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进西阁没别的想法了


    131章


    虽皇帝那样说了,因着眼前会试在即,这是皇帝登基后的会试,考中的都可以称“天子门生”,是皇帝以后用着最顺手的人,所以五月前皇帝有多少事都要先放下,第一要顾好这一项。


    崔兰愔就觉着迁都的事还远着,皇帝不过是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且皇帝一向算无遗策,行事之前必会安排得周周全全的,崔兰愔觉着到时自己只要照着行事就好。


    当然,她也要有所准备,早上来到东阁后,她问宋彰道:“后面两个月,咱们大致能有多少商税入库。”


    宋彰估算了一下,“自往各行省设点驻人后,每月的商税比之前增了两成,待时候长了必还会增加,如今一个月差不多有四十二万两。”


    因着商税都是三个月一交,之前已收上来三个月的105万两,这样到四月下旬又能收上来约一百二十多万两。


    从怀孕后,皇帝每日都要拿了奏疏对着她肚子念,每念完一个,还要将批复也讲出来,不知不觉中,崔兰愔于朝中大小事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回对照着这些年抵御鞑喇来袭增加的军费,崔兰愔大致估算着,两百多万两,一年军费的两成半,该是能顶一阵子的。


    崔兰愔这一问,宋彰就有所察觉了,他朝北指了,低声问道:“娘娘,是陛下要有所举动了?”


    边上姜奭也是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两人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可以交托一切事的心腹,后面她要行事都要交代给两人,自不用瞒着两人。


    崔兰愔轻轻点头,“陛下准备迁都回燕城,该会对鞑喇用兵,此事暂不能对外声张,你们心中有数就是。”


    宋彰和姜奭都是精神大振,宋彰激动不已:“陛下英明,我等定当竭尽所能助成此事。”


    姜奭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估着各粮仓的存粮不足,是不是要提前备着些?”


    三人正商讨着,不言找了过来,“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朝臣们不在的时候,有时嫌来回拿奏疏麻烦,皇帝就会让她去西阁听他念奏疏。


    崔兰愔也没多想,对宋彰两人道:“你们继续于此做事,将想到的都给我理出个章程来,我稍去就回。”


    两人应了,崔兰愔出了东阁,才发现西配殿里已没了等着陛见的朝臣。


    平时这个时候可散不了,是皇帝理事的速度又加快了?


    这还真有可能,崔兰愔听古尚书过来学过,皇帝思绪转得太过,朝臣们很多时候都跟不上。


    要是皇帝不用往下交代,根本用不着一上午都耗在西阁里。


    进了西阁,她才发现皇帝的大案边上又设了一座,皇帝起身拉她坐到那里,“以后你就坐这里看奏疏。”


    若不是皇帝按着她的肩,崔兰愔差点又站起来,她没想到昨晚才提起,皇帝今天就来真的。


    “表叔,这个开不得玩笑。”


    “不说了要替我守住后背?”


    虽皇帝还是平日说笑的口吻,崔兰愔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皇帝指着案上一摞奏疏:“别想那许多,先给这些都看了,再试着写出批复。”


    崔兰愔定了定神,没再多说,拿过最上头的奏折看起来。


    手边有不言备好的笔墨和纸笺,她根据看出的问题所在和想到的解决之道,试着写出批复。


    不知不觉她就专注进去,还是皇帝叫她,她才知道已到了午间。


    皇帝已拿起在她纸笺上写出的批复看起来,所有的奏疏都在他脑子里,这会儿也不用对照。


    真的就是一页一眼,顷刻他就看完了,那可是她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完批复出的,崔兰愔这是第一次领略了朝臣们在皇帝面前是什么心理。


    边上皇帝却开始夸起她:“可圈可点,这不是立时就上手了,假以时日会必会更周全。”


    崔兰愔到这时自然明白了,问向皇帝:“之前你是给孩子念奏疏还是给我念的?”


    皇帝笑着抱住她,“给孩子也给你,你不总说我做事一箭三雕都是少的么?”


    崔兰愔忍不住道:“怎不早些说给我,那样我听着也能更上心。”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那会儿不是思虑过多么。”


    崔兰愔无言以对,那会儿皇帝无论怎么做,她都会怀疑不信。


    三月十六的会试日,朝野瞩目。


    崔家和顾家都动起来,女眷这边,顾氏、董湘、常氏、丁氏、崔兰婷四人陪着姜氏和崔兰芝往天福寺给洪佶求了福牌。


    崔兰芝又单独陪着洪佶往夫子庙拜了。


    崔兰愔抽不出时候回去,就让不语去她嫁妆里找些寓意好的摆件或是挂牌送回去。


    不语翻了一通回来,拿回了一个青玉魁星摆件和一个五彩蟾宫折桂挂图赏瓶,“娘娘,这两样还能入眼,别个都不如以前送的,就放着了。”


    之前崔戬、崔禹、崔重下场县试时,她给三人都送了寓意好的挂牌和摆件,那一回该是把好的都挑出了。


    人都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从破落崔家到卫王府,从卫王府到皇宫,崔兰愔觉着自己的眼光不断抬高,一般的东西已入不得她的眼。


    她是这样,她身边的不语和艾叶桑枝也是这样。


    崔兰愔看出不语对这两样也是不大满意,其实她也觉着差点儿意思。


    洪佶如今就是崔家大房实打实的大儿,洪佶会试于崔家大房是一等大事,她回不去,送的东西还不如给崔戬三个的,心里哪会过意。


    她对不语道:“先放着,等会儿找了好的一起送回去。”


    皇后的私库就那些东西,还能往哪儿再找好的?不语会意,笑着求道:“娘娘等会儿安排我去开开眼界呗?”


    崔兰愔也憋不住笑道:“你可别弄得像先去踩点瞄好东西的。”


    不语呵呵笑着摇头,“娘娘放心,我会尽力忍着。”


    崔兰愔接手皇后私库时,还以为


    往后人情往来上挑东西时又多了处选择,却是她太天真了。


    皇后私库听着排场,里面的东西多是摆着充数的,又重又笨的,拿来送人都嫌沉。


    还是陈老太后告诉她,“我那会儿还好,不过往行宫时,好东西都叫我挑走了,不然哪有那些嫁妆给你。


    等到徐太后时,先帝当她是摆设,好东西入自己私库外,就是往西边儿送,皇后私库只是空架子,要不是徐家当年给她的嫁妆是少有的厚,她早不知落魄成什么样了。


    也亏得徐家将多半的家财都给她做了嫁妆,不然徐家没收家产流放时,那些都得肥了李家。


    如今徐宪一家回来,她那些早晚都要回到徐家,算是给徐家守住了财。


    所以,厚待女儿的人家都有福报,如你家,如徐家都是这样。”


    这样一看,李家也并不比陈家待女儿更好些。


    抛开这些想法,崔兰愔道:“咱们走吧。”带着不语来了东阁。


    宋彰和姜奭这两日上午都在东配殿里理事,随时听候她的垂询。


    她进来将坐好,宋彰和姜奭后脚就来请见。


    知道崔兰愔每日都要往西阁看奏疏,并学着批复后,宋彰就跟打补药汤里泡过一样精神,恨不能黑白不睡着给所有事一气儿都理出来。


    姜奭也没好哪去,崔兰愔听耿大有过来学,就回到府里,他也在书房里忙到很晚。


    好在小董氏很支持理解,姜奭在书房时,她都会在那里陪着,或是读书,或是做针线,夫妻俩很是和美恩爱。


    崔兰愔这才放心些,姜奭舍了前程来她这里,若是再因着忙差事冷落了小董氏,影响到两人的夫妻感情,那她真的亏欠大了。


    宋彰将手里的册子呈上来:“这是娘娘昨儿交代的,我们已理好了。”


    崔兰愔接过大略翻了下,“很好,等我问过陛下,咱们再说下一步的事。”


    宋彰和姜奭仍回了东配殿,崔兰愔候着陛见的朝臣都散了,她带着不语去了西阁。


    坐下后,她将手里的册子拿给皇帝:“这是我估着各处粮仓的存粮让宋彰两个理出来的数,表叔看是不是要按着这个数备粮草。”


    皇帝抬手在她的头顶来回摸着,嘴角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愔愔真是冰雪聪明,这就看出我是要你这里筹备一应武备了?”


    “我不是小孩子,等你女儿出来你再这样。”崔兰愔拔开他的手。


    皇帝挑眉看她,“我不是表叔么?”


    崔兰愔没再理会,推他坐到自己位置上,“我还知道你让我带着商课提举司收商税,就是为着这时候用。”


    昨天给这些连贯起来后,崔兰愔彻底没别的想法了,皇帝看似随手的一举都是带伏笔的,很多事他早早就埋了线,这一处那一处的,待察觉时,身不由己地都要按着他的想法行事。


    崔兰愔很庆幸她是皇帝想要交托后背的妻子,皇帝的事多是对她摊开的,不然,再捆上几个她都躲不过皇帝的算计。


    皇帝拿过册子看了,“回头我将兵部历年的武备册子拿给你,让宋彰和姜奭比对着开始备起来吧,遇到不明的可以往都督府找徐宪问。”


    崔兰愔明白了,皇帝这回是要绕开兵部行事。


    夫妻俩商量好了正事,崔兰愔就扯了皇帝道:“后日就是会试了,送姐夫的东西我还没挑出来,你看是给我私库的钥匙我叫不语去找,还是你叫谷丰带着不语去?”


    “这是没第三条道走了?”皇帝故作愁状,“不会没几日,我私库里东西都挪去你那里了吧,早知那会儿就该都交给你,还能落个大方名儿。”


    可皇帝嘴边不断的上翘还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显然很喜欢崔兰愔这样想要什么直接就问他拿的做法。


    第132章 夫妻一体往后别叫大姐夫了


    132章


    皇帝朝不言弹了一指,“听见你们娘娘话了?”


    不言笑着上前,“听得真真的,我这就带不语去找钱公公拿钥匙。”


    不语跟着不言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不能相信,回头往崔兰愔这里望了好几眼。


    崔兰愔笑着朝他挥手,“给你钥匙你就拿着去,能入眼的你尽管装上。”


    “哎!”不语高兴地应了,“奴婢听娘娘吩咐。”两步赶上不言出了西阁。


    没多会儿不言先回来,仍旧服侍皇帝和崔兰愔用笔墨。


    崔兰愔以为今儿还是看奏折并在纸笺上学着批复,皇帝却道:“你直接在上头批复就是,回头有不足的我给你补上。”


    崔兰愔犹豫道:“朝臣们会看出来。”


    皇帝将笔拿给她,“看出来又如何?”


    他这样一说,崔兰愔嘀咕了一句:“我是崔二猛,我怕谁来。”就不管了,看完一本奏疏后就在上头批复起来。


    崔兰愔这会儿想起来,问道:“这两日来陛见的朝臣们怎这么早就散了?”


    “奏疏我都批复好了,还要他们来杵着好看么?”皇帝接过她递来的批复好的奏疏,在上头又添了行字,给放到批复好的奏疏那一侧,又道,“写好的都领会不来,还占着位置做什么。”


    崔兰愔知道了,前日开始,皇帝都是将批复好的奏疏交由几位内阁大学士发下去,朝臣们有不能决断的事才来延华殿请见。


    就不知明日朝臣们看到不认识的笔迹批复的折子,会不会猜到是她?


    第一回不语很是收敛,只一柱香的功夫就回了西阁。


    他虽只挑回来三样,一枚红珊瑚雕的五子登科牌,还有一个和田玉雕的魁星点斗笔洗,还有一架紫檀木嵌金月桂图小插屏,却件件都不凡。


    尤其那个红珊瑚的五子登科牌,寸大的牌子上就雕出了五子登科图案,上头人物的衣饰、容貌都刻画得生动清晰,只这一件就能留做传家了。


    崔兰愔看了满意,对不语道:“你亲自送回去吧,同姐姐姐夫说,这些是我和陛下一起送的。”


    不语马上接道:“上回县试,戬二爷他们往案上摆了沾陛下龙气的笔墨纸砚,一下子全都考中了,戬二爷还得了案首,这回大姑爷得了这些,必要高中的。”


    送个礼还要讲沾龙气,皇帝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弹了一指,不语不用不言再说,拿着东西赶紧出了西阁。


    再转向崔兰愔时,皇帝嘴角又带了笑,“算咱俩的?夫妻一体,就该着这样。”


    三月十五日天一擦黑,贡院外头已有举子过来候着。


    到了亥时,贡院前头已是人山人海,仍是不断有车马停下送人。


    这回是崔姜两家的男子们全体动起来,三家人一起晚膳后,崔冕、崔昘、崔晟、姜知安一直陪着洪佶说话放松心弦,待到点要出门时,三家小一辈儿的全跟了出来,一起送洪佶往贡院入场。


    一帮人护着洪佶出门,却见洪大夫人和洪旭等在门外。


    早在崔兰愔大婚的时候,洪大夫人带着长子长媳就来了应城,说是要在应城置些产业,到时洪佶大哥洪旭打理庶务,她和长媳阮氏帮着崔兰芝带芬哥儿,一家子守在一起过。


    洪大老爷还在无锡,洪大夫人怎可能长久来应城住着。


    洪佶就知道,洪大夫人是想叫他通过崔兰愔给洪旭在应城谋个差事。


    洪家在无锡也是有名望的书香人家,族里进士举人都出了不少,只洪大老爷不是读书的料,弃了读书回到族里打理庶务,他们这一房于族中才没了地位。


    洪旭比洪大老爷强些,考中了秀才,后面连着两届乡试不中,族里将他的文章寄给考出在外做官的族人看了,也都不看好。


    洪旭自己也读不下了,洪大老爷干脆带着他打理起族中庶务。


    若是没来应城,没经过和崔家大房相处,不用父母多说,洪佶也会带着洪旭一起往好了奔。


    可在因着崔兰愔得罪端王康王,他看着躲不过牵连时,洪大夫人先是避到谭家,等谭家也避不得时,又连个话都没给他留就赶忙回了无锡。


    洪大夫人回无锡后,无锡那边再没给他捎过只言片语,每月的花销也给他停了,可见洪大老爷和洪旭都是同洪大夫人一样的想法,要同他划清界限。


    洪佶想到洪家断他花销的那段日子,真是读书时都在算钱,他不是能心安理得花娘子嫁妆的人,崔兰芝又怀着孕,养胎到生产处处都要花银子,若是不能顺利考中,手里祖母临去前给他的一千两私房银子不知能不能支撑三年。


    然而崔家大房却当他是亲子一样,就算家里不宽裕,一应的吃穿用度也没用他们夫妻拿一文钱,他和崔兰芝几回拿银子出来,给崔兰愔惹烦了,放话给崔兰芝说,若不想和她做姐妹了,就只管拿银子出来,夫妻俩就再不敢提拿银子的话。


    等崔兰愔开起点心铺子酒楼往家里拿分红,崔晟和姜氏开始每月都补贴崔兰芝三十两银子,生怕他们手里短了银子。


    等芬哥儿出生后,崔晟和姜氏又加了二十两,一个月开


    始补贴他们五十两。


    崔兰愔那里也一样,但得了布料首饰必要给崔兰芝分一些过来,崔兰芝自己根本穿戴不完,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又是不小的数目。


    于崔家住了近一年,他们非但没花销自己的银子,反而还攒了一笔财。


    那边凉透了心,这边待他如亲子,洪佶慢慢对洪家就没了一点念想。


    洪大夫人带着洪旭一家来应城,他没法干涉,但是想借着亲戚情分住到崔家却是没门儿。


    他这边拒绝后,洪大夫人带着洪旭一家借住到谭家,洪佶就知道洪大夫人置产业一说不过是为哄他。


    项氏岂是好相与的,见洪大夫人这些住了一个月还不走,她就开口撵了人。


    不甘心就此回无锡,又为了取信于洪佶,洪大夫人才拿银子在东城置了处小宅子,让洪旭一家住了进去。


    洪大夫人就此应城无锡两头跑着,进了二月她就来了应城,想着于崔兰愔的生辰跟着崔家人进宫,那回不成,又惦记上了陈老太后的生辰,却是又没能成。


    洪大夫人才明白她现今是见不到崔兰愔的,当初那样做法,想重新暖回洪佶,同崔家续上情分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需得从长计议。


    这会儿见到洪佶,她不再是之前急着问这问那的态度。


    “廉方,让你大哥尽尽心,也跟着一起送你吧。


    后面他也没时候了,昨儿他往潜邸那边商课提举司办的学里报了名,知道他有秀才功名后,一起报名的都说,待他学出来,若是肯下到各行省去,少不了一个所正做呢。”


    若是她说这话时眼神不往姜奭那里飘,洪佶就信了。


    不待洪佶说话,姜奭和崔谡同时抢上前挡在洪佶面前。


    崔谡笑着朝姜奭伸手,“大表哥你先来。”


    姜奭也不和他说,只管看向洪大夫人:“廉方这么重要的时候,说这样事不合适吧,且我们学里也不是报名就收的,还得经了考试,夫人这样说就不怕洪大公子取不中,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么。”


    姜奭是这些里最厚道的一个,他同洪大夫人如此说话,显见是恼了洪大夫人母子于洪佶这样关键的时候来借力。


    姜奭说完,洪大夫人和洪旭脸上都涨红起来,洪大夫人待要解释,崔谡却不肯给她机会。


    他又踏上一步,放话道:“别以为我们崔家都是好说话的,谁要在今儿给我姐夫添堵,我保证加倍奉还,不信就试着。”


    被这些人维护着,洪佶那点儿难过很快就散了。


    看着洪大夫人和洪旭被崔谡逼退,他于上车前回头看去,“待放了榜,我会回无锡一趟。”


    洪大夫人脸上现了惊喜,“真的?回头我就给你父亲捎信,他一定很高兴。”


    洪旭也欢喜道:“二弟,家里只咱们两个是一母同胞,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携手没有不成的。”


    洪佶朝洪大夫人作揖,“回吧。”转身上了马车。


    后头崔甫没反应过来,拉着崔谡问:“大姐夫不会……”


    崔戬过来推着他上车,“得做个了断,拿出个说法来才行。”


    崔甫受教点头,“我说呢,大姐夫不该是那等糊涂人。”


    到了贡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洪佶让于外围停了车,说服这些人回去,他自己慢慢挤过去就好。


    却没一个人肯应,崔谡站出来指挥着一众兄弟,“我来开道,戬哥儿、禹哥儿、重哥儿在我后面跟着,大表哥和二表哥夹着大姐夫走,二哥和三哥在后面防着后面人冲挤过来。”


    姜奭带着一众兄弟应了,同姜羡一起左右夹住洪佶,一帮人由崔谡开路,拥着洪佶行进到贡院门口排队处。


    到了前面才发现,很多举子就算有家人护着,挤过来时也都皱了衣裳乱了头发,唯有洪佶依旧清清爽爽的似才换了衣裳出来。


    不同于在燕城时,三月会试天还冷着,若赶上寒潮变天,那就要遭大罪了,每年都有会试中途受寒抬出来的,会试结束大病一场的更不在少数。


    南地三月虽时有阴雨,却是不冷,只要做好防潮,就没那么难挨。


    洪佶考篮里一应都是齐备的,所有都是最合用的,为防作弊,规定只能带单层布做被子,却是难不住姜氏。


    姜氏于别的事上不通,却于穿戴用物上有无限巧思。


    她找崔兰愔要了西域供来的羊毛毯,薄薄的一层不占地方,却极是保暖,给洪佶在贡院里用正合适。


    看着身边的大小舅子们,再想到考篮里小到一支笔都是崔家人花了心思的,他抬手抚到胸口,那里是帝后送的红珊瑚五子登科牌,洪佶心里暖得不能再暖。


    他朝几个笑开来,“往后别叫大姐夫了,都叫我大哥。”


    崔谡和崔戬一起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得了洪佶再肯定不过的点头后,两人齐声喊道:“大哥!”


    姜奭却不干了,“你得喊我大表哥,表弟。”


    洪佶大笑,忙改了口,“大表哥。”


    崔甫几个忙跟着大声唤了:“大哥!”


    崔谡请姜奭站到最前头,他就拉着几个按兄弟排序站成一排,给几人嘀咕几句后,带头朝洪佶道:“兄弟们在此恭祝大哥(表弟)科场顺意,笔走龙蛇、才思泉涌、一举金榜题名!”


    几个人的声势闹得太大,好多人都往这儿望过来,洪佶却一点不觉着没脸,反而骄傲地挺直了腰背。


    人群里,谭绍一眼就望见了,对着身边不苟言笑的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他很是羡慕洪佶那边的声势。


    第133章 筹备娘娘没看错了


    133章


    借着会试的热闹,姜氏、崔兰芝、顾氏、董湘四人合开的衣裳铺子也于十六日开张。


    铺面在商铺云集的大中街上,是董湘的嫁妆铺子。


    董湘还没嫁过来时,同姜奭见面时,听说姜氏三个要开衣裳铺子的事,就同姜奭说她在大中街有铺面,让家里别再另租铺子白花钱。


    大中街的铺面等闲遇不到空出来,董湘那铺子位置也好,是当年董夫人的嫁妆,董家不想她带着原来嫁给崔昶时的嫁妆嫁进姜家,重新给她置办的嫁妆,为此,董夫人将自己嫁妆里留着最后分的几样都拿了出来,这铺子就是其一。


    姜氏、崔兰芝、顾氏都不是矫情的,不会现放着好铺子去租别个,当然也不会白用董湘的嫁妆。


    这样事也不能夹着姜奭,于是找了一日,三个人往董家去拜访了。


    三人为个铺子的事还要专程来说,这是对董家和董湘的看重,董夫人打心里为女儿高兴。


    还有姜奭,他来董府多是陪着董承父子喝茶说话,只董湘送他出门时才能独处那么一会儿,他仍是得空就过来,虽不善言,却每回都不忘给董湘带东西,或是董湘喜欢吃的点心果子,或是董湘常用的香膏水粉,用足了心思。


    董夫人看在眼里,对这个女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私下里同董湘的两个嫂子说,“之前还愁湘姐儿婚事上不遂,担心她命里无好婚配,却是说反了,有天定的


    良缘等着她,竟是比一般的都好命。


    这样看来第二遭也没什么不好。”


    董夫人知道崔家和姜家都不是会占人便宜的,再提铺子给白用着反而不好,她替董湘做主,铺面还是不收租金,换董湘在衣裳铺子里占一成份子。


    姜氏三人却觉着太少,坚持衣裳铺子算四个人的,四个人拿一样的份子。


    董夫人推脱不过只得同意,对女儿嫁进姜家的日子再没了担心。


    今儿衣裳铺子开业,董夫人比自己的事还上心,将董家在应城里姻亲故旧家的女眷都喊了来捧场。


    从崔兰愔在吴杨河对岸开了点心铺子和酒楼,士宦人家的女眷渐渐也开始出门往自己的嫁妆铺子巡视。


    待皇帝登了基,崔兰愔几回明着往云来酒楼请客,做了皇后也不避讳,第一个元宵日就同皇帝坐画舫游了吴杨河。


    有皇后开先河,女子们往吴杨河畔逛的多了,正大光明开铺子的也多了。


    这回开的衣裳铺子也是,崔家和姜家都没避着人,应城士宦人家也没谁说闲话。


    因着姜氏出的衣裳样子早就名声在外,之前碍着她是皇后的母亲不敢找上门来,如今她开起来铺子,都很期待锦衣坊开张。


    锦衣坊里的衣裳样式都是姜氏新出的,衣裳的用料都是上好的,本来是被董夫人喊来捧场的,这下却是看入眼了,且是看哪个都舍不得丢开手,才还交好说笑的两个,转眼就为着一件衣裳互不相让起来。


    还是坐在二楼盯着开业的崔兰芝和董湘请了这些人上去,拿出衣裳样册,说可以自己选样式布料定做,这些又论起了谁该先看册子。


    董夫人哭笑不得,“你们好歹收敛些,回头传出去,别给咱们武将人家丢脸。”


    那些里就有接道:“嗐,咱湘姐儿都嫁了皇后娘娘舅家,谁还能看低咱们。”


    崔兰芝赞同道:“陛下和娘娘那里看武将和文臣是一样的,看如今镇北侯受陛下重用就知了。”


    “还是举人娘子见识高,我们这些粗人就看不出这些事体。”


    崔兰芝悄悄拿出帕子将手上沁出的汗抹了,这些都是洪佶没事时给她说的,洪佶说了,“你是娘娘的姐姐,多少人都盯着你,可能你无心的一句话就能叫人往陛下和娘娘那里联想,如此你往外时说的话最好同陛下和娘娘所想保持一致。”


    崔兰芝记住了,后面就很注意自己对外的言行。


    陈老太后生辰后,别人都在说澹月居里各家公子小姐相看时玩的游戏多么有趣,洪佶却给她说,“陛下该是要对鞑喇用兵,武将要出头了,朝堂上再不会是文臣一家之言,往后想出人头地也不只读书一途。”


    果然被洪佶料准了,十四日下午,姜奭匆匆从宫里回来,就找了她和董湘如此这般交代了。


    将想好的说辞又在心里过了遍,崔兰芝朝董湘看了,示意该她上场了。


    董湘微微点头,上前挽住她的一位远房表姐:“下个月不是你家里婆母生辰么,我这里有宫造的好料子,你用来给老人家做件过寿的衣裳,不比送别的体面好看。”


    宣宁帝南迁后,各处都亏空,皇室的日子也不好过,对下赏赐就越加稀少起来,除了李家常得赏赐,再就是宗室和朝中得用的臣子,别个都很难见到宫造之物。


    而武将里除了孟箴和王兴这等守疆大吏,这两年连匹宫造的料子都没得过。


    如此于武将人家里宫造的料子就稀罕起来,婚嫁或是家里老人寿辰时能得几匹宫造的料子做衣裳,真是少有的体面了。


    那位表姐正为这件事愁着,家里妯娌几个都想在婆婆面前显好,都各自满山寻稀奇好物做寿礼呢,若是有宫造的好料子做衣裳送上去,必定是头一份儿的。


    那位表姐忙拉着董湘就要看料子,不想呼啦一下,那边儿选衣裳样子的也都围过来,“都是一样的亲戚,湘姐儿你可不好厚此薄彼,我们也想要宫造料子。”


    董湘忙道:“不是我不想着你们,主要都是适合老人家穿的料子,就没给你们说。”


    崔兰芝在边上插了一句:“都是娘娘私库里的料子,她现在的年岁不合穿,老太后和太后太妃们每年的份例料子都穿不完,这些料子放库里堆灰就可惜了,娘娘就想着拿来帮着我们走人情也好,这不前儿就拉了些到铺子里。”


    “竟是娘娘私库里的,这可是沾了娘娘凤凰气的,那就更不能错过了。”


    “伯夫人于衣裳样子上最有巧思,老沉颜色的料子到她手里该也能出好看样式,选了料子单独订做就是。”


    于是都跟着去侧间选料子,没多会儿,摆出来的料子就被买空了。


    就这还没买够,围着崔兰芝和董湘问还有没有。


    崔兰芝和董湘都是一样的话,“娘娘私库可不是咱们装嫁妆的库房那样没几间,整个凤仪宫后排都是,这不得一点点清么。”


    就有脑筋转得快的问,“那有没有娘娘用不上的物件,若是也能往外出些就好了。”


    同崔兰芝还不敢放肆,就有两个过来磨董湘,“好湘姐儿,你同举人娘子一起找娘娘问一声呗,我嫁女儿还少两抬充门面的嫁妆,若是有娘娘私库里出来的,不拘是什么,她婆家都要高看一眼。”


    董湘就为难地看了眼崔兰芝,“芝姐儿?”


    崔兰芝思量了下,对众人道:“你们都是我表嫂的亲戚,遇上需要的我们理当帮忙,那我就去找娘娘问一声,只我想着东西有限,咱们还是别往外多声张吧,不然给谁不给谁的,我和表嫂也为难。”


    众人连声称是,董湘招呼了知秋引着这些人下订制的册子,楼下又来了第二波客人。


    ***


    潜邸商课提举司里,刘黑皮喊了方岱过来。


    出了莲生的事后,方家和九通行另七家都是后怕不已,对崔兰愔更是感恩戴德。


    商户命贱,这事儿无论落在哪个权贵手里,九通行都不会全身而退,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九通行整个都会被抹去。


    九通行上下很明白,若没有崔兰愔,皇帝绝不会就这样轻轻放下。


    经了这一回事,另八家都开始以方家为首,更是让方父给方岱带话,以后九通行在外的事都由方岱做主。


    人是他买来送给崔兰愔的,他不但没被怪罪,商课提举司仍是由他出入,外头诸多商家都知他在商课提举司有不一般的面子,遇事都找他往商课提举司牵线,皇后是何其大度,方岱打心底感佩折服。


    他心里早想定了,只要皇后用得上他,他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会儿进得门来,他上前见礼,“刘大人有何事吩咐?”


    刘黑皮请他坐了,“是有事,娘娘想备些粮草,又不想传得四处都知道,你这里……”


    方岱想都没想就道:“只要娘娘信得过,交给我就是,我认识不少粮商,价钱上也好说,九通行的船队往来的时候,于沿途停靠时就给粮装了,外人很难察觉得到。”


    刘黑皮点头,又紧盯着他道:“购粮后,娘娘还想用你们九通行的船队往北地运粮。”


    说着话,他拿出一沓银票推到方岱面前,“这是购粮的银子,你先拿去用,后续我再给你。”


    扫了眼最上面的一张是五千两的银票,下头都是一样大小的,这样的一沓差不多就是三十万两,这还只是先期的,方岱眼皮跳了几下,后背开始冒汗。


    可想到崔兰愔于他是再造之恩,他还是问都没问就应了,“回头我就让船队往北地走一趟货,这样后面运粮也不会打人眼。”


    方岱又将那沓银票推回去,“先不用给我银子,九通行下半年的商税还没交,正好四月就要交上来,就不费事来回倒了,我先拿那些买粮,待不够了再来拿银子。”


    “少东家果然是仗义人,娘娘没看错了。”刘黑皮朝他拱手道,“少东家放心,这事儿是帝后一起定下的,是于千秋社稷有功的大事。”


    听得皇帝也知情,方岱轻吁了口气,才他都决定了,就是皇后谋划什么,他也是要跟随的。


    他反应很快,随即激动地看向刘黑皮,“是……要打鞑喇?那还有什么说的,再多的事只管交给我。”


    第134章 生财有道皇帝出手


    134章


    刘黑皮朝方岱点了下头,“这事儿只陛下和娘娘亲信的人知晓,时机未到之前,少东家切不可往外漏口风。”


    听得自己已是崔兰愔这边亲信的人,方岱心花怒放,浑上下都是干劲儿。


    “此事绝传不出九通行外半个字。”


    “如此就好。”


    随后刘黑皮指着墙角放的一对儿半人高的福禄双全五彩对瓶,问道:“少东家看这一对儿赏瓶如何?”


    宫造的赏瓶于外头当然是难得的,可这潜邸里宫造之物却是随处可见。


    商课提举司是在原来王府各司所的屋子理事,里头的用物摆见虽看着朴实无华,却也都是内造之物。


    虽进不去潜邸正殿和


    后殿这样关键地方,方岱却信,这样一对儿赏瓶连正殿和后殿的连廊都摆不进去。


    刘黑皮不会无缘无故特特指出来,方岱猜不出其中之意,想到自己也是内部人了,就直接问道:“这对儿赏瓶有什么名目么?”


    刘黑皮没有回他,而是问起别的:“我闻听少东家同不少盐商有交情。”


    “确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也愿意卖我些交情。”方岱回道。


    刘黑皮就道:“这对儿赏瓶是娘娘私库里出来的,少东家看,那些盐商会乐于花银子弄家里装点门面么?”


    方岱眼神一亮,“知道是娘娘私库里出的,那些盐商定会花大笔的银子购入。”


    他这会儿已领会了,“若放出风去,说有法子能求到娘娘私库里的东西,那些盐商最讲攀比,到时怕是都要来求门路,一件该是能卖出天价来。”


    刘黑皮高兴地拍着方岱,“和少东家说话就是省事,我起个头儿你就能说中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娘娘想给私库里不实用的东西都清了换银子,后面需大宗的银子开道,这会儿得多弄些出银子的地方。”


    “我省得,回去安排好买粮和运粮的事,我立即就往扬州去。”


    “那我就不留少东家了。”刘黑皮亲自送方岱出了潜邸。


    ***


    延华殿西阁,崔兰愔仍是坐在大案一边批看奏疏。


    从十四日直接往奏疏上做批复开始,崔兰愔一直等着,等着朝臣们弹劾她,或是同皇帝抗议,再来个跪奉天门、端门啥的。


    她手腕力弱,写出的字也缺力度,显得过于飘逸娟丽了,打眼就能瞧出是女子的字。


    皇帝西阁里宫女都没有,且她的批复边上还有皇帝的补充,她不信朝臣们看不出是她在奏疏上做的批复。


    可今儿已经十六了,朝臣们就跟集体眼盲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对批复的奏疏有所质疑。


    崔兰愔都要怀疑是不是奏疏没发下去,可今早她亲眼看着蒋学士几个将批复好的奏疏下发给了通政司的人。


    她看着自在惬意地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品茶用点心的皇帝,反正天塌了有皇帝顶着,她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那边儿皇帝又盘起腿坐了,半合着眼不知是在打坐儿还是打盹儿。


    他坐的那方罗汉榻是昨儿才抬进西阁的,因着有东阁可以坐息,从没有哪位皇帝往西阁里放罗汉榻,毕竟接见朝臣理事的地方要庄重些。


    她才批了一天奏疏,皇帝就搬了罗汉榻进来,崔兰愔就知道他早惦记了,不过是之前他上午召见诸臣,下午要看奏疏,就摆了罗汉榻也是空置,他才没弄。


    这人真的是能盘着就不会板正坐着。


    皇帝半闭着眼也能察觉屋里的一切动向,在那里笑问:“又腹诽我呢?”


    崔兰愔朝他摆手,“闲着的人就别往干活的人面前招嫌。”


    “我知我碍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帝搁那儿闷笑,“好叫娘娘知晓,明儿咱们就不批了,待内阁三位学士批复了,你跟着检视就好。”


    皇帝登基以来,一直是自己批复奏疏,内阁形同虚置,这也是皇帝撤了内阁,另指了翰林院学士辅政,而朝臣们无从反驳的原因。


    崔兰愔有些理解不来:“让学士们批奏疏,岂不是比原来让阁臣票拟还要放权于下?”


    皇帝却不答:“你再想想?”


    崔兰愔放下手中的笔,脑中将内阁前后的不同比对了,隐约想到了,皇帝让阁臣回归各部司,换翰林学士入阁,这会儿又要用三位学士批复奏折,看似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却是两重天地。


    她试着说道:“别个可能会被臣子钻空子,表叔这里却是行不通。


    朝中上下已知表叔过目不忘,再多的奏疏到表叔这里,不过是扫一眼就全部了然于心,以致前头阁臣们无用武之地,只能在中间传话之用。


    待撤了内阁,启用翰林学士辅政,做的仍是上传下达的活计,这段时候足够他们明了,一切都脱不过表叔的掌控,于表叔这里,他们不过是代传的口笔,所以就算是让他们批复奏疏,必也不敢有狭私之举。”


    “就是这样。”皇帝称许道,又教她,“以后遇事就要这样,来回比对着思量,再没有想不通的。”


    崔兰愔一下又学到很多,眼神里不自觉带了崇拜之色。


    皇帝被取悦到了,继续教她:“之前是要震慑,只能先自己累一阵子。我发那些俸禄可不是为着自己一个人忙活的,上位者只要做到明镜高悬,就无需事必躬亲。


    规矩已经树起来,明儿开始咱们都轻省些,不然一辈子都埋头批奏疏,这皇帝不做也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说的一点没错。


    这半年多,皇帝一直勤勉理政,白日都扎在西阁里,崔兰愔还以为他转性了,只能说,她对皇帝的了解还是不够。


    “那我明儿不用来西阁了?”


    “嗯,明儿我让蒋学士他们批复好折子往东阁给你过目,你看着指正。”


    崔兰愔就知道不是那样简单,先是让她来西阁看奏疏,接着让她往奏疏上做批复,这又让蒋学士他们往东阁请她检视批复的奏疏,这样层层加码,他是嫌朝臣们太安静了么?


    轻轻地推门声传来,看过去,是不语打外面回来。


    崔兰愔问道:“耿大有怎么说?”


    “拿到锦衣坊的那些料子都出了,说是都不够卖,已经有人顺着问还有没有别的宫造之物,大小姐请娘娘找时候将那些笨重的陆续搬过去。”不语回道,“刘大人那里也将事都交代给了方少东家,同娘娘料的一样,方少东家丝毫没有推脱,从潜邸出来后,他找心腹安排了买粮和船队的事,就往扬州去了。”


    “你这就带着耿大有找齐安,让他们看着挑一批东西送,记住了,别一下搬多了。”


    不语笑着点头,“我知道,宋大人说了,物以稀为贵,想卖个好价钱,就不能是人人能买到的。”


    崔兰愔夸道:“你学到了精髓,那就去吧。”


    待不语走了,看似已入定的皇帝睁开眼,往边上弹了一指,“过来坐?”


    崔兰愔过去,皇帝亲昵地将她圈进怀里:“愔愔真是勤俭持家,生财有道。”


    崔兰愔一点不谦虚地点头,“怎也要给表叔多赚些制箭矢的银子出来。”


    “一般的银子可入不得愔愔的眼,我看制甲的银子也赚得出来。”


    “你又知道了?”崔兰愔等于承认了。


    十四日让不语翻皇后私库找送洪佶的东西时,崔兰愔就有了想法。


    她同宋彰和姜奭商量后,不想宋彰更有想法,同她说:“娘娘,何止娘娘私库里那些,这宫里那么些空殿,里面的桌椅摆件拣着不当紧的都可以拿去出了。”


    姜奭也道:“陛下既然要迁都,这边宫里大宗的物件必是搬不走的,留着也是白放着等坏掉,不如多换点银子回来。”


    有胆大的主上,就有敢做的臣子,三人就这么定下了要将宫里闲置的物件卖空的决定。


    皇帝则更狠,朝延华殿、福宁宫、鸾居宫、宣微宫圈了一下,“这些咱们将来还要过来小住,以外的,走之前你都可以清了。”


    这样只武将人家就包不下了,崔兰愔就盯上了钱多得没处花的盐商们。


    盐商们的宅子足够大,多少东西都装得下。


    皇帝展开腿,拉她向后靠坐了,“只看盐商们这回上不上道儿吧。”


    崔兰愔就知道,皇帝后面倒出手来,会整治盐务。


    皇帝又教她道,“记住了,只要咱们手里有银子有武力,就无需顾忌,臣子不得用,换一批就是。”


    第二日,见到蒋学士真抬着奏疏过来请她检视,还一副理该如此的态度,不止崔兰愔想不通,就是宋彰都惊讶不已。


    延华殿出入久了,宋彰和往延华殿来得勤的诸臣都说得上话。


    这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委婉地问向蒋学士:“我瞧着朝堂里这几日没甚事一样,西配殿里都不见人呢。”


    姜奭给蒋学士倒了盏茶,见宋彰和姜奭案上不但有热茶,还有热点心,宋彰面前的碟子里还有咬了半块的点心,东阁里竟是这样不拘束的,蒋学士不由放松了坐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老太后寿辰前两日,陛下就开始口诉意思,让我等执笔代批奏疏,只陛下太过……言简意赅,我等很多都领会不全,就囫囵先写上了,待发到下头,诸臣们怕出岔子,就找来向陛下请示,陛下虽回复了,可……可诸臣们都觉着自己如蠢物一样,这样简单明了的事都要来烦陛下,很是不该……”


    蒋学士是个老实的,编到这会儿已是编不下去了。


    崔兰愔也不用他说了,宋彰和姜奭两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朝臣们不想被皇帝看蠢物一样看着,所以,一旦看到崔兰愔批复得很详细的奏疏,边上还有皇帝亲笔的补充,一应都清楚明了,照着往下走章程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朝臣们自然知道该选哪边儿。


    崔兰愔批奏疏的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朝臣们默认了,连点水花都没有。


    这还没完,蒋学士从最上头拿过两本奏疏,给崔兰愔过目道:“因着没有先例,我和邹学士、沈学士三个商讨了也拿不定,还请娘娘拿个主意。”


    崔兰愔就问:“不是还有申阁老?”


    蒋学士笑得有些勉强:“申阁老才同陛下禀明了,如今我们三位学士既已能批复奏疏,随后陛下还要过目,他的作用就可有可无了,如此,他还是回归本位为好,陛下才许了。”


    如此,内阁算是正式撤了,蒋学士三人也不叫阁臣了,而是辅政学士。


    皇帝随便一出手,就给臣子们拿捏得死死的,宋彰和姜奭佩服得五体投地。


    崔兰愔在心里默数着,皇帝这一箭能带出几雕?


    第135章 长心眼谁都没有多想


    135章


    会试期间,崔兰愔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方岱真的很会,到了扬州他也不知怎样说的,第二日就有盐商来了锦衣坊,说是托了方岱的门路找来的,想求皇后娘娘私库里的物件。


    那盐商拉走一抬描金的鱼跃龙门大立屏后,盐商就不断地找过来。


    没几日,扬州那边就传出来,如今盐商们摆阔不看别的,都看你家里有没有皇后娘娘私库里出的东西。


    听得方岱往回传的话后,宋彰和姜奭给这些盐商定了等。


    凡买足三万两银子的为三等,五万两的为二等,十万两往上的为一等,会有盖内府印的定等文书为凭。


    虽不知这份定等文书有何用,只冲着内府的盖印,就足够盐商们拿出去炫耀了。


    这样一弄,盐商们都赶集一样过来,不拘是什么都要,那些家具摆件都是多少套地往回买。


    这下换武将家的坐不住了,本来还不急的,也都往锦衣坊来求东西,武将人家比不了盐商,所以他们求的是小的摆件和料子这些。


    崔兰愔私库里的都出了,她就找来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问三人私库里有没有不想留的物件,她可以帮着出了换银子。


    逢年过节,或是生辰,宫妃们都会收不少礼,可礼并不都是可心的,这么些年手里都有不少扔了可惜,留了又用不上的物件。


    崔兰愔一说,三人都翻出老些送过来,还都是一样的说法,让换来的银子都留着给她零花。


    崔兰愔却不肯占这个便宜,让齐安对清了账,如数都送到了三人宫里。


    徐太后三人看到银票上的数额,都吓了一跳,想不到那些用不上的物件能换来这样大的一注财。


    徐太后带头,三人就去了福宁宫,拉着陈老太后,说崔兰愔带着她们发了票大的,商量要用这些银子给小鱼备置些东西。


    才听到皇帝给小公主起了“小鱼”这个小名儿,陈老太后开始也觉着不好听,听了崔兰愔的解释,又听她开口闭口“小鱼”地念着,陈老太后也听顺耳了。


    没几日,延华殿、福宁宫、鸾居宫、宣微宫几处,提起小公主也都是“小鱼”地喊着。


    到这会儿,宫里宫外差不多都知道小公主还没出生已有了小名。


    听三人说了来意,陈老太后却不肯,“小鱼的东西有我这个太祖母备着,哪用上你们。”


    这会儿陈老太后护得什么似的,徐太后三个也不好和她抢,只得先留着银子再找机会。


    才几天的功夫,锦衣坊就名气在外,扬州那边都传开了。


    开张那日,董家的亲朋走后,永嘉公主、端王妃、安王妃、敬王妃和同安郡主、古尚书夫人和古莹、申阁老儿媳和孙女等,自觉和崔家能说得上话的差不多都来了。


    这些人倒不是全为来捧场,从往崔家赴宴开始,崔家女眷穿的衣裳就入了这些人的眼,这会儿有了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永嘉公主一个人就订了十几身儿,李宜锦也订了八身儿,剩下最少都是三身儿。


    士宦人家女眷的订制都忙不过来,盐商家的女眷也开始结伴往锦衣坊来,这些更是财大气粗,当日摆出来的宫造料子,那是一匹都剩不下。


    这样一来,锦衣坊的订制衣裳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姜氏在,多少衣裳样式也不愁,缺的是针线上的好手,崔姜两家里做针线的好手都用起来也不够用。


    这阵往外出宫里东西是瞒不住的。


    迁都和往北地用兵的事不能说,崔兰愔早准备放一批宫人,借着这个时机,她开始往外放人,这样就可说换来的银子都用来放赏银了。


    而放出去的宫女里,针线好的就都被锦衣坊招揽过去,人手不足的事就解决了。


    崔兰愔自己都觉出了,她往西阁看奏疏开始,不过短短十来日,她已有了长足的进益。


    很多事摆到眼前,她不但很快能理出头绪,还能走一看三,解决了一件事还能捎带上另一件,然后再布局第三件。


    回到后寝,她同皇帝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同表叔一起就是长心眼长心窍,宋长史这两日时不时就要打量我一眼,该是觉着我心眼长得太快了。”


    “你不喜欢这样?”


    “谁不喜欢长心眼呢。”


    “崔二猛长了心眼,更要所向披靡了。”


    这么些日子足够崔兰愔明白,她问道:“表叔什么时候往北地去?”


    “点进士以后就走。”皇帝张臂搂住她,一手在她腹上抚着,“你这样的时候我不陪你,反要让你担着朝事,怪我么?”


    崔兰愔头埋到他胸口,“我也不知,知道为着千秋社稷该让你走,可这会儿还说着,我就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她从没如此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皇帝就要捧起她的脸看,崔兰愔却更深地埋到他怀里……


    ***


    三场九日的会试下来,就算南地没有北地的倒春寒,可这阵子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微雨,那股潮霉的湿气也够熬人,等放人出来时都是腌菜一样,那个憔悴,那个味儿。


    于一众有气无力的举子中,还能抬头挺胸走出来


    的洪佶显得很是打眼。


    有了上回乡试的经验,这回一家子做足了准备。


    姜氏给备的羊毛毯,崔晟做的肉干和点心,崔兰愔拿来的老参,还有两个月前崔谡教的吐纳凝气之法,让洪佶比别人轻松地扛过了这次会试。


    赶上今日休沐,贡院门前等着接人的不比入场那日来送的少,又是人挨着人,没点子力气根本挤不进去。


    崔谡带着一帮兄弟仍是冲到了最前头,没等洪佶看清,他提的考篮,背的铺盖卷儿就被拿走,跟着人就被崔谡背了起来。


    “我这回好着呢,自己能走,不用背着。”洪佶就要下来。


    姜奭笑着按住他,“你就安心让他背着吧。”他朝边上指了,“这还有两个想背没抢上的呢。”


    洪佶这才看到,崔、姜两家的舅子们外,徐固和徐毅也来了。


    他很是汗颜,“你们这样劳师动众的,我再要考不中,可就对不住了。”


    不想这些大小舅子们却对他信心十足,“大哥(表弟)你必中的。”


    洪佶急忙打断了:“小声些……”


    这些倒是听进去了,却又一致点头:“闷声发大财,我们知道。”


    洪佶抬手抚额,“下回我得给娘子说了,得给你们嘴缝上了再放你们出来。”


    徐固和徐毅一路笑着跟出来,越相处,他们就越喜欢往崔姜两家跑。


    到了崔府,又是长辈们的嘘寒问暖,待沐浴更衣后,崔兰芝已在榻上支了小案,案上一锅熬了两个时辰的鸡粥在冒着香气,洪佶连用了两大碗,放下碗后,直接将被子一裹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他就恢复如常了。


    一般是二十余日后放榜,这回却是比以往都快,四月初五日大早,就见四处都张贴了告示,上面写着会于初六日辰正放榜。


    为了第一个看到榜,好些人家初五晚上就使了仆从守在贡院门口。


    崔谡要出衙,他就将看榜的事交给了耿大有。


    会试后,谭士显就找过来,问洪佶要不要将文章默出来,他找几个往年的考官帮着看一下。


    洪佶婉言谢绝了,说不想先乱了心绪,他等着放榜就好。


    谭士显对他更加另眼相看,叹了声:“于心境上,子循不如你多矣。”才走。


    等真到了要放榜,一家子都坐不住,洪佶也谈定不来了。


    要出衙的人都是一样的话,“不管中不中,都使人来告诉一声。”


    才用了早膳,顾氏就带着董湘和姜羡过来,随后常氏、丁氏、崔兰婷、崔甫几个也都来了,将窗户都打开了,一帮人围坐在姜氏屋里明间等着。


    到辰正时,一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之后就度日如年一样,都觉着过了好久,看向滴漏,才过了不过一刻。


    半个时辰后,忽听得东边门儿传来一阵欢闹声,跟着就是踢踏的跑动声,这些人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往窗外盯着,手上都攥紧了。


    崔戬、姜羡这些都忘了这会儿可以跑出去问,直到望见满脸喜色往里跑的耿大有,崔戬和姜羡这些才醒起,跳起来就往外跑。


    耿大有不等问就大声喊过来:“中了,佶大爷中了,是第六名,随后传捷报的就到了。”


    从送考那日洪佶让喊他“大哥”,回来后崔谡几个就改了口,家里仆从们也不喊“大姑爷”了,都改口称起了“佶大爷”,崔谡和崔戬就成了“谡二爷”和“戬三爷”。


    崔兰芝忘形地抓住洪佶的手,“你中了。”


    想到他这一年来的苦读,中间又经历了洪家人的背弃,若不是他心性豁达坚定,哪会有今日的考中。


    说着话,崔兰芝的眼泪就不住地滴落。


    洪佶回握住她,“没有你和家里,就没有我的今日。”


    边上姜氏和顾氏已经拥在一起,丁氏过去,姜氏又抱住她,三人在那里又哭又笑地叹着,“中了,咱家大哥儿中了。”


    看着有些呆愣的常氏,崔兰婷知道因着那声“大哥儿”,常氏该是又想起了崔昶。


    她也不问,听得芬哥儿睡醒了在哼唧,进起居间从乳娘怀里抱了芬哥出来,笑嗔道:“瞧你们,这样大的喜事怎么能漏了咱们芬哥儿。”


    没多会儿传捷报的也来了,姜氏豪阔地给了五十两的赏。


    那帮人欢天喜地走后,丫鬟婆子仆从们一起来贺,姜氏又发话家里仆从多发一个月的月银,满院子都是谢赏的、恭贺的声音,比过年时都热闹。


    很快宫里崔兰愔也使了不语过来,送了洪佶一对儿如意。


    这会儿谁都没多想,以为崔兰愔只是预祝他殿试如意。


    第136章 殿试皇帝的小账本


    136章


    四月初九,殿试日。


    三百五十三名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于下马桥前列队,等着往谨身殿参加殿试。


    洪佶于队伍中看见谭绍和姚五公子,点头致意后,没再往那边去眼神。


    出乎意料地,于此次会试呼声最高的姚家姚五、姚六两位公子,姚六公子落榜,姚五公子才取了一百零三名。


    按往科的例,这个名次介于二甲和三甲之间,殿试发挥得好还罢,只是不功不过的话,就是三甲同进士之列。


    同进士常被比作如夫人出身,姚家子弟还未有三甲出身,若姚五公子开了先河,姚家的名望又要落一层了。


    从姚四老夫人于崔兰愔生辰宴上倚老卖老,想让崔兰愔接受舒家的庶女入宫伴驾,虽崔兰愔当场撵了人,事后又借着陈老太后的手给姚家羞辱了一番,让姚家开始低头做人。


    崔家和姜家仍是不能释怀,没办法接受这样背后插|刀的亲戚,直接断了来往。


    论起来,洪家同姚家更近一些,洪佶的祖母大谭氏的母亲就出自姚家。


    前阵子谭绍邀他去谭府探讨学问,才坐下没多会儿,姚五姚六就过来,看着是赶巧来的,洪佶却知是谭绍之妻姚七小姐安排的。


    姚家想通过他缓和同崔家和崔兰愔的关系,却是打错了主意。


    虽谭绍不知情,洪佶也没顾着,当场就告辞离开了谭家。


    以往融洽亲厚的表兄弟情就淡了下来,洪佶却没什么可惜的。


    谭绍身为姚家的女婿,做不到同姚家完全割舍,同样,他是崔家大房的女婿,就要时刻以崔家大房的利益为重。


    那边谭绍却很遗憾,曾几何时,崔家大房如他第二个家一样,洪佶和崔谡还有崔戬都是无话不谈的,如今却渐行渐远。


    如今进士功名在即,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喜不尽。


    到了辰时,礼部侍郎引着众贡士们往前行去,待到奉天门前站定,随着鼓乐声大作,奉天门缓缓开启,众人列队进入。


    纵算是来过一回,洪佶还是会被奉天殿的巍峨庄肃而震撼到。


    穿过奉天殿、华盖殿、最后来到谨身殿,于丹陛前先拜见了一众读卷官、受卷官、执事官。


    辰正一刻,皇帝来到了谨身殿,随即一众人等进入谨身殿,叩拜后,申阁老上前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是“论文武之道”。


    殿中已摆好考试用的桌案,宣读完毕,众贡士依次入座,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及答卷的纸张。


    待拿到策题,很多人都有些懵。


    正常策问的题目下,都有一段引经据典的引言,考生一般会从这段引言里推断上意,以此定下文章的基调。


    看着只有一行“论文武之道”的题目,再多一字没有的策题,可不就不会了。


    洪佶从听到题目起,心口就开始怦怦大跳。


    他揣摩到皇帝会重用武将,对鞑喇用兵后,他就想过殿试的策论会不会是关于文治武功的,就着这个思路他做了两篇文章。


    没想到今日的策题真的应了他的猜想,洪佶将他做的那两篇文章默念了一遍,将皇帝登基以来的做法从头至尾捋了一遍后,又做了增减,他很快就理出了文章的大框。


    几回深呼吸,洪佶让自己镇定下来,铺开纸张,他开始下笔。


    丹陛上,皇帝于大座上盘


    腿坐了,合上双眼,不知是在入定还是打瞌睡。


    朝臣们早都习惯,都是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


    因着从策题上推断不出上意,好些贡士们悄悄往丹陛上的皇帝瞄去。


    大郢并没有如前朝那样有圣颜不可窥的说法,当然直视还是不可,眼角悄悄瞄两眼却是使得的。


    对于皇帝爱打坐的事,贡士们大多都打听到了,如今活生生瞧见了,还是忍不住震惊,这样懒散没坐相的皇帝实在和心里描绘的英明神武的明君形象对不上。


    这样找不出前例的皇帝,贡士们就更摸不准他的喜好想法了。


    士宦人家的子弟要好一些,如谭绍、姚五公子等人也开始往草纸上书写起来。


    说是皇帝亲试,一般坐半个一个时辰,皇帝就会离开,再于临交卷时回来。


    这回却不是,皇帝始终盘坐在那里未动。


    到了午间,皇帝在上头不吃不喝,臣子们就是饿得饥肠辘辘也要忍着,而带了吃食的贡士们就更不敢妄动了。


    别人还好,申阁老却有些熬不住。


    他挪步往丹陛下立着的谷丰那儿去了,悄声道:“陛下也不能这样饿着,是不是找娘娘安排下?”


    谷丰往殿内一扫,目光定在狄年那里,“殿试何其重大,不会有人借此弹劾娘娘干政吧?”


    申阁老眼角抽了好几抽,奏疏都批上了,还怕人说干政么?


    却不能直说,申阁斟酌道:“朝臣们都知娘娘是按着陛下吩咐行事。”


    谷丰就笑了:“我听申阁老的安排。”


    申阁老提醒道,“我如今可不是阁老了。”


    谷丰笑嘻嘻摇头,“娘娘也习惯这样喊呢,申阁老就听着吧。”也不听申阁老再说,他转过丹陛往谨身殿后门去了。


    崔兰愔正等着呢。


    早上皇帝没头没尾一句,“让延华殿厨房准备些吃食,不必急着送过去,等谷丰来要再说。”


    知道皇帝是想让她于这科的进士里扬个名儿,崔兰愔自然要上心。


    让延华殿小厨房备了不掉渣顶饱又好吃的点心,谷丰一来,不语就喊了内侍,一起抬着点心热茶往谨身殿去了。


    进了谨身殿,谷丰先往丹陛上禀了,“娘娘见陛下没回去,猜着诸臣和贡士们要跟着挨饿,有些于心不忍,就准备了些易用的吃食,陛下看是?”


    大座上的皇帝半睁开眼,往下看道:“停下用膳罢。”


    申阁老和古尚书一起上前:“臣等谢娘娘体恤。”


    诸臣和贡士们跟着齐声道:“臣等谢娘娘体恤。”


    不语只将吃食交给谷丰,就带着内侍退出了谨身殿。


    申阁老等暗赞皇后的人知轻重,待拿过分到的点心吃了,看着不起眼的点心却是极其好吃,可比云来点心铺子的点心了,茶也香,这都不是充饥了,而是一顿难得的美食。


    申阁老抬颌往狄年那里点了下,对古尚书道:“吃人嘴短,狄年往后怕是不好弹劾皇后了。”


    贡士们见皇帝和诸臣们也是和大家用一样的点心和茶,这是听都未听说过的,这样接地气的皇帝,还有这就拿贡生当自己人的皇后,于这样的朝堂就有了更大的憧憬。


    用了顿好的,心绪平和之下,忽然思路就来了,贡生们接着埋头疾书。


    待到多数的人都写出大半的时候,打坐中的皇帝忽然离座下了丹陛,往下头转了一圈。


    说他是巡视吧,他却连停留都不曾,倒像是于场中散步消食一样。


    本来紧张到提起心的贡士们,见他就那样随走随扫地经过,该是连行字都看不全,真的是白惊慌一下。


    走一圈后,皇帝就离开了谨身殿。


    朝臣们却不敢掉以轻心,知道这一趟下来,皇帝于贡士们哪个做了哪样的文章,又是怎样的笔迹,姓名籍贯等等,无一错漏地都记下了。


    这要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皇帝那里跟着就知道了,一时都打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然,等十一日,申阁老率众读卷官来延华殿,待要读前十二名的试卷时,皇帝先弹了一指,不言上前说道:“陛下都记得哪个是哪个,糊名拆了吧。”


    申阁老等赶忙动手拆了糊名,皇帝抬手,“都呈上来。”


    申阁老将十二份试卷呈上,见皇帝扫一眼即过,顷刻间十二份试卷就已读完时,哪怕早知道皇帝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样亲眼目睹了,还是很心惊。


    皇帝又要来二三甲的名录,扫一眼后,于二甲三甲里点出五人,“这几人的试卷拿来。”


    申阁老等心里一凛,知道头十二名里有皇帝不认可的。


    赶紧将那五人的试卷找出来,皇帝一眼一过,从里面点出两人,“榜眼、探花。”


    他又从先前的十二名里头拿出一卷,“状元。”


    看到点状元的试卷,申阁老等都是眼神骤缩,果然是皇帝,竟是一点都不避嫌。


    洪佶的策论做得是好,不过还有谭绍、姚璟、及另几个都很不错,虽各有侧重,却都是有理有据,很是言之有物。


    按着皇帝平日的行事,这些人都猜到他会点洪佶一甲,洪佶又容貌俊美,最大的可能是探花。


    却不想皇帝根本就不介意世人怎么看,直接点了洪佶的状元。


    再看皇帝点榜眼和探花的那两位,一个是二甲中间的名次,一个是进了三甲的,两人的策论都是赞成文治武功并行的,言之有物是一定的,却是过于平实朴素,文采上略有欠缺,这样的往科都是排不到前面的。


    皇帝却给点了榜眼和探花,这下再是迟钝的都知道了,皇帝重整大都督府只是开始,他要重振军武,开文武并重之道。


    申阁老看了眼谭绍的卷子,几人之前都心许的状元之卷,却落到了二甲,谁能想到皇帝只讲锐意进取,中庸之说在他这里是吃不开的。


    往后科举的侧重会大不同了。


    却见皇帝又拿出姚璟的卷子来,“花里胡哨的,三甲。”


    姚璟的文章虽花团锦簇了些,却是揣摩准了圣意的,怎也不会落到三甲去。


    虽皇帝还是面无表情,申阁老等却都在想,是皇帝还记着姚家冒犯皇后的事呢,还是为着继续敲打姚家?


    一时半会儿的,姚家想回归中枢是难了。


    第137章 西阁怎外面没传出一点动静?


    137章


    四月十二巳时,奉天殿前,文武百官分立于丹樨内两侧,新科进士们也分列于后。


    礼乐奏起,皇帝进入奉天殿升座,叩拜后,留下新科进士在外,文武诸臣入殿。


    鸿胪寺官宣读制诰后,申阁老上前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殿内和丹樨上都有鸿胪寺官员声音洪亮地往外重复传唱,“一甲第一名洪佶!”


    听清念的是自己名字后,洪佶脑里一片空白,他没想到皇帝会点他的状元。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科会试,朝野都看着,得拿出个态度来,所以洪佶就算知道自己的策论能贴合圣意,也没奢望过凭此进入一甲,最大的预期是传胪之位。


    直到由伞盖鼓乐引导,五城兵马司兵卒护送,身披红绫骑在高头骏马上开始游街,洪佶仍是缥缥缈缈神游一样。


    沿途的高呼赞叹声,投掷来的鲜花绣帕都没能让洪佶有真实感,一路行进到大中桥处,听得临街茶楼上一声柔婉呼唤,“芬哥儿快看,打头的是你爹,你爹中状元了呢!”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让洪佶于千万重的呼声里立时就分辨出来,也将他拉到了实地。


    他抬头望去,崔兰芝抱着洪芬向他招手,边上姜氏、顾氏等崔姜两家的女眷都是一脸喜悦地朝他笑着。


    正疑惑怎不见舅子们时,迎面一支红艳欲滴的花枝砸过来,洪佶抬手正要挡开,却听得姜羡含笑的声音,“这可是大姐从姑母花房里专挑出来的,大表哥你可不要辜负了。”


    洪佶赶忙改挡为抓,堪


    堪在花枝掉落前捞到手里,将那枝丽春花别到衣襟上。


    才别好,一枝又一枝的丽春花袭来,跟着是崔甫、崔戬等的笑声,“一枝哪够,都簪上才好看。”


    洪佶笑着一枝一枝接了,听劝地将花枝分成两束簪到帽上。


    “状元比探花郎俊俏。”


    “不知是否婚配呢?”


    “该有等着捉回去成亲的。”


    ……人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燕语莺啼。


    洪佶却充耳不闻,他回眸朝茶楼上挥手,姜羡就带头往上喊话,“大姐,你应一声姐夫啊!”


    崔兰芝还真没怵,她抱着洪芬大方地立在窗边儿,一身海棠红衫裙,看着明艳动人,比洪佶簪的丽春花还娇美。


    人群里又是一阵惋惜,“状元有妻有子了。”


    “状元娘子好美。”


    “咱们去当粗使丫头都不够。”


    有士宦人家的就往外说,“知道状元郎是哪家的女婿么,才那红衣娘子可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姐姐……”


    跟着就有人怀疑道:“那……这是陛下照顾亲戚么?”


    随即就有人反驳,“你可说错了,黄榜旁边就张贴着头十二名的文章,状元郎的文章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听到这里,茶楼上一家子都放了心,得知洪佶点了状元后,最怕就是有人质疑这些。


    第二日赴琼林宴。


    第三日接受朝廷颁赐的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


    第四日再列于奉天殿中,十年寒窗就为这一刻,皇帝要于今日给诸新科进士授官。


    因着都是定例,心里都是有数的。


    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这是从来不变的。


    剩下二甲三甲中考上庶吉士外的,都要先往各部司寺观政,待三个月考核合格后,二甲进士会授给事中、御史、主事、行人这些正七品官。


    三甲进士外放知县、推官这些从七品的官。


    果然,待听到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时,都是知道的内容了,剩下二三甲还要等,就没那么关注了。


    眼神还没转开,就都定在了那里。


    着洪佶随辅政学士西阁观政是什么?还有本科不开庶吉士考是什么?


    又听到二三甲进士皆入各部司寺观政,三月考核后再行授官,若不是不敢殿前失仪,这些人真的要炸锅了。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洪佶,他被点状元时还没觉着如何,这会儿他直接入西阁观政就真的太叫人眼热了,这得是比别人早走多少年呐!


    能入西阁的都是天子近臣,洪佶这样于西阁观政,很快就可平步青云了。


    洪佶站在那里,有点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他是想早点崭露头角,好给崔兰愔增加筹码,却没想到皇帝直接就将他端上了桌。


    和设想的太不一样了,他原先只是想尽量往桌前凑一凑的。


    皇帝离开后,这时原来的申阁老,新上任的吏部尚书上前说,“照例是有三个月的回乡假,只朝堂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有不回的,稍事修整几日即可来吏部销假。”


    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一朝得官后衣锦还乡么,可同科的都开始观政了,这边回乡一趟,读书停三日都要落于人后呢,三个月的时间能做的可多了。


    那边蒋学士已找了洪佶,“我听娘娘说洪修撰要回无锡一趟,来回十日可够?西阁里政务繁忙,还需洪修撰早些回来搭把手。”


    洪佶忙道:“我回无锡四五日就够了,回来我就可往西阁应差。”


    蒋学士欣慰点头,“如此我就等着了。”


    众进士心里又起了波澜,就连洪佶也想不通,虽崔兰愔在东阁理事,可她不是理的商课提举司的事么,怎听蒋学士说的,倒像常能见到崔兰愔一样?


    洪佶这样能出入西阁的都如此,他们更耽误不得了,当即有十数位进士表示暂不回乡了。


    剩下的犹豫不决时,谭绍上前对申尚书道:“下官修整一日就可应差。”


    申尚书抚须笑道:“好极,那谭大人就留在我们吏部吧。”


    姚璟随即也道:“下官后日也能应差。”


    申阁老点头,“那就后日辰正过来吏部,到时部里会统总安排。”


    这下多半的人都稳不住了,纷纷上前表示会于后日到吏部应差。


    洪佶中了状元,又得以入西阁观政,崔家大房又备受瞩目起来。


    这才看出来,崔家这些当差的虽没有把在朝堂里最紧要位置上,却个个站得踏实,面上不显,里子却很实惠。


    比起大起大落的姚家,皇帝是花心思为崔家打算了。


    能接触奏疏的朝臣就更不用说了,能批复奏疏的皇后,已不可归类于后宫妇人,叫皇后如此经营下去,皇帝就是再有新人也很难撼动了。


    这下都借着贺洪佶高中让崔家宴客,只崔家却说洪佶要回无锡,回来后又要马上入西阁观政,得往后找一日休沐才行,并没给一个确准的日期。


    家里中个进士都要大摆几日流水席,洪佶这样中了状元又入西阁观政的,怎么大肆庆贺都不为过,崔家却这样不声不响的,很多人都以为洪佶会委屈。


    却不知正是洪佶决定这样的,更想不到崔家大房如今是洪佶当家,崔晟和崔谡只管外头的差事,于家里事都是甩手掌柜,一应都由洪佶做主。


    崔家两房如今以大房为主,又有崔昘无条件支持,崔冕如今也不似从前了,所以,事实上崔家两房都是洪佶说了算。


    第二日一早,洪大夫人就带这洪旭一家找来,要会同洪佶和崔兰芝一起回无锡。


    等看到跟车的耿大有时,才还指指点点的洪大夫人不由收敛了,拉过洪佶问道:“怎耿大有也去,他被娘娘打发回家了?”


    洪佶轻描淡写道:“耿大有在娘娘跟前得用着呢,是娘娘怕无锡有人轻慢于我,特意让耿大有跟着照应些。”


    堂堂的新科状元,又是皇帝的连襟,除了家里长辈,哪个敢轻慢他?


    洪大夫人隐约觉出不对,她本来想同崔兰芝坐一车的,想想还是往后面找大儿媳坐了。


    ***


    四月二十一日洪佶从无锡回来,二十二日开始往西阁观政。


    算上殿试和授官两日,洪佶统共见过皇帝六回,其中两回是皇帝来崔家,可说比别人更近地接触过皇帝。


    于崔家见的皇帝很是有别于外头的传闻,洪佶以为皇帝私下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他往西阁来时,并没像别个初来的那样紧张。


    皇帝还如在崔家那样亲切,“家事都妥当了?”


    “经族里长辈许可,臣已单分出一支。”洪佶又加了一句,“多亏娘娘让耿大有去了,不然还要耽搁两日。”


    “你们娘娘出手越发干净利落了。”皇帝嘴角带笑,“立言来说他们都喊你大哥了?”


    “是,我当自己是崔家大儿。”


    “甚好,有你掌着,我和你们娘娘都放心。”


    到这里,都是洪佶预估到的。


    然而,待皇帝往后寝用过早膳回来,洪佶就有些不认识了。


    就见皇帝往罗汉榻上一盘,就合眼打起了坐。


    洪佶望着西配殿里还等着陛见的朝臣,小声问蒋学士,“陛下不召见了么?”


    蒋学士拉他到里间,里间是给三位学士隔出来批奏疏的地方,也给洪佶安置了一套椅案。


    这间既有槅扇通往皇帝那间,又有门开向前廊,出入很是方便。


    蒋学士拉他到窗前,“你自己看一会儿就知晓。”


    蒋学士话才落,洪佶就见西配殿里申尚书出来往东阁去了,没一会儿申阁老脚步轻快地出来,像是解决了疑难之事,脸上的褶子都平整了许多。


    他直接就下了前廊,然后就离开了延华殿。


    洪佶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古尚书又从西配殿出来,也是往东阁进了。


    洪佶一脑门子的疑问,六部主官不往西阁陛见,反往东阁见皇后,最重要的是,他们见过皇后就结束延华殿之行,这什么情形?


    蒋学士又招呼他过去,指着一摞批复好的奏疏,“你带着这些往东阁请娘娘检视,娘娘给的指正你都要详细记好了,回来要添上去。”


    洪佶心里的惊骇已无法形容,怎么外面没传出一点动静?


    第138章 对着砸皇帝和皇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138章


    洪佶到了东阁门前才想起古尚书还没走,正要退回去,廊下候着的内侍接过他手里装奏疏的藤箱:“洪修撰可先进去,不妨事的。”引着洪佶进了东阁。


    洪佶已是阻拦不及,六部尚书面前哪有他站的份儿,洪佶屏息静气地站到角落,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古尚书仍是注意到了,笑问:“老蒋倒是会取巧,将活儿派给了你。”


    洪佶当然知道,古尚书这样和蔼是为了哪般,所以他更不想给人落下轻狂的印象,他恭谨道:“我资历尚浅,别的我都帮不上忙。”


    “洪修撰无需拘束。”崔兰愔朝


    古尚书下首的椅子上指了,“坐着等吧。”


    古尚书也忙道:“我还得一会子,洪修撰别急。”


    洪佶不敢多打扰,小心地在最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那边古尚书继续请示道:“娘娘看捐监的监生这里是?”


    崔兰愔直接道:“捐纳来的监生多是不学无术的,带的监学里没了向学之风,长此下去,监学里出来的越发不能用,就此取缔吧。”


    古尚书恭声应是,“娘娘说得很是,臣这就知会严祭酒。”


    崔兰愔又道:“也不能一点机会不留,每年交纳各项税赋到一定数额的,比如年纳商税十万两以上的,可许一监生位,不过入监三月后需考核,考核不过的只能对不住了。另还需查明了没有偷漏税银的行为才可。”


    古尚书反应很快,“这阵子盐商里买宫造之物定了一等的也归在此例吧?”


    崔兰愔在案上弹了一指,“古尚书是明白的。”


    皇后弹指时的神情同皇帝一脉相承,朝臣们见到不由自主就绷紧了,古尚书这会儿也不例外,“臣知道娘娘一心为社稷计,往外卖宫造之物必是大有深意。”


    “嗯。”崔兰愔应了,“待时机到了,你们自然知晓是怎么回子事。”


    “臣晓得。”古尚书站起来,“那臣就退下了?”


    “去罢。”


    洪佶坐这一会儿,心里都不知掀了几重浪,他这里还想着给崔兰愔增加筹码,崔兰愔已经主掌朝事了,不但要检视奏疏,连六部的主官都要按她的主张行事。


    几句话之间,她就取缔了捐纳监生之路,却又留了捐纳或交十万赋税以上许一子入监的口子,就为着这一监生的名额,那些大商户就不会偷漏税银了。


    待古尚书出了东阁,崔兰愔招呼洪佶往前坐了,笑着解释道:“前朝不好论家里的称呼,在这里我得称呼你洪修撰。”


    “理该如此,娘娘只管吩咐臣就是。”洪佶恭身回道。


    崔兰愔摆手,“称呼上如此,行止上却不必拘谨了。”


    不语上前帮着将装奏疏的藤箱抬上大案,洪佶赶忙将里面的奏疏按序摆到案上。


    崔兰愔轻车熟路地拿过看起,通过的就放到一边,需要添减的她就口述给洪佶,由洪佶一条条记了附到奏疏上,等回去再誊抄上去。


    一个时辰下来,拿来的奏疏就检视好了,洪佶重新规整地装到藤箱里,不语喊来内侍帮他抬了回去。


    回去后,洪佶心里仍是不能平静,崔兰愔处理起政务很是得心应手,显然延华殿里这样的情形有一段日子了。


    且她见事理事的角度很多都不是臣子能想到的,所以只能是皇帝教出来的。


    皇帝的做法真是常人理解不来的。


    回去后,洪佶将记下来的都誊抄到奏疏上,给蒋学士看了,蒋学士核对后夸道:“不愧是状元郎,这一会儿就上手了。”


    洪佶还是忍不住问道,“延华殿这样……竟没有话传出去。”


    蒋学士很敢说,“都羞于启齿吧。”


    邹学士插了一嘴,“洪修撰再瞧瞧就知道了。”


    后面洪佶少说话多做事,两天下来,他就看出了七七八八。


    也有臣子觉着皇后决断不来,或是接受不来皇后理政,直接往西阁陛见的。


    洪佶身临其境了一回,就觉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没有皇帝那样的脑子,很难跟上他的思绪,皇帝又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话都接不利落,再对上皇帝看蠢物一样的眼神,没人会想经历第二回。


    所以,往东阁去的朝臣一日比一日多,硬犟着的人日渐稀少。


    然后皇帝也不是完全甩手,皇后检视过的奏疏他最后会过一遍,拣出有疏漏的,他会叫皇后过来,掰开来揉碎了给她细说。


    另外,皇后接见朝臣时,若遇上决断不来的,会让那人往西阁来问皇帝。


    这才是最气人的,直接找来的皇帝是那样不耐烦,皇后发话让找来的,皇帝虽不说多么耐心,却能分明地给出指示,事情很顺畅地就解决了。


    皇帝如此做法之下,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只能先放一边儿,满朝文武竟没一个敢直谏的,就这么由着皇帝想怎样就怎样,传出去实在脸上无光,如此,朝臣们于这事儿都三缄其口,心照不宣地往东阁出入。


    看明白这一切,洪佶不知该怎样恰当形容。


    皇帝是真的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别的皇帝生怕被分了权,这位却手把手教皇后独揽朝政,翻遍史书都找不到这样一位了。


    洪佶用足了心,蒋学士三个也愿意教他,三天下来,西阁里的事他差不多都能上手了。


    这一日,皇帝召几位文武重臣来见,因兵部尚书还是李首辅挂着,兵部来的是左侍郎。


    兵部左侍郎周衡形色匆匆,是最后一个进的西阁。


    拜见后,周衡将手里拿的公文呈上来,“这是兵部才收到的,孟总兵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皇帝弹了下手指,让他直接说。


    周衡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只得说了,“是鞑喇大汗乌木罕找孟总兵传话,说是乌木罕新生了小儿子,很是喜欢宠爱,闻得陛下这里即将有小公主,那……那乌木罕想和陛下结儿女亲家,为此愿许十年不扰大郢边境……”


    啪地一声,皇帝劈手将面前的大案削成两半儿,案上的一应物事尽数散落在地,又是一阵哐当声。


    皇帝犹不解气,反手向后一挥,他身后装满了书册的大柜就轰然塌下来,厚重的书册如砖石一样砸下来,转瞬间西阁里就没了样子。


    好在徐宪身手敏捷,挡着申阁老几个退得及时,都没有被砸到。


    皇帝显然是迁怒了,脸上如山雨欲来,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来,然这笑却让人打心里生寒。


    “怎不说了?我大郢养得好臣子……”他喊来洪佶,“拟旨,撤了孟箴总兵之职,八百里加急发下去。”


    “陛下不可呀,值此用人之际,撤了孟箴山西无人可守啊!”申阁老几个忙上前劝谏,“臣等也气,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陛下先忍耐几日,到时一总儿把气出了。”


    偏有徐宪上前道:“臣可去山西盯一阵。”


    “朕已有计较。”皇帝盯了洪佶:“拟旨。”


    洪佶不敢耽误,且也是气愤异常,立即到边上的小案上草拟旨意。


    皇帝说完,抬脚又给边上的卷缸一脚踹了,偌大的卷缸直接飞上墙,顷刻间分崩离析。


    诸臣子这才知道皇帝是个暴戾脾气,之前的空寂淡然该是他长年入定练出来的。


    虽这会儿他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皇帝的眼神又转向周衡,此刻的皇帝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周衡跟着就瑟瑟抖起来。


    若是皇帝发话杖周衡二十四十的,这都没什么,申阁老实在是怕皇帝一个忍不住给周衡活扯了。


    申阁老没法子,赶紧找了内侍说道:“


    赶紧去请娘娘来。”


    那内侍也知道眼前的场面没人能收拾,急跑着就往东阁去了。


    崔兰愔正和宋彰姜奭说事儿,被内侍闯进来颤着声不清不楚地说,“娘娘快去看看吧,陛下给西阁都砸了,申尚书请您过去劝劝陛下……”


    泰山崩于前皇帝都未必会抬眉,什么事能让他砸了西阁?


    崔兰愔知道不是小事,站起来就往外走,宋彰和姜奭不放心,随后跟了出来。


    西阁外候着的内侍忙帮着开了门,对着一片狼藉的西阁,崔兰愔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落脚。


    皇帝几步移过来,就要给崔兰愔往外推,“没甚事,你回去安坐,等会儿我去找你。”


    皇后一露面,皇帝就正常了,申阁老几个哪能让崔兰愔走,一起朝她行礼,“陛下要撤了孟箴,这事非同小可,望娘娘劝陛下三思。”


    孟箴可是守边大吏,就算皇帝要北上,之前也没有要撤孟箴的打算。


    崔兰愔推开皇帝往里迈,“有事儿说事,砸东西做什么。”她可惜地看着一地碎片,“这都能换多少银子的。”


    皇帝见哄不走她,伸脚往前将挡路的都扫了,扶着她往里走。


    不言和谷丰这才敢动了,找扫把将地面上大概清出来。


    皇帝扶她在大座上坐了,崔兰愔就问:“是为了什么事?”


    皇帝还想哄她,“没甚事……”被崔兰愔举手掩住嘴,她转向申阁老,“申大人说给我吧,不知底细我也无从劝起。”


    申阁老想想也是,这一段皇后处理政务四平八稳的,是个能沉住气的,就道:“是鞑喇大汗乌木罕生了妄心,想让他新生的小儿同娘娘怀的小公主做亲……”


    申阁老话还没落完,就见皇后一把将皇帝推开,在屋里转着,皇帝跟着被她怒斥开,“边儿去。”


    说着话她转到墙角,抬手拿起条案上的花觚就甩出去,一声脆响后,花觚化为一地碎瓷。


    之后她随走随砸,西阁里再没一件好物。


    皇后和皇帝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生起气是要对着砸的,申阁老才明白皇帝为什么拦着皇后进门了。


    第139章 出征在即有这样的国戚是大郢的幸事……


    139章


    崔二猛不是白叫的,这下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好在皇后发脾气时,皇帝没了脾气,要是两个一起,那该是暴风骤雨一样。


    还是申阁老仗着年纪大资格老,劝了两句,“娘娘息怒,小公主娇嫩,别再惊到了。”


    帝后两人却一点不当回事,皇后看着也没能砸的了,才让皇帝扶着回来坐下。


    屋里就皇帝的大座还在,皇后坐着,皇帝就只能站着了。


    帝后两人谁都没觉着有什么,这两口子出格的事一箩筐都装不下了,也不差这点儿,申阁老几个都是视而不见一样。


    尤其是这样的当口,虽两人都收了火,可谁也不敢再给搓出火星子来。


    那边皇帝已恢复平日散漫的语气,低头询问道:“还没醒?”


    “嗯。”崔兰愔有些愁,“才翻了个身儿,又继续睡了。”


    皇帝也没法子,捏着鼻梁道,“随我了,想开些吧。”


    所以,才那样大的动静,小公主只翻了个身就睡了?


    想也是,有这样一对猛人爹娘,一般的动静估计也吓不到小公主。


    皇后冷哼了声,眼神不善地转向周衡,周衡打了个战,头都要埋到衣襟里去了。


    皇后这才转向皇帝,“就走么?”


    皇帝颌首:“五日后。”


    说完,皇帝看向徐宪,“调京畿十六卫,禁军羽林左卫,骁骑左右卫,鹰扬左卫共二十万军,咱们五日后北上。”


    徐宪这阵子一直等着,这下立即振奋起来,中气十足地应道:“臣领命。”随后又问,“回头臣自己往兵部取调兵令和兵符么?”


    皇帝喊了洪佶,“再拟旨,让兵部出具调兵令和兵符,半个时辰内必得交到徐都督手中。”


    洪佶大声应了,拿了才草拟好的撤孟箴的旨意往里间去了。


    徐宪又道:“臣核对过,各地屯田所出已不够支应平日用度,二十万人马的粮草武备要及时跟上才好。”


    “粮草已先一步运到北地,路上会有运粮的船队跟上,徐侯放心就是。”这次是皇后回他,“各项武备商课提举司已准备充足,徐侯可随时找宋提举和姜知事提领,若还有需要也只管提,随后就能给筹备齐全,绝不会误了军机。”


    徐宪惊诧后,朝崔兰愔深揖到底,“臣出征多少回,只这一回没有拖延,没有推诿,于大军出发前粮草已先行运抵,武备也是齐全的,臣代出征的将士谢过娘娘。”


    他抬头时,近边的申阁老等都能瞧见他眼角泛了红意,有经历过二十年前战事的,都不免怆然。


    “徐侯和万千将士为大郢而战,该我谢过才是。”崔兰愔如男子一样作揖回礼,“陛下和我能为你们做得有限,只有尽力保证你们何时何境都无后顾之忧。”


    “陛下和娘娘如此,我等就是拼尽最后一滴血肉也无憾了。”徐宪对着皇帝和崔兰愔又是一拜,“臣侄徐固和臣子徐毅也愿一同出征,还望陛下和娘娘准许。”


    皇帝罕有地正了脸色,问道:“不留一个么?”


    “之前是想留一个,只臣侄和臣子都是互不相让,臣以为筹备粮草武备还需些时日,就没定下来。”徐宪坦诚道,随即笑着摇头,“徐家的男儿生来就是要横刀立马征战沙场的,孟同知都去,他两个就更不会相让了,待我回去说了,两个不定怎么高兴呢。”


    皇帝也不劝,点头道,“如此都先领镇抚之职,禁军还是京畿十六卫你看着就是。”竟是将出征时将领的任用都交给了徐宪。


    徐宪心里的激荡无法形容,彻底为帝后的胸襟和做法折服。


    申阁老这些连插话的机会都未有,大事就已抵定。


    震惊中反应过来,皇帝今日叫他们这些来西阁,该是就要说往北地出兵的事,因着被周衡拿来的八百里加急打断了,才成了这样的局面。


    粮草和武备皇后带着商课提举司都备齐了,没有动用国库一分的银子,这让他们连上桌谈的资格都无。


    两年前的南迁太过狼狈,无异于仓皇逃窜,朝臣里很多都有畏战心理。


    这些年对鞑喇都是防御收缩之势,就连大郢战力的两大门面,甘陕的王效,山西的孟箴都有些疲战,生了同鞑喇谈和休战的想法。


    之前李首辅多有考虑,若不是皇帝登基打断了,这会儿怕不是已派使臣往鞑喇去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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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鞑喇靠天吃饭,岂会放着大郢这么大的肥地不劫掠,所谓的和谈就是割地拿银子换几年的安稳,待那些填不满鞑喇的胃口时,就是鞑喇大军压境时。


    可知道是一回事,却又心存侥幸,鞑喇是马上的族群,想来是打不过江的,有大江之险,


    再不济就放弃北地,划江而治。


    不想帝后暗自就筹备好了,一应商讨都无就定下了发兵北地。


    这会儿有了鞑喇大汗乌木罕为小儿求亲之举,帝后更加师出有名了。


    徐宪要带着子侄全力以赴,皇帝点了崔谡所在的羽林左卫出征,皇后一句反对没有。


    帝后这样势在必得,徐家又是这样悍不畏死,谁没有筋骨脊梁,那点畏战的心理就丢到了一边。


    申阁老当即表态道:“我等虽在后方,也会尽自己一份力。”


    古尚书等纷纷响应,大殿里群情激昂起来。


    皇帝就道:“如此诸位就尽心辅佐皇后,于鞑喇战事大胜时,功劳簿上也有诸位的一笔。”


    这阵子不都是跟着皇后理朝事么,皇帝难得多话,怎么还是多此一说?


    点头称是到一半儿,又都停下来,申阁老惊问:“陛下您要……御驾亲征?”


    皇帝轻描淡写道:“有徐侯领兵,朕只是想巡视北地。”


    古尚书等同申阁老一起劝谏道:“陛下是江山社稷所在,不可立于危地呀!”


    皇帝眼神环顾一周,不屑道:“鞑喇还没那个本事伤到朕。”


    他还是当初同崔兰愔的那句话,“朕虽不能横扫千军万马,于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却是手到擒来。”


    申阁老等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地的坍塌,再听到皇帝如此悍然说法,都没了话说。


    下午,皇帝就发了告民书,往各处城门及出入的要道都张贴了。


    告民书是洪佶拟的,没有华丽辞藻,用的最朴实易懂的语句,只要学完千字文的都看得懂。


    上头历数鞑喇累累罪行,北地不平,大郢难安,镇北侯徐宪即日会带兵北上,驱除外患,天子守国门,皇帝会随军北上巡视北地……


    这张告万民书,犹如湖水里炸起的惊雷,在应城及京畿州府翻起涛天巨浪。


    应城及京畿各府里不少两年前随宣宁帝南迁的,当初被鞑喇兵临燕城的记忆犹在,那样丧家之犬的滋味常于午夜梦回时出现,是刻在骨子里的耻辱。


    如今皇帝要往北地督战,那些南迁来的北地人都是涕泪交加,直呼圣主明君。


    南地再富庶繁华,却都是舍不下故土。


    而前阵子于陈老太后寿辰上玩的那场游戏也显了效果。


    知道崔谡也要随羽林左卫出征,好多武勋人家的子弟纷纷往大都督府请命,想要随军出征。


    皇帝本就要重振武勋,家中独子不收外,只要弓马上有些底子的,都收了列入羽林左卫,由崔谡统领了训练。


    徐宪见了,留了徐固跟在身边,将徐毅也分派到崔谡帐下。


    从商课提举司领取了武备后,徐宪才知皇后说得太保守了,这哪是齐备,是丰足才对。


    原来商课提举司收上来的商税,和皇后之前出手宫造之物换来的银子,都用在了这里。


    很快应城里都知晓了,到处都在称颂帝后,被称为英主的高宗都没有这样高的民望。


    待姜奭来交第二批武备,交接后,姜奭双手呈给徐宪一把长刀,“徐侯试试这把刀。”


    这和给骑兵新配的长刀是一样的,刀身黑黢黢的瞧着平平无奇的。


    徐宪还想这样的刀配给骑兵,是不是哪里疏漏了。


    他提起刀朝着案角挥下,他都没怎发力,随着咔地一声,案角整齐地被斩落。


    是从未见过的锋锐无匹,徐宪才知自己看走眼了,跟着提刀出来,挥出一片刀花,所过之处碗口大的树枝都是齐刷刷落地。


    徐宪豪气顿生,有此良兵利器,还不杀鞑喇一个片甲不留!


    他当即将自己的腰刀换了,问向姜奭,“这是工部弄出来的?工部里竟藏着这样的能人?”


    这会儿无需再瞒,姜奭回道:“是我姑父琢磨出来的,徐侯拿的这把就是我姑父亲手制的,他说宝刀赠英雄,希望此刀助徐侯立不世战功。”


    徐宪肃然起敬,他没想到看着文气好脾气,随时准备下厨挥铲的崔晟竟有这样深藏不露的本事。


    “崔兄大才,我定不会辜负他的心意。”


    姜奭又道,“我姑父这会儿还在琢磨制射程更远的良弓,因着正到了关键时候,一下也走不开,若不是这样,他是想亲手将此刀交给徐侯的。”


    徐宪心潮澎湃,若是有射程更远的良弓,那得给鞑喇直接送到外祖家了。


    皇帝于朝会上特意点名嘉勉了崔晟,朝臣们和崔家人才知崔晟闷头做了这样的大事。


    若是此战大胜,崔晟绝对是大功一件。


    崔家一门,有崔晟默默研制军械,又有崔谡随军出征,还有洪佶于西阁埋头做事,于名利无争,谁还能说崔家是靠皇后换来门第显达的。


    徐宪要第一个站出来驳斥回去,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崔家这样实干为国的国戚,是大郢的幸事。”


    第140章 离别在即错了也不怕,我都给你兜着……


    140章


    三日之内,东水关码头广船一直排到出江口,看着船桅上高挂的九通行的大旗,竟是九通行下多数的船队都集结在此了。


    很明显,二十万大军北上是要由九通行的船队运送。


    想到之前皇后悄没声息地就将粮草运到了北地,这会儿都明白了,是她使了九通行的船队运过去的。


    有知道根底的就说,“怪道广州那边都说九通行出海的船都停了,都寻思九通行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放着大把的银子都不赚了,原来是为了这一朝。”


    所以,这一把九通行差不多是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


    不少商家私底下说九通行犯了憨,“多少前例,皇家眼里商户连奴仆都不如,你就是将家资都奉上,怕是连个哼声都换不来。


    刮完你的财送你全家流放的事就有几桩了。”


    扬州的盐商们也都在说,“够不着的就别奢求,如我们似的买些宫造之物,既有了体面,又给皇后捧了场,十万两银子买一个监生位守住财,安生做个富家翁才得长久。”


    这些人的话才落,转头皇后就给了方岱一个商课提举司下转运使的七品虚衔儿,发话往后官面上广州至燕城的海运差事都由九通行承担。


    另又许了九通行的九大东家每家一监生位。


    这下可了不得,九通行再往哪里走都不会遇上官面的为难,方家有了官身,后代就可改换门庭了。


    大郢是不准商户捐官捐监生的,不然扬州的盐商就不会为了一个监生位,这又开始抢着往锦衣坊买宫造之物。


    九通行一年交的商税不过三十几万两,皇后却给了九个监生位。


    方岱的七品虚职和承揽的海运差事就更金贵了,九通行这一把赚大了。


    九通行不计成本地为皇后效力,皇后非但不白使唤人,还将九通行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记下,反手就是更大的回报。


    有这样什么事都自己做在前头的帝后,应该可以多些预期。


    这下盐商们坐不住了,纷纷跑来应城,找到商课提举司,表示他们也想为出征大军尽些绵薄之力。


    这次是宋彰出面接待的,说目前的武备是充足的,暂时不缺什么,让这些先晚不了,等有所需时再说。


    宋彰可是皇后近臣,能当皇后半个家的,一般人轻易见不来,如今却亲自接待了他们,盐商们只觉长了大脸。


    捧了银子来都不收,这在宣宁朝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生怕轮不上他们,盐商们主动留了名录,说但有所需,他们这边会不吝捐银捐物。


    申阁老等见到皇帝是让青麟带人拿着撤孟箴的旨意往山西去的,皇帝身边的四个麟个个都有独到的看家本领,皇帝派青麟先暂代孟箴,那青麟必有能镇住场子的实力,这下都没了话。


    虽皇帝只撤了孟箴的职,并没有降罪之意,身为儿子,孟怀宗还是做不到淡定以对。


    他往西阁来请见,表示想随军出征


    ,该是想用军功换孟箴不被追责。


    “曾为大郢征战之人,只要不是罪无可赦,朕都会宽容一二,不必为你父忧心。”皇帝淡声道。


    这是孟怀宗第一次见皇帝说这么长的话,又是为自家的事,他叩拜在地,“臣谢主隆恩。”


    发自内心地感念恩德时,很多话反说不出口,孟怀宗只道:“臣愿为陛下出生入死,请陛下许我随军。”


    皇帝还是没允,“朕往北地,需得有可靠忠心之人留守应城,你和董承是朕特意留下的,皇后这里不容有失。”


    去年九月宫变之后,禁军十二卫的指挥使里,皇帝最信重的就是董承。


    皇后又和小董氏交好,后面又撮合了小董氏嫁给姜奭,董家算是入了帝后的眼。


    孟怀宗没想到皇帝并没有因孟箴而对他另眼相看,竟将他和董承一样看。


    这样的君主,他可以为之肝脑涂地。


    “臣谨遵圣命,臣在,应城不失,皇后平安。”


    虽提前布局了,临出发时还是有各样的事,皇帝和崔兰愔都是不得闲。


    皇帝也没时候在罗汉榻上打坐了,早上来西阁,就是分批地接见各路朝臣。


    因着后面要崔兰愔监国理政,那边陛见过皇帝,多数朝臣又得往东阁来同她汇总衔接。


    延华殿里忙成一团,直到月华初上,夫妻俩才得以回后寝。


    才一进门,皇帝就蹬了鞋歪靠到罗汉榻上,跟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


    这几日皇帝说的话,他以往一年都说不来这么些,这是被烦大了。


    崔兰愔坐过去,给他蹙拢的眉间抚平,“话说多了?这会儿你就一句话也别说了,待用了膳就打坐静心吧。”


    “我缓缓就好。”皇帝恹恹道,顺势靠到她怀里,头贴着她隆起的腹部,“回家不说话,我多亏呢。”


    崔兰愔好笑,“好似你在外头说话和回家说的话不是用的一张嘴一样。”


    皇帝待要说,被她点住嘴,“不是要缓缓?你别说。”


    却被皇帝含住手指一下一下啃咬起来,刺刺痒痒的一路麻酥到心尖上,崔兰愔有些受不住,赶紧扒开他的脸将手指抽回。


    皇帝也不纠缠,大手覆盖到她的肚子上来回轻抚着。


    崔兰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到时候,你这么早哄她睡做什么?”


    皇帝真的是能人所不能,连胎里的孩子都哄得来。


    从引着孩子随他手势动作,到这么抚着哄孩子睡,他在行得很。


    从四月起,小鱼有些不分黑白时候,白天睡得只偶尔翻个身,待到她和皇帝就寝时,却清醒了,开始活动起手脚。


    起先崔兰愔没当回事,以为过两日就好了,皇帝要对着她肚子说一说,她也没让。


    然而一连三日都是如此,不但她睡不好,皇帝也陪着睡不得。


    看她熬不住了,皇帝哪会容着,对着她肚子沉声说了两句,然后用手在她腹上这样来回抚着,没多会儿就让小鱼继续睡了。


    然后早上用膳后,午间歇起来,还有晚膳后,皇帝都会引着小鱼动起来,待到就寝前又这样来回抚着给哄睡,小鱼就很少黑白不分了。


    这会儿还没到就寝时,正该引着小鱼动时,皇帝却要哄睡,崔兰愔就知皇帝别有所图。


    果然,皇帝摸着小鱼睡过去,人就坐起来,给崔兰愔抱到膝上坐了,低头压过来,将那一抹嫣红含吮住。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遗忘的刺痛感再现,崔兰愔才意识到皇帝用了多大的力,仿佛又回到当初因着没学到家,横冲直撞没有章法的时候。


    皇帝还在那里上下其手,崔兰愔扯了他的手出来,“你这么大的力,孩子都能觉出来。”


    “她懒着呢,睡着了就没个醒。”皇帝嘴上虽是这样,却还是收了动作,只是箍着她,意犹未尽地在她嘴上来回啄吻着。


    他有些委屈地诉道:“才学出点门道,她一来,我就没饱过,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的。”说着话,他伸指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点,“破皮儿了,你瞧吧,我都荒疏了。”


    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等我回来更不行了,你不会嫌我吧?”


    曹院判推算着她是六月底至七月初的产期,进了四月开始,曹院判就提醒两人要禁房事。


    从那会儿开始,皇帝三两日就要这样念叨,说多了崔兰愔就要给他推远了不许靠近。


    这会儿崔兰愔却没有如以往那样推开他,而是柔顺地偎在他怀里,“我这会儿都没了样子,待到要生的时候怕是更难看,我不想你看到。”


    才还眼带幽怨的皇帝,忽然就眉开眼笑起来,“是舍不得我了?都肯同我说这样话了。”


    崔兰愔嘟嘴在他下巴上咬了个牙印子,“是呀,表叔不喜欢么。”


    “怎会不喜欢。”皇帝将脸凑到她嘴边,“都给你咬,多咬几个印子,够我做一阵子念想了。”


    “好叫朝臣们都盯着你脸看么,这下北地都知道我是悍妇了。”


    “你都是崔二猛了,还在乎这个?”


    你依我侬的,心尖都是软的,崔兰愔不自觉就问了,“表叔,我听说有北地的豪绅会给军中将帅送美人呢?”


    皇帝笑得格外潋滟,眉眼都是春意,“醋了?担心我受了人家的美人?”


    崔兰愔不吱声,只拿汪着水的眸子睇着他。


    皇帝最受不住她这样看过来,又低头含吮了好一会儿,才贴着她的唇将话喂到了她嘴里,“小傻子,就怕你这样想,到时我跳进河里都洗不清,有立言跟着,你放心就是。”


    崔兰愔才知道,皇帝点了崔谡一起,还有这层想法在。


    皇帝平复了喘息,将她挪到身侧搂着,叹道:“还是这样坐吧。”


    离别在即,崔兰愔只想对他好点儿,许道:“等生了,我都随表叔。”


    皇帝眸间生辉,握住她的手,“我可都要记到账本上的,再不能反悔的。”


    他那账本上记得什么都有,崔兰愔都没眼看,这会儿就想等皇帝走了,要不就将那账本子撕没了?


    皇帝一眼就看出来,“别想了,我是要随身带着的。”


    这要哪天一个不防掉出来,她哪还能见人了。


    “你不许带!”


    皇帝忙拉着她说起正事,“我走了,白叔他们会驻到延华殿,无论什么困境,你和孩子、老太后那里、你家里那边,他们都会护住了,如此做什么你都无需顾忌,你就依着你的心意来,错了也不怕,我都给你兜着。”


    “我听表叔的。”崔兰愔点头,她又指着西边儿道,“李家会有所行动么?”


    随即她五指按下,“那我也无惧,就掰个手腕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