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凤印你说谁是私孩子?


    九十一章


    皇帝大白日的过来,崔兰愔又是板着脸没一句话,艾叶和桑枝就知道出大事了。


    迎着两人进了起居殿,飞快地上了茶水点心,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崔兰愔一言不发地坐到罗汉榻上,知道自己这会儿不受待见,皇帝自觉地在另一侧坐了。


    皇帝倒了盏茶推过去,“喝口茶。”


    崔兰愔拿起喝了半盏,皇帝又及时递上块点心,已是膳点了,有些饿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接过来慢慢吃着。


    皇帝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大红织金锦盒放到几案上,又往她面前推了,“这个给你,原是明黄的盒子,现找的红的换上,等回头再制个你喜欢的盒子。”


    那绣龙凤纹的锦盒一看就不同寻常,同皇帝之前给她装首饰的不是一码事,她拒绝道:“我不要。”


    皇帝倾身过来,在锦盒的机扣上一按,锦盒打开来,里头金光闪亮,是一方交龙扭印信,就算没见过,崔兰愔也能猜到,这该是皇后凤印。


    皇帝将宝印拿出来,仿似拿的是什么不值钱物事一样,放到她手边,“拿去玩吧。”


    崔兰愔拿起来就要放回去,皇帝这回没拦她,只轻声说:“才灰羽大声嚷着去的,正往延华殿搬家呢,朝臣们也未散,乱糟糟都是人。”


    崔兰愔直觉不好,“它嚷什么了?”


    “二小姐怀上了!”皇帝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嚷了不下十几回。”


    崔兰愔绞着手指,灰羽要在,她非要将它最在意的几根长羽拔了,让它长长记性。


    她这会儿心乱如麻,计划了那么久的事忽然出了转折,她一下没了方向。


    “你不是嫌我古怪?孩子没爹管着就会如此。”皇帝继续说着。


    这会儿皇帝的一切说辞,在崔兰愔都是可疑的,有目的的。


    她冷哼道:“你少忽悠我。”


    皇帝也不急,同她认真讲道,“大郢朝文武官员总数为一万七千九百人,其中在京大小官员有三千二百四十六人,直隶及各省大小正杂文职七千五百零四人,学官三千八百人,各省武职三千三百五十人,这些人的资薄都在我脑里,我比对了一下,丧父或是没跟在父亲身边长起来的,性子拧歪的占了多半。”


    只这么会儿,皇帝脑里已给大郢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资薄过了一遍,就为了给她说孩子不能没父亲,脑子好使了不起是吧?


    崔兰愔看着他也不说话,只胸口不停地起伏,能看出她的情绪就在爆发的边缘。


    “容我说完,你再发火吧。”皇帝好声好气地商量着,到底顾忌着,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你也看到先帝是什么性子了,李家的根儿不好,高宗也没强哪儿去,到我这儿又是这样,所以咱们得从小给孩子教起来。”


    扒了朝臣的底细还不够,皇帝又开始抹黑自己,还给高宗和宣宁帝都给否定了,崔兰愔那股气就吊在那里,上不来,却也下不去。


    “既你家根儿不好,孩子就更该离你远些,省得有样学样。”


    皇帝闷声道:“去父留子真不可取。”


    见他始终低着姿态同她商量,自己这样置气也于事无补,崔兰愔就说了心里的想法。


    “宫里太憋闷,我不想一辈子关在里头。”


    “现在这样你觉着憋闷么?”


    “这会儿我不是能出宫么。”


    “以后你也无需改变。”


    崔兰愔没吱声,皇帝这人很可怕,很多事你还没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埋线铺垫了,到最后,看似都是按着她的心意来的,其实都是皇帝摸准了她的性子对症下的药。


    她没有好办法,就只能来笨的,遇事时多想想,多拖一拖,里外反复思量过了再做决定。


    尽管她知道很快全应城都会知道她怀了,她也不舍得让孩子被别人称为“私孩子”,可这会儿就是不甘心遂了皇帝的意。


    “咱们先问问孕期要注意的事项。”皇帝摇铃让不言去传曹院判,又让不语拿来笔墨纸砚。


    前面起居殿里,陈老太后抓着钱和问详细后,陈老太后抽起个帕子往他身上打着,“好你个泼皮猴儿,给愔姐儿带坏了,这事儿要是过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钱和陪笑道,“有您看着,愔姐儿一定会顺顺当当生下孩子的。”


    提到孩子,陈老太后就觉着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儿,“咱家的孩子,哪会有不顺当。”


    正要拉钱和问皇帝大概是什么想法时,不言过来,说是皇帝召曹院判和刘太医过去问话。


    半个时辰后才见曹院判和刘太医从后面转过来,陈老太后将两人叫进来,“皇帝和愔姐儿现在是什么情形?”


    曹院判这回没有瞒着,“二小姐还是不大愿意说话,只陛下逐一问了孕中要注意的,让臣等将孕期需要避讳的事无巨细的都写了。”


    皇帝对孩子比想的还要上心,陈老太后心里盘算起来。


    一帮人一起等了,见澹月居那边传了膳,这边也叫了膳,一帮人心不在焉地用了。


    一直不见皇帝出来,正寻思让钱和过去瞧瞧,不言又一头汗地跑来。


    “才陛下商量二小姐搬到延华殿一起住,二小姐说孕期头三个月挪动不吉,陛下就说要在挨着澹月居处开个侧门,往后他要在澹月居起居。


    因着都是崔大人主持修膳的,二小姐以为陛下还要招崔大人进来,说陛下处处和她作对,就……就气上了,陛下怕二小姐再伤着,左右都不是……”


    皇帝竟是不想隐着了,陈老太后心惊胆跳后,反而横下心来,再大的事一起顶着就是。


    “我去瞧瞧。”陈老太后就下了炕,永嘉公主抢先一步搀扶住她,打定主意绝不能错过最新鲜的进展。


    陈老太后对徐太后三个道,“你们也瞧见了,愔姐儿犯起犟来我是招架不住的,一起去吧,一人说两句,没准就有她能入耳的。”


    一帮人簇拥着陈老太后去了澹月居,迈进明间里,还没来得及欣赏满屋子的珍异摆件,眼前一花,却是起居间里飞出来一团物事,定睛一看,却是皇帝的一只皂靴。


    “你不许住这里,快走。”是一管气怒也掩不住娇软的声音。


    不言赶紧喊了嗓子:“老太后来了。”引着陈老太后一帮进了起居间。


    进来的人就跟集体看不见了一样,自然地绕过了地上单一只的皂靴。


    崔兰愔让着老太后和徐太后坐到罗汉榻上,又请淑太妃、婉太嫔和永嘉公主在椅子上坐了。


    这些人受到的震撼无法形容,崔兰愔私下里同皇帝就是悍妇做派,这样一比,她在外面还是收敛了。


    都避开皇帝这边,崔兰愔没得选,只能坐到皇帝身边的椅子上。


    陈老太后问道,“你们两个商量妥了没有?”


    崔兰愔抿着嘴:“我还要再想想。”


    皇帝转向陈老太后,“皇长子不能继位,他将来该何以自处?”


    徐太后几个惊奇地发现,原来皇帝也是可以说很多话的


    ,待听清皇帝说的后,全都怔在那里,皇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太后紧盯住皇帝,“话不能说太早,别几年后有了更心爱的孩子又后悔,那样还不如起先就别给念想,有我和愔姐儿教着,孩子反而能踏实过活。”


    “她不生,我哪来别的孩子。”皇帝留意着边上人的脸色,轻易地就许下了没有异腹子的承诺。


    崔兰愔没想到他会这样癫狂,“你……我觉着是女孩儿。”


    皇帝嘴角弯起,“女孩儿就更不能委屈。”


    皇帝也会笑,永嘉公主一脸佩服地看着崔兰愔,应城崔二猛真是名不虚传。


    陈老太后当机立断道,“皇帝说的对,生在帝王家,不争也会有人推着你争,愔姐儿你不能意气用事,得给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


    见皇帝往几案上瞧了,顺着看去,都看到了那方皇后凤印。


    “有日子没见了。”陈老太后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对皇帝彻底改观,“多少人盯着皇后位,皇帝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皇帝轻笑,“我娶妻,自是我说了算!”


    陈老太后转向崔兰愔,“为了孩子,这个位置你必得坐了。”


    皇帝就同崔兰愔商量道:“那我明个就去拜望岳父母?”


    陈老太后连连称好,“正该如此,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崔兰愔也知道没别的更好的选择,可也不想什么都按着皇帝想的来。


    她对艾叶吩咐道,“才曹院判不是说孕期得分房,去给陛下的衣物都收拾了,交给不言带回延华殿。”


    本元殿里,跪了一地的朝臣们被撂在那里,皇帝走了,他们跪给谁看呐?


    才皇帝下了朝仍在西阁召见,朝臣们以为搬宫的事还有得回缓,却见外头钱和已开始带人往延华殿搬重要物事。


    龙袍的颜色就那样改了,若这回再由着皇帝移出本元殿,往后皇帝不得更无视这些臣子?


    几位阁臣出来后,冯阁老招集了西配殿等候的诸臣子,在西阁外跪了一地,群情激动地规劝皇帝,“本元殿从太/祖起就用来起居理政,乃大郢根基所在,岂可随意变更,求陛下收回成命。”


    当然不是所有朝臣都跪了,申阁老、郑阁老一系的臣子,姚阁老及跟着他的那些姚家族学出身的臣子都没跪。


    还有就是这阵子逢事就置身事外的李阁老也没跪。


    可在场的哪个不知道,冯阁老就是按着他的心意行事的。


    西阁里的皇帝却没点子反应,由着这些人跪着,继续宣人进西阁问政。


    有跪着不起的,那就越过去宣下一个。


    这样紧绷的时候,那只叫“灰羽”的嚷叫就格外入耳,待听清它喊的是“二小姐怀上了”,一院子的人愣过神后,都是忍不住遐想。


    崔二小姐养情郎的事,可说是人尽皆知,朝臣们还顺着那句“又老又古怪”,在比对哪个可能是崔二小姐的情郎。


    应城各士宦人家的子弟及一众小官里,还真有不少二十二三了还没娶妻的,如此,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寻出是哪个。


    现在这鹦哥儿鸟来说崔二小姐怀上了,这不是又有一场大热闹看?


    只崔二小姐不是不宜生养么,是哪一个这样厉害就让她怀上了?


    盯着鹦哥儿鸟飞进了西阁,这样的风流韵事闹到明面上,皇帝该会觉着没脸吧?崔二小姐的风光会不会到头?


    好些跪着的朝臣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一脸的凛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破落人家的女儿果然没教好,一个进宫打秋风的,真是一富贵就显了形。


    果然,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皇帝大步出来,让不言都追不及地,顾自往福宁宫去了。


    又跪了一柱香的功夫,皇帝不见回来,从延华殿回来的钱和又跟着去了。


    这还要跪给谁看?就有腿麻的臣子站起来,有人带头,很快有更多的人站起来,再跪已经没了意义,李首辅一个眼神,冯阁老和那几位也站了起来。


    姚阁老见了不由冷笑,李首辅也就这点翻来覆去的手段了。


    直等到午间,还不见皇帝回来,找回来往西阁收拾东西的谷丰问了,皇帝在福宁宫留下用膳了。


    想着皇帝用了膳总该回来吧,这帮饿着肚子等到膳点过了,皇帝仍不见回来。


    直等到未时,才见不言过来,上前就是,“诸位大臣散了吧,有事明日再禀。”


    “陛下在延华殿?”李首辅以为皇帝是想躲到本元殿彻底搬好了再现身。


    “陛下还在福宁宫。”


    臣子们有些惊讶,崔二小姐那点事哪就至于了?冯阁老不大尊重地问,“是崔二小姐不肯落胎?”


    “不想步韩阁老后尘,冯阁老还需慎言。”不言凌厉地看向他。


    宣宁帝身边的广升当初多大的势,在一众阁臣面前也要客客气气的,不言不过是近身服侍皇帝的,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冯阁老怒视回去,“你算哪个,就敢同老夫放肆。”


    “我是不算哪个。”不言硬气地怼回去,“冯阁老好自为之吧。”转身走了。


    冯阁老气笑了,“一个私孩子,真当是凤凰种了?”


    因着只搬皇帝住进来后添的用物,和皇帝的印信等重要物事,本元殿原有的家具摆设一概没动,不言走后,本元殿这边也搬好了,内侍们也都往延华殿去了。


    对着一座空殿,皇帝又不见人,这些人只得散了。


    第二日,李首辅称病未出,另四位阁臣同一众需陛见的朝臣还是来了延华殿。


    延华殿虽比本元殿小些,因着是敞开的格局,感觉上就要比本元殿阔亮许多。


    皇帝仍是在西阁理事,因着西阁是个通间,皇帝该是在东阁起居。


    冯阁老上前奏道,“陛下,迁宫的事还需再议,延华殿……”


    皇帝冷冷看着他,“你说哪个是私孩子?”


    第92章 清醒我很想看看有谁能不一样


    九十二章


    皇帝不需要冯阁老回答,也不给他分辨的机会,“叉出去,杖二十。”


    皇帝的话才落,廊下候着的两名麟卫就进来将冯阁老提了出去,两下里衔接的太快,包括冯阁老在内的几位阁臣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那两位麟卫做的什么手脚,冯阁老连一声都没吭出来。


    就算申阁老、郑阁老、姚阁老三个都和李首辅一系的不对付,这会儿也是被皇帝的杀招震慑住了。


    外头很快响起行杖打在肉上的噗噗声,尤其冯阁老一下声都发不出,是留活口还是不留啊?一下一下敲得人毛骨悚然。


    整个延华殿内外一片寂静,内侍们走路都是踮着脚。


    分外煎熬中,杖击声停了,皇帝弹了下指,不言出去吩咐了,“送冯阁老回家养着吧。”


    皇帝留了冯阁老一命,没往死里打,西阁内三位阁老屏住的那口气才喘匀了。


    皇帝再次重申道,“朕之家事非卿等可议。”


    上回有韩阁老,这回是冯阁老,三位阁老无比深刻地认识到,皇帝的家事就是他的逆鳞,绝不容朝臣指点议论。


    崔二小姐是皇帝认定的家人,这回都牢记了。


    整个皇宫都是皇帝的家,皇帝想换个地方住,那样迁宫之事也是皇帝的私事家事,早上还说不劝回皇帝不罢休的,这会儿竟没一个敢站出来提一句。


    昨天都还兴致勃勃猜着崔二小姐的情郎是谁,今儿都噤了声。


    申阁老暗叹李首辅又输了一局,他已经打探到了,李首辅是想让冯阁老劝谏不成后,招集人往奉天门外长跪,做出以死劝谏的样子来。


    如今却是半招都没使出来,就被皇帝掐灭了。


    申阁老慢慢品出来,皇帝好似对做明君贤君没兴趣,他根本就不走寻常路,之前的经验和做法在皇帝那里就使不上劲儿。


    皇帝又有那样可怕的脑子,迄今为止,无论多少奏疏,只要过了皇帝眼的,皇帝就不带忘了。


    不但忘不了,皇帝很多时候都略过内阁的票拟,自己就能给出合适的批复,长此下去,内阁就会回归到最初的咨政作用,不复如今的权限。


    申阁老已想开了,阁臣们都在六部和各署衙兼着重要差事,照旧有发挥的地方。


    只有李首辅,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百官,是不会甘心退下的。


    皇帝先以他的私事朝臣不得干涉为由,用姚阁老换下了韩阁老,由姚家族学出身的官员对上李首辅一系,牵制了李首辅的视线。


    接着安排崔二小姐带人往各处抽份子,让李首辅一直坚持的“


    藏富于民”的说法站不住脚,将商税收入私库,打了李首辅一个措手不及。


    改龙袍颜色和迁到延华殿起居,进一步削弱了李首辅的威望,又以私事不得朝臣干涉拿下冯阁老,连下两位阁臣,削了李首辅的左膀右臂。


    目前看都是皇帝占了上风,不过李家和李老太后经营了两代皇帝,已不是树大根深能形容的,这会儿谈输赢还早。


    就看李首辅后面如何同皇帝过招吧!


    用过早膳,崔兰愔正准备往前头陪陈老太后,不想陈老太后却过来了澹月居。


    “头三个月要格外注意。”陈老太后拉着她一起在罗汉榻上坐了,“谁来了都不必迎。”


    崔兰愔笑道,“我觉着还好,曹院判也说适当走动些反而好些。”


    陈老太后见她没再像昨日那样置气,暗暗点头,她转身对夏姑姑高姑姑道,“你俩去檐下守着,我同愔姐儿说些体己话。”


    夏姑姑和高姑姑就招呼着艾叶桑枝一起出去了,然后两人守住明间门外和起居间的窗下,不语艾叶三个都不许靠近了。


    崔兰愔心里微凛,收了笑静等着。


    陈老太后轻叹了一声,“你和皇帝这会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又是皇帝第一个女人,又是这样难寻的好颜色,皇帝对你该是百般上心不舍的。


    一切的事,不必你张口,他都捧到了你面前,许了你皇后之位,又许了不会有异腹子,只要你生了儿子,就是将来的皇帝。


    你这样的年纪,最是憧憬看重情爱的时候,皇帝又是如此对你,很难不陷进去,一心想着同皇帝恩爱长久。


    我却是要给你浇盆凉水来的,别以为皇帝对你做的是独一无二的,当初高宗待我并不比皇帝做得少,你这是怀了孩子,我那会儿可是三年无子,高宗仍是守着我一个人过,可最后又怎样?


    我那会儿还天真,以为都是因我无子才让西边儿的捡了便宜,每日不是耿耿于怀,就是寻思怎么和高宗置气,全不见我身后已无可依仗,我能保住皇后的位置,也是高宗还记得于我有愧,之后你也看到了,我的日子一退再退,若不是高宗临去又念起我的好,给我留了暗麟卫,我怕是直到老死都离不得行宫。


    我是到了行宫后才想明白了,我就是生了皇子,高宗与我也会渐行渐远,男人的喜欢长久不过几年,又有那许多势力想方设法给皇帝送美人,总有能打动他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我生有嫡长子,却不知经营自己的势力,待皇帝有更爱的女人,更爱的孩子,纵算是我儿子已封了太子,等着我们母子的也是被抹去的下场。”


    “老太后……”崔兰愔转过去倚在陈老太后身上,“您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是你先为我做了那么些,我都记着呢。”陈老太后在她后背上轻拍着,“我的意思你听懂了?”


    “早上表叔走后,我就没睡着,一直想这些事来着。”老太后这样巴心巴肺对她,崔兰愔自然无所隐瞒,“其实我一直摸不准表叔真实的想法,表叔的城府太深了,他同别个皇帝不同,别个看重的,偏是他不在意的,我早知道,我要愿意留下,为着之前的叔侄情分,表叔会许我皇后位。


    却不是老太后以为的,表叔有多么喜欢我,是因着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女子能接近他,我会拿捏好分寸逢迎他,却又不会一味软弱,生气了就讲出来,偶尔发脾气也是点到即止,不需他哄,讲开了我自己就好了。


    这样闲时能解语,却不需花多少心思的,就是契合他心意的,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于那样恰当的时机走到了他面前。


    表叔从来只按自己的心意过活,于身外之物并不看重,若我一直契合他的心意,世俗的一切,只要他能力之内的,该都不吝于给我。


    可一旦我……”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见崔兰愔这样清醒,陈老太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往后你准备如何做?”


    “只要表叔一日不变,我就好好经营我们的日子,做能给他解语的皇后,尽力让他离不得我。”崔兰愔慢慢说道,“只我也不能将一切都托在他那里,人心易变,何况是皇帝,表叔登基才多久,我已能感觉他变了不少,我自己无所谓,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动接受安排。


    若是女孩儿还好,就如表叔说的,长子不能继位难以自处,嫡长子或是太子不能继位,却唯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要给我们母子多攒些筹码,真到那一天,我们也能给自己争一争,而不是人说如何就如何。”


    陈老太后眼里满是欣赏,“你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别忘了你不是自己,还有我呢。”


    崔兰愔有些愧疚,“老太后本可安享晚年,却又被我拉下了水。”


    “也不全是为着你,我是这样,徐太后也是这样,我很想看看有谁能不一样,我希望到你这儿能改写结局。”


    陈老太后说完,到底是跟前看着长大的,她又不舍得皇帝委屈了,又嘱咐道,“如今皇帝还没变,你可不要因着这些想法待他有所不同。”


    崔兰愔摇头,“表叔予我的好数都数不过来,没有他,我现在不定是多落魄的日子,为着还没发生的事和他拧着,我得多没良心。


    老太后放心吧,纵算以后不能两心如一,他也还是我表叔,我会做回侄女的本分。”


    陈老太后再说不出别的,“你是个好孩子。”又道,“也不知皇帝会如何应对,不比改龙袍颜色和迁宫,皇后之位牵扯到势力之争,朝臣们不会轻易妥协。叔侄的名分加上你又先有了,到时什么难听话都会出来,你要做好准备。”


    “嗯,为母则刚,我不会退缩。”


    陈老太后留在澹月居用了午膳才走,崔兰愔歇晌醒来,对上坐在床沿的皇帝,于这样天光大亮的时候见到皇帝,很是不适应。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皇帝扶她坐起来,“等会儿不是要去你家里,得收拾收拾吧。”


    崔兰愔很不放心皇帝自己去,“要不还是我陪着去吧?”


    皇帝拿鞋过来给她穿上,搂着她往外间坐了,“这次是我疏忽了,我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会在灰羽这里出岔子,让你担了未婚先孕的名声已是委屈你了,再要你自己去同家里说,还要我何用?”


    别的事能厚脸皮,这样同表叔相好有了孩子,实在难以启齿,崔兰愔确实打怵回家面对。


    只皇帝是上位者,她家里又是那样的性子,两下里坐一起,她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给皇帝找了件玉色的常服换上,尽量让他显得平易近人些。


    她又叫了不言进来,“表叔话少,他说不到的,你要帮他讲明白。”


    不言一一应了,“二小姐放心吧,陛下都有安排。”


    临出门前,皇帝同她商量道,“我这趟做得让你满意了,晚上许我进内寝吧?”


    昨晚到底没能撵皇帝回延华殿,她不让皇帝进内寝,皇帝就在外间罗汉榻上睡的。


    “曹院判说的要分房住。”


    “我又找了曹院判来问,他说只要头三个月不做那事,睡一起不妨碍。”


    崔兰愔只能道,“等你回来再说。”


    皇帝也没纠缠,带着不言会合了钱和,一众人出宫往崔家大房去了。


    到昨儿傍晚时,应城士宦人家就都知道崔二小姐怀上的事了。


    崔家大房一家子懵过后,和陈老太后想的一样,觉着崔兰愔该和孩子爹先办了婚事。


    喊来耿大有问,他是一问三不知,让他去潜邸找长史问,长史也不知是谁。


    原以为白日崔兰愔会回家里说这事儿,崔晟和崔谡都告了假。


    却是从早上等到日头偏西了,也没见着人影。


    一家子决定了,准备让姜氏和崔兰芝明儿往宫里请见。


    忽然孙婆子惊慌失措地跑来,“老爷、夫人,陛下来了。”


    开始以为听错了,孙婆子又重复一遍后,这些人才信了,慌忙跟着往门口迎驾。


    第93章 一家亲皇帝实在不能让人理解


    九十三章


    皇帝出行,


    再是轻车简从,也少不了一定人数。


    东边门虽能容马车通过,可皇帝的马车加上钱和几个和麟卫们骑来的高头大马,院里哪有那么些地方装下,都在门外堵着。


    因着崔家大房常有宫中内侍过来,钱和做了内府总领侍还来了几回,左右邻居们开始都没当回事。


    待看清是六马拉车后,天子驾六,这个可没人敢乱坐,竟是皇帝亲临了。


    这会儿有差事的都归家了,闻听皇帝来了崔家大房,哪还坐得住,虽不敢伸头探脑,却都扒着门缝墙缝往这边瞧着。


    猜测着皇帝这个时候来崔家大房是为的哪般,不管是为着哪般,因着一个崔二小姐,崔家大房的圣宠真是没谁了。


    就是皇帝的正经外家姚家都没迎过圣驾,却是叫崔家大房抢了先。


    一身玉色常服的皇帝出来后,对着来迎驾的崔家大房一家,皇帝身边的钱和等竟先一步拦住了要行礼的崔家大房一众人,仿佛皇帝是往崔家大房来的普通亲戚。


    若是没见过皇帝的作派还好,这附近住的有几家五品官员,早朝上都能见到皇帝,皇帝在朝上可是连眼神都欠奉的,什么时候这样平易近人了?


    院子里,崔晟恭身引着皇帝往前头走,姜氏和崔兰芝想着女眷不便跟着,就落后了几步,准备恭送着皇帝去了前头,就回后院。


    皇帝稍放缓了脚步,不言奔过去扶着姜氏,“夫人和大小姐怎停下来了?”


    虽不言之前常往家里来,可他是近身服侍皇帝的,哪敢劳烦他扶着。


    “我自己走着就好,你去服侍陛下吧。”姜氏低声婉拒着。


    “陛下让我看多顾着夫人。”不言坚持扶着她,一行人进了崔晟待客的前厅。


    崔晟恭请皇帝上座,皇帝却退后一步,“请崔大人和夫人上座。”


    一家子更摸不着头绪了,皇帝不让参拜已让他们忐忑不已了,这会儿又让出上座,崔晟和崔谡都见过几回皇帝,之前他没这样亲和啊!


    父子俩一起看向钱和,盼他给些提点或是示意。


    钱和左右为难,他和崔晟兄弟相称,两边已是通家之好一样,可皇帝站在这儿,他说了就是拆皇帝的台。


    还好皇帝开了口,“钱和,奉崔大人和夫人高坐了。”


    钱和只得捏着鼻子站出来,推着崔晟往中间主位上坐了,“今儿的事,必得你两位坐这里,先别问,等坐了陛下才好行事。”


    他又请姜氏坐到了方案左首,一家子都信他,夫妻俩只得半虚着坐了。


    皇帝迈到两人面前,站定后深揖行了大礼,崔晟和姜氏魂儿都要惊出来,就要离座拜回去,被早防着的钱和同不言一左一右扶着坐稳了。


    皇帝手一抬,边上谷丰从腰间抽出个戒尺捧到皇帝手上,皇帝拿了也是双手递到崔晟面前,“我是来请罪的,还望崔大人不要手下留情。”


    崔晟不会同人交往,却不是驽钝不通的,相反,很多事他留心了很快就会明了,这会儿他已觉出不对。


    想到一直没动静的崔兰愔,皇帝又突然造访,一点架子都没摆,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崔晟没接戒尺,反问道,“还望陛下讲明是何事,是愔姐儿那里有什么不好么?”


    姜氏以为是崔兰愔落胎没落好,声音都颤了,“愔姐儿还好吧?”


    崔兰芝和崔谡崔戬也大胆往前来了,都是一脸的惶急。


    皇帝将手中戒尺交给钱和,再行了一礼,说道,“愔姐怀上了,我是孩子的父亲。”


    他这一句就跟一道焦雷炸在了头顶,一家人茫然四顾后,理解了皇帝话中的意思后,一帮老实人就爆发了。


    “欺负我女儿,皇帝我也一样打。”崔晟夺过钱和手里的戒尺就要上前抽皇帝,被姜氏死死抱住腰,“他是皇帝,打了咱们都得赔命,愔姐儿还需咱们接回来呢。”


    那边崔谡将手指掰得咔咔响,“爹你力气小,让我来。”


    他迈步上前,噗通一声先往皇帝面前跪了,“臣的二姐于臣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她受了委屈,臣万死也是要替她找回来的,只臣的一身功夫都是陛下恩典来的,如此,待臣冒犯了陛下后,陛下就将臣发配边关,臣就用这一身功夫同胡虏拼杀至死,好歹别让臣这一身的功夫白瞎了。”


    话落,他杀气腾腾地捏着拳头就要往皇帝身上招呼,而皇帝也是不躲不避地等着。


    洪佶学着姜氏,扑上去死死箍着崔谡,“你先等等。”


    崔兰芝和崔戬又一起过去拖着洪佶,气愤质问道,“你帮着外人!”


    洪佶死撑着不撒手,费力地解释着,“要是愔姐儿和他情投意合,打完了咱们再怎么面对愔姐儿,先问清楚了。”


    他这一说,给屋里的一团乱暂时止住了,钱和顾不上抹汗,连连点头,“总算有一个明白的,陛下要是带着一身伤回去,愔姐儿正养胎呢,哪见得了这些。”


    皇帝出来前,已叮嘱过,他要由着崔家大房的人打骂,让哪个也别出来拦着。


    对上皇帝不赞同的神色,钱和正色道,“陛下要是被打了回去,愔姐儿怕是要在陛下面前不自在了。”


    钱和又喊了不言,“不言,出门前二小姐是怎样态度?”


    不言这会儿也觉着皇帝的安排不贴切了,忙道,“出门前,二小姐选了又选,才让陛下换的这一身,又吩咐我帮着多描补。”


    皇帝于世俗的人情往来就是不通的,这下也不确准了,“女婿来请罪,不是要拿出最大的诚意么?”


    皇帝看来,他由着崔家大房打了出气,就是最大的诚意。


    “我的陛下欸,可不是这个理儿。”钱和哭笑不得,“办喜事都是喜喜兴兴的,动手了意头可不好,以后还怎么和和美美一家亲呢。”


    不言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皇帝道,“我觉着二小姐会让陛下继续睡外间……”


    一家人总算听明白了,崔晟问向钱和,“两个是你情我愿?”


    钱和点头,“早前我都问过愔姐儿了,是……”想到崔兰愔那些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恰当地说出来。


    皇帝没让他为难,自己说道,“愔姐儿想一年后出宫,我们就瞒着了。”


    皇帝的语气,分明是,这个瞒着不是出自他本意。


    想到崔兰愔宫里宫外来去自如着,皇帝的潜邸随她住,六品的长史仍留在府里供她差遣,就是永嘉公主这样真正的金枝玉叶都要求她办事,哪里有勉强的样子。


    这下又都过意不去了,请皇帝上座,皇帝坚持不肯,到底崔晟和姜氏坐了主位,皇帝于东首坐了。


    崔晟和姜氏想到软糯可爱的洪芬,这就要再添一个外孙或是外孙女了,还是一直以为不能生养的崔兰愔生的,于崔家大房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了。


    就是孩子的爹是皇帝这事儿,还是有些消化不来。


    一直当皇帝是崔兰愔的好表叔,从没往那上头想,现在两人不但好上了,还有了孩子,心里真是很难回转。


    崔晟见皇帝虽比前几回召见时话多了些,却也没比闷葫芦强多少,若没有钱和这些帮着分说,凭着皇帝说一句藏半句的,一家子又是脑子不会转弯的,怕是到这会儿也解不开误会。


    崔兰


    愔却是爱说爱笑的,一家子实在想不明白,这样性情迥异的两个人是怎么好上的。


    皇帝自称“女婿”,一心要守女婿的礼,崔晟和姜氏就觉着面前一座高山凌然堵在那儿,没办法淡定以对。


    崔晟记起来,“皇室里不许有错辈儿的婚事,现在是什么章程?”


    皇帝回了句长的,“今日主要是来向岳父岳母请罪,随后会正试遣媒过来,一应的仪式礼节都不会少。”


    怕会错了意,崔晟和姜氏犹豫着问不出口。


    钱和笑道,“陛下已将皇后凤印给了愔姐儿,陛下要迎愔姐儿做皇后。”


    这一会儿起起伏伏的,从惊吓到惊喜,姜氏觉着再来一遭她就该躺下了,“愔姐儿要做皇后?”


    什么时候做皇后成了这样简单的事?不得选了又选,宫中朝中争执到精疲力尽了才会有结果?


    姜氏这样不通朝事的都知道,崔晟就更要怀疑了,“错辈儿的婚事,朝臣们那里要通不过……”


    皇帝回道,“岳父安心,我自有安排。”


    皇帝真是能人所不能,这就开始喊岳父母了,一点没有毛脚女婿的样子,想到自己当初的紧张笨拙,洪佶很是钦佩。


    对着这样连“朕”都不称了的皇帝,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没多会儿,姜氏就觉着皇帝年纪虽大了些,话少了些,同二女儿还是有些般配的。


    皇帝很快察觉了这一点滴的变化,他对姜氏道,“我和愔姐儿的婚礼不能少了舅父,不日舅父一家就会到应城。”


    姜氏的兄长于广西梧州通判任上已八年,因着两家的日子都不宽裕,八年来竟是一面未见。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姜氏还想着明年找个时候往梧州探回亲,没想到皇帝就要调兄长一家回应城了。


    姜氏喜极而泣,“托陛下的福,我们兄妹能团聚了。”


    随后皇帝交代了一番,一家子开始没能完全领会,由洪佶解释了,知道皇帝已有了诸多准备,又安心了许多。


    临走,皇帝又邀了一家子几日后进宫陪崔兰愔说话,经过洪佶身边时,皇帝说道,“我等廉方明岁高中。”


    直到晚上,洪佶还没能从激动中走出来,拉着崔兰芝一会儿一句,“陛下金口玉言,我明年兴许就中了。”“我竟同陛下做了连襟!”“陛下知道我的表字。”


    还有崔冕和常氏闻讯赶来,得知皇帝已走的扼腕失态样子,崔兰芝都能理解,她也一样不平静,亲妹妹做了皇后意味着什么,就算她从未想过攀附,都忍不住想了很多很远。


    边上洪佶恢复了些,握着她手道,“岳父和谡哥儿两个太单薄了,回头我要狠狠用功了,戬哥儿那里也是,咱们一家子得快点立起来给愔姐儿做靠,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崔兰芝回握住他的手,“你安心带着戬哥儿读书,我会帮娘管家,带好芬哥儿。”


    皇帝于傍晚时分往崔家大房去了一趟的消息,在崔家大房左右邻居的奔走相告下,都没过晚,很多人家都知晓了。


    都在猜,可能皇帝是觉着崔二小姐养在他那里,如今崔二小姐怀了孩子,皇帝觉着他没管好,所以专程来向崔家大房解释了?


    再想到冯阁老说了崔二小姐孩子一句“私孩子”,就被皇帝赏了二十杖送回家了,后面能不能保住差事还两说。


    皇帝怎么就对崔二小姐如此偏爱,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有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女眷,还往姚家去问了,不想姚家四夫人说漏了嘴,“四月的时候我家的几个孩子同二小姐几姐弟往天福寺赏樱,那会儿崔家大小姐给二小姐求了个上上签,说是能嫁贵婿的签,只孩子们回来给我学,倒像是形容凤命的签……唉,瞧我的嘴,不说了,不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出了姚家,那女眷四处学舌后,又招集了一帮往天福寺去问,不想解签的僧人还真记得,“太宗曹皇后后,多少年了这根签再没被人求到过,那日被求到后,空寂大师还特意问了,没多久好似卫……陛下使人找过空寂大师,后面如何了就不是我等能知晓的了。”


    那竟是一支凤命签,却被崔二小姐求到了,然后皇帝还使人找过空寂大师,如今崔二小姐怀孕了,皇帝听不得人讲“私孩子”,宫里多一步都不走动的人却出宫去了趟崔家大房,天爷呀,那孩子不会是皇帝的吧!


    第94章 威胁二小姐出马


    九十四章


    十二月八日朝会,有佥都御史狄年对上询问,“陛下,外头谣言纷起,都说崔二小姐怀的是陛下的孩子,若置之不理,恐折损陛下的天颜,需得陛下对外有个说法才是。”


    他又道,“帝德昭昭,四海承辉,陛下的光伟代表的是国事,不仅仅是家事私事。”


    大殿里霎时肃静起来,前有韩阁老,后有冯阁老,都因着妄议陛下的私事被打回家养伤去了,狄年真有胆呐!


    盘腿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往下看了圈,哼了声,“光伟?”


    朝臣们都是敛气息声,唯有狄年固执地站那里,等着皇帝一个回答。


    皇帝这回没有发作,坦荡承认道,“孩子是朕的。”


    大殿里喧哗开来,抽气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着。


    隐约猜到,和皇帝亲口承认是两回事!


    在他们眼里清心寡欲,本元殿和延华殿里连个宫女都不允许存在的皇帝,私下里却和崔二小姐有私情,连孩子都怀上了。


    大郢皇室不允许有隔辈婚,皇帝明知道还没控制自己,被问道就直接了当承认了,这是要置礼法规矩于何地?


    更甚的是,于满殿哗然中,皇帝就点了礼部古尚书上前,“朕要立工部员外郎崔大人家的二小姐为后,礼部着手筹备吧。”


    皇帝要立崔二小姐为后?不说辈分上不允许,就是允许,同人未婚先孕的女子怎堪为后!


    古志硬着头皮上前,于六部轮换中,他才从户部侍郎升到礼部尚书没几日,还没坐稳就遇上这样棘手的局面,他这是应还是不应?


    想到皇帝无所不知的脑子,他忽然在想,皇帝是不是为着这一刻才给他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之前小女儿和申阁老家的孙女等六人被宣宁帝挑出来送到福宁宫,做为卫王妃妾的后选,别无他法之下,他和申阁老打听着崔二小姐的酒楼和点心铺子开业,打发仆从往点心铺子买了好些点心分给众亲友,算是给崔二小姐捧了场。


    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不想第二日,当时还是卫王的陛下就发话让六位备选的闺秀都回了家。


    之前他和申阁老没少往卫王面前晃悠,可理好政事后,卫王不是打盹就是打坐,连搭句话都不能。


    所以,小女儿得以回家,必是因着他们往崔二小姐那里捧场,崔二小姐找卫王提了,卫王才有闲心管这样事儿。


    于崔二小姐,他和申阁老是欠着她人情的。


    可隔辈婚是大郢皇室越不过去的规矩,太宗时定王的例子摆在那里呢,这让他怎么接皇帝差事。


    接了,他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御史们就要往死了参他,一个阿谀媚上的名声是落定了。


    可不接,就是大不敬,以皇帝的脾气,他的下场不会比韩阁老和冯阁老好哪去。


    还有李家,李老太后和李首辅都不会允许皇帝立崔二小姐为后,这事儿还有得角力,他这会儿选择服从了皇帝,若是后面李家阻止了皇帝,他怕是要成李首辅的眼中钉了,到时朝中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么?


    初冬时节,就通了地龙,大殿里也是冷嗖嗖的,古尚书却急出了汗,焦急中,他往申阁老那里看去,见到申阁老微微点头,他一横心,上前道,“臣领陛下口谕,下朝就着手去办。”


    他这一回,如油锅里溅了水滴,殿里直接炸了。


    狄年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个阿谀之徒,陛下乱了礼法规矩,你不劝谏,反助着陛下错上加错……”


    都察院左都御史万山上前拜道,“陛下,这等禁忌的婚事行不得,该如何昭告万民啊,到时礼教崩坏,遗害无穷,望陛下三思。”


    有左都御史带头,顷刻间文武大臣好多出列,跟着拜了下来,“可不能开此无视伦常的先河,还望陛下三思。”


    就是留在列中的也是举棋不定的,放眼望去,多半的朝臣都是不能接受的。


    于群情激愤中,李首辅越众而出,“礼法外也要讲人情,事已至此,崔二小姐已怀了陛下的骨肉,陛下至今膝下空虚,他的子嗣何等珍贵,且崔家和陛下没有血脉关联,论起来崔二小姐只是名头上的表侄


    女,比当初定王那出了五服的表外甥女还远。


    不若让崔二小姐先生下孩子,后面咱们再商议出一个能对万民有所交代的恰当说辞,待堵住悠悠众口,崔二小姐再隐着行止,就留在宫中伴驾也是可行的。”


    李首辅于朝中向来说一不二,虽皇帝登基后他低调了许多,可威望在那里,他这一说,好些人的态度有了松动。


    李首辅抹了把额头上见的汗,继续提议道:“陛下,立后是何等大事,岂可草率而定,该于各家闺秀中优中选优,先帝生前不是选了六位闺秀送到福宁宫老太后那里,先帝的心意不可辜负了,只六位人选少了些,不如再添上六位,同先前的六位一起都送到宫里,由两宫老太后和徐太后一起帮陛下选出合心意的皇后和嫔妃。”


    不想李首辅话才落,申阁老就道,“我家的孙女无才无德,就不去污陛下的眼了。”


    古尚书也道,“小女顽劣,上回就闹得老太后头疼不已,可不敢再来了。”


    武将那列也出来一人,却是羽林右卫指挥使孟怀宗,“吾妹粗鄙,实不好进宫献丑。”


    先前的六位闺秀,这一下就有一半儿给推却了。


    李首辅不以为忤,“那就遵循旧例重新拟定人选。”


    丹陛上,皇帝抬手在宝座前的案上弹了一记,这么久了,朝臣们对皇帝的弹指已摸出了些门道,这会儿的两指一弹,说好听点是让安静,说难听点就是让闭嘴。


    殿里重新安静下来,皇帝扯出一抹笑来,似乎对眼前的局面很是满意。


    从未笑过的皇帝笑了,朝臣们骨寒毛竖,才还大义凛然出列的那些,都缩起了肩膀,狄年也往后退了几步。


    皇帝手上连挥,挥手处疾风骤射,一枚接一枚黑子连成一线,到出列群臣所站的位置分散出十数道残影,往众人的脚下袭来。


    朝臣们手忙脚乱地狼狈避开,惊魂未定中,望见地砖上嵌出的,大小一致,足有半指深的坑洞,均忘了殿前不能失仪,张嘴大喘着,抚着胸口的手在打着颤。


    是不是稍躲慢点,那棋子就在自己脚上打出洞来了?


    残了脚,仕途也到头了,那又何必和皇帝硬抗?


    皇帝转向古尚书,古尚书一个顿都没打,立即出列,“臣谨遵圣谕,下朝就去查询旧例,尽快着手往崔家下聘事宜。”


    皇帝颌首,“查好了来见。”


    说完他又叩了一指,不言朝下宣布道,“无事退朝。”


    目送着皇帝出了大殿,朝臣们一起呼了口长气,又一起抬手抹汗。


    早听说皇帝打出的棋子能要命,只于此事上,几位阁老都是闭口不谈,这些人没能见识过,心里就没那么惧怕。


    待今日真正直面了,才知是怎样的恐怖,胆都要吓破了。


    皇帝的态度很强硬,不遮不掩的威胁,他就是要迎崔二小姐为后,要是哪个反对,他不介意用手里的棋子给你打出个窟窿来。


    不少朝臣等着李首辅拿主意,李首辅摆手道,“陛下对我有成见,才我不开口兴许好些,唉,老太后那里还等着我回话,先散了吧。”


    李首辅走了,才都被皇帝甩出的棋子震慑住了,自觉肉身扛不住那一棋子,心有余悸下都跟着退出了大殿。


    到了午间,还未离开延华殿的朝臣看到,皇帝没有如往日一样在西阁里传膳,而是带着不言出了延华殿,朝臣们后脚跟出去,见皇帝是往福宁宫后园西门处去了,据说崔二小姐就住在福宁宫后园的澹月居里。


    这一下亮明了私情,皇帝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去找崔二小姐,连午膳都要一起用,一旦崔二小姐生了儿子,还不得立时就封了太子?


    人就是这样,都没希望时,就都不会心生妄念。


    可若是有人占了先,还给别人的路堵死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必得群起而攻之,想方设法也要给那占先的人拉下来。


    左都御史万山招集了早上出列的朝臣,“我不信陛下能一下子将咱们这么些都一遭儿打杀了,众志成城,咱们就于端门外跪着去,让应城百姓们看看,咱们是如何不顾生死也要劝谏陛下的决心。”


    多半的人都响应了,又分头去召唤五品下的官员。


    不过朝会上第一个出头的狄年却躲了,到这会儿那疾风凛冽的棋子还不时在眼前划过,他是真不敢了。


    万山这一招够狠,就算是前朝的朝臣们死谏,最狠的也不过是长跪到奉天门外,想聚起更多的朝臣响应,事情还是捂在皇城里。


    万山要跪到端门外,那可是皇城通往内城的正门,往端门外一跪,风快就就会招来应城的一众百姓来围观,很快就会蔓延到各处,事儿就闹大了。


    这么些百姓看着,皇帝就很难拿谁开刀,别人犹可,左都御史这个领头的仕途是到头了。


    不过万山同李首辅私交甚好,待到皇帝服了软,不过是蛰伏一阵子,李首辅该会想法子让他重新入朝,倒也没什么。


    都明了,这一把,虽是万山带头闹,李首辅的态度才是关键,就看皇帝能不能破局了。


    皇帝陪着崔兰愔用了午膳,消了会儿食,看着崔兰愔打扮妥当了,钱和就找了过来,禀了左都御史带着二百多朝臣跪在了端门外,到这会儿,皇帝和崔兰愔的私情已传遍了应城大街小巷里。


    崔兰愔站起来:“那我去了?”


    皇帝就道:“还是让钱和陪你去吧?”


    崔兰愔睨他一眼:“这是我立威的第一步,钱伯跟着去就打了折扣,倒像小的不行,老的等着随时顶上,有损我崔二猛的名头,必得我自己去。”


    钱和被她逗得呵呵笑不停。


    皇帝不再坚持:“让赤云赤月寸步不离跟着你,但有不对你就下杀招,一切有我兜着。”


    崔兰愔已听说他于早上朝会上射棋子吓人的事儿,俏皮笑着:“我是不是要学着捧棋罐子了?”


    皇帝一本正经道:“也好,到时你捧罐子,我打棋子儿,咱们夫妻一定所向披靡。”


    想到那样的情景,崔兰愔自己先笑弯了腰。


    皇帝到底陪着她出来,目送着她往西去了,才回了延华殿。


    进宫后,崔兰愔一直在东边打转,最西去过的就是本元殿。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踏足福安宫,没想到今日她主动上门了。


    她才到福安宫大门口,里头邢坤已得了讯,满脸笑容地迎出来,“二小姐贵客,我们老太后都歇下了,这又起了,快有请。”


    “有劳了。”崔兰愔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紧不慢地跟在邢坤后头,进了后殿李老太后起居的西间。


    第95章 交易商课提举司


    九十五章


    崔兰愔进来后发现,西边两间是打通的,兼做了起坐间和书房,靠里的窗下放着张古琴,于两间居中隔断的大书案上,还散着写了半页的字帖,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是飘逸柔美,字如其人,同李老太后弱柳扶风一样的气质很是相衬。


    陈老太后也好,徐太后、淑太妃等等都是,起居殿明间用来接见命妇和外客,东一间用来起坐,东梢间用来卧寝。


    西一间用来做书房,西梢间或是放不当季的衣裳首饰,或是用做静室。


    李老太后这里恰


    相反,起坐都在西间的书房里,也不知是为了同陈老太后区别开来,还是想凸现自己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崔兰愔觉着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就算只是本元殿仓促一见,崔兰愔也能感受到李老太后对陈老太后的极度介怀。


    就算是才从寝间里过来,李老太后的衣着和妆容都是无懈可击,看着比陈老太后年轻了不止十岁。


    实际上两人不过相差三岁,可见这几十年过得有多如意。


    崔兰愔心里就不舒坦了,对着坐那里等她行礼的李老太后,她纹丝不动。


    不语反客为主,将侧边的椅子搬到正对着李老太后坐的罗汉榻,“二小姐将就坐一会儿。”


    崔兰愔扶着赤云的手,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


    她这样摆明是来者不善,邢坤上前道,“二小姐是没学过见长辈的礼数么?”


    罗汉榻上李老太后指尖划过案上的一本诗集,将书角的卷边儿抚平,含笑道,“怀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嘛,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情有可原,那可是我的重孙辈儿,我都没计较,你多个什么嘴。”


    “瞧我这臭嘴。”邢坤抬手在脸上拍了两下,堆笑道,“老太后真是天底下最慈爱的长辈了。”


    李老太后看向崔兰愔,“请你也不来,送你点玩意儿又都退回来,我知你是不想表姐难过,要我说她就是想不开,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皇帝又是那样孤拐的性子,正该我们携手帮着皇帝过起日子,何需分那样清,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往我这里来,我还挑过一句理么,自己的孙子怎样都得认了。


    你是皇帝难得肯亲近的,我也就当你是自家要爱护的小辈了,还想通过你和表姐尽释前嫌,不想你却误会了。”


    崔兰愔耐心地等李老太后说完了,微笑道,“该是李老太后误会了,我的孩子只有一位太祖母,那就是福宁宫老太后。”


    李老太后的淡雅从容就维持不住了,指尖在诗集上划出几道很明显的痕迹,挑眉道:“是觉着礼部已经开始筹备你立后的事宜了,就可以来给我好看了?皇帝知晓么?”


    “陛下该是怕影响二小姐养胎,报喜不报忧。”邢坤讽笑道,“二小姐回去后可使人往延华殿问问,陛下这会儿该是焦头烂额呢。”


    崔兰愔伸出手指,认真地欣赏了一番,这才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左都御史万山领着二百多朝臣跪到了端门外,这点子事还用打听么?”


    李老太后将诗集推到一边,也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是没什么大不了,纵算是私情下怀上的,也是皇帝的骨肉,皇后的位置虽坐不上了,熬个十年八年的,也能如顺嫔一样捞个嫔位,不过是名声差了些,你不在意,别人确是不能拿你怎样。”


    崔兰愔弹了下手指,边上不语递来一张帕子,她接过来挨个指头细细擦拭了,倒像指头在这屋里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老太后多少年练出来的好涵养在这一刻开裂,脸上的笑瞧着很假。


    崔兰愔抬头,笑得眉眼生春,“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哪个也没碍到,那等表姐夫和表妹苟且到一起的都不羞,我们再堂堂正正不过了。”


    “你……大胆!”李老太后厉声斥道。


    “我是崔大胆没错。”崔兰愔点着头,并没有影响心情,“言归正传,我来是想同李老太后做个交易,陛下瞧着李首辅身体好似失于调养,李老太后不如劝他回去将养一阵子。”


    李老太后这一会儿已调整好了情绪,她这会儿很确定,朝臣们于端门外这一跪,皇帝忌惮了,面上却不想服软,这才打发崔兰愔过来装腔作势一番,想唬住她去劝李首辅叫回那班朝臣。


    崔兰愔还是太嫩了,自以为装得高深,她打眼就能看出是外强中干。


    李老太后好整以暇道,“李首辅身体比年轻人还健旺,他一心想帮皇帝分忧,不到七老八十他是不会归家呢。”


    “是么?还真是遗憾。”崔兰愔环顾一圈,叹道,“这里布置得这样雅致,一屋子的翰墨香气,李老太后花了不少心思吧,这要搬到别处去该不适应了。”


    李老太后也不示弱,“让我搬到福宁宫么?我还真不稀罕。”


    “看来是年深日久,李老太后就给忘了。”崔兰愔眼带同情地看向她,“表叔同我说了,先帝从始至终都是记在我们老太后名下,所以我才说,我的孩子只有一位太祖母,皇帝也只有一位祖母,这福安宫,论起来李老太后是住不得的,哦不对,该是李老太妃才是。”


    李老太后才端起的茶盏失手掉落,溅湿了她的衣襟,她全顾不上,嗓音尖利又刺耳,“你们敢!”


    “我们很敢呢!”崔兰愔扶着赤云的手站起来,“我就掐到申正,多半刻都不行,没多少时候了呢,李老太后还是李老太妃,可要掂量好了。”


    崔兰愔移步往外走,邢坤上前堵住去路,“二小姐,话还没说得呢。”


    赤月翻掌成拳,在邢坤眼前比划着,“于二小姐有碍的,陛下许我们打死不论。”


    邢坤惊疑不定地看向赤云和赤月,“你们是麟卫?”


    “眼力不赖。”赤云赤月护着崔兰愔往外走。


    想到暗麟卫的厉害,邢坤咬牙退到了一边。


    随后,屋里陷入一片死寂中,李老太后身边的几个姑姑都不敢过来服侍她换茶水溅湿的衣裳。


    申初的时候,谷丰过来禀了,端门外跪着的那帮朝臣撤了。


    皇帝还是酉时一到就回来了,进来先蹬掉靴子搓下袜子,打赤脚往罗汉榻上盘腿坐了,又拉着崔兰愔倚到他身上,大手在她仍平坦纤细的小腹上摩挲着,“怎一点没长?”


    “不是说了四个月才能显怀。”崔兰愔推着他,“换身衣裳,袜子也要穿了。”


    “先坐会儿。”皇帝不动。


    晚上一起用膳,又一起睡,彼此彻底没了距离,崔兰愔发现皇帝是真不当自己当外人了。


    原来在潜邸时,皇帝回来,她提醒换衣裳鞋袜,他不甘不愿也会及时换了。


    这会儿可好,得她三催四问,皇帝才肯动一下,有时为了省事,便服都不穿了,只着一身中衣,赤着脚就在屋里来去。


    等上床就寝时,皇帝更是连中衣都去了,只一条襕裤就躺被子里,比粗汉还奔放无拘,崔兰愔才知她原来对皇帝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


    崔兰愔却是最见不得无序,尤其见不得衣衫不整,何况他还打着赤脚。


    这会儿她戳着皇帝的胳膊,“你在潜邸时还没这样,早知你这样不修边幅,我是不能同意的。”


    “表叔和夫君能一样么?”皇帝不满地在她脸上点了下,“夫妻就该坦荡无伪。”他还故意给光的脚板翘了下。


    崔兰愔这会儿懒懒地也不想和他掰扯,问起了正事:“朝臣们后面不会闹了?”


    “等明日过后,就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了。”


    “你又做了什么安排?”


    皇帝扶着她半躺在靠枕上,他撑着双臂俯在上方,“你予我些好处,我就告诉你。”


    崔兰愔自持有护身符,挺了下肚子,假模假样道,“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皇帝笑得暧昧,贴过来在她耳边道,“我问了曹院判,这会儿也不用素着,我学了几招,于你我都好,咱们晚上试试?”


    崔兰愔赶忙伸手捂住肚子,“当着孩子呢,你胡言乱语什么!”


    然而,脑里不自觉就冒出永嘉公主教李宜锦的那些话,什么不能干素着,什么孕中也有别的法子享受,什么别有一番趣致,什么男人不能憋着这些……


    皇帝收臂挨她躺了,手虚点着她的小腹,一脸的怨念,“你说咱孩子是不是有些没眼力劲儿?哪怕再晚两个月呢。”


    崔兰愔瞬间啥想法都没了,忍无可忍,拿过边上闲着的靠枕扣到他头上,“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她压着靠枕不让皇帝掀开,“永嘉还问我怎么同没话说的你在一起,是不是咱俩在一起就是对着不吱声儿,要不是怕坏了你的威仪,我真想告诉她,你有时嘴比我还碎。”


    皇帝在靠枕下闷笑,手也不老实起来,四下游移着。


    崔兰愔忙拿了靠枕,按住他乱来的手,“叫膳么?”


    “叫吧。”皇帝应了,随即抓着她手问,“之前让你改口你不改,这两日怎不喊我表叔了?”


    “你真不懂?”崔兰愔幽怨地盯着他看,“我怕孩子生出来喊你表爷爷。”


    皇帝一口气滞在那里,无言以对后,将她锁在怀里,嘴在她脸上乱吻一气后,向下叼住她的唇瓣儿,细细密密地啃咬含吮着,一句句


    嘟囔都送到了她嘴里,“嫌我老迈也没用了,明儿古尚书会同申阁老和姚阁老就去你家提亲了。”


    崔兰愔细细喘着躲开,“你请申阁老和姚阁老做媒人?”


    “嗯。”皇帝知道不能继续了,揽着她向后靠坐了,“姚家这次还算配合。”


    所以,姚阁老的媒人,是皇帝给姚家的肯定。


    经了这几日的事,崔兰愔觉着皇帝比她想的还缜密莫测,每个举动背后,都是锁定了好几件事,可说是一箭数雕。


    这样的人面前,任何心机和算计都是不明智的,倒不如有什么想法都敞开说出来。


    这会儿机会恰好,崔兰愔就提了,“我还想如原来那样三不五日出宫,麒麟堂的事我也不想撂了。”


    “你身子能吃得消么?”皇帝有些不放心。


    “人家怀了不但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还要管家理事,我这点就跟玩儿一样,你不也听曹院判说了,多走动着才利于生养。”


    皇帝就准了。


    晚上就寝后,皇帝贴过来时,想到永嘉公主那些话,皇帝于那件事上又正是兴头上,这一下就断了,万一……崔兰愔半推半着就随了皇帝的意。


    皇帝于这事儿上学习的劲头真的是孜孜不倦,他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着,他一个人得了真意还不够,还要她也要一同领略了才行。


    事后,皇帝殷勤地给两人清洗了,再躺回床上后,他的气场都变了,变得温润轻松,那点别扭棱角都没了,这会儿同他说什么,他都会允了。


    崔兰愔就知道尝了欢好滋味的男子是断不了这个的,就算给不了饱,也要管个半饱。


    第二日起来,她这边梳洗换好衣裳,皇帝也回来了。


    “你怎回来了?”


    “陪你用膳,以后一日三顿我都回来用。”


    “你那边不还召见朝臣呢么?”


    “中间停一会儿,不碍的。”


    崔兰愔赶忙让摆了早膳,皇帝用得香甜,“还是在家里用膳合口。”


    “整个宫里不都是你家么?”


    “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崔兰愔想不理他,可弯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情。


    皇帝就道,“看来前两日不止我一个人欲求不满。”


    包住崔兰愔来拧的手,皇帝给她说道,“我将麒麟堂换了名目,你觉着商课提举司如何?”


    第96章 反转皇帝要亲迎


    九十六章


    麒麟堂摇身一变成了商课提举司,皇帝提了宋长史做了第一任提举,从六品升到了正五品。


    五品是一道分水岭,多少官员卡在六品的阶上,到致仕也升不到五品,更何况是如宋长史这样举人出身的。


    接到升职公文时,宋长史捧着公文嚎啕大哭,哭着就去了宜安殿,往院当中跪了,对着宜安殿正殿的门磕了头。


    虽他啥也没说,潜邸里人也都知道他是在拜谢未来的皇后娘娘。


    还有一人比宋长史还夸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后,险些上不来气,给边上人吓的,差点喊了大夫来。


    这人就是刘黑皮,拿着任命他为商课提举司副提举的公文后就没撒过手,就是刘太太要看,都得就着他手看,到晚上就寝时都得捧着。


    直到第二日早起,刘太太好言哄了又哄,他才不舍地交给刘太太,盯着她妥当放好了,才放心。


    刘太太并不比刘黑皮好哪里去,一想到刘黑皮有了正七品的官身,自家改换门庭成了官宦人家,她往后也是官夫人了,各样的念头就不停地翻涌上来。


    这一切都是靠崔二小姐得来的,现在崔二小姐要做皇后了,那他们是不是也算皇后身边的人?


    夫妻俩都是一夜没好睡,却都跟嚼了老参一样精气神十足。


    皇帝成立商课提举司,朝臣们开始以为,他是为着朝臣们不再反对崔二小姐做皇后,而做出的让步。


    等皇帝越过吏部直接下发了商课提举司一应官员的任命,并将潜邸用做商课提举司的官署后,朝臣们才知道他们太想当然了。


    户部尚书询问皇帝,商课提举司收上来的商税是论月还是论旬往户部交上来。


    皇帝直接一句,“卿想多了。”


    虽然换了名目,显然收上来的商税还是不会交到吏部来。


    然后古尚书已开始带着礼部着手安排皇帝迎娶皇后的各项事宜,并请了申阁老和姚阁老做媒,于九日巳时往崔家大房提亲去了。


    往礼部去打听了,皇帝将礼部找钦天监算的元月的吉日都否了,要求赶在年前举行婚仪。


    已是十二月初九,还剩二十一天就是新岁,除夕日有各样仪式,肯定不能安排到那日,钦天监选了又选,总算选出了一个让皇帝满意的吉日,皇帝定下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迎娶皇后。


    皇帝还要求迎后的礼仪一项都不得少,一应的仪程要在十八日内走完,礼部从上到下都忙得脚下生烟。


    朝臣们都想到了一处,该是崔二小姐的肚子等不得了。


    早上出衙,就听说李首辅告病休养了,万山被罢免了一切职衔,皇帝限他于今日午正离京回乡,万山的下场比预想的严重。


    跟着万山跪端门的朝臣们心里不免惴惴,虽皇帝看着没有清算他们的打算,却知自己已在皇帝那里挂了号,往后的升迁就难了。


    有后悔的,也有固执认为自己没错的,想着他们端门这一跪,应城百姓都知道了崔二小姐品行有污,必会接受不了崔二小姐为后,面对汹汹民意,皇帝就算这回不动摇,假以时日,等有新人得了盛宠,面对着时常要被翻出旧事说三道四的皇后,皇帝会不厌烦?


    崔二小姐的后位坐不了多久。


    所以,这事儿看的是长远,而不是一时。


    然而事实却不似他们所想。


    初九日辰正,天福寺里,长年不出的空寂大师现身给香客赐福,这样可遇不可求的盛事,应城里但凡能脱开身的都要往天福寺去。


    到午间时,聚宝门内外已是拥堵不堪。


    天福寺那边使了僧人到聚宝门处告知,说天福寺已停了放人进入,这会儿赶过去也入不得内,也没能止住人往外走。


    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就算入不得内,于寺外站一回儿,没准也能沾些空寂大师赐的福气。


    空寂大师于申初赐福结束后,专门说起了皇帝立后的事。


    “天福寺立寺三百年间,前朝本朝后妃来求签的不在少数,迄今为止唯有三人求到过那支凤命签,第一支是前朝高皇后,第二支是本朝曹皇后,第三支就是崔家二小姐。”


    怕信众们想不那么多,天福寺的住持在边上补充道,“因着此签难得,不想引起事端,天福寺才一直隐着了,不过本朝从太祖起都知此签,立后前都会安排应选的闺秀们来求签。”


    空寂大师双手合十,“闻听崔二小姐求到此签,陛下拿着崔二小姐的八字前来问过贫僧,崔二小姐八字极其特殊,需先有子再为后,方能引来盛世繁华。”


    说到这里,空寂大师再不肯多说一字,在一众天福寺僧人的陪护下回到了后头。


    前朝高皇后,本朝曹皇后,都是盛世的皇后,现崔二小姐第三个求到了此签,空寂大师又亲口说了,崔二小姐先有子再为后,就能带来盛世繁华。


    原来皇帝立崔二小姐是为开创大郢盛世,未婚有子也是为此,实是用心良苦了。


    老人们还记得高宗在位时的好日子,比对宣宁帝在位时的不断衰败,尤其迁都南下后日子就没好过,南边都是如此,北地就更不用提了。


    听空寂大师的说法,崔二小姐为后引来的盛世,竟是高宗时都不能比的,一时都期盼起来。


    和盛世的好日子比起来,叔侄错辈儿婚算什么,这个皇后位置必得崔二小姐坐了。


    第二日开始,应城的百姓说起帝后大婚,都是祝福的态度。


    事


    情反转成这样,朝臣们都无话可说,更衬得他们之前的反对成了笑话。


    崔兰愔还是提前知道皇帝有安排的,仍是被皇帝的操作惊呆了。


    别个还罢了,那可是空寂大师啊,大郢有数的几位高僧里,无可争议的第一人,他一直避世修行,之前宣宁帝几回召见他都不应,这两年就没听说哪个能见到他。


    所以,之前传出来她那一支签出来后,什么空寂大师过问了,当时的卫王使人找过空寂大师这些话,崔兰愔都没当真,以为是天福寺得了皇帝发话,不得以编出来的。


    皇帝回来,崔兰愔揪着他问,“你是怎么说服空寂大师的?”


    “何须说服,他欠着我人情。”


    “啊?大师能欠你什么人情。”


    “一次闲聊,我说起曾看过的一册古旧经书,不想却是失传已久,他苦寻多年都无果的,而那本经书我看完就随手丢了,已寻不回,见他可惜成那样,我就花了一天时候给他默了一册,到如今他都在随手能拿到处放着。


    崔兰愔更吃惊了,“你和大师早有来往?”


    “嗯,有十年了,那会儿我才开始闯荡江湖,他正四处云游,一回在荒山古寺里遇见,之后他常来找我。”


    “是大师主动找你?”崔兰愔想了下,“是因着你过目不忘?”


    皇帝很不满她的看低,横来一眼,“还因着我博览群书,见识不凡,常有他于别处听不来的见解。”


    “我知道,你就是活书馆嘛。”崔兰愔并不是哄他,她捧着皇帝的脸仔细打量着,“我说你那些看破的想法那里来的,原来是同大师接触多了。”


    皇帝很是受用,笑意明显,“这不是同你一起久了,被拉回来了,又眷恋起红尘俗世。”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崔兰愔又愁道,“你编就编吧,做什么编那么夸张,还盛世皇后,尴尬不说,我哪当得起。”


    皇帝却不当回事,“这有什么,我造出一个盛世来,你自然就是盛世的皇后。”


    皇帝反手捧住她的脸,“信我么?”


    想到皇帝的无所不能,至今还没有他说到做不到的,崔兰愔认真点头,“我信。”


    “我允了会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出来,空寂才应的我。”皇帝这才说了实话。


    就说嘛,如空寂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怎么会为了欠人情就配合他编话。


    崔兰愔想到才登基时,皇帝还在有为和无为见摇摆,她做出一脸后怕状,“这下我不用担心你哪天烦到极点,会撂挑子一走了之了。”


    皇帝笑得别有深意,“这要看你要如何留住我了。”


    崔兰愔才不上他的当,“要打造盛世的人哪有空离开。”


    “有个五七八年尽够了。”皇帝抚着她的肚子,“这个打小教着,九岁监国正合适。”


    “我怎么觉着是女儿。”


    “女儿也一样要为父分忧。”


    崔兰愔哪会当真,催着他赶紧换衣裳换鞋袜。


    礼部将婚期通告天下后,皇帝于内阁陛见时提出,要封皇后之父崔晟侯爵位,皇帝直言不要“承恩”之类的封号,让另议几个寓意好的来商讨。


    这下姚阁老都沉默不语,申阁老和郑阁老更是直言反对。


    理由也很充足,当初立徐后时,徐家那样累累战功的,国公位都当得,宣宁帝也只给了侯爵位,正是因着有徐家的例子在前,文臣本就难得爵位,到李家时就不好封高了,李家权衡后也不想为人诟病,至今仍是伯爵位。


    徐家有军功,申阁老几个虽于李首辅不对付,李家辅佐了高宗和宣宁帝两代帝王,这是不可抹杀的功绩,崔家大房拿什么来比?


    皇帝虽没如之前一样发作,却也不肯退让,君臣几个僵持了一日。


    还是崔二小姐听说后,在皇帝面前一再固辞,崔晟得讯后,又往延华宫请见,表示自己身无寸功,伯爵位也受之有愧,请皇帝等他有所建树了再封。


    皇帝才退了一步,只封了崔晟为宣平伯。


    皇帝也没另给崔大房赏赐府邸,都知道崔家大房住得狭窄,比很多五品官家里都不如。


    皇亲国戚里罕见的寒酸了,崔二小姐和崔家大房又是如此知进退,朝臣们们心里下去不少,对崔二小姐做皇后这件事也没那么抵触了。


    皇帝变得更像皇帝了,崔兰愔在想,她的表叔终有一日会找不回来了吧?


    皇帝这样的活书馆,不说几个爵位的封号,就是几十上百个他也随时随刻就能想出来,却让阁老们来议,摆明了是等着她和家里站出来推辞的。


    皇帝出手就不是一个目标,向世人展现她的贤良淑德外,他必还锁定了别的事,只她现在道行差得远,还看不出来罢了。


    第二日,陈老太后同崔兰愔感慨,“那年封太子妃前,太宗安排我往天福寺祈福,祈福后,听得内侍说起天福寺的签灵验,我那会儿很是活泼外向,这样的事我怎会错过,兴冲冲去求了一签,也是大吉的签,为此我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如今想来,太宗当初是想看我能不能求到你这支凤签的,我那一支该是让他失望了。”


    她又记起来,“还真是,当初徐太后封太子妃前,高宗也安排她往天福寺来了,该是也为着求这支签。”


    崔兰愔面上没露,心里却已波澜起伏,天福寺的签真的有说法!


    所以,她以为的对皇帝的那点了解,可能连表面都不算。


    在复杂难名的心绪中,崔兰愔于十二日出宫回到家里,她想于出嫁前好好陪伴下家人。


    二十二日时,姜氏的兄长一家也到了应城,虽住得挤了些,于这样团圆时刻,没谁会觉着不便。


    半个月的时候倏忽就过了,十二月二十八,大吉之日,大郢要迎来第四任皇后了。


    于皇帝位上迎娶皇后,这却是第一遭,真可称得上是空前的盛事。


    待听说皇帝要出宫亲迎皇后,应城人就开始翘首以盼,二十八日天不亮,已是万人空巷,都聚集到了迎亲仪仗途径的大街上,等着看这场前所未有的迎后大礼。


    第97章 亲迎皇帝和皇后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九十七章


    礼部黑白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差不多了,还没等松口气,皇帝又出了幺蛾子,他决定出宫去亲迎皇后。


    皇后尊贵,于九五至尊的皇帝面前也为卑,历朝历代就没有皇帝大婚时亲迎的。


    且仪仗经过时,沿路都是围观的人,若是有人借着人群的掩护对皇帝不利,真的是防不胜防。


    几位阁老和各部重臣轮番苦劝,说别的还罢了,提到遇到危险,皇帝摸出几个棋子在手里翻转着,记起他棋子在地上打出坑洞的威力,都住了嘴。


    这位皇帝可不是以往能比的,别的怕来袭击刺杀的,这位不但不会怕,反而会给来袭的都给打出窟窿。


    只有他伤人的份儿,任谁也难动他分毫。


    何况还有暗麟卫,图谋不轨的人只要冒个头,估计就被暗麟卫劫杀了,根本也劳动不了皇帝。


    只得依了皇帝的意思。


    迎亲正副使选定的敬王和郑阁老,两人还跟着演练了两日,现在皇帝要亲自去迎皇后,又得重新布排。


    皇帝这会儿又很好说话了,让正副使都跟着,到时随机行事就可。


    古尚书一想也是,那老些仪程要走,皇帝哪肯讲那么多,还得正副使跟着才行。


    忙了个通宵,宫中一切都布置就绪。


    卯初,皇帝着红色十二章冕服,于延华殿明间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随后率领迎亲正副使,媒人等,以及礼部的一应官员,带着全副仪仗,出奉天门、端门,往城西崔府去了。


    因为东侧门摆不开仪仗,且皇后出嫁也不好走偏门,崔家两房商量后,将举行仪式的大厅设在了二房那边的正厅。


    大门至正厅一路铺的红毯,大门、仪门、厅堂、以及沿路的游廊均用红绸装饰了,檐下和路边的


    树木上悬挂着大红灯笼,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


    崔兰愔回家住后,各家女眷就开始过来送添妆礼。


    姜氏和崔兰芝依着崔兰愔的意思,只收了敬王府、安王府、端王府、永嘉公主、申阁老家、古尚书家、姚家等有数的几家,别的一概都推了。


    崔兰愔出宫前,徐太后、淑太妃、如太妃、婉太嫔等也都给她拿了添妆礼。


    崔冕想到大房的家底儿,就算拿了半年点心铺子和酒楼的分红也远远不够置办像样的嫁妆。


    太宗的曹皇后、高宗的陈皇后进宫时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那会儿两人还只是太子妃,崔兰愔做为本朝第一个以皇后身份出嫁的,她的嫁妆如果太寒酸了,还不得被那些命妇们说道一辈子。


    为这个,崔冕找崔晟和崔昘商量,想着倾三家之力给崔兰愔凑出一份儿能看得过眼的嫁妆来。


    崔晟领了两人的好意,告诉崔兰愔的嫁妆不用家里操心,她那里都有安排。


    崔冕看着崔晟愁得直叹气,“皇后娘娘没经过的,哪知道嫁妆关乎女人一辈子的颜面,陛下是男子就更不知道了,你得问分明了,是真的有齐备的嫁妆,还是没当回事?”


    崔晟却道,“愔姐儿掌家这么些年,哪有她不知道的,她说的必就是妥帖的。”


    洪佶也道,“皇后娘娘站得比咱们高,比咱们远,家里能做的就是听她的吩咐行事,不给她额外添枝加叶。”


    显然翁婿俩都商量好了,崔昘一向站崔晟那头,崔冕只得作罢。


    等崔兰愔归家了,各家的添妆都送来了,她的嫁妆影子都不见,崔冕又急得团团转。


    知道说服不了崔晟和姜氏这样直肚肠的,崔冕就找了姜氏的兄长姜从安,却忘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姜从安也是个不变通的,一句,“既皇后娘娘有口谕,安心等着就是。”给崔冕打发了。


    二十六日,当齐安带着车队来送陈老太后给崔兰愔准备的嫁装时,整整齐齐一百二十八抬,比当初陈家给陈老太后陪送的一百二十八抬强不知多少。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之外,还有二万两压箱银票。


    这样的嫁妆,走哪里都是上上份儿,里子面子都有了。


    崔晟和姜氏还是将点心铺子和酒楼这些个月的分红,二千五百两银子都拿了出来,洪佶和崔兰芝拿出了五百两,一起换成三千两的银票给崔兰愔做了压箱银子。


    崔兰愔知道她要不拿,家里这些心里一直会下不去,就先收了,想着以后再找个说法拿回来。


    姜从安和顾氏也拿出一千两的银票,姜家并不比原来的崔家大房宽裕,崔兰愔待要推辞不接,对上两人因着拿出的银子少而窘迫的眼神,她诚心谢过舅舅舅母后接了。


    皇帝的意思,是要留姜从安在应城的,那样以后带着姜家一起把日子过起来就是。


    崔冕和崔昘也各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一门里叔伯,这点要不收就不好了,崔晟都收了交给了崔兰愔。


    因着要将家具床被这些布置到新房里,女方的嫁妆都是提前一日送到男方家。


    皇后嫁到宫里,一应都是内造之物,家具床被这些都用不上,也是时候紧凑,礼部来商量了,定下嫁妆随着皇后的仪仗一同进宫。


    二十八日,崔兰愔也是天不亮就起了,由夏姑姑带着几个女官给她梳妆穿戴。


    皇后的大婚礼服繁复而华美,妆花织金的宽袖大襟红色礼服,配上九龙四凤冠,再披上霞帔,崔兰愔全副装扮起来后,气势高华夺人,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就敛气息声,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紧张忙碌中,眼看就临近吉时。


    忽听得外头鼓乐大作,皇帝来迎亲了。


    二房的女眷和顾氏都没见过皇帝,想到关于皇帝的那些传闻,心里难免好奇,今日正可光明正大的看了。


    洪大夫人跟在崔兰芝身边,堆着笑一直缠着她没话找话,顾氏见了,怕她丢脸丢到外人那里,过来拉住洪大夫人,不让她往前凑。


    崔兰芝才得以脱身,陪在崔兰愔身边。


    崔谡和崔戬很想向别人家那样,于出嫁时背着送崔兰愔出门。


    现在崔兰愔成了皇后,一切都要严格遵循婚仪,那些想头只得放下了。


    只还是遗憾,私下里同崔兰愔念叨了几句。


    皇帝一直教她不要被礼法拘束住了,崔兰愔就想,这是她的婚礼,一辈子就这一次,礼法之外也该尊重些她的想法,而她想让家人有个美好念想。


    她就将想法写了,用耿大有手里的飞鸽给皇帝传了信。


    皇帝如她所想,回信告诉她还有什么想法都可提出来,他们俩的婚礼,自然要他们俩喜欢顺意了才行。


    就这样,必不可少的仪式外,崔家这边的仪程都是按着民间的习俗来的。


    兄弟俩商量了,由崔谡背着崔兰愔送上辇车,崔戬背着崔兰愔从闺房过去举行仪式的正厅。


    这会儿崔戬站过来,“二姐,我来背你。”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姐弟俩个都红了眼眶,边上崔兰芝和崔谡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由女官在前引导,簇拥着崔兰愔姐弟去了正厅。


    皇帝同来迎的朝臣们已等候在那里,十二章红色冕服衬得他俊美如天人,威仪慑人。


    常氏等只敢眼角悄悄瞄着,意外于皇帝的英俊和年轻,左看右看也不像二十有六的。


    帝后两人站一起,虽能看出来皇帝比皇后大些,但还是很般配,如一对璧人。


    待到需皇后跪受金册金宝的仪式时,皇帝伸手拉住皇后,“无需跪。”他从敬王和郑阁老手里接过金册和金宝亲自授给崔兰愔。


    一应的仪式过后,请崔晟和姜氏入坐,皇帝携手崔兰愔深揖拜别两人。


    皇帝一再的破例,一众观礼的亲眷都很动容,皇帝这是打心里当自己是崔家的女婿了,竟是一点不肯摆皇帝的架子。


    只到了崔谡想背起崔兰愔送上辇车时,皇帝拦了下来,将大袖挽上去,手扶到皇后腰上,竟是想自己抱了皇后上辇车。


    崔谡也没了国舅爷样子,垮脸道,“陛下,就这一回,让我送二姐出门吧?”


    皇帝还不想让,“你跟着就是。”


    崔谡一副牙疼的样子,“陛下,这哪是跟着的事儿?”


    皇帝还有这样的一面,朝臣们和亲眷们都看直了眼,所以,他私下同皇后在一起也不是一声不吭的吧?


    崔冕着急地对崔晟道,“赶紧让谡哥儿退下呀,哪能拦着陛下的路。”


    嫁女儿心情正不美着,崔晟哪还管那么多,“由他去,我巴不得多留愔姐儿一会儿。”


    边上姜氏不错眼看着皇后,一下下抹着眼泪,“就是。”


    郎舅相持不下,这场面无端就引人想笑,本来碍于皇帝在场不敢说笑的,这会儿都忍不住笑开来,气氛一下轻松欢乐起来。


    崔兰愔可不想让皇帝抱出去,那样她怕是多少年都是应城人嘴里的谈资。


    她伸手扒开皇帝扶在腰侧的手,“让谡哥儿来,他都练过了,不会将我的礼服弄皱,你不成。”


    皇后竟是和皇帝你我的称呼,皇帝也是


    神色如常,一点没觉着皇后失礼。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


    且皇后这么说完了,皇帝就收了手,让崔谡背着皇后出了崔府,他先一步上了辇车,在车上接过了皇后,拉着皇后并坐在辇车里。


    拜送着帝后的辇车行出去,后面一抬抬嫁妆跟出去。


    虽之前晒嫁妆时都看过了,可那么些难寻难见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毛皮毡羽,古董字画等等,李家给李宜馨准备的也就是如此了吧?


    还是忍不住打眼细看,啧啧赞叹着。


    等到最后一抬,之前都知道有压箱银子二万六千两,高门贵女家里一般都会陪送二万两压箱银,眼前的两万六千两不多不少正合适。


    只是,压箱银子抬过时,报出来的却是十二万六千两,都以为报错了,好心提醒着报嫁妆单子的礼部官员。


    那礼部官员笑着说:“没错,是十二万六千两银子,是早年陛下在外赚的银子,一早儿都在皇后娘娘手里,如今都做了皇后娘娘的嫁妆。”


    这么说皇帝在潜邸时就将私房银子都交给了皇后了?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真是很想知道呐!


    虽说皇帝和皇后都坐在辇车里,连影儿都瞧不见。


    应城的百姓们也觉着饱足了眼福,毕竟皇帝亲迎皇后的婚礼,不说前无来者,往后也很难再有,只这个就值了。


    待看到仪仗后头,皇后的一百二十八抬的嫁状,每一抬都让人目眩神迷,眼都不够看了。


    等听到最后一抬是十二万六千两的压箱银子时,直呼长了大见识,只觉这样一份儿嫁妆,多少年后也该没人能越过去。


    果然是能引来盛世的皇后娘娘,就该这样豪阔的嫁妆才配得上。


    第98章 记账还是喊表叔吧


    九十八章


    皇帝要求将新房布置在延华殿正殿后的寝殿,想到空寂大师那番“盛世皇后”的说法,礼部就以为是婚礼新房也有讲究,就按着皇帝的要求将延华殿寝殿的东间布置成了新房。


    因着皇帝在本元殿时就从不往后殿去,都是在西阁起居,移到延华殿后,虽改成西阁理政,东阁起居,却仍是不往后殿去。


    皇帝身边的事,钱和把得很严,哪个也打听不出。


    还是前阵子,皇帝会于晨正和午间不避人就走福宁宫后门,往澹月居去用早膳和午膳,朝臣们才知他这一动向。


    崔二小姐正有孕呢,怀的又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重视些也没什么。


    孕期要分房,都是经历过的,朝臣们都没多想,当皇帝晚间是在延华殿东阁睡的。


    所以,礼部依着皇帝的意思将婚房布置在延华殿后殿,朝臣们仍是没多想,认为婚礼过了,皇后就会搬到凤仪宫住。


    钟鼓齐鸣中,迎亲车驾仪仗从端门,经承天门,到了延华殿。


    帝后拜天地、祖宗后,行合卺礼。


    礼部官员奉上对半开的匏瓜请帝后分执了,仪式要求是两人轮番往对方的半个匏瓜里斟酒,一方饮半后,交由另一方饮尽剩下的一半,寓意着帝后从此同甘共苦,阴阳和合。


    到帝后这里却走了样,皇后给皇帝斟酒后,皇帝饮一口下去,匏瓜里的酒就剩了点滴,皇帝将匏瓜递到皇后嘴边,“沾沾嘴就好。”


    皇后低头抿了下,那点酒真的只够沾沾唇。


    礼部官员忍不住轻声提醒道,“陛下,皇后有孕,臣等岂敢大意,挑了又挑才选的这玉棠春酒,说是酒,其实和果子露一样,皇后多饮些不碍的。”


    “公主喝不得。”皇帝没看因着他回话而瞪圆眼的礼部官员,拿过酒给皇后手里的匏瓜斟上酒,就着皇后的手将她手里的酒饮了,仍是留了几滴给皇后沾了下唇。


    待婚房里的仪程都结束了,几位礼部官员退出去时,还在寻思着,陛下说得那样肯定,这是确定皇后怀的是公主了?


    若是这样,很多想送女进宫的该松一口气了。


    皇后生完这一胎,养养身子再怀上,两下里怎也要三年,三年里的变数就太大了,于皇后不是好事,于别个有想法的却是大好的机会,如谁能把握时机先生下儿子,再是家世了得的,后面可真就没皇后什么事儿了。


    有空寂大师“盛世皇后”的说法,皇后的位置虽能坐稳,可没有儿子一切都是虚的,好在有个女儿,将来总是比徐太后和陈老太后当初强些。


    崔兰愔从进来就发现了,除了床以外,婚房里的摆置用物都是澹月居里搬来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就连茶盏都是她常用的。


    要不是床架上挂的百子帐、床上铺的百子被,绣着龙凤纹的帷幔,满目都是红彤彤的,她真会以为还是在澹月居里。


    她脱口喊了声,“表叔,我很喜欢。”


    “焉知我不是为了省下一笔开销,再布置一间,我私库里差不多就空了。”皇帝负手站那里,看着她里外转着。


    崔兰愔才不信,“表叔才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你又知道了?不是觉着我做皇帝变了许多?”


    崔兰愔悚然一惊,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不想皇帝洞察至此。


    被点破了,崔兰愔也不辩解,低头走过去,“你知道了?”


    皇帝并不想同她计较,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还是喊表叔吧,这样你就不会觉着生疏了。”


    “那孩子?叫别人听见也不好。”崔兰愔改口改的也很辛苦,喊了那么久的表叔,很多时候顺嘴就喊出来了。


    “你喊我什么,孩子都得喊我爹,咱们各论各的。”皇帝指着她的肚子,“后来的哪有说话的份儿。”


    见他这就开始跟肚子里的孩子拿出当爹的气派了,崔兰愔被逗笑的同时,心里也轻快下来。


    她也认同皇帝说的,喊着“表叔”,她确实会觉着同皇帝更亲近些,会觉着皇帝还是潜邸时的那个表叔。


    不言几个进来将百子被下撒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这些清出来,崔兰愔也是真累了,让桑枝给她摘了九龙四凤冠,等不及脱下礼服,先往床铺上歪靠着坐一会儿。


    “累了?”皇帝坐到她身边。


    “嗯,这阵子很容易累,还嗜睡得很,有些原来喜欢吃的也闻不得吃不得。”


    “不是满三个月了,怎么这会儿来了反应?”于孕期的事项,皇帝早跟曹院判问了个详细明白,他这会儿知道的怕是比一般的稳婆都多。


    崔兰愔摇头,“我娘和姐姐她们也奇怪着呢。”


    皇帝手在她肚子上来回抚摸着,不得不承认,“可能是随了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表叔你还知道呀?”崔兰愔噗呲笑开,朱颜玉色,同龙凤喜烛相映成辉。


    皇帝陪她说着话,歇了有一刻后,崔兰愔觉着缓了过来,由艾叶桑枝扶着去浴间沐浴了。


    皇帝则去了西间的浴间洗了,一柱香后,两人都洗好了,让服侍的都退下,皇帝扶着崔兰愔先躺了下来。


    虽之前经了一回,可今日才是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夜,她怀孕也满了三个月,崔兰愔早有心里准备,今晚是要来真章的。


    只她是真的很累了,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家里宫里连着串儿的仪式,就没有停顿的时候,唯有同皇帝坐在辇车上往宫里来那段儿歇了会儿,才不是缓那一会儿,她连沐浴的力气都没有。


    皇帝于那事上本就生猛,是个不容易餍足的,她好生生的时候都应对得吃力,连来着两回就要讨饶。


    她这会儿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想到等会儿,又发愁又犯怵。


    躺在被子里,她一下一下深呼吸着,想着能不能蓄些气力。


    那边皇帝放下百子帐,掀被子躺了进来,崔兰愔不由自主就绷紧了身子。


    却是一丝一毫都瞒不过皇帝,皇帝笑着环上她的腰,“怕什么?才几天没一个被窝就生疏了?”


    崔兰愔小口匀着气儿,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我是怕你说粗话,孩子听了不好。”


    “隔着被子听不见。”说是这样,皇帝却将她那边的被子又掖严实了。


    他抬手盖到她眼上,“睡吧,明日还要忙。”


    崔兰愔愣了下,扒开他的手,“表叔……你……”


    皇帝吓唬她道,“你要再看我,我就忍不得了。”


    知道他真是那个意思,崔兰愔急忙闭上眼,没了后顾之忧,她身姿柔软下来,主动钻进皇帝怀里,好话张口就来,“表叔你真好。”


    “你收拾回家时可没觉着我好。”皇帝嘴上虽嫌弃着,身体却很诚实,伸出胳膊给她枕了。


    皇帝该是很想,他仰躺在那里,徐徐吐了几口气,“回头咱们也弄个账本,你欠的这些都记上,到时都要算利息。”


    崔兰愔就知道他在极力克制着,两人分开了有半个月,皇帝给她的飞鸽传书里,说完正事后,总要提两嘴如何孤枕难眠这些,她就有些心软,“要不……我用手……”


    皇帝在她身上揉了两把,却拒绝了,“半饥半饱的不是个事儿,都记账,到时你连本带利都要还上,一丝半点都不能欠。”


    偏他说话时还是一脸正经的,若是不知道的,真会当他是在垂询户部上的账目呢。


    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崔兰愔就恢复了大半。


    用早膳的时候,皇帝说道,“你安排着在延华殿设小厨房吧。”


    皇帝从不管这些事,崔兰愔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御膳


    房的膳食不安全?”


    皇帝提点道,“老太后和徐太后。”


    老太后和徐太后能有什么事儿?崔兰愔惊道:“当年她们无子,是从膳房下的手?”


    “还有太医那里。”皇帝说道,“以后你这里只叫曹院判来看,就刘太医单独来也不成。”


    崔兰愔忙点头,“我知晓了,等会儿我就让不语将小厨房弄起来。”


    皇帝道,“钱和、不言、谷丰几个你该用就用,咱们还跟在潜邸时一样过日子。”


    皇帝这会儿,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潜邸时的模样,崔兰愔心里一下就安定了许多。


    用了膳,两人又都换了礼服,往福宁宫去了。


    福宁宫正殿前的汉白玉台上,已候满了内侍和宫女。


    听到内侍大声的禀告声,齐安带着内侍迎了下来,引着皇帝和崔兰愔进了大殿。


    大殿深阔,待站定后,崔兰愔才看清了殿里都来了哪些。


    等看到正位东首坐的李老太后时,崔兰愔真的服气了,李家人真的是能屈能伸。


    想也知道不是陈老太后喊她来的,崔兰愔赶紧看向陈老太后,她可不想陈老太后在自己宫里还要被人添堵。


    说不得她要当着众人再做一回恶人了。


    陈老太后似看出她所想,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我瞧瞧,家去这么久,我是数着日子盼你回来。”


    崔兰愔甩开皇帝,走过去仔细打量着陈老太后,“您好着吧?”


    陈老太后爽朗大笑,“我好着呢。你要快点生个重孙辈儿给我抱,我就更好了。”


    崔兰愔就放心了,想也是,李老太后必是担心皇帝和她来福宁宫后,就不往福安宫去了,那样皇帝虽被说不孝,可对皇帝这样不在意名声的,朝臣们都没法子,何况外头,皇帝根本就是不疼不痒的。


    可李老太后却不同,从此世人都会知道,皇帝根本就不当她是祖母,于她于李家都是极为不利的。


    李老太后只得不请自来了,想必已在陈老太后面前说了不少软话。


    果然,陈老太后凑到崔兰愔耳边说道:“以前我是真见不得她,现在我改了想法,看着我过着她过不上的好日子,她来一回就要眼气一回,窝心得要死还要在我面前服软,我还挺受用。


    我是品出来了,慢慢磨着比来痛快的要解气。”


    崔兰愔往皇帝那儿瞟了一眼,“老太后你才是表叔的亲祖母吧,你俩也太像了,表叔也是,有些事他偏不肯给人个痛快。”


    陈老太后越发高兴了,“毕竟喊了我那么些年祖母,行事上就随了我。”


    皇帝喊她过去,两人向陈老太后、李老太后、徐太后行了四拜礼,又同诸位太妃太嫔们问候了。


    李老太后始终慈和地笑着,不发一言,一切都跟着陈老太后行事,让徐太后这些很是不适应。


    随后安王夫妻、李宜锦、平王、永嘉公主这些皇帝的兄弟姐妹都上前见过了皇后。


    李宜锦真的说到做到,几回的大事都没让端王出来。


    午间,皇帝在奉天殿设宴,文武百官携家眷来贺,宴毕,皇后又于凤仪宫受了众命妇的拜礼。


    第99章 叙话皇后娘娘宫中日常


    九十九章


    二十九日,福宁宫认亲后,徐太后就同崔兰愔说了,从除夕开始的一应事体都让她主持,要将手里的宫务都交出来。


    崔兰愔没有推托,向陈老太后借了齐安和夏姑姑,又同徐太后借了乐平,从下午开始先了解起除夕和元月的各样仪程。


    皇帝让她在延华宫设小厨房,又说了太医院里除了曹院判都不可信后,她就知道宫里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内里正在伺机而动。


    崔兰愔知道她得尽快将宫里的事抓到手里。


    陈老太后很赞成她这样,又教她道,“你不能可着我这里的人用,齐安两个有年岁了,精力也不济,帮不得你几年,元月这阵子倒罢了,待忙过了,你赶紧培养些你自己的人手。”


    崔兰愔却知她有避嫌的意思,过去搂着陈老太后道:“有现成信得过的,我做什么还要额外费事。人手也得他们帮我教出来,我是不管的。”


    她一祭出这一招,陈老太后是拿她一点法子没有,指着她,“这是讹上我了是吧?”


    崔兰愔特意挺了下肚子,“为着您的重孙辈儿,我就赖上您了。”


    她又道,“其实高姑姑我也不想放过的,想想还是给您留个人使吧。”


    一帮人笑得打跌,齐安和夏姑姑就陪着崔兰愔开始忙活起来。


    之前钱和就和她说,后面陈老太后也提起,她现在是皇后,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对下的称呼上也要注意了。


    崔兰愔想想就道,“那也得有个尊重,领侍、总管这些喊着太生分了,那就钱公公和齐公公吧,两位姑姑还是照旧。”


    却不知她走后,齐安三个同陈老太后玩笑起来:“老太后,您剩下那点儿体己留不多会儿了,不给皇后,到时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生了,你还能忍住不拿出来?”


    这回陈老太后没像上回那样模棱两可,她爽声笑道,“就冲愔姐儿这样的信任,将要害都交到咱们手中,就都给她又如何!”


    三十日除夕,皇帝要主持袷祭,将大郢历代祖先的牌位供奉于太庙,还要祭灶神、户神、门神,一天也不得闲。


    齐安、夏姑姑、乐平都跟着陈老太后和徐太后经历过多少回了,又有记载的旧例,崔兰愔很顺畅地接手了,四处巡视着,看着各处挂了春联、门神、福字等吉物,安排了晚上的家宴。


    晚上的除夕家宴,崔兰愔使不语过去同淑太妃说了,让端王跟着李宜锦一同出席,往后不必避着了。


    为着李宜锦同她的交情,淑太妃的善解人意,崔兰愔都不想让两人于人前失了脸面。


    端王这样一直被关在府里不得出,李宜锦没几日就要生了,待孩子长大,面对这样一个被母亲和祖母限制在府里的父亲,该是什么心情?


    怀孕后,崔兰愔心思细腻了很多,为着李宜锦的孩子,她决定给端王一个机会,她也相信李宜锦和淑太妃会约束好端王。


    崔兰愔没想到淑太妃会如此激动,跟着不语来了凤仪宫,一再地同她保证,“我和锦姐儿日日耳提面命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现在一心等着当爹,往昔的那些想法再不敢有了。”


    崔兰愔没说别的,只道,“我信太妃和宜锦。”


    淑太妃拿帕子在眼前挡了下,等那股酸意过去,她附过来同崔兰愔说道,“李老太后入宫,从有孕到后面任何的不适都是贺院使


    的父亲,当初的贺院判给她看诊,贺院判后来取代那会儿的薛院使成了太医院院使,待他退了,如今的贺院使就接了他的位置。


    皇后如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就算是找宫外的大夫瞧,最好也别找贺院使。”


    淑太妃又道,“李家于宫中经营了几十年,我管了那许多年的宫务,很多事我都没见影呢,李老太后却已知晓,皇后万不可大意了。”


    淑太妃都如此说,崔兰愔更加注意起来。


    晚上家宴上,见到端王出现了,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往上面皇帝和皇后那里看去。


    两人却毫无所觉,皇后正跟皇帝说着什么,皇帝虽没话,脸上的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和悦。


    皇后比想的还要爱说爱笑,她同皇帝一直叽叽咕咕说着,皇帝也不见烦,于她说的空隙,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皇后很自然地拿起来就饮了半盏。


    众人似有所悟,取长补短,说的就是皇帝和皇后这样的吧。


    皇帝自己不说话,却是喜欢身边人同他有说有笑。


    有皇后在前打样,不同于皇帝登基大典那回家宴的沉闷庄肃,这一次的气氛明显轻快了。


    见永嘉公主和李宜锦不但凑一起说话,聊到兴起还要问询起皇后,皇后都是笑盈盈地回话,当两人是闺中密友一样。


    之前是隐约听说过,永嘉公主和李宜锦同皇后来往频繁,没想到三人的交情好到如此。


    李家二房因为参与逼宫,一家子上下全都判了流刑去了北地。


    李宜锦兄妹得以保全已是难得,对于李翊的仕途,两人都歇了想法。


    不想皇帝于定好婚期不久,就重新启用了李翊,让他到都察院任了正七品的监察御史。


    这份儿差事干好了,根本不用担心升迁的事,是多少年轻官员向往而不得的。


    只能说眼下皇后在陛下那里的面子真大,不管怎样,能同皇后交好,于皇后当宠的几年,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帝后大婚加上新年,皇帝可休六日,然这六日却没一日得闲。


    除夕家宴后,还要守岁,知道崔兰愔熬不住,皇帝拉着她去偏殿,陪着她歇了一个时辰,待到快子时又起来,同众人一起焚香,看燃放花炮,用了饺子。


    元日寅正,两人先至奉先殿祭拜祖先,再回来同陈老太后、李老太后、徐太后拜年。


    随后,皇帝至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崔兰愔于凤仪宫接受外命妇的朝贺,朝贺过后又要设宴。


    这回姜氏也有了进宫的资格,崔兰愔干脆让家里的女眷都跟着进了宫。


    顾氏趁着空档,找崔兰愔说了想法,崔兰愔意外过后很是喜欢,“舅父舅母要想清楚了,我等会儿就能问。”


    顾氏连连点头,“那敢情好,要是成了,正好趁着元月有闲暇给定下来。”


    待撤下宴席,知道皇后要留娘家人说体己话,外命妇们都及时地告退了。


    永嘉公主是有话要同崔兰愔说,姚家两位夫人、还有项氏因着同常氏姜氏聊得没注意,都跟着留了下来。


    崔兰愔又喊了董承的夫人,“好久没见董姐姐了,前阵子我回家,喊她也不来,夫人也来坐吧,回头我有话捎给董姐姐。”


    董夫人没想道皇后会让她同崔家人一起留下,很是受宠若惊,忙恭谨回道,“湘姐儿是和离之人,她怕给皇后娘娘带来不吉,这才避着了。”


    崔兰愔笑道,“我不在意那些,早知道她这样想的,我该使人去叫她过来的。”


    落在后面没退出去的命妇们,都向董夫人投来羡慕的眼神,想不到董家女儿从崔家二房和离出来,却仍和皇后交好。


    若不是她前夫崔昶总上门想挽回,让那些想求娶的因着怕麻烦退却了,何至于到现在还没说成婚事。


    有人又看向常氏,却不知她会不会求着皇后娘娘让崔昶重回崔家,那毕竟是她原来最倚仗的长子。


    那位崔昶也真是没眼光的,堂妹做了皇后,他却一点沾不上光,真是没福气的。


    “里间暖和,咱们移进去坐。”崔兰愔领着坐到了东阁里。


    她坐到罗汉榻上东侧,众人推着姜氏坐到了西侧位置上。


    “夫人安心坐着就是。”让着忐忑的姜氏,永嘉公主坐到崔兰愔那侧下首的椅子上,“我坐这里好同皇后说话。”


    崔兰愔也道,“没有外人,娘你别拘束了。”


    姜氏才安稳坐了,姚阁老夫人又推着崔兰芝坐到姜氏下守,“你坐边上好看顾你娘。”


    崔兰芝知道这些人都是想在妹妹面前表现,洪佶教过她,只要崔兰愔不觉着不妥,一切都大方受着就是。


    她也不推拒,大方地拉着舅母顾氏坐到了姜氏边上,姚四夫人和姚五夫人顺势挨着坐了下来。


    常氏、丁氏、崔兰婷、项氏就过去,挨着永嘉公主往下坐了下来。


    论起来都是亲戚,大家随意说着话,又都有意捧着姜氏,姜氏渐渐放下了紧张。


    永嘉公主就问常氏,“上回我说给婷姐儿的人家,夫人考虑的怎样了?若是没想法,人家好接着相看别家。”


    常氏看了眼崔兰愔,这才回道,“那家好是好,只那是小儿子,家里有些过于宠了,我们婷姐儿又是吃不得气的,我怕两人过不到一处。”


    永嘉公主也没问别的,点头道,“那我就让人家往别处瞧了。”


    常氏鼓起勇气对崔兰愔道,“皇后娘娘,平王翻过年就十九了,该议亲了吧?”


    在座的哪个会听不出来她的想法,就连姜氏都诧异地看向她,“大嫂,你说什么呢?这可不是咱家该过问的。”


    顾不上人多,崔兰婷羞愧地对常氏轻喊,“娘,你是不是想逼得我离了家里才甘心?”


    永嘉公主同情地看着崔兰婷,要不是对她印象还好,又有崔兰愔的面子,就常氏那样不自量力地挑三拣四劲儿,她哪会一再帮着崔兰婷说人家。


    这个常氏总是拎不清,崔兰愔看着泫然欲泣的崔兰婷,有些心疼,摊上这样的母亲,真的似劫数一样。


    她对常氏沉了脸,“婷姐儿是活泼的性子,得给她说个性情相投的,如今咱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足够给婷姐儿撑腰,真不用过于看重门第了。”


    常氏却想不通,嘟囔道,“都是抬头嫁女,如今有您在,更该精挑细选着,要不……”


    崔兰愔却没再理她,转而看向董氏,“夫人,董姐姐的婚事有着落了么?”


    董夫人没想到皇后会问到这个,看了眼常氏,她也豁出去了,“好叫皇后娘娘知晓,本来说好了一户人家,正于天福寺相看的时候,崔昶却跑出来,吓唬那人说他还要同湘姐儿再续前缘,又叫嚷着他是国舅爷,看哪个同他过不去,人家怕惹来麻烦,婚事就没了下文。”


    崔昶竟还在纠缠董氏?崔兰愔往常氏那儿看了,常氏却不敢接她的眼神,躲闪开来。


    转到崔兰婷那里,崔兰婷却是惊讶和气愤的。


    崔兰愔就有数了,她笑着对董夫人道,“以后可不许同我这样外道了,再有这样事就过来找我。”


    “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会给湘姐儿做主。”董夫人就要起来拜她,被边上艾叶及时扶住了。


    崔兰愔往顾氏那里看了,得顾氏点头确认后,她又对董夫人说道,“不如我为董姐姐说个人家?”


    董夫人愣了一下后,不胜欢喜道,“那可是我们湘姐儿的大福气,不知是哪户人家?”


    崔兰愔就指着顾氏道,“这是我舅母,我舅家大表兄今年二十有二,现是举人的功名,之前说了门亲事没成,一来二去就耽搁到如今。夫人看我舅母就知道了,我大表兄长得一表人才,人也正直宽厚,只他后面该是不会参加会试了,功名就止步于举人了,夫人要是不嫌弃……”


    董夫人已等不及道,“不嫌弃,我们怎么会嫌弃呢,皇后娘娘的表兄必是一等一的人才,只他是真的想求娶我们湘姐儿么?毕竟她是……”


    顾氏也等不及崔兰愔回答,堆着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大小子见过董小姐,是他求我请皇后娘娘帮着说和的。”


    第100章 耕牛一样曹院判能诊出是男是女


    100章


    从腊月二十八大婚,到元月初三日,就没一日得闲过。


    皇帝都和崔兰愔抱怨:“耕牛一样。”


    想到之前他做卫王时,只上午往兵部去,午间雷打不动地回来用膳,下午就窝在书房罗汉榻上打瞌睡或是打坐,神仙日子一样。


    而现在,皇帝除了午间能稍歇会儿,从寅正起来,直到酉初都要在西阁里看奏疏见朝臣。


    这么一对比,日头没出时去上工,日落西山时回来,皇帝还真是耕牛一样。


    崔兰愔越想越忍不住笑,不大真


    心地安慰道,“你已比别人好很多了,我听老太后说,高宗那会儿经常批奏折到半夜,淑太妃说过先帝也是如此。”


    皇帝并没被安慰道:“那样的皇帝不做也罢。”


    行吧,皇帝的好脑子是别人比不得的,他有鄙视人的资本。


    见崔兰愔笑得眉眼弯弯的,皇帝拉她过来,对着她肚子道:“我觉着六岁监国也不算早。”


    这样的话皇帝已经说过多回了,想到他敢为人不敢的性子,崔兰愔的笑戛然而止,“你当真的?”


    “要是随了我……。”皇帝认真道,“以后我每日拿些奏折来念,再讲些政事。”


    崔兰愔看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曹院判说过,这会儿孩子就桃子样大,当爹的就想教干活了?


    崔兰愔一把推开他,“你别吓孩子了,赶紧上工去吧。”


    皇帝走后,崔兰愔也收拾收拾去了凤仪宫。


    一般皇帝辰正回来用早膳后,两人就各自忙活开来,皇帝去延华殿西阁理政,她就去凤仪宫理宫务。


    现在皇帝只有她一个,诸多的宫殿都空着,宫务就没那么繁杂,又有齐安、夏姑姑、乐平帮着,一上午就能理出来。


    午间她回延华殿用膳歇晌,歇晌起来的时间就是她自己的了。


    崔兰愔想着,待顺过来这几日,她准备只把着大方向,将日常的宫务交给齐安三个,商课提举司才是她该着重把着的。


    初五日,她才到凤仪宫没多久,不语过来同她说,皇帝又给她娘家人升了官儿。


    崔晟晋一级做了正五品工部郎中,他已是宣平伯,这样虽是能入朝会的最末一等,却可站到前列。


    二叔崔昘被从太常寺调到了户部,从七品的太常寺典簿升到正六品的户部主事。


    舅舅姜从安更是从正六品跨到了从四品,被皇帝安排到了都察院,接了狄年的位置,做了佥都御史。


    出忽所有人的预料,狄年晋了从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而原来的右副都御史则顶了万山空出来的左都御史的缺。


    崔晟兄弟和姜从安三个,最高不过从四品,朝臣们想着该是皇帝为着之前没给崔家赐宅,就给皇后的娘家人小升一下,反都盯着狄年去了。


    狄年这么一升迁,随后皇帝将一些考评差,能力不足的官员或贬或免,即便其中多是跟着万山跪端门的,在朝中也没引起多大风浪。


    一下贬免了这么些人,空出了很多缺,皇帝发话安排考试,国子监的监生和有举人功名的都可以通过考试补缺,这才是利益相关的,朝臣们都忙着回家给儿孙押试题,哪还顾得上别的。


    朝事顺畅不少,皇帝偶尔都能早回后殿了。


    虽是那么应的,董家却是疼爱孩子的,初三日就让董氏同姜奭相看了,经董氏点头后,才同姜家说定亲事。


    两家都是爽利性子,俩孩子也确实拖不得了,没几日连婚期都商定了。


    于这样的时候,姜从安升了官,姜奭又可以考试补缺入仕途,董家高兴的不行,觉着女儿是否极泰来了,之前从崔家二房拉回来的嫁妆一概没用,重新给董氏置办了比之前更丰厚的嫁妆。


    姜从安和顾氏都不想住得离崔家大房远了,正好北边和崔家挨着的一户因着宅子太小住不下,想卖了宅子另寻处大的搬了,知道姜家的想法后,主动找来询问。


    价钱给的很公道,比市价还低些,姜从安夫妻就两个儿子,娶两房媳妇进来也尽够住了,就将宅子买了下来。


    买宅子加上给董家的聘礼,姜从安夫妻俩多年的积蓄就差不多空了。


    崔兰愔知晓后,打发不语带着三千两银票拿给姜氏,让不语同姜氏说了她想的挣钱法子,姜氏拉了崔兰芝,母女俩兴冲冲地拿着银子就去找顾氏了。


    顾氏听姜氏说完,觉着前景一下就亮堂了,大方接了银子,给姜奭的婚事安排周全了,就和姜氏、崔兰芝一起商量开衣裳铺子的事来。


    从崔兰愔住到卫王府,崔家大房同外头开始走动起来,姜氏想出的衣裳样子就被很多人问起。


    若不是崔二猛的名声太盛,没人敢过来强求,估计每天都有老些来找姜氏要衣裳样子的。


    姚家五夫人就曾提出想同姜氏合伙开个衣裳铺子,就不问崔兰愔,姜氏也不可能和外人来往密切了,她问崔兰愔要了个理由给拒绝了。


    现在同亲嫂子和大女儿一起开铺子,姜氏打心底里欢喜,心情好,画起衣裳样子也是得心应手。


    崔兰婷的亲事又没了下文,常氏因着气愤大房这边竟促成了董氏和姜奭的婚事,对姜氏生了怨气,从宫里回府后,就不似之前一天两三遍地往大房来。


    待崔昘都升了官,还是从太常寺入了户部,独漏了崔冕还在五军都督府的闲差没动地儿,常氏就更不是滋味了。


    一家子用晚膳时,她同崔冕抱怨:“老二和老三眼里根本没你这个大哥。


    愔姐儿做了皇后,咱们二房一点好都没落着,既然这样,又何苦让开阳不得回家。”


    崔冕听出不对来,“你同那逆子来往了?”


    常氏眼神躲闪着,“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找我认错,哭得那样,我就……”


    边上崔兰婷说道:“大哥还去搅了大嫂的婚事。”


    崔甫也跟着道:“大哥在外面就差写个‘我是国舅爷’的条儿贴在脑门子上了,人家怕他后面真被允了回家,都不敢惹他,孟指挥使想处置他,也被左右的人劝住了。”


    对上常氏告诫的眼神,崔兰婷忽然就不想忍了,索性都说了:“那日进宫,永嘉公主问起她给我说的婚事,我娘拒了永嘉公主后,转头就同二姐问平王是不是该议亲了。”


    崔冕脸色瞬时铁青起来,指着常氏怒道:“无知蠢妇,你背着我见那逆子不说,还敢过问平王的婚事,你想做平王的岳母,我是不敢的。就是有你这样什么都敢贪的,皇后怎会不远着你,陛下又怎会用我。”


    知道是自己的行为连累了崔冕,常氏才后悔了,“那我去给皇后赔不是。”


    崔冕已怕了她,断然道,“往后你就在家里一步都别往外迈,也不许去膈应二弟妹和三弟妹。你要不听,我只能让你家里来接你走。”


    常氏被吓到了,缩着肩膀应了。


    崔冕对崔兰婷道:“回头我找你三叔,以后你的婚事让你三叔三婶帮你张罗。”


    “我听爹的。”崔兰婷羞窘着应了。


    崔兰婷只要有事都会找崔兰芝说了,这回也不例外,崔兰愔隔三两日就要打发人来家里问,很快也知道了二房发生的事。


    崔冕有这样的转变,崔甫也不糊涂,崔兰愔心里又认可了些。


    她找崔谡过来,“你去找孟怀宗,让他给崔昶调远些,最好调回山西,从此就让他在那里安家落户吧。”


    崔谡早有此意,“我早想这么干了,是怕人说我因着些许的事就对兄弟赶尽杀绝,到时带累了你的声誉。”


    崔兰愔嗤笑,“我要什么声誉,你也不要有负担,不管什么事,咱们自己不憋屈才行。”


    崔谡得了准话,这会儿就开始磨拳搓掌起来,“那撵人前,我得先揍他一顿给气出了。”


    知道皇帝能随时洞察她的想法后,崔兰愔改变了做法,遇上什么事她都会同皇帝说。


    其实潜邸那会儿就是,为引着他说话,她大小事都会说给他听。


    不过几日,她就有种两人又回到潜邸叔侄相伴的时候。


    这回也是,皇帝回来用午膳时,崔兰愔就将最近崔家两房发生的事,以及她指使崔谡去找孟怀宗的事,当说闲话一样都说了。


    皇帝就道:“这样的事你尽管吩咐谡哥儿去做。”


    说到这里,他随即失笑:“也不能总谡哥儿这样叫着,咱们的崔同知面上哪好看。”


    崔兰愔一想也是:“可二十岁行冠礼才能取字,他翻了年才十八。”


    皇帝不以为然,“那是一般人,他都从四品了,早有资格取字了。‘谡’字有‘起立’之意,《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曰:‘太上有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就取‘立言’二字吧。”


    “念着顺畅上口,寓意也好,谡哥儿一定会喜欢。”


    皇帝就搂过她说道:“你家里先挤着住阵子,也别急着买宅子,回头我都有安排。”


    崔兰愔笑着掩住他的嘴,“表叔你于我家里做得已够多了,宅子的事就算了,如今我嫁了,家里住着很宽敞,就是谡哥儿成亲也住得下。”


    皇帝仍道:“记着别买宅子就是。”


    崔兰愔以为关着朝事,忙道:“我记下了。”


    她还想着若是崔家大房附近还有宅子卖,她出钱买来给家里扩一下,现皇帝如此说了,只能再等等了。


    说着话,不言引着曹院判进来。


    皇帝扶着崔兰愔坐好:“曹院判于孕事上颇有专精,他能于孕满三个月后诊出男胎女胎,咱们叫他瞧瞧,回头你准备孩子的衣裳用物也有数。”


    崔兰愔没想到曹院判有这样的本事,若是提前知道男女,正可如皇帝所说,可以提早给孩子的各样东西都准备起来。


    曹院判先听了她的右手脉,好一会儿后,又换了左手脉,两下里听了足有半刻钟,曹院判先看了眼皇帝,犹豫了下才道,“回陛下、娘娘,臣诊出来是位小……公主。”


    崔兰愔一直就有预感,这会儿遂了心愿,抑制不住的欢喜:“真的是小公主?”她忘形地拉住皇帝的手,“那你不许再对着她念奏折了。”


    知道各方都在暗中伺机而动,而她于宫里宫外的把控还很不足,她很怕护不住孩子。


    若是外面都知道她怀的是女孩儿,那些人想必不会出手了,毕竟费心费力布下的人手得用在刀刃上。


    她只求孩子健康安全,对于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是随缘的,她都会爱到骨子里。


    她的想法是,是男孩儿她就争取强大,保着儿子做下一任皇帝。


    是女儿她就将皇帝的好东西多划拉来,让女儿做最恣意逍遥的公主。


    见崔兰愔并没不喜,反而很欢喜是公主,曹院判舒了口气。


    皇帝也很高兴,将皇后的手包在手心,不过他却没有顺着皇后的话说:“不说好了,女儿也要为父分忧,奏折还是得念。”


    皇帝计划的还不止这点儿:“回头你同白叔他们说了,忙你的差事外,该着手挑选年龄相仿的孩子,待公主三岁了,就得教起来。”


    “你让咱们女儿也学功夫?不合暗麟卫的规矩吧?”崔兰愔被惊到了,暗麟卫不是只有定下未来的太子时才着手挑选年龄相仿的孩子来教么?


    “规矩都是人定了,现在我说了算。”皇帝根本不当回事,“从我跟着暗麟卫学功夫起,之前的规矩就破了。”


    虽很喜欢软糯娇憨的小女孩儿,但崔兰愔更想自己的女儿不被束缚住,若是能练出皇帝这样的功夫,她的小公主岂不是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谁也不能压制住她?


    崔兰愔立即就想通了,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