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若即若离这是哪个在看的?


    101章


    陈老太后知道怀的是小公主后,沉默了一下之后就是由衷的欢喜,


    对崔兰愔道:“很好,你是个有福的。”


    崔兰愔就知道陈老太后和她想到一处了。


    皇后有子固然会攀到权势顶峰,可其中要经历的险恶和煎熬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到最后,人也该变得面目全非了,很难说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小公主有小公主的好,起码很多事可以从长计议,不必显得吃相那么难看。


    陈老太后马上就进入了要迎接重孙女的状态,吩咐高姑姑道,“赶紧将咱们宫里好针线的都招集起来,给小公主的衣裳、被子、鞋袜都准备起来。你去库房里一定要找那最细软的料子。”


    说到这里,她还是不放心,就要下炕,“不行,我得自个儿去库房里挑,你们谁的眼光也没有我好。”


    “老太后,库房里满当当都是东西,别再给您绊倒了。”崔兰愔一把给她拦住,“有六个月的时候准备呢,哪就急在这一会儿了,您就让高姑姑慢慢选来您看吧。”


    崔兰愔这边刚按住陈老太后,没想到高姑姑却不配合,“老太后,我这就带人将库房里的料子都翻出来,到时拿过来您一样一样选,可不能怠慢了咱们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陈老太后连连点头,“你越发长进了,这就去吧。”


    崔兰愔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姑姑带着一帮人去捣腾库房去了,只这会儿倒罢了,她很担心这样的情形会成为常态。


    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三个过来陪陈老太后抹牌,见到起居间里所有能坐的位置上都堆满了布料,且都是娇嫩细软的面料,淑太妃和婉太嫔就有些猜到了。


    淑太妃笑着问:“这是要做小衣裳?”


    淑太妃在李老太后跟前服侍了那么些年,说话最有分寸,不该她说她问的一句没有。


    陈老太后也不瞒着:“愔姐儿怀的是小公主,得赶紧给孩子穿的用的准备起来。你家锦姐儿不是马上要生了,你没找太医看看是男是女?衣裳用物都是怎么准备的?有好看的女孩儿衣裳样式么,找几件我们瞧瞧现时兴哪些样式。”她指着高姑姑道,“她那里都是古董的样式,可不能给我们小公主穿戴那样的。”


    徐太后三个心里称奇不已,陈老太后什么时候有这样长篇大论的时候,小公主还在皇后肚子里呢,若生出来还不得成了老太后的心肝肉一样。


    淑太妃也不怕说:“我生端王那时候,得原来的贺院使告诉的是男胎,不过现在的贺院使却没他爹那本事了。


    我当太医院里没人会看了,原来还藏着个曹院判。


    因着不知道锦姐儿肚里是男是女,衣裳被子这些我们都准备的两样,老太后要不嫌弃,我等会儿就让人送过来几件。”


    婉太嫔附和道:“那些太医最小心不过了,可不会给说是男是女,皇后这里,若不是陛下发话,怕也不会说。”


    陈老太后点头,又对淑太妃道,“你这就打发人去取,闲着也是闲着,让她们就手开始做起来。”


    淑太妃忙吩咐跟来的去取来,她转头对着崔兰愔笑道,“老太后有了重孙女,皇后就要靠后咯!”


    崔兰愔扮起伤心的样子,“可不是,这屋里都没我说话的份儿了。”


    一屋子都在笑,只有徐太后看着崔兰愔的肚子神色怅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


    崔兰愔了然,徐太后曾经怀过一胎,两个月的时候莫名就掉了,宫里的女人,能得个女儿,日子就有盼头多了。


    崔兰愔的心态却好转了,事在人为,她自信只要用心经营,就不至落到那样地步,皇帝也不会绝情到那个地步,她是皇后外,还是皇帝的侄女。


    住到延华殿后,崔兰愔开始以为会不适应,住进来后却发现延华殿有澹月居没有的热闹。


    延华殿里都是潜邸时熟悉的人,四麟仍如潜邸时一样在这里自如出入,还有钱和、不言、谷丰这些,皇帝也恢复了潜邸时的做派,回到后殿里,除了就寝的时候,就是窝在起居间的罗汉榻上,听她说这说那。


    崔兰愔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心底里很留恋潜邸里相伴的那些时光,还有潜邸里相处的那些人。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少了笑眯眯的长史,好在她还要往潜邸理商课提举司的事,还是能经常见面。


    还有一件事让崔兰愔有些拿不准,二十八日大婚后,皇帝一直没同她有燕好之事。


    开始她以为是因着大婚连着新年,每日都是脚不沾地的忙,皇帝体谅她有孕就忍着了。


    可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再三日就到元宵节了,皇帝就一直清心寡欲着。


    他也不是对那事儿没念想,崔兰愔分明能感觉到他在忍着。


    之前为着关于她情郎老迈又古怪的传言,理亏之下,于床笫间她大胆主动了一阵。


    可随着她怀孕,回家里待嫁住了半个多月,就发现,再亲密的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就有些放不开手脚了。


    反正,现在让她再主动,她是抹不开脸的。


    这样半个月下来,皇帝一直若即若离的,最多就是搂着她,在她额上脸上蜻蜓点水一样划过,崔兰愔也矜持起来,稍靠近他些,都要强忍住脸红心跳。


    不知怎么想到皇帝曾说过的,“知晓怎么让一个馋的止了口腹之欲么,无他,管饱管够一阵子,他自己就不吃了……”


    皇帝现在这样是吃够吃腻了么?所以有想法也宁可忍着?


    愣神的功夫,皇帝从西阁回来,不语赶忙张罗摆膳。


    用罢膳,皇帝对她道,“后面你身子不便,也不好总出去,东


    阁现在也不用,就给你见商课提举司的人用。我已准了宋提举可往延华殿行走,一般的事你就传唤他在东阁问话吧。”


    崔兰愔惊讶地看着皇帝,“我去东阁?朝臣们……”


    “自己家里何须看别人眼色。”皇帝拉她坐到罗汉榻上,“你不是用着宋提举顺手么,外头的事你都可以交给他。”


    宋长史最能干能张罗,那样岂不是真回到了潜邸时的日子,崔兰愔很是意动。


    “不是还有个给你赶车传话的,让他顶个延华殿侍卫的缺,也许他宫里宫外行走吧,这样你里外都便利了。”


    崔兰愔没想到皇帝还知道耿大有,若是耿大有也能在宫里宫外来回走,她于很多事上都能掌控了。


    “表叔……”崔兰愔才要扑过去,随即想到两人现在的状况,她忙装着倒茶给掩饰过去。


    待喝了一盏茶,两人一起来了前头正殿,皇帝去了西阁,她带着不语去了东阁。


    大婚和新年皇帝封玺那几日,崔兰愔往西阁和东阁都逛过,东阁原是给皇帝起居的,是里内寝,外起坐的格局,这会儿已改了样,布置的和西阁相仿,只里面的用物更秀雅精巧。


    崔兰愔坐到雕龙凤纹的平头案后,欣赏着案上的紫檀嵌百宝梅竹纹砚屏,显然这也是皇帝私库里的珍藏。


    于这些外物上,皇帝对她是一点不藏私。


    不语引着宋长史和耿大有进来,两人激动地拜道,“臣叩见皇后娘娘。”


    崔兰愔忙叫起,“咱们自己人,无需多礼。”


    宋提举嘴还是颤的,“臣没想到还能跟着皇后娘娘做事。”


    耿大有是根本说不出来话,若不是不语过来拉他,他都不会起来。


    他这样还是好的,好歹还能跟在宋提举身后进宫,没有失仪的举动。


    得谷丰来说,皇帝点了他做延华殿侍卫,从此他也有了从八品的官身,他爹他娘已经高兴魔怔了,一个错眼没拦住,他爹就往工部去给老爷报喜磕头去了。


    她娘则是撒腿就往夫人和大小姐那里拜谢去了。


    之前才学起的宣平伯府管家和管家娘子的做派,这一遭又都丢沟里了。


    于西配殿等着皇帝召见的朝臣不少,都看见皇后往东阁去了,随后她身边的内侍引着商课提举司的宋提举,还有从娘家时就一直跟着她出门的耿大有进了东阁。


    这是什么情形?皇帝理政的正殿从不许女人涉足,就是皇后也不行。原来的本元殿如此,延华殿也是一样。


    如今,皇后不但进了东阁,还在里面见了商课提举司的人,要知道商课提举司的前身麒麟堂就是皇后未嫁前掌着的,她之前收上来的那些商税到如今也没个说法,想到皇帝的特立独行,他不会是还要皇后接着掌商课提举司吧?


    还有,这么久了,皇后是不是该搬到凤仪宫住了?


    经了几遭,朝臣们也长了记性。


    新上来的左都御史是这样问的:“陛下,延华殿里人来人往的,别再扰了皇后养胎,还是凤仪宫里住着安稳些。”


    户部尚书跟着道:“孕期不好劳神,皇后召见宋提举,是要将商课提举司的事交出去么?”


    皇帝这回没烦,嘴角好似扬了一丝丝,“公主喜欢住这儿。”


    因着皇帝和皇后都没瞒,这会儿都知道皇后怀的是小公主。


    这边正消化着,皇帝又道,“朕的私库自要皇后掌着。”


    所以,皇帝的意思是小公主喜欢住延华殿,所以皇后就不搬了?商课提举司收上来的商税就归到皇帝私库里了?


    宋提举和耿大有走了,崔兰愔往里间去转,坐到罗汉榻上想歇会儿,拿过靠枕才要垫身后,靠枕下露出一本话本子来。


    她随手拿过来,呆滞在那里,“若即若离缚心锁”,这是什么鬼?哪个在看的?


    第102章 滴水不漏皇帝到底学没学呢?……


    102章


    她大略翻了下,真的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且这还只是其中的一本,前摘里有介绍,这是成套成集的一系列话本子,堪称情爱三十六计。


    这本“若离若即缚心锁外”,还有“欲擒故纵困心锁”,“我见犹怜惜心锁”,“欲语还休怜心锁”等等,统共有三十六册之多。


    三十六册里的主角都是一个人,讲的是风流书生林四郎凭着这三十六计,如何游走在一众女人间,俘获芳心无数的。


    这话本子同时下粗制滥造的很不同,虽说的是情爱事,内容却引经据典描述的很是生动曲折,里面的配图也跟精美,该是请丹青高手画就的。


    虽没看过别的,只这一本“若离若即缚心锁”就让崔兰愔佩服到五体投地,她发现了,男人若是装扮演起来,根本就没女人什么事儿。


    若是将那三十六计都融会贯通了,于情场上该是何等所向披靡?


    翻了大概后,崔兰愔在想,谁会在东阁里看这样的话本子?


    是来收拾东阁的小内侍带进来偷偷看的?崔兰愔随即就否定了,延华殿乃社稷之所在,钱和都是黑白不错眼地盯着,哪个也不敢在这里钻空子走神。


    尤其还是皇帝和她要坐的罗汉榻,再是胆大包天的也不会坐上来。


    虽然很不可思议,却都指向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崔兰愔拿手指点着话本子上的“林四郎”三字,她冷哼一声,林四郎在话本子里对相府千金使得好一手若即若离的伎俩,赵四郎在宫里对着她扮的若即若离也挺娴熟。


    赵四郎这是觉着和她睡一起没了情趣,又想看她情丝暗许,不能自己么?


    真是,凭什么他想如何就如何了!


    等等,赵四郎是什么时候看这话本子的?


    崔兰愔回头再琢磨两人间的事,越想疑点越多。


    潜邸时,赵四郎那样萧索地跟她说看破时,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看了“我见犹怜惜心锁”?


    还有赵四郎提出相好时许她的一年后离开,就有欲擒故纵那味儿。


    相好后遇着事就说要散了,可哪回也没见他真不来,这会儿看来,不就是欲语还休加上欲擒故纵么?


    崔兰愔越想越对得上,再想想赵四郎连燕好之事都要专门学了,提前学这些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真的,她岂不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最要紧的,赵四郎是不是就没想放她离开?


    越想越窝火,就算她已经离不开了,她也得给场子找回来。


    将话本子揣到袖袋里,她招呼不语去了凤仪宫,会同齐安三个理好了官务,近午间的时候她回了延华殿后殿。


    皇帝回来后,她神色如常地同皇帝一起用了午膳。


    这阵子都是她在内寝歇晌,皇帝在外间的罗汉榻上歇晌。


    消食后,她却没有离开,将放到多宝阁上她平时装零碎东西的匣子里的话本子拿出来,摊到皇帝面前,“瞧我在前头东阁里发现了什么?”


    皇帝拿过瞥了眼就放下了,“这是白麟打外头掏来的。”


    崔兰愔盯着他看,“不是表叔看的?”


    皇帝捏了下鼻梁,无奈笑道,“


    和你说实话吧,之前察觉到你觉着我做皇帝后变了,我不想你怀着孕还要多思多想,就想哄你高兴些,只我于这些也不会,就让白麟去给我找些话本子来学学,不想他却给我弄来这个,我翻了几页就扔到榻上,想来是不言忘了收拾。”


    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崔兰愔又不确定了,皇帝到底学没学呢?


    若是不言和谷丰她还可能去问出来,换到白麟,她就绝不会拿这样私密事去问。


    不管皇帝是不是对她使了那些招式,她这样将书摆到他面前,向皇帝表明她已经怀疑了,后面他再使什么招式就会掂量一二了。


    剩下的,她总会慢慢证实的。


    同皇帝在一起,她也不是没长进,起码学会了来日方长。


    晚上就寝时,皇帝照例给她将四面的被子严实掖好了,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别多想,你孕中辛苦,我忍着些也是该的,好歹让你顺顺心心过了节。”


    说着话,他探手从床边案上的抽屉里拿出个小册子,搂着她一起翻看,只见上面详细记了一笔又一笔,某年月日,愔愔欠赵祁浴间敦伦一回,某年月日,愔愔欠赵祁书房敦伦一回……


    崔兰愔没想到他还真记了,一把夺过来就要撕了,被皇帝护住又扔回抽屉里,“这都是我忍饥挨饿换来的,你不兴赖账。”


    她看着皇帝,这会儿无论如何喊不出表叔了,大概是脑子里转了一下午,这会儿想都没想就喊出来了,“赵四郎,别让我抓到你的小尾巴。”


    皇帝真的太狡诈了,这是知道若离若即不好使了,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的粗放不羁?


    听她喊“赵四郎”,皇帝非但不显心虚,还来了劲儿,将头拱在她肩上,要求道,“赵四郎不好听,你还没喊过我的名字,表叔之外,你也可以喊我‘祁郎’,我也不叫你愔姐儿了,谁都能叫,我不想同人一样,以后就叫你‘愔愔’。”


    随后,就开始这也“愔愔”,那也“愔愔”起来,这样叫法也太腻歪了,崔兰愔胳膊上止不住的鸡皮疙瘩。


    见皇帝还在那里歪缠,崔兰愔实在忍无可忍,断喝一声,“赵祁你睡不睡,不睡你就去外间罗汉榻。”


    “喊赵祁也使得。”皇帝挨过来道,“说好了,过了元宵我要收账。”


    第二天,崔兰愔从凤仪宫回来,就在后寝和东阁里翻找,想给那三十五本各样心的话本子找出来,甩到皇帝面前,看他还要编什么话。


    只是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也再没找出一本来。


    十三日的时候,永嘉公主找来凤仪宫,邀她道,“十五那日你能不能出宫,那晚吴杨河上各家的画舫要举行赛灯会,因着所费不赀,这回是隔了五年才有的,错过了就太遗憾了。


    你想像一下,美奂美轮的灯下,衣香鬓影,才子名妓,有灯景有人景,多有趣?


    到时我也租艘画舫,咱们赏完灯会,在船上再住一晚,于水声灯影里入睡必是别样的滋味,如何?”


    崔兰愔很是意动,可想到自己眼下的身份,“要是两个月前,我肯定就应你了,这会儿我要去,御史们不得堵到延华宫来弹劾我?还是算了。”


    永嘉公主还不想放弃,“锦姐儿这几日就生了,这一两个月都不得出来,你要再不陪我,我是真没意思。”


    崔兰愔就道,“让你的范郎或是韦郎陪你,不是更应景儿。”


    永嘉公主只得同她说了实话,“我是去看美人的,带着他们岂不碍事。”


    崔兰愔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又要换?”


    永嘉公主吃吃笑着,“哪能呢,我是喜新不厌旧的。”


    崔兰愔无话可说,“别到时又哭哭啼啼闹开。”


    永嘉公主挽住她的胳膊,“有皇后给我做主,我怕什么。”她又求道,“去吧,我都听说了,于陛下的私事,御史也不敢多嘴了,你往东阁理商课提举司的事,不是连点水花都没起?”


    崔兰愔其实也想去逛逛散散心,从准备婚事到现在,她就是出宫也都是在潜邸理事,就家里都坐不多会儿,真有些憋闷到了。


    她想想道:“毕竟是元宵节,等我同表叔商量下。不过画舫是去不得,到时咱们在云来酒楼的包厢里赏吧?”


    有得陪已是大好,永嘉公主连声应好,又怕她不忍留皇帝一人,吐槽道:“陛下不是爱打瞌睡么,你不在他更好打瞌睡个够,没准他心里巴不得呢。”


    皇帝于她外出的事是很大方的,只要她提了,一般都会允。


    之前几回提前找她回去,正是皇帝于那事上最有兴头的时候,这会儿他都能忍这么久了,又说了会等她过完元宵,崔兰愔倒不担心皇帝会阻拦。


    还是中午歇晌的时候,崔兰愔开了口:“表叔,元宵节……”


    “嗯。”皇帝应了,商量道,“我好似从没陪你出去逛过,要不元宵节晚上咱们出去赏灯吧?”


    崔兰愔不认识一样看了皇帝半天,最后抬手在皇帝额头上抚了下,“也不烧啊,表叔你不是过事太多错乱了吧?”


    皇帝睐了她一眼:“我是听说,很多年轻夫妻和订了亲的男女都会于元宵晚上出去逛一逛,之前端午和仲秋节是我疏忽了,这回就想补给你,你却这样想我。”


    崔兰愔眯眼看着,皇帝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下绝不坐着的,八百年都不会想出去的人,忽然要陪她出门去逛,怎么想怎么让人怀疑。


    第103章 元宵日越发理不清他想法了


    103章


    崔兰愔就道:“表叔不喜欢出门走动,还是别勉强了,咱们孩子都有了,哪用再讲那些虚浮的,难得有闲暇,你还是认真打坐吧。”


    “吴杨河画舫上有赛灯会,永嘉约了我去赏。”她怕皇帝误会,解释道,“我们不往画舫上去,就在云来酒楼的包间里赏,有赤云赤月跟着,表叔就放心吧。”


    皇帝却没如她所想,笑看着她:“愔愔是不想我陪着?还是觉着我碍事?”


    崔兰愔愁闷地看着他:“你又这样,各得其乐不好么,何必勉强?”


    “不勉强,我偶尔也要出去体察下民生,不能纸上谈兵。”


    皇帝都这样说了,崔兰愔就没法拒绝了,“那我同永嘉说一声,让她自己去吧。”


    “嗯。”皇帝道,“咱们街上逛过了,就往云来酒楼用宵夜,待赏完赛灯会再回来。”


    听着也还不错,崔兰愔只不放心,“表叔你确定?可不兴逛一半儿又回的。”


    皇帝莞尔,“放心,等你看够了卖弄书生会搔头妓子咱们再回。”


    被皇帝一语道破,崔兰愔也不扭捏,“还得是我表叔,足不出户也能坐知天下事,连吴杨河上的事都一清二楚。”


    既然要去云来酒楼,崔兰愔就道,“要不叫上永嘉吧?我爽约自己去,扔她一人怪不好意思的。”


    皇帝审视地将她从头看到脚,虽没做亏心事,崔兰愔也给他看得有些发毛,“表叔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看来你一直当我是表叔。”


    “你本来就是我表叔呀。”崔兰愔觉着他问的莫名。


    “不要碍眼的。”皇帝说完,将踏上的方几搬下去,拿过靠枕摆好,拉着她躺下去,“睡觉。”


    永嘉公主不能一起,崔兰愔有些可惜。


    被他箍着也起不来,崔兰愔只能留在罗汉榻上一起歇晌。


    换了地方歇晌,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崔兰愔越发觉着皇帝比女人还善变,只歇晌这事儿就变了几变了。


    才知道怀孕那会儿,皇帝往澹月居都是陪她在内寝歇晌,等婚后她住到延华居,皇帝却说他要早些走,怕扰她,就在罗汉榻上歇起了晌。


    这会儿却是连理由都不找了,又拉着她睡一起了。


    比起除夕元日,崔兰愔更喜欢元宵节。


    除夕元日直到初八,不管是宫里还事寻常人家,都是各


    种繁琐,要祭拜祖宗,要族里开宴,要会亲走亲,还要亲朋间互相摆席宴请,可说没一日闲暇。


    元宵节则不同,阖家用了晚膳后,就可以兄弟姐妹一起出门去逛,逛晚了,还可以在外用顿宵夜,可说是一年里最快乐无拘的日子。


    皇帝元月里是祭不完的祖,十四日子时,皇帝又爬起来去奉先殿供了五谷灯。


    晨起,光禄寺于延华宫丹陛设天地神位,焚烧了元宵宝,烟熏火燎中,崔兰愔也睡不着了,难得起了个大早。


    齐安同乐平一起带着人往各宫派了汤圆。


    皇帝却是不爱吃的,碗摆在他手边,他一口都不肯吃。


    崔兰愔没法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吃!”


    皇帝张嘴吞了,强咽了下去,嘟囔道,“我该下诏元宵不许吃汤圆。”


    皇帝前几日就取消了元宵大宴,这要再不让吃汤圆,往后也不用过元宵节了。


    回到西阁,皇帝就吩咐钱和,让他安排午间给各官署送汤圆,必保人手一碗。


    朝臣们都当皇帝是因着取消了元宵大宴,用这个省俭的方式同臣子们共贺元宵佳节。


    只有崔兰愔知道,皇帝是对汤圆怨念太深,自己苦别人也要苦。


    因着宣宁帝才去,今年元宵宫里就没起灯山,也就没有奉天门观灯,宫里显得比外头冷清多了。


    歇晌起来,皇帝已去了西阁,崔兰愔起来往福宁宫去了。


    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三个正陪陈老太后说话。


    她搬到了延华殿,要理宫务,还要掌着商课提举司的事,就做不到似以前那样整日陪着陈老太后。


    徐太后三人没问一句,却开始上午下午都往福宁宫来,上午陪着陈老太后抹牌,下午就陪着她说话逗鹦哥鸟,陈老太后根本没有自己呆着的空闲。


    见她进来,淑太妃扶着她往炕上坐了,“这里暖和。”又剥了个蜜橘递到她手里,“先甜甜嘴。”


    高姑姑掩嘴笑着:“太妃,您别抢我活儿啊?”


    崔兰愔很感激三人这样来陪陈老太后,。


    她允了永嘉公主可以随意出入宫里,不必像之前那样要提前请见。


    见淑太妃担心要生产的李宜锦,她前日发话让李宜锦进宫待产,又让曹院判守着李宜锦生产,昨儿接了李宜锦进宫,淑太妃逢人就要念她的好。


    崔兰愔看了眼徐太后,淑太妃和婉嫔这里好谢,徐太妃无儿无女,娘家又都流放在北地,她想表下心意都无从下手。


    可三个人里,徐太后帮她最多,崔兰愔就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或者她找机会问问皇帝,看徐家是怎么一个情形?


    哪怕让徐太后和流放在北地的家人走动起来,她也会很高兴吧?


    打窗户里看见齐安进了院子,看时候,该是凤仪宫里忙好了。


    齐安进来,先说了另一样事,“西边儿往外放话,说是李宜馨要往归真观修道,我以为那边是要闹什么幺蛾子,打发人去看,还真不是假的,那边给李宜馨要用的收拾了,我过来的时候正往外搬呢,好似连家都不回,直接就住到归真观。”


    身为李家人,淑太妃再了解不过,第一个不信,“我们锦姐儿能看破做女冠,李宜馨都不会,那边儿又要做什么文章?”


    陈老太后就道:“李家一直当李宜馨奇货可居,可惜到皇帝这里却不好使了,李宜馨在宫里住这么久也无收获,没什么名目就出宫,脸上又挂不住,这样借着看破了当女冠出去也能挽回一二,待一段时候,她再回家嫁人也不耽误。”


    淑太妃点头附和,“老太后这样一说我就懂了,可见我们看事还差得远着,些许小事就一惊一乍的。”


    澹月居里还留着她之前的衣裳,送走了徐太后三人,崔兰愔去澹月居换了晚上要出门的衣裳。


    不想引人注意,崔兰愔穿了件玉色的素绸棉袄裙,拿了件浅栗色素绸的毛斗篷。


    因为是带帽的斗篷,怕压乱了头发,桑枝只简单给她挽了个髻,给她挑了个碧玉荷叶的分心戴了。


    酉时,皇帝过来福宁宫,同崔兰愔一起陪陈老太后用了晚膳。


    知道两人要出宫游玩,陈老太后很是支持,“年轻夫妻就该如此,别弄得太老相了。”撵着两人赶紧走了。


    崔兰愔以为直接出门就好,皇帝却拉着她回了延华殿。


    进了后殿,皇帝问她,“你不给我收拾下?”


    崔兰愔反应不过来,他不是回来连衣裳鞋子都懒得换的么,怎么要出门就讲究起来了。


    皇帝这会儿一身玄色锦袍,是应城贵公子常见的穿法,她疑惑道,“这一身不就是换了要出门的,还要怎么收拾?”


    皇帝看着她:“没听老太后嫌我老相么?”


    “你又听哪儿去了。”崔兰愔拽着他要走,“老太后那是让咱们别老气横秋地过日子。”


    皇帝不动:“咱们穿一样的。”


    崔兰愔拿他没办法,只得又叫不言去找了身玉色的素绸棉袍出来,皇帝换好了,又往她头上瞅。


    崔兰愔也不用他开口了,给他重新梳了头,戴了个碧玉的束发冠。


    皇帝一身厉害功夫,大冬日都穿单的,这一身棉袍都厚了,崔兰愔就没给他拿毛斗篷。


    应城里,最热闹的就是大中街到夫子庙一带,那里百货云集,商铺林立,元宵节时沿街的商家会挂出各样的花灯,猜对灯谜可挑一样好看的花灯带走。


    还有舞龙舞狮的,有踩高跷、耍杂戏的,各样的把戏层出不穷,让人流连忘返。


    每年都有很多年轻男女于这里看对了眼,就连高门的公子小姐也会借着这会儿相看,不知促成了多少姻缘。


    这一回出去,四个麟都跟了出来,加上不言、不语、桑枝、艾叶、赤云、赤月,一行十二人两车六骑出了宫。


    皇帝竟没有反对桑枝和艾叶跟着,崔兰愔可不信皇帝转性了,越发理不清他的想法了。


    因着赤云赤月常跟她出门,未免引人注意,两人都妆扮了,只要不是熟人,一般是认不出的。


    还没到大中街,车马已很难往前了。


    放眼望去,灯火通明中,四面八方的人全往这一处汇聚。


    只能赶着马车往边上人少的地方停了,一行人步行往大中街走。


    崔兰愔打量着皇帝,还好,他脸上并未见不耐。


    白麟在前面开路,青麟和赤麟分左右拨开人群,玄麟殿后,崔兰愔被皇帝揽在身边,没有想象中的拥挤,一行顺着人潮进到了大中街。


    去年元宵时,崔兰愔也同崔谡和崔戬来逛过,原以为不会有新鲜感了,这会儿同皇帝拉着手旧地重游,她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等她往边上铺子挂的一盏精巧的八仙灯多看了几眼,皇帝拉着她过去买下,看着他生疏地同掌柜的问价,还自己拿过白麟手里的碎银递给掌柜的,崔兰愔莫名觉着皇帝有些可爱,于人来人往中,竟品出了不一样的意趣。


    有小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站在边上,崔兰愔不由咽了下口水,当着那么些人,她不好意思直说馋小童的零嘴,扯着皇帝衣袖喊了声,“表叔。”眼却往小童那里直勾勾看着。


    皇帝跟着就意会了:“给你也来串?”


    第104章 遇见谁不解风情?


    104章


    一街的挂灯谜的铺子中,有一家吸引的人最多。


    这家叫拾香记的香料铺子,因着挂出的灯谜难猜又不俗,引得很多文人墨客竞相来猜,于每年的元宵节都是最出彩的。


    姚瑛悄悄拉了下边上人的衣袖,往拾香记指着,“夫君不去试试?”


    却没听到身边人的回应,她侧头看去,却见自家夫君望着对面一处不动,对身边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姚瑛顺着谭绍的目光看去,眼神也挪不开了。


    那两人明明是寻常的富户打扮,却能于人群中一眼望到,两人的相貌太出众,无论多不起眼的衣着,都掩不住他们的光芒。


    就如天上的这一轮明月,将这一街的人都衬成了暗淡的星子。


    竟是皇帝带着皇后出来逛了,两人


    还穿了一样色的衣袍,连头上戴的都是一色的碧玉。


    虽只见过一回皇帝,皇帝的疏离和冷情却给姚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算后来一再听说皇帝对崔二小姐是如何的纵容宠惯,她也实在想不来,那样无情无绪,习惯于长久沉默的人,是会怎样同崔二小姐沟通。


    沟通都难,又该怎么相处呢?


    对于崔二小姐,姚瑛的心态很矛盾。


    早在没同谭绍定亲时,她就知道谭绍有个青梅竹马的绝色表妹,谭绍一心想娶,却因着那表妹是病秧子,谭绍的母亲一直反对这门婚事。


    生在姚家,姚瑛很小就知道,姚家女子的婚事是要利好于姚家的,所以她对情情爱爱这些从无期盼。


    长辈们替她挑中了谭绍,即便知道谭绍心有所属,她也没什么抗拒就应了。


    只是难免会觉着对不住崔二小姐,就想尽自己的力对崔二小姐有所补偿。


    却是她想多了,得以出入卫王府的崔二小姐,根本不需要她怜悯补偿。


    尤其家里为了得到卫王认同,提出让她的亲哥哥娶崔二小姐时,那会儿姚瑛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明明姚家才是卫王的外家,姚家的公子小姐们才是卫王的亲表侄女,卫王何以如此里外不分。


    可世上很多事根本没道理可讲,不甘又能怎样,位高权重的卫王想要如何,有不满也要憋着。


    直到卫王做了皇帝,姚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有名有实的皇帝外家,


    对于外面关于崔二小姐的传闻,她也释然了。


    谭绍中举后,她带着十里红妆嫁到了谭家,做了谭家妇。


    每日孝敬公婆,陪伴谭绍读书,日子很是平和安逸,她已经很少想起崔二小姐。


    听得崔二小姐怀了皇帝的孩子,皇帝要迎她做皇后时,姚瑛真的对崔二小姐佩服至极,从表侄女到皇后,崔二小姐好心机好手段。


    看来只要是男人就过不了美人关,皇帝也不例外。


    可皇后岂是那么好当的,远的不说,家世显赫如陈老太后和徐太后都坐不稳的位置,崔家还要崔皇后拉拔,崔皇后后面只会有苦说不出。


    姚瑛摇了摇头,想着该怎样不着痕迹地提醒谭绍回神,她不想让谭绍脸上挂不住。


    想是这样想,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飘到对面,又定在了那里。


    看着皇帝如普通男子一样过去问价,又不假他人之手地付了银子,给崔皇后买了花灯。


    隔这么远,她都能看出皇帝根本就没做过这样事,可他还是为崔皇后做了。


    这还只是开始,崔皇后不过拉着他往拿糖葫芦的小童那里瞅,皇帝就第一时间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后一点都不介意旁人眼光地弯身同那小童询问卖糖葫芦的所在。


    随着小童指过来,姚瑛才发现卖糖葫芦的铺子就在她身后。


    这回不用她提醒,谭绍拉着她避到了旁边的糖水铺子里。


    通过洞开的门窗,能看到皇帝扶着崔皇后的腰来到了卖糖葫芦的铺子前。


    尽管放缓了语气,皇帝的声音还是透着疏淡,“店家,来一串糖葫芦。”


    边上崔皇后拖住皇帝的衣袖,“两串!”


    皇帝的大手包住皇后的小手,“别酸到牙。”


    皇后摇着皇帝的手:“我放着吃。”


    皇帝哄道:“再想吃,厨下随时能给你做,新鲜的才好吃。”


    皇后却不说话了,只管拿那双水汪汪地美眸瞅着皇帝。


    皇帝就妥协了,拿过随侍递上来的银子交给店家,“来两串。”


    皇帝才接过两串糖葫芦,皇后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串在手,她扒开皇帝又要往她腰上环去的手,推着他站到前面,“还请赵四郎挡一挡,容我先小尝一口。”


    皇帝反手将皇后捞到身前:“你就正大光明地吃,躲后面做什么?”


    皇后眼神还在糖葫芦上挪不开眼,鼓着嘴道:“万一有人认出咱们,我不要面子的么?”


    皇帝伸指往皇后的额头弹去,将触到的时候却收了力,比蜻蜓点水还轻地戳了一下,“无妨,到时就说是咱女儿馋得不行。”


    皇后无语一般地看向皇帝,“表……赵四郎,你怎么总想让孩子背锅。”


    皇帝却提醒,“这里别喊表叔。”


    皇后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傻的。”


    皇帝嘴角弯起,“崔二猛不是该勇往直前,还怕当街吃糖葫芦?”


    皇后还真不躲了,拿起糖葫芦咬下来一整个山楂,嘴里含糊咽着,“也是,你都不怕毁威仪,我怕什么。”


    皇帝盯着皇后三两口咽下,又咬下一整颗,忍不住问,“不酸么?”


    “不酸,甜丝丝地爽口,好吃。”皇后将手里的糖葫芦串递到皇帝嘴边,“你尝一颗试试。”


    皇帝躲开:“你先吃,我等会儿浅尝一口就好。”


    皇后不解,“这还怎么浅尝一口?”


    皇帝盯着她唇上浅笑不语。


    皇后却忽然微红了脸,在皇帝鞋上碾了一脚,气急败坏地对着皇帝比了个口型。


    姚瑛看得分明,竟是“色胚”二字,所以,皇帝刚才是同皇后说荤话了?


    目送着那两人带着随侍们走远了,姚瑛仍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样生动鲜活的皇帝皇后,完全颠覆了她想象。


    皇帝对着皇后一点不少话,甚至还很风趣,皇后在皇帝面前没有做低伏小,也没有小意温存的,反而是很随心所欲的。


    皇后私下里还叫着“表叔”,不叫表叔时,就直呼“赵四郎”,不管她怎么称呼,皇帝好似只有应着的份儿。


    大街上,皇帝就会对皇后说调情的荤话,而皇后意会后还会连踩带骂地还回去。


    姚瑛相信,若是在私下没人的地方,皇后怕是早揪着皇帝动手了。


    皇帝皇后竟是少见的恩爱夫妻,两人孩子都有了,却比才新婚的夫妻还要如胶似漆,两人的眼神里都拉着蜜丝儿一样。


    亲眼所见,那些描述皇帝皇后的传闻真是一点不沾边儿。


    “走吧!”边上谭绍的呼唤将姚瑛从连篇思绪里拉出来。


    对上谭绍复杂难名的目光,姚瑛以前觉着和谭绍这样相敬如宾地过着很好,这会儿却有些意难平。


    “她过得很好,你该放心了吧?”


    谭绍轻吁了口气,“我就知道,只要她想,就没有不成的。”


    姚瑛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也听见了,她这胎是女儿,就不知几年后会是什么情形。”


    谭绍仍是那句,“只要她想,都会迎刃而解。”


    姚瑛很想问,“既她那样好,我又算什么呢?”话在嘴边绕了几绕,还是没有出口。


    夫妻俩继续往前逛去,却没了来时的兴致。


    走在前面的崔兰愔往回望了两眼,拉了皇帝一下,“还真是,谭绍和姚七小姐在咱们后头。”


    皇帝的眼力自然早察觉了,随口问:“你想打招呼么?”


    崔兰愔摇头,“我闲的么?”


    皇帝玩笑似地问,“那不是你的旧情?”


    一串糖葫芦下肚,口舌生津,崔兰愔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的调侃,“哪门子的旧情,遥远地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皇帝看着她,“你这样不解风情,我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不解风情?”崔兰愔朝皇帝撇嘴,“好似你解一样?”


    该是满应城的人都来逛了,走出没多远,又遇见了熟人。


    对着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拜的人,皇帝摆了手,“在外头,不必见礼。”


    孟怀宗还是带着孟茹上前,兄妹俩恭谨地行了揖礼和福礼。


    有兄长教着就是不一样,孟茹比福宁宫里是沉静了许多,不是那会儿大胆的做法了。


    也是皇帝威仪日盛,收了在崔兰愔面前说笑的样子后,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就会避着他走。


    这会儿孟茹也是,扫一眼后,就赶紧低眉敛目地退到了孟怀宗身后。


    孟怀宗带着孟茹避到一边,在皇帝和崔兰愔经过时,他忽然道:“崔……赵夫人,我已调崔昶回了山西。”


    “多谢孟指挥了。”崔兰愔回身


    致意。


    第105章 请客到底是谁想来的?


    105章


    等那一行人走远了,孟茹从孟怀宗身后站出来,欲言又止。


    孟怀宗很后悔那些年没有过问妹妹的事,以致她在祖母和母亲手里荒废了,胸无点墨,连眼前巴掌大的事都看不清,却妄图走哪儿都拔尖儿,在应城给人留下了抹不去的谈资。


    孟怀宗暗叹一声,能怎么办,只能掰回来点是一点了。


    “有话你就说,大方一些。”


    “哥你不是教我说话之前要三思么。”孟茹小声嘀咕着,这才说了,“陈老太后和徐太后都是武勋家的小姐,到陛下这里怎不一样了?”


    她自诩父亲是忠远伯,掌兵镇守山西,兄长孟怀宗更是精干,年纪轻轻就是四品武将,如今又调到应城掌着一支禁军,大郢一众武勋之家中,少有如孟家这样父子一起被重用的。


    从之前李家对孟家的看重拉拢,就可知孟家在军中的位置和实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孟茹一直觉着她除了李家门难进,别的哪一个都拒绝不了她,包括卫王。


    甚至皇帝登基后,比着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她觉着自己是最有希望登上后位的。


    虽然在孟怀宗的看管下,她已歇了这个想法,可她还是想知道差在了哪里。


    “除了先帝,高宗和陛下娶的都是心悦之人。”


    “那后来不还是有了李老太后……”孟茹在兄长的逼视下,住了嘴。


    孟怀宗再一次庆幸调到应城后没有同李家走近,虽然李首辅那房没参与逼宫之事,可军中自有消息渠道,他知李家二房说动的那两位禁军指挥使,背后有李首辅那一房人的推动和默许。


    若逼宫事成,康王和李家二房也是白忙活一场,站出来主事的只会是李首辅一房。


    卫王登基后,孟怀宗松了好大一口气,先帝一众皇子里,只有卫王最不会买李家的账,他可以不用想法子调回山西了,他实在受够了父亲后院的乌烟瘴气。


    孟茹又抬头看向兄长,“哥,你说我嫁崔谡如何?”


    对上孟怀宗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孟茹也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了,我高攀不上。”


    孟怀宗不想她心存幻想,直言道:“崔家大房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家,崔谡放过话,他不想早娶,二十岁之前都不会考虑亲事,从他话里话外带出来的,他的婚事可以自主,崔家大房和崔皇后都不会干涉,他又是少年得意的,能入他眼的必得是才貌双全的,一般的就别想了。”


    孟茹这回听进去了,凭她的中人之姿没有一点可能。


    应城不是山西军中,她的旺家宜生养真没什么优势。


    出了大中街,到了夫子庙一带,很多人捧着河灯往吴杨河放河灯许愿祈福。


    夫子庙这一带临的这段吴杨河禁止建妓馆,这里就成了每年中元节和元宵节放河灯的所在。


    皇帝问崔兰愔道:“去么?”


    崔兰愔摇头,“往年去过了。”她满心惦记的是画舫上的赛灯会。


    皇帝一眼即知,“那这就去你那云来酒楼?”


    “去歇会儿也使得。”崔兰愔还想掩饰一二,“人太多了,已遇见了两拨儿熟人,这儿人更多,不定又遇上谁,我倒无所谓,就怕……”她往皇帝手上拿的糖葫芦瞅了。


    皇帝随手将糖葫芦递到不言手里,“这不就好了。”


    崔兰愔就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拖着他往前快走,“哪那么多话,走吧。”


    皇帝由她拖着,忽然问了一句,“你见过孟怀宗几回?”


    崔兰愔没多想就道,“就一回,我家于潜邸宴客那一回……”反应过来后,她诧异地看向皇帝,“你怎么看出来的?”


    皇帝不答反问,“他又同你表示过求娶之意?”


    这都能看出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崔兰愔就说了,“他托人往永嘉公主那里问了一嘴,待我养情郎的事传出来,就没下文了。”


    皇帝没继续往下问,哼了声,“崔二小姐的旧人倒不少。”


    崔兰愔可不想叫他给扣了帽子,抓着皇帝手掰着,“你是忘了当初福宁宫里一下住进来六位闺秀的事儿吧,才那孟茹不也在?她们那会儿还守在桌边儿服侍你用膳来着,我拿出来说嘴了么?”


    “是么?”也不知哪句取悦了皇帝,他抬手抵在鼻尖,想掩饰嘴边的笑意,却被崔兰愔给他的手扒下来,“记着了,你说不着我。”


    皇帝煞有介事地点头,“是我不该,我记住了。”


    又走了两条街,就到了贡院附近,远远望见,云来酒楼灯火通明,不断地有客人往里进。


    张贵自打得了耿大有的传话,说皇后要于今晚过来用宵夜后,他就紧张得不行,这两日觉都没睡好,生怕哪里有疏漏。


    那间赏吴杨河景最好的包房,他已反复打扫了不下三回,角角落落都抹得不见一丝灰尘。


    甚至来订包房的客人他都要筛选了,他觉着会扰皇后清静的一律推了。


    张贵很知道,自己现在也算应城一人物了,因着皇后,就算是王侯公卿之家,来了云来酒楼也得客气地喊他声“张掌柜”。


    就算是珍馐阁都偶有闹事的,他这云来酒楼打开业起就没见过那等事,待崔二小姐成了皇后,更没哪个敢大小声。


    从半个月前,云来酒楼的包间就订出去大半,剩下没订出去的,不是人家不订,是张贵为着给崔家大房走人情留的。


    直到初十日,同府里确定了不需要了,张贵才开始往外放另外的包房。


    他这里才一放话,不过一头晌就全出去了。


    赏河景最好的那间却是给了永嘉公主,敬王府世子本来指定了非那间不可,待听说是永嘉公主订的后,却默默要了别的包间。


    张贵当然知道,若是原来的永嘉公主,敬王世子并不会避让,可如今同皇后交好的永嘉公主,却是都要容让了。


    皇后说要来后,永嘉公主二话没有就让出了包间,他将临近的包房的客人腾挪了一遍,那些也都是没多问一嘴就配合了。


    张贵算是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滋味儿,府里人都羡慕耿大有有了官身,张贵却很满足于现状,并告诫自己要惜福守分。


    从上灯开始,张贵就候在门外,他还寻思,皇后不叫永嘉公主陪着,会是同哪个来呢。


    抬头间,一行人入得眼中,看清了是哪些人后,张贵手脚就开始打战。


    也亏得这一打战,他才忘了噗通跪下去,不然就要扰了帝后的兴致了。


    张贵没想到还有迎接圣驾的一天,平日还算八面玲珑的人,这会儿话都说不来,同手同脚地引着帝后往楼上包间走。


    直到进了包房,他才笨拙地上前拜了,“陛下、皇后娘娘万安。”才屏气候在了一边。


    皇帝拉着崔兰愔坐了,“皇后要请我吃什么,最贵最拿手的是不是都要上来?”


    崔兰愔对着他嫣然而笑,“是哪个说要来的,不该是张罗的人请客么?”


    皇帝摊手,“皇后娘娘明鉴,我的私房不都把在你那里么,你不出银子,我只得喝风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崔兰愔朝不言笑道,“等回去,你从表叔私库里拿东西给我抵今晚的开销。”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皇帝笑睨着她,“这是一点私房都不许我有了?”


    他也对不言吩咐道,“无需那样麻烦,回去告诉钱和将我私库钥匙都给你们娘娘。”


    崔兰愔只是随口的玩笑,没想到他就要将私库交给她。


    她忙摆手道,“你可别,今儿我请还不行么。”


    皇帝倒没坚持,给她说道,“我留着是想着有事惹你不喜时,能拿出东西来讨你欢心,还有女儿生出来,我也不能什么都朝你伸手吧。”


    崔兰愔白他一眼,“你想的真够长远的。”


    她对张贵道,“将拿手菜都上了,可不能让人说我小气。”


    张贵笑着应了,退出来后,先拿出帕子抹了额上的细汗,往过走时,冷不防被边上包房里出来的人搭住肩,“老张,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看清是敬王府世子,张贵微点了下头,提醒道,“今儿可不敢吵啊?”


    “借我个胆也不敢呐!”敬王世子应道,又问,“你说我要不要去请个安。”


    张贵摇头,“陛下和娘娘既是微服出来,必是不想人打扰的。”


    “我听老张你的。”敬王世子赶紧松开他,“你快去忙吧,我这里你不用顾着了。”


    张贵确实顾不上别个,快步下去张罗起来。


    包间内,敬王世子对支着耳朵在听的一众好友感慨道,“陛下对他的皇后是真宠啊,这样的地方都肯带她来。”


    有人说道,“皇后做崔二小姐时,不是常来这里用膳?”


    “倒底于今日不同,白


    日往对岸连人影都瞧不到,不过白担个名头。”那人往窗外指着,“今儿可是都现了形,待会儿酒意上来了,什么放浪形骸的举止没有?”


    众人一起往吴杨河上的画舫看去,连片的灯海照映下,各个画舫上都是亮如白昼,一切都一览无余。


    吴侬软语地娇声软语不断传来,让人不禁骨软筋麻,有人反应过来,“到底是陛下想来,还是皇后想来的?”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起来,还真是,不过要是皇帝想来见识一番,为什么还要带着皇后,皇后还怀着孕呢!


    张贵先带了人往里送新出炉的点心,他这里还在摆着,边上一直低头帮忙的莲生忽然朝皇后跪了下去,语声哽咽:“莲生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二小姐的一日。”


    那一管好声音,又是这样的哭腔,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第106章 谁指使的赵四郎你最好了


    106章


    跪在那里的人,即便看不清面目,只从他亭亭的身姿,露出一截儿的细白脖颈,纤长秀美的手指,也能瞧出这是个容颜出众的男子。


    崔兰愔实在记不得自己认识这个叫莲生的年轻男子。


    张贵吓得脸色发白,颤声过去拽人,“莲生你怎么回子事,不会服侍你就赶紧出去。”


    莲生被他拖得抬起了头,秀致的眉,微挑的眼,挺翘的鼻,如花的唇,莹白的脸上泪痕点点,真的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他对张贵的拖拽毫不在意,只眼神哀哀地望着崔兰愔不放,“二小姐,我是莲生啊,你不记得我了?”


    崔兰愔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语却记得,压下就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对张贵道,“怕是个疯的,赶紧给人拖下去吧。”


    他上前一步,就要帮着张贵将人给清出去。


    赤云赤月也想了起来,怕露出痕迹,两人也不敢过来帮忙,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墙角不动。


    “且慢。”皇帝喊住了人。


    张贵赶忙松了手,不语着急也不敢再动作了,却迈前一脚,将那个莲生挡在了后头。


    莲生这会儿却没了话,只低头在那里默默流着泪,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


    皇帝倒没叫人近前,朝不言弹了一指,“去问。”


    不言和不语熟悉,不语的反常瞒不过他,他猜到里面必有事,还是关着皇后的。


    只皇帝眼前做什么都是徒劳,见皇后仍是记不起来的样子,不言觉着事儿该不大。


    就算是大事,他也觉着碍不到皇后什么。


    他走到莲生面前,“你是何人?”


    莲上往崔兰愔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神,“二小姐不想我说,我就不说。”


    这要再不看不出是朝她来的,那她真就是傻的了。


    “不言、不语你们让开些。”崔兰愔发话道,“叫他过来说吧。”


    莲生果真爬起来,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于三五步远时停住了,接着拜倒在地,“二小姐忘了我不要紧,只可怜折柳,他还一心……”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眼前做张做致的男子,活脱脱一个男妖精,一般人可没这个本事。


    又是莲生、又是折柳的,名字也不是正常男子该有的。


    崔兰愔扫到不语和赤云赤月的神情,显然这三个是认识的,于模糊记忆中一下就想了起来,指着莲生问向不语,“是那个方岱送来的?”


    见她直接就问出来,没有想掩着的意思,不语心定了定,小声回道:“是。”


    “想起了?”是皇帝在问。


    今儿她就不该出门,先是谭绍,之后是孟怀宗,这又来了这样事儿。


    不过人都来陷害她了,她再不说岂不是叫人以为她怕了。


    “之前不是帮九通行解了袁韬和鲁直的盘剥么,九通行的少东家该是听说了我养情郎的传闻,以为我是好那什么的,就去扬州买了两人送到潜邸来,我当场就让耿大有退回去,那两个求着说退回去还要被卖到别处,我一时心软,就让耿大有带去刘黑皮那里,想着不拘哪里让他用起来,没想到……”


    张贵这才知道莲生的来历,只想捶死自己,他扑过来道,“是我大意了,去刘黑皮那里,见莲生很会说话,又是这样的好样貌,想着我忙不过来时,有这么个人帮我支应一二,就给人要过来了,刘黑皮还提醒过我,说莲生不似自己人可靠,让我不要用到关键处。”


    莲生却在那里辩白:“我是对不住掌柜的,只我和折柳两个一直对二小姐朝思暮想的,这一下见着了,一时情不自禁就……”


    他这停得恰到好处,很是引人遐思,乍听之下很难会信崔兰愔和他只是一面之缘。


    他从始至终一眼都没往皇帝那里看,却句句都是说给皇帝听的。


    崔兰愔真觉长了大见识,“这样说是我辜负了你们了?”


    莲生低头,“二小姐没错,是我们入不得二小姐的心。”


    崔兰愔终于理解了陈老太后当年面对李老太后时的心情,想来李老太后在高宗面前就是莲生这样的做派。


    她嘟嘴看向皇帝,“表叔问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皇帝转向她:“不怕我生气?”


    “你气的不会是这个,等回去你再气也不迟。”崔兰愔抚着腹部,“这会儿我饿了,你女儿也饿了。”


    皇帝大手盖住她的小手,“就来。”


    “白麟!”皇帝唤了声。


    白麟两步跨过来,对上强自镇定地莲生,一句也无,直接拎小鸡一样提起莲生往外走。


    临到门口时,白麟“哟呵”了声,不待这些人看过去,已快速掩门去了。


    只那么一闪的功夫,崔兰愔还是看到了莲生瞬间僵硬下来的身体。


    经过了康王妃的死,又见识过了逼宫那日的血腥,崔兰愔还觉着一般的事已吓不到她。


    可莲生这样陷害不成,就自我了断的做法,还是让她遍体生寒。


    她不由靠向皇帝:“为什么要这样?”


    皇帝将她搂紧,“不怕,白麟他们会查出来的。”


    张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才经的这些也让他骇惧的不行,他没想到有人竟想通过云来酒楼陷害皇后。


    估着白麟已将人弄走了,不言推着张贵往外走,“快些上菜吧。”


    张贵再不敢叫别个进来,由着不言和不语帮着他一起上菜。


    崔兰愔失了胃口,对着一桌子的好菜,拿着箸半天都不动。


    皇帝越过荤菜,拣了两样清淡的素菜给她夹到碗里,“吃着就有胃口了,亏着自己不划算。”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崔兰愔夹起来小口吃着。


    皇帝又道,“我知道那人舌根下压着毒,才是想白麟给他弄远些死。”


    皇帝摆明了不在意那人的生死。


    崔兰愔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怎么不留着审出背后是谁指使的。”


    皇帝一边吃一边继续给她夹着菜,“这等的连卒子都算不得,他不会知道什么。”


    见皇帝用得香,两人又说着话,崔兰愔不知不觉中将皇帝夹给她的菜都吃了。


    吃不到崔晟的菜,云来酒楼的菜就更可吃了,本来就饿了,半碗素菜下肚,崔兰愔的胃口也上来了。


    皇帝就道,“这样事以后少不了,才我没拦,就是想着这次我给你挡了,后面的我也都可以给你挡着,可我若哪一回不在,就是将你置于险境。”


    崔兰愔点头,“我知晓,我也不想事事都要你挡在前头,那样我就会成为箭靶子,反而更不利。”


    皇帝很欣慰她能这么快就想清楚,给她往碗里夹了炙羊肉,“有好身板儿才能扛事儿,多吃些。”


    崔兰愔夹过吃了,并没觉着难以下咽,突破了这一口,她也不用皇帝夹了,自己举箸夹了糖醋鱼块吃了。


    崔兰愔让张贵给不言这些也摆了一桌,几个才入座,白麟也回了,笑着坐过去,“还是跟着娘娘出门有口福。”


    皇帝虽没话,对身边的人却优容,瞅着他心情好时,白麟四个是敢嘀咕几句的。


    一帮人吃吃说说的,崔兰愔心情也恢复了。


    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她吩咐张贵道,“快去开了窗户,我可是来看赛灯会的。”


    张贵没想到她直接就说是要看赛灯会,他偷瞄了眼皇帝,却见皇帝拿过椅子上搭了大毛斗篷给皇后裹了,“河边风大,你就在这儿看着。”


    吴杨河上的画舫该是于今晚全出动了,连绵不绝的画舫迤逦出老远,每一艘画舫就是一座灯楼,灯楼里美人如云,才子成群,吟诗唱词声高高低低地传来,一轮明月下,仿佛天水接的仙楼,让人忘了置身何处。


    崔兰愔眼都不够用了,看了这艘,望了那艘,觉着之前的画舫一游就不算什么了。


    才看了没一刻钟,待白麟他们也用好了膳,皇帝就站了起来,拉着崔兰愔手道,“不早了,该回了。”


    啊?崔兰愔瘪嘴,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皇帝说的是赏了赛灯会回去,眼下确实是赏了。


    赤云赤月还没开始看呢,直给崔兰愔递眼神。


    皇帝却不由分说已拉着她出了包间,很快就出了酒楼,才要找马车。却听得岸边靠着的画舫上有人喊,“张贵,给我们送桌好菜上来。”


    看过去,却是说要说守在马车上的赤麟和青麟。


    张贵应了声,赶紧吩咐身边的伙计,崔兰愔抑制不住欢喜地摇着皇帝的手,“你安排了画舫?”


    “不然呢,就看着你眼巴巴瞧着?”皇帝拉着她过去,“咱们住一晚再回去。”


    崔兰愔欢呼一声,踮起脚在他脸上香了一记,“赵四郎你最好了。”


    第107章 假大方可不敢乱打听乱问


    107章


    包房里,敬王世子这些个扒着窗户都看呆了。


    皇后看到画舫后忘乎所以的样子,显然想过来看画舫赛灯会的是她。


    没想到帝后私下相处是这样的,皇后高兴起来会捧着皇帝的脸就亲,比未嫁的小姑娘还活泼烂漫。


    朝堂上乾纲独断的皇帝,面对皇后时却是换了个人,连吴杨河上的画舫都带着皇后来坐了,还有什么他会不答应?


    望着隔这么远,仍美得让人惊叹的皇后,任谁得到这样的美人怕是都会难以把持。


    皇帝清心寡欲了那些年,这一旦破戒……


    敬王世子喃喃自语,“这是老房子着火咯!”


    想明了这层,他也不和人说,皇帝的事可不是他该议论的,自家人心里有数就好。


    等张贵带人送上来两桌酒菜,画舫缓缓驶离。


    崔兰愔上了画舫才发现钱和也在,这次的画舫就是上回九通行租的那艘。


    钱和给她介绍道:“这艘是吴杨河上的船王,陛下和娘娘要坐,必得是最好的。”


    崔兰愔可不是大门不出的,问道:“这样的画舫不该早订出去了?咱们加银子从别人手里转过来的?”


    钱和笑道:“中间托了人,没加银子。”


    钱和出面,该是没人会不给面子。


    崔兰愔只担心一件,“不会猜到是我们吧?”


    “娘娘放心。”


    钱和做事最稳妥不过,崔兰愔没再问。


    一行人进了那间最大舱室,除了中间的曲水流觞青玉台,椅子几案还有摆件都不一样了。


    宫中的制式她现在一眼就认得出,崔兰愔转向钱和,“里面摆置是咱们自己的?”


    钱和点头,“谁知道都是哪些人用过坐过的,陛下和娘娘哪能接着用。”


    他引着崔兰愔转过一道四季纹缂丝屏风,屏风后是一个不长的过道,两侧各一个门,钱和推开一侧的门,里面是个外起居内寝间的格局。


    钱和指着寝间的门,“里面的架子床我都换过了,被褥都是簇新的,娘娘放心用。”


    崔兰愔禁不住问,“咱这么折腾,船东就由着了?”


    钱和反问:“不由着还能怎的?”


    “我这会儿能想象出当年的‘燕城小霸王’是何等威风了。”


    钱和摆手笑道,“老黄历了,娘娘可不兴笑话我。”


    “你费心了。”崔兰愔朝他谢道,“说实话,坐着还罢了,睡的地方,别人用过的我是嫌弃。”


    钱和却不邀功,“是陛下要求的,说他回后寝,一刻都不肯通融,娘娘都要逼着赶紧换了衣裳鞋袜,外头人用过的娘娘更要嫌弃,何况还是这样地方的。”


    崔兰愔虽没回声,转回外头舱室后,她推着皇帝坐到罗汉榻上,“我很喜欢你今晚的安排,到这儿就足够了,后面我赏赛灯会,你就在这里,打坐也好,瞌睡也好,不用再顾着我了。”


    皇帝往窗边打量了一眼,从榻上起来,对白麟道:“将榻抬到窗边儿。”


    都不用别个,白麟一个人过来,两手一提一拉,罗汉榻就被他托起来背靠着窗下放了。


    虽布置过来的是小巧轻便的罗汉榻,可实心的紫檀木制的也轻不哪去,寻常得四个男子才能挪动起来。


    怪道皇帝出门只带四个麟出来,真的是哪里都能用起来。


    四个麟一个顶多少个使,皇帝给的也是别个够不上的。


    四个麟都是正三品,领的是暗麟卫指挥使的职,于危急时可调遣一众禁军。


    皇帝拉着崔兰愔过去,他背对着窗子盘腿坐了,对崔兰愔道:“赏够了喊我,咱们再进去睡。”


    外面走动多了,有的没的都会入耳,崔兰愔又不是未解人事,自然知晓晚上吴杨河上的画舫里会是何样情形。


    所以永嘉公主邀她时,她才提出在云来酒楼里看看就好,没想着上画舫。


    这会儿皇帝坐在旁边,崔兰愔就觉着底气很足,想看什么都无需顾忌了。


    舱室里,四个麟和钱和摆开了张贵送上来的酒菜,围坐一桌惬意地吃喝起来。


    崔兰愔招呼不言不语这些各自找处窗下坐了,说她这里无需服侍,就兴致盎然地往外望去。


    艾叶和桑枝第一次跟着出来,就来了这么生猛的,两人开始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样子。


    还是赤云赤月拉了两人过去,人都有好奇之心,又见哪个都不当这是多出格的事,也开始大胆望出去,慢慢就放开了。


    被永嘉公主说的,崔兰愔还以为画舫上来的得是多出类拔萃的才俊,这会儿却觉着不过尔尔。


    那一个个高谈阔论的,皇帝比喻的一点没错,真的是故作姿态在卖弄。


    倒是那些妖娆的妓子们更吸引她的视线,灯下看美人,环肥燕瘦各有风韵,或笑或嗔或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就是寻常姿色都撩得人心旌摇曳,她做为女子都如此,更无论男子了。


    崔兰愔内心里很瞧不上流连风月之地的男子,不管是有妻室还是没妻室的,都让她觉着面目可憎。


    这会儿看到他


    们狎妓的场景,倒没想象中那样不堪,想来风流才子们还是要端着姿态的。


    她这里看人家,却不知别个画舫上的也在偷瞄她这边。


    尤其是驶近的那一艘,包下画舫的主人紧张的手都攥一起了。


    待画舫开过去,离得那艘船王远了,程圭才抹了把脸,重又拉着友人把酒言欢。


    有了酒意的一友人不满道,“才我正和眉娘耍得正好,你做什么拉我进来,真个扫兴。”


    程圭也不解释,只端酒赔礼道,“后面你可着兴致来就是,我再不会搅你。”


    妓子们最擅察言观色,待别人都没注意时,程圭身边的就娇笑着问他,“才大爷是躲那艘船王吧,今儿也是奇了,凡是经过那艘船王的,一个一个都扮起了正经,那船上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么?”


    另一边的妓子也道,“我听说之前是四川总兵的小舅子包下来了,三日前又转给了别个,接手的好大的气派,说是里面一应的摆置用物都换了自己的,连床都换了。”


    程圭慌忙喝道:“可不敢乱打听乱说。”


    见他紧张成这样,两妓子知道厉害,忙转了话题,再一句也没问。


    程圭这会儿还不敢相信,船王上坐的居然是皇帝和皇后。


    三日前,他就接到传话,说船王被位高权重的包下了,让元宵节晚上租下画舫的这些,经过船王时都收敛着些,可以风流,却不许下流。


    最离谱的是,还要求都不许往船王上多扫探,行为举止要自然不刻意,总之,你得给船王上的人看,还要让人看不出你是摆样子的。


    更要谨记,这事儿不得外传议论,只包船的主人知晓即可,不然多嘴的代价是任谁也负担不起的。


    程圭觉着好笑之极,他于燕城应城混这么些年,还没见哪家有这样的大的气派,之前李家那样大的势,也没跋扈到吴杨河上来,连画舫上怎样行乐都要管着。


    他使下边的去打听回来,程圭就笑不出来了。


    那艘船王好似钱和出面接手的,接手后,就有内侍往那艘船王上搬摆件用物置换,清一色宫造的好物。


    能让钱和出面的,满天下扒拉就三位,皇帝、皇后、陈老太后。


    程圭就想,会不会是崔家两房的几位公子要出来玩儿,又怕他们移了性情,皇后才让钱和给把着关的?


    转头却又否定了,崔谡他也接触过,逢着有请,场中有妓子,崔谡也都没避着,当然也不会让妓子接近就是了。


    观他性情,也不似家里拘着长起来的。


    虽猜不出到底是哪个上船王,程圭也不敢大意了,又将请的人筛选了一遍,那等放浪不好约束的都使人好生去解释了,说这回多有不便,待下回他再补上,减了有一半的人。


    就这他也不敢放松了,才一上船,他就绷紧了弦,带着仆从们盯着船王的位置。


    待看到船王上出来巡视一圈的是皇帝身边的四个麟后,又透过大敞的窗看到好似钱和的影子,能让四个麟和钱和一起出现的唯有皇帝!


    程圭跑去熄了一个舱室的灯往外看,透过船王上大敞的窗子,望到那样绝色的容颜,皇后绝色是人所共知的,再看,皇后边上一道背对着窗户盘坐的人影,皇帝爱打坐也是人所共知的,竟是帝后都在。


    皇帝背对着外头,皇后却四下张望个不停,程圭不敢信也得信了,是皇后想来吴杨河逛,皇帝拦不住,就使了钱和往外传了那些要求。


    皇帝用足了心思,肯定是不想皇后知晓她赏的是妆扮过了的赛灯会,想到这点,程圭赶紧给仆从们招集起来,让各处盯紧了,见着哪个行为出格了,先不由分说拖进舱里再说。


    这会儿坐着,程圭身心俱疲,他以后再不想包画舫来耍了,一点也不好玩儿。


    船王上,崔兰愔打了个哈欠,过了新奇劲儿,赛灯会也就那么回事。


    那些灯不比大中街和夫子庙的更出彩,不过是秦楼楚馆借着这个噱头引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懂的都懂。


    “困了?”皇帝问。


    “嗯。”崔兰愔懒懒地应着。


    “那去睡?”


    “嗯。”


    皇帝轻笑,“看来是真困了。”


    画舫上一应都是齐全的,热水早备好了,崔兰愔由桑枝和艾叶服侍着在对买的更衣间里沐浴了。


    进了元月后,天气就开始转暖,床边放个熏炉,被子里还有汤婆子暖着,就算微敞着窗也不觉着冷。


    月华如水,照出一室的静谧,船身在随波缓慢前行,晃晃悠悠中,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崔兰愔半靠在床上感受着,这是她第一次住在船上,很不一样的体验,她想好好记下来。


    门被轻轻推开,是皇帝从别的舱室洗好回来了。


    崔兰愔对皇帝说道,“今晚我想睡外侧。”抬眼间,她愣一下后别开眼,“别凉到了。”


    皇帝撩起衣襟,敞开的更多了些,“才水太热了,我散一散。”


    说着话,他在床上一撑,人已越过去到了里面,床不见一点摇晃。


    皇帝张臂环住她,“又不困了?”


    “嗯。”


    “那你转过来咱们说话。”


    “你把衣襟系好了。”


    皇帝笑着贴过来,“怎又抹不开了?”


    崔兰愔却不肯承认,“谁抹不开了,我只是不想长针眼。”


    皇帝握着她的手抚过去,“我许你看的,不要紧。”


    “许我也不看。”待指尖触到紧致到没一丝赘肉的腰侧,崔兰愔烫手一样抽回手,“你老实些,船上不隔音,什么也不能做。”


    皇帝却不放过她,挨过来蹭着,“想什么呢,我岂是那样的人?”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的唇就抵在她的耳畔,若有似无地一下下呵着,将咬不咬的,这也太折磨人了。


    第108章 闲的你想一直素着?


    108章


    皇帝明明是背朝着外面的,他这是哪学来的撩人手段?


    崔兰愔被他勾得起了心思,许久没那事儿了,她也是想的,做不得别的,亲一亲也是好的。


    色令智昏,那点生疏别扭就被她抛了,她侧转了,微张着唇等着皇帝来吻。


    皇帝捧着她的脸,却迟迟不吻上来,还在问着,“想亲了?”


    崔兰愔拿湿漉漉地眼睐他,“你不想么?”


    “当然是想的。”皇帝点头,又问,“这会儿你当我是哪个?”


    崔兰愔在他怀里不耐地扭着,想不明白他这会儿啰嗦什么,好在这个问题不需想:“当你是表叔,当你是孩子爹。”


    皇帝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崔兰愔能感觉到他脸上黑了些,想不通是哪里又戳到他的痛处了,小声问:“我哪里说错了?”


    “你没错,都是我的错。”皇帝郁闷道,就在崔兰愔以为他不会亲了,猝不及防间皇帝压了下来,粗鲁地含住她的唇瓣,气势汹汹地好似要将她生吞了一样。


    意乱


    情迷中,崔兰愔有些欲罢不能,在想若是小心行事是不是外面就听不到动静了。


    皇帝却硬生生停了下来,“不能一错再错了,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崔兰愔整个都是凌乱的,“你后悔了?”


    皇帝点头,“是我想岔了,该按着顺序来的。”


    崔兰愔尽力让自己沉静下来,“你到底是何意?”


    皇帝认真道:“咱们得从头来过,因着少了相好的过程,你才总转不过来。”


    听着不是皇帝后悔两人在一起,崔兰愔脸色好转了些。


    只皇帝的话她实在理解不来,她指着自己肚子,语气不善道:“孩子都有了你要怎么重新来过,是让她等等再生么?还有我哪里转不过来了?”


    皇帝耐心说服道:“我先是你的夫君,其次才是孩子爹,最后才是表叔,你却是反的,咱们得纠正回来。”


    崔兰愔真觉着皇帝是闲大了,“你在我心里就是夫君呀,才只是我没习惯说出来罢了,你就别较真了。”


    她也没了兴致,就要躺下来睡,“发生过的事没法重新来过,反正我弄不来。”


    皇帝扶着她躺下,“我学了教你,你只跟着我来就是。”


    崔兰愔不想理会,“我要睡了。”


    皇帝忽地将身上的中衣甩脱了,同她秀着自己胸是胸,腰是腰的好身板儿,又将自己的俊脸转成最好看的角度,“这脸,这身板儿你能寻到第二个么?你想一直素着?”


    崔兰愔简直不能信,皇帝会用色相利诱她。


    皇帝慢条斯理地穿上中衣,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躺下来,又特意给自己的胳膊枕到脑后,“胳膊暂时也不能给你枕着了。”


    第二日就是朝会,皇帝发话,大郢官员禁止狭妓宿娼,但有违者,轻者游街示众,屡犯不改的,革职永不录用。


    狄年袖里装的劾君的奏疏就拿不出来了。


    昨晚上见到帝后往吴杨河坐画舫游玩的不在少数,一个赛灯会,可说吴杨河沿岸的妓家都上了画舫,一国帝后竟同众妓子同游吴杨河,实在有辱国体。


    深思后,狄年觉着若装做不知,他这个右副都御史实在难以服众。


    写好奏疏后,他已做好了被打板子的准备。


    这会儿才知误会了皇帝,原来他是带着皇后上画舫实地体察去了。


    大郢建朝起就是禁止官员招妓的,是宣宁帝迁都应城后,南地温乡水软富裕繁华,吴杨河畔丝竹多情,接二连三地就有人犯了禁。


    宣宁帝知晓后,只是随口训斥了,他这样和软的态度,官员狎妓之风就刹不住了。


    如今皇帝肃正回来,如狄年这样的臣子都是信心大增,觉着皇帝已有明君之相。


    这样的想法维持没一个时辰,下朝后,皇帝回后寝用个早膳回来,朝臣们就发现,继东阁给皇后理商课提举司的事后,原来做为茶房的东配殿也清出来给皇后使了。


    宋提举和耿大有三日里有一日是要在东配殿里当差,回禀商课提举司的事外,再等着皇后分派后续的事项。


    另有一班四十许的麟卫们也会来此等着皇后差遣。


    皇后将宫务交给齐安、乐平三人协理,无特别的事,她都不往凤仪宫去了,齐安等有事都是往延华殿东阁来回。


    皇帝等于是将延华殿一分为二,他和皇后各占一边儿。


    于皇后进驻东阁时没强力阻拦,这会儿木已成舟,朝臣们只得咬牙接受了。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一回事,商课提举司成立不过一月,各地的商家都自发地来录报商册。


    吏部的官员估算了一下,皇帝私库里一年最少有二百多万两银子的进账。


    有这么些银子能添多少窟窿,朝臣们都是后悔无比。


    如今“藏富于民”的说法已是笑话一样,商户们自发地往商课提举司来申报,并且四处宣扬交商税后没了盘剥,利润反比之前厚许多。


    商户们都称颂皇后大义,皇后收商税之举才是真正的让利于民,皇后于商户之中已有贤后之名。


    元月十九,李宜锦于午间开始发作。


    稳婆和曹院判看过后,都认为早不了,今日一般是生不下。


    淑太妃只得稳下心来,又使人给崔兰愔送话,让她晚不了过去。


    崔兰愔有些坐不住,只皇帝过来用膳,又按着她歇了晌,才放她往鸾居宫去了。


    也是奇了,她过去陪淑太妃守在门口没多会儿,里头稳婆就说成了,半个时辰后,李宜锦就生了,是个六斤重的小子。


    端王喜得扒门直喊,“锦姐儿,咱们有儿子了,明儿我就上奏请封世子。”


    被淑太妃上去给了一掌,“边儿去吧,哪有这么小就请封的。”


    端王还以为她另有想法,跳起来道,“母妃,你疼锦姐儿是假的么……”


    淑太妃身边的彭姑姑实在看不下去,“有福不怕晚……”拉过端王附耳说了。


    端王才知怕孩子太小压不住福,一般人家最少都是等孩子两三岁才请封的。


    淑太妃懒得理他,她是个眼明心亮的,拉着崔兰愔的手谢道,“我们锦姐儿今儿生的这么顺当,是沾了皇后的福。”


    边上曹院判附和道,“这话不错,上回娘娘的姐姐生产,也是娘娘守着门坐了阵子,孩子风快就生下了。”


    淑太妃又是千恩万谢了,崔兰愔怀着身孕,也不敢多留人,小心再小心地给送出了鸾居宫。


    侄女儿平安生产,又得了大孙子,儿子也安于现状了,淑太妃已是心满意足,再没想奢求别的。


    第二日辰正的时候,皇帝使内侍来传端王过去。


    淑太妃以为端王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薅住他质问,“你个不惜福的,你又弄了什么鬼……”


    端王抻着脖子分辨道,“我天天守家里大门都不迈出去,我能做什么,母妃你再不松手,就勒死我了。”


    延华宫来传话的内侍觉着端王有些可怜,端王妃和淑太妃都是同皇后亲近的,他就提点了一嘴,“陛下这会儿心绪不坏。”


    淑太妃提着的心落回半截儿,知道内侍给这一句已是难得,是因着李宜锦同皇后交好,她没多问一句,张罗端王换了衣袍,目送他往延华殿去了。


    一柱香的功夫,端王喜出望外地回来,“母妃,陛下许了我差事,让我先做着光禄寺少卿,我品着意思,待我上手了,光禄寺卿也是使得的。”


    淑太妃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有些晕头转向,语不成声地问:“陛下……陛下是怎生说的?必是看在皇后的面上,你可给我记牢了。”


    “母妃不说我也知道。”端王不是笨的,这会儿已理出了大概,“该是皇后瞧我待锦姐儿不坏,在陛下面前提了几句。”


    淑太妃合掌道,“皇后真是咱家的大贵人,从锦姐儿和她交往上,咱一切都是顺遂的。”


    她又戳着端王道,“往后你但凡有一丝儿错待锦姐儿,这个家你就别呆了。”


    端王委屈道:“我这还不够一心一意么?”


    过来探望李宜锦母子的徐太后都看不下去了,“你呀,端王都改了,你就少做些后娘样子吧。”


    鸾居宫和宣薇宫是前朝顺帝同美人行乐之地,是依景建的大小的殿阁,这次打通后,又隔出了一座座院落,这样太后太妃们虽守着一起住,却有各自的院落,有子女的进来探看也方便。


    徐太后住在中心处最大的院落,淑太妃为和徐太后相邻住着,就将安排给她的院落同惠太妃换了。


    相处了这几个月,两人情谊日深,都是想起来抬脚就往对方的院子来。


    端王同徐太后问候了,赶忙往西间陪李宜锦母子去了。


    宫里藏不住事儿,转天就都知道了。


    这天崔兰愔歇晌起来,皇帝不急着走,又过来问她:“想好了么?”


    一身玄色龙袍的皇帝,玉带将身形束得挺拔有形,让人忍不住就打量过去。


    在皇帝看过来时,她赶紧扭头,“说不成就不成。”


    恰好不语进来回:“安王妃过来给娘娘请安。”


    崔兰愔就道,“先请到东侧殿吧。”


    皇帝也不同她纠缠,于她换衣赏时,就歪靠在那里展着身形给她看。


    崔兰愔是口干舌燥着出门的。


    延华殿寝殿两侧接着东西侧殿,既不往凤仪宫去了,崔兰愔就将东侧殿收拾出来待客。


    东侧殿和西侧殿都有后门,从两殿的后门出来,斜对着就是延华宫的后门如意门和吉祥门。


    这样宫里谁过来请见,就可从这两个门里进延华宫,她于东侧殿接待,走的都是后门,就是皇帝还在寝殿也扰不到他。


    各处门里都有内侍守着,来的人都越不过后殿,想窥探延华宫的事就更不可能了。


    安王妃在东侧殿里坐了一会儿,还不


    见崔兰愔过来,心里不由忐忑,向守在殿里的内侍询问道:“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皇后该是很忙?”


    这却是不怕说的,内侍低声回道,“是陛下还没走。”


    安王妃看了眼刻漏,已是未正了,听内侍的意思,皇帝是在后殿同皇后一起歇晌。


    皇后可是有孕在身的,帝后不但没分房,连歇晌都在一起,想到自己每次有孕,安王就多两个妾室,安王妃心里泛起涩意。


    又等了一刻,皇后才过来,歉然道:“三弟妹久等了。”


    安王妃忙起来问了安,“是我打扰了娘娘歇息。”


    崔兰愔让她坐到罗汉榻上,安王妃执意不肯,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说了会儿闲话,崔兰愔就问,“不知三弟妹来是?”


    眼前的皇后可不同以往,是于前头还担着事儿的,是没功夫同人扯闲篇的,安王妃就直说了,“是安王打听着娘娘的堂妹还没说亲事,他舅家的表弟程圭也是一直没说上合适的,就想问问娘娘的意思,能不能亲上做个亲?”


    程家原来不显,待安王长起来后,宣宁帝开始用起来,安王的舅舅程毓也干练,被一再提拔,升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待皇帝登基,于各部大轮换后,被调到户部做了侍郎。


    如此,程家不说多显赫,在应城也上得牌面了。


    程家一直很低调,同安王一样,从不往各方势力掺和,家风上倒是和崔家相合。


    崔冕已将崔兰婷的婚事拜托了崔晟和姜氏,姜氏又托了她帮着留意,有合适的,崔兰愔是想着说和的。


    “我家里兄弟姐妹的婚事,大人看过后,最终还是要个人愿意才成,回头我得问下我们婷姐儿的意思。”


    边上不语想起来,他知道崔兰愔最介意什么,也不避着安王妃,提醒道,“娘娘,元宵节那日,程圭也于吴杨河上包了艘画舫。”


    第109章 细思极恐是想找个新奇事宣泄一下么……


    109章


    不语一说,崔兰愔就没想法了。


    崔兰婷要是只求往高了嫁并不难,就算她不出面,常氏打着她的旗号也能做到。


    之所以至今未成,还是崔兰婷不配合,崔兰婷心许的是洪佶和崔兰芝那样的婚姻,求的是两心如一的良人,婆家的门第却是次要的,不上不下即可。


    洪佶可是连通房都未有过的,程圭这样没成亲就往吴杨河上招妓玩乐的,崔兰愔先就替崔兰婷否了。


    她委婉拒绝道:“三弟妹,我们婷姐儿是个老实的,太活泛的性子与她合不上,这事儿就算了。”


    安王妃却是知道的,“娘娘该是误会了,程圭平素是爱呼朋唤友地玩儿,也包过几回画舫,请酒也常往吴杨河对岸去,我却敢保他和那些妓子没那样事儿,他出奇爱干净,恭房都不能和人一起用,别的就更不行了,娘娘使人打听就知道了。”


    崔兰愔仍是不置可否,“待我问问婷姐儿的意思吧。”


    该说的都说了,安王妃也不是长袖善舞的,又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崔兰愔让不语送出去,准备明儿耿大有过来,让他去打听下程圭的底细。


    她很明白,安王之所以这样,是看皇帝给端王分派了差事,也想走通她这里讨个差事。而两家结亲是最容易走近的。


    皇帝登基后,一直晾着他的一众兄弟,端王是第一个被启用的。


    送走安王妃,崔兰愔就去了福宁宫陪陈老太后说话。


    开始陈老太后怕她劳累,不让她天天过去,听得曹院判说孕期多走动才好生,陈老太后就没再拦着。


    高姑姑领着福宁宫的人已给小公主做了好些针线,西寝的衣柜里,陈老太后的衣物已全清了出去,专放给小公主做的衣物。


    崔兰愔看着摆置的一摞摞的,小公主哪穿得过来。


    她拉着高姑姑说:“尽够了,不用再做了。”


    高姑姑却说,“哪能呢,咋也得给小公主三岁前的都准备充足了,这才是金枝玉叶的气派。”


    “你别管,西寝的衣柜必得装满了才行。”陈老太后给崔兰愔塞了块点心,让她没空说。


    这还不算,陈老太后又给她说:“得赶紧给小公主的屋子布置起来,你那里布置一间,我这里她来玩儿也得有自己的屋子,待她大些,若是随你喜欢住园子里,就将澹月居重新给她收拾了。”


    崔兰愔这会儿就开始担心,陈老太后这般娇宠着,皇帝让小公主习武,陈老太后能舍得么?到时两人会不会争执起来?


    到了福宁宫,徐太后、婉太嫔和惠太妃三个在,淑太妃要看顾李宜锦坐月子没来。


    惠太妃并不常往陈老太后这里来,都是隔个五日八日过来一趟。


    她前日才来过,今儿又来,怕是有事。


    还真是,崔兰愔坐下没一会儿,惠太妃就找她诉苦,“端王都有儿子了,平王这个兄长的亲事还没着落,我催他去找陛下做主,他总说陛下忙于政务,哪好拿这样事去烦着。


    待我托娘家帮他说了几个,他又不去相看,我实是拿他没法子了,只得来请皇后帮他做主一门亲事。”


    想到之前平王意在李宜馨,现李宜馨去归真观做了女冠,李首辅又称病不出,李老太后在宫里也静悄悄呆着,无大事不现身。


    平王是觉着李家失势,他的想头难以实现,准备老实做个富贵闲王了么?


    崔兰愔对惠太妃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等我问陛下吧。”


    惠太妃还有些不甘心,“咱们的陛下哪会知道婚娶上的事,皇后是长嫂,你做主最合适。


    我也不敢劳动皇后跟着劳累,我娘家帮着瞧了几个人家,之前平王一直不肯去相看,不如皇后发话让那几家闺秀到我宫里陪我些日子,这样平王过来请安时就见着了,一来二去的总有能入他眼的,他的婚事不就水到渠成了。”


    徐太后看了眼惠太妃,“这不合规矩,也没先例。”


    惠太妃顺势挽住徐太后,“我知道我一个太妃没那资格,太后却是有的,还请姐姐帮帮我,留那几个闺秀住一阵子,到时我也住过去给姐姐解闷。”


    徐太后却不是以前了,宣宁帝时,她为自保谁都要容让,这会儿她可不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先帝去了,我不用扮贤后,你找错人了。”


    “姐姐?”惠太妃脸上的笑凝固住了,“你可是平王的母后……”


    “他有嫡亲的祖母,且轮不到我这个不顶事的。”徐太后指着崔兰愔道,“皇后有孕,你还是少指使她干活吧。”


    陈老太后看向惠太妃的眼神就不好了,“你给张罗这样久,平王还不应,他也够不孝了。”


    落个不孝的名声还了得,惠太妃干笑着:“是我抱孙心切了,平王还是想先立业再成家,他才十九,如今二十岁上成婚的不在少数,皇后弟弟不也说二十岁后再考虑亲事的。”


    崔兰愔就觉着以往高看惠太妃了,这是个只聪明在面上的,守着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就想教她做事,当两人是摆设么?


    皇帝回来后,崔兰愔就和他说了这两桩事。


    两人虽为要不要重新来过的事互相说不通,却不耽误说正事儿。


    且有正事说的时候,皇帝不会有那么些让人应付不来的举动,所以,只要皇帝回来,崔兰愔没事找事儿也要同皇帝说一堆事儿。


    她还盼着自己这样大小事都找他说,皇帝总会烦到。


    她就是想告诉皇帝,他缠磨她,她也是会礼尚往来的。


    可惜,到这会儿皇帝还是很有耐心。


    “二月初九不是你生辰,到时让各家当龄的子女都进宫来,正好一并都相看了。”


    皇帝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崔兰愔问他:“哪家也请你做媒了?”


    “嗯。”皇帝应了,“姚家小一辈的多没婚配,想请你帮着选合适的。”


    姚家是皇帝的外家,姚四老爷和姚五老爷都身居要职,姚家于江南又是这样的声望,姚家的公子和小姐该是应城里最抢手的,只要姚家愿意,哪家都是凭着他们挑选。


    崔兰愔有些怀疑,皇帝给她解惑道:“姚家多心了,怕我怀疑他们借姻亲之便结党。”


    “那……”崔兰愔也摸不准皇帝的想法。


    皇帝好似都要防着朝臣之间借着联姻壮大势力的吧。


    “要靠着这些制衡,皇位不坐也罢。”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由着他们自己相看就是,到时你发懿旨指婚。”


    怕他又要因着自己的怀疑犯小心眼,崔兰愔忙转了话题,“那个莲生的事儿查到了?同九通行有牵扯么?”


    皇帝笑睨了她一眼,没同她计较:“是九通行其中一个大东家想挤走方家,找了被遣退的那个姓计的大掌柜行事的。”


    是那个计盛?没有她的介入,计盛这会儿仍会做着九通行说一不二的大掌柜,有大把的银钱赚着。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计盛想报复她很正常。


    “那莲生怎会听计盛行事?”


    “不还有个什么折柳?两人有私情。”皇帝一语带过。


    无外就是计盛用折柳威胁莲生了,崔兰愔反复想了,看向皇帝,“说是都说得通,可我还是觉着不对。”


    “愔愔越发敏慧了。”皇帝嘉许道,“九通行连袁韬都得罪不起,哪来的胆子挑战皇权。”


    虽然皇帝日日都要念两声,崔兰愔还是不适应他喊“愔愔”。


    只问:“往广州去拿人了么?”


    “姓计的就在应城左近,麟卫们赶到时他已服毒了断。


    至于广州那边,方岱已得了家里传书,那个参与的东家一夜之间就带着家小出海不知所踪,麟卫们过去也拿不到人。”


    “那线索就都端了?”


    “线断了我就会查不出么,呵!”皇帝不屑道。


    崔兰愔很相信,“世上就没有表叔想知道而不得的。”


    她这一句取悦了皇帝,轻笑道:“愔愔这么信我?”


    这事儿细思极恐,对方的算计真是歹毒。


    若是成了,除掉了方家和她还在其次,若是皇帝震怒之下抹了九通行,那些往商课提举司交商税的商户们怕是都要退出了,等于之前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


    “会是李家么?”


    “李家四下勾连的很深。”


    崔兰愔明白了,就算不是李家出手,也是与李家一条利益上的。


    她之前一直不解,皇帝不过几手就给李首辅逼回府中养病,朝局尽在他掌握的样子,为何不趁势给李家连根拔了。


    这会儿她知道自己过于天真了,李家要是这样好打发,就不会权倾朝野那么些年了。


    动李家容易,可动李家之后却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如莲生这样的事该不算什么,皇帝顾忌的是这些。


    李家明白,皇帝也明白,所以,李首辅和李老太后都坐得很稳。


    崔兰愔第一次觉着当皇帝是件很累的事。


    “那平王呢?”


    “平王处暂没见异动。”


    崔兰愔想到李太后,觉着不能让她太舒坦了,“要不就让惠太妃选的那几家闺秀住到福安宫?让惠太妃也住过去?”


    “宫里事你做主就是。”


    皇帝说着话将外袍去了,只着中衣靠坐在罗汉榻上。


    又来了,崔兰愔还知道,再默数十个数儿,皇帝的中衣的带子就会松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崔兰愔两步坐上去,拿过边上放的一件便袍兜头给皇帝套上,“我热。”皇帝哼笑着要扯起来。


    “你不热。”崔兰愔也哼笑着,“穿起来我有话说。”


    “你说。”皇帝胡乱套上了便袍。


    该遮的都遮住了,崔兰愔也没再多要求。


    “表叔,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你提的重新来过真的不可行。


    咱们睡都睡了,孩子都怀上了,怎么可能当不存在回到最初的心境,你能人所不能,我却是做不到的。”


    “表叔,你是累到了,想找个新奇事宣泄一下么?”


    “你怎会如此想?”


    “因为你最近的行为太不像你了,陪我逛大中街、夫子庙,往云来酒楼用膳,这些就不是你会做的事,你又包了画舫带我住一晚,要不是知道没你掌握不了的,我都要怀疑你背着我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以前对你不好么?”


    “好呀,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像这样的陪伴和消磨却不是你会给的。”


    “所以,我才想着弥补。”


    “是么?”崔兰愔没法说不信,却也说不出相信皇帝。


    皇帝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既已说起了,能将你的想法都说出来么?我知你很多话都藏着不说。”


    第110章 包打听我就该让着你


    110章


    皇帝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崔兰愔就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从来就是想说才说,不想说的就是任你猜破头也不露一句。


    到她这里却是要将想法都说出来,还要点出她有很多话藏着不说。


    皇帝能看穿她的想法是一回事,说不说却在她愿不愿意。


    崔兰愔忽然对皇帝娇媚一笑,捏着兰花指给皇帝胡乱套上的便袍捋顺,她本就有管好嗓子,这会儿刻意放柔到能掐出水来一样,“表叔,天还凉着,你可要为愔愔保重你要是哪里不好了,愔愔的天就塌了呀……”


    说到这里,她从袖子里摸出条帕子往眼上沾着,软着身子贴过去,活脱脱一个祸国妖妃的样子。


    从来八风不动的皇帝懵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往后仰着想躲。


    被崔兰愔一把揪住衣襟,“表叔不就想我变成这样么,干嘛又躲?”


    皇帝很少有情绪变化的脸上,像难忍牙疼一样抽了两下,“你变不成这样。”


    “我是变不成这样。”崔兰愔笑得狡黠,“可我会做戏呀。”


    “做戏?”


    “表叔该记得吧,我初往卫王府和宫里走动的时候很是乖巧可人,我那会儿多是扮出来的,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表叔和老太后真心待我好,我自要真心以待,才慢慢显露真性情。


    表叔你想我继续在你面前做戏么?”


    皇帝看着她慢慢道:“你那不算做戏,你也明说了想攀附。”


    “做戏自然要真真假假的来。”崔兰愔给他掰开来说,“当初我幻想和谭绍成婚时,就设想过要做才我扮的那样娇妻,因为谭绍心许的就是那样娇柔多情的妻子。


    我也不瞒着表叔,我这人最会审时度势,若是那会儿和孟怀宗的亲事成了,我也会依着他的喜好改变。”


    崔兰愔微眯起眼,“我可能天生就少情筋,因着从小一起长大,谭绍最知道我,他曾同我说过,只要我想,哪个都能哄得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肯同我说这个了。”


    “你不是让我将藏心里的话说出来么?”崔兰愔回他,“我藏的最深的就是这些了。


    才诊出怀孕那会儿,我是想同表叔做戏来着,想好好顺着你,做你的解语皇后,尽可能把你留在我这里。


    可我发现我做不到,你对我好,我会喜形于色,你不修边幅,我会真嫌弃,你惹到我,我就想找你的茬儿,我一点都做不到收敛情绪做你的解语


    花。


    因为你是在我最穷困潦倒时拉我出来的表叔,在我这里,你不比我的家人差什么,我不想拿应付外人的面孔对你。


    表叔可能不知道,扮得久了,我自己都不知是真是假,表叔于我的想法也不会那样一目了然了,女人并不似表叔以为的那样简单。”


    “别说了。”皇帝拉住她的手,有些讨饶的意味儿,“咱们照旧过日子就是。”


    “却是不能够了。”崔兰愔戳着皇帝胸口说道:“表叔,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皇帝不动声色:“怎讲?”


    崔兰愔沉了脸,“你让我将藏心里的都说了,那你自己呢,天天搁我这儿扮高深莫测的,你倒是礼尚往来一下啊!”


    皇帝有些愕然,“我没有……”


    崔兰愔双手插腰,声音不自觉扬高了:“我比你通情达理,多的我也不问,你就给我说说你最近这样反常是为的什么,别说什么弥补,一个被窝睡这么久,这点儿我再辨不出来,那真是白睡了。”


    皇帝扶额轻笑,“你要早这么同我说,我何必忙这么些。”


    他向后一靠,舒展了身姿,叹了声,“累的我。”


    崔兰愔就要给他拽起来,“别,我说还不行么。”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除了诊出有孕那日你冲我发了脾气,之后你再没给我发火,偶有甩脸也多是做做样子,我想让你放松下来,这不就急病乱投医了么。”


    她才说想过做戏,皇帝就给出一个这样的理由,让她无从反驳。


    如同那日她将话本子甩他面前时一样,让她寻不出漏洞。


    她很肯定不止是这样,可她就是套不出皇帝的话,这让崔兰愔很是堵心。


    她忽然就想,既然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她何必还要憋屈。


    大不了她守着女儿和老太后过,再坏不过如此了。


    “最好真是这样。”崔兰愔抽出手,再一次戳到他胸口,“赵四郎,不是不给亲不给摸,胳膊也不给枕了?那你就都留着,好稀罕么。


    别想着再那么撩我,我反正能素着,就不知道表叔能坚持到生了孩子不?”


    说完,崔兰愔下了罗汉榻进了寝间,皇帝待要跟进来,崔兰愔学着皇帝弹了一指,皇帝停在那里,笑不出来了。


    用膳后,“咱们先分开住几日。”崔兰愔直接回了内寝,皇帝知道这会儿越说越错,只得留在罗汉榻上打起坐来。


    崔兰愔躺上床后却是辗转不得眠,她还是顺不下那口气。


    她头上开始沉闷起来,孕中不想用药,只能等着头疼来袭。


    想到皇帝,气又不打一处来,头疼时也忍不住脾气,“姓赵的,你给我进来。”


    皇帝一迈进来就看出不对,两步过来,“犯头疾了?”


    “都是你给招出来的。”崔兰愔气哼哼道,“给我揉揉,你今晚别想着睡。”


    皇帝哪还敢说什么,照她说的位置小心地按揉起来。


    却不好使,没多会儿她头上细细密密地痛起来。


    皇帝还是传了曹院判,曹院判也不敢给她用药,施针也要注意,有些穴脉是进不得针的,只得换了针法,好在还有些效果,虽不能完全止痛,却是比之前能够忍受的。


    曹院判安慰她道,“娘娘再熬几个月,待生下小……公主坐月子时,娘娘的头疾就可根治了。”


    “我的头疾能根治?”崔兰愔惊喜问道,觉着头上疼的都轻了些。


    曹院判点头,“是呢,娘娘这阵子要少思少气,这样发作时疼的就轻些,我才的法子就能起效。”


    头疾能根治了,崔兰愔看着守在边上的皇帝也没那么碍眼了。


    曹院判又转向皇帝,“陛下,臣让准备的几味药材都得了吧,最关键的是霜降时要采的……”


    “都得了。”皇帝似不耐他啰嗦,及时回了。


    崔兰愔看过来,“什么霜降,曹院判你之前同表叔说过我头疾能治的事?什么时候说的?”


    “才不疼了,你少说些话。”皇帝伸指点住她的嘴,他侧头对曹院判道,“出去候着吧。”


    曹院判听出不对,他低头往外间去,临到门口时,他朝崔兰愔含糊说了一句,“是陛下登基大典头天晚上。”说完飞快地缩身去了外间。


    崔兰愔看向皇帝,“表叔怎没说给我?”


    皇帝叹了声:“我怎同你说,说你生孩子做月子时能根治头疾,你那会儿不是一心以为自己不宜生养,我说了不是戳你心窝子?”


    崔兰愔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现在疑了我,就觉着我处处可疑。”皇帝语气里带了委屈,“我备好药后也想过给你提一嘴,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问过你怎么不担心怀孕,是不是因着我老迈不中用。


    后来我也问过曹院判,他也说了你是不好怀的……”


    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崔兰愔自觉理亏,哼了声,“别啰嗦吧,好似你多冤似的。”


    皇帝上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懊悔地念叨着,“我大你许多,原该让着你,却招你生这样大的气,你还怀着孩子呢,等起来你打我……”


    外间曹院判直想捂着耳朵,他没想到皇帝在皇后面前是这样低声下气的。


    同时也放了心,皇帝该不会因他才给皇后透话而降罪了。


    这一场头疾养了两日,第三日上崔兰愔才出得了东阁。


    她是想让耿大有打听程圭详细,不想耿大有出东阁遇上在院里闲晃的赤麟。


    耿大有往东阁走动后,四个麟和他渐渐熟悉起来,遇上了还会闲话几句。


    不言、不语、谷丰和四个麟都很念旧,对于潜邸时相处过的会另眼相看。


    宋提举和耿大有往来东阁,遇上膳点儿,都不用崔兰愔吩咐,不言三个和四个麟都会带着两人用膳。


    赤麟招呼道:“就到午间了,怎不用了膳再走?”


    耿大有知道崔兰愔这边的事都不会瞒着这些人,扬了下手里记事的册子,“娘娘交代我去查个人,手头有事我坐不住。”


    “查哪个?”


    “户部侍郎程毓的小儿子程圭,安王想给他说给娘娘的堂妹,娘娘想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你好查么?一日查得完吧?”赤麟问。


    耿大有摇头,“外头事好查,内院里事却不好问,遇上门户把得严的,使钱也不好使,好在娘娘也不急,我慢慢想法子。”


    “既这样,你就别费那个力了。”赤麟拉着他来了东阁,对候在檐下的内侍道,“回一声,我有事请见娘娘。”


    内侍隔门禀了,不语开门迎两人进去。


    她来东阁理事后,来回间虽常见四个麟,却是说不几句话,多是经过时的招呼问候,赤麟这回来见,却是四个麟里的第一次找来东阁。


    不似潜邸那会儿,四个麟每日跟点卯一样往宜安殿来坐,赤麟来的最勤,有说不完的各家隐私。


    那会儿才是真正无拘无束的日子。


    对比如今,虽是富贵至极,却再不复那时的轻松惬意,曾经熟悉的人,也渐渐拉开了距离,崔兰愔时常会怅然若失。


    崔兰愔很是意外,免了赤麟的礼,“是表叔有事?”


    进得门来,赤麟就放开了,如以前那样笑嘻嘻地道,“早想来找娘娘说话,只这么久没登门,又怕娘娘觉着冒昧……”


    崔兰愔才知道,原来四个麟也是因着隔得久了,不知该怎么恢复来往。


    她心绪轻快起来,“我还当你们是不想引来御史弹劾我。”


    “也有这个想法。”赤麟坦诚道,“才陛下说不妨事,我才没了顾虑。”


    崔兰愔愣了下,“表叔特意同你们说了?”


    “是,招了我们四个一起说的,还让大事以外都找娘娘决断。”


    想到两人从那日开始两人间的别扭,崔兰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边赤麟接着说道,“娘娘,以后查人查事这些不用交给耿大有,若是应城里各家的隐私事儿我就能给说个大框来,若要再详细就找玄麟,他就是现查,不用一日就能给查回来。”


    崔兰愔何尝不知道,之前是不知皇帝的态度,她不好找上四个麟。


    她放下脑里的纷乱,问道:“那程圭的事你都知道,他房里可有侍妾通房,往妓家去的时候是洁身自好的么,于将来的前程都是什么打算,程家人可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