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还有事儿,沈润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一推开房门可不得了,整个客厅连着厨房闪闪发亮,就连让她很头疼的边角细缝和陈年污垢都被清除一空,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像参观艺术


    馆似的,沈润沿着客厅走了一圈,蚩双流也推开门走出来,她才一脸震撼地开口:“蚩哥,这是你打扫的?好干净!”


    蚩双流坦然接受了称赞,含笑询问:“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


    沈润摇摇头:“不了,我等会儿要去太阳伞公司大楼那儿转转,看看现在到底怎么个事儿。”她想了想:“毕竟你也不好老在我这儿待着啊。”


    蚩双流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渗人的阴翳,声音却轻柔的仿佛被春风裁过:“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那没有,”沈润连连摆手:“你不是有病在身啊?我怕耽误你治病。”


    陆阔之前忽悠她来送死的借口是照顾病患,她到现在还以为蚩双流身上有什么罕见病呢。


    听到她的解释,蚩双流表情略微和缓:“没关系,不影响。”


    他表现得倒是挺正常的,还有精神干这么多活儿,沈润瞧着也不像有啥大问题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昨晚上琢磨了一下,太阳伞高层斗得这么厉害,万一工作没了,她还得想办法谋生,所以她今儿打算出去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兼职散活先干着。


    她边说边往厨房走:“我今儿回来的可能比较晚,我给你炒一锅米饭吧,还有昨晚上剩下的火锅菜,你要是不够就把剩火锅煮上。”


    她做饭味道不咋地,但胜在一个快,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一锅炒米饭,蚩双流也没阻拦,只是斜靠在厨房门边儿,认真记下她开火做饭的步骤。


    俩人吃完饭,沈润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特地把之前大学舍友送她的二手平板取出来给他,她这才背着帆布包出门了。


    她离开之后,蚩双流不厌其烦地再次做起了清洁工作——跟大部分人对家务的反感不同,蚩双流简直称得上享受,这里到处都是她残留的气息,紫黑色的触足四下扫荡,搜刮遍了每一个角落,吸盘不断地收缩膨胀,尽情地汲取着清爽好闻的气味因子。


    触足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客厅游荡,顺着气味来到她的卧室门前,触足的尖端张开,握住了她卧室房门的把手。


    在人类的世界里,卧室就是最私密的巢穴,它代表着隐私,领地和不可侵犯。


    令他痴迷的味道就在门后。


    他感到自己有些失控,尝试着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纹丝不动,她走的时候锁住了。


    真是个警惕的小女孩。


    他太过投入,甚至忽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直到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


    蚩双流的动作停下,目光冷漠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方怡心跳都快停了。


    她是特地回来收拾东西的,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客厅里,随着她的一声尖叫,他转向了她。


    眼瞳一片漆黑。


    但这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他眨了眨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沈润的舍友?”


    方怡还没从那一眼的惊悚中解脱出来,她双腿发软,勉强扶着门框才站稳,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对,我,我是来取东西的。”


    她这才想起来问:“你,你是谁?”


    蚩双流展颜一笑,模棱两可地回答:“沈润带我回来的。”


    这个回答足够让人浮想联翩,方怡一点点回过神,心跳逐渐变得正常:“你是她男朋友?她什么时候谈的,没听说啊?”


    她边说边打量了他一眼,额头,眉眼,鼻梁,下颌线,每一根线条都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美得深刻而凌厉,美的都有些妖异了,只是这美貌淬了毒,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要人性命。


    她眼睛好像被刺伤了,慌忙低下头,连鞋也没敢换,胡乱把客厅角落堆放的东西扫到背包里,逃也似的离开。


    要搁在平时,她可能还会小小嫉妒一下沈润居然能泡到这种极品帅哥,但现在她只觉得诡异得要命,巴不得赶紧离开。


    她前脚才跨出门槛,他声音就不疾不徐地追了上来:“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帮助吗?”


    方怡后背一僵,磨蹭了会儿,鼓足勇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唇角含笑,神情温和从容,她满心的恐惧顿时消散了不少,干笑了声:“没事,天有点热,谢谢你哈帅哥。”


    她抱着东西关门离去,蚩双流神色恢复冷漠,收回了在她后脑的那只触足。


    等方怡走出家属院,忽然一悚。


    沈润这个男朋友和她从来没见过,他怎么就断定她是沈润的舍友?


    她有一个秘密从来没和人提起过,她从小灵性直觉特别高,能感知到一些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反正沈润这个男朋友让她特别不舒服。


    方怡再次感到后背发冷,也不敢深想,低着头跳上了公交


    沈润租住的地方是上个世纪的老家属院,一根接雨的水管从楼顶通到楼底,之前就发生过小偷沿着水管攀爬入室盗窃的案件,住户抗议了几次也没人管,大家只能捏着鼻子安装防盗网。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水管上出现了接连的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啦’声,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沿着水管向上攀爬。


    凹陷在五楼停住。


    片刻,五楼右侧的防护网被无形的手拉扯变形,那无形的怪物似乎已经进入了这间屋子。


    此时此刻,蚩双流正站在灶台前,饶有兴致地摆弄炉灶,察觉到入侵者闯入,他轻飘飘打了个响指,第一时间给出致命一击。


    但是对方毫无反应。


    蚩双流微微眯起眼。


    很快,一台通体银蓝色,造型拟人,关节灵活的机器人出现在客厅——尽管它及时缩小了身体,但将近两米的身高还是把客厅弄的一片狼藉。


    机器人胸口的显示屏亮了下,很快,显示屏投影出路易斯的脸,他看着蚩双流一手拿铲一手颠锅的造型,双眼不由亮了下,一脸惊奇地道:“上帝啊,我们都被你骗过了,你居然是个智慧生物。”


    他的汉语虽然生硬,但还算流畅,他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急迫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类?彻底进化的变异体?外星人?”


    蚩双流看着自己清扫干净的客厅一片狼藉,他温和微笑:“作为一个死期将近的人,你的心态真是好的令人吃惊。”


    路易斯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再次惊奇了会儿,才忍不住笑道:“你觉得现在放这种狠话有意思吗?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你的异能对机械人无效,因为距离限制,你对我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你再强大,这会儿也只能乖乖被我带走。”


    他耸了耸肩,老白男的傲慢尽显无疑:“你看起来挺聪明的,应该知道反抗是没用,主动跟我的机器人离开,还能少吃点苦头。”


    蚩双流放下锅铲,斜靠在灶台边儿,随意笑笑:“是么?”


    路易斯看他这幅姿态,也能瞧出来他不打算乖乖配合了,他冷哼了声:“伊丽莎白,动手。”


    机器人抬起手,一道电光闪过,圆形的电弧将蚩双流笼罩在其中,他整个人被困在了一座狭小的电牢里,上面电流乱舞,如同银蛇流窜。


    蚩双流手掌轻按在电牢上,电流噼啪作响,皮肉烧焦的气味传出,他手掌很快被电的焦黑一片。


    但很快,焦黑的地方开裂脱落,血肉变成嫩芽状,疯狂蠕动着生长弥合,几秒过后,手掌光洁如新。


    “都说了让你不要反抗。”路易斯笑着摇摇头:“这是数万伏特的电压,你居然没有瞬间被电成焦炭,真是恐怖的□□力量,恐怕连S级也做不到。”


    他眼神炽热起来:“伊丽莎白,把他带走,动作轻一些!”


    这里是居民区,华夏官方的异能者纠察队又是举


    世闻名的严格,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能像这样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带走蚩双流是最好不过的。


    伊丽莎白宽大的机械手探入电牢,动作粗鲁地要拉扯蚩双流。


    “请别那么着急,女士。”蚩双流偏头避开,含笑说了一句,目光又转向路易斯,很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的基因病很有趣。”


    路易斯瞳孔猛地一缩。


    每个异能者都有基因病,而且几乎每个异能者的基因病都不相同,基因病就是异能者的最大缺陷,掌握了异能者的基因病就等于掌握了对方的致命弱点,也因此,每个异能者的基因病都是绝密的。


    蚩双流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基因病是什么?


    他很快镇定下来,不屑笑笑:“你想拿这个吓唬我?激怒我对你没好处。”他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本来我想像陆阔那样为你修建基地,现在看来,还是把你关进实验室,泡在营养液里比较合适。”


    蚩双流半点没有被囚困的自觉,双手抱臂:“华夏有个成语叫叶公好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他慵懒道:“就像你,看起来狂热地投身于机器人制造业,但因为多年前的事故,你终身残疾,不得不把自己改造成半人半机械的鬼样子,因为并不是真的人类,丧失生育繁衍能力,被家族踢出继承人名单,挚爱的未婚妻也转而嫁给了你的兄长,虽然你强大了,却再也无缘家族的核心部分,你恨透了自己另一半的机械身体,但又不得不倚靠它,所以你想方设法研究仿真技术,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跟人类一模一样。”


    他戏谑笑笑:“哦,对了,你甚至还给你的机器人起名叫伊丽莎白,这是你未婚妻的名字。”


    这些事都是路易斯内心深处最阴暗怨毒的私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蚩双流竟然完全说出了他的秘密!


    他心神剧烈震荡,瞳孔猛地一缩,甚至忘记让伊丽莎白继续出手。


    “所以,你的基因病是”他拖长了腔,一字一字地道:“自、我、悖、论。”


    他话音刚落,路易斯的机械臂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


    蚩双流轻笑了下:“你说的很对,目前来说,我的能力确实有距离限制,距离越远,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小,不过这也够了。”


    路易斯拼死反抗自己暴动的机械手,他拼命按着机械手的操控按钮,但丝毫没有用,五根钢铁手指还是越收越紧,他眼球泛白,口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仅剩的左腿奋力地踢蹬着。


    “你应该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的基因病是什么。”蚩双流调侃地道:“看在你快死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要距离合适,我可以知道所有异能者的基因病。”


    “所有人都以为异能进化是十多年前的那场陨石雨带来的,其实并不是。”


    他闷闷地笑了声:“这是我送给人类的‘礼物’。”


    那场陨石雨的作用是带来了他曾经所在宇宙的物质碎片,这让他短时间内冲破了禁制,短暂地恢复了自己的力量,利用这有限的时间,他送给全人类一个诅咒——异能进化。


    异能进化伴随着痛苦的基因病,越是强大,基因病也越痛苦,而各大公司研发的基因药只能减缓病情,不能彻底根治,稍有不慎,异能者就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而在蚩双流解开禁制之后,他就能够通过基因病操控所有异能者,不可更改,不能违拗。


    ——所谓异能只是毒药外面裹着的蜜糖,不知情的普通人还在试图获取异能,而异能者则努力地想要进化升级。


    他一直憎恨人类,从未改变。


    ‘咔’一声,机械手臂折断了人类脆弱的颈骨。


    仅用了13秒,基因病就带走了一个强A级。


    第22章


    沈润特地起了个大早,去中心圈的太阳伞大楼打听消息。


    那座钢铁巨兽依然矗立,太阳伞员工井然有序地排队刷卡走入兽口,人人神色正常,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沈润犹豫许久,谨慎地给白淼发了个消息询问情况,但这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她彻底没招了。


    不过对于她这种还欠着外债的外地打工族来说,没班上没工资拿的恐惧压倒一切,更别说她现在家里还养着一个,万一太阳伞那边儿的工作黄了,她和蚩双流马上就得流浪街头,翻垃圾桶捡垃圾吃。


    她也不像部分人一样有家庭托底,实在没钱了还可以让父母支援一段时间,从踏出大学校门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家了,那只是她哥的家。


    她一下子焦虑感爆棚,打开之前加的几个兼职群挨个浏览起来。


    也是她运气好,刚打开就看见有家便利店在招日结兼职,因为新店人手不够,老板催的又比较急,所以价格开的相对高一些,时薪25/h,每天10小时起步,干得好了可以转正。


    对于她之前的两份工作来说,这个兼职的工资算低的,但都这会儿了她也没资格挑三拣四,立刻戳发消息那人询问情况。


    发布兼职的人给她发了个地址,让她直接过来,这地址离她住的地方就隔了一条街,人只要有活儿干就不至于饿死,沈润高高兴兴地跳上了公交。


    便利店果然是新开的,地方很大,但是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身量瘦小,穿着便利店员工服的女孩子拿着纸笔认真清点货物,最上面那层货架有些松动,一个大纸箱子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她头上。


    女孩子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沈润一个箭步走过去,仗着个子高一下托住了纸箱子,她一踮脚,又把纸箱子重新塞回货架放好,这才低头问女孩:“你没事吧咦,莫桃?”


    莫桃眉眼秀丽,不过总是习惯性地缩着肩膀低着头,看着就有种卑微瑟缩的神态。


    她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露出惊喜的表情:“沈润?”


    打工的时候能见到熟人总是开心的,但沈润惊喜之余又有点疑惑:“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为什么还在这儿兼职啊?”


    ——莫桃就是之前被她前公司小白脸领导骚扰的女孩子,当时她被那个小白脸领导拖着往厕所走,沈润眼见不好,立刻上去阻止,两边儿推搡起来,那个傻逼领导就断了一条腿和几根肋骨,还要了二十五万的赔偿金。


    按照当时的情况,一旦对方起诉,沈润很有可能会被判故意伤害,两边儿拉扯了一时,她成功把价格砍到十三万,她不愿意低头问亲朋借钱,自己又是掏出打工的积蓄,又是借了网贷,费了老大劲儿才硬凑了十万,剩下的三万怎么也凑不齐了。


    就在这时候,莫桃主动给她转了三万积蓄,终于让她凑够了赔偿款。


    虽然沈润动手是为了帮她,但她后来知道,莫桃已经被之前骚扰了好多次,就因为她不敢反抗,那男的胆子一次比一次大,到后来借着酒劲儿直接把她往厕所拖,就是这样她都不敢大声点呼救。


    她这样的性格,沈润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干嘛,她乐意帮人是她自己的事儿,后果她担着就是了,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但她万万没想到,莫桃不仅鼓足勇气帮沈润作证见义勇为,才砍了一多半儿的赔偿款,甚至还主动承担了三万块的债务。


    后面她跟沈润说在大城市待不下去了,要回老家找找工作,两人就再没怎么联系了。


    莫桃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神躲闪,小声道:“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沈润更狐疑了:“小桃,你真的没事吧?”


    莫桃实在


    不擅长撒谎,支吾了几声,终于交代了实情。


    经过骚扰事件之后,她确实想过回老家待着,但得知沈润还有三万凑不齐,她挣扎几天,狠了狠心,找了家网贷公司借了两万,又拿出自己仅有的一万积蓄帮沈润凑钱,现在她得留下来打工还债,因为她学历不高,甚至没读过大学,只能找这些普通兼职来做。


    ——还有一个更倒霉的巧合,俩人借钱的公司居然是一家。


    唯一的好处是她欠的钱不多,再有两三个月就能还清了。


    沈润听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事情都发生了,再聊这些倒霉事儿只会让人更不痛快,她干脆扯了些别的,莫桃告诉她自己家里是贫困户,就这爸妈还生了五女一男,她刚十六岁她爸就逼着她结婚换彩礼,幸好她在大姐二姐的帮助下跑出来了。


    沈润听得十分有代入感,俩人一边干活一边痛骂家里耀祖,很快就亲近起来。


    跟朋友搭班时间过得就是快,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莫桃想留下帮着整理,沈润催促:“你家离得远,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就行。”


    莫桃有些不好意思,被沈润催了好几遍才红着脸离开了。


    大概是说什么来什么,沈润正收拾食品区呢,手机忽然弹出一条转账提示——她妈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沈润一怔。


    她妈之前跟她借了三千块不假,但这多出来的两千又是怎么回事?她妈之前借钱倒是有借有还,但算利息还真没有。


    沈润心里有点不踏实,拨了个电话过去:“妈,你是不是转错钱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沈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还嗔了她一句:“给你钱你就收着,你在外地工作也不容易,我给我闺女打点生活费怎么了?”


    沈润挑了挑眉:“打生活费倒是正常,但你哪来的钱啊?”


    “你哥给我的,他今儿才给我打了点钱,我紧着先把你的钱给还了。”有儿子她肯定是先顾儿子,但现在她和儿子的手头都宽裕了,能帮衬闺女自然得帮衬一点儿。


    沈润表情古怪:“就沈温?他有本事能挣到钱?”


    呵,不是她瞧不起他们家那耀祖,她哥跟她爸就一个德行,靠一张嘴能吹,这辈子就没办成过一件事儿,天天在酒桌上炫那个比这个,给家里父母买束花都舍不得,但在外面就敢打肿脸充胖子,给不熟的同学借几千都不带眨眼的。


    他大专毕业学人家去省城打工,一个月就赚三千,家里得给他贴四千,还逼着父母给买了台十五万的车充面子,说一声废物都抬举他了。


    “你少胡说八道,你哥本事大着呢。”沈妈妈语气得意,掩不住的炫耀:“上个月有个表舅过来,要带着你哥做生意,你哥就开车跟了他,不到一个月就赚了十来万了,这个月下来估计能赚二十万,你哥前女友家里一直嫌咱们家穷,张嘴就要二十万彩礼,你看怎么着,她才和你哥一分手,你哥就赚到钱了,我看她就是克夫!”


    一个月二十万?就沈温?沈润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不会是去当鸭子了吧?”别的不说,兄妹俩相貌都极出挑,往街上一站跟明星似的。


    听了这话,沈妈妈宛如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脸都绿了,对着电话听筒破口大骂。


    沈润嬉皮笑脸哄了她两句才挂了电话,但心里越想越不踏实,忍不住打开沈温的朋友圈翻了翻。


    ——她倒是不关心沈温赚多少钱,主要是他这钱赚的实在莫名其妙,先不说沈温是个废物的事实,就沈妈妈嘴里那表舅,跟他们家人至少十多年没联系了,这表舅就算真有门路赚钱,干嘛非要带一个不熟的亲戚?


    万一沈温从事什么违法犯罪活动,让她以后考不了公怎么办?


    沈润表情严肃起来。


    兄妹俩几百年没联系了,沈温的朋友圈也没什么特别的,几乎都是他装阔少的炫富日常,买个高仿墨镜都得至少发三条朋友圈显摆,倒是最新的一条比较奇怪——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他胸腹的位置,上面生出了浅浅几块淤痕红斑,他配文问:“一觉起来发现长了几块斑,怎么回事?”


    底下评论底下都是瞎出主意或者胡乱分析的,还有他的狐朋狗友打趣“不会是尸斑吧沈少?”,沈温回了个“去你大爷的。【咒骂】”。


    ——她第一反应就是X病。


    但张图片拍的挺糊的,沈润哪怕是护理专业的,这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很不放心地先把这事儿暂时搁置下来。


    食品区有不少昨天和今天剩下的速食便当,还有关东煮面包蛋糕什么的,店长说这些员工可以拿走,沈润喜滋滋地搜刮了一遍,把昨天前天剩下的和今天剩的分了两包装好,打算回去当晚饭吃。


    她回到家里,蚩双流微微皱眉:“我本来想给你做饭的,因为有事耽搁了。”


    解决路易斯和他的机器人不怎么困难,但后续清洁工作就比较费神了,他打扫的时候一度想把路易斯复活让他滚过来把地面舔干净。


    “没事,”沈润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今天去做兼职了,打包了吃的回来。”


    她也不能让病号吃剩饭,边说边把今天现做的那份给他,语气得意:“我特地用店里的微波炉转过,省的咱们在家里热了,蚩哥你趁热吃。”


    蚩双流伸手接过,微微顿了一下。


    虽然两个塑料袋里装的都是科技与狠活做成的快餐,都透着一股廉价劣质的味道,但气味却有所差别,他的这份儿明显要新鲜许多,最起码是24小时现做的,沈润那份儿虽然不至于坏了,但闻起来的味道也不怎么美妙,品质更是不能保证。


    他用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微微笑了笑:“你对我可真好。”


    他语气略带玩味:“对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因为知道沈润听不懂暗示,所以他问的很直白。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未遇到过对他不求回报的人类,王公贵族供奉巫庙,为他锻造金身是为了实现愿望,太阳伞公司花大价钱给他修建基地是为了得到他的力量。


    之前在基地,沈润照顾他,是因为她拿了薪水,现在她的工作朝不保夕,薪水也没影儿了,她的这份周到殷勤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


    所有对他好的,无一例外是想从他身上榨取更高额的回报。


    沈润则是压根没理解他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给他问的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蚩双流笑笑:“只是好奇。”


    沈润想了想:“非要回答的话,那我想要你尽快康复,长命百岁。”


    第23章


    许久,蚩双流都没再开口。


    他目光幽邃,眼底的阴郁一闪而逝。


    在很多可笑又无聊的文学作品里,善良的少女救下魔鬼,魔鬼被少女的善良感动,最终爱上了她,这份爱超越种族,让魔鬼甘愿为之赴死。


    但很可惜,他从未因沈润对他的好生出什么感动或者爱意,甚至于,每次她一厢情愿照顾他的时候,他都会无可遏制地生出一丝尖锐的恨意。


    他甚至无从察觉这恨意的源头,只是阴暗地计划着,如果她能变得和他一样堕落腐烂就好了。


    这很奇怪,漫长的幽禁岁月让他的情绪变得迟钝而麻木,甚至连曾经刻骨铭心的恨意都淡去了,剩下的只有执念和高阶掠食者的本能,但面对沈润的时候,他会变得相当情绪化,他的胸腔被一种令人讨厌的刺痛感充斥着,这种感觉让他几度试图杀了她。


    他的思想如此复杂多变,身后数不清的触足翻滚蠕动,以至于沈润都捕捉到了黏腻爬行的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这什么声儿啊?家里不会闹耗子了吧?”


    蚩双流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平静,他表情正常地道:“你听错了,我们吃饭吧。”


    毕竟


    是知名连锁便利店,剩饭的品种丰富,什么关东煮啊,盒饭面条啊,面包甜点啊,应有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味道太重,甜的甜死,咸得齁死,吃完之后沈润喝了三大杯水才缓过来


    倒是蚩双流好像对这些甜点颇有兴趣,不光把几块糖精小蛋糕吃的干干净净,还把完全尝不出奶味儿的调制草莓奶喝了个底朝天,他有些意犹未尽:“味道不错。”


    在基地的时候,他吃造价昂贵的营养餐都没这么开心,没想到居然爱上了这种高科技食品,这什么天选打工人体质,沈润瞧的一愣一愣的。


    填饱肚子,她从卧室翻了个手机出来,一边捣鼓一边道:“蚩哥,这是我之前的旧手机,屏有点碎了,但还勉强能用,你先拿去用吧,我最近可能都得在外面兼职,你留着这个方便咱俩联系”


    “我之前好像没见你用过智能手机,你会用吗?要不要我教你”


    她抬起头,后脑勺却撞上他的胸口。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看似随意地倾下身,巧妙地突破了安全距离,他眼睛却盯着屏幕,微微弯唇:“好啊。”


    沈润身高不矮,但在蚩双流面前还是显得非常纤细,她这会儿只要稍稍动一下,整个人就得嵌入他的怀抱里,她难得的有点不自在,稍稍错开身子。


    终于有反应了么?


    蚩双流眼底闪烁了一点笑意,故意挑破了她那一点异样:“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自在?”


    沈润想也没想就回答:“蚩哥,你离得太近了。”


    蚩双流有些惊讶:“为什么我离得近会让你觉得不自在?”


    话题好像又拐到了奇怪的方向,怎么回答都显得很别扭


    她只能扯开话题:“这个是我另一个微信号,之前工作用的,我把前公司客户和同事都删了,微信上没加什么人,这是X音,我没事干的时候就在这上头刷刷短视频,和朋友分享聊天,你闲的时候可以”


    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蚩双流见到很多太阳伞的工作人员都在使用这个软件,它的推送机制非常科学,会通过算法精准计算出用户的喜好也就是说,通过这个软件可以更进一步地掌控她。


    阴暗的窥私欲在此刻到达顶峰,他想象着掌握她全部的画面,心跳因兴奋微微加速。


    他修长的手指绕过她,轻巧接过手机:“是吗?让我看看。”


    对人类而言,了解他们的好恶等于掌握了他们的弱点,资本家就是通过这种精确地计算法则来让客户乖乖掏钱的,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软件,急不可待地窥探她的人生。


    第一个视频:修牛蹄子。


    第二个视频:挤粉刺。


    第三个视频:小猫放屁噗噗噗。


    蚩双流:“”


    沈润就在旁边,看着他的表情如同做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最后一沉到底,她试探着叫了声:“蚩哥?”


    蚩双流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扬起无可挑剔的笑脸:“我有点累了,晚安。”


    摸不着头脑的沈润:“晚安。”


    路易斯是在死后的第三个小时被发现了,太阳伞高层大为震惊,来到魔都的几个高层很快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议——曹徇级别暂时不够,几个高层没带他玩。


    机密会议室气氛压抑,几人的表情都十分沉重,有个六七十的白人女性最先按捺不住:“确定是蚩,蚩001动的手?可是他的能力不是很克制001吗?”


    蚩双流这三个字对于外国人来说相当难发音,她干脆又把称呼换成了001。


    “除了他还有谁?路易斯也是活该,他试图背着我们独占001,结果遭到了他的报复。”一个西装革履的国内高层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又沉默下去,许久才轻轻道:“不过根据资料现实,他和001全程没有正面接触过”


    密闭性极好的会议室仿佛擦过一阵冷风,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屋里再次沉寂下去。


    “诶,我说诸位,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点,如果他真的能随随便便杀人,我们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他恐怕早就统治全世界了!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他的能力依旧受到很大的限制,路易斯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触发了他的反击机制。”这次开口的是位混血女士,她敲了敲光洁的桌面,轻嗤一声。


    她五官深邃,美艳而泼辣,她轻轻拨弄了一下棕色的卷发:“再说了,我哥哥的死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家族取下了路易斯的芯片进行定位,芯片大概锁定了001的位置。”她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如果定位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和陆阔为他聘请的助理待在一起。”


    她的异能似乎跟魅惑有关,一笑之下大家都有些恍惚,原本恐惧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不自觉地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国内高层保留了一些神志:“莫妮卡,就算你知道他在哪儿又怎么样?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他!”


    莫妮卡看了他一眼,满脸对蠢货的不耐烦:“他脱离公司控制之后一直待在那个小助理身边,没有热武器防护,没有电击手环,没有异能者制约,没有异能隔绝服,那个小助理却还没有死,反倒是001一直安安分分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陆阔的驯化方案很有可能生效了,通过训练和培育,他能够和人类建立连接,甚至能够被人类控制。”


    几个高层呼吸粗重起来,刚才还一脸恐惧,这会儿又满眼掩盖不住的贪婪。


    莫妮卡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微微笑道:“所以,与其直接跟他硬碰硬,不如从那个小助理身上下手。”


    国内高层不得不出声提醒:“这里是华夏,异能者的第一铁律就是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你难道想引来纠察队?”


    莫妮卡对傻逼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她深吸一口气,不屑地嘲讽:“假如愚蠢是一种艺术,那你无疑达到了创作的巅峰,谁告诉你我要用异能者对付普通人了?想要彻底控制一个普通人还不简单吗?”


    她取出一沓资料,笑笑:“那位小朋友,债务方面似乎有很严重的危机。”她美丽的猫眼指甲轻弹资料纸:“她在上个公司的时候因为见义勇为打伤了自己的领导,为了还债,她在某个网贷公司欠下了对她来说金额巨大的债务,而那个网贷公司我也深入调查过”


    她神秘笑笑:“隶属于那个很极端,让各国政府都很头疼的无国界异能者组织。”


    她抽出最底下那张复印件,上面印着一只甲壳虫。


    国内高层瞳孔一缩:“达尔文进化团!”


    这个组织里几乎都是身怀绝技的异能强者,更可怕的是组织里七成人员曾经都是海盗或者各国通缉犯,个性凶残,反社会反人类,听说在非洲还残忍地屠杀过几个小国,而且他们都是无国籍者,经常在某个国家犯下大案就跑,连抓都不知道去哪抓,让各国政府都异常头疼。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莫妮卡轻弹指甲:“这两天动静太大,先别出手,等过上几天,派个和公司没关系的人去跟那家网贷公司透个气,让他们给小朋友施加点压力,我相信到时候她会乖乖来找我们谈判的。”


    “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她语气悠闲:“让她小小吃点皮肉之苦就好,别让达尔文的那些疯子把人玩死了。”


    沈润今儿晚上要上个小夜班,等她忙活完已经十一点多了,店里只剩她一个人,好巧不巧,玻璃窗外划过几滴雨水痕迹,那痕迹越来越密集,雨水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地面上很快积起一滩滩水洼。


    沈润窝在店里等了会儿,见大雨不但没停,反而有越下越猛的趋势,这会儿已


    经快十二点了,她愁的直叹气。


    这家便利店离她家大概隔了两条街,这距离倒是不远,但她没带伞,店里最便宜的一把伞卖25,为这么点路花钱她又舍不得,这钱够买一斤后腿肉了。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沈润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脱下外套挡在头上就要往外冲。


    她眼睛没看路,一头撞在人身上,差点甩个屁股墩,那人伸手把她扶稳,语气无奈:“慢点。”


    沈润一怔:“蚩哥?”她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伞。”蚩双流把伞撑在她头顶,微微笑了笑:“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接你?”


    沈润摸了摸鼻子:“忘了。”


    倒也不是忘了,她只是下意识地排除了求助的选项。


    她小时候不管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自己磕了碰了生病发烧了,只要跟家里人说,他爸第一反应是张嘴就骂。


    “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走路不看路,怎么偏偏就你摔了?”


    “怎么发烧了?你知道看病得花多少钱吗?你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吗?”


    旁边她哥幸灾乐祸,她妈急的团团转却不知道在忙啥。


    搞得她好像不是受伤生病,而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久而久之,她也不爱跟人说了,宁可自己咬牙扛着,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跟人求助会有自己做错事的负罪感。


    蚩双流直直地看着她,明显不信。


    沈润尴尬低头:“我是怕麻烦你”


    “我很愿意被你麻烦。”


    他轻轻打断她的话,手里的伞稳稳罩在她头顶,为她撑出了一小片没被雨淋湿的天空。


    “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他说话脉脉温情,眼里却毫无波澜,每个动作每个字都似精心设计过的,如同轻柔的丝线,一圈一圈密密地将人困于网中。


    沈润显然很吃这一套,她低头吸了吸鼻子,感动地道:“蚩哥,你对我真好”她踌躇了下,似乎下定什么决心,猛然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决绝:“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


    蚩双流声音里带着隐秘的鼓励:“我们怎么?”


    沈润忽然握住他的双手,十分动情地道:“我们拜个把子吧!”


    第24章


    外面风雨飘摇,沈润和蚩双流面对面挤在一把伞下,他们离得极近,近到彼此呼吸交缠,如此暧昧的画面硬是被她的一脸正气给冲淡了。


    她特诚恳地道:“蚩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虽然有个哥,但有他跟没他差不多,我一直想要个你这样的哥哥,你要是不嫌弃”


    一场大雨打落了满树的梨花,她自顾自说的投入,没注意一朵梨花在他脚下被碾碎成泥。


    她话才说了一半,下颔突然被轻轻掐住。


    她被迫闭麦,抬起眼的时候,才发现蚩双流的脸色不太美妙。


    他唇角还是挂着模板一样的笑容,眼底却是冷冰冰的:“你让我有点伤心呢。”


    他眼瞳黢黑,不带一丝情感,就好像大型掠食者准备捕猎之前的眼神,沈润这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因为她的提议而生气。


    察觉到危险迫近,她身子本能地紧绷起来:“为,为什么?”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便利店的玻璃窗上,她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横臂挡在胸前,她尝试着并拢双腿,屈起膝盖,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抗拒的信号。


    正常人察觉到这样明显的拒绝信号,大概率会选择后退或者远离,但蚩双流只是停顿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膝盖毫无顾忌地顶入她的双腿之间。


    她的双膝被迫分开,白色的帆布鞋之间插入了一只纯黑的男士鞋。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依旧单手撑着伞,分开她的那只腿却稳稳屈着,它甚至跃跃欲试,想要继续入侵。


    她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连续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沈润脸色都变了,差一点就动手,蚩双流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他动作不变,却稍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垂下眼:“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睫毛过分的长,到了末端稍稍卷曲起来,垂下眼的时候,无端透着一点哀怨伤心的味道,就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哑。


    ——可他的行为截然相反,强势地靠近她,一步步蚕食她仅剩下的狭小空间。


    无奈沈润就吃这套,她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也顾不得自己还被他压在玻璃窗上了,拍了拍他的后背哄他:“别别别,蚩哥你不会要哭吧?你随便问。”


    捕捉到一点窍门的蚩双流眼底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仍用那种带着淡淡伤心的语气:“我很让你讨厌吗?”


    沈润立马道:“没有没有,绝对不是!”


    “真的吗?”他轻声道:“那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对我不感兴趣的样子?”他顿了顿,终于问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甚至连那个低劣的人渣都可以,我却不可以?”


    他的拇指沿着她的下颔上移,最终按在她的唇上,指尖在唇缝间缓慢地摩挲游动。


    “不要说谎,我会知道。”


    沈润给他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本能地回答:“因为公司规定啊。”


    蚩双流手指一顿,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不可置信:“公司规定?”


    她员工守则背的滚瓜烂熟,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对啊,员工守则第六章 .同事关系,第十六条规定,同部门之间不准谈恋爱,违者开除。”


    而且再说了,俩人没有任何关系,她拿高薪照顾蚩双流理所当然,蚩双流要是和她有伴侣关系,那她照顾他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她怎么好意思再收钱?


    众所周知,兔子不吃窝边草,一起上班的男人不算人,她再饥渴也不至于对同事兼照顾对象下手,从她上班的那天起,就没拿蚩双流当男人看待,不然之前就不会那么痛快答应给他洗澡了。


    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爱上同事,没有!


    蚩双流:“”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两天他想过无数理由,甚至连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破绽被她察觉都考虑到了,结果她还真的给了一个完全超乎意料的理由,更关键的是,这个理由完全合乎逻辑且无懈可击。


    他感到一丝疲惫,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和当代年轻人完全无法沟通。


    俩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家,蚩双流是暂时没有交流的欲望,沈润则是吓得不轻,生怕蚩双流误以为她对他有不轨企图,为了饭碗,她一路战战兢兢地和他保持距离。


    等回到家躺在床上,沈润才迟钝地品出一丝不对劲儿。


    蚩哥为什么要在意她对他有没有兴趣?


    他还拿自己和许敬文比,要知道她和许敬文可是差一点就谈上


    不行不行,这事儿越想越恐怖,沈润搓了搓鸡皮疙瘩,强迫自己中断思绪。


    但就因为这事儿,她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做梦都是自己工作彻底黄了痛失六十万年薪在大街上捡垃圾的悲惨画面。


    早上八点,沈润就被一个电话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接通:“喂?”


    沈妈妈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了出来:“小润,家里好像出事儿了。”


    沈润一个激灵爬起来:“怎么了?你出什么事儿?”


    “不是我,是你哥。”沈妈妈有些慌乱:“我前天给他发的消息到现在他都没回复,昨天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又给他拨了两个电话他也没接,我今儿早上打电话给你表舅,他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心里头乱乱的,总觉得有点不好!”


    她越想越慌:“你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都怪你爸,你哥出远门他也不拦着。”她这会儿倒似混忘了儿子赚钱她有多得意。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抱怨:“你爸也真是,这会儿又出去喝酒打牌了,儿子跟我一个人生的似的”


    “嗐,”沈润一听是她哥就没兴趣了,懒洋洋地重新躺回去:“他一个快三十的大老爷们儿能出什么事啊,可能就是在哪鬼混不想回你电话呗,别多想。”


    她一个人来魔都闯了快一年了也没见家里这么记挂,他哥这才出门一个月一家老小跟着操心,都快三十了还搞


    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沈妈妈给她这话气的够呛:“死丫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沈润刚想开口,听筒忽然传来一阵短路的滋啦声,伴随着一阵极其朦胧的呓语,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对着在听筒同时说话一样,连沈妈妈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她愣了下:“妈,你那边儿有别人?”


    沈妈妈正着急上火,随口回答:“没有啊,家里除了我没别人,就你三婶等会儿要过来。”


    她话音才落,那边就传来了‘砰——砰——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一下一顿,僵滞迟缓。


    沈妈妈也没多想,站起身:“可能是你三婶来了,我先挂电话了。”


    她边说边挂掉电话,起身去客厅开门。


    防盗门打开,她呆了呆,一脸的不可置信:“乖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三婶,而是沈温。


    外面下着雨,他浑身都湿透了,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后跟着一串脚印。


    他双眼迟滞无神,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淡青色的薄膜,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领口处青紫色的瘢痕若隐若现。


    他脊背微微佝偻着,双臂下垂。


    他脚上甚至没穿鞋,两只脚都是赤裸肿胀的,泥沙遍布。


    沈妈妈看清楚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扑上去就一把抱住他,心肝肉似的叫唤起来:“乖儿,乖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妈啊!”


    抱住之后她才感觉到,儿子就跟刚从冰库里跑出来的一样,冻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沈温拉进屋里:“作孽哦,怎么冻成这样了,快进来暖暖!”


    她边说边打开电热器,要给沈温取暖。


    沈温就好像完全没听见她说话,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屋里。


    他的动作僵硬迟缓,就好像关节生了锈,身体灌满了胶水,每一步都走的摇摇晃晃。


    沈家的老房子是二室一厅的格局,最终,他在右边的卧室门前停下,尝试着拧开了门把手。


    沈妈妈急得团团转,看他不配合,上前要拉他过来烤火,嘴上哄小孩似的:“听妈的,别乱跑,快来烤烤火,你跑小润房门口做什么?”


    沈润没有自己的房间,之前一直是在客厅里睡沙发床,直到沈温去外地上大专,她才继承了这间屋子,现在右边的卧室里放了不少她的东西没来得及收拾,她的旧书本,她的旧衣服,她喜欢的小熊,她穿破的鞋袜,甚至少女时期穿过的内衣裤,也被压箱底锁好。


    这间屋子许久没人住,家里人也懒得打扫,里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顶开她的房门,脑袋探进去,四下晃动着寻找了一圈儿,半晌才喃喃道:“小润在哪里?”


    他的声音古怪又含糊,沙哑得好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


    他缓慢地转过头,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目光落到沈妈妈身上:“小润在哪里?”


    沈妈妈被这诡异的一幕弄的目瞪口呆,本能地回答:“小润在魔都上班啊,她都走了快一年了,乖儿,你怎么了?”


    沈温侧了侧头,似乎才想起这件事,慢慢地‘啊’了声:“小润不在了啊”


    沈妈妈看着特别诡异的儿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骤然加快。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是踮着脚走路的。


    他的脚后跟一次也没有落地。


    第25章


    沈温这次回来把沈妈妈吓得不轻,她还以为沈温精神出什么问题了,连忙和打牌回来的沈建国一道儿把宝贝儿子拖去三甲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体检结果显示沈温十分正常,除了有一点贫血和营养不良之外就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刚回来的那天沈温表现诡异,但去医院做完检查之后,他才慢慢恢复正常,跟父母解释说自己回来的当天出了车祸,幸好人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吓坏了。


    ——但归来之后,他渐渐不爱出门,既不和狐朋狗友吹牛打牌,也不去父母在省城给买的新房子住着,只是窝在亲妹沈润曾经住过的旧卧室里,一呆就是一天。


    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个喷香水的爱好,越是味道大呛人的他越喜欢,沈建国夫妻在门外都能闻见那股刺鼻的浓香。


    但夫妻俩心疼他出车祸还来不及,只当他是被吓坏了,每天变着法儿地给他补身子。


    旧卧室房门紧闭,就连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半旧的小台灯幽幽亮着。


    沈温盘腿坐在床上,姿态仍旧有些僵硬,不过比刚回来那天好了很多。


    他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老式相册——这是沈家从小到大的相册集。


    虽然是家里的相册,但沈润的单人照片却很少,最多只有那么两三张,还是被夹在角落里的。


    只有在一些特定的合照上能看见她的身影,即便如此,她也是和叔伯家的几个女孩一起被排挤在角落里的。


    沈温极有耐心地挑出有她的合照,他取出一把小剪子,沿着边沿小心翼翼地把她单独剪了出来。


    轻轻一声‘咔嚓’,剪子剪破了他的手指,红肉外翻,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沈温毫不在意,仍旧细致小心地修剪照片,直到把沈润从小到大的的照片都修剪完毕,他才一张一张认真欣赏起来,手掌在照片上来回摩挲。


    他脸埋在旧相册里,抑制不住地闷笑出声:“小润啊,真的好可爱”


    身后的虚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半透明人脸,有老有少,有的狰狞有的安详,他们点头附和,眼睛直勾勾盯着照片上的沈润。


    沈温闷笑了许久,小声慢慢止住,轻叹了声:“可惜我的小鸟飞走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挤挤挨挨的人脸:“帮我去看着她,好吗?”


    人脸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质问。


    沈温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我暂时不能见她。”他转向正对床挂着的玻璃镜,神情有些忧郁:“这个样子会吓坏她的”


    他的左半边脸就是沈温的脸,只是更为清隽秀美,眉眼如同工笔勾勒,简直是沈温那张脸的美颜plus版。


    右边半脸却是瘢痕累叠,血肉腐烂,依稀能看见森森白骨,两边儿对比实在是触目惊心。


    他手掌抹过右半边面颊,血肉蠕动生长,长出一半蜡黄憔悴的脸,沈温微微皱眉,似乎不大满意:“这具身体还没有完全融合”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人脸,口吻不容置疑:“找到她。”


    因为那天晚上的尴尬,沈润有点害怕碰见蚩双流,每天轻手轻脚地出门上班,晚上还主动申请加夜班,半夜十二点多才回来——以至于俩人虽然在同一间屋里住着,这两天硬是没见过一次。


    正好莫桃的合租舍友要出去旅游,沈润就打算搬过去住一阵儿。


    不管蚩哥有没有动那方面的心思,反正在她这里绝对没戏,为了保住她那份年薪六十万的工作,她决定冷处理几天。


    但是她既然要脚底抹油,总得收拾东西交代一下,这天晚上她特地上了个早班,考虑到等会儿要说的事儿可能比较尴尬,她特意去某雪王家买了杯全糖的小甜水儿,又咬咬牙加了一堆甜不拉几的小料,创下了在雪王消费的最高纪录。


    ——因为她最近发现,蚩双流好像对甜的东西比较偏爱,她也好几天没搭理人家,总得表示表示。


    她一进屋,就见蚩双流坐在客厅刷手机,他双腿优雅交叠,眼睫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没注意她进来


    果然在生气。


    沈润清了清嗓子:“蚩哥。”


    蚩双流依旧没理她,眼睛专注地落在屏幕上。


    但仔细看,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瞥过来一眼。


    沈润按捺不住,把小甜水儿放到他手边:“蚩哥,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直到她做出示好行为,他这才恩赐般抬起眼,


    微笑着道:“好久不见。”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劲


    沈润被刺得脸涨红,有些窘迫地解释:“那什么,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不管怎么说,她的窘样还是让他心情愉快,蚩双流用吸管扎开小甜水:“那今天呢?又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


    如果她想要道歉的话,凭这种廉价饮料可不够。


    “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蚩双流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致歉。


    沈润清了清嗓子:“我可能要出去住几天。”


    蚩双流动作一顿。


    沈润心虚地挪开视线:“我朋友的舍友出去旅游了,她一个人住有点害怕,所以让我陪她住几天。”她连忙补充:“蚩哥你放心,就三四天,我会给你留钱的。”


    蚩双流没说话。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好啊。”


    沈润愣了下:“你同意了?”


    “不然呢?”他目光幽邃,唇角微勾,略带嘲讽:“难道你希望我挽留你?”


    “那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沈润连连摆手:“那啥,我收拾东西去了?”


    她见蚩双流没说话,硬着头皮收拾几件衣服和日用品,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湿冷粘稠,好像随时随地要扑上来缠住她。


    从他的目光中,沈润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好,这个结论让她觉得自己的离开十分正确,背上背包跨出了门。


    从头到尾,蚩双流都没有开口阻拦。


    这并不符合他的做法,沈润既不像曹徇或者白淼那样有他种下的诅咒,也不像曾经那些异能者一样能被他杀死或者奴役,换句话说,他对她并无直接的掌控力,但她身上又留着至关重要的血脉。


    按照常理,他应该想方设法把她控制在身边,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腐臭的气息,这意味着她被某些脏东西盯上了,用人类的语言来解释,那些东西名为‘精神体’或者‘鬼魂’。


    他相信她会回来的。


    蚩双流轻嗤了声。


    第26章


    沈润正在吃晚饭,就见沉寂已久的舍友四人群忽然热闹起来。


    最先发消息的住她隔壁床的江媛:“哇哇哇,我昨天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怪东西一直在找润子,缠着我问她在哪儿,我都说了不知道它还追着我一直问,我早上起来发现自己都被吓哭了!”


    对面床的陈玉跟着附和:“我的天,你也梦见了?我也是!”她噼里啪啦地打字:“那个怪东西是不是长了好多张脸,看着巨吓人?”


    江媛立刻回复:“对对对,你什么时候梦到的?”


    陈玉:“我是前两天。”


    备战考研的任珠也出来冒泡:“好奇怪,我也梦到了,不过我比你们都早,我是上周。”


    江媛在宿舍的时候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比较感兴趣,煞有介事地打字分析:“这里面肯定有点说法,珠珠和润子是同乡,她最先做梦,玉崽夹在中间,我和小润都在魔都,就是不在一个区,所以我是昨天晚上梦到的”


    “好像离润子越来越近了?”


    她最后这句话一出,群里忽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陈玉和任珠连着发了好几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有些怪事不拿出来讨论可能还没什么,但是大家七嘴八舌这么一说就惊悚起来,几个舍友说到最后都开始聊起中西方法事了。


    江媛按捺不住,在群里艾特了沈润:“润子,你最近身边有啥怪事没?”


    大清早的,沈润正在整理货架呢,探出艾特提示她才抽空翻一翻聊天记录,迅速浏览完之后,她一阵无言。


    所以总结下来就是,有个长着很多人脸的怪物在她好友的梦境里找她,并且离她越来越近了?


    这不扯淡吗?


    沈润很快找到科学解释,打字回复:“没啥怪事啊,我最近好着呢。”她厚颜无耻地回复:“可能是你们最近太想我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玉和任珠骂了她几句,见她真的没事,也就开始聊起别的了,倒是江媛跑来私戳她:“不行,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咱们去城隍庙拜拜?”


    沈润不信这些,但是也不会拒绝朋友的关心,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啊,下周末怎么样?咱俩顺便去逛逛。”


    江媛这才稍稍安心。


    忙活了一天之后,沈润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忘了,晚上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她才回到家,这会儿莫桃还在便利店上夜班,冰箱里没什么能吃的,楼下的餐馆又贵分量又少,沈润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奢侈一把,打开软件叫了买一斤送半斤的鸡叉骨。


    她作息一向规律,等外卖的时候正要帮着打扫打扫家务,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忽然感觉一阵无法抵抗的困意袭来,身子一歪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外传来‘砰——砰——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沈润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发现是外卖小哥到了。


    她正要伸手取快递,忽然停顿了下——外卖小哥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不止如此,他的神情也很不对劲,他表情僵硬呆滞,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寸一寸从头看到脚,忽然,僵硬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狂喜。


    “小润啊”明明只有一个人,声音却五花八门,就好像一群人在同时喊她的名字。


    “找到你了”


    沈润再心大,这会儿也有点犯嘀咕,琢磨着是不是遇到神经病了,她迟疑了下:“小哥儿,你没事儿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外卖小哥并不理会她的话,身子猛地向前探,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妈呀!!”


    沈润打了个激灵,不过她是学过业余散打的,察觉到有危险逼近,身体肌肉本能地就做出反应,抬脚一踢就给对方踹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被踹地上的外卖小哥:“”


    他僵硬诡异的脸上露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传来,沈润猛地睁开眼。


    她还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门,也没有奇怪的外卖员。


    沈润稀里糊涂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有点尴尬的声音:“喂女士,我是您这单的配送骑手,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睡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您的外卖彻底凉了,配送时间也超了,要不这样,我把钱退给您,再给您重新送一份。”


    沈润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下手机时间:“你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外卖小哥愣了下:“七点多快八点。”


    沈润一下子就想起白天几个舍友聊天说的那些话了。


    她终于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儿,胡乱应付了外卖小哥几句,又从背包里翻出党章默诵了几遍,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她这会儿彻底不饿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她入睡倒是挺快,就是睡觉的时候觉得身上特别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尝试着挣脱,但怎么也醒不过来,还是早上上班的闹铃把她吵醒的。


    这一觉睡的比不睡还累,沈润一早上都腰酸背痛的,吃完午饭,她缩在柜台后面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利店里外猛地安静下来,就连外卖街道的人声


    和车流声都消失不见了。


    沈润愣了下,站起来往玻璃窗外看了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浓浓的雾气,能见度不足五米,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浓雾将这间便利店和世界隔绝开来。


    这里安静的渗人,沈润推开柜台的活动板,走到玻璃窗边向外看。


    随着她的靠近,浓雾似乎沸腾起来,一团团雾气翻滚,幻化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人脸,死死地贴在玻璃窗上。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半透明的人脸一张张贴在玻璃上,他们拼命地推挤向前,面容扭曲变形。


    沈润头皮一麻。


    “小润,小润?你没事儿吧?!”


    小桃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沈润打了个激灵,再次睁开眼。


    她还在柜台后面的休息区,四周堆满了纸箱子和几个塑料凳,侧边还要一个挂镜,方便员工换制服。


    沈润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随口道谢:“是小桃啊,多亏了你,我刚做了个噩梦”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小桃不在这里,她昨天上的夜班,早就回去休息了。


    所以叫醒她的是谁?


    她真的醒来了吗?


    沈润身子一僵,慢慢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面挂镜。


    镜子缓缓浮现了一张人脸,人脸发出小桃的声音:“小润小润你没事吧小润找到小润了”


    沈润全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但她只是呆愣了一秒,就以最快速度做出反应,她一把抄起镜子,毫不犹豫地砸了个粉碎————她也挺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摔坏镜子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幸好是在梦里,不用赔钱。


    直到镜子上的人脸彻底消失,她才一撑柜台翻了过去。


    还是在那个梦里,还是那个被浓雾包裹的便利店,还是玻璃窗上贴着的那些人脸。


    沈润当机立断地抄起凳子,砸碎了布满人脸的玻璃窗,手一撑再次翻了出去,第二次翻出的时候她的手被玻璃碎片划伤,鲜血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这点小伤了,她撒开腿就往外跑。


    玻璃的碎裂让它们短暂地停了一会儿,但身后的浓雾剧烈地震荡翻滚,变成了一个由无数人脸构成的怪物,它们凭借雾气前行,死死地咬在她身后。


    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她根本不知道向谁求助,四面八方都是浓雾,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里。


    除非,除非


    沈润灵光一闪,也不敢回头看,凭借感觉,拼命跑出了两条马路。


    一个老家属院的门头隐隐约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沈润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人脸组成的怪物已经离得很近了,近到她可以看见它们脸上扭曲狰狞的表情。


    她头皮一麻,几乎以起飞的速度跑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她手忙脚乱地掏钥匙,但员工服里什么也没装。


    怪脸们已经追到了楼下,她甚至能听见它们嬉笑狂喜的声音:“找到你了,小润”


    “真可爱啊。”


    “害怕都这么可爱。


    “砰砰砰砰砰”,她开始用力敲门。


    屋里无人应答,浓雾幻化出的怪脸正在上楼。


    “蚩哥,你在不在啊!能不能开下门,救命!!”


    她大声喊人,怪脸已经出现在了楼梯拐角。


    眼看着马上要被追上,沈润咬了咬牙,不敢再耽搁,抬腿就往楼上跑。


    家门不疾不徐地被打开。


    蚩双流就站在门口。


    “你居然会主动连接我的梦境。”他目光扫过她身上被碎玻璃划出来的伤口,扫过她气喘泛红的脸,扫过她有些蓬乱的头发,眸光微微闪动了下。


    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有些嫌弃地轻啧:“瞧你这副样子,还真是狼狈。”


    后面的怪脸也看见了蚩双流,浓雾翻滚的速度停滞了下,无数张怪脸隐约察觉到危险,迟钝地露出一些惊疑的表情。


    沈润眼见门开了就想往里挤:“来不及解释了,蚩哥你先关门!”


    “等等。”


    蚩双流两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微微嘲讽:“我说让你进来了吗?”


    他力道很轻,但就是死死将她抵在门外,让她进不了一点。


    沈润:“?”


    看着她疑惑的表情,蚩双流脸上嘲讽之色更浓,他两根手指甚至微微发力,把她往后推了几步。


    只差几米,她就会被推到怪脸堆里。


    “拒绝了我的示好,故意躲着我冷淡我,甚至还想从我身边逃走”蚩双流斜倚在门边,微笑着道:“我好像想不出来让你进门的理由呢。”


    沈润:“”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


    他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再次用力,沈润的身体后倾了下,差点跌到怪脸堆儿里。


    楼梯拐角处的怪脸似乎按捺不住,再次翻滚起来。


    “你得让我进去,这间房的房租钱是我掏的!”


    蚩双流:“”


    怪脸彻底按捺不住,无声地嘶吼着向她扑来。


    沈润就感觉脖颈子一紧,蚩双流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扔进了客厅。


    “砰”一声,怪物被他隔绝在了门外。


    第27章


    终于得救,满身剧烈运动的酸痛袭来,她身上被玻璃碎片划伤的口子也开始泛疼,沈润直接瘫在客厅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


    “真是悠闲啊,”蚩双流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凭什么?”


    沈润肩膀一耸就要开口,蚩双流慢悠悠地道:“你最好换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如果你的答案还是房租,我可以现在就出去,把这间出租屋留给你。”


    他带了点嘲讽:“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润立马蔫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这会儿也瞧出来了,怪脸不敢进来可不是因为这间屋子,而是因为这间屋子里的蚩双流。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凭什么啊!!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他满意?他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


    沈润开始绞尽脑汁。


    “你真是一点也不灵光,什么都需要别人来教。”蚩双流神色不悦,一根手指贴在她唇上,命令道:“好好想想。”


    他的双手骨节分明,骨节凸起,男性特征明显,但手指细长漂亮,指腹柔软,连一点茧子也没有,简直是老天爷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此时此刻,那柔软的指腹正贴着她有些湿润的唇瓣摩挲游移,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痒,很快,指尖跃跃欲试地停在了唇缝处,指节微曲,暗示性地叩击了一下。


    这一刻,沈润终于悟了。


    他索要的不是‘理由’而是‘报酬’。


    跟被怪物追上比,亲一下当然是小事啦,沈润半秒钟都没犹豫,撑起上半身靠近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那什么,我第一次亲人没经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给我指导指导”她这话正派的,就差喊一声‘蚩同志’了。


    沈润撅着嘴巴凑近,脑门又是一紧。


    她不解地睁开眼,果然蚩双流又把她的脑门顶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表情又有点不快,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算了。”


    沈润:“”


    男人心,海底针啊!!


    “换个问题,”蚩双流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你遇到危险,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沈润啊了声,抓了抓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觉得这样做是安全的。”


    “回答正确,”他的嘴角略微上扬,就连自己也没察觉:“作为奖励”


    他手掌从她划破的地方抹过,肌肤光洁如新,一点疤痕也没留下。


    沈润还想说话,蚩双流神情微动,忽然调转视线看向窗外:“你还真是惹了个不小的麻烦啊”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阳台的窗外雾气翻滚,一张张人脸再次浮现,扭曲变形地贴在玻璃窗上。


    不止是阳台的窗户,洗手间,厨房,卧室,只要有玻璃窗的地方,都被这些诡异


    的人脸占据了,它们翻滚堆叠,挤挤挨挨地想要侵入房间,却又因为忌惮不敢入内,在外层试探徘徊。


    玻璃因为过度挤压不受控制地发出脆响,怪脸的五官变形,神情癫狂而热切,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充满着觊觎和渴望,好像想用目光把她吞下去似的。


    他们在窥探她,觊觎她,想要独占她,吞下她——就跟他之前想做的一样。


    猛然意识到这点,蚩双流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怖起来。


    怒火让他甚至无法维持人形,浓墨一般的黑色翻滚着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球,他脸上甚至暴起几根青筋,手指如同被抽去骨骼一般,逐渐异化成软体动物的触足——他现在的样子甚至比外面那些怪脸还要恐怖。


    他是从另一个宇宙来的高维生物,他太过于强大,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饿了就捕猎进食,累了就挑选星系沉睡,感到威胁了就肆意杀戮,这种本能在地球称之为‘动物性’或者‘兽性’。


    但千万年的囚禁生涯赋予了他高超的智商和复杂的人性,他学会了矫饰伪装欺骗,他学会了理智思考,他甚至学会了如何变成人类痴迷的样子,玩腻之后再杀了他们,他对玩弄人性乐此不疲,甚至想不起依照动物性生活,肆意游荡于宇宙中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但这一刻,他久违的兽性被勾起——他的猎物被另一个猎食者盯上。


    杀掉它,挖出它的眼睛,让它再也不能盯着她。


    把它践踏成泥,不,给它们降维,让它们变成一维生物,永远失去和她接触的可能。


    杀掉杀掉杀掉!


    蚩双流难得失控,他的脊背都微微弯曲起来,弯出一个软体生物的雏形。


    感受到强大的压迫力,窗外的怪脸齐齐颤抖了下,惊疑不定地看着蚩双流。


    幸好沈润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窗外,不然先给蚩双流吓死了,她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了:“还来?没完没了了啊?”


    作为普通人,在这场诡谲怪诞的梦境中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蚩双流,她靠近了点,整个人几乎贴到他后背,拽了拽他的胳膊:“蚩哥,有啥办法没啊?”


    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抽自己几巴掌,看看能不能彻底醒过来。


    察觉到她靠近的刹那,蚩双流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稍稍侧了下头,就蹭到了她的鼻尖。


    蚩双流的身体僵硬了下,理智也跟着回笼。


    他看向她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


    突兀地,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惊吓,她变得非常依赖自己,跟前几天的抗拒逃避截然相反。


    她甚至痛快地答应了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


    这么看来,另一个捕猎者的出现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也许他不该这么快杀死它,他应该让它追逐得更久一些,让她历经恐惧,让她寝食难安,他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让她彻头彻尾地依赖他,她会相信他是她的全世界。


    尽管醒来之后她不会记得梦里有关他的部分,但是潜意识还是会催动她向他靠近。


    理性和兽性在他体内博弈,他脸上的青筋时隐时现。


    静默了大约半分钟,他才开口:“不知道。”


    但仔细听,每个字都像是碾着齿缝蹦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将威压收缩进身体,气势敛起,彻底放开了这片领地。


    怪脸找准机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了房间。


    沈润听他说不知道,心头先是凉了半截。


    她张了张嘴,还想开口,就见玻璃窗齐刷刷碎裂,怪脸翻滚着涌了进来。


    ‘啪嚓’一声,灯泡碎裂,她被扯入一片黑暗中,蚩双流也不见了踪影。


    明明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但空间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黑暗中,四面八方的声音响起。


    “小润”“小润”“小润”


    蚩双流并没有消失,他只是站在更高的视角,俯视着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他以为他可以理智地注视沈润被怪物觊觎纠缠,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间,他再以拯救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出现。


    实际上,时间才过了不到十秒,更狂暴的怒意就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们居然喊她的名字,居然胆敢靠近她!


    猎物被觊觎是对猎食者尊严的极大践踏。


    用这点说服了自己,蚩双流忍无可忍地出手。


    沈润就感觉脖子一紧,被人揪着衣领拎到了半空。


    她差点没被活活勒死,奋力扒拉着脖颈:“蚩哥,咳咳我喘不过气儿了!”


    蚩双流怒气稍缓,手臂下移,环住了她的腰。


    他环着她来到了顶楼,知道这个姿势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快松开手:“你太脆弱了。”


    “我现在还没被整死我觉得我已经很坚强了”她心有余悸:“那些怪脸啊!”


    她难得没素质,忍不住骂了声,指着脚下:“它们又追上来了!!”


    怪脸贴着玻璃一层一层飞快地向上涌动,按照这个速度,不到五秒,它们就能爬到顶楼。


    蚩双流不耐烦地啧了声,随意打了个响指。


    ‘刷拉拉’,整栋老式居民楼的玻璃全部碎裂,无数玻璃碎屑纷纷扬扬,怪脸也不知所踪。


    沈润呆了会儿:“结,结束了?”她一脸不可置信:“这么快就打赢了?”


    蚩双流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恐或者害怕,只有满脸被冒犯到的不快:“本体还在。”


    他手掌张开,对准浓雾翻滚的天空,轻轻一抹。


    就像是橡皮擦似的,浓雾干脆利落地被擦除,万道霞光直射进来,让人眼前一亮。


    沈润也终于得以一窥梦境全貌。


    家属院的所有老楼外墙都变成了镜子,外面的高层,写字楼,商铺,全部变成了高强度的反光镜。


    镜子,镜子密密麻麻全是镜子。


    无数怪脸在镜子背后翻滚挣扎,继而齐刷刷抬头看向她。


    沈润头皮一麻。


    ‘啪’地一声,响指声再次响起。


    在怪脸徒劳的挣扎下,无数玻璃碎片化为点点光晕。


    沈润呆了会儿,差点瘫坐在地上:“这回真的结束了吧?”


    因为很清楚自己在梦里,所以她完全没质疑蚩双流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就像她也不会在梦里怀疑自己怎么会碰到怪物一样。


    “没有。”


    猎物被觊觎的威胁消失,蚩双流立马恢复了平常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


    他单手插兜,倾身靠近,几乎是瞬间,两人额头相抵,鼻尖贴着鼻尖。


    “虽然你醒来之后会忘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了想,给你留下一点标记也不错。”


    察觉到他想干什么,沈润本能地后仰了下,本能地横臂挡在两人之间。


    蚩双流却没有给她躲开的机会,他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发间,扣住了她的后脑,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


    他的唇贴上了她的。


    他甚至探出了濡湿的舌尖,沿着她的唇线密密地扫了一圈,以一种挑逗的,充满情欲的方式,就连她饱满的唇珠都被他潮润的舌尖裹住,细致地舔舐着。


    他确实非常懂得人类的欲望。


    沈润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一股电流流窜而上,她眼前都炸开了朵朵烟花,双腿有些发软。


    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蚩双流是个异性,而且是充满着性吸引力的异性。


    这个亲吻的持续时间很短,仅仅三秒,蚩双流就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过了许久,沈润才三魂归位,她语无伦次:“你,你这又是干嘛?刚才要亲你你不乐意,现在,现在你又”


    “刚才你是自愿的,不是被迫的。”


    蚩双流彬彬有礼地解答了她的疑问:“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爱好。”


    沈润:“”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还想说话,他直接把她推下了楼:“好了,你该睡醒了。”


    便利店休息间,沈润低叫了声,急促喘息着睁开了


    眼。


    第28章


    距离魔都千里之外的小城,沈温对着一面镜子,单手持笔,在右半边脸上涂抹勾勒,尽量让枯槁蜡黄的肤色看起来正常一些。


    忽然,他似有所感,停下了描绘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他身后再次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但是比上次的数量要少很多,人脸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跟他无声交流。


    沈温的脸色微微变化:“是祂?祂就在小润身边?”


    人脸表情激动,嘴巴飞速地开合,他皱起眉:“祂挣脱巫庙封印并不奇怪,几年前,世上出现了那么多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除了祂,我想不出谁还有这种能力,但是小润为什么会和祂在一起”


    他凝眉思索了会儿,神色和缓下来:“沉睡的时间太长,我差点忘了,小润小时候在双流县外婆家住过,嗯祂有一定程度上影响因果的能力,如果他们因此产生了交际,多年之后再重逢也很正常。”


    “我醒来的时间还是有些晚了,没有及时把小润留在身边”沈温沉吟片刻:“等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我会去见她一面,至少确定他们是什么情况。”


    人脸的表情更为急躁,嘴巴张合不停,沈温笑笑:“禁制的作用还在,他的大部分力量依旧被封印,暂时不用太过担心,我会尽量小心一些。”


    沈润眼睛刚刚睁开,意识还残留着刚才的战栗,心口砰砰乱跳。


    她左右看了看,自己就在狭小的休息室,墙上挂着的那面镜子也完好无损,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了眼,外面阳光灿烂,街道上人来人往,也不像是怪物袭击城市的样子。


    所以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仔细回忆起来。


    她梦见自己被怪物围住,她拼命跑回了家里,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嘴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润还要细想,忽然响起了拍门声,店长的声音一并传入:“小沈,休息时间已经到了,你该工作了。”


    店长是个快四十的中年男人,仗着和老板有点亲戚关系才当的店长,平时就是个事儿精,日常爱好就是展示手里那点小权,谁多上了一趟厕所,制服扣错了一颗扣子,午休多休了五分钟,都得被他小题大做说一顿。


    沈润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摇了摇头,扶着纸箱子站起来。


    猛地一起身,她才发现自己脑袋有点发晕,抬手摸了摸脑袋,额头有点发烫。


    她身体素质一向挺好,都好几年没生过病了,她尝试着走了两步,步伐摇摇晃晃,走路也是头重脚轻的,这才相信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


    但距离下班还有俩小时,现在请假只能算半天工资,她头昏脑涨地硬抗了俩小时,等下班才跟店长商量,看明后天能不能调班两天。


    店长故作为难:“小沈啊,你这就是难为我了,排班表都出了,你一调班大家都得跟着变动,实在是不好协调啊。”


    他叹了口气,故意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毕竟你是个来兼职的新人,我也得照顾老员工情绪,这也是怕其他人对你不满,让你以后的工作难做吗,这样,我再考虑考虑,跟大家再商量商量。”说完,他暗示地看了眼沈润。


    他这话乍一听倒是全心全意地为她考虑,沈润心里还觉得怪愧疚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了,要实在不行就算了。”


    店长表情一滞。


    调班的事儿对他来说不难,而且店里也有生病可以调班的规矩,这要是个懂规矩的,这会儿已经给他买包烟或者发个小红包,他再顺水推舟把事情办了,没想到这个沈润这么不上道,他心里十分不爽。


    沈润可没功夫理会那些弯弯绕绕,和来接班的莫桃打了个招呼,匆忙跳上二手小电驴就去了附近的小诊所。


    她这烧的实在厉害,顶着风骑车到诊所之后眼前都有点模糊了,走路也摇摇晃晃的,护士都吓了一跳,连忙扶她坐下,又用体温枪给她测了一下:“妈呀,你都烧到39.8了,得赶紧输液。”


    她又道:“你这病的有点严重,一个人肯定不行,得叫家里人过来陪床。”她听沈润口音像外地的,又问:“你有没有关系好的朋友或者合租舍友?”


    沈润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她坚持道:“我一个人可以。”


    对生病这件事,她从小到大都有一种强烈的惧怕,她害怕的甚至不是病痛本身,而是生病需要被人照顾这件事,因为照顾往往伴随着无数个不耐烦的白眼以及数不清的牢骚抱怨,家里人会无数次地提醒她,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和金钱,发展到后来,她宁可一个人硬扛着,也不乐意告诉别人自己病了。


    护士也就不说什么了,给她安排了一张病床输液,沈润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慢慢恢复了一点意识,全身上下出了很多汗,湿冷的汗珠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感觉到有人拿着半干的毛巾帮她擦着脖子,动作轻柔体贴。


    没过多久,毛巾顿住,她似乎听到了吞咽唾液和喉结滚动的声音。


    紧接着,有什么濡湿滑腻的东西从她颈侧滑过,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粒粒汗珠被卷走,耳边响起急促的呼吸声,这声音深深浅浅,好像醉了一样。


    沈润身体动了动,半晌,她才费力地睁开眼。


    蚩双流站在她床边,手里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神色正常——虽然他为了避免麻烦戴上了口罩和墨镜,但沈润还是一眼认出他了。


    她摸了摸脖颈,好像也没什么异样,她迟疑着道:“蚩哥,你怎么来了?”


    蚩双流语气如常:“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没看到你,你的同事说你发烧去诊所了。”


    实情大抵是这样,除了一点——他是故意经过便利店的,普通人被这种怪物缠上,最轻也得大病一场或者倒大霉,为了防止他的猎物出现什么意外,他特地来查看她的情况。


    蚩双流嗓音温和:“刚才护士让我用酒精帮你擦了手臂和额头散热,你又出了很多汗,所以我自作主张地用毛巾帮你擦汗”


    提到擦汗,他喉结细微地滚动了下:“你的针快打完了,感觉好点了吗?”


    在现实中,他巧妙地隐藏起了刻薄恶劣的一面,他轻轻把温热的毛巾贴在她脸上,柔软的织物贴着她的脸颊摩挲,成功让她回忆起睡梦中被细致照顾的温暖感觉。


    蓦地,她心跳微微加快,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身体有些紧绷,毛巾绕到她的后颈,手掌隔着毛巾在她绷紧的后颈轻捏了几下,让她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仔细想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如此细致周全的照顾,感动之余又生出一点不知所措的恐慌,她结巴着道:“好,好多了。”她期期艾艾地说:“蚩哥,给你添麻烦了。”


    虽然在梦境中两人已经接过吻,但这暂时不能改变她在现实里还躲着他的事实,不过现在她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


    蚩双流逐渐摸索出对待她的方法,他唇角隐蔽地勾了下:“不麻烦。”


    他端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你刚才出了很多汗,喝点水吧,小心脱水。”


    沈润本来想伸手接过,没想到他直接把水杯送到她唇边,她迟疑了一下,才小心抿住纸杯的边缘,像是幼兽在喝水。


    她唇上残留了一些水迹,蚩双流拇指不经意地抹过,柔软的指腹擦过她湿润的唇,沈润又想起午睡醒来的时候,嘴巴上残留的那种麻痒微胀的感觉。


    她视线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又落到他的脸上。


    他戴着口罩,她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着他的唇色,他饱满的唇形,他微笑时弯起的弧度,还有他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很好亲的样子。


    不是,等会儿,她这是在


    干嘛?她在幻想自己的同事以及照顾对象??


    意识到这点,她脑袋有些发蒙。


    蚩双流打量着她不断变幻的表情,唇角隐秘地勾了下。


    他倾下身,试探着逼近她,沈润果然反应很大,往后仰了下,艰难地道:“蚩哥,你要干嘛?”


    他并没有因此后撤,两只手捏住她的被角,轻轻帮她往上拉了拉:“很晚了,你该休息了。”他语气朦胧:“我会留下来陪你。”


    沈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直起身:“几点了?”


    “十一点,快十二点了。”他轻笑了声,再次靠近她:“你想到什么了吗?”


    沈润惨叫了声,一把掀开被子:“超过十二点要加五十块床位费!”


    蚩双流:“”


    她生怕多滞留一秒诊所就得加收床位费,匆匆忙忙穿好外套,又跟夜班护士打了个招呼,拽着蚩双流出了诊所。


    她看到蚩双流有点无语的表情,不知道为啥有点脸热,张嘴给自己挽尊:“我也不是小气,主要是住的地方离这儿挺近,咱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她跨上自己的二手小电驴,又拍了拍后座,热情地道:“蚩哥,你坐这儿,我技术可好了。”


    蚩双流:“”


    这短短几步路沈润走的直冒冷汗,蚩双流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小电驴,终于妥协,从她手里接过车把手:“还是我来吧。”他尝试着转动车把:“是这么用吗?”


    小电驴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只要智商正常的都能很快上手,只是蚩双流身高得有一米九几,只能憋屈地蜷缩起双腿踩上踏板,刚一坐上,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感觉自己的神格都掉了几个档次。


    数万年前他还是宇宙霸主,驾驭着恒星四处游荡,现在却只能驾驭一台二手电瓶车


    等沈润坐稳,他心情复杂地转动着车把手,确保电驴的两个轮子平稳转动起来。


    电驴一共就这么点大,俩人又都是高挑个子,她在后座免不了贴上他的后背,沈润心里有鬼,缩手缩脚和他保持距离,尽量不碰到他一片衣角。


    本来平稳行驶的电驴忽然急转了下,又如同疯狗一般冲了出去,破二手电瓶车硬是开出了风火轮的速度。


    因为惯性,沈润整个人撞上他的后背,害怕自己被甩出去,她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腰。


    “啊啊啊啊啊——”


    第29章


    蚩双流心里不爽,肯定是要给人找麻烦的。


    直到腰上被沈润的两条胳膊紧紧箍着,蚩双流无声地笑了下,终于肯好好骑电驴。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沈润简直要虚脱,一回出租屋倒头就睡。


    她这一觉睡的实在沉,早上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按下通话键,电话那头传来店长的声音:“小沈啊,实在不好意思,调班的事儿没通过,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不等沈润开口,店长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但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老板给咱们开的工资本来就比一般便利店高了不少,你又是才来上班不久,得知道感恩,我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


    她长这么大听过太多次‘我都是为了你好。’


    ‘小孩子不能吃肯德基,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年纪轻轻的虚荣心不要那么重,不给你买新衣服都是为了你好。’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学学做家务了,这都是为了你好。’


    虽然她没有零食吃,穿的都是堂姐表姐剩下来的旧衣服,每天放学还得帮着家里做家务,但这么日复一日地洗脑下去,她也开始觉得,这可能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对她来说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指令,只要说话时对方冒出这六个字,她一下子就哑火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辜负了别人的好意,更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沈润测了一下体温,昨天的退烧针起了效果,她目前的体温是37.9,咬咬牙应该能坚持上一天班,大不了下班再去挂水,她对着电话那头:“好吧店长,那我”


    她手上忽然一轻,蚩双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抱歉,她去不了。”


    他顿了下,又微笑道:“当然,如果你非要让她去的话也可以,她昨天高烧到39度,如果她出现什么意外,将由你和商店负全责。”


    店长本来还想软硬兼施地威胁几句,听到电话换了人,蚩双流态度又那么强硬,他一下子就软了,真怕沈润烧坏了自己得担责,他呵呵干笑两声:“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让小沈好好休息吧,我尽量帮她协调。”


    沈润还保持着举电话的手势,瞧的一愣一愣的:“这样也行?”


    蚩双流比她还诧异,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从来没人教过你,应该拒绝别人的不合理要求吗?”


    沈润干巴巴地道:“家里人都跟我说在外面要勤快懂事儿,不要给家里惹麻烦”她摸了摸头,有些不确定:“而且调班可能真的挺麻烦的,店长可能真是为了我好吧?”


    按理来说,沈润继续这么老实巴交下去更利于他日后控制她,但看到她被其他人欺负,他心头微梗,莫名觉得她有点可怜。


    与此同时,他又为终于窥伺到她的隐秘而生出一丝龌龊的快感——他人性的那一面被大量的负面情绪充斥着,他阴狠狡诈多疑,不相信任何人,这也意味着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每个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类都会被他杀死或者掌控——只有沈润是个例外。


    但现在,他似乎握住了开启她内心的钥匙,这样蚩双流感到一点不怀好意的满足。


    他知道了,她的生长环境并不好,她贫穷愚昧,她的家庭完全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甚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尽可能地贬低她,打压她,即便如此,她话里话外还是想从家人身上获取肯定或者一丝爱意。


    但很奇怪,即便她生长的环境如此恶劣,但她依然具备了很多生活条件比她好无数倍的人所没有的品德,这真是令人吃惊


    蚩双流一点点地剖析她。


    并不是因为那丝很浅的怜悯,而是像解剖一样,尽可能地了解她,剖析她——这是为了方便他以后尽可能地利用她,奴役她,甚至是伤害她。


    他沉吟了下,给出最能打动她的答案,他很轻地笑了下,声音透着安抚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蛊惑:“你不欠任何人的,所以不用感到抱歉,你可以拒绝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情。”


    沈润怔住了。


    从小到大,她面对的都是压榨和贬低,她听家里父母和亲戚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养大她教育她有多么多么辛酸多么多么不容易,她得感恩她得知足,所以她长大之后一定得孝敬家里。


    ‘你不欠任何人的’,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这么说。


    她张了张嘴,有些困惑:“是这样吗?”


    蚩双流语气笃定:“当然。”他笑了笑:“你是个很好的人。”


    沈润果然有些懵,怔怔地看着他,神色动容。


    蚩双流无声地笑了笑。


    对于她,他并不吝啬,但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无条件的,他需要她数倍的报偿。


    他起身,岔开话题:“好了,你该去输液了。”


    沈润穿好外套出门,在去诊所的陪她输液的时候,蚩双流似有所感,稍稍侧了侧头——他收到了曹徇的传讯。


    陆阔慢慢苏醒,被老陆董用直升飞机去漂亮国医治,父子俩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他会帮忙留意,但也需要蚩双流尽早提防。


    曹徇找到了其他的蚩氏族人,他已经联系到了这些人,随时可


    以把他们带来见他——这意味着沈润不再具有特殊性和高价值,或许他不用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这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他居然微微皱了皱眉。


    等到沈润输完液,他才起身,做出遗憾的表情:“我有些事儿,这几天可能需要出去一趟。”他给曹徇传讯过去,曹徇的车已经在门口接他了。


    除了名字之外,沈润对他的背景家庭社会关系一无所知,冷不丁听到他要出门办事儿,她还懵了一下。


    她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问了句:“那你还回来吗?”


    蚩双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模棱两可地回答:“不好说。”


    沈润身体素质好,打了三天就彻底好了,她自己一分钱没花,医保卡里还剩下不少。


    已经快到太阳伞公司发薪的日子,但是公司那边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又试探着给陆阔和白淼发了个消息,两人都没回她。


    她欠的网贷每个月得还三万多,刨除房租和吃喝,她手头的钱还差五千多,离还款日还有一周多,沈润头大如斗,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再接一份儿兼职。


    今天中午她正吃饭呢,居然收到一条催款短信,短信通知她还款日期提前到了今天,如果她不能按时还款的话,不光征信会受到影响,网贷公司也会派人上门催款。


    沈润一愣,立刻给拨通了网贷公司电话,结果那边儿用的是AI客服,冷冰冰的电子男音也没别的话,只一味地催她还钱,她给气的不轻,对着听筒喊了句‘凭什么你们说提前就提前啊,我今儿还就不还了!’,说完就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熬到下班,刚走到自家楼下,就见有两个中长头发的黄毛人提着油漆在楼门口涂涂抹抹,旁边有几个提着菜篮的老人路过,对着楼门口指指点点。


    沈润凑过去一看,就见‘沈润还钱’四个血红打字触目惊心地挂在楼门口示众。


    她这人穷归穷吧,还一直很要面子,一看这架势脸都黑了:“你要干嘛?!”


    其中一个几乎糊涂乱画,另一个转过身:“你就是沈润?”


    他目光放肆地打量她几眼:“我们也没办法,谁让你欠债不还呢?现在知道丢脸了,中午不还挺嘴硬的吗?”他伸手要摸她的脸,流里流气地道:“要不这样,你陪哥哥喝几杯,哥哥帮你求求情。”


    他的同伴在旁边放声大笑,俩人明显没把一个相貌文秀的外地女孩放在眼里。


    结果他手才伸到一半,忽然就被铁钳攥住似的,接着他脖子一紧,直接被人一巴掌扇飞了出去,他同伴本来想过来帮忙,也被沈润一脚踹肚子上,半天没爬起来。


    网上有个很火的段子‘被女人扇巴掌的时候,首先飘过来的是香气,脸上已经不是疼了,是爽’,这话对沈润完全不适用,她的手指纤细漂亮,闻起来也是干净清香的,但当她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两个来闹事儿的感觉自己牙都被打松了,眼前一片模糊,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沈润厉声道:“到点了吗你们就来催债?别说离最后期限还差几个小时,就是还差一分钟,你们也没资格来我家楼下堵人,再让我看到你们,小心脸给你们打烂!”


    俩人都被她的怪力吓傻了,费了老半天的劲才爬起来,没什么气势地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踉踉跄跄地就要跑,没想到后脑勺一紧,直接被沈润揪着头发拽回来。


    她把两人往地上一扔:“让你们走了吗?!”她对这种二流子可是半点不心软,指着墙上涂的红字:“给你擦干净了,不然今天别想走!”


    俩二流子只能拎着抹布水桶,窝窝囊囊地挨个擦掉墙上的红字,擦到天黑沈润才算满意,两人逃也似的跑了。


    “妈的,没想到这小娘们儿这么难搞,本来以为吓唬吓唬就行了。”


    “咱们对付不了,发消息让‘蜜蜂’他们出手吧,他们收拾普通人不还是手拿把掐,到时候不整死这小娘们儿。”


    “没错,收太阳伞钱的是他们,让他们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第30章


    虽然把两个二流子打发走了,但沈润并没有因此放心。


    催促她还款的短信发个不停。


    贷款逾期不还影响征信,征信出问题意味着她以后很难找到靠谱工作,而且逾期的违约利息也相当高,到时候她更拿不出来。


    她犹豫半天,手指在屏幕上删删减减,向别人借钱的消息怎么发不出去。


    就在这时候,手机忽然一震,她还没看清来电的人是谁,本能地按下了接听键。


    从小她学习比沈温好,也比沈温得老师喜欢,沈温又嫉妒又打不过她,只能嘴上贬低羞辱她,她考高分他说她走狗屎运,她做兼职赚钱他说她去夜店给男人摸,带头在学校里孤立她,甚至曾经联合她同级的男生造黄谣,说她在校外被老男人包养,沈润对他也没客气,把他拽到学校广播室抽了十几个大嘴巴,逼着他用广播大喇叭向自己道歉,并且让所有师生都听见了。


    从那之后,兄妹俩几乎零交流,哪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能做到完全不说话。


    她很不客气地道:“你有什么事儿?”


    沈温语气平和稳重,倒是真有几分兄长的风范了,他在电话那头温声问:“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所以想打个电话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说的就是沈温这种人,沈润一听这话音总觉得他像是来借钱的,她想到这儿,把到嘴边准备用来撑面子吹牛皮的话硬咽了回去,她轻哼了声:“不好,欠了外债,现在正发愁怎么还钱呢。”


    怕沈温还贼心不死,她干脆反客为主:“你有钱吗?能不能借我点?”


    沈温轻笑了声:“好吧,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知道什么了?莫名其妙的,沈温皱了下眉,手机忽然收到一条转账提示——沈温给她转了一万!


    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沈温本能地觉得他不怀好意,但转念一想,管他抽什么风呢,小时候沈温可没少欺负她,就当他赔偿给她的精神损失费了,现在什么事能比还贷款急的?


    这么一想,她心安理得多了,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把贷款还上了——网贷公司那边儿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发了几条短信来确认,直到确定她一分不差,这才悻悻地挂断电话。


    沈润以为这事儿到这儿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又生出波折——莫桃没来上班。


    她这才想起来,莫桃和她是一家网贷公司借的钱,如果她的还款日期提前了,那莫桃肯定也是,说不定她也遭遇了被人上门催债的事儿,莫桃又不像她学过散打,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沈润心里有点不踏实,连着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要么没接要么直接被掐断,她心里更加不安,发了条语音问她怎么回事,莫桃这次倒是回的很快,发了条语音说自己没事,让她别担心,还说自己正在想办法筹钱,等会儿借到钱就去上班。


    她说话听着情绪低落,但也不像有什么事儿的样子,沈润心里松了口气,安心在店里等着她。


    ——但她没想到,莫桃居然到下班都没过来。


    沈润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打电话,打了第三个才拨通,这次莫桃的声音明显慌乱许多,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喂,小润,我”


    背景音里有男人的嬉笑声。


    沈润脸色微变:“小桃,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听筒


    再次传来一阵杂音,再开口的时候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是沈润吗?”


    沈润放沉声音:“是我,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男人在那头笑笑:“昨天你打了我们的人,我来找你要个说法儿,这总不过分吧?”


    这话一出,沈润就知道是那家甲壳虫网贷公司了,她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报仇尽管来找我,欺负我朋友做什么?!”


    “哈哈,我们当然是要找你了,你要真把她当朋友,现在就来她住的出租屋,我们在这儿等你。”他明显没把沈润当回事儿,又笑了:“记住,别报警,不然我们可不保证她会出什么意外。”


    长这么大,沈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比害怕更多的是惊诧,要知道这里可是魔都,这帮人什么背景啊敢在这儿作奸犯科?


    但莫桃是她朋友,她欠钱也是为了给她填窟窿,沈润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她压根儿没理那人的威胁,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拨打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我要报案,我朋友可能在家里被人绑架了,嫌疑人是一家叫甲壳虫的网贷公司”


    接线员一听这个名字,立马警觉起来:“好的同志,您先不要慌,麻烦告诉我们您朋友的地址电话”


    如果是正常情况,沈润这通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自救了,毕竟绑匪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受害人究竟报没报警——但问题就出在,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异能者存在。


    她地址才报了一半儿,忽然警觉抬头,发现自己跟被人施了法似的,居然拐进一条荒僻的小道儿,两个男人就跟凭空出现一样,堵在了她面前——两人手臂上都纹了不同品种的昆虫。


    为首的那个冷笑了声:“看来我今儿得好好教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乖乖听话。”


    要搁在平时,沈润也不把俩中等身材的男人放在眼里,但这会儿,她心里已经隐隐觉察到不对劲儿了。


    她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为首的同伴轻轻拍了他一下,他仿佛开了瞬移似的,仅仅用了一秒,就出现在她的背后。


    沈润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一对上那人的眼睛,她感觉脑袋被重物砸了似的,几乎是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啪’一声,手机滑落到地面,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警局那边的接线员‘喂’了几声,发现听筒对面儿没有丝毫动静,立马猜测到报警人肯定遇上了什么麻烦。


    她一刻也没犹豫,立刻跟同事道:“快,立刻上报给纠察队!”


    同事一边传讯一边问:“确定这个报警跟异能者有关吗?可别跟上次一样又闹乌龙,纠察队人手特别紧。”


    “绝对的。”接线的警察表情严肃:“你不知道,之前纠察队在公海发现了几具年轻男女的尸体,各个国家都有,每个都是长相出众,而且年纪很少,生前遭到过凌辱和性虐待。”


    “记录显示,每个死者生前都是突然消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公海,动用所有手段都查不到他们是怎么到达公海海域的。”她沉声道:“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从甲壳虫网贷公司借过钱。”


    公海不受任何国家管控,而且范围极广,如果受害人和报警人被带到公海海域,那他们真是凶多吉少了


    沈润是被活活颠醒的。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手脚都被特制的绳子帮助,感觉自己似乎在一辆疾驰的车上。


    她眼睛悄悄掀开一条缝,发现莫桃正在自己脚边昏睡,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本来想继续装昏迷,好进一步摸清情况,没想到意识才刚恢复一点,开车的首领扯着嘴角一笑:“哟,醒了?”他嗤笑了声:“别装模作样的了,我能察觉到你的心跳变化。”


    沈润也很干脆地睁开眼,沉默了下,才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要是再没发现不对劲那她就是傻子。


    她好好地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走着,为什么跟被迷了心智一样拐到小道?为什么这人和他的同伴速度快的不像人类?为什么她一看这人的眼睛就昏过去了?


    还有,还有她之前遇到的怪脸


    这些超自然事件比她被绑架这事儿本身还让她惊恐,甚至有种多年认知将要崩塌的恐惧。


    “你们这些普通人就跟猪圈里的猪猡一样,活得真是可笑”开车的绑匪嗤笑了声,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噗’一声漏气的声音,似乎是车胎被扎破了。


    车身剧烈地拐了下,几个飞镖样的东西‘砰砰’扎入车身。


    “不好,是老三他们!”绑匪一见那飞镖脸色都变了,当即要踩油门走人,没想到从后面驶来了两辆改装过的商务车,一前一后直接把这辆车逼停了。


    绑匪脸色忽青忽白,和副驾驶的同伴交换了一个颜色,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


    俩人一下车,立刻换了一副赔笑脸,恭恭敬敬地对着前面的商务车鞠躬:“三哥。”


    空气安静了会儿,商务车车门才缓缓打开,有个嘴里叼烟的男人下了车。


    ‘三哥’的相貌非常俊秀,就是脸颊处横亘着寸许长的刀疤,他生了双三白眼,就算穿了身斯文规矩的西装,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银边儿眼镜,瞧着也是戾气横生。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俩人面前,对着他们吐了口烟圈:“顺子,你长本事了。”


    顺子就是催眠带走沈润的那个,他见‘三哥’来者不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的笑也快绷不住了。


    ——他们达尔文进化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魔都是块繁华地,组织里好几拨人都盯上了,这个三哥就是和他上级打擂台的,俩人针锋相对很久了。


    他上级之前收了太阳伞的钱吓唬沈润,好逼迫她乖乖就范,他今天现身也就是为了恐吓这个外地小女孩一下,要不是沈润报警可能会惹来纠察队,他压根不会动用异能把人带走——他打算把人带到郊外某个废弃工厂关两天再放回去。


    但现在,‘三哥’出现了,还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和他上级不一样,他上级最多在灰色地带搞点外快,但‘三哥’根本就是个亡命徒,之前在国外犯下了好几场大案,这人出手狠辣得很,出现在这儿指不定想干什么。


    他勉强赔笑解释:“三哥,我也是奉命行事,您就”


    顺子话才说了一半儿,三哥抬手就把烟头在他脸上摁灭了,他掏了掏耳朵,笑呵呵地道:“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烟火烧灼在皮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顺子脸色都变了,额上疼出冷汗,硬是没敢吭一声。


    ——达尔文进化团内部等级森严,他和同伴分别是C和D级的辅助型异能者,而‘三哥’则是快要进化到A级的强B战斗型异能者,他想怎么对他们就怎么对他们,甚至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三哥’嗤笑了声,带着人绕过顺子,走到后面的面包车旁边,慢悠悠地道:“你老大背着我接了太阳伞的私活儿,钱却没给我分一毛,我也只能自己想法子弥补损失了。”他猛地拉开车门,目光落到沈润脸上,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挑选圈里待宰的动物。


    “成色不错。”他端详片刻,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那就送到‘快乐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