年,在星宿海地牢,劫匪起卦抓人。”


    凉雾记得清楚,“你的房间上画了‘死门’,我的画了‘开门’。劫匪是算对了吗?”


    柳不度轻轻摇头,“不知道,我认为也没必要深究,既定的命运也会有变数。算无遗策如麻衣老道,不也漏了最关键的一卦,导致麻衣教被困一百五十年。”


    “比起难以捉摸的命数,不如先接受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拿出在树洞里发现的那卷血书,“这封遗书提到了时隐时现的云南神秘岩洞,但也说了它应该不会再出现。”


    凉雾细看起来。


    血字遗书密密麻麻,说长也不长。写在布上,布块只比两个手掌大一些。


    书写者回忆从前,长春谷已经存在四五百年。


    早期,据说人们尚且有机会自由进出山谷,只要能练成一门神功。


    书写者不知


    道是什么武功,这门神功在一百五十年前丢失了。


    其实丢不丢都一样,在武功没弄丢之前,也没有练功大成的记录。


    不过,有一件事是有记载的。


    最初,谷中人的谷外活动时间是一百天。


    随着时间流逝,在外的时间越来越短。到了书写者这一辈,出谷后基本十天就会死,最长没超过一个月。


    再说「不老泉」很是神奇,喝了泉水就能在谷内青春永驻。


    以前试图查找泉水从何而来。


    当时,谷中人在外活动的时间偏长,有机会走一走云南的深山老林,发现了一个特异现象。


    云滇之地存在一个岩洞。


    洞内没别的,只有一潭池水,几乎如死水不动。


    岩洞很怪,怪在它居然会移动,更怪的是洞内池水。


    池水似魔镜。


    水面不起一丝波澜,但人靠近望向它时,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景象。


    有心底最渴求的,有个人最恐惧的,有最期盼的答案,也有最不可追回的……


    总之,池子映照出的景象是千奇百怪。


    过去的四五百年间,有四十九位谷中人遇上过神秘岩洞的池子,称呼它为「仙魔池镜」。


    谷民在池水里也见到过不老泉的来历。


    不老泉似乎是从天外来。


    在某个夜晚,它突坠大地,以泉水为阵眼形成长春谷。


    另外,如非长春谷人去观测池水,而是外面的江湖人入洞看水,江湖人或疯或死,最轻的也会丢失记忆。


    坏消息,越是接近遗书撰写者的生活年代,岩洞出现的次数越少,最后一次是在三十年前的云岭边缘。


    谷民蓝穹宁愿求死,也不愿一直活在谷里。


    她飞奔出谷。九天后,大限将至,偶遇「仙魔池镜」。


    入洞观池,她不断询问如何让长春谷众生摆脱出谷则死的魔咒。


    池水并非即问即答,这次却呈现出了打破长春谷魔咒的方法。


    方法有二。


    其一,找回那门丢失的武功,补全它的不足之处,功成则能出长春谷。


    其二,毁了不老泉,颠倒生死。


    长春谷基于不老泉而生,泉亡谷灭。这样做,谷中人也会同归于尽。


    蓝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消息送回山谷。


    谷中没人打算使用。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得自由总比直接死了要好,直到苗重山给所有人都下了三尸脑神丹,这个毁灭泉水方案被启动了。


    两位遗书撰写者依照蓝穹所载进入树洞,毁去不老泉的阵眼所在,属于长春谷的故事就此终止。


    在不老泉的死亡过程里,泉水浮现出一段段虚影。


    虚影闪动太快,只捕捉到最后一段。有着「仙魔池镜」的神秘岩洞坍塌了,化作烟尘消失。


    遗书到此差不多结束了。


    末尾,撰写者表示用汉字写下这些往事只是留一个念想,也叫人知道苗重山的恩将仇报。


    将来如有人进入死了的长春谷,还能发现树洞下的两具尸骸,就让尸骸留在原地,不必重新埋葬。


    凉雾看完,一声叹息。


    “从描述看,「仙魔池镜」所在的神秘岩洞与独孤一鹤提到的那个非常接近。


    岩洞的池子与长春谷的泉水存在某种隐秘关联,当泉水被毁,池子也就一起消亡。”


    这样一来,两人探索云南的最初目标是达不成了。


    凉雾很快调整好心态,“无妨,失之交臂只是时机未到。这小半年没有白跑一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柳不度也不再遗憾,“不错,此行云南收获良多。”


    凉雾:“就连丢失多年的圣火令,也只有一块的下落尚不明朗。”


    苗疆五派撤离前,提到了圣火令。


    三块写着明教教规的圣火令被他们捡了,但是无法归明教,因为早在十几年就被融化炼制成别的兵器。


    这件事是他们欠了明教一次。


    愿意支付赔偿,但明教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太过分了,希望凉雾以后能从中协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过,按照已知的圣火令归属情况,以凉雾持有为最多,她最有资格与明教讨价还价。


    十二块圣火令被苗疆三派融化了三块,还被麻衣教二长老炼化了一块,还剩下八块。


    凉雾得了麻衣教捡到的五块,加上之前从五毒教金长老的一块谢礼,她手上一共有了六块圣火令。


    柳不度从丐帮弟子手里买到了一块。


    现在,只剩一块下落不详。


    凉雾:“根据丐帮石长老的回忆,十五年前丐帮小队从西域返回时,有一块圣火令不慎掉在沙漠中。


    好巧不巧,那块刻着波斯文。如果要凑齐山中老人的武学,独缺那最后一块。倒也不急,在精通波斯文之前找到它就行。”


    “我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柳不度又取出一卷纸,“今早匆匆离开长春谷,我在谷外山壁上看到这些刻字。”


    他将誊抄下来的不明文字递给凉雾,“你不妨问问麻衣教内有没有谁认识。说不定对明日再探查长春谷有帮助。”


    凉雾扫视了一眼。


    这些文字近楔形文字,她不懂,看着像是云南当地文字。


    “三长老精通云南各族文字,明早我就去问问。”


    她收好这卷纸,又冒出了一个小疑问。


    “说来也怪。长春谷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麻衣教与其直线距离不远,我问了几位长老,却无一人听说过这位邻居的存在。”


    凉雾:“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两者的交流往来。”


    柳不度也觉得奇异,“两个地方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只进不出,但长春谷实行这条规矩时更为严苛。


    长春谷像是先天如此,难以钻空子。麻衣教是后天变异所致,更有化解之法。”


    凉雾连连点头,“就是这种感觉。”


    如今已经清楚麻衣教的「规则」形成来由,还有机会知晓长春谷的具体来历吗?


    机会不大,长春谷已经成了死地。


    两人还是要再努力一把。


    明天入谷,尽可能不错过任何死角地搜查一番。


    翌日,旭日初升。


    凉雾先从三长老处得到了准确译文。


    长春谷外刻的,就是云南当地的一种文字变体。


    文雅地翻译,浓缩为一句话「神书已随逍遥去,此谷惟余长春泉」。①


    稍加通俗地翻译,谷内原来有一本神功,可以叫人练得长生不老之术,但是一直没人练成。


    后来,一个叫逍遥子的人说帮忙修正神功的弊端,带着书离开了。


    然而,他一去不回头,只留下了不老泉。


    喝了泉水是能不老,这辈子却也不能再出谷,出谷则死。


    凉雾听到翻译,暗道一声好家伙!


    兜兜转转,这事居然又和逍遥派扯上关系。


    逍遥子的做派称不上偷了别人的秘籍,也多少有些拐骗的味道了。


    凉雾开始严重怀疑,逍遥子拟定了那条古怪禁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不得向外人透露本门存在,如果不慎暴露,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不该知道的知情者。


    这件事的源头怕不是就在逍遥子身上,是他欠债太多,怕被寻仇或讨债吧?!


    长春谷原有的秘籍,与逍遥派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必有某种关联。


    不久,推测应验了。


    当凉雾进入死寂的长春谷,搜出了被苗重山储存的最后一坛不老泉泉水,「长春之谜」的游戏任务显示完成。


    【「长春之谜」已完成,解锁影像“长春谷之变”(待查阅),附赠奖励《论不老功的三个弊端》。


    任务奖励:经验值+1000,背包扩容+10格,基础武功秘籍《四十二章经》,随机人偶(基础款)x1。】


    其他奖励先放一旁,先原地查阅影像“长春谷之变”。


    这段影像很短,但叫凉雾第一次看见了逍遥子。


    当时,逍遥子看起来很年轻,外表二三十岁,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独自进入长春谷,与时任谷主论道三天三夜。


    谷主寄予厚望地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交给了逍遥子。


    逍遥子持书准备离开。


    怪事发生了,山谷似有无形屏障叫他再也走不得。


    逍遥子朝着无形屏障一遍又一遍地使出内力攻击。


    乍一看有点傻,像是与空气搏斗一样。仔细观察面部表情,他却是打得非常吃力。


    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


    逍遥子终是成功地突围,他似是一缕清风飘向了远方。


    与此同时,影像的视角一转,切到了地下。


    原本平缓流淌的不老泉突然沸腾了,一股泉水猛地改道。


    泉水在地下重新冲出了一条水路,直冲麻衣教所在的山谷。


    那一刻,「听天池」内的传神石震动,其上的规则骤然变异。


    麻衣老道返回山谷,但怎么也算不出不明攻击来自何处。


    影像到此结束。


    原来如此!


    仅是如此!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当年,逍遥子突围,引发连锁反应。


    如今,凉雾作为逍遥派掌门,闯关麻衣教,终结了持续一百五十年的变异规则。


    有关长春谷的旧事,却无法追溯更多。


    几次仔细搜查,没找到一张纸片。


    再据苗重山供述,在不老泉死亡之前,谷内发生过一场十分诡异的火灾。


    火很邪门,烧毁了家家户户的所有纸张。


    当时,长春谷人已有八成死在三尸脑神丹之下。


    也不知道是谁点燃的火,又怎么能同时在不同位置点火,反正就是把谷内已有的书面记录都给烧了。


    经此一事,苗重山更觉得长春谷诡异。


    他却挣脱不了这个曾经救了他性命的地方,只能用提前储存的不老泉水加快制作三尸脑神丹,实施报仇计划。


    苗重山的计划不能说完全失败,是叫他在云南掀起了一阵混乱。


    这人却是逃不过长春谷魔咒。


    五月初一,他被带出谷的两个多月后,暴毙在麻衣教地牢。


    截至苗重山死亡,对三尸脑神丹的解药研究进度只成功了一半。


    一旦蛊虫被唤醒进入人脑,对于如何治愈这一类的中蛊者仍无头绪。


    好消息是假设提前发现蛊虫,在其休眠期间的根除办法被五长老找到了。


    凉雾接到五长老的请示后,授意麻衣教将药方卖给苗疆的那些中蛊者,能治一个算一个,也是增加一笔进项。


    话说回来,凉雾不知不觉已经在麻衣教待了两个多月。


    从二月末到五月初,作为教主处理了各种教务,比如安排教众的去留问题,比如开拓门派收入来源(合法版)。


    她很懂得劳逸结合,时不时就找长老们、谷内隐士们切磋一番。


    说起切磋,有一个人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了。


    说的就是柳不度,他也在麻衣教留了两个多月。


    这里没有要他处理的俗物,每天不是在练武,就是在与人切磋的路上。


    *


    *


    五月初五,端午节。


    凉雾把麻衣教要处理的事务都办完了,决定后天启程返回江南。


    等回到杭州清水巷就把人偶放出来,好好研究使用一番。


    “你呢?”


    凉雾问柳不度,“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柳不度:“离家许久,是要回家一趟,近两日启程。先回大理,去取寄存在王宫里的行李。”


    凉雾点头,“我也一样,之后回江南。”


    “那么我们不顺路。”


    柳不度语气平常地第一次说起家乡,“我家在南边的小岛上。”


    凉雾:“我还记得截止明年元宵的赌约。要我揭开面具,总得先找到你的人在哪里。今年下半年,你该不会不出岛了吧?”


    柳不度:“今年中秋,我再来江南收书。白兔子灯的《鬼差工作日记》,请你准时交稿。”


    “行。”


    凉雾爽快答应了。


    五月初七,早餐后,两人背起行囊,踏上归程。


    不料,刚刚走出麻衣教的一线天山谷口,就被一坨东西拦住了去路。


    两条蟒蛇的尸体被扔在出入口。


    非常粗壮,各有十几米长。它们身上没有人为伤口,瞧着伤痕是被猛禽所杀。


    蛇尸边上,放着粗布包袱。


    凉雾谨慎地打开包裹。


    其中有一枚铜镜,背面的图案是犀牛望月。


    再把包裹的粗布摊开,赫然瞧见用墨水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凉」字,像是刚刚学字的小孩所写。


    布上还画了一幅抽象又简陋的画,依稀可辨是一种动物。


    柳不度:“这似乎是一只鸟?一只巨大的鸟?”


    除此以外,还有一样东西。


    是一个破旧锦囊,里面装了一把沙子。


    只有沙子。


    凉雾用了鉴定术,确定这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沙子,准确地说来是自塔格拉玛干沙漠之西的沙子。


    凉雾一头雾水。


    这些东西专门给她送来的?这是要做什么呢?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千古奇冤!


    第五十六章


    古怪的包裹没有详细署名,伴随它一同出现的两条蟒尸更是很罕见。


    巨蟒全身鳞片隐隐散发金光,蛇头之上长了肉角。


    从尸体的新鲜度来看,死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凉雾两辈子加起来没有见过这种蟒蛇。


    对它们使用鉴定术,也只得到“两条菩斯曲蛇尸体(怪异)”的结果。


    麻衣教的教众来自天南海北,也没听闻这种蛇的存在,更不提在附近发现怪异巨蟒的出没踪迹。


    倒是柳不度提供了一个联想角度。


    他读过一本无名氏所写的天竺游记。


    写书人在暴雨天借宿寺庙。庙宇破败,只剩一个僧人。


    当问起寺庙其他僧人的去向,得知是死在一条异蛇口中。


    此蛇近蛟,头有肉角。全身金光,游走如风。


    在天竺佛家经文里有所记载,翻译成汉语名叫「菩斯曲蛇」。它很罕见,蛇胆是深紫色的,据说直接吞食可以增加内力。


    寺庙僧人为求内力增长围猎怪蛇。


    一共十四人去了,只有一个重伤回来。刚刚交代怪蛇如何凶残,转头就不治身亡。


    眼前的两条蛇尸会不会是佛门故事的菩斯曲蛇?


    精于医术的五长老剖开两具蛇尸,取出如同婴儿拳头大的蛇胆,都是深紫色的。


    “一般来说,夏季的新鲜蛇胆多为墨绿色或者黄绿色。这般深紫色确实少见,是与佛门故事对上了。”


    “颜色对上了,功效呢?”


    六长老郝明好奇地盯着蛇胆一会,瞧不出所以然,回头看向凉雾。“教主,你吃了它们说不定能一举突破。”


    凉雾微笑,突破什么?


    白日飞升吗?说不定是原地死咗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要生吞蛇胆。


    “恰似不老泉,天材地宝的使用需谨慎,可能存在未知风险。”


    凉雾着重对郝明说,“六长老,你也不要莽撞。”


    “哦——”


    六长老拖长尾音应下,好奇心不被得到满足,有些显而易见地遗憾。


    凉雾再特意强调对六长老了一遍,“蛇尸来历不明,可以研究它的尸体,但不要轻易入口。病从口入!”


    不是她啰嗦,而是谨防六长老之后搞出幺蛾子。


    以往有大长老约束,好几次在紧要关头叫停郝明闹出乱子,比如没叫他把麻衣教的粪坑给炸了。


    半个月前,张靖与张洁洁母女俩出谷。


    先去蜀中老家祭扫一番,再往


    大漠找石观音一笔旧账。这一去至少一年半载。


    凉雾特意告诫郝明,是几乎能预见等自己也离开后,山中无老虎,猴群玩翻天。


    郝明老实点头,“是,是,我不会吃蛇胆的。”


    凉雾又看向五长老,“蛇尸,你拿去研究吧。研制出好药的话,你自己也留一些。”


    “谢教主。”


    五长老招呼两个徒弟,一起把死沉死沉的蛇尸扛走了。


    柳不度瞧着被费力抬走的蛇尸,这两条巨蟒加起来比四个他都沉,是被什么人送来的?


    “有人定时巡逻山谷入口,距离上次巡逻不到半个时辰。卯时还没有蛇尸与包裹,辰时却出现了。


    蛇尸新鲜,死亡时间也不超过半个时辰,麻衣谷入口附近却没有相关痕迹。投递者来去匆匆,轻功着实了得。”


    他又说,“即便麻衣谷从地理位置接近天竺,但仍隔着高山险水,菩斯曲蛇怎么会来这里呢?”


    柳不度觉得怪异,“我去四周转一圈,找找第一杀蛇现场。”


    凉雾:“你东,我西,不妨查得远一些。从蛇尸上的抓痕与啄伤来看,巨蛇与猛禽的搏斗很激烈。杀蛇现场闹出的动静会不小,是树枝折断又飞沙走石的,应该较为容易定位。”


    柳不度点头。


    这一找,两人从白天找到了黄昏,但没找到蛛丝马迹。


    蛇尸与包裹宛如凭空出现,让事情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凉雾在麻衣教又待了三日,不见有新情况发生。


    她对包裹里的铜镜也释放了鉴定术,被扣除了一千点。


    【鉴定术(精深):一面镜子,钥匙(1/5)】


    信息模糊不明,但从扣除经验值的数量可知镜子属性不简单。


    它是某种特别的钥匙,需要集齐五把才能打开某样物品。


    打开什么?


    锁眼在哪里?


    剩余四把钥匙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把蛇尸与包裹一起扔在麻衣教门口?


    假设食用两条怪蛇尸体对内力有益处,她能不能理解为这是变相地支付佣金?叫她去解开包裹之谜?


    凉雾冒出了不少疑惑,开始反复观察铜镜。


    镜子,圆形。不大不小,直径20厘米。


    说就旧不旧,没有生锈痕迹。


    说新又不新,镜面有些花了,需要磨一磨才能清晰照镜。


    它的制作年代未知。


    麻衣教没人精通古玩,这还要找专业人士鉴定。


    凉雾一会使用内力包裹铜镜,又拿茶水浇又放在蜡烛上烧,再拿出了炎阳舍利、七彩宝石、能量石、逍遥宝剑等逐一接触它。


    任由自己怎么折腾,铜镜纹丝不动。


    仿佛只是一面寻常不过的镜子,瞧不出它如何变身为钥匙。


    难道是要参透镜子背部的图案?


    这是一幅犀牛望月图形。


    上方是一轮新月,几缕祥云飘荡。


    下方是一头犀牛,侧头看向天边月。


    如今,这种镜背造型挺流行。


    犀牛望月,本是说看待事物不全面。


    典出《关尹子》,说是犀牛角弯弯,当被月光照亮后,以犀牛角的形状认为是月亮的形状。事实上,真正的月亮远在天边,却非犀牛角。①


    在民间,更多人却相信这个词的另一种版本故事。


    说犀牛本是天上神官,因为犯了错被贬下凡间。需要造福百姓,功德圆满才能重回天庭。


    犀牛望月是在思念天上的生活。


    每当这种景象出现,那一方土地在神奇犀牛的泽福能够兴旺平安。


    镜子背面的「犀牛望月」造型,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待。


    凉雾还读过一些时下的解梦书。


    说是梦到犀牛过河是大吉,“犀之为物,上能通天,下能分水”。做到这种梦,科举会高中,出征会大胜,出行能通畅,病患可痊愈、做生意就发财。②


    因此,在镜子背面铸有犀牛,再寻常不过了。


    鉴定术却表明它不是一块单纯的镜子,而是一把钥匙。


    凉雾研究了三天铜镜,没研究出所以然,决定更改行程。


    先往大理取出寄存在段氏王宫的行李,将不便携带的物品托镖局送回杭州。


    随后,她将改道前往西部边陲,回一趟已经阔别八年的西宁城。


    包裹用的粗布上画了一只巨型丑鸟,又写了一个「凉」字,是不是指代灵鹫宫呢?


    那瓶沙子取自塔克拉玛干沙漠西侧,是不是表明待处理的麻烦就在那个方位?


    凉雾打算去西宁城找飞天镖局,查询近期关外有无异动。


    她又想到什么,去客房找了柳不度。


    “明日继续出发去大理。”


    凉雾说了变更行程的打算,“既然包裹里有一包沙子,我计划到镖局搜集消息后去大漠走一趟。新书的稿子缓一缓再给你。”


    柳不度:“书稿不急,而进入大漠需慎重。尤其是深入沙漠腹地,有迷失方向、粮水两缺的危险。”


    多年前,他为寻找谢晓峰的踪迹深入沙漠。


    当时突遭极端天气。天降暴雨,导致沙漠发洪水了,他被困了许久。


    “对方能够轻松送来巨蛇,说明前方的潜在危险比巨蛇围攻更危险。”


    柳不度迅速算了时间,“如果事态不着急,不妨结队入沙漠更稳妥。我处理好家中事务,十月初可以到西宁与你汇合。”


    “也好,有劳你一路奔波。”


    凉雾却也说不准具体什么时候进入沙漠。


    “假设有突发情况,我提前离开的话,就给书肆分店留信传于你知。”


    敲定行程,她走到窗户边。


    把铜镜放到窗台上,让镜面沐浴在月光下。


    凉雾:“我试了多种方法,水淹、火烧、用奇石靠近它,让它浸淫在内力里,它都没有反应。我想着还有一种方法,找你来一起试试。”


    柳不度凑近去看,月光下的犀牛望月镜仍旧是一成不变。


    他疑惑地问:“你还想怎么试?”


    凉雾:“镜子自古以来就有神秘色彩,比如秦王照骨镜。”


    柳不度听过,“《酉阳杂俎》里提到的方镜,始皇帝称其为「照骨宝」。所以呢?”③


    凉雾:“无名氏给我送来的这面镜子,说不定也自有神通。”


    柳不度微微侧头,疑惑更深了,“具体点,你要怎么让它显出神通?”


    凉雾一本正经地提议,“我们喊它,看它应不应,比如念一些咒语。”


    凉雾拿出了从琅嬛福地寻得的七彩宝石。


    将它放到镜面上,让月光照亮宝石,而叫宝石火彩色散镜面。


    她轻了轻嗓子说:“魔镜,魔镜,这世上谁是最大的倒霉蛋?”


    安静!


    一股绝对的安静在窗台边蔓延开来,镜面没有丝毫反应。


    柳不度饶是自诩见多识广,这时也是愣在原地。


    半晌,他找回声音,不敢置信地问,“这就是你说的方法?它太荒唐、太离奇、太可笑了。”


    一言以蔽之,这个方法非常傻!


    柳不度坚定地摇头,他绝无可能一起用出这种蠢招。


    凉雾当然知道这个方法有多愚蠢,因为知道才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万一这种方法生效了,将来说出去的话,是有人陪着她一起犯傻。


    “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你怎么就不敢试一试呢?


    镜子,多有古怪传说。这面镜子说不定是声控的,也说不定镜中有灵呢?”


    编瞎话,是信手拈来。


    她又说,“灵,这玩意很玄妙。不是谁都能唤醒的,我叫它没反应,说不定你叫就有反应了。”


    柳不度很坚定,“你能想到这种绝佳的点子,你怎么会与它气场不合呢?何况包裹上只写了一个「凉」字,又没写一个「柳」字。”


    凉雾振振有词,“这就说不好了。不写,可能因为只写真实姓名。柳字,它是真名吗?”


    柳不度被问住了,从这个角度看,居然颇有道理。


    不对!不能带偏了。


    他话锋一转,“说到姓名,那些志怪传说里,是要叫对妖怪的姓名才能有回应。你别喊它魔镜,就像魔教往往都自称圣教。不如你叫它灵镜或者仙镜。”


    凉雾满眼期盼地说:“你都猜测它的名字了,真不自己试一试?”


    柳不度坚定地摇头。


    什么是底线?这就是了。他做人还是有底线这种东西的。


    “行吧,我再试试。”


    凉雾转头对着镜子问,“灵镜,灵镜,你会说话吗?”


    镜子没有反应。


    凉雾又说,“仙镜,仙镜,你想把我带到哪个仙境去啊?”


    镜子依旧没有反应。


    接下来,柳不度提供理论支持,凉雾又对着镜子提问。


    问了近一个时辰,问到上弦月即将落下,镜子仍旧纹丝不变。


    两人对视一眼。


    凉雾收好了镜子,“你当我没来过。”


    柳不度:“我今晚从没见过你。”


    两人很有默契地决定把今夜的愚蠢行为埋葬在月光里。


    *


    *


    与此同时,万里之遥。


    月光也散落在辽东长白山天池上,神水宫坐落于此。


    子夜时分,宫内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


    司徒静偷偷翻窗而出,警惕地一路观察,潜入藏宝阁。


    素有天下第一奇毒之称的「天一神水」,就被水母阴姬储存在这里。


    四月下旬,妙僧无花受到水母阴姬的


    邀请登门讲述佛法。


    宫主水母阴姬定下的规则,神水宫从没有男人踏足。


    无花作为佛法高深的和尚,被模糊了性别,得以破例入内。


    司徒静一直怀疑水母阴姬是她的杀母仇人。


    之所以将她收作弟子,是要更好地控制她,享受亲者痛仇者快的快感。


    水母阴姬对她的态度一直奇怪,表面不显,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晦暗眼神。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这种怀疑随着年龄长大而越来越深。


    司徒静想要复仇,但又自知不敌水母阴姬,宫内更不可能有人与她联手。


    此次无花的到来叫她瞧见一丝转机。


    和尚也是男人。什么妙僧,不照样被她的美色所迷。


    司徒静认为无花已经将她视作心上人。


    否则清高的和尚也不会建议她如果想要找谁报仇,就使用天一神水。叫她先取一些出来,两人再参详研究出一个具体的报仇方案。


    今夜,司徒静去藏宝阁踩点。


    想把天一神水偷到并不容易,她没有开启柜子的钥匙,需要再仔细研究锁头。


    她先开了藏宝阁的窗户,翻窗而入。


    这种熟练的姿势证明她来过好几次了。


    此前,夜复一夜地摸黑查找,才确定了天一神水的具体位置。


    假设她不苦练小偷的功夫,又岂能锁定天一神水所在,难不成还指望水母阴姬平白送她一瓶不成?


    绝无可能!


    司徒静从没做过这种愚蠢的美梦,更知道水母阴姬对门人的严酷。


    谁敢违背水母阴姬的命令,是会生不如死。


    “咚!咚!咚!”


    突然,死寂的藏宝阁发出了莫名响动。


    什么人?!


    瞬间,司徒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等了一会,没有人声响起,只有持续的奇怪敲击声。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声源,声音是从一楼靠近窗户的西侧角落传出。


    此处被她划分为旧货区。


    放着一批没有价值的旧物,着实不该被放到藏宝阁里。


    光线昏暗,只剩一缕要落下的月光斜照入窗。


    司徒静早已适应暗中视物,上下打量,确定声源位置没有第二个人。


    难不成是闹耗子了?还是闹黄大仙了?


    “咚!咚!咚!”


    轻微的敲击声继续发出,在子夜死寂的房内更加明显了。


    司徒静终是走上前。


    这一片的柜子都不上锁,她一把拉开了发出声响的抽屉。


    只见一团布包着的物品在小幅度震动。物品不大,双掌能够覆盖。


    她一咬牙,揭开了布。


    居然是一面铜镜在震动。


    镜面朝下,她先看到了镜子背面的图案——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艘孤舟在航行。


    司徒静把镜子翻转过来。


    月光落到镜面,顿时叫她呆若木鸡。


    镜中没有她的身影,反而出现了一片沙漠。


    还有一行字闪现:


    「怒海行舟,朱雀浴火,不语云阳,飞剑破天,犀牛望月,观音落泪,白日飞升」


    很快,当她默读两遍后,镜中景象消失了。


    不论司徒静再怎么晃动镜子,镜子仍旧是平平无奇的模样。


    她却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镜子。


    这面镜子背后的图像,对应了「怒海行舟」。


    所以说,二十八字的最后那句“白日飞升”,说的应该是成仙之道吧?


    司徒静不确定,但一个念头冒出来了。


    这是一个比利用无花更好的机会。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用天一神水下毒,难保水母阴姬能有方法解毒。


    如果她能找到仙机,不求成仙,至少也能报杀母之仇。


    司徒静决定了,她要去大漠。哪怕九死一生,也值得闯一闯。


    *


    *


    翌日,神水宫早课不见司徒静出席。


    众人以为她病了,病得很重,都来不及请假。


    水母阴姬看向宫南燕,“你去看看,司徒静是什么病,给她抓些药。”


    “是。”


    宫南燕立刻去往司徒静的房间。


    在一众神水宫弟子里,司徒静的待遇不是第一也进入前十,却住在与水母阴姬最远的那间屋子。


    当宫南燕敲门不得回应后,她直接破锁而入。


    房里却没有人,床铺整齐,缺失了一些衣服。


    只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了:


    「弟子深感无花大师所讲佛学精妙,决意效仿前朝玄奘法师。正所谓听得佛法千万卷,不如西行取真经。


    弟子西去,必定不会辱没我教名声。炎飙写的《关中历险记》是在中原寻宝,弟子就去西域寻一寻佛门秘宝。待我归来,也能著书一本——司徒静,五月初十」


    宫南燕对外脸色一向冷若冰霜,此时脸色也出现了裂痕。


    她拿着字条的手在颤抖,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宫南燕当即掉头,先去质问无花,“好一个少林高僧,你对司徒究竟做了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花面色如常,一派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他心里却没底,难不成是司徒静取天一神水时被抓了,把他供出来了?


    不应该的,司徒静供出他,不等于自爆对门派的不忠。


    紧接着,无花被宫南燕用一张字条砸了脸。


    宫南燕:“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解释这个?!”


    无花接住字条,这一看也叫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什么时候唆使司徒静去西天取经了?!


    两人就没讨论过佛法,分明是暗通款曲。


    司徒静主动对他示好,而他顺势接下了,他想利用对方骗得天一神水。


    现在倒好,剧毒没搞到手,一口黑锅扣在他头上了。


    无花:冤!千古奇冤!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怪,怪,怪


    第五十七章


    司徒静的“西行取经”事件,叫无花被首当其冲地迁怒。


    无花被赶出了神水宫。


    他都要佩服自己的演技,要不是成功塑造了得道高僧的形象,而水母阴姬又笃信佛学。他极有可能不是被扫地出门,而是被原地击毙。


    成也高僧形象,败也高僧形象。


    无花怎么解释他没有撺掇司徒静离教出走,神水宫内也不会有人信他。


    宫南燕更是一句话定性了。


    哪怕无花无意唆使,怪就怪他太会讲经,勾起了司徒静的远行求佛之心。


    无花站在山脚,回望云深雾罩的山顶,已然瞧不见神水宫的具体位置。


    如同被迎接进入时,今天被赶出来时,他也是被蒙着双眼推上船,不知走了哪一条水道。


    搞砸了。


    经此一事,他再没机会盗窃天一神水。


    就算司徒静回到神水宫,不可再利用此人偷盗剧毒,这厮身上的变数太高。


    万万没想到司徒静居然不像他认为已为情爱冲昏头脑,还能一声不响将黑锅扣到他的头上。


    司、徒、静!


    无花缓缓默念这个名字,这笔账他是记下了。


    接下去该如何办呢?


    接连两次失利了。


    云南之行,本来希望盗取厉害的蛊毒。


    走了一趟五毒教,让他确定蛊不易掌控,必须有对应武功,否则容易伤到自身。


    及时离去是正确选择。


    从南宫灵处得知后来苗疆武林的混乱内情,这次各个门


    派死于三尸脑神丹的人数有三十二人之多。


    许多人都是无知无觉时被下蛊了。


    苗重山以解药胁迫了一些人叛变,对同门下手。他却从未研究过此蛊的解药。


    无花庆幸没在云南逗留许久,否则也说不定会中招。


    他离开云南后改道北上,抓住与水母阴姬论佛的机会进入神水宫。


    原本以为可以谋得天一神水,不料折戟在司徒静的“西行取经”上。


    有关西行取经的说辞,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昨天,司徒静明明表现出愿意盗取天一神水的想法,是什么叫她两极反转式地变了?


    无花怎么都想不出所以然,但敢推测这厮不是往西去。


    那封留字更可能是故意迷惑水母阴姬,其实是朝着东边去了。


    神水宫内,噤若寒蝉。


    众人最初不知具体情况,但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继司徒静没有来上早课之后,宫主就令无花大师速速离去。


    不久,水母阴姬盖棺定论式地表态了。


    “司徒静自作主张,代师西行求取真经。其心颇诚,其行莽撞,尔等不可效仿。”


    这话一出,叫神水宫上上下下都傻眼。


    所有人都知道水母阴姬信仰佛法,才为高僧无花破例,允许他作为一个男人进入神水宫。


    无花也公开给神水宫众人讲经。


    大家听得认真。有几分是信佛,又有几分是顺从宫主的喜好,心里都有一杆秤。


    司徒静居然搞得这么大?!


    叫人觉得她是冲着下任宫主之位去的,才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水母阴姬定了调,又私下交代宫南燕秘密调查。


    务必不要伸张,查一查藏宝阁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三个时辰后,宫南燕带来了搜查结果。


    “禀宫主,核对后发现只少了一样东西。是十年前,您从青衣手里没收的那面镜子。”


    “镜子?”


    水母阴姬一时没有印象。


    宫南燕也不记得实物长什么样。


    “它被放在一楼西侧的柜子抽屉里,那一片都没有上锁。”


    说明那里放着的物品都算不太重要。


    宫南燕递出物品登记册,其上只有一句简单描述。


    「西柜,丙戌抽屉,铜镜一枚。圆形,镜背,孤舟航海图像。」


    水母阴姬瞧了描述,想起此物是谁的了。


    准确说来不是大徒弟的,而是“他”的。


    司徒静为什么要偷走这面镜子?是谁授意的?寓意何为?


    水母阴姬不提镜子,而问宫南燕,“你读过《关中历险记》吗?”


    “读过。”


    宫南燕一板一眼地说,“去年端午,薛家庄惊变后传出青衣楼两次利用炎飙。我看了这本书,确定炎飙此人没有特别之处。”


    “他就是一个写通俗话本的,运气差得很。”


    宫南燕说,“我看他是胆小地不敢再涉足江湖,才没有抓住出名的机会去写第二本书大赚一笔。”


    水母阴姬却说:“从霍休之死到薛笑人被杀,炎飙应该与陆小凤、楚留香都认识。凭此,你可以查问出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没听到我的评价吗?!这样一个胆小鬼有什么好查的?退一万步说,炎飙不胆小而是有心隐退。


    对方既然主动避世,你为什么还要扰人清静?只因司徒静留书里提了《关中历险记》,你就叫作者遭受无妄之灾?’


    宫南燕当然不敢说出这样的大实话,也很清楚水母阴姬为什么找上炎飙。


    因为司徒静根本不喜佛法。


    字条所说的西天取经必是托词,她偷跑出宫去寻《关中历险记》作者的可能性更大,说不准是因为一本书对炎飙有了好感。


    也不排除司徒静说找炎飙也是障眼法。


    即便是障眼法,水母阴姬对司徒静的事必是要一管到底。


    宫南燕恭顺地点头应是,“属下领命。”


    水母阴姬微微颔首,“你办事最为稳妥。找出炎飙后,将人带来见我。”


    宫南燕得了一句“最稳妥”的夸奖,心底一喜,却又被更大的悲哀覆盖。


    她最想要的,早就不是成为神水宫宫主之下最厉害的那个人,而是希望成为水母阴姬最喜爱的那个人。


    宫南燕清楚这个心愿不可能达成,她永远比不过司徒静。


    在水母阴姬心里,属下兼情人怎么可能越过亲生女儿。


    神水宫禁止男人入内。


    世人皆以为水母阴姬定下这条规矩,是她无情无欲所致。


    真相却是神水宫宫主喜欢的是同性,偏又产下亲生女儿司徒静。


    隐秘,这是绝对不可外泄的隐秘,一个连司徒静本人也不清楚的隐秘。


    世上唯有三人知情。


    司徒静的生父、水母阴姬,还有就是从水母阴姬的弟子变为属下又变为情人的宫南燕。


    宫南燕不知自己是幸运或是悲哀。


    掌握隐秘是亲密关系的证明吗?


    为何她又渴望水母阴姬给出更多,她想要平等以待,想要唯一的爱。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宫南燕有意在水母阴姬面前夸大这个任务的困难性,“将炎飙带回辽东,恐怕需要多费时日。”


    不是胡编乱造,而是有理有据。


    “上个月,楚留香歼灭黄海海盗史天王一事传回中原。江湖人才知道凉雾是有意维护香帅的隐秘行动,她故意作伪证,说香帅远赴西域。如今,楚留香没有回太湖船上,尚不知去了何处。”


    “去年末,武当爆出了木道人就是幽灵山庄创建者「老刀把子」。


    陆小凤本是为了躲避青衣楼残部追杀,误入幽灵山庄,这叫他倒霉地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陆小凤揭穿了木道人夺权武当的阴谋。木道人被杀后,幽灵山庄溃散。


    那些本该死去的江湖公敌重新暴露于天下。那群人扬言要取陆小凤小命,叫他又开始了大逃亡。”


    陆小凤用事实证明,「老倒霉蛋」非他莫属。


    这两年一直走背字,他不是在被人追杀的路上,就是撞到新麻烦揭破秘密,喜提下一波的追杀。


    宫南燕:“如今要找到楚留香与陆小凤都不容易。想从他们口中去获知炎飙的去向,再将人带到辽东,一来一回估测要一年。”


    一年之久,你不会想我吗?


    宫南燕没有把话问出口,好似公事公办地讲说明。


    水母阴姬只问:“还要我提醒你怎么找人?”


    宫南燕心凉了一截,这是重点吗?


    却只敢说,“属下不解,请宫主示下。”


    水母阴姬:“你都说了,凉雾为保证楚留香顺利除去海盗,故意为他的行踪做伪证。


    现在楚留香顺利归来,必会去找凉雾道谢,这不就是他的去向。”


    她又说,“哪有麻烦哪里有陆小凤,你就往麻烦多的地方找,总能找到陆小凤。”


    “宫主所言甚是。”


    宫南燕一脸谨遵指示的模样,“属下立刻出宫,必将炎飙带回。”


    宫南燕调头就走,走得仿佛没有一丝不舍。


    水母阴姬却又补了一句,“带上天一神水。江湖多险,该用则用,你要注意安全。”


    宫南燕脚步猛地一顿。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就让她被浓郁悲哀覆盖的心又动了,似被浸润到温柔的泉水中。


    她把背脊挺得笔直,却不敢回头。


    如果回头,能看到水母阴姬对她的怜惜关心吗?


    即便能看到,这就是令她满意的爱吗?


    “宫主也保重。”


    宫南燕只留下这一句,终究没有回头,快步走出水母阴姬的房间。


    水母阴姬望着房门被从外关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而是在椅子上静坐了一会。


    她面无表情地开启机关,从暗道离开神水宫,来到位于半山腰的一间菩提庵外。


    菩提庵很小,小到只有一位尼姑看守。


    尼姑形如枯槁,身着青衣。


    她的脚上锁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没入了黄色帷幔。


    “青衣。”


    水母阴姬进入菩提庵,念出了尼姑的名字,这也是她大徒弟的名字。


    昔年,神水宫的首徒青衣,明艳动人。


    如今,三十多的青衣尼姑却是白发老妪的模样,更是又聋又哑。


    青衣尼背对大门,形似磐石地坐在蒲团,对来者毫无回应。


    水母阴姬朝前跨出一步。这次,故意制造了震动。


    青衣尼回头。


    见到来者是谁,有一瞬错愕,又是极快地恢复平静。


    青衣尼起身,双手合十行礼。


    取纸笔,写到


    :「施主所来何事?」


    水母阴姬的眼神定在了“施主”一词上。


    自从十年前青衣自囚菩提庵,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再也不认她这个师父,只称呼施主了。


    水母阴姬拿起笔,写下问题,「最近司徒静来过吗?」


    青衣尼疑惑地摇头,「没有。施主何出此问?」


    水母阴姬:「十年前他随身携带的那面镜子,被司徒静带走了。」


    青衣尼见状,握笔的手一颤,一团墨水落在了纸上。


    她再落笔时又快又急:


    「当年,您验过他的所有物品,那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自从避居菩提庵,十年来,他一直未能恢复如初。镜子之事与我等无关,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水母阴姬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徒弟。


    青衣的面目全非,皆因他而起,如今还对他颇为维护。


    “值得吗?”


    水母阴姬开口问了,没有听到回答。


    青衣是听不到,所以不回答吗?


    还是能猜到她在问什么,却不想回答呢?


    答案,其实早就在那里。


    水母阴姬最后在纸上落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随即,水母阴姬猛地一挥衣袖。


    风起,吹起了黄色的帷幔。


    那个“他”就在帷幔之后。


    锁住青衣右脚的长长锁链,另一头也锁住了他。


    当帷幔被吹起,露出了他的模样。


    乍看是一个男人,细看却又不像人类。


    他满脸黑毛,目光无神。


    那两只手不能称作手,分明是野兽的爪子。指甲异常锋利,会毫不留情地扎穿人类的咽喉。①


    *


    *


    云南,大理四季如春。


    五月二十二日,柳不度与凉雾从段氏王宫取回寄存的行李。


    两人就此暂别。


    一个往东南,出海回家处理积压的事务。


    另一个找镖局把大包云南特产寄回江南,然后就要往西北去边塞。


    “凉教主,请稍等。”


    带刀侍卫焦暖快步疾奔向北城门,喊住凉雾,“主上有急事询您协商,您能否迟行一日?”


    凉雾认得焦暖,他是段智兴的徒弟之一。


    昨天她去王宫拿行李,段智兴没有留客,能有什么突发急事?


    该不是麻衣教有谁以大理王宫为赌注,要玩奇奇怪怪的游戏吧?


    凉雾问:“你可知何事?”


    焦暖说:“卑职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三刻钟前终南山来人了,事关全真教。”


    原来是全真教。


    凉雾偷偷松了一口气,不是麻衣教搞事就好。“走吧,我随你去王宫问清始末。”


    “有劳您辛苦一趟。”


    焦暖庆幸自己速度不慢,找到了这位得力帮手。


    此次全真教的事情恐怕很棘手,否则也不会是那位前来大理报信。


    就听凉雾问了:“全真教的哪位来报信了?”


    凉雾记得清楚,年初周伯通购买阴阳合欢散闹出乱子。


    后来,她奔赴云岭,还不知后续如何了。


    周伯通被关小黑屋了吗?


    刘贵妃又怎么样了?段智兴与她和好如初,还是将人逐出王宫了?


    昨天,凉雾没当面向段智兴八卦他的私事。


    今天,听得全真教一词,又叫人吃瓜心起了。


    焦暖却道:“来的不是全真弟子,而是古墓派的林掌门。”


    凉雾没听过,“是我孤陋寡闻了,古墓派驻地何处?”


    “与全真教一样,都在终南山。”


    焦暖说,“古墓派避世不出,林掌门尚未收徒,江湖上罕有相关消息。林掌门,名朝英。据说她与王真人曾经是挚友,武功更在王真人之上。”


    凉雾眨眨眼。“曾经”,这个词用的耐人寻味。


    “如今呢?两个门派相邻而居,关系好吗?”


    焦暖苦笑摇头,“卑职真的不清楚,至少没听说两派打起来。”


    不多时,抵达王宫御书房。


    凉雾见到了林朝英。


    女人长相柔美,秀眉入鬓。


    她的眼角眉梢却有一股肃杀之气。令人瞧不见一丝柔和,只觉望而生畏之势。


    段智兴给双方做了简单介绍。


    他对凉雾直言请求,“凉教主,此乃不情之请。能否请你与柳侠士与我们同去全真教,给王真人看病呢?”


    凉雾惊讶,王重阳病了?


    是什么病又病到什么程度,居然不是他的徒弟来大理请求支援,而要昔日挚友跑一趟?


    凉雾:“柳不度恐怕去不成。今早天亮他就出城了,我不清楚他具体往哪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能叫他走很远了。”


    她也直接问:“王真人出什么事了?我对医术远不如你精通,我去全真教能帮上什么忙?”


    段智兴:“凉教主谦虚了,你见多识广,瞧见的古怪现象比我要多得多。”


    这不是硬夸,而是事实。


    从麻衣教到长春谷,都是古怪里的古怪。凉雾能被选为教主,必有过人之处。


    段智兴又道,“四天前,重阳兄突然昏迷不醒,他的徒弟们都查不出所以然。后来请林掌门去一查究竟,但也查不出病因,没有内伤也不似中毒,就是醒不来。”


    凉雾抓到了关键。


    王重阳是四天前昏迷,而终南山远在陕西秦岭。


    林朝英必须不眠不休,以绝顶轻功直奔云南大理,她才能在此时此地向段氏求医。


    这是什么样的情义?


    说是普通邻居,这话用去骗鬼,鬼也不信。


    凉雾隐隐感到了前方有一口大瓜等着她。


    “竟是如此,确实古怪。”


    凉雾一本正经地问,“此事,周伯通怎么说呢?”


    “上次,他在大理买了阴阳合欢散,计划给师兄使用,你成功地制止他了吗?这回该不是他又别出心裁,给师兄上强度了吧?”


    凉雾抛出疑惑,等待尝一口大瓜。


    反正可以确定一件事,与王重阳相隔万里,导致他昏迷的真凶绝不可能是自己。


    林朝英蹙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说的阴阳合欢散,是那个消失多年的毒性春.药?周伯通要给王重阳用?”


    凉雾点头。


    林朝英看向段智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没提过。”


    段智兴暗道不妙,这要他怎么解释?


    说周伯通买药,是测试你在王重阳心底究竟有几分重要?可以是帮你们了断孽缘,也可以是帮你们再续前缘。


    王重阳与林朝英的感情纠葛之深,事到如今,说爱反而恨更深,说不爱倒是怨更重。


    剪不断,理还乱。他是王重阳的朋友,但也无法一味向着朋友,说这不是王重阳的错。


    段智兴一个头两个大。


    他招谁惹谁了?这种难解的麻烦怎么都找他问呢?


    别把他当做同谋,他明明也是春.药事件的受害人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师兄,有妖怪!


    第五十八章


    有的问题难以回答,也总要有人解答。


    段智兴硬着头皮答了,“三月末,我收到重阳兄的回信,说是及时逮住周伯通。没叫他胡乱下药成功。


    罚他被关禁闭三年,每日誊抄经文六个时辰。对于好动的人来说,这个惩罚非常痛苦。”


    他未免林朝英追问,索性抢在前面说,“周伯通计划下阴阳合欢散,也没有坏心思,只为助重阳兄在武学心境上更进一步。”


    别问什么春/药为何能提升王重阳的心境。


    这话题不适合他来聊,要问就当面去问王重阳。


    “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段智兴掰回正题,“这次重阳兄的突发疾病应该与周伯通无关,他之前一直被关禁闭。”


    段智兴又反问林朝英,“你去全真教时,不也见到了周伯通。他藏不住情绪,可有表现得异常?”


    林朝英摇头,“周伯通很是心焦,但没有自责负罪的情绪。”


    林朝英又为凉雾


    讲述了一遍事发经过。


    四天前,五月十八的上午。


    王重阳照常考核了徒弟们的课业,随后八人一起进餐。


    当时一切正常。


    午餐后,他独自前往书房休息。


    按照当日行程,之后要去大殿为教内众弟子讲经,但他没有准时出现。


    全真教建立后,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王重阳很守时,如遇临时变更计划,都会提前通知。


    大徒弟马钰察觉异样。


    他敲门不得回应,但从窗口发现王重阳侧倒在书房的地上。


    “马钰第一个给王重阳检查了身体。全真七子里以他最擅长内力,但没查出所以然。


    他叫来了医术最好的孙不二,也没能验出王重阳有中毒迹象。”


    随后,其余五位徒弟也设法查找王重阳的病因所在,皆是毫无头绪。


    只能把被关禁闭的周伯通放出来了。这位师叔行事不靠谱,在武学上的天赋倒是很高。


    周伯通试图运功唤醒王重阳,可也失败了。


    为了救人,他也不管全真教门下不得进入古墓的规矩。


    反正违规的事情做多了,虱子多了不痒,把林朝英给成功召唤出来了。


    林朝英:“我去了全真教,不只查了王重阳脉象,也查了他病发现场的情况,皆是一无所获。”


    “他昏迷时是正午。书房开着窗户,屋内物品整整齐齐。午饭后,不时有全真教弟子在户外走动,没人发现入侵者出没,也没听到异响。”


    换句话说,如果王重阳是被谁攻击导致昏迷,凶手的武功造诣不似人间所有,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作案。


    凉雾问:“王真人当时在看什么书呢?有没有研究奇怪的武功?”


    林朝英:“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抱朴子》。我翻过了,书上没有新写的注释或感悟。”


    这是道家的经典典籍。


    凉雾也读过,是东晋的葛洪编著。


    王重阳作为道门中人,不可能是第一遍阅读。这本书能叫他突然昏迷吗?


    “此事确实诡异。”


    凉雾同意了一起去终南山瞧个究竟,“明早出发吧。林掌门今夜好好休息一晚。”


    林朝英却是摇头,“只要两位有空,我随时可以走。”


    凉雾心底震惊。


    不是吧?姐姐,你极限赶路四天四夜,不歇一晚就要重复一遍来路的极限操作?


    林朝英脸色淡淡,似乎不是因为担忧王重阳而殚精竭力。


    “早一天治好他,也是早一日还清当年他的救命之恩。”


    凉雾听出来了,其中必有故事。


    她好奇,但见当事人没有多提的兴致,也就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追问。


    凉雾:“我随时能走。”


    林朝英:“多谢仗义相助。此事,我古墓派承情了。”


    “给我半天时间安排好大理诸事。”


    段智兴无法说走就走,“黄昏时分,吃了晚饭,我们就赶路。”


    他劝林朝英多少歇一口气,“这几个时辰,你好好休息,重阳兄不会希望你累病的。让朱子柳带路,送你去别院歇脚。”


    “我不希望王重阳做的事,他不是每一件都做了。”


    林朝英怼了这一句,到底没有为两人的私人恩怨迁怒段智兴。“谢了,以后有事招呼一声。”


    凉雾目送林朝英离开,随即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眼前唯一的知情者。


    段智兴被看得背脊发凉,真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要与人讨论这些事。


    凉雾说得义正辞严,“我第一次去终南山,不想得罪了山上两大门派。还请皇爷不吝赐教,告知我全真教与古墓派有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段智兴听着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作为求人帮忙的一方,如果不说反而像是故意坑人。


    “重阳兄与林掌门的私事,我也不好多谈。”


    他赶快定调,真的只能说一点点,避免凉雾两眼一抹黑地介入其中。


    “两人都三十七八了,相识于二十年前。年少结伴闯荡江湖,更是一同抗击尧朝边疆叛乱。是意气相投又志同道合,但也不免年轻气盛,互争高低。”


    “数年后,边关之乱被平定。两人前往终南山,王重阳准备创立全真教,而林掌门对开宗立派的兴趣不大。古墓是重阳兄修的,重阳宫的建造也有林掌门的参与。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段智兴说到此处,停顿下来。


    正因为王林二人的关系之亲近,后来发生的事情叫他觉得难以理喻。


    他道:“两人却在一场比试后断了往来。”


    “什么比试?”


    凉雾猜测,“不顾生死的大决战?”


    段智兴摇头,“不,那场比试就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是在一块大石上写字,比谁的指力更深。林掌门更胜一筹。”


    凉雾:“以前两人也一直比试吧?王真人没有输过吗?”


    段智兴再次摇头,“以往比试,重阳兄也是输赢参半。刀光剑影,就连打伤对方的情况也有发生过。


    如果说是重阳兄觉得输了有失颜面,也不必等到那天再发作。我也颇为不解,曾经问过重阳兄。他避而不谈,只说从今往后一心向道,不沾情缘。”


    凉雾忍不住吐槽:“早前怎么不说呢?全真教的门规再怎么严苛,还不是王重阳本人定的。我记得全真七子里有一对夫妻,是谁来着?”


    段智兴:“是马钰与孙不二。”


    当时,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王、林两人绝非单纯的朋友,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后来,段智兴大致琢磨出了王重阳为什么不愿与林朝英更进一步。


    不是王重阳断情绝爱,而是当年他有过不去的心魔。


    有的坎,越拖越险,哪怕后来主观上想要过去,小坎也成了天堑。


    对于朋友隐秘的心思,就不在背后议论了。


    段智兴:“情况大体如此。在那之后,同在一座山头的两人不再往来。粗略估算,也有八年多了。


    全真教只有一条教规是针对古墓派的,不许教内任何人靠近古墓派。”


    凉雾缓缓点头,“我懂了。”


    段智兴忍住了,没问她懂了什么。


    凉雾只追问一个细节,“刚才林掌门说王真人对她的救命之恩,那是指什么?”


    段智兴:“两人相互帮助的次数不计其数,哪一次的救命之恩早就分不清楚了。我倒是听过一件事,林掌门十年前受过非常严重的内伤,濒临死亡,当时没查到谁出的手。”


    “重阳兄远赴极北的苦寒之地,从数百丈的坚冰之下挖出了一大块寒玉,将它运回古墓。再由林掌门制成了寒玉床,借以此物才治好了她的内伤。”


    凉雾问:“后来查到是谁出手伤人吗?”


    “没有。”


    段智兴说,“这些年,重阳兄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奈何线索着实太少。只知道对方应该来自关外,武功路数相当古怪。十年了,那人再没出现过。”


    凉雾提出一个猜想,“这次,王真人的突发疾病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当年对方能重伤林掌门,十年后已经鬼神莫测的地步。”


    段智兴吃不准,“说不好,还得去终南山看了再作判断。”


    *


    *


    五月二十六日,终南山疾风骤雨。


    是夜,一行三人冒着大雨,直冲险峻山顶。


    林朝英轻车熟路,以最短的路线到了全真教,敲响重阳宫的门。


    “开门!我请来了两位治病高手。”


    “林姐,你的速度好快。”


    周伯通嗖一下蹿出来开门。


    等看清来人,他心虚地猛地退后一步,脸色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最有可能被请来给师兄看病的是谁。


    是段皇爷!是饱受他阴阳合欢散之害的苦主来了!


    周伯通早几个月已经知晓直接下药人刘瑛的


    后续。


    表面上,大理王宫的刘贵妃是暴毙身亡。


    事实上,段智兴给了刘瑛自由。


    没有就下毒一事严惩刘瑛,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她离开了。


    刘瑛去外面追求浓烈的爱也好,搞乱七八糟的武学研究也行,总之两人不再有关联。


    周伯通知晓情况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夜再遇苦主,他恨不能化作流星逃到天外去,但为了师兄的病只能老老实实地守在原地。


    “段皇爷……”


    周伯通哭丧着一长脸,似蜗牛爬一样挪到了段智兴的跟前,想要道歉。“我、我……,您、您……”


    “行了。”


    段智兴瞧着周伯通吞吞吐吐的样子,他再好的脾气也冒出了一股怒意。


    这人往大理后宫跑的时候,胆子大得很。


    把阴阳合欢散送给刘瑛时,也没有手抖。


    现在反倒是连一句致歉的话也说不全。


    要不是看在王重阳的份上,他绝不可能轻饶周伯通。


    段智兴不欲搭理糟心玩意,直接无视周伯通。


    他对马钰介绍同来的凉雾,说,“请带我们立刻去见重阳兄。”


    马钰知道周师叔年初在云南犯了事,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会只能一边含混着道歉,一边感谢外援的辛苦奔波。


    “三位辛苦了,这边请。师父被安置在卧房内。”


    马钰认真说起这几天的情况。


    “这四天,我们用了金针刺穴、真气过脉等方法试图唤醒师父,但全部无果,。”


    “幸好,师父没有完全失去吞咽功能。我们辅以内力推动,还能少量给他喂水。


    也让他服用了一颗补气血的丹药,以免体力不支。但也不敢多给,未免虚不受补。”


    马钰推开卧室的门,丘处机守在床边。


    林朝英蹙眉。


    床上,王重阳比起四天前看着要糟糕许多。他双颊略凹,脸色蜡黄,显出了明显的病态。


    段智兴先去检查,将内力注入王重阳脉门,让真气在其体内绕行一个大周天。


    过了好一会,他神色凝重地说,“没有中毒,也不见中蛊,更没有内伤迹象。”


    这番检查结果与林朝英等人判断的相同。


    林朝英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相同判断,那代表也找不到治疗切入口。“没有别吗?”


    段智兴摇头,又向凉雾投去了希冀的眼神。“凉教主,你怎么看?”


    凉雾能怎么看。论医术,她早就说了自己外行人。


    她也向王重阳的体内注入真气。


    假设这人清醒着,决计不能叫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如此行事。现在却叫这股真气在他体内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


    至少证明了一点,王重阳不是装病,他没有搞出狗血装病挽回林朝英的戏码。


    凉雾把这个结论藏到肚子里。


    有的真实想法讲了就不礼貌了,很像是她诋毁王真人的品性。


    尽管她觉得这个猜想不是胡诌。


    从周伯通的离谱行事作风倒推,理论上存在他出歪点子把师兄带偏的可能性。


    还别说,王重阳要是能装这一波,破镜未必不可能重圆。


    凉雾脑补不停,但脸上端得非常严肃。


    她问:“从病人身上找不出病因,我可以去王真人昏迷的第一现场看看吗?”


    “当然可以。”


    马钰带路,“这边请,师父在重阳宫的书房晕倒。现场的物品都保持了原样,我们一件也没有移动,可也未曾发现有谁潜入攻击的痕迹。”


    书房,干净整齐。


    从摆件到家具的风格都很质朴。


    一目了然,看不到入侵者的迹象。


    凉雾注意到书房没有香炉,“王真人平时不熏香?”


    马钰:“从不见师父点香。”


    林朝英补充,“以前,王重阳因熏香被下过毒。对这些遮盖气味的物品,他一概不碰。


    笔墨纸砚也都用最简单的款式,越简单越不容易被人做手脚。”


    凉雾转了一圈。


    书房里的器物都走简洁风,唯有一件物品是例外——一面铜镜。


    这叫凉雾脚步一顿,冒出了一个荒诞的联想。


    她定睛细看镜子。


    方镜,直径大约三十厘米,它被放置在螺钿漆器木架上。


    这个木架的螺钿工艺繁复,取夜光贝与珍珠母切割打磨,镶嵌成了精美的花鸟纹。


    使用如此精贵的木架去承托镜子,但镜子本身倒是略显普通。


    它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光亮如新,必是被人经常擦拭。


    镜子背面的图形是一棵参天大树。


    难以分辨是哪一种树木,因为它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只有树干直入云霄。


    凉雾问:“这面镜子是从哪来的?王真人特意取用螺钿漆器做支架,看起来颇为珍视它。”


    马钰讷讷难言,看了一眼林朝英。


    “是我十年前送的。”


    林朝英语气寻常,眼里却闪过苦涩。


    她强迫自己不必多想,不想王重阳为何明明难断旧情但又行绝情之举。


    林朝英就事论事地问,“你觉得这面镜子不妥?”


    凉雾:“我可以拿起来看一看吗?”


    “随意看。”


    “可以。”


    林朝英与马钰都没有疑议。


    凉雾先默默释放了一个鉴定术,结果真的与猜想吻合了。


    【鉴定术(精深):一面铜镜,钥匙(1/5)】


    一模一样的鉴定结果出现了!


    这面方镜与古怪包裹里的犀牛望月镜居然同属一源,都是某种钥匙。


    凉雾迅速回忆。


    王重阳是五月十八日中午昏迷。


    那天中午,自己在湖边休息。


    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拿出犀牛望月镜。有事没事叫它几句,研究如何激活它的钥匙属性。


    如同前几次实验,当天犀牛望月仍旧毫无反应。


    难不成这是远程联动装置?


    镜子不是没反应,只是没反应在自己所持有的那一面上。


    凉雾问林朝英,“你从哪里得到的镜子?”


    “二十年前,一位长辈留下的遗物。”


    林朝英努力回想旧事,“好像来自西域大漠,也没提它有什么特别。只说这本是一组铜镜,共有五块。”


    凉雾:“你没试着凑齐?”


    林朝英:“我不知道剩余四块的样子,更不知道它们四散何处。何况这一面看起来也无特别之处,凑齐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她又道:“十年前,王重阳为我寻得万年寒冰,我将这面铜镜作为谢礼送给了他。”


    当然不只是表示感谢。铜镜寄相思,所以才选了它作为谢礼。


    林朝英却说了表面上


    的理由。


    “这面镜子背后的图案是一棵无叶之树直入云霄,我与王重阳都认为是指传说里的云阳树。镜子图形颇有问道之意,刚好适合给王重阳使用。”


    云阳树,典出《抱朴子》。①


    说深山中有一棵大树会讲话,树里藏着名为「云阳」的树精,只要叫出它的名字就能平安大吉。


    凉雾知道这则典故,又即刻看向书桌。


    “王真人出事的当天,刚好也再读葛洪的《抱朴子》。”


    此话一出,林朝英立刻懂了凉雾的意思。


    “你认为镜子是元凶?但前后二十年了,我用了十年,王重阳又用了十年,一直相安无事。”


    “稍等。”


    凉雾打开放在门口的箱笼,从中取出给自己的犀牛望月镜。


    “过去二十年,你们持有的方镜一直没动静,也许是因为没找到唤醒它的方式。”


    什么意思?


    林朝英不解,马钰不解,段智兴不解。


    周伯通趴在窗口偷偷朝里张望,他也是不解。


    凉雾效仿八天前中午的场景。


    那天没有取奇石靠近镜面,只把镜子随手放在了河边岩石上,以内力凝成雾气包裹了它。


    她对着镜子一本正经地问:“灵镜,灵镜,请告诉我,世上最厉害的妖怪是神雕吗?”


    凉雾面前的犀牛望月镜仍旧毫无反应。


    然而,诡异古怪的一幕出现了。


    距离她三丈远,螺钿漆器木架上的云阳方镜微微轻颤起来。


    紧接着,镜内发出微光。


    照出一片沙海景色,同时冒出了二十八个字。


    「怒海行舟,朱雀浴火,不语云阳,飞剑破天,犀牛望月,观音落泪,白日飞升」


    周伯通目瞪口呆,脱口而出:“啊!师兄,不好了!有妖怪!”


    凉雾微笑,没去纠正周伯通乱起绰号。


    该怎么说呢?她也没想到真凶竟是我自己。绰号要扩展了,进阶为「妖弥天大雾怪」。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镜子显出诡异影像,是不是闹妖怪了?


    诸多揣测都抵不过一句话。


    就听从卧室方向传来一声大叫。


    丘处机喊:“快来!师父动了!”


    王重阳昏迷了四天,像是躺尸一样没反应,现在终于动了!


    周伯通第一个飞奔进屋。


    只见王重阳仍旧紧闭双目,但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着,整个人也是左右小幅度晃动。


    好似被梦魇了,他想要摆脱某种无形桎梏,偏又挣脱不得。


    “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伯通大喊着,想伸手掐一把王重阳的人中穴,但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场昏迷来得极其古怪,居然与镜子有关。


    叫他不敢胡乱触碰王重阳。可别没把人叫醒,反倒弄出乱子。


    王重阳对于外界的叫喊没有反应,而他的颤动挣扎只有几息就停了,又恢复到原本的昏迷状态。


    周伯通急忙调头,恭恭敬敬地将凉雾迎进门。


    他罕有得非常识趣,把“妖怪”一词咽了回去。


    又笑得极尽谄媚,“凉上仙,弟子给您见礼了。请您快快使出灵镜法宝,速速念咒,将师兄唤醒吧!”


    一旁,丘处机眉毛皱到都能打结。


    周师叔又在抽什么风?什么上仙?什么念咒?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能严肃认真一些吗?现在是给师父看病,不是跳大神。


    丘处机默默腹诽,碍于辈分尊卑,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只能给大师兄马钰使眼色,叫他拦一拦周师叔,别再闹笑话了。


    不料,这一看才发现马钰也不对劲。


    马钰向凉雾投去了无比期待的目光,与看到三清显灵没有多少差别。


    丘处机:?


    咋回事?他知道凉雾很强,否则也不会请她来给师父治病,但有强到这样叫人高山仰止的地步吗?


    他又去看林朝英与段智兴,发现这两位也是将所有的希冀都投注给了凉雾。


    不对劲!


    刚刚在书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但叫他错过了。


    丘处机也不管具体发生什么,马上加入了崇拜凉雾的队伍里,向她投去期盼的眼神。


    一时间,凉雾只觉肩头沉得慌。


    她该欣慰吗?


    这群人没有第一时间把人往坏处想,没有怀疑是她蓄意远程操控镜子重创王重阳。


    可太过殷切的期望,她也回应不了。


    对于如何操作灵镜,仍在上下求索阶段。


    说人话,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顺利地唤醒王重阳。


    “咳咳,诸位还请听我讲。”


    凉雾假咳,“今夜之前,我不清楚犀牛望月镜有这种效果。实不相瞒,这镜子到我手上还不满二十天。不知是谁把镜子扔到麻衣教门口,没有留一个字的操作说明。”


    “啊……”


    周伯通顿时失望地长叹。


    他又不甘心地问,“一点头绪也没有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试试?”


    凉雾反问,“你确定要试吗?万一情况更糟糕怎么办?”


    她看向另外三人,“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大胆推测王真人是被镜子伤到了意识。”


    王重阳的伤不在身体,倒像是传说里的被魔镜摄魂。


    “八天前,王真人瞧见镜子有异样。当时说不定对它发动了攻击,然后引发了异变。”


    凉雾进一步推断,“或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刚刚我们看到镜子显示了二十八个字,其中一句是「不语云阳」。


    说不定王真人下意识对铜镜念出‘云阳’这个词。有的名字,你一叫它就显灵了。他的意识与灵镜发生纠缠,陷入昏迷中。”


    丘处机听得一头雾水。


    另外三人倒是缓缓点头。


    “颇有道理。”


    林朝英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


    “云阳方镜的上一任持有者是一位陇西驯蜂人,前辈名唤青峰。她没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时候得到镜子,只说镜子本该是五块一组,藏着一个秘密。”


    “现在看来,镜中浮现的二十个八字就是通关密码。前二十个字分别对应到五块铜镜。


    已知有「云阳不语」与「犀牛望月」。再寻得「怒海行舟」、「朱雀浴火」与「飞剑破天」,就集齐了这一组铜镜。”


    林朝英如是说着。


    “我有一个问题。”


    周伯通举起手发问,“为什么不把‘观音落泪’与‘白日飞升’算在铜镜组合里呢?二十八个字,就不能是乱序排列吗?”


    “不会。”


    凉雾指出,“这一组字不是随机排序,而是暗藏了顺序。”


    周伯通疑惑,“什么顺序?”


    凉雾:“它暗藏了五行。是以《尚书洪范》所记的‘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的五行顺序排列。”①


    周伯通一点就通,拍了拍脑袋,“对哦!瞧我这脑子,怎么没有一下子想到。”


    「怒海行舟」是水,「朱雀浴火」作火,「不语云阳」是木,「飞剑破天」指金。


    「犀牛望月」的属性比较隐晦,而换一个说法就好理解了。


    这种图形也有人叫它「坤牛望月」。


    在对易经的解读中,孔颖达释义“坤为牛,坤象也。任重而顺,故为牛也。”②


    坤卦,五行属土,则有了「犀牛望月」指代土。


    周伯通理清这些,也明白了为什么是集齐五面镜子,而不是更多。


    他说:“那样的话,是要凑齐五行。「观音落泪」就是另一个条件了。有了五面镜子,再看到观音掉眼泪就就能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吗?地点是在沙漠?”


    “这样解读,八成没错。”


    林朝英却更添了一丝愁绪。


    猜想正确对医治王重阳不能说毫无帮助,但怕就怕时间不等人。


    林朝英说出忧虑,“西域大漠,广阔无垠。五镜齐聚,谈何容易。我怕他撑不到秘密被完全解开的那一天。”


    凉雾对于神识的了解也很有限,是刚刚触摸到边缘。


    麻衣老道留下的规则、长春谷的死亡屏障,都透出了一个讯息。要去往天外天,不只要修炼身体,更要凝练神识。


    眼下,王重阳疑似是神识被困。


    这个麻烦已经超出了后天武学的范畴,朝着更玄奥的境界去了。


    “为今之计,无非两条。其一,就是等五镜齐聚,瞧瞧所谓的白日飞升是什么。


    这个词本指成仙,但我认为成仙不是齐集镜子就能做到的,那太草率了。”


    凉雾倾向于白日飞升是一个诱饵,有人想把镜子都凑到一起。


    “不管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弄清原委对解决镜子带来的麻烦有帮助。但就如林掌门的担忧,我们不畏艰难地去西域,王真人不一定能等得起。”


    周伯通立刻问:“那么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凉雾与全真教没有交情。


    有的话,她不说才是明哲保身。一旦开口下了猛药,把人治死了,反而是结了仇。


    不过,既然答应前来医治,她就不做怕事之人。


    凉雾:“第二种方法,直接莽。我试着模拟一遍王真人当天的经历,假设我与云阳方镜发生神识冲撞,也许可以制造空隙让王真人脱身清醒。”


    这不是乱猜。


    凉雾有一定的依据,“刚刚方镜显影,王真人就动了,两者之间必有波动关联。”


    段智兴听到此言,


    深知其中风险。


    前所未有的治病方法,就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可别没把王重阳唤醒,又再把凉雾也搭进去了。


    他深感歉意。


    要不是他在大理城把人拦下,也不必叫凉雾冒此危险。


    段智兴更恨自己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一国之君,他必要说自己来试一试,但身份叫他不能随心所欲。


    “我来试。”


    “告诉我要怎么做。”


    林朝英与周伯通争先恐后地抢起试镜名额。


    凉雾摆摆手,“你们都不合适,没有与无形之力斗争的经验。虽然我也是门外汉,但还稍稍有一点心得。”


    在麻衣教硬抗听天池「规则」,就是一种变相地淬炼神识。


    “如果决定莽一把,择日不如撞日,待明天中午就重复模拟一遍。”


    凉雾让几人尽快决定,“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试一把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一成。现在商量一下吧。”


    丘处机终于能问了,“究竟是什么镜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马钰没有立刻解释,“你先走一趟,把其余师兄妹五人都叫来,等人到齐再一块说。”


    丘处机只能把一肚子问题憋住,先去喊人。


    段智兴问凉雾,“可否告知那面「犀牛望月镜」,你具体是怎么得到的?”


    “一个词形容就是‘莫名其妙’。”


    凉雾简述了端午节过后,麻衣教山谷入口处的天降蛇尸与包裹。


    “我试了多钟方法,「犀牛望月镜」始终没反应,不承想是反应在其他镜子上。现在看来,催动土象之镜可以唤醒水、火、木、金四镜。”


    凉雾又瞥了一眼昏迷的王重阳,“我不敢说其他三个持镜人看到灵镜显像后一定安全,但王真人格外倒霉,因为他遇上的是不语云阳镜。”


    为什么王重阳最倒霉?


    因为其他镜子的名称皆是描绘了一幅景象,唯有不语云阳镜点名了不能做什么的禁忌——千万别喊出“云阳”这个名字。


    周伯通感叹:“关键时候,师兄的性子还没变。叫他做什么,他偏不。你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要。”


    林朝英垂眸,谁说不是呢?


    原以自己能成为例外,让王重阳为她彻底改变性情,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键时刻,她不愿意退半步,王重阳也是寸步不让。


    周伯通:“师兄这点和我很像。”


    “呵!”


    段智兴到底没能忍住,冷嘲周伯通,“怎么,你对你自己的行事作风感到很骄傲吗?!”


    周伯通立刻怂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您罚我吧,我有什么能帮您做的?”


    段智兴控制住了,没有失态地翻白眼。


    “不必了,我怕你帮倒忙,你离大理远一些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凉雾瞧着这一出,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没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撺掇两人打起来。


    「下春.药小能手」与「中春.药倒霉蛋」是有打一架的充足理由。


    很快,丘处机把师兄妹都带来了。


    众人一番商议,还是决定冒险采取第二种方案。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直接莽,把王重阳死马当活马医,二度触犯不语云阳镜的禁忌。


    *


    *


    翌日,五月二十七。


    凉雾经过一夜熟睡,养足了精神。


    她将两面铜镜摆放到王重阳的卧室,令其余人全部退出重阳宫。


    今天全真教戒严。


    众弟子不得马钰命令不可外出。


    全真七子守在重阳宫外,封锁此地。


    凉雾没有释放信号之前,谁都不得踏进宫殿半步,避免被误伤。


    尤其叫段智兴盯住周伯通,这小子偷溜的技术绝佳。


    万一医治过程里出现异象,比如天裂大洞,王重阳被吸走了,一定要控制周伯通,不能叫他妄动。


    正午,天高云淡。


    经历了一夜的疾风骤雨,今天是明媚晴朗的好天气,似乎昭示着今日诸事顺利。


    重阳宫内。


    凉雾再次以雾气覆盖犀牛望月镜,又念出了滑稽的咒语:“灵镜,灵镜,请告诉我,世上最厉害的妖怪是神雕吗?”


    犀牛望月镜纹丝不变。


    其侧一丈远,不语云阳镜又闪现出了沙漠与二十八字谶言。


    病榻上,王重阳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挣扎得比昨天夜里更加剧烈。


    王重阳对外界有感知吗?


    是否听到昨夜众人的分析,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时机醒来呢?


    凉雾无从得知答案。


    她静气凝神,对不语云阳镜猛地挥出一道浑厚的真气,同时大喝三声“云阳!云阳!云阳!”


    霎时,平地生风。


    铜镜被内力攻击,不仅没有应声而裂,镜面反似通灵了一般,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细看,镜中纹路恰似古树年轮。


    当凉雾注视镜面,那些年轮扭曲旋转起来,好像形成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股凶猛的吸力从镜面窜出。它无形无相,却顷刻扭曲了整个卧室的空间。


    之前,听天池的「规则」仿佛海啸,携毁灭之势的生之气息,意图淹没闯关者。


    眼下,不语云阳镜的「漩涡」就是深渊。


    尽头未知,它无意间泄露出的几缕气息,是叫人胆寒的无边虚无。


    凉雾抱元守一,坚定神识。


    不叫自己的意识这股吸力卷入未知深渊,凌空一抓,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逍遥神剑。


    抬手就刺,利剑直冲镜面,试图劈裂漩涡。


    此剑无鞘。


    它是在无量山寻得琅嬛福地后,游戏附赠的奖品。


    这把剑异常华丽。


    别的剑最多在剑柄镶嵌宝石,逍遥神剑却是整个剑身满嵌各式珠宝。


    光照下,逍遥神剑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它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完全不适合用来杀敌。


    凉雾没有看着鲜血流过剑尖宝石的嗜好。


    此物却是逍遥子所铸,还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神剑」。


    当时,凉雾读到这条注释时,满心疑惑。


    一点也不实用的宝石剑,为什么要叫它“神剑”呢?


    这一刻,疑问有了答案。


    神剑刺向铜镜。


    忽而,从宝石中迸发出凝为实质的剑气。


    剑气五彩炫目,劈向镜面古树年轮般的漩涡。


    凉雾出剑,本想以剑之“金”克制代表“木”的不语云阳镜。


    逍遥神剑的使用,叫金克木的规则威力倍增。


    凉雾手握神兵,仍觉阻力无穷。


    以剑斗镜,是在冲破另一种规则。


    她咬紧牙关,持续了整整一百回合,凶猛的无相吸力终于不敌溃散了。


    “嘭——”


    一声闷响从镜


    面炸开。


    重阳宫外,南侧。


    林朝英几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卧室窗户。


    距离凉雾午时入殿,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守在外侧的人们只能难熬地等待着。


    虽不知屋内进度,但确认治疗过程势必异常艰难。


    因为诡异景象笼罩了重阳宫,也有足足两个时辰了。


    今日晴空万里。


    唯有重阳宫上突聚阴云。


    黑云压顶,更有骇然雷电在云层里频频闪动。


    雷光将落未落,仿佛随时将会劈向重阳宫。


    一旦叫它落下,整个全真教,甚至是终南山山顶都有被劈碎的趋势。


    “嘭!”


    随着殿内发出一声闷响,滚滚黑云却是散了。


    乌云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入空中消失不见,只留屡屡清风。


    周伯通举头看天,迷茫地问:“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卧室的窗户被推开。


    凉雾立于窗边,任由清风盈袖。


    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恶斗一场,不紧不慢地说,“幸不辱命,王真人醒了。都进来吧。”


    “太好了!”


    周伯通一蹦三尺高,想拉着凉雾的手去转圈圈,但被段智兴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周伯通咽喉被卡,欢呼雀跃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


    只能看到他做的口型,‘凉雾万岁,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凉雾不懂唇语,但读懂了周伯通的话。


    第一个念头,别叫周伯通与六长老遇上。


    这两位一加一不等于二,而是直接炸了。


    第二个念头,这江湖谁爱统谁统,她才不要统。


    要不然不是在处理麻烦,就是在奔向麻烦的路上。


    已经接手了逍遥派,又不小心肩负起麻衣教。有一、有二,不必有三。


    话说回来,另外三块铜镜都在哪里呢?


    集齐五面铜镜,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


    *


    六月中旬,南海白云城。


    叶孤城提着装有黑无常兔子灯的行李进入城主府。


    白管家一脸严肃地迎了上来。


    他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城主,您可算回来了!近一个月,府里突发了一件棘手的事。您猜是什么?”


    叶孤城不以为意。


    多日不见,白管家喜欢叫人猜猜猜的坏习惯愈发严重了。


    叶孤城淡淡地说,“城主府是要塌了吗?塌了就再造。”


    白管家一噎,他是不知道在叶孤城心里什么是大事。


    “好,好,好。我直说了。是您的书房闹鬼了!镜鬼,凶得很!”


    第60章 第六十章将行


    第六十章


    镜鬼?


    叶孤城听到这个词,即刻想到来路不明的犀牛望月镜。


    他的书房难道也平白无故地冒出了一面铜镜?


    那样的话,无名氏的投递范围未免太广了,从云藏交界跑到南海岛屿。


    叶孤城问:“最近有人送来镜子?”


    白管家摇头,“不是别人新送的礼物,是您七年前买的铜镜。背面图案是一把刺破苍穹的长剑。”


    “是它。”


    叶孤城有印象。


    他像是闲来无事去逛街购物的人吗?


    必须不像。


    之所以购入这面铜镜,只是二月二龙抬头路过长安城的夜市地摊,相中了镜子背面的飞剑图案。


    小贩不知从哪里收的二手铜镜,售价合适,只需一两银子。


    叶孤城买下后重新打磨镜面,放在书房做了摆件。“它如何闹的鬼?”


    白管家:“您不在府里,书房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端午节后,五月七日的晚上,第一次闹鬼。”


    当夜接近子时,白管家照例在睡觉前最后巡查一遍全府。


    途经书房窗,室内没有灯火,却隐约传出轻微的怪响。“咚咚咚”,似乎有什么在敲击木架子。


    “我原以为是您回来了,在摸黑探索神秘武功。”


    白管家已经见怪不怪,叶城主从小就喜欢黑灯瞎火地干事,比如变化成别人的样子。


    十七八年前,自己也被吓到过。


    彼时,叶孤城年少。新手上路,易容手法很不熟练,整得五官挤成一团。


    在黑夜里冒头时,他格外像是一只被毁容后来复仇的厉鬼。


    ——别以为小小一只就不吓人,江湖人都知道孩子不好惹。


    偏偏叶孤城一直喜欢在月夜踏风飞行,身着白衣,享受无限接近苍穹的感觉。


    当年,白云城一度传出月夜里有小海魔登岛的传说。


    白管家庆幸叶孤城有个优点,他听得进建议。


    叶孤城不用一年改掉了厉鬼造型,换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让小海魔入侵白云岛成为荒谬旧闻。


    旧事不必再提,只说新来的镜鬼。


    “当夜,那动静没有持续太久,不足半盏茶就停了。隔天我却发现您没回府,意识到书房是出了古怪。进去勘察,没查出任何问题。没丢东西,也没被谁入侵的迹象。”


    白管家本以为是闹耗子了,但里里外外都没找到耗子洞。


    “隔了几天,怪响又出现了。这次是在中午,我及时冲进书房抓到源头,居然是铜镜在无风自动。


    它一震一震的,镜面不是映出我的脸,而是出现了沙漠与二十八个字!”


    这种现象见所未见,正常铜镜根本做不到,可不就是闹鬼了。


    白管家:“还没完。之后十天里,它又先后震了三次,显形相同的内容。我琢磨着这镜鬼是不把人勾到它的老巢就不罢休,可不就是凶得很。”


    叶孤城听到铜镜第一次异动的时间,已然猜到是谁驱动了所谓的镜鬼。


    不由错愕。


    没想到对着铜镜傻乎乎地念咒语,居然是开启古怪镜子的正确姿势。


    转念一想,又觉喜悦。


    不愧是凉雾,才能想到这样精妙的主意。


    叶孤城表面神色冷淡,似不在意地问:“哪二十八个字?”


    白管家牢记于心,立刻背了出来。


    他还分析上了,“「飞剑破天」是指您买的这面铜镜吧?那样的话,它还有四个兄弟姐妹?这鬼真是凶猛,还能叫观音落泪。


    白日飞升说的倒不知是谁了?是不是除魔卫道,就能成仙了?”


    “成仙?”


    叶孤城才不信如此容易就能成仙。


    “除了这些,镜子还制造了别的异常吗?比如发出声音、触发幻觉、引起身体不适?”


    “都没有。”


    白管家猜测,“我觉得它一只鬼的法力有限,要一家鬼整整齐齐,才能大杀四方。城主,要不要帮它们一家团聚啊?”


    叶孤城无奈。


    别听白管家“镜鬼凶得很”地叫着,这语气从头到尾不见恐惧,而是按捺着兴奋。


    叶孤城:“你最近看什么书了?”


    白管家:“《羊城喜事之人鬼情未了》。”


    叶孤城没听过,这不妨碍他成为纳谏如流的好城主。


    “好,如你所愿,我去帮它们一家团聚。劳你辛苦坚守白云城,处理大小杂务。”


    白管家刚要点头,就僵住了。


    “您又要走啊?您都还没坐到椅子上喝杯茶,还有不少文书待您过目呢!”


    “你放心,我今天不走。”


    叶孤城说,“七月上旬再离开。”


    白管家计算时间,那也只有二十来天而已。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城主能有六十五天在岛上就算好的,历代城主都是这样。


    也好理解,区区一座海岛小城满足不了叶家人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叶孤城:“我去书房检查铜镜,你继续忙。”


    白管家:夭寿了!他把城主推向镜鬼窝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城主走了,自己的工作量增加了,这不是没事找事揽活干吗?


    别问,问就是后悔。


    他还有时间去看《羊城喜事》的续集《相亲相爱一家人》吗?


    *


    *


    八月初,西宁城。


    凉雾先返回原主的旧屋。稍稍打扫房屋,又去近郊给原主一家三口扫墓。


    时间过得快。


    一别八年,这座边塞城比以前更加繁荣。


    听说其中不乏玉屏公主的功劳。


    赵屏作为太平王府的继承人,今年十五岁,她在三年前就被太平王带着接触军政实务。


    城里的八卦早就更新迭代。


    人们已然不再提起去世的太平王世子。


    茶楼酒肆里,早就不讲先王妃母子与继王妃母女的狗血宅斗故事,它们全部被留在了世子赵平死亡的那个冬天。


    世子赵平死了,向导宫九活了下来。


    如今,除宫九本人之外,这个秘密只有太平王与凉雾知道。


    守着同一个秘密的双方却从没见过面。


    直到这个月凉雾重返西宁城,给王府递出拜帖。


    “久闻凉教主大名,今日得见,叫寒舍蓬荜生辉。”


    太平王推掉了其他事务,赶在第一时间接待了凉雾。


    凉雾抱拳还礼,“王爷太客气了,是我早该登门拜访。谢谢王爷的好眼光,让我有机会在杭州清水巷落脚。”


    太平王想起那套平平无奇的一进院子。


    他送出时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成为「武林百大不可踏足的禁地」。


    这间院子的称号进阶了。


    去年此时,还是「江南十大不可踏足的禁地」。


    随着凉雾接掌麻衣教,威名从云南远扬到中原,那栋有着迷雾禁忌的江南小院也令更多人心生畏惧。


    太平王:“物为人用,方为良物。清水巷小院唯有得你入住,才叫它成了一套闻名天下的


    院子,也不枉它被建造出来了。”


    瞧这话夸的,不愧是混官场的。


    凉雾也乐得礼貌式互吹,“不敢当,不敢当。还是王爷地方选得好,挑了一处风水宝地,叫我住得舒心。”


    夸太平王会选的地方,不全是客套,一般人也选不了左家做邻居。


    “哈哈哈,好,我们的眼光都好。”


    太平王豪爽地笑了起来,又提起了宫九之事。


    “凉掌门身在江湖,可有听闻宫九的消息?他一走就是七年多,只在三年前寄回一封信。”


    凉雾:“不比王爷,我都没得到一封信。只听镖队讲,他今年初从西域之西的波斯返回东方。明年初春,应能入关。”


    太平王:“只要有一个确定的回程时间就好。”


    凉雾听着,这位老父亲对儿子的迷路技能知之甚少。


    宫九想往东走,说不定朝西去了。好在地球是圆的,绕一圈也能绕回来。


    凉雾没讲出来徒增对方的烦恼,说不定宫九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今天,她来一是为了叙旧,二是打听一桩新闻。


    两个半月前,凉雾救醒了王重阳。


    据王重阳叙述,他当天听得铜镜方向传出古怪震动,以为是有人奇袭。


    手比眼快,下意识地抬手一击。等细看却不见有人影,而是镜子出现奇景。


    他真不是故意挑衅,有意对不语云阳镜叫出“云阳”一词。


    只是因为镜背图案,他脱口而出了“树精云阳显灵了?”


    随即,镜面骤起漩涡。


    一股磅礴的力量吸走人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晕倒了,但来不及多说一个字。


    意识被困在一处灰蒙蒙的地方。


    像是阴天白日,不见太阳但有光。四处没有生灵,除了沙子就是沙子。


    沙子是灰色的,深灰浅灰,无边无际。


    他像是失去了武功,无法使用轻功,只能徒步行走。


    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仿佛原地踏步,目力所及的一切不见丝毫变化。


    更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天空发生了扭曲波动,听到周伯通的喊叫声。


    喊叫声稍纵即逝。


    王重阳再等待了不知多久,天色巨变。


    七彩炫光刺破阴沉天空,半空蓦地破了一个窟窿,从窟窿里透出熟悉气息。


    那是人间的气息。


    王重阳清楚地认识到必须抓紧机会从空中大洞离开,那是返回人间唯一的出路。


    没了轻功,如何飞跃至半空?


    唯有凭借一股信念。抛除所有疑虑,信自己可以不被沙地束缚,坚定必要返回到窟窿的另一侧的决心。


    当深信不疑,身随意动的瞬移发生了。


    他感到自己穿过漩涡,睁开眼睛,从昏迷中苏醒。


    疲惫感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好像是在荒漠里走到了双脚报废。


    经历这一遭,王重阳决定前往西域大漠一探究竟。


    等待五面镜子齐聚,且看会有什么更古怪的意象出现。


    林朝英表示也要西行,怀疑十年前重伤她的不明人士与铜镜之谜有关。


    当时,蒙面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她交出钥匙。


    林朝英根本没有抢夺过谁的钥匙,当然指责对方搞错了。


    蒙面人却不依不饶,说她身上有钥匙的气息,必定是她夺走了钥匙。


    说不拢,势必打起来。


    林朝英重伤。


    蒙面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会见到王重阳赶来,他立刻逃跑,只留一句来日必定再取钥匙。


    十年了,大放厥词的蒙面人没有踏足终南山。


    林朝英也一直没发觉钥匙的存在,直到今年不语云阳镜被以特殊的方式被唤醒。


    她怀疑这就是蒙面人所谓的钥匙,通往另一个空间。


    凉雾很欢迎两位同行。


    在铜镜分布情况不明时,先未雨绸缪地充实我方队伍的战斗力。


    不着急深入沙漠。


    先到西宁城搜集消息,了解西域最近是不是有特别变化。


    这一打听,倒是问出一件新奇事。


    今年三月,沙漠突然冒出了神秘势力,人称「海市蜃楼」。


    据说楼主是一位极其貌美的女子,姓吴。


    她在贫瘠沙漠建造了一处世外桃源,只有有缘人才能遇到,仿佛遇见海市蜃楼。


    有幸入内,可以享受飘飘欲仙的美妙生活。


    最令吴楼主出名的,却是她与石观音之战。


    七月半,鬼门开。


    石观音挑衅在先,扬言要毁了吴楼主的美貌,不料反被重创。


    “听说西域今年冒出了海市蜃楼的传闻。”


    凉雾今天来找太平王就为此事,“王府的马队亲身经历了一回海市蜃楼,还见过那位吴楼主,此事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