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今非昔比了都是找的皇后?
111章
“娘娘问的我还真知道一些”赤麟笑道,“程毓这人很有意思,于治家上很是张驰有道,程圭又是包画舫又是出入妓馆程毓都由着,却又给程圭划了道,说人不能什么好都要,程圭既选了肆意玩乐,以后婚事上不如意就别抱屈。
还真是父子,程圭也是有趣的,从那以后就传出来
爱干净的毛病,什么恭房不能同人一起用,吃酒必得先给自己的菜另盛出一份儿,同桌的有妓子,坐到他边上可以,却是不能挨到他一指,如是种种,他竟给自己放浪的名声掰回来了。”
不语于听新鲜事上最有瘾,有阵子没听赤麟来说这些,这会儿就巴望着赤麟多留会儿,他过来给赤麟倒了盏茶,“说了这老些,喝口茶润润,娘娘这会儿也无事,不急。”
“晾好的?”赤麟也不同他客气,得不语点头,他端起来一口饮了。
赤麟又继续道:“程家有家训,子弟成婚前不许有通房,程圭房里很干净。前程嘛,他如今在国子监里读书,不过他读书不行,前阵子陛下让监生和举人通过考试补缺,程圭也报了名,得看月底他考不考得出了。”
“这你都知道,得封你做应城万事通了。”崔兰愔由衷地夸道。
程圭比想的要好,崔兰愔思量着,却听有数人的脚步声到了门外,接着是白麟带笑的声音,“我们想找娘娘讨盏茶喝。”
没等内侍来禀,不语跳起来去开了门,白麟、青麟、玄麟跟着进来。
赤麟笑问,“你们怎来了?”
“倒被你抢了先。”白麟点着他道,“在潜邸那会儿,可是我第一个往宜安殿走动的。”
赤麟得意地坐正了身板儿,“你们都不行,一个比一个言语无趣,娘娘还是愿意听我说话儿。”他又转头,“是吧不语?”
不语笑着摆手,“我可不参与你们的官司。”
崔兰愔请三人坐了,内侍们重新上了热茶热点心,三人拣自己喜欢的点心吃着。
青麟嘴里的还没咽下,又拿起块点心看着,“一样的点心,我怎么觉着在娘娘这里更好吃些?”
“对着那些苦瓜瓤子脸,什么也不带好吃的。”却是很少说话的玄麟。
白麟乐不可支地朝他竖起拇指,“关键时还是你的话赶趟儿。”
赤麟同玄麟说了安王想撮合程圭和崔兰婷的事,“正好娘娘问程家的事,我已说了些,你再补下漏。”
玄麟忙问道:“娘娘尽管问,我回不上来的,使人现去查,下午就有了。”
崔兰就继续问了:“程家女眷相处可和睦,程家待安王如何,是一切都和安王共进退么?”
赤麟先回道:“程夫人并不会给儿媳立规矩,程圭的两位嫂子也都是明理少事的。”
四个麟彼此间很有默契,见他不说了,玄麟接着道:“程毓是个分得很清的,程家虽和安王走动频繁,于朝事上他却很少同安王商讨。”
安王一直以来都是关起门过日子,程家看着也不似有野望的,程家女眷也好相处,很适合崔兰婷这样心思单纯的,崔兰愔觉着这门婚事可以考虑。
她对艾叶道,“你待会儿跟耿大有一起回去,才听的这些同我娘和大姐详细说了,让她们找婷姐儿问意思吧。”
这边说笑着喝茶用点心,好不惬意,西配殿里等着陛见的朝臣们惊异过后却是羡慕。
这几日陛下也不知怎了,话更少了不说,回事的时候稍有对不上的,再不会给你二次机会,直接换下一个。
前日山东布政使上的一道奏疏,因着冗长空洞被皇帝扔了出来,随即下旨宣山东布政使进京述职。
地方官员都是三年述职一回,正常该是于今年年底才到日子。
不用想,山东布政使这一来就回不去了,能不免职就是万幸了。
都不用皇帝指出来,后面哪个上奏疏都不敢卖弄了,能两句说清的绝不多半句。
奏疏轻减了,皇帝脸上也没见和缓,为了不碍着皇帝的眼,这些人也都沉着脸不敢有笑。
几日下来,延华殿西边儿就如陷在凄风苦雨里一样,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没有对比还好,这会儿对比着东阁的和乐,真的是两重天地。
没多会儿,几位阁老从西阁出来,古尚书三两步出了西阁,追上申阁老,低声询问道:“陛下还那样儿?还望阁老给我出个主意,不是我想逆了陛下的意,这事儿真不能那样办。”
申阁老往东阁瞥了一眼,“现成有能说通陛下的,你来找我?”
古尚书顺着看过去,诧异道,“阁老是说找皇后?可后宫不得干政……”
“同陛下一殿于东阁理事,掌着一司收商税,你管这叫什么?”’申阁老反问他,随即又意味深长道,“那四麟是同陛下论师兄弟的,除了陛下,宫里宫外谁的眼色也不必看,如今却是作何呢?”
古尚书拍了下脑门子,给申阁老作揖道,“受教了,我这就去。”
目送着申阁老出了延华殿,古尚书折向东阁,拾阶而上,恭敬地立于东阁门前,“臣有事请见皇后,还请通禀。”
西配殿里和还未走的姚阁老、郑阁老几个都惊呆了,古尚书这是要干嘛?
进了东阁,见到四麟坐在那里吃着点心陪皇后说话,一点不似在皇帝那里森然难以接近,古尚书压下纳罕,上前见了礼。
崔兰愔先没请他坐下,“古大人有何事?”她不觉着朝臣们有能找上她的事。
赤麟笑着接道,“不会也是顺着茶香点心香过来的吧?”
他这一说,因着古尚书进来打断的轻松气氛就恢复了。
四麟在皇后这里竟如自己家一样,古尚书眼神闪了下,忙摆着手,“我却是有事来求娘娘的。”
记起姚家求皇帝指婚的事,崔兰请他坐了,“是古大人府上女眷……”
“不是臣的私事。”古尚书苦笑道,“是为着娘娘生辰大典的事,陛下发话要在奉天殿里办,到时朝臣和命妇一起给娘娘贺寿,按一家一家的分桌,都于奉天殿里领宴。
因着没有先例,时候又如此仓促,我等还要忙着会试的各样事体,实是……”
前朝还是本朝,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的生辰,都是于自己的殿里受礼,还没有哪一个去过奉天殿受礼的。
有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在前,她这个最小的越到最前面,这也太轻狂了。
二月十六会试,数千举子已至应城,只忙会试的事,礼部都已焦头烂额,皇帝还要给他们增加活计,崔兰愔很能理解古尚书的憔悴。
“朝事不该我过问,只这事关着我,我不该置身事外,我会勉力劝谏陛下的。”
“谢娘娘体谅,待到明岁娘娘生辰,陛下要如何大办,我等定不会推脱。”古尚书作揖谢了,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娘娘何时?”
“午膳的时候我就同陛下说。”崔兰愔痛快道。
进来的时候还觉着有门儿,出了东阁的门后,古尚书又没底儿了。
虽然皇帝由着皇后在外横着走,叫她闯出了崔二猛的名号,可那些到底是小打小闹,商课提举司也是按皇帝的意愿行事,皇后不过是担个名儿,皇帝能容着皇后过问朝事,驳回他的决定么?
回想才皇后娇柔美丽的样子,比自己小女儿大不多少,这个年纪每日最上心的不过好看的衣裳首饰,再就是儿女情长了
上回算不上还了皇后人情,这要是害她在皇帝那里落不好
,古尚书觉着怪对不住的。
午间,皇帝准时回到后殿,见到榻上的方几被挪到西侧,崔兰愔横靠在罗汉榻东侧,他捏鼻子站到榻边,“这是榻也不许我坐了?”
崔兰愔让出来一块儿地方,“溜边儿坐着吧。”
皇帝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怎的了?”
“你又转的什么心眼子?”崔兰愔觉着真没办法给他好脸,“这会儿礼部忙会试的事都打不开点儿,你却于这个当口让他们往奉天殿筹备我过生的事,不就是想让古尚书来找我说情么。”
“你意会了?”皇帝屈了下腿,“能容我盘腿坐下么?”
“那你下午赶紧同古尚书说了,我不想他再找来。”崔兰愔想想又不放心,“你别再这样了,我可不想御史弹劾我后宫干政。”
说完,她又往出让了些,皇帝趁机盘腿坐了。
“我也是想让你放心,我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变,我想我就是保证了你也不会信,不如你将我身边的事都抓在手里,多积些好人缘,这样以后但有变故,也有那么些人站你这头。”
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了,他同她一样,都放不下这段叔侄情分。
崔兰愔眼神柔软下来,皇帝立时就察觉了,放膝盖上的手蹭了过来,伸指在她手上钩了一下,“许我回屋里睡吧?还像上回那样吊一根绳也行。”
他不提还好,崔兰愔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居心何在,要是在延华殿塌了床,你是想让满大郢的人都知道你很行?”
皇帝憋不住笑了,小声咕哝着,“再不许我回屋,我怎么都不行了。”
这就是打蛇随棍上的,脸皮薄的不用几招就要被他拿下了。
好在,她已今非昔比。
崔兰愔抬指在他下巴上挑了一记,嘬了声脆亮的口哨,一副浪荡子的模样,“本宫今儿心情好,就给你次机会,记住了,一个指头都不许动,颤一下你就一直搁外头睡吧。”
“你打哪儿学来的?”皇帝难得高了声。
崔兰愔翩然下了榻,往回飞了一眼,“那日画舫上看来的,还成吧?”
皇帝很想给钱和叫来问,不是让画舫上都约束好行止了的?
皇帝真是能人所不能,中午歇晌时躺床上,确实做到了一个指头都没动。
只不过下床时,他来回拍着腰背,“都僵了。”
一根绳都能睡的人,崔兰愔一点都不信,才不会同情。
临出门时,皇帝回头讨话,“我这次机会算把握住了吧?”
崔兰愔挥手打发他,“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皇帝还要再争取,她一记弹指,皇帝哼了声,“果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能给早前对你弹的指都收回来么?”唉声叹气着出了内寝。
皇帝去西阁没多会儿,礼部就得了话,皇后的生辰庆典按着旧例来,到时在京的五品上的官员都要携夫人和当龄的子女来贺。
据说得了准话后,礼部里古尚书差点喜极而泣。
皇帝又给安王安排了差事,让他先于吏部的郎中位学着。
古尚书从西阁出来还是愁眉不展的,隔了个午间皇帝咋就放过他了?
联想到古尚书往东阁跑的那一趟,他是找皇后说情了?
还有安王的事也是事先毫无征兆,有灵通的打听了,才知安王正给表弟和皇后的堂妹说和呢。
崔兰婷是个痛快的,傍晚艾叶回宫时就带回了她的决定,她请崔兰愔帮着安排和程圭相看,今儿是二十日,离二月初九也没多少日子,正好那天就便了。
这样就算不成,只要程崔两家不往外说,别人也无从得之。
还有姚家的公子小姐相看的人家,惠太妃给平王挑的那几家闺秀,她也都要过下眼。
崔兰愔没想到,做皇后的第一个生辰,她要忙着撮合婚事。
二月初六崔戬,崔禹、崔重要考县试,十六日洪佶要下场会试。
姜氏、崔兰芝、顾氏开的衣裳铺子也定好了二月十六日开张。
三月初六姜奭和董氏要成婚,三月十二又到了陈老太后的寿辰,今年定要隆重办了,怎也要将前些年不足意处给找补回来。
第112章 筹谋这个家没我不行
112章
宋彰才在下马桥下了车,就有往来的官员同他招呼着,“宋提举这阵子瞧着很忙,这都连着几日进来了。”
宋彰笑着一一回着,这几日他感触很深,想不到他如今也成了上得台面的人物。
之前他虽晋了五品,可商课提举司因着是皇后掌着的,他这个提举在一众朝臣眼中根本不入流,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皇后手下的管事一样。
如今却是大不同了,连户部尚书都要往东阁请皇后说情,端王和安王才往皇后那里走动,皇帝跟着就给了两人差事,一般的事上,皇帝都愿意给皇后脸面。
如此,他这个别人眼里皇后的大管事,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宋彰并不会沾沾自喜,他很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来自皇后,皇后的路还长着,他们这些臣下一定不能松懈了。
进了延华殿,他不用像要往西阁觐见的臣子们一样候着,东阁外候着的内侍直接推开门请他进了,“娘娘正等着大人。”
除来刚往延华殿行走那几日,就是崔兰愔说了免礼,宋彰和耿大有仍是坚持行大礼。
直到崔兰愔说,她很怀念潜邸时的日子,希望彼此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两人何尝不是那样想,又恢复到了潜邸时的做法。
崔兰愔这里仍是习惯喊宋彰“长史”。
宋彰作揖见礼后,报给她说:“娘娘,昨儿又入库了一笔商税,这样三个月的汇总了,库里的存银现有一百零五万两。”
按这个算下来,一年该有四百多万两。
崔兰愔就道:“这还只是闻听过商课提举司的大些的商家交上来的,北地和于本州府内行商的怕是听都没听说过,或是听说了觉着用不上咱们就没想理会,该将这些都收上来才好。”
“娘娘高见,今日我来就是想同娘娘问计。”宋彰说道,“如今只凭在应城的商课提举司督管不了那么远,咱们该往各行省驻人设点。”
崔兰愔思索后道,“刘黑……刘兴手里不是有批人么,拣得用的继续用起来,还有千乘教出来的那些账房,两边人搭配了往下派吧。”
“娘娘这法子好,两路的人正可以互相监督着,不然摊子铺大了,难免有见利谋私之举。”宋彰赞同道。
他抬头打量了一眼,又问:“这事儿需问了陛下的意思再办么?”
“无需问,陛下允了我商课提举司的事可自专。”
宋彰精神一振,“娘娘,既这样咱们步子不妨迈得再大些,我观各部司里,甚至下边儿州县里的吏员良莠不齐,很多都是纳银充来的,这样的人把着位置干不得事,倒学了一肚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手段。
不如咱们出钱办个学,就让千乘教些实用的算学,原潜邸那些人里于底下的冗务很是通晓,都可在学里教起来。
待得教出来,就请陛下还如这会儿补缺考试一样考核了,考出来的就往各司部充做吏员,也是为陛下分忧。”
于东水关开茶铺子时,崔兰愔就知道底下吏目看着不起眼,没什么地位,却把着署衙里的关键,很多事都要经他们的手才办得起来。
这些吏目实是承上启下的存在,若各官署衙门里的吏员都是商课提举司教出来的……
崔兰愔看过去,宋彰坦然笑对。
崔兰愔就知道他还是那个宋长史,就算知晓她怀的是公主,仍坚定地站到她这里,一心为她筹谋。
“咱们自己也缺人,眼下是人手不够,只能先往省司派人,待到教出来一批人,咱们接着往州府驻人。”
宋彰立刻领会了,“这样更好些,咱们用得顺手了,没准就有各部署的人过来要人,倒省了咱们自荐。”
崔兰愔也给他漏了底儿,“陛下许我过问他身周事,又让我多积些好人缘,所以,咱们不必遮掩,回去你就可安排起来。”
宋彰信心大增,摊开来说道,“既这样,不好辜负陛下的心意,娘娘就不用过于避忌了。
现成就有一件,娘娘正可着手。”
“哪件?”
“徐太后。”
“徐家?徐太后于宫中事帮了我不少,我原就想着找陛下讨个情,哪怕允了徐太后同徐家人来往起来也好。
长史的意思,让我向陛下进言赦免徐家?”
宋彰点头,“大郢同鞑喇将来必有一大战,山西的孟箴,甘陕的王效说是勇猛善战,到徐宪面前都得低头,那才是令鞑喇人闻风丧胆的大郢一等的战将,若是有他守着,三年前何至于迁都应城,
这会儿陛下可能没倒出空来,待理顺了朝局,该会召回徐宪,娘娘何不先将这人情抓手里。”
“徐家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该知道,当年陈家掌着兵权,压着徐家卖命却堵住徐家子弟升迁的路子,李家说动先帝重用徐家,徐家取代了陈家后,又顾忌徐家做大,引着先帝怀疑徐家有不臣之心,于乌岭之战时不派援军。
然而在那样一万对十万的境地下,徐宪仍杀退了鞑喇兵,守住了乌岭一步未退,军中从此都奉他为大郢战神。
先帝本就多疑,这下更容不得徐宪和徐家了,一年后给徐家安了个拥兵自重,目无天子的罪名流放了徐家。
北地苦寒,没几年镇北侯和长子先后去了,徐宪一人带着两房的子
侄在北地讨生活,一代大郢战神,如今也不知变成何样了。”
“徐宪是徐太后的弟弟?”
“是,镇北侯有两子一女,如今只有姐弟二人了,下一辈儿的不知有几个,徐家流放时,徐宿有一子一女,徐宪还未成婚,十八岁的英伟俊杰,当年应城多少闺秀想嫁的……”宋彰没有说下去。
崔兰愔也叹了声,北地苦寒,哪有好人家往那里去的,想也知道徐宪遇不到良配。
听了徐家和徐宪的事,崔兰愔唏嘘不已,她郑重道:“就是不为还徐太后的人情,我坐在皇后位上,也该为徐家发声。”
宋彰朝她深揖一礼,“娘娘深明大义。”
崔兰愔算了一下,“长史当年很敬慕徐将军的风采吧?说起来你们都是相仿的年纪。”
宋彰眼里带了怅然,“当年那般年纪的哪个会不敬慕呢。”
既然皇帝和她将话都说开了,崔兰愔就觉着有什么都可以和他直说了。
她也真不喜欢迂回来去的行事,“徐家的事儿我晚间就同陛下提。”
她应了陈老太后要去福宁宫用午膳,宋彰走后,她就带着不语去了陈老太后那里。
福宁宫里徐太后和婉太嫔也在,她就知道陈老太后也留了两人用膳。
高姑姑给她报了往御膳房点的菜名,“有娘娘爱吃的素脆卷,龙井虾仁,糖醋鱼块儿,三鲜蒸饺,还要再添些么?”
福宁宫上下都知晓她爱吃的几样菜式,一般她来用膳,都会提前点去膳房点好了,她要还有想吃的,再使人去添了也快。
她于福宁宫就是自己家一样,想吃想用什么都不会客气了。
就道:“都是我这几日想吃的,不用添了。”
没多会儿,内侍去提了菜回来,高姑姑带人摆上,服侍着几人入了座。
于窗边打瞌睡的灰羽忽然飞过来落到崔兰愔肩上,伸头往桌上的菜式一一巡视着。
灰羽这段时候一直如此,福宁宫里都见惯了,陈老太后笑着对徐太后和婉太嫔说道:“这阵子也不知怎了,桌上的菜式必得过了它的眼才行,再这样下去,该没有它不管不操心的。”
灰羽还搁那儿点头:“这个家没我不行。”
陈老太后想到崔兰愔才诊出怀孕,它就往皇帝那儿报信儿的事,不由大笑,“可不就是,这个家没你就得散了。”
崔兰愔拿起个装了切好的胡萝卜丁和菜丁的碟子,这是膳房专为灰羽准备的,边上不语接过去放到炕沿儿,“灰羽,你也请用膳吧?”
灰羽这才飞离了崔兰愔肩头,落在炕头吃起了自己的。
那边也开始举箸用膳,崔兰愔夹了素脆卷吃了,“别说,个人的拿手菜是别个仿不来的,素脆卷还是曹良做的更好吃些。”
高姑姑笑道:“延华殿开了小厨房,曹良好一个失落,都问到了我这里,想我跟你说个情,许他往延华殿小厨房服侍。”
崔兰愔诧异道:“他好好的御膳房掌印不做,往我那没两个人的小厨房不是大材小用了。”
徐太后教她道,“于内侍宫女们来说,能往皇帝身边服侍才是最有出息的。”
说着话,服侍用膳的内侍盛了晾好的肉丝菜羹上来,这是徐太后爱用的,崔兰愔怀孕后就用不下羹汤,陈老太后也不爱用,内侍只给徐太后和婉太嫔上了。
这边徐太后和婉太嫔拿调羹舀了正要往嘴里送,炕沿上埋头吃菜丁的灰羽忽然迅猛地飞过来,左右大力扇着翅膀,将徐太后和婉太嫔手里的调羹扇落了还不算,将羹碗也扫到了地上,碗碎了,羹汤流淌了一地。
闯了祸它也不跑,围着膳桌不停嚷嚷着:“吃不得!吃不得!”
灰羽虽淘气,却从没干过这样任性的事。
它又是这样嚷着,崔兰愔朝灰羽伸出手,“灰羽过来,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灰羽还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落到她手臂上,仍是喋喋不休的:“吃不得,吃不得……”
万物有灵,灰羽更是个中翘楚,灵性得玄乎。
崔兰愔给它梳理着羽毛,“吃了会怎样?”
灰羽毫无征兆地往她手臂上一倒,两只鸟爪还蹬了两蹬,活脱脱鸟噶了的样子。
这下不止崔兰愔,陈老太后、徐太后、婉太嫔都看懂了,要真是有毒的,没有灰羽阻拦,徐太后和婉太嫔脸色变得煞白。
不用陈老太后吩咐,高姑姑喊内侍看住了来送膳的膳房内侍。
崔兰愔吩咐不语,“请曹院判过来。”
午膳是用不下去了,几个人都移到炕上或是炕边的椅子上坐了。
一柱香后,不语带着曹院判过来。
路上曹院判已听不语说了,他还使了不语去延华殿小厨房抓了只活鸡过来。
进来后他忘了见礼,直奔还剩的小半盆肉丝菜羹去了,他检视一翻后,过来回道,“是有毒的,至于毒性有多大,还要试过才知。”
他盛了小半碗羹给带来的鸡喂了,不过半刻钟,那鸡就抽搐着倒了,身上很快就僵硬了。
不必曹院判说,这肉丝菜羹里下的是剧毒。
徐太后到底是将门之女,才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还算镇定,婉太嫔却承受不住,抖成了筛糠,“我从来与人无害,谁要害我?”
第113章 回礼可是开口了
113章
陈老太后惊怒交加,她看着崔兰愔的肚子,“是冲着你来的?”
徐太后想到过往,黯然道,“我那年好生生就落了胎,该也是遭了算计。”
这一会儿,崔兰愔已经理出了头绪,压住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她朝两人摇头,“要毒的是太后,却是想栽赃于老太后或是我。”
高姑姑也冷静下来,点头道:“膳房都知道娘娘最近进不得羹汤,老太后自来就不爱羹汤。”
“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用处。”徐太后摇头苦笑。
婉太嫔揉着胸口,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如此,我就是被拉来充数的么?”
虽两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崔兰愔还是要给她们个交代。
她吩咐不语道:“去请齐公公、乐公公、夏姑姑过来。”
没多会儿齐安、乐平、夏姑姑三人匆匆赶来,路上他们已得不语说了。
宫里现在是三人一起管着,出了这样的事,三人是要担责的。
三人一
起请罪,崔兰愔摆手叫停,“是我疏忽了,你们只是听令行事,论错也是我在第一个。”
乐平紧绷的神情就松懈下来,来的时候他很是惶恐。
徐太后只顶着个太后的空名儿,身后无靠,若不是陈老太后和崔皇后尊重,她的境遇都比不得婉太嫔。
婉太嫔有永嘉公主,永嘉公主又是个脾气冲的,几个有儿子的太妃太嫔都不会惹她,内侍和宫女们自然更不敢怠慢。
早年宫里下药下毒的事多了,哪回又能查出背后的人了?
后来随着端王出生,这些阴谋阳谋才渐渐没了。
乐平很怕这回因着查不出人,又要给永嘉公主个交代,又要给福宁宫摘出来,崔皇后会拿他顶缸,这样做法在宫里再常见不过。
齐安发狠道:“我就去彻查御膳房,宁可错杀,但有丁点可疑的我都不会放了。”
崔兰愔忽然就笑了:“费那个事做什么,我正琢磨着就这么几宫住着人,哪用那么些人伺候,想着放一批人出去呢,你拿了名册去福安宫,请李老太后做个表率,将她宫里的老人都放了吧,告诉说,我和陛下感念她的体谅,要给她单开小厨房,膳房里的一遭儿都给她使唤,希望她吃得香用着甜,富贵绵长。”
包括陈老太后都是目瞪口呆的,齐安说话都不利索了,“都……整个膳房的……都送过去?”
“不就二百来人,福安宫那样大,很住得下。”崔兰愔点头,“你和曹良说,他这么些年操持膳房辛苦了,李老太后又是宽厚不计较的,让他趁着好时候将养些吧。”
齐安眼角抽了又抽,这不就是让曹良可劲儿在福安宫祸祸么?
这一回出事,曹良这个膳房掌印是跑不脱的罪责,能发落到直殿监都是大幸了。
如今皇后放了他一马,曹良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在福安宫翻腾出名堂来。
宫里这么些年,内里是什么情形,就是打杂的内侍宫女都知道。
这件事,就算什么也查不到,也都知道同福安宫和李家脱不出关系。
可这么些年,李家就是有恃无恐,觉着拿不出实证,谁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下可好了,来了个崔兰愔,她连查都不稀得查,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过不下去。
不愧是崔二猛,这手以牙还牙,实在是高明。
陈老太后猛拍着大腿,“好愔姐儿,你都怎么想出来的,我可太痛快了!”
徐太后虽没说话,只看她发亮的眼神,就知道她多乐见。
崔兰愔却觉着还不够,她又对齐安道:“你同李太后讲一下,陛下正是手紧打点不开的时候,宫里的用度也要紧一紧,当然我克扣谁也不敢克扣李老太后,不过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希望她老人家心疼下我,先将她的俸银借我缓缓。
当然那些银子我也不敢用到别处,仍是用在福安宫的吃用上。我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待十年八年我缓过来,指定就还上了。”
齐安咽了下口水,“要是李家往外说娘娘压着福安宫的俸禄不给,于娘娘的名声?”
崔兰愔弹了下手指,“名声不当吃不当喝的,要来没用,表叔早教过我,活得痛快了比什么都强,且这会儿也没人敢附和说我不好,李首辅那样识大体的,最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崔兰愔不但是皇后,还是皇帝唯一的女人,延华殿都分一半儿给她了,哪个想不开了才会说她不好。
李首辅只会暗里发力,这会儿他是不会明面上碍皇帝的眼。
“我竟是到这岁数都没活明白。”陈老太后连声感叹后,又是舒爽大笑,“之前我以为很解气了,没想到还有更解气的,真是越活越有奔头咯!”
徐太后同崔兰愔谢道,“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你要能用上乐平,只管用着,不用急着叫他回去。”
崔兰愔玩笑道,“太后是知道我不想放人,没法子才这样说的吧?”
她这一说笑,又是那样解气法子使出去,徐太后和婉太嫔的好心情就回来了,一起跟着笑着。
齐安出去点人往福安宫去了,崔兰愔就对乐平道:“鸾居宫和福宁宫也都设小厨房,宫里这么些人的饭还要做,膳房也不能就关了,不过要精简些,人数不能过百,都你统总着安排吧。”
皇后居然将这样重要的事单独交给他,乐平神色激动地应了,脚下生风地出了福宁宫。
忙了一通,崔兰愔和皇帝是前后脚回的延华殿后殿。
皇帝打量了她一眼,“出事了?”
“嗯。”崔兰愔应了,瞅着他道:“我想给你讨个情,徐太后娘家人能赦免么?”
皇帝挨着她坐下,懒散着向后一靠,“可是开口了,你再不提,我还要教不言提醒你。”
崔兰愔愣了,“你专等着我说呢?”
“嗯,你不是想还徐太后人情?”
“就没有事能瞒过你。”
“今儿你那边的事我就不知道。”
“那是你不关心后宫的事。”崔兰愔心里忽地一动,“每回我往福宁宫用膳时,灰羽都要落我肩头监视一番才许我用膳,是你教的?”
皇帝收了笑,“午膳检出毒了?”
“是冲着徐太后来的。”她将发现羹汤里有毒的经过大略说了,最后问,“是李首辅察觉到你想用徐宪,要将这条路掐死么?”
经长史提点,崔兰愔思路就清晰了,徐太后在宫里无足轻重,李家用徐太后的死嫁祸她或是陈老太后,真的很犯不着,不过惹人议论两日,她和陈老太后照旧过日子,连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李家最会算账,拿宫里埋的一根好线只换点水花儿,不是李家会做的。
就比如莲生的例子,最少是一箭三雕,方家的钱财、她的皇后位、商家不再交商税、待这些都成了,还可另扶持一个九通行,这才是李家的手笔。
所以,李家给徐皇后下毒,必定要达成很大的目标。
徐皇后没有子女,唯有徐家,而徐宪又是那样无出其右的猛将,答案就很明显了。
李家想用徐皇后的死,让徐宪再无和皇室和解的可能,待鞑喇南下时,皇帝无将可用,孟箴和王效再不配合,李家就可趁势而出掌握大局。
今儿若不是李家想拖她和陈老太后下水,直接往鸾居宫徐太后殿里下毒,徐太后根本就躲不过去。
看出她的后怕,皇帝朝她张手,“给你抱会儿?”
皇帝真是无论什么境地都不会有疏忽之举,这会儿还记得她给划的道儿,只能她主动,皇帝一个指头都不许主动,不然就要睡外间。
她横了一眼:“够谨慎呐!”
先是莲生,再是徐太后,一出接着一出,李家行事太过不择手段,根本不拿人命当回事。
在福宁宫时,那么些人等她镇场子、拿主意,她就不能露怯。
可这会儿在皇帝面前,她却刚猛不下去了,她没有抓住皇帝递来的手,而是展开双臂搂住皇帝的脖颈,头埋到他怀里,“差一点徐太后就没了,我还没还她人情呢……”
眼泪不自觉就往外淌,她只管都蹭到了皇帝的衣襟上。
皇帝感觉到颈间的湿意,将她环紧在怀里,“你想的事不会发生,李家胃口太大,少一样好他们都不会做。”
"所以,你才教灰羽专盯着我?”
“嗯,赤麟会辨毒,他教了几日,你那鸟还算灵性。”
“人家有名字,你别总那鸟那鸟的。”
“灰羽是吧,我叫还不行么。”
“那徐家……”
“我明早就下旨。”
“那个徐宪会心无芥蒂,为你所用么?”
“是徐太后欠你,不是你欠她。”
“哦,为什么皇帝都会忌讳将帅功高盖主呢?若是徐宪……”
“只要他不谋反,我都可容着。”皇帝嗤了声,“谋反也不怕,我虽不能横扫千军万马,于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却是手到擒来……”
皇帝说得虽轻描淡写,可那股霸气却是扑面而来,崔兰愔不觉看迷了,眼神里是掩饰
不来的崇拜。
更紧地偎到他怀里,然后就觉出不对来,“你……说正事儿呢……你管好了……”就要拉开距离。
皇帝按住她,呼吸深重起来,贴着她耳畔诉着:“我哪管得了,它现在归你管着。”
“都多久了,你不想么?”
“业精于勤,荒疏了这么久,你需得检视一番吧?”
“我都由着皇后娘娘,你叫我躺,我绝不坐着,你叫我坐,我绝不站着。”
“你还气我不是,要不你也可以给我绑起来,你不是有鞭子……”
越说越不像,怕他说出更不堪的,崔兰愔一把堵住他的嘴,到底没抵住诱惑,“就一回,你要是……”
话还没落,皇帝就将她打横抱起了,待回过神来时,她已被放到里间床上,皇帝正利落地将帐幔拉起。
衣服一件一件从帐幔里扔出来,散落一地……
艾叶正要进来询问几时用膳,听得声音不对又赶忙退远了。
不语和桑枝就知怎么一回事了,一个跑去小厨房告诉晚不了上灶,一个和艾叶交换了下眼神,这一阵子因着帝后两人没那事儿,两人没少跟着担心。
虽说孕期要分房,可皇帝就崔兰愔一个,若是因着久素沾了别的女子,吃亏的还是皇后。
两人从小跟着崔兰愔,最知道崔兰愔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别看她以前总说嫁人后不管夫君纳妾,可两人知道,崔兰愔是不会食言,却会从此再不与人同房。
那个程圭不与人用一个恭房可能是装出来的,可崔兰愔却是真的,她不但不能和外人用一个恭房,她的衣裳鞋袜统不能同人混穿。
只看她见不得皇帝回屋不换衣裳就知道了,于私密事上,她是接受不了有第三个人的。
第114章 说法皇后是个促狭的
114章
朝臣们发现一夜之间春回大地,皇帝的心情变好了。
虽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还是盘坐在那里,可那股能压得你不敢轻举妄动的威压却散了。
话也恢复到了五个字,应对间有些许小错,皇帝也能容着了。
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一众朝臣们心里直念佛。
都在猜测皇帝的心情是因何变好的。
于此等时候,皇帝提出要赦免徐家,恢复徐家镇北侯的爵位,由徐宪袭爵,并召徐家即日回京时,朝臣们不想破坏眼前难得的好光景,都是目不斜视的,竟无一人反对发声。
下朝后,没多久宫里有话传出来,李老太后为了体恤皇后管宫不易,愿将一年俸银拿出来给皇后支应花销。
皇帝登基以来,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李老太后的敷衍,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的。
这会儿传出这样的话,朝臣们都很精乖,没人肯站出来称颂李老太后的贤良。
待皇帝回后殿用了早膳,再往前殿来时,却是帝后相携而来。
有阵子没见两人一起出来,即便没见两人说话,也能瞧出皇帝的心情着实不错。
两人于廊前分开时,皇后直接走了,皇帝却是望着皇后进了东阁,才回了西阁。
皇帝对这个侄女皇后是真的很上心,已不能用宠爱形容了。
古尚书找皇后说情,皇帝不过回去用个午膳,回来就改了口,放过了古尚书。
还有端王和安王的差事,皇后显然能影响和改变皇帝的决定。
理智到近乎冷漠的皇帝,好似对着皇后才有热气,所以,之前会不会是夫妻吵架了,皇帝拿皇后没法子,只能找朝臣撒气?
皇后没那么大胆吧?
先帝那样绵软性子,淑太妃身后还有李家,也不敢同先帝大小声过。
皇帝的脾气,可说是赵家一众皇帝里最糟最坏的,怎么想也不可能。
只是他那脾气也太难测了,要是知道个因由能防范一二就好了。
没多会儿,西阁里不言出来去了东阁,约莫一刻钟后,不言和皇后身边的不语一起出来,随后不语出了延华殿,看他去的方向,好似往鸾居宫去了。
几位阁老从西阁里陛见出来,姚阁老拦住不言问:“宫里就艰难至此了?怎就要李老太后拿俸银补贴了,传出去实有损陛下颜面……”
不言眼角扫到支着耳朵听的申阁老三人,笑着回道:“长辈儿给小辈儿补贴些花用,搁一般家里不是常有的事么,陈老太后将她体己的一半儿都给我们娘娘陪嫁了,另一半她也发话了,是要给我们小公主做陪嫁的。
先帝私库里有多半都孝敬给了李老太后,如今李老太后不过拿出些俸银给我们娘娘做零花,于她连九牛一毛都不算,不过是打发孩子逗个乐,也不知哪个黑心肝,见不得人家和睦的传出那样的话。
再者那银子也没花到别处,我们娘娘将整个御膳房都派给李老太后开了小厨房。
我们娘娘的意思,赵家的钱财给赵家人花是天经地义,难不成还要给外姓人,往哪里都没这个道理不是?”
姚阁老呵呵笑着:“确是这么个理,倒是我想岔了。”招呼着申阁老几个出了延华殿。
院里经过的,西配殿开了窗户支着耳朵听的,这下都明白了。
皇后这是想让人知道不是皇帝不孝顺李老太后,而是李老太后做得不像样。
陈老太后这个血脉上没牵连的嫡祖母都将全部身家给了皇后母女,李老太后不过补贴些俸银,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一副给了天大恩惠的样子。
这还罢了,李老太后手里财物不知多少,皇后该是防着她做了吃里爬外的事,将那些都给李家,在这里敲打呢。
皇后也是促狭的,就把一整个御膳房弄到福安宫了,这是宁可让福宁宫里胡吃海塞花用了,也不想一分银子流到李家。
***
鸾居宫里,徐太后哭成了泪人,好似要将二十年的苦楚和隐忍一遭儿都哭出来一样。
淑太妃也不劝她,只不停地给她塞着干净帕子。
还是徐太后自己止了,吸着鼻子道:“这事儿我该去谢陛下的,只我实在打怵面对他,是不是请皇后帮着说说?只这样的隆恩,我很怕表达不当。”
淑太妃深有同感,“别说咱们,就朝臣们又有哪个不怵皇帝的,你眼肿成这样也不好出门,等下午好些了,咱们去福宁宫里问问皇后的意思。”
“也不知我现在有几个侄子侄女了,这么些年,松卿怕连累我一封信都不给我捎,这会儿我都不知该怎么准备起来。”徐太后根本平静不下来。
“赦免的旨意加急下去也要不少时候,那边再打点上路,待到应城咋也要两个月,有这么些时候,还有我帮着你,保管都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听淑太妃不急不缓的说着,徐太后慢慢有了些底。
淑太妃就拉着她写起了单子,想着有事情做了,徐太后就不至于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内侍进来禀道,“不语内官来了。”
“快请进来。”徐太后吩咐道。
不语进来给两人见了礼,徐太后让他坐了。
“不敢违了太后的意思”不语笑嘻嘻地贴着椅边儿坐了。
不等徐太后发问,他先自说道:“娘娘使我来告诉太后,徐将军到了北地就娶了妻,如今也是一儿一女了,太后的大侄子和大侄女都已婚嫁,好叫太后放心,我们娘娘已同陛下说好了,到时徐家人会一个不少地回来,娘娘帮着挑的赐宅,一大家子尽够住了。”
心心念念的事就这么知道了,徐太后喜极而泣,“我该怎么谢皇后才好……”
淑太妃旁观者清,扯了徐太后一下,“正事儿都没弄清,你先别急着哭。”
徐太后愣怔着,“什么事儿没弄清?”
淑太妃先不管她,只问向不语,“是皇后同陛下求的赦免徐家?”
徐太后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皇帝那样的性子,怎会平白无故想起赦免徐家。
“陛下是早知晓徐将军在北地的情形。”不语实话道,“陛下还在考虑,听得我们娘娘张口讨请,陛下顺势就应了。”
不语其实有些想不通自家娘娘的做法,陛下摆明了给她做人情,她就将这都好儿都揽到身上,反正陛下也不会说破,让徐太后一心一意只念她的好就是了。
这样都说出来,让徐太后知晓陛下本就在考虑赦免徐家,娘娘不过是帮着问了一声,这点好儿就没多少份量了。
“不对,陛下的想法难测。”淑太妃看向不语,“你们娘娘是不是早惦记着帮太后,叫陛下给看出来了?”
不语惊奇道,“太妃就跟在场瞧见了一样,就是这么一回子事,只我们娘娘不想揽功,非不叫我说出来。”
“我怎这样糊涂。”徐太后捶了自己一下,“皇后就是这样帮了人不吱声的,上回也是她找陛下说情,我们才得迁到鸾居宫,这回又是,我竟是怎么回报都不够了。”
“我这里何尝不是,锦姐儿那里,还有端王那里,哪个不是承她的情。”淑太妃握住徐太后的手,“咱们就慢慢还,咱们还不上,就让家里小辈接着还。”
徐太后重重点头,“等松卿他们来了,我得详细同他说了。”
不语走出鸾居宫好远,还在琢磨,他这会儿隐隐明白了,就是娘娘这样真诚待人,才有那么些人愿意同她走近,有事都站在她这头。
得亏才没有自作主张,不然反是弄巧成拙了。
转过弯,堵住两个凑一起说闲话的,也不知说什么有趣的,连他放重了脚步都没听到。
不语喝了一声,“不干活跑这儿躲懒,哪个监的?”
“回内官,我们是直殿监的,才将这里打扫完,正准备回去
呢。”两人惊慌应道。
“才说的什么?”听着他们干好了活儿,不语没继续追究。
两人对视后,一个大胆凑过来,“我们才说福安宫里的事,昨儿齐公公将福安宫里多半的人都放出去了,如今老人只剩邢公公和孔包两位姑姑,曹公公带了膳房那么些人过去,顺势就安排那些人将空缺补了,可那些人根本不听邢公公调动,福安宫里这会儿都乱成一团了,说是李老太后才提要用个什么,就有曹公公过去念叨上年纪的这不该用,那个该忌讳的……”
不语听得高兴,抓出一把钱塞给两个,“说的不错,拿去买果子吃吧。”
***
没几天,朝臣们就注意到商课提举司有了大动作。
先是往各行省派驻人,每一省设一个商课所,由一个所正带六个吏目负责收取该省下辖各府州县的商税。
接着商课提举司又于潜邸办起了学,教授算学外,一应衙司里涉及到的冗务也都细分了科目教学。
商课提举对外张贴了告示,告知后面商课提举司还会继续往下面州县设商课所,凡从学里学出来,又通过考核的,商课提举司都会录用,第一年二十两银子,第二年起三十两,之后三年一考核,会按照大郢升迁制度来执行。
这就是在招正儿八经的吏员,学着打杂的吏员一年有的还没二十两银子呢!
这样的告示一贴出来,可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应城都轰动了。
只要学出来就能成为商课提举司的吏目,这是平头百姓想也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那些衙司里打杂的吏员也不是谁都能干的,都是有些家底儿的人家纳银充来的。
所以,就算商课提举司于招生有诸般的苛刻要求,往潜邸报名的也是络绎不绝。
报上名的一家子抱在一起欢呼,没报上的也不气馁,打听着商课提举司教出一期后仍会继续招生,都踌躇满志地表示回去学了,下回一定要报上。
姜府里,姜知安下衙回来,一家四口围一起用了晚膳。
用膳后,散坐在明间里说着话,姜奭看了眼父母,鼓起勇气说道,“爹,娘,过几日的补缺考试我不想考了。”
姜知安和顾氏一起喝道:“这回考的都是实务,你姑父都说你必中的,你不考了,董家那边也交代不过去,你这又怎么了?”
姜奭却没退缩:“耿大有说商课提举司那边缺人,宋提举一个人支应着累到不行,他是娘娘最得力的,可不能倒下,我想去帮他分担些。”
“是为着帮娘娘?”姜知安和顾氏又一起缓了脸色,“若是娘娘需要,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只管去就是。”
姜知安又道:“不过这事你得好生和董家说清楚。”
姜奭脸上红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经和她说了,她很支持。”
不用问,这个她是小董氏了,姜知安和顾氏很是欣慰,儿子儿媳遇事有商有量的,以后一定和美。
第115章 嘴馋你怎么来了
115章
姜奭过来商课提举司,真的及时雨一样,不然又是往各行省驻人设点儿,又是在潜邸办学,人手根本打点不开。
对于这个大表哥,崔兰愔只有小时候的记忆,对他的了解,都是通过两家往来的书信。
不似谭绍和洪佶那样才思敏捷,姜奭能考上举人凭的是运气,去年乡试姜知安给他押中了好几题。
磨了那么些年,姜知安已知大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接受了他止步于秀才,考前父子俩说好了,乡试算是最后一考。
没想到姜奭就中了,真的天上掉肉饼一样。
不过父子俩都有数,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二次,到应城后,知道可以考核补缺后,姜知安就给姜奭报了名。
姜奭于学业上很难寸进,却通晓庶物,姜知安做梧州通判时的很多杂务都是姜奭帮他理,能抵一个师爷了。
皇帝又发话,这次考核要以实务为重,崔晟同人打听了一圈,回来说姜奭必中。
如今各部司都缺人,姜奭这样实干的,又是她的表兄,吏部多少都会关照些,至少一个八品是跑不了的。
现成光明的前程,姜奭就放弃了,任何要求也没提,甚至都没和她说,就悄悄找了宋长史,在潜邸里帮起忙来。
姜知安和顾氏一句反对没有,小董氏和董家那里也都没二话。
崔兰愔听长史说了,是又感动又窝心。
她同皇帝说了这事儿,直接道:“亲戚们不求回报地帮我,我却不能当做应该,你看着给我大表哥封一个,九品八品我都不嫌。”
“皇后都会给娘家人讨官了?”皇帝嘴上是这样,可带笑的眉眼却表明他很喜欢崔兰愔这样。
“你就说许不许吧。”
“商课提举司交给你,就是你说了算,想封什么你自己定就是。”皇帝教她道,“提举是正五品,副提举是正七品,自家人不好委屈了,你就先设一个从七品的知事你表兄干着,待商课提举司能比肩部司,下面人要几品,还不是你说了算。”
“还能这样?”崔兰愔微张着嘴,如林中迷路的小鹿,眼神里满是呆萌。
皇帝忍不住探身在上面嘬了一记,“万事皆可变通。”
皇帝给她兜底,崔兰愔就放开了手脚,第二日给姜奭发了任命他为商课提举司知事的公文。
之前皇帝封商课提举司的提举和副提举时就没通过吏部,这回崔兰愔又是有样学样,商课提举司里从上到下的人俸禄都不从户部支应,里面人的任免,吏部也就没理由接手。
二月初五,崔兰愔用了早膳后,告诉皇帝会于宫门关闭前回来,她就带着不语和赤云赤月出了宫。
昨儿她已告之了宋长史,让今儿都不用进宫,下午得空了,她会往潜邸去。
这一趟出来,她一是要给明日下场县试的崔戬、崔禹、崔重壮下声势,二是她实在太馋崔晟做的菜了。
这阵子不知怎么了,她嘴馋得要命,想吃个什么就要立时吃上,不然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皇后就这样当着朝臣们的面儿,于延华殿前院坐了车,不遮不掩地出宫了。
商课提举司的宋彰随时都能进宫,皇后怎么还要出宫?
还是仪仗车驾都不带,只一辆四驾马车就走了,哪有点皇后的样子。
可一对上皇帝静肃的脸,想也知道劝谏也是白劝谏,皇帝只会一句“朕的家事于卿无干”就完了,朝臣们还得继续憋着。
家里也没想到,崔兰愔做了皇后还能说回来就回来。
明儿就要上场,洪佶从昨儿就给崔戬三个放了假,让三个这两日尽量放松心弦。
崔兰愔提前让不语进去,拦了家里人不让迎出去。
坐定后,崔兰愔使知春请了顾氏和姜羨过来,没多会儿,丁氏带着二房的一众小辈也过来,一帮人热闹地在姜氏屋里的明间说话。
崔冕一直没松口让常氏出门,这阵子都是丁氏带着崔兰婷往大房来。
崔兰愔将带来的笔墨纸砚给分发下去,看着人求一都不可得的玉篁笔、松烟墨、雪素纸、云台砚,被她像不要
钱一样人手一份,洪佶都替皇帝心疼。
这样贵重的,二房的崔甫四个都有些不敢拿,尤其崔禹,他将手里的要塞给崔戬,“你帮我保管着吧,我屋里那些都不识货,可不敢给胡乱收着。”说是这样,都听得出来,他是不打算要回来的。
崔戬伸手挡回去,“咱们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重要的物事都是自己管着,你屋里的碰都不敢碰的。”
“禹哥儿。”崔兰愔一本正经地编着话,“这可都是我从陛下西阁里翻来的,都是沾了龙气的。”
洪佶一听,马上道,“回头我就摆书案上。”
崔戬道,“我觉着床头案上也要放,日夜加持着才行。”
洪佶点头,“言之有理,那就都这样摆吧。”
看着崔禹将他那份儿小心地抱紧了,崔兰愔憋住笑,她没想到自己信口说说,这些人就当真了。
皇帝这样眼扫一下就能记住的人,怎么会肯动笔墨?这都是她让钱和从库里翻出来的。
随后女眷们转进起居间逗芬哥儿,会对着人咯咯笑的芬哥儿太稀罕人,崔兰愔怎么看都不够。
她让不语将檀木匣子拿过来,她打开来推到芬哥儿眼前,“这是二姨母送你的,你换着心情戴呀?”
就见里面有金锁、金麒麟、金项圈、平安玉牌、生肖玉挂坠、玉珠串……装得满满当当都是小孩子戴的。
崔兰芝骇笑:“这哪戴得完,你也太惯着他了。”
崔兰愔只管同芬哥儿说:“姨母这是提前讨好咱们芬哥儿,咱们说好了,以后来姨母家要帮着带妹妹呀。”
芬哥儿也不知是听懂了,竟在那里摇摆起了头,嘴里还“噗噗噗”地乱应着。
姜氏笑着抱过他,“你这是应还没应啊?”
崔兰芝空出手,悄悄和崔兰愔说着,“我问相公,小弟有没有希望考上,相公一句不肯透,提到禹哥儿时,他却说禹哥儿必中的,娘娘品着,他是不是不好明说小弟就是陪考的?”
崔兰愔自来就想到了,“小弟满打满算连一年都没学,还是姐夫乡试中了以后才正经用功的,就是神童也没这样短时候就考中的,这回不过是见识下攒攒经验,你这儿怎么还盼上了。”
“也是。”崔兰芝随即也放下了。
崔兰愔又道:“都说了多少回,别娘娘、娘娘的喊,太生分了,我听着真不好受。”
顾氏想想,折中道:“那就家里仍按原来那样称呼,外头还得喊娘娘,关乎皇家的威严,不好随意了。”
顾氏说得在理,崔兰愔笑着应了。
崔兰愔就问:“我爹最近忙么?一般几时回来?”
“好像是陛下交给你爹件差事,他这阵子可忙,早出晚归不说,回来用了膳,还要往书房里鼓捣半宿。”姜氏回道。
崔兰愔吞了下口水,那她就不能吃老爹做的菜了?
崔兰芝眼尖看到了,捂嘴笑道:“你怎么和我怀芬哥儿时一样,也是这个月份,我天天馋得不行,得亏咱爹那会儿不忙,我想吃的他立时就能给我做。”
姜氏这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吃什么都说了,我这就让人先备好菜。”
她又朝外间喊道:“戬哥儿,等用了午膳你就去找你爹,说你二姐想吃他的菜了。”
崔戬默契地在外面接道:“我都不用多说,我爹必得急颠颠儿地往家赶。”
想着既不是一日就能忙完的差事,也不差晚上那一点时候,主要是崔兰愔觉着自己再吃不上那一口,晚上都要睡不着觉,她就没拦着。
崔兰愔给姜氏报了菜名,姜氏又问她午间想吃什么,一帮人商量起菜谱。
说着话就到了巳正,姜氏让厨房开始上灶。
知春才走出去要往厨房吩咐,迎头望见进来的一行人,慌手慌脚地又退回来,往里回道:“陛下和老爷一起回来了。”
进了二月就开始下雨,为了散潮气,白日里都要给窗子开半扇儿。
这会儿顺着窗子都看到了,真的是皇帝伴着崔晟一起进了院子。
一帮人赶忙整理了衣裳要迎出去,见仍是稳坐不动的崔兰愔,姜氏以为她起身不便,过来道:“我扶你起来。”
崔兰愔却反手拉住她,又喊住顾氏和丁氏,“姐姐、姐夫他们迎出去就够了,长辈们安坐着吧,在家里没那么些规矩,宫里我也不迎他。”
“那可是陛下,九五之尊。”姜氏管不动她,甩了她手,同顾氏丁氏相携着,带着一众小辈儿迎出去。
屋里只留崔兰愔和芬哥儿对着,“还是我们芬哥儿最体贴姨母,是不是呢?”引得芬哥儿咯咯笑着。
眼角扫到皇帝进来,崔兰愔问他:“你怎来了?我出来时也不见说。”
“我不是怕你吃不上岳父的菜,晚上睡不着时又看我不顺眼么。”
“你使人叫我爹回的?”
慢一步的崔晟先回道:“陛下亲自去工部接的我。”他到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才工部尚书陪着皇帝进来时,皇帝端着那样一张肃正的脸,同他说“愔姐儿想吃家里的菜”时,崔晟都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出来合适。
他不是怕人知道他常在家下厨做菜,而是想不到皇帝有这样烟火气的一面,实在和朝堂里高高在上,淡漠到让人打心底里生畏的皇帝对不上。
崔兰愔没注意到自家老父的异样,往旁边让了下,“别杵那儿了,坐吧。”
皇帝这才坐了,“我还当你要撵我走呢。”
“我是那样用过就丢的?”
“你不是?”皇帝拿眼瞥她。
崔兰愔一下就想到这两几日晚上的放纵,就觉着皇帝意有所指,她抓起榻几上的手帕甩过去,一声:“赵四郎!”
皇帝马上有眼色地道:“是我小人之心。”
一家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知道皇帝待崔兰愔该不一般,没想到两人是这样相处,崔兰愔直呼皇帝“赵四郎”,皇帝也肯应,姜氏和崔晟都没这样随意过。
崔兰愔赶忙招呼都进来坐了,“我早说了自己家里不用拘礼。”
皇帝也开口道:“都坐吧,到家里我就是女婿。”他看向洪佶,“当我和廉方一样看就是。”
一众人这才落了座,崔晟问道:“陛下和娘娘都想吃什么?”
崔兰愔道:“厨房里都备好菜了,爹一看即知。”
皇帝随后道:“我都随着愔姐儿,她喜欢的我都吃得。”
崔晟也没多想,应着好就去了厨房。
顾氏却很不安,这可是皇帝,眼下正是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皇帝一般不会不计较,以后呢,愔姐儿怎么越活越天真倒退了?
第116章 各怀心思我保证她们不会碍您的眼……
116章
姜氏和顾氏就如何摆桌犯了难。
一般家里亲戚们聚一起用膳,就是男女不分屋,还是要分席而坐的。
崔冕、崔昘、姜知安都不在,只崔晟在,让崔晟带着崔甫等小辈儿陪皇帝一桌用膳,好像有些不合宜。
趁着皇帝和洪佶说话时,姜氏和顾氏悄悄过来问崔兰愔,“娘娘瞧着该如何安排桌次?”
却不想皇帝的耳朵
恁地好使,他转头对崔兰愔说道:“我等你给我说哪道菜好吃。”
都听懂了,皇帝这是要同皇后坐一起。
姜氏求助地看向顾氏,顾氏就道,“那就给陛下和娘娘单设一桌吧。”
崔兰愔却不愿意,好容易回家一躺,她就想和家里人亲亲近近地坐一起用膳,聊聊家里的近况。
这样单坐一桌,那和在宫里有什么区别。
她推了皇帝一下,抱怨道:“下回你可别跟来了。”
皇帝这会儿又听不到了,听洪佶说着无锡那边的事,一点反应也无。
崔兰愔也不管他,想了下对顾氏道:“那就拿几张方案并一起,别分两桌了。”
皇帝又听到了,回手在榻上弹了一记,“不错。”
皇帝都说不错了,顾氏和姜氏赶紧喊崔甫几个动起来,在明间并起了三张方案,足够这些人宽裕着坐开。
摆开桌子,崔晟那边的菜也得了,知春带着人往屋里摆膳。
请皇帝和崔兰愔坐了北首主位,崔晟和姜氏坐了东首,顾氏和丁氏坐了西首,然后崔兰芝、洪佶、崔戬、姜羡挨着姜氏往下依次坐了,二房崔兰婷、崔甫、崔禹、崔冉、崔重几个挨着丁氏往下坐了。
皇帝才和洪佶说那些,已超出他一天说话的量,明儿去西阁,又该弹指加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了。
崔兰愔对他道:“有我顾着,你专心用膳吧。”
皇帝笑问:“你又数我说话了?”
崔兰愔哼了声,“我实在见不得不言苦着张脸。”
皇后在,不言胆子也大了,“要么娘娘给陛下定下一天说话的数儿?”
崔兰愔笑着同皇帝商量道:“其实你省了给女儿念奏折就有了。”
皇帝却不肯,“不能省。”
他也不想多说话,扫了眼同不言站一起的不语,“要不让他们俩轮值吧?”
不言抢着应道:“那明儿我在娘娘身边服侍。”
不语慢了一步,只能求助地看向崔兰愔:“娘娘?”
崔兰愔推了皇帝一下,“不语应付不来那些,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嗯。”皇帝应了,这事儿就算过了。
皇帝和崔兰愔两边的人竟是合着用的,皇帝的话,崔兰愔很随意地就反驳了。
外面传皇后能影响皇帝的决定,崔家人还不信,这会儿才知道实际比传的还甚。
顾氏才还想找机会劝一下崔兰愔的,这会儿决定还是要观望一阵。
待用膳时,见崔兰愔放纵地吃这吃那,虽礼仪上无可指摘,却也用得太多了。
贵女们从小被教着吃饭六七分饱就要收箸,嫁了后更不能在婆家和夫君面前吃多了。
崔兰愔却一点没这个顾忌,用了一碗米还不够,又添了半碗米才放下碗。
还搁那儿叹着:“其实我嘴上还想吃,就是太撑了。”
就是老夫老妻两个都不会这样不顾形象,反正顾氏是做不到在姜知安面前如此不遮掩。
皇帝显然已习惯了,还同她商量,“要么使人来同岳父学几样,待你肚子大了,出宫也不便宜。”
“你当谁都学得会?”崔兰愔指着桑枝,“桑枝于厨艺上颇有天分,却学不来我爹一样的味道。”
皇帝就看向崔晟,“要不岳父偶尔往宫里给她做一顿?”
能时不时见到闺女,崔晟当然愿意,“陛下给指个时候,我随时能过去。”
望着帝后的车驾走了,顾氏同姜氏挽着手往回走,不住感慨着,“我算见识了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打小愔姐儿就不一样,人家看着她是和芝姐儿一样柔顺,咱们自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我在梧州的时候还一直放不下,怕她嫁了装不下去就凋零在人家后院,咱们又没本事给她出头……想想我就成宿地睡不着。
得知她要当皇后那会儿,我一点没欢喜,担心她那性子咋在宫里熬下去,就是看着皇帝那般重视来亲迎,我也安不下心,直到今日,我算是能放一半的心了……”
二月初九日,皇后生辰,难得的晴日。
皇后过生,于奉先殿祭告祖先后,是要到老太后和太后处行礼的。
两日前,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就发话,皇后难得过个生,需得让她尽情自在一日,那日就不必过福宁宫和鸾居宫行礼了。
随后,李老太后也发了话,让皇后也不必往她那儿去。
皇后要求她的生辰一切从简,她还格外体恤,让不必从大早上开始往宫里列队等候。
按着皇帝早上陛见的时辰,礼部于延华殿前汉白玉阶上设宝座,皇帝携皇后坐好,一众朝臣上前给皇后行礼,献上贺表、如意等。
延华殿受礼后,皇后别了皇帝前往凤仪宫,于那里接受命妇及家眷行礼。
这一回姚家四老夫人也来了,她是皇帝的亲舅母,皇后自要礼遇,请她坐到了东首,又请了敬王妃、宜清大长公主、申阁老夫人几个和姚家四老夫人同辈儿的坐一起说话。
皇后让着自己母亲姜氏、舅母顾氏、婶婶丁氏、古尚书、姚家四夫人等年纪相当的坐到了西首。
命妇们前两回就发现了,皇后是个不谦让的,遇到这样时候一点都不掩饰地先顾着自己娘家人。
有些心思多的就想到崔家大房还没得皇帝赐宅,仍同二房挤在一处住着。
皇帝虽封了不少崔家人,可崔家门里最高不过崔谡这个从四品,武将同文臣比不得,从四品的武将不过文臣的从五品。
若不是皇后的舅舅姜知安这个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妆点门面,还真是不够看。
悄悄打量着皇后微隆起的肚子,这一胎又是公主,崔家的富贵能有多久,还真不好说。
这样看,于外戚的管控上,皇帝确实比高宗和先帝高明。
高宗时是陈家,先帝是李家,两家一个比一个权势大,崔家同前两者比太拿不出手。
这么一想,就觉着皇后这样抬举自己娘家也是不想别人看低了,也就释然了。
永嘉公主才不管那些,叫人搬来三张锦凳挨着皇后大座儿放了,拉着崔兰芝、崔兰婷坐过去,“她们都有陪说话的,我们陪皇后说话。”
崔兰愔提前教崔兰婷:“待会儿你就大大方方看,没什么可羞的。”
永嘉公主坏笑起来:“若是瞧不中程圭,你又看中了别个,我试过多少回了,女追男隔成纱,你就放心大胆地行事,必会心想事成。”
崔兰愔怕她再说更出格的,毕竟崔兰婷还没成婚,拿块糖塞永嘉公主嘴里。
说了会儿话就开了宴,这回是一家坐一桌儿,都各自归了位。
永嘉公主就自己,崔兰愔留她同席,永嘉公主却不敢拿大,仍是搬了个锦凳于案侧陪坐了。
古尚书夫人望见了,低声同小女儿叮嘱道:“待会儿你好生看看崔家二房的崔冉和姜家的姜羡。”
她有些遗憾道:“娘娘的小弟哪怕大上一岁,你等一两年也使得。”
古莹是个大胆淘气的,杏眼滴溜转着,逗自己母亲道:“人都盯着崔谡,我和他年龄也合适,你怎么不给我说他,这样我嫁了就能做四品恭人。”
古夫人白她一眼:“娘还不知道你,就喜欢俊俏的书生。若说好看,除了娘娘两个亲弟弟,就是她舅家二表兄姜羡了。
崔冉虽容貌上稍逊,我打听着他性子温厚和缓,正好补你的急性子,姜家才来不久,姜羡的为人秉性我还打听不出来,所以你待会儿自己多留意了。”
应城适龄的公子就这么些,闺中小姐们私下里也没少比较,古莹道,“崔冉不是二房里小二房的?娘你怎么略过了二房的崔甫,二房的世子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将来是崔甫袭爵,嫁了他将来还能做武安伯夫人呢。”
古夫人很不以为然,“你个傻的,可别同那些眼皮子浅的学,崔家二房不过空有个爵位,常氏又是个拎不清的,她连同娘娘的关系都维护不好,二房成不了气候。
反是小二房因着和大房走得近,将来那一房准差不了,崔昘夫妻俩又是随和好说话的,嫁进去日子指定会和睦。
别以为是低嫁了,你信爹娘不会害你,这会儿不抓紧,待到别人都寻思过来,咱们未必能排上。”
古莹抿嘴乐道:“我听娘的。”
上头永嘉公主眼神好,四下环顾后,她给崔兰愔递个眼神,“你瞧姚家那桌,同姚八小姐坐一起那俩,不是姚家小姐吧?”
那俩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如名园牡丹,太惹眼的美人,给这一殿的名门闺秀都比下去了。
崔兰愔收回眼神:“该是姚家另几房的小姐。”
她又同永嘉公主说道,“姚家想让我给姚家的公子小姐指婚事,我哪干得来,陛下就说让今日都自己相看了,到时我下旨就好了。”
永嘉公主还是怀疑,“我还是瞧着不像姚家小姐。”
“是不是也不必管,这点脸面还是要给姚家的。”
永嘉公主这才不说了,陪着崔兰愔专心吃起了席。
待差不多都停了箸
时,姚四老夫人让那两位美人扶着她来到崔兰愔席前。
崔兰愔忙吩咐道:“快给老夫人看座。”内侍忙搬了把椅子过来。
“谢娘娘体恤。”姚四老夫人坐下来,指着身边两个道:“这俩孩子是我娘家侄孙女,娘娘瞧着美吧?”
崔兰愔笑道:“很美,万中也难出一个。”
姚四老夫人很高兴,吩咐道:“还不谢过娘娘抬举。”
“当不起娘娘夸赞。”那俩连行礼的姿态都美不胜收,一霎时,殿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过来。
崔兰愔叫了起,“既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若是常留应城,下回再同你们姚家的表姐妹往宫里玩儿。”
“让她们两个陪着娘娘如何?”姚四老夫人笑看着她,“她们俩最是绵软好性儿,娘娘说东她们绝不敢往西,宫里娘娘也没能做伴儿的,留她们排遣一二也好。”
姚四老夫人怕崔兰愔误会,进一步解释道:“她俩个是庶出,娘娘不必很上心。”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了歉疚:“娘娘的好日子我本不该扫兴,只我这阵子总梦见陛下的母妃,她也不说话,总是哀哀看着我,我就知道她怪我对陛下的事置身事外呢。
过了年陛下已二十七了,他母妃看到他有后才能安心……娘娘放心,待您将来有了亲子,我保证她们不会碍您的眼……”
第117章 抬出去一个没留
117章
大殿里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崔兰愔的反应。
姚阁老夫人和姚五夫人满脸惶急地打席间跑出来,推开两位美人,一左一右扶着姚四老夫人就要回去,“母亲,娘娘的好日子,您这是做什么,不是说给她俩个寻门亲事的么,您……您……”
姚五夫人则朝崔兰愔尽力解释着:“婶婶是一时想岔了,娘娘原宥她一回,这事儿我们实不知道。”
姚四老夫人却坐定了不动,“我还不知道你们,现在都一心做皇帝的应声虫,一点亲戚的本分都不做,我是皇帝的舅母,将来还要往下面见他母妃,别的我不管,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无后。”
“我也不是见不得娘娘好,更没有私心,若是参杂了私心,就不会挑她俩个庶出来,还望娘娘体谅我的一片苦心。”她目光炯炯地看向崔兰愔,“我知娘娘是想有番作为的,正该于这样事上大度些。”
“好一个一片苦心。”永嘉公主讽刺道,她又转向姚四姚五夫人,“我可听说姚家宅门里斗心眼的事不少,来了这样两位美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糊涂呢?”
姚阁老夫人和姚五夫人眼神倒没躲闪,多的却也说不出来,“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唉……”
永嘉公主没理,转头小声同崔兰愔说道:“毕竟是陛下的舅母,你不好说,还是我来吧。我这把算是得罪陛下了,往后我进不得宫来,你有事往我府里捎信,外头的事我都给你顶着。”
永嘉公主话落,崔家和姜家那一席上,顾氏凛然问向姚四老夫人,“有陈老太后、徐太后在,姚老夫人却是有些冒犯了,寻常人家都没舅母出头给外甥纳人的,何况是陛下这里,姚家向以诗礼传家,都说府中的女眷俱是知书达礼的,这会儿看着倒是言过其实了。”
崔兰愔看着一左一右把着顾氏的姜氏和丁氏,还有边上一脸气愤的崔兰芝崔兰婷,就知道家里这些女眷是豁出来要替她挡着的。
有这样愿意顶着压力为她出头的闺中好友,有这样无论何时何境都站在她身后的家人,她岂能怂了?
这可是她的生辰宴上,这回她要忍了,以后谁还会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若是任谁都能到她面前指指点点的,这个皇后不做也罢。
她正要发话,却被人抢了先。
先是董夫人声援起顾氏:“姜夫人说的很是,我们这样粗浅的武将家都知道的道理,啧……这就是倚老卖老么?”
董夫人话刚落,申阁老夫人又接上了:“阿舒,姜夫人说的没错,有老太后和太后在,还轮不上你插手陛下的事,赶紧回席上吧。”
古莹在古夫人胳膊上推了一下,“我正要说呢。”古夫人在她手上拍了,也开了口:“上了年纪还是安心养老吧,儿孙的事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外甥,老夫人这回有些不尊重了。”
看着被这些人臊得满脸通红的姚阁老夫人和姚五夫人,崔兰愔粲然笑开,“多谢诸位夫人啦,看来我人缘还不差。”
再转向姚四老夫人时,她仍是笑着:“我这会儿心情还好,就不同老夫人计较了。”
对着还想解释的姚阁老夫人和姚五夫人,她摆了手,“我知道两位夫人不知,只我这会儿无心招待……”她朝后抬了下手,不语及时递上一盏凉好的茶,崔兰愔端过,仪态雍容地目视着姚家几位。
被皇后当着满朝诰命端茶送客,姚阁老夫人和姚五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姚四老夫人要勃然发作时,两人按住了她,低声警告道:“不想一家子过不下去,母亲就慎言。”
“婶婶要做什么我不敢管,只别给我们一房拖进来。”
姚老夫人这才有些后悔,觉着不该挑今日行事。
原以为年轻媳妇都面嫩,皇后是要作表率的,最怕人说不贤妒忌,又是当着这么些命妇,她怎么都会应了。
只这样就走了,姚家还如何立足仕林,她端坐在椅子上不动,想着找个理由回到席上,再使人找到皇帝面前,总要把丢的颜面找回来。
崔兰愔就对不语道:“找人帮两位夫人一把。”
不语憋的一肚子气,都不用别人,招呼两个内侍过去,直接连椅子带人一起,将姚四老夫人抬出了大殿。
期间姚四老夫人喝道:“你敢……”被他阴狠威胁道,“我是什么都干得出的,老夫人最好别张嘴。”
想到内侍们的阴私狠辣,这已经丢了大丑,再来点别的,姚家就真成了笑柄,那真就是坑了一族。
姚四老夫人只能抬手掩面,就这么被抬了出去。
席间的姚八小姐羞愤欲死,随后也掩面跟了出来。
大殿里的命妇们俱是敛气息声,她们没想到皇后就给姚四老夫人轰出去了。
饶是申阁老夫人、敬王妃、宜清大长公主这些都是一脸愣怔,那毕竟是皇帝的舅母呀!
皇后这一下,不但羞辱了姚四老夫人,还将姚家的脸面都按到了地上,皇帝会容着么?
就连永嘉公主都傻在那里,她怎么都没想到崔兰愔会如此悍猛,好一会儿后,她才惴惴不安地问:“你……陛下不会冷落你吧?要不我就去找老太后想想法子?”
崔兰愔却满不在乎,“不用惊动老太后,做都做了,该是什么我等着就是。”
一直在她座椅后老实立着吃东西的灰羽,忽然张翅飞了出去,崔兰愔知道它要去做什么,却已拦之不及。
今儿算是消停不了了,都安排好了给崔兰婷相看,这下还能继续么?
崔兰愔当然知道皇帝正是要用姚家的时候,很多事上,都是姚阁老和姚家配合皇帝行事的,她这一做法,是给皇帝出难题了。
她倒没以为皇帝会怎么她,不过为了给姚家一个交代,该会对她有些做法的。
果然,没多会儿不言小跑着来了凤仪宫。
殿里四下的低声议论声一霎又停了。
永嘉公主紧张地攥起了手,崔姜两家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只崔兰愔还笑得出来,“是灰羽又去大嘴巴了?”
不言笑着点头,“老远就嚷嚷过去,一殿的人都听见了。”
“嚷什么了?”
“二小姐气到了,撵姚家!”
命妇们轻吸着气,那鹦哥鸟儿传得还真贴切。
崔兰愔莞尔,“所以陛下打发你来问?”
不言笑着摇头,“陛下哪还用我来问,灰羽那两句,足够陛下猜出是怎么一回子事了。”
他这会儿没等崔兰愔再问,“陛下使我来
服侍娘娘,娘娘的好日子,可不能被那点糟心事搅了。”
皇帝没生气?他知道姚四老夫人是怎么被撵出去的么?命妇们彼此交换着眼神。
不言却还有下文:“陛下那边儿也撵了姚家上下的男子。”
崔兰愔这下淡定不来了:“姚阁老也……”
不言点头,“一个没留。”
皇帝都没问缘由,只听灰羽说她被气到撵了姚家女眷,就跟着也撵了姚阁老等一门的姚家男子,崔兰愔心里波澜起伏着,一时想了很多,却又梳理不出什么。
不言又在那里说:“陛下是想过来的……”他眼神往殿里走了一遍,“娘娘知道,陛下从不往有女眷的地方来。”
崔兰愔当然知道,皇帝这会儿特特让不言说出来,是为了当着一众命妇的面给她做脸。
皇帝是最烦这些琐事,可这会儿还是做了,崔兰愔心口微微发烫,她好像低估了自己在皇帝那里的地位。
在皇帝那里,她这个表侄女是重于姚家的,她该更自信一些。
她笑着点头,“陛下那里离不得你,等会儿那边一殿的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的,瞧着也不好看,你就回去吧,同陛下说,我心情好着呢。”
“娘娘说的真准,我来的时候那边殿里已是那样了。”不言憋不住笑道,
“我还想搁这儿跟着娘娘赏歌舞杂耍呢,这下白想了,要不娘娘再考虑下我和不语轮值的事儿?”
不语最怕听这个,赶紧过来推搡他,“你快走吧,轮值的事儿你想都别想。”
不言又给崔兰愔行了礼,这才由着不语推出了凤仪宫。
皇后和姚家,皇帝问都不问就站了皇后。
皇帝根本不往有女人的地方迈脚。
皇帝设宴是禁歌舞的,反是皇后这边歌舞杂耍都有。
帝后两边的人一团和气,不言在皇后面前当自己和不语是一样的,两边儿的人好似还能换着使。
这番对话里的内容太多了,命妇们抓紧记着,生怕漏了哪句,回家学不上话,以致夫君判断有误。
不言走后,永嘉才活过来一样,追着皇后问:“我还从未在宫里赏过歌舞呢,今儿沾了皇后的光,快给我开开眼界。”
皇后笑着招呼道:“才扫了兴,我请诸位共赏歌舞,换换心情。”
她话一落,那边不语拍手,就有候在侧殿等候的伶人鱼贯进来,随着轻快的乐曲奏响,盛装的女伶人翩然起舞……
众命妇眼都不够看了,原来男子们背着她们赏的歌舞是这样的,果然赏心悦目,之前还惦记去相看的闺秀们这会儿都忘了这茬事儿,看得无比投入。
尤其想到前头男子们都在干巴巴陪皇帝坐着,连话都不得说,她们这边却有说有笑地赏歌舞,整个倒过来了,真的是神清气爽。
一曲歌舞一回杂耍,命妇们看得过瘾,看永嘉公主在那里自斟自饮起来,有些大胆的也喊内侍倒了酒,开始三五一群地小酌起来。
直到有内侍进来禀,“娘娘,前头领宴的各家子弟过来了。”
一众命妇才如梦方醒,这是到了要相看的环节了。
皇宫后园太大,又是四通八达的,崔兰愔怕一个看不住闹出点事就不好了,凤仪宫后面也带个小园子,所以,她将相看的地点安排在那儿。
这样也便于各家夫人能及时应对突发的状况。
她抬手止了歌舞,喊了夏姑姑:“那姑姑就领着小姐们往后头去吧。”
小姐们却都有些不情不愿的,古莹更是大胆地望向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还请我们看歌舞就好了。”
崔兰愔和悦地看着她,“这还不简单,等下个月老太后寿辰,让老太后请你们看。”
“皇后娘娘您可太好了,臣女愿您岁岁安澜,年华永驻。”古莹欢呼一声,找了申家小姐一起往外走。
却见一人阔步往殿里进来,因逆着日光,整个人如镶了层金边儿,更显得色若春晓,光彩照人。
那人一身四品武将朝服,气质轩昂,又是那样年轻,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级,大郢朝只这一位,就没见过的闺秀也认了出来,是皇后的弟弟——崔谡。
第118章 是非窝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
118章
崔谡觉着要被四下里聚过来的眼神戳出洞来,他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走到殿中一半的时候,与两位闺秀插肩而过,其中一个杏眼桃腮的同另一位咬着耳朵:“不会崔同知也来相看吧,那就是‘是非窝’,咱们等会儿得绕着走。”
她肆无忌惮地品评别人,是自以为旁人听不到吧?他怎么就成是非窝了?崔谡哼了一声,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她一般见识。
身后古莹却听到了他那声哼,不确定地问申家小姐,“他不会听到了吧?”
申家小姐温婉笑道,“你贴我耳朵说的,隔一步都听不到,何况隔那么远。”
再隔几步他都听得到好吧,当他功夫白练的么,崔谡故意顿了一步。
果然,那个杏眼桃腮的慌神了,“你看他停了一下,他不会告诉娘娘我在背后说他闲话了吧。”
崔谡这才满意了,快走几步去了前头。
崔兰愔诧异问:“你怎来了?”
“陛下说那边儿都是成家立业的,我不好在那儿呆着。”崔谡不情不愿道,“原还有个孟指挥做伴儿,却是前阵子也订了亲。”
那边满朝文武里,可不就他一个没成婚的了。
崔兰愔乐不可支道,“来都来了,那你也往后边儿去吧。”
崔谡抬头看过来,不满地嘀咕道:“我就知道,陛下是想让你瞧我的乐子,哄你高兴呢。”
“哪有的事。”崔兰愔搪塞过去,“陛下是操心你的婚事呢。”
“娘娘信么?”崔谡翻眼看她,“陛下二十六岁才成婚,他怎好催我?领宴的时候,人都说各家子弟相看的事,也没见他有这样想法,偏灰羽过去,他撵人走了,就给我提溜出来。”
边上永嘉公主还站他那一头,一本正经地同他点头道:“立言说的没错,陛下就是让你打前站哄娘娘高兴的,这样晚上回去,他才好……”
崔兰愔拿起酒盏递到永嘉嘴边:“不是要一醉方休么,别停啊!”
永嘉拿过一口饮了,微醺中,她也忘了才说的什么。
偏早上皇帝说“等晚上我再表心意”时的暧昧样子就在眼前闪过,崔兰愔忙晃了下头,摆手叫过不语,“还不快领崔同知往后边儿去。”
不语憋着笑,往前道:“国舅爷,咱们这就去着?”
崔谡跺了下脚,到底同不语往后去了。
姜氏和顾氏就差抬手相贺了,“希望今日这几个都能有着落了。”
崔兰愔又让伶人们接着歌舞起来,她端起盏果子露,邀众命妇共饮:“今儿晚不了,能饮几盏的也别拘束了,我这里浓淡的酒水都备着,若不是有孕,我就陪诸位几盏了。”
她这一发话,再看才饮了几盏的,正一口酒一口菜地赏着歌舞,好恣意的样子,家里男人平日不就是这般模样?
命妇们架不住好奇,又有伶人扭着腰肢滑过来,没酒也要醉了,于是又有不少同内侍要了淡酒加入进来。
见上头皇后是真不介意,都舒展了坐姿,没多会儿就乐在其中了。
宜清大长公主都忍不住道:“来宫里领宴不知道多少回了,数这次最是自在舒坦。”
在宫里起坐都有规矩拘着,年轻的倒罢了,上年纪的入宫很是遭罪,待散席时往外走都艰难,所以每回宫里有宴,都是硬着头皮过来。
若往后都如今日这样安排,就是上年纪的都很愿意过来。
凤仪宫后园里,闺秀和各家公子们多聚在朝云亭里,就是没进亭子的,也都于附近散着。
崔谡瞧见崔甫、崔冉、姜羡三个跟桩子一样杵那儿,专盯着在亭子里和崔兰婷说话的程圭,给程圭盯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更别提说话了。
程圭的事,崔谡也有所耳闻,可不是这样腼腆的。
他眼往四下一扫,就对园里的布局有了数,几步走过去给三个拉走,左转右转着绕到一处假山花树掩映处,往东抬手一指,“搁这儿看着吧。”
崔甫服气了,“这园里你不也是第一回来?”
崔谡折了根细枝叼了,“这还用来?我练功夫时,一个山头只给一刻钟的时候就要摸熟了,这点大的地方,多扫两眼都要罚面壁。”
“果然人前的风光,都是人后的辛苦换来的。”崔冉挨他站了。
姜羡接道:“以后谁再当我面说你是靠皇后娘娘得封的,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崔冉伸手搭在姜羡肩上,“算我一个。”
“这事儿怎能少了我。”崔甫也过来,他很有自知之明,“我虽肩不能提,可我有能给你们助威的好嗓门子。”
崔谡三个闷笑着,“还真少不了你这个。”
崔谡早都不介意外面的说法了,“没有陛下和娘娘,我也学不来这身功夫,外面说的也没错,我就是靠着陛下和娘娘的。”
怕惊动了别人,三人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找了处平整的山石坐了,这里视野良好,透过树杈的间隙,朝云亭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崔甫三人这才想起,“你怎来了?”
“还不是陛下……”崔谡三言两语说了,他将叼着的细枝甩出去:“你们三个去相看吧,三姐和程圭那里我来盯着。”
崔甫摇头:“你不好却了陛下的美意,我留这儿,你们仨去。”
“陛下就那一说,当真我才是憨的。”崔谡浑不当回事,“你们三个老大不小的就别和我比了。”
崔甫和崔冉都是二十,姜羡也十九了,而崔谡才十八。
姜羡和崔谡表兄弟俩只小时候玩过,重聚后,于这样短时候就玩到了一起。
姜羡读书比姜奭有天分,却不是文弱书生,于江湖侠义这些很是向往,如今家里出了崔谡这样一个,他找时候就要同崔谡问些军中或是江湖上的事。
他同崔谡什么都讲得来,这时也不瞒自己对相看的期待,“一窝蜂出去也没个目标,这事儿得讲策略。”
崔谡随手打了个响指,“择定目标,一举拿下,你是懂战术的,那你们于这里看准了再去。”
崔甫和崔冉还有些抹不开脸,姜羡却大方地往朝云亭里望去,嘴里也不闲着,“我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你们呢?”
他这一开头,崔甫和崔冉也没了扭捏,崔冉先道:“我喜欢活泼爱说话的。”
崔甫却很务实:“我想找厉害些的,最好能降住我娘,不然没个过。”
想到常氏,真得是这样,三个人都同情地看着他。
“立言你呢?”姜羡问。
崔谡想都不需想,“好看的。”
哪个男子不爱美人,只娶妻取贤,谁都不会将好美色挂在嘴上。
崔谡却一点不介意说出来,三个人一起拱手,“还得是崔同知,佩服。”
估摸着差不多了,崔谡开始撵人,“再晚了就没你们份了。”
崔甫三人忙别了他,往朝云亭去了。
崔谡抬手又折了根细枝,他这回没叼到嘴里,而是投射出去,将细枝打在块儿人高的山石上,当的一声,细枝竟打出了石子的声响,跟着一声细弱的惊呼声从山石后传来。
崔谡放话道:“听够了没有,还不走?”
一阵窸窸窣窣后,山石后走出一位杏眼桃腮的紫衫美人,崔谡有印象,正是才于殿中经过时,说他是“是非窝”的那位。
古莹怕他误会自己是来邂逅他的,忙撇清道:“我才看见姜……二公子往这儿来了,才……”
听她是对姜羡有意的,要成了,就该是表嫂了,崔谡放缓了脸色,往朝云亭一指:“才不是听见了,他往亭子里去了。”
古莹还以为他会嗤笑自己肖想他表兄呢,见他没有为难,也说了实话,“就是听见了,觉着不合适,我才没出来的。”
听得自家表兄被人嫌弃,崔谡竖眉横脸道,“我表兄哪儿入不得你眼?”
古莹也不怕同他说,“我喜欢俊俏文气的,你表兄……你懂吧?”
崔谡懂,转而道:“那不还有我三堂兄么?”
古莹问:“你是说崔冉?他别的都好,就是……就是不够好看……”
崔谡不乐意了,挥手道:“好走不送,我等着看小姐往哪里找比我三堂兄还好看的。”
“当我想留这儿似的。”古莹迈脚就走。
崔谡又喊住人,“留个名儿呀,到时我好见证一下。”
人争一口气,古莹回头报了家门:“我是古尚书家最小的。”
崔谡再一次挥手,“快远离我这个‘是非窝’吧。”
他真的听到了!古莹羞窘后,也不管了,嘟囔着:“何止是“是非窝”,只重美色的崔大人,够肤浅!”
“彼此彼此!”
“我是小女子,你可是国舅爷,事关国体,劝你还是收敛些。”
望着跑远还不忘回嘴的古莹,崔谡忽然很庆幸她没有看上家里兄弟,不然家里不得从早到晚都是叽叽喳喳不消停?
朝云亭里,没有崔甫几个近距离盯着,程圭就恢复过来,他和崔兰婷都是诚心相看的,拣着关键的问明了,两人就彼此心许了。
待到散宴时,程夫人和姜氏就说好了,会择日遣媒过来。
崔甫、崔冉、姜羡三个却是出手晚了,这回就当攒着经验了,下回继续再战。
今日还是促成了几对,那几家也都很满意,趁着酒意,大胆地上前求了崔兰愔,请她到时给下指婚的懿旨。
听说这边散了,陪着皇帝干坐,灌了一肚子茶水的朝臣们如蒙大赦,就连申阁老几位上年纪的都是动作利落无比的退出了延华殿。
待到下马桥等到家里女眷时,看到脚步虚浮,浑身散着酒气还不忘侃侃而谈的自家夫人,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
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自家端庄贤淑的夫人怎么成了这样?
第119章 喜欢不会就那样算了
119章
回到延华殿时,皇帝已经盘坐在了罗汉榻上。
罗汉榻上的方几已移了下来,皇帝朝她伸手,崔兰愔走过去,皇帝拉她坐到自己膝上。
崔兰愔主动偎到他怀里,皇帝没问姚家的事,她也没提,两人就这么抱着坐了良久。
今日可以不管别人,崔兰愔却放不下陈老太后那里。
换了身衣裳,她拉着皇帝去了福宁宫。
见到两人,陈老太后愣了一下,“不是叫你不用过来,一点听不进话。”可看她嘴边止不住的上扬,就知道有多高兴了。
崔兰愔爱娇地摇着她的手,“我特意留着长寿面没吃,就想咱们一起,您还说我。”
陈老太后哄小孩子一样给她摸着后背,“是我不该说愔姐儿,雷富的银丝面做得最好,今儿让他给看家的本事使出来。”
鸾居宫和福宁宫都开了小厨房,也不能都用生手,齐安和乐平找曹良核对了,将确准可靠的雷富几个要出来,知道陈老太后爱吃面,乐平就将雷富安排了过来。
崔兰愔指着外头檐下对高姑姑道:“有那么些人呢,高姑姑得让厨房多准备些菜。”
陈老太后和高姑姑透过琉璃窗看过去,才发现延华宫里得用的四个麟、钱和、不言、谷丰、不语、赤云、赤月、艾叶、桑枝、玉扇一个不少都来了。
陈老太后喜得不行,“这样好,就该咱们自己人也给你庆贺一下。”
崔兰愔又使人去请了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过来。
淑太妃一进门就和崔兰愔说道:“待会儿皇后还得给我带回去一碗寿面,我们锦姐儿还留肚子等着沾皇后的福气呢。”
崔兰愔忙道:“哪能让坐月子的等着。”转头吩咐不语,“面出锅了,给鸾居宫端王妃那里送一份儿。”
不语应着往厨房分派人去了。
雷富也做得一手好菜,他拿出全副本事,带着人煎炒烹炸张罗出了四桌好菜,一行人热闹温馨地陪崔兰愔用了长寿面。
同皇帝一样,陈老太后和徐太后三个也都没问姚家的事,崔兰愔知道,她们是不想在今日扫她的兴,想她圆圆满满地过好这个生辰。
回到延华殿后,这会儿她真觉到累了,让艾叶和桑枝服侍她去了浴间,洗好出来时,她眼都要睁不开了。
皇帝也从东边浴间洗好回来,皇帝过来扶住她的腰,“累了?睡吧。”
崔兰愔睡眼朦胧地随他进了内寝,托着她上了床,皇帝放下帐幔随后上来。
想到皇帝早上说要表心意的话,崔兰愔伸手掩住到嘴边的哈欠,“我熬不住了,这就得睡。”
皇帝拿过两个枕头斜靠在床头,半扶半抱地让她倚坐在那里,轻笑:“别人的心意你都受了,怎就要落下我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能记账上明儿再领么?”崔兰愔睐着她,
带着讨饶的意味儿。
“不能。”皇帝欺近,崔兰愔就知道躲不过去,如扇的长睫微颤着半合上眼。
却没等来皇帝更进一步的动作,她诧异侧头,见皇帝竟从被子底下摸出一管玉箫来。
皇帝展眉笑开,将玉箫抵在唇间,一曲“九重春”奏起,欢快明悦的调子在密闭的帐幔中流动,箫音袅袅中,听得人心生无限欢喜,惟愿岁月静好,年年共今朝。
外头窗户留了条缝隙,夜风袭来,帐幔如水一样波动,皇帝这样一身白衣执箫吹奏,仿佛临水独立的仙郎,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追逐不到。
崔兰愔一时看痴了,直到皇帝奏完一曲,过来问她:“喜欢么?”
崔兰愔还没从刚才的意境里走出来,她下意识地紧抓住皇帝的衣袖,喃喃道:“喜欢。”
皇帝想给她抱到怀里,衣袖却被紧抓着抽不开,他不由莞尔:“怎么倒像怕我跑了?”
笑声就吹在耳畔,才的虚幻感散了些,崔兰愔投到他怀里,仍觉着空落落地不踏实,她又张臂环紧了他的腰身,终于感觉到人就真真且且地在这里。
“表叔还会吹箫。”
“才学的。”
“我怎不知?”
“等你睡了,我寻了一处空殿练了两日。”皇帝轻笑,“得亏学了这个,不然今儿真过不去了。”
“又不是表叔的错。”崔兰愔又环紧了些,“表叔奏得好听,人也好看。”
不知怎么姚四老夫人领来的那两个美人的面容在眼前浮现,崔兰愔这会儿很确定,她很不喜欢除她以外的女子看到眼前这样的皇帝,这是独她能看的。
她主动仰头,皇帝低头俯就,将要含住时,还是问了:“不是困了?”
崔兰愔贴上去,“我不想负此良宵。”尾音很快破碎在含吮纠缠的唇舌间……
第二日,几位阁臣陛见时,皇帝宣翰林院蒋、邹、沈三位学士入内阁,发话往后阁臣以辅政为主,阁臣同各部司重臣不得兼顾,只留了申阁老于内阁引领指点三位学士,其余阁臣均回归本部司。
皇帝登基后,多少奏疏到他这里都不会拖过第二日,他又是博闻强记的,阁臣附上的票拟于他不过一个参考,内阁的作用越发可有可无起来。
尤其阁臣领受皇帝批好的奏疏再往下发放,反是多了道手续,显得多此一举。
虽是这样,可内阁从太宗时开始成为朝中砥柱,又历了高宗、宣宁帝两朝,阁臣等于拜相,入内阁就成了朝臣们证明自己显达的执念。
昨晚上好些被家里喝上头的夫人追着折腾,都是一脸憔悴呢,来了就面对这个,忽然就觉着家里家外都没了方向。
前一日姚四老夫人触怒了皇后,先是皇后撵了姚家女眷,跟着皇帝就撵了姚家一众男子,转天皇帝就撤了内阁,就是再愚钝的都想得到,撤内阁的事是姚家引发的。
皇帝好似怕你想不到一样,又将姚钦这个光禄寺卿同太常寺卿轮换了。
光禄寺常要同内庭打交道,皇帝此举就差明着说了,他不想姚钦再碍了皇后的眼。
众朝臣们免不了就想,若不是皇帝想给姚阁老清出内阁,撤内阁的事儿是不是还有商量余地?看向姚铮姚钦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迁怒之意。
从风头无两到众矢之的,姚铮和姚钦才知道在皇帝那里,姚家根本没那么举足轻重,无可替代。
皇帝可以给你提起来,也随时给你撂一边儿,你拿自己当回事就是放不准自己位置了。
姚钦找来吏部,兄弟俩关门说话。
姚钦道:“得想法子同皇后赔个罪。”
姚铮沮丧摇头,“那也得等皇后气消了些,现在找过去就是火上浇油。”
“才打开的局面,这一遭儿又都付诸东流了。”姚钦忍不住抱怨道,“四婶以前多清明,这回怎就糊涂了?”
“是咱们心大了,从我娘接了那俩来,你敢说一点没想到么?”姚铮紧盯着他,“我是同我娘说了现在不是时候,她转头说既接了人来,也不好用不上就送回去,要给两个在应城寻合适的人家嫁了。
因着你四嫂担心那俩常留家里,万一家里几个小子……我娘再说要带那俩往宫里相看,我想着快些打发了也好,就没拦。”
姚钦也听姚五夫人念叨过,府里现住着那样两个绝色娇媚的,就怕哪个小子把持不住,又是亲戚,到时怎么都要纳了,未婚先有妾,往后还怎么议亲,姚家的名声也坏了。
他还真堵到两回自家儿子望着那俩的背影闪神,男人就没有不好美色的,要不是儿子还未娶,他觉着纳了也没什么。
他有些不敢看姚铮,“我是想皇后在孕中,陛下不能一直干熬到皇后生产吧,婶婶借着问候陛下带那俩给陛下过下眼,不成咱就当没这回事,只没想到她会如此贸然行事,会找皇后要话,还是在宴上……”
姚铮颓然道:“是咱们贪心太过。”
***
崔兰愔才进了东阁,后脚白麟四个就找了过来,这边四个麟才坐下,钱和也进来说要讨杯茶喝。
不语给几人倒了茶后,他先对崔兰愔道:“陛下那边离不得,不言和谷丰说要做什么不能漏了他们两个。”
要做什么呢?在坐的都心知肚明。
崔兰愔点点头,先问向赤麟和玄麟:“姚家现是什么情形你们都知道吧?”
赤麟用肩头撞了玄麟一下,觉出崔兰愔要弄把大的,他兴奋地搓着手,“昨儿晚上我们俩走了趟,都扫听明白了,姚家厨子今早上做的哪些菜我们都知道。”
崔兰愔又问:“这阵子吴杨河那边是什么情形?”
玄麟马上意会了,他这样不苟言笑的都憋不住抿嘴笑着。
崔兰愔就对白麟如此这般说了,白麟听得两眼冒光,“娘娘瞧好吧。”也一脸笑地手揣袖子出门去了。
崔兰愔又对赤麟和玄麟这样那样指示了,两人也是兴冲冲去了。
“还是娘娘的法子更解气,我是想着带人往姚家门里砸一通呢。”钱和放下茶盏,“娘娘可不兴厚此薄彼,这事儿我也得出把力。”
崔兰愔笑道:“怎么会少了我们钱大领侍。”她又给钱和说了要如何如何。
钱和一拍大腿,“过瘾,娘娘就该这样不憋屈自个儿。”
他还不忘不语,“到时你跟我去,不言两个只得等下回遇着机会再说了。”
这边都安排好了,崔兰愔就去了福宁宫。
陈老太后早等着她了,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意:“姚家其心可诛,昨儿那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崔兰愔笑着挨过去,“我就是来找老太后帮我出气的。”
“你说,咱们就是打上门去也使得。”
崔兰愔咯咯笑着,“果然是老太后教出来的,钱伯才也说带人砸过去。”
她冷哼一声,“打砸一顿只能解一时之气,却未必能让姚家长记性,我要让姚家时刻记着他们惹不得我。”
第120章 如何选?这是老太后替娘娘请的
120章
傍晚,姚钦过来找姚铮,两人并了一驾马车坐了回家。
马车才转出街口,就见端门内出来一队车马,姚钦认出来,“没多会儿就要闭宫门了,钱和这会儿出来做什么?”
姚铮仍是稳坐不动,“坐什么也不是咱们该打听的,做好臣子的本分就是。”
姚钦收回了目光,叹了声:“陛下这一两年该不会旁顾,怕是都要烧皇后的热灶。”
跟车的随扈忽然靠近回道:“四老爷、五老爷,钱领侍的车队一直搁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要赶过去么?”
姚铮和姚钦忙从车窗探头往前看,前面钱和的车队行驶得实在太慢了,宫里高头骏马拉的车,竟行出了老牛拉车的速度。
姚铮吩咐随扈道:“跟后面慢慢走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好在经过大中桥的时候,钱和的车队靠边儿停了,姚家的马车趁这个机会赶到
了前头。
兄弟俩路上就说好了,晚上一家子都往四老夫人的乐安堂用膳。
昨日从宫里回来,四老夫人就关了乐安堂的院门儿,哪个也不让进。
老一辈儿的就剩这一位了,姚家上下都敬着顺着,出了姚家门,因着是皇帝的舅母,人家更要捧着恭维着,老人家慢待都没受过,更别说那样的羞辱。
且昨日的事,兄弟俩也有放任之责,反省后,对四老夫人的怨气也下去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说动四老夫人将那俩舒家的庶女送回去。
舒家就没按好路数养那俩,正经人家不会想娶回去,且那俩也是一心想往高门做贵妾,留在家里也怕不生好心思。
只老人家听不得重话,那就一家人用膳时缓缓劝着吧。
姚铮和姚钦先回各自院子里换了家常衣裳,没多会儿,两房人都到了乐安堂。
四老夫人瞧着有些消沉,倒未见病容。
姚铮安心了,打头带着两房的人给她请了安。
四老夫人让坐了,打量着儿子和侄子,问道:“陛下今日没找你们问话?”
姚四夫人知道了撤内阁的事,心气儿正不顺着,也顾不上事后会被姚铮责怪,她抢先道:“好叫母亲知道,陛下今日撤了内阁,朝臣们都认为是咱们冒犯了皇后引来的,母亲往后还是别以陛下的舅母自居吧,真是会贻笑大方。”
四老夫人又惊又怒,略过儿媳问向儿子:“是真的?”
姚铮眼神犀利地警告了姚四夫人一眼,转向四老夫人时挤出了些笑意,只笑得却显苦相,“陛下不但撤了内阁,还将五弟从光禄寺调到了太常寺。”
四老夫人心里痛悔起来,她看向侍立在侧的舒家两女,“要么……”
“老夫人,四老爷、五老爷,宫里陈老太后有口喻,钱领侍让都到前头领旨。”守二门的婆子一路喊进来。
姚铮和姚钦俱是心口一跳,钱和竟是要往姚家来的,那他于大中桥停下做什么?
待那婆子进来,却是一脸的焦急无措,绞着手不知该如何说的样子。
姚铮喝问:“还有什么事?”
那婆子却还是支支吾吾地,“四老爷往门前去看吧。”
容不得多想,一家人又忙忙穿戴起来,扶着四老夫人往前头去了。
钱和就于外院正当中立着,他身后姚府的大门洞开,一阵阵莺声燕语不断传来,待走近了看,却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娘和男郎,一个个都敷着厚粉描着眉画着眼,唇上点着艳红的口脂,随着风送进来浓郁香风,这些绝不是好路数来的。
姚铮眼前发黑,想通了才那婆子为何是那个样子。
他不敢想象钱和一路带着这些人招摇过市,外头会引来多少人看热闹。
若不是姚府的名头还能震慑一二,这会儿怕是都要挤到大门口来看了,
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自己要躲着,要挡着姚家的几位小姐,还要看着姚家的公子不往外瞅,
姚铮强笑着上前,“钱公公,可否容我先关上大门,再领老太后口喻?”
钱和笑得和气,嘴上却没一点商量余地,“关了还得开,何必费两遍事。”
话落,他脸上肃正起来,“既都来了,接老太后口喻!”
姚家一众赶忙列好拜倒,钱和刻意清了下嗓子,开口道:“老太后口喻:闻得姚家想将姻亲舒家庶女送入宫内服侍皇帝,只皇帝向不好女色,倒是有些遗憾。
能得姚家欣赏的女子必是不同凡俗,遣回家去未免可惜,有道是肥水不留外人田,本宫做主,舒家两女就留于姚家。
不过既是要送于皇帝的,也不好差了辈分,该要配给两位姚大人,怎本宫听说两位舒家女是舒氏的侄孙女,同姚家的五六两位公子才是辈分相当,这就难办了,那就由章氏会同儿媳和侄媳商量着决定。
好事不过晚,就于今晚圆房成就好事罢!”
陈老太后发的这是什么荒唐口喻,将舒家两庶女留在姚家不说,还让四老夫人同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决定是配给姚家两位老爷还是姚家的公子。
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都要疯魔了,不是儿子就是夫君,这要怎么选?
钱和代表的是皇帝,由他来宣陈老太后的口喻,显然皇帝是默许的。
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都想得明白,这道口喻没有转圜的余地。
除非姚家上下都卷铺盖回苏州,可姚家再经不起一次蛰伏。
会试在即,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都要下场,现来了这一码事,姚四夫人和姚夫人都是心乱如麻。
看向被姚六小姐和姚八小姐扶着的四老夫人,正又惊又怒地扶着胸口平复呢。
姚四夫人被怒意冲昏了头,忘了钱和还在,也忘了大门外还有人看。
她朝着四老夫人就去了,“母亲干的好事,给一家子的日子都搅乱了,您就舒坦了是吧?”
姚铮抢上去给她扯回来,“你敢对母亲不敬!”
“那你说怎办?”姚四夫人回头吼道,随即盯着他问,“你要纳了,那可是你表侄女儿,是有血脉牵连的,同陛下和皇后是两回事,你想成笑柄吗?六郎要纳了,哪个好人家肯嫁女给他?”
姚五夫人这会儿恨死了自己之前隔岸观火的心态,她自言自语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反噬么?”
看火候差不多了,钱和上前,他这会儿又很好说话了:“还有些时候,不必急在这一会儿就决定。”
他反客为主,吩咐姚家的仆从道:“去搬些椅子来请你们家主子坐。”
仆从们不敢推脱,很快搬来了椅子,钱和抬手道:“诸位入座吧。”
他又对姚家六小姐和把八小姐道,“我们娘娘是个念旧的,两位小姐可以回去了。”
知道今天不照着钱和安排的做,就没个结束,姚铮和姚钦示意姚六小姐俩个下去,随后过去扶了四老夫人坐到椅子上。
见姚家上下都在椅子上坐好了,钱和啪啪拍了几下,姚家大门外,不语指挥着那帮妖娆的女娘男郎进了姚家,姚家一众这才发现这些人里还有捧鼓抱琵琶的。
不语安排这些人分列站好,钱和含笑面向姚家众人,“昨儿娘娘请诸命妇们品酒赏歌舞,大伙儿好一个乐呵,待走
的时候,都求着娘娘下回还这么安排。
老太后知道漏了咱府上诸位,心里怪不落忍的,这不,娘娘大早上就使白麟往吴杨河对岸寻了这些歌舞的好手,记住了,这是老太后替娘娘请的。”
他一扬手,不语跟着拍手招呼那帮道:“这就演起来吧!”
姚铮眼前阵阵发黑,他冲上来止住那些人上前,对着钱和连连拱手,“公公使不得呀,被这等娼家登了门,实在有辱斯文,我姚家的清誉何在,总是陛下的母家……”
“哟,大人可不要污蔑我等,我等如今行的都是卖歌舞的正经生意,教坊司能行,我们也行,怎就登不得门了。”一位粉面男郎捏着兰花指款款走出来,“再者银钱已经付清了,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他该是这些人的头儿,他朝四老夫人娇笑着,“老夫人,我唱的曲儿可好听呢。”
说罢,他全看不见四老夫人要晕厥的样子,摆手弄姿地唱起了曲儿。
还好他唱的是正经曲子,拒绝不能之下,姚铮和姚钦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见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捂耳转脸,不听也不看,钱和就道:“有一个没赏的,我就交不得差,咱还得重头再来一回。”
他这样一威胁,再是羞愤欲死,也都咬牙看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又有那么些跟着那些女娘男郎过来的,天一亮,这事儿就传遍了应城的大街小巷。
姚铮和姚钦到底是慈父心肠,不想坏了儿子的婚事,一人纳了一位舒家的表侄女。
姚家成了这阵子应城里最被人乐道的所在,不想被指点,姚铮和姚钦出衙外,一家子都闭门不出。
这还多亏了崔兰愔往吴杨河畔逛了几回,对于姚家女眷赏了从良妓家歌舞的事也没当多了不得,笑话两日就过了。
只之前想同姚家相看的人家,都没了下文,姚家公子小姐的婚事就这么先搁置下来。
嫁出去的姚瑛也受到了波及,项氏开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想扰了谭绍会试时的心情,姚瑛只能先忍下来。
姚六小姐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本来定好的婚期,男方家却寻了个由头给推后了。
于姚家的不顺相比,崔家却是好事连连。
先是崔戬、崔禹、崔重都过了县试第一试,待后四场全考下来,三人竟都考出了,最出乎意料的是,崔戬竟考中了案首,这样他直接就有了秀才功名,就可于八月下场恩科秋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