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聊是我适应你
八十一章
两回下来,崔兰愔也有了些经验,知道这事儿不能一味的退缩,她仰脸附就。
“我是不是进益了?”皇帝在她唇畔轻笑。
崔兰愔趁机挪开些,“你胡子扎我了。”
皇帝捧起她脸,见她颊上被刮红了几处,如莹白新雪上点了几抹梅瓣儿,更显楚楚
动人。
他伸指在那几抹梅瓣上逐一点过,“你不在,我都是胡乱睡的,起来就忙……”
崔兰愔端量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不用上手试,她都知道:“有三天了吧,在潜邸时也没见你这样。”
皇帝抓着她的手摸到下巴上,说了实话,“钱和说我留须会显英伟,你觉着呢。”
崔兰愔却不能附和,“会显年纪。”说完她立即意识到这样说法也不好,补救道,“胡子才会污了你的好样貌”
果然,显年纪和老迈不分伯仲,都是皇帝的痛点。
别的都能等,独这样话一入耳,皇帝是一刻都不能等,开门喊了于书房屋顶上守着的青麟,要了把短匕过来,交到她手上,“你帮我刮了?”
崔兰愔哪做过这个,何况是在皇帝脸上动刀,不敢接过来,“表叔自己来吧,再叫我给你脸割了。”
皇帝推她坐到罗汉榻上,自己躺到她腿上,将短匕塞到她手里,“割就割了,不过一个口子。”
崔兰愔只得扳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给他刮着胡茬,没想到这活计比绣花还磨人,好一会儿过去,半边下巴都没刮出来。
皇帝捉住她的手加快动作,“快些,别耽搁了安寝。”
崔兰愔手上一颤,收不住力,短匕歪滑过去,割起了一块肉皮,血珠一瞬间冒了出来。
“割破了,得找太医吧?”她惊呼着就要扔了短匕,被皇帝按住,上手从她袖里摸出块帕子往下巴上擦了,看都不看那上面的血迹,“破皮而已,接着来。”
这样糙放的皇帝,你能怎么办,崔兰愔只得继续来,一边抹着血珠,又花了半注香的时候给他刮净了胡茬。
好在,刮好了胡茬,血也止了,只破口处看着有些明显,希望明早上能好吧。
皇帝将短匕随手扔到几案上,坐起来,一派自然道:“不早了,歇吧?”
崔兰愔还想拖会儿,“说会儿话吧,我还有话同表叔说。”
皇帝拉她起来:“咱们躺着说。”
比厚脸皮,崔兰愔觉着几个自己捆一起都不行,被他环着腰进了内寝。
隔了几日再面对,崔兰愔心里更发怵了,不是为着疼,而是那样心神失控,让人不由自己忘情的感觉,让她很抵触,她很怕自己如飞蛾扑火一样陷进去,将来落到进退不能的境地。
只她已放了话,说要不负大好年华,要和皇帝做睡在一起的有情事,现在没办法出尔反尔。
皇帝好似没看出她的紧绷,仿佛已做了多少回一样,熟练地放下帐幔,拥着她上了床。
崔兰愔想着若黑着灯,或者就眼不见心不乱了,推开他要下床:“我去给灯熄了。”
皇帝挡在她前头,“不是要说话?还是你想……”
崔兰愔不确定他这是为缓住她,还是真要先同她说话,又怕一熄灯反叫他更无顾忌,犹豫在那里。
皇帝也不急,慢慢地解了外袍,只留下中衣,崔兰愔正因着他没要求她来庆幸呢,却见皇帝扯开了中衣的带子,白皙劲瘦的胸膛就这么敞露在她眼前。
崔兰愔待要别开眼,皇帝捉着她的手抚过去,“老迈的人有赘肉,我一丝都无。”
暗气自己怎么就没记性,吃多少回亏了,以后“老迈”“上年纪”这些于她就是禁忌之言,绝不能出口。
那点羞怯就去了,指尖滑过之处,真如磐石一样挺固,她不由拿话哄道:“表叔的身材也是恰到好处,无需增减一丝一毫。”
皇帝满意了,没再动作,“你也褪了衣裳吧。”说完,他弯身过去放了被子,并没往她这里多瞧。
想是那事儿也不必回回都做?皇帝有那许多事忙,该不会时刻想着那事儿。
崔兰愔赶紧脱了衫裙,在皇帝转身前,掀开被子飞快将自己裹了进去。
皇帝只当没见,掀开被子另一边儿躺了进来。
侧身过来,“不是有话要说?”
崔兰愔就觉着自己想的没错了,去了局促,她找话道:“今儿徐太后给我家里赐了东西,李宜锦又求了我,迁宫的事……”
“这几日曹院判又找了几册书给我,我好生研磨了,自觉精进不少。”
开始崔兰愔还没反应过来,寻思皇帝怎么答非所问起来,直到皇帝的手指在她腰侧打着圈,眼神也炯炯起来,她刷地红了脸,“不是要说话么?”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皇帝寻常闲聊一样,“上回那样只是初入门槛,真正的妙处咱们还没体会。”
“才那样亲法是不是别有意趣?那只是皮毛,更好的在后头,试试么?中间你要是疼了或是觉着不好,掐我一下我就停……”皇帝絮絮说着贴过来,极尽说服着。
一旦挨进了,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崔兰愔脑里就成了浆糊,对着贴过来的薄唇,她婉转着接纳了。
随后就推拒不能了,意识再也转不到别处。
皇帝确实不同凡响,学什么都要学到极致,真的精进了不知多少,昏昏沉沉中,不知几番体会到了欲罢不能的妙处……
待反应过来她又被皇帝拐带了时,已是无力计较。
三回后,重新洗了躺下,皇帝犹不足意,拥着她哄道:“曹院判还给了我几本避火图,画得着实精妙,等我拿来咱们一起参详。”
崔兰愔拿手掐他,可手上软绵绵的,连点肉皮都捏不起。
这样得寸进尺的皇帝,她也没了小心翼翼:“你不是要看破红尘了,这又算什么?”
皇帝睨了她一眼,“这不是色戒没过去?”
见崔兰愔无话可说,他反而来了劲儿,“知晓怎么让一个馋的止了口腹之欲么,无他,管饱管够一阵子,他自己就不吃了,要不你试试?”
“表叔你话怎这么多了。”
“不是你总拉我说话才如此的?”皇帝倒打一耙,“白日也陪不得你,我再不说话,你更该觉着我无趣了。”
皇帝的道理多着,怕他再往那事上拐带,她急忙转了话题:“徐太后她们迁宫的事,表叔是什么章程?”
“徐太后给你家里赐了什么?”
“玉如意一对儿、金百两、极品兰大雪素一盆,还有上回康王妃的事,徐太后使人来训诫也是做做样子就走了。”
“端王妃也求你了?”
“嗯,她还说往后我去的地方都叫端王避开。”
“我下旨叫徐太后带着那些都迁到鸾居宫和宣微宫,明个开始修缮延华殿,就便将那两处打通了,够住了。”
崔兰愔没想到他竟是允了徐太后带着宣宁帝所有嫔妃另住了,她不由问道:“那李老太后能由着?不得找你哭诉?”
皇帝哼了声:“她进不得本元殿。”
皇帝竟是要将李老太后拒之门外,这样虽痛快了,于皇帝的名声却不好,一顶不孝祖母的帽子就要戴实了。
她想了下道:“不如我请老太后发个话,由她说让徐太后她们另出来住,老太后是嫡是正,李老太后不愿意也得忍了。”
“明君昏君于我无碍。”
“有更好的法子,做什么要背着坏名声。”
“你说了算。”皇帝嘴边的笑就收不住了,给她说道,“其实先帝一直记在老太后名下。”
崔兰愔愣了下,随即想到了,“那样李老太后这个太后从礼法上是站不住脚了?岂不是陈老太后发了话,李老太后连置喙的余地也无?”
“嗯。”
原来是宣宁帝站在李家,又只认亲娘,才让大家忽略了这些,以致世人都以为李老太后的太后位来的名正严顺。
“那……表叔是何打算?”
“慢慢来吧。”
皇帝虽没明说,崔兰愔却会意了,他对李老太后没有点子情分,若李老太后安心养老,他可能会容着,若李老太后不安分,那可做的就多了。
陈老太后可做的也多了,那点累困就去了,她主动偎到他怀里,“李家和李老太后算计陈老太后无子的事,眼前李老太后的不如意算不得什么,得让陈老太后再出些气才行。”
“嗯。”皇帝痛快应了。
崔兰愔就便都说了:“还有我家里,你赐金碗……”
“正要同你说,李家朋党遍布朝野,要瓦解需得竖一个招牌,姚家心思过多……”
“我知晓了,因着我在表叔身边,我家里是最合适的。”崔兰愔接话道,
挂怀了一日的事可以放下了。
崔家大房的一切都来自皇帝,皇帝需要,自该为皇帝分忧,何况是这点小事。
知道皇帝不是因着和她睡一被窝,要施恩于家里,她里外都轻松下来。
皇帝又拉着她说道,“延华殿就在边上,又是你爹领着修缮,你无事就去帮我瞧着,要如何都无需问我,你看着和你爹商量着来即可。”
崔兰愔才就想问了:“你不是要让徐太后她们住到鸾居宫和宣微宫么,怎么还要修延华殿?”
“可见你是不挂念我的。”
崔兰愔却不承认:“你不是都在这里睡么?”
“原来你是想我都睡这里?”皇帝的眼神热切起来。
崔兰愔怕了他这样的眼神,赶紧闭上眼,“我困了,有话等着再说吧。”
“不动你,放心就是。”皇帝失笑,给她说道,“等延华宫修好了,我就搬过来。”
“啊?”崔兰愔睁开眼,“那升朝呢?”
“在延华宫正殿明间。”
大郢开国以来,从太?祖到宣宁帝都是在本元殿正殿明间升朝,于西阁理政,于东阁坐卧的,到皇帝这里却要换地方。
想也知道,到时会引来如何激烈的阻止和劝谏了。
“朝臣那里?”
“无妨,我想换的多了,他们会习惯的。”
皇帝就不是会由着人指手画脚的,遂道:“确实,只有别个适应你的份儿。”
皇帝给她箍到怀里,“在你这儿不是,不是我适应你?”
崔兰愔“嘁”了声,“那我说咱俩各睡一床被子,你配合下呗?”
皇帝轻笑:“被窝里的事除外。”
崔兰愔懒得同他掰扯,细声细气地连打了几个哈欠,转头就睡沉了。
到了寅正皇帝起来时,崔兰愔也醒了,听着皇帝叫她睡,正要翻身继续睡,想起来,她腾地坐起起来,叫住皇帝,在他转身时,过去扳过他的头,看着他下巴上红得很明显的那道口子,“怎办?都该盯着瞧了,不会有臣子问你吧?”
随即想到皇帝问朝事都是一句不超过五个字,能弹指就不会开口,朝臣们该不会于这样事上白浪费皇帝一句话,松手又躺回去,“表叔去吧。”
见她几息间又睡过去,皇帝拎起靴子到外间穿了,青麟已候在了门外,伴着皇帝飞身上檐去了。
休沐后第二日就是朝会,因着是小朝会,时候就没那样早,朝臣们于寅正到谨身殿候着,卯初到本元殿明间列好班次,皇帝卯正到后升朝。
一身明黄的皇帝,哪哪都是金尊玉贵的,独腰间挂着那个黑素绸的荷包一点不相衬。
有一阵子了,不是这个黑素绸绣栗色如意纹的,就是另一个黑素绸绣石青万字纹的,天天轮换着戴,就没见皇帝摘下来过。
朝臣们就不懂女红,也知道那样的手工和绣功绝不是宫里针工局做的,要针工局那样的献到御前,钱和早该给那些打杀回家了。
第82章 雷霆想必你们都有数吧
八十二章
升朝时,皇帝在丹陛宝座上,隔得远,也不能直面天颜,朝臣们还没注意到。
下朝后,皇帝照例到西阁里召对朝臣,最先一拨儿的几位阁老就瞧见了皇帝下巴上明晃晃一块破皮。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说皇帝是大郢历代皇帝里最难伺候的都不为过,唯有百伶百俐的才能留在他身边,随意拎出哪一个都不可能给皇帝刮面刮出伤来,还是那句话,那样的钱和岂会容着。
再想想那两只荷包,虽觉着不可思议,几位阁臣都想到了,皇帝身边很大可能是留了位宫女,且还是不大会服侍人的。
存着这样的想法再观皇帝,更加佐证了这点。
皇帝面上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表情,眉眼间却舒展了许多。
几位阁老都看向李首辅和申阁老,如今内阁里是以两人为首,分了两派。
之前内阁里都是以李阁老为首,多数事都是他一人拍板定夺。
皇帝登基后就不是这样了,议事时他要求阁臣们直抒己见,他觉着可用就采纳,不可用他就搁置了,按自己的想法来。
皇帝这样做法,让因着李首辅排斥,久不发声的申阁老大胆直言起来,皇帝几回采纳了他的提议后,郑阁老站到了他一边。
韩阁老和冯阁老仍坚定站在李首辅身后,以他马首是瞻。
见申阁老和郑阁老均没有上前询问的想法,在李首辅的示意下,冯阁老上前,“陛下,国事虽重,也不好疏忽了龙体。”他往自己下巴上比了,“宣太医来给您看下吧,如此我等才能安心。”
就见皇帝弹了下手指,侍立一旁的不言开口道:“陛下让继续说事。”
冯阁老只得讪讪退下。
韩阁老接过李首辅的眼神上前道:“既说到这里,臣有话必得说了。陛下已年二十有六,如今膝下空虚不说,后宫也无一人,为江山子嗣计,陛下该将立后选妃之事放到前头来。”他咽了下口水,大胆进言道,“陛下乃天下最尊贵之人,不该由那等粗鄙的女子近身,还将龙颜伤了,我大郢多少名门闺秀,那些才是能与陛下匹配的……”
“啪”地一声响,却是陛下手上虚空弹了一指,一枚黑石子一样的物事带着劲风打出来,没等看清是何物,就见韩阁老痛呼一声后,跪伏在地。
“叉出去。”皇帝说了进西阁后的第一句话。
明明不大的声音,外头候着的两名麟卫却能听见,恭身进来将仍抱膝呼痛来不及反应的韩阁老拖了出去。
高宗后,终宣宁帝一朝都没见他杖廷过朝臣,以致于朝臣们都忘了,赵家血脉里可是有很强大的杀性的。
都说皇帝有不弱于暗麟卫的武勇,只逼宫那晚见识到的,康王被圈禁着,那几个指挥使也都下了天牢,剩下谁都说不出所以然。
皇帝每日都是一副懒怠说懒怠动的样子,慢慢朝臣们就觉着那些传言不实,很大的可能是皇帝身边的为着显示皇帝的威武而有意传的。
这会儿亲眼所见,才知道皇帝真的有身俊功夫,就算比不得麟卫,却是能凌驾于一般护卫之上的。
李首辅不愧是能经三朝不倒的,初初的惊吓过后,很快就收拾好情绪,上前道:“阁臣不比一般,纵算是言语不当些,陛下也不该如此羞辱,外头诸多候着的朝臣,这让韩阁老往后如何立于众朝臣之前?朝事本就繁杂,若韩阁老再生了怯意,往后不敢进言,我等更要忙不过了。”
皇帝从案上玉盒里摸出两枚棋子,于手里把玩着,几人反应过来,才皇帝弹出的就是一枚黑棋子。
想到韩阁老呼痛时的呲牙咧嘴不顾形象,那一下打的力道该不是一般的疼。
现皇帝手里又抓了两枚棋子,心里不免惴惴,深恐他再瞧哪个不顺眼直接两枚棋子都打出来,冯阁老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
李阁老仍是当首立着,不见退缩,显得很有风骨。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对手,申阁老可说知李首辅甚深,只他看出来,李首辅这会儿是有些外强中干的。
见都没了话,皇帝给了四个字:“不用也罢。”
这段时日下来,朝臣们已能领会不少皇帝简略的话语,不必不言句句都展开详说。
这会儿也是,几位阁老立即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将韩阁老移出内阁了。
皇帝又吩咐不言:“宣姚侍郎。”
不待不言吩咐,门口候着的谷丰快步奔了出去。
皇帝根本不同内阁商讨,就补了他亲表兄姚家四老爷进了内阁。
李首辅脸上几番变色,“陛下,这不合规矩。”
皇帝抬指在案上弹了一下,不言转向申阁老:“申阁老先开始吧。”
皇帝将该申阁老负责的那摞奏折交给他,申阁老有不明的立时问了,皇帝五字加弹指直切要害,很快就理出了大半。
李首辅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
过了有两柱香的时候,姚四老
爷姚铮跟着谷丰进来,虽谷丰一句未漏,皇帝让他同众阁老一起议事,他隐约猜出是什么局面了。
等皇帝让他上前接归韩阁老负责的奏折,再确准无疑,姚铮强抑着擂鼓一样的心跳,让自己镇静下来。
昨日从崔家赴宴回去后生的失落和沮丧,这会儿哪还有了。
皇帝予以崔家的那些就不算什么了,竟是想多了,皇帝看重的仍是姚家,这不时机一到,就提他入了内阁。
这会儿想来,崔家那些不过是面上风光,是为着给崔二小姐脸面来的。
皇帝会用可用的唯有姚家,之前不过是怕姚家还如以前那样不知分寸,用崔家大房来告诫也是有的。
将奏折交代好后,皇帝向后靠坐了,接过不言递来的热茶抿了口,“朕之家事于卿等无关。”
皇帝竟一气说了九个字儿,足见他多恼怒于这些人干涉他的私事,他直接给划了不可逾越的一道线,他的一切私事都不容谈论。
都是千年狐狸一样的道行,这一会儿,就足够姚铮明白皇帝需他做什么了,恭谨上前道,“臣等谨遵圣谕。”
不管是何事,姚家只认准一条就够了,那就是配合着皇帝分薄李家的势力。
一下午加一晚上,崔兰愔到这会儿才适应澹月居的变化。
整个澹月居里焕然一新,大到家具,小到案上的镇纸笔洗全都换过了,且都是价值不菲,拿起哪一个都能说出番来历的。
陈老太后说是都用皇帝赐的东西给她布置,实际上也没少往里添。
这会儿还好些,昨日才进来时,崔兰愔都不敢随意走动,端起茶盏都要注意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碰了摔了,就是莫大的损失。
还是皇帝过来,告诉她这些东西放库里就是落灰的,还说找一日让钱和带她自己去挑,再换一茬儿也不费事。
皇帝将这些说得如烂大街的物事一样,还可以一茬一茬儿随意换,崔兰愔行动间才去了拘束。
陈老太后确实会布置,满屋子的宝器在她巧思摆置下,并不是金玉满堂的豪阔,而是于低调中显底蕴,雅致又不落俗套,比起之前,崔兰愔确实更喜欢现在的布置。
昨日回来,她在陈老太后那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到澹月居,回来后又忙着洗漱沐浴,沐浴后才晾干头发,皇帝就来了,所以崔兰愔一直没得机会欣赏。
起来用过早膳后,崔兰愔才将澹月居里外看了,越看越喜欢。
转完了,她仍是带着不语去了前头。
本来想带着灰羽一起过去,灰羽却早跑得没影了,该是往园子里圈地盘去了。
过去时,陈老太后正在廊下晒着日头,她旁边还放着张摇椅,是给她准备的。
崔兰愔过去坐了,来回摇了几下后,她编话道:“老太后,昨儿我进来时不是被那邢坤拦住了么,我气不过使不语去找表叔告了一状,之前李宜锦又求到我那里,我也欠了徐太后两遭人情,关于迁宫的事我也请了表叔示下,表叔的意思,可叫徐太后带着先帝的所有妃嫔都迁到鸾居宫和宣微宫,等我爹带人将两处打通了,找一日就可移过去。”
陈老太后有些意外,“皇帝真这样许你了,不语没领会错吧?”
崔兰愔发现,编一个话,后面就要继续编无数话来圆,“再不会错的,我都写纸上问的表叔,表叔也写了批示回我的。”
陈老太后还没怎样,边上高姑姑夏姑姑兴奋地往西边儿指点着:“那边儿不得要气疯?”
陈老太后就对崔兰愔道:“既这样,就别叫皇帝开口了,由我来发话更合适些。”
崔兰愔爬下摇椅,过去半蹲在陈老太后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爱娇地摇着,“我正想同老太后说这个呢,没想到老太后自己先开口了,您也太宠我了。”
昨日崔兰愔给邢坤没脸的事,宫里这会儿已经传开了,也都在等皇帝会是什么态度。
那可是皇帝的亲祖母,没摸清皇帝态度前,崔兰愔就这样行事,陈老太后当然知道崔兰愔是为着维护自己,才那样一点不留情地卷了西边儿的面子,表示她没有任何同西边儿交好的可能。
她爱怜地摸着崔兰愔的头顶,“好孩子,我还能不知你是为着我才那样行事,只你也太莽撞了,万一皇帝……你要不住宫里,我这日子就没趣儿了。”
崔兰愔索性就承认了,“老太后当年憋了多少气,如今回敬的那点儿根本不够,既然表叔都有话了,咱们就行动起来呀?”
夏姑姑和高姑姑连连点头,“老太后,就听愔姐儿的吧。”
“愔姐儿为我这样,我还退什么。”陈老太后推着崔兰愔,“蹲着再窝着腰,坐回去,你给说说咱们要如何行事?”
崔兰愔早想了好几遍了,如此这般说了,陈老太后抚掌大笑,“给你促狭的,就这样办了。”
陈太后当即使了齐安去徐太后那里传口谕。
没多会儿,竟是徐太后带着宣宁帝的所有妃嫔来了福宁宫里,徐太后打头,这些人结结实实给陈老太后磕头拜谢了。
起身后,徐太后和李太淑妃眼里都见了泪。
见到站陈老太后身边的崔兰愔,徐太后过来,将手腕上的一串白玉、翡翠、迦楠香木、珊瑚、赤金镶宝等让人眼花缭乱的镯子褪下来,一股脑都塞到她手里,“匆忙出来,来不及给你挑,这些你拿去戴着玩儿,不喜欢就拿去赏人,回头我再选了合适你戴的给你。”
崔兰愔往后躲着,“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前几日皇帝那样大张旗鼓地往福宁宫送东西,其中多半都是给崔兰愔的,只没遮掩的就多少能闪瞎人的好东西,徐皇后哪里信她会觉着这些贵重。
“有陛下和老太后,什么好东西你没有?你再推脱,我就当你是看不上我这点东西了。”
陈老太后也发话道:“长辈赐不可辞,收着吧。”
李淑妃赶忙也凑过来,她倒没往下撸手镯,而是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锦袋儿,递到崔兰愔手上:“就一点各样的宝石,或者把玩,或者去镶头面首饰都可。”
拿了徐太后的,李太淑妃的也不好推拒了,她谢过后接了。
后面那些嫔妃待也要上前,陈老太后摆手道:“有她们两个意思下就得了,她俩是大户,你们比不得,还是留着做体己吧,愔姐也不缺东西,她领了你们的心意就是了。”
陈老太后又问:“这事儿怎么来的想必你们都有数吧?”
徐太后等一起点头,又一起看向崔兰愔,显然都知道迁宫之事是崔兰愔找皇帝促成的。
第83章 发现不能让皇帝再得瑟了
八十三章
皇帝登基日晚上的家宴,大家都规矩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只远远问候了,今日是崔兰愔第一次同宣宁帝的后妃近距离相处。
徐太后是个真性情的,给她塞一串镯子时看着很会说话,等坐一会儿后,崔兰愔发现,徐太后只同投脾气的人话多,对不合脾气的,她常是一问三不知。
也是她不作伪的性子让人放心,才让宣宁帝于徐家流放后,留她占着皇后位置吊着李家。
淑太妃则有些才女的清高,对认可的人很有话说,对看不上的,她半句都嫌多,也是个真性情的。
安王和如太妃不但长得像,性子也很相似,母子俩都是本分安静的,到哪里都不出头,在人堆里一点不显。
这里平王之母惠太妃是最会的,言行举止间的分寸拿捏的恰好,冷场时常是她接一句话给顺下去,几句话下来,就能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崔兰愔不禁在想,惠太妃知晓平王的那些小心思么?
其中婉嫔最从容,永嘉公主是不吃亏的,她又没儿子,也没人顾忌她,日子就比别个好过。
一众人围着陈老太后说了会儿话,惠太妃就知机地站起来,“这样一股脑都来了,倒扰得老太后不清静,不如妾等轮换着来,这样老太后时时有人陪着说话,也不怕被聒噪到。今儿就太后和淑太妃先来,妾等就退下了。”
她这样一说,如太妃等都跟着起了身,待陈太后说了“去罢”,都随着惠太妃行礼后,离开了福宁宫。
很明显,惠太妃在宫里不是一般的有人缘。
崔兰愔随即想到了,徐太后之前不过是空有虚名,淑太妃宫务之外又少同人走动,这样事事周全的惠太妃就被衬出来了。
等人走了,徐太后和淑太妃又正式谢了崔兰愔。
徐太后待淑太妃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想来她还不知道淑太
妃背后为她做的事,而淑太妃也没有想表功的想法。
对这些太后太妃们来说,宫里日子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寞冷清,淑太妃有儿子儿媳还好些,徐太后这样无儿无女又无娘家走动的,说不定哪天就绷不住了。
若是有个能说话解闷的会好很多。
崔兰愔朝陈老太后俏皮地挤了下眼,陈老太后微微点了下头,崔兰愔就知道她领会了。
逼宫那回,李宜锦和李淑太妃向皇帝投诚,又将宫务都交回徐太后手里,陈老太后是个恩怨分明的,在她这里李淑太妃就不算李家人了。
昨日崔兰愔回来后,听得淑太妃让李宜锦来讨情时捎上了徐太后,并做了同徐太后一起进福安宫后,替徐太后顶在前头的打算,陈老太后就对淑太妃和李宜锦完全改观了。
陈老太后开口道:“你们两个儿留下陪我用个午膳吧。”
徐太后和淑太妃恭敬应了。
“来客啦!来客啦!”好大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徐太后和淑太妃正想着是谁这样大胆没规矩,敢在福宁宫里大声嚷嚷时,就见一只灰鹦哥忽扇着翅膀一头扎来,落在了崔兰愔的肩头。
这只灰鹦哥极懂礼数,先问了“老太后安”,又道了“二小姐安”,随后是“夏姑姑高姑姑安”,给福宁宫里关键的人都问候到了。
然后它才转向徐太后和淑太妃,问:“来客了,留饭否?”
“我留了她们用膳留,你就放心吧。”陈老太后笑不可仰。
崔兰愔就教它道:“灰羽,见过徐太后,见过淑太妃。”
那灰羽像模像样地喊了人,给徐太后和淑太妃新奇得不行,“从没见过这样机灵通人性的鹦哥鸟。”
陈老太后抓了几粒剥好的瓜子在手上:“逛了圈累了,你也垫点儿。”
灰羽就飞到陈老太后臂弯里,一下一下啄着瓜子吃,吃完了那几粒儿也不再要,飞到陈老太后肩上提议道:“抹牌,抹牌,我看牌。”
夏姑姑笑指着它,“你还真知道四个人能支一桌牌局啊?”
“它会的可多呢。”陈老太后抬手抚了下灰羽的翅膀,随后对徐太后两人道,“还有点时候,咱们就抹几把?”
徐太后和淑太后正愁找不到话题,立时就应下来。
抹了几把牌,徐太后和淑太妃之间就没那么生硬了,陈老太后就对徐太后道:“我给你过来人的话,宫里得有个能说话排解的,不然日子难熬。
你们俩个当年那些事如今也不算什么,这回淑太妃找愔姐儿给你讨情,又决定躲不过就陪你一起进福安宫,前头服侍的都她来顶着,她这份心在宫里是少有的,过去的就搁置了,以后好生做伴儿吧。”
淑太妃还想遮掩过去:“老太后您快出牌,等会儿再说话。”
徐太后本就猜疑着,她不觉自己送两回东西就能让崔兰愔回这样大的礼,现在明白了,她看向淑太妃:“你为何……”
“亏心事做多了就怕祸及子孙,我是为这个。”淑太妃飞快截住她的话,还是不想承认。
“是么?”徐太后没再问。
陈老太后也不再劝,之后两人虽还没话,彼此看过去的眼神却都柔软下来。
午膳后,说了会儿话消食,徐太后和淑太妃一起告辞,淑太妃上前挽住徐太后的胳膊,徐太后僵了一下后却没拒绝,两人相携着出了福宁宫。
崔兰愔回了澹月居歇晌,未正时起来,艾叶端了点心过来,才摆好,就见不语兴冲冲打外面回来。
脚才迈进来,他就迫不及待道:“二小姐,西边儿被气大了,徐太后她们来咱福宁宫拜谢后,那边儿就传出病了,还往陛下那边递了话,该是想陛下过去探望,陛下却只打发谷丰带着曹院判去看了。
二小姐猜怎么着,曹院判诊脉说无甚大碍,只需少思静心自己就好了,药都不必开呢。”
曹院判真是个妙人,比那些朝臣都会体察圣意。
招呼不语坐了,主从几个用着点心说起闲话。
有守门的内侍小跑着来禀:“二小姐,钱爷爷来了。”
他话才落,崔兰愔就从半开的窗户里瞧见钱和进了院子。
两人的私事,皇帝不会遣钱和过来,崔兰愔也没多想,赶忙迎出去:“钱伯怎么有空过来了。”
钱和却不似以往那样笑容可掬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咱们进屋说。”
崔兰愔预感不好,试探道:“上午我让不语去瞧,我爹还没进来,钱伯路过延华殿时瞧见他了没?”
“工部那边出了件急差,他今儿得忙那摊子事,明儿才得进来。”
听着钱和语气上没什么异常,崔兰愔心里稍定,进了起居室,让着他坐下。
钱和却没如往常那样坐到罗汉榻上,而是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他坐下后,对不语和艾叶几个吩咐道,“都去廊下守着,我有话要问愔姐儿。”
崔兰愔心口咯噔大跳着,默默将各方神佛都求了个遍,祈愿钱和什么也没发现。
临时抱佛脚却是不顶用,不语几个出去后,钱和端肃起脸,问道:“愔姐儿不怕,有什么事钱伯同你一起担着,你同陛下的事,是他逼你来着?”
听分明钱和的话后,崔兰愔不知是该羞窘还是该惊讶,实在是钱和的思路太清奇了,他竟觉着自己是被逼的,语气里分明是要同她一起抗争的意思。
怕钱和再想得没边际了,她顾不上羞,实事求是道:“表叔没逼我,我们……我们是你情我愿。”
钱和却还不信,仔细打量着她,“这里就咱们爷俩,你不用顾虑,也不是没法子可想……”
“真没有,钱伯你想,表叔要是逼我了,哪能让我随时出宫。”崔兰愔感动之余,心里也恼起了皇帝,必是他有地方露了形迹。
这会儿已够没脸了,她还要帮着他说话,给他摘出来。
钱和脸上的凝肃才减了些,继续问道:“那你们如今算怎么回事?因着你们是表叔侄,陛下就要这么藏着,不想给你名分?”
长辈抓着问这样事,崔兰愔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她捂着脸就想躲过去,“钱伯,你能不能就当不知道呀?”
钱和语重心长道:“傻丫头,这事儿可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关着你将来呢,你同陛下……你将来还能嫁人?不嫁人,你就和陛下不明不白着?花无百日红,等陛下身边有了别个,你处境就尴尬了。”
钱和这样一心为她打算,不想他跟着担忧操心,她只得都说了,“是我不想留宫里,我同陛下讨了话,他允了我一年后可以出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才同他……同他……好的。”
钱和来前猜了无数个可能,也绝想不到是她不想留宫里。
他的嘴合上又张开,反复了好几回,“那……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出来了,崔兰愔如释重负,跟着皇帝她脸皮也厚了不少,这会儿就没事人一样了。
她上前扶着钱和:“钱伯,你坐到榻上来,才上的点心还热着,你用几块儿。”
钱和执意不肯,指着榻上道:“陛下的位置,我岂敢冒犯,甭管我,你自己坐着就是。”
被钱和这样指出来,崔兰愔脸上烧起来,在想钱和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只知她和皇帝好了,还是知道她和皇帝已睡一起了。
真是不扛想,钱和跟着就问:“若是有孩子了怎办?”
崔兰愔才拈起的点心掉落回盘子里,这回换她张口结舌起来,“不……不会吧,我那不是有头疾,该是不好……不好……生养。”
“罢了,老太后当初和高宗那样的情分,她还是正宫皇后呢,不也是那般下场,你不留宫里也好。”钱和思量了一会儿,“不过,你也要为将来打算着,名分咱可以不要,富贵却不能少了,咱们想法子让陛下封你做郡主,御库里那些好东西也不能全便宜别个,他要赏你东西你都接着,御库里一般都是我去,到时我都紧着最贵重的给你拿。”
钱和为了她,竟打算做皇帝的窃家贼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表叔的眼,咱们本本分分的,到时他都不会亏待,钱伯你的总领侍之位难得,还是别有什么举动才好。”崔兰愔赶忙打消他的念头。
钱和却道:“我这总领侍就是因着你来的,如今你是这样的情形,那位置我不坐也罢。到时咱们奉着老太后回行宫,齐安已给我透了底儿,老太后给咱们都留了不少钱物,有那些,这一年咱们再划拉些,将来保你还是富贵逍遥日子。”
钱和竟是里外都替她打算到了,陈太后是这样,钱和又是这样,她何德何能呀!
“钱伯,你就安心吧,我现在替陛下掌着他在外头创立的麒麟堂,他又给了我一支暗麟卫,是比他身边这些暗麟卫长一辈儿的,后面我要带着人往大郢各地的商家抽份子,待下个月就有十二万两银子进账,到时都归我手里调用。
不提这些,之前麒麟堂赚回来的近十万两银子现也在我手里,表叔起始就说了,经我手的银子都随我花用。”
钱和有些意外,对皇帝的看法改观了不少。
崔兰愔趁机求道:“钱伯,这事儿可不好叫老太后知道,还有我家里,你都要替我瞒着。”
“既你不打算留宫里,这事儿就咱爷俩知道就好。”钱和瞪了她一眼,“只你也劝劝陛下,让他收着些。”
她就知道是这样,崔兰愔咬牙切齿道:“晚上我就问他。”
见她好似能管住皇帝一样,钱和心里又安稳了些,他本就和人想的不一样,这会儿就觉着只要自家孩子不吃亏,别的都无所谓。
崔兰愔抓紧问道:“钱伯是从哪儿看出不对的?”
钱和嘴角有了笑意:“陛下见天戴着你缝的那俩荷包,我寻思我也是这样,开始还真没多想。
是后面他晚上频繁地不见人,之前我就对那几个麟说的陛下要练夜功的理由半信半疑的,今早上陛下又顶着破皮的下巴回来,明显是刮了胡茬儿,大晚上的谁会练着夜功顺带刮胡茬儿的?
然后他接见阁臣的时候,韩阁老劝着陛下不该由着粗鄙女子近身,陛下直接就拿棋子打了韩阁老膝盖,还叫人给他叉出去,又移出了内阁,跟着就提了姚铮顶替了韩阁老内阁的位置。
别个不知道,我也算看着陛下长起来的,还是知道他些的,这些年他很多事都看淡了,很少有能让他脾气外显的事了,绝不可能为着个才宠幸的宫女就有这样的雷霆之怒,我品着这段时间的事,都指向了你这里。”
竟真的是那块破皮惹出来的,崔兰愔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皇帝再得瑟了。
第84章 悟到今日不宜提婚事
八十四章
晚上皇帝过来,才迈进来,就觉出屋里气氛不对。
他没像之前一样和她挤坐到一处,而是隔着方几,坐到了罗汉榻另一侧。
皇帝是顺着虚影儿都能料准事的,立时就想到眼下为的是哪般了:“我已经找曹院判要了抹破皮外伤的药膏,以后不会了。”
更甚的是,他还想到了:“我同你说过,钱和那里瞒不得多久。”
她一句没说呢,皇帝就都知道了,崔兰愔有种无法着力的感觉。
不过女人要是想找茬,现编理由都有的是。
她这会儿瞧着皇帝事事掌握的样子很不顺眼,“你那些大臣的心思比筛孔还多,钱伯能看出来的,多些日子他们必也会察觉。”她摊手过去,“荷包都给我,往后别戴了。”
“现摘了荷包才更引人怀疑,再瞅见钱和戴的,两下里一关联……”皇帝没再往下说。
是啊,本来等有心人发现钱和也戴着差不多的荷包,这边只要放出话是她做的,侄女给表叔做荷包很寻常不过,又都知道皇帝看重她,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反是皇帝忽然不戴了才会引人多想。
找茬不成,那点不顺眼就扩大了。话都叫他说了,她眼不见心不烦行不行?
崔兰愔穿鞋下了榻,“我忽觉着头上有些不舒服,要躺一躺,就不和表叔说话了。”扶着额往内寝去了。
皇帝愕然,随后下榻跟到了内寝,见她合衣朝里躺在床外侧,竟是一点地方不给他留。
皇帝能屈能伸,甩了鞋子,手在床架上一撑跃到了里面。
他侧躺下来,对着闭紧了眼的人,他抬手在她额上抚着:“是煎药喝,还是召曹院判给你施针?”
崔兰愔推开他的手,“都不用,我静静躺一晚就好了。”
皇帝就知道她是气了,“我以后会避着些,这回就先记账,若再有一回,你再给我算个大的?”
“我就是头有些不对想躺着,表叔说哪儿去了。”崔兰愔将脸埋到枕里,“我觉着是我头经不得晃,怕是要养两日。”
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皇帝脸上的淡然维持不住了,他伸后要给她从枕头里挖出来好好说道说道,只才一挨上一指头,就听她在那里说:“我觉着养两日也好不了,得隔一个休沐日才行。”
皇帝收了手,世上事很少有能难住他的,这会儿他却有些不得其法。
他坐起来,想着先解了衣裳躺下再说。
“我这会儿经不得晃,边上有人翻个身都不行,表叔你体谅下睡外间吧,你喊艾叶进来给你拿床被子出去。”
皇帝很知道,他这会儿一旦出去了,以后但凡有点事,他就会被撵到外间。
听着他下床出去,崔兰愔以为他要睡到外间,却听着门声响起,皇帝朝外面房顶上的玄麟要了件什么物事,转眼就又进了寝间。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皇帝往两边的床架上绑着什么,崔兰愔实在好奇,从枕里转出来些看去,见到皇帝往床架上绑好绳子,把着绳子轻巧翻上去躺了,绳不摇,床没晃,所以,皇帝有根绳就能睡!
因着看直了眼,她忘了埋回枕头里,被皇帝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皇帝大度地朝她笑着:“我这样睡就不会翻身,”
皇帝宁可睡根绳子上也不出去,对这样执着的,崔兰愔也无计可施。
她悻悻地拉过被子盖了,翻过身当这人不存在。
皇帝却不放过她,“解了衣裳再睡。”
她没听见一样,躺着不动。
皇帝就道:“穿衣裳睡不实,要我下去给你脱?”
怕他下来借着脱衣裳这样那样,昨晚就是,都穿好衣裳了,被他挨挨蹭蹭着,她迷迷糊糊地就又被他上手了。
崔兰愔只得坐起来,三两下解了衣裳,见他一点不避着,在她身上来回巡视着,再忍不住,将手里衣裳扯开,照着他头上兜过去,“你哪有点表叔的样子。”
皇帝将头上的衣裳拿下来,却没扔回来,而是团起来垫到头下,当枕头枕了。
来回几招,她竟没一回占上风。
一年之期还长着,今儿不压压他的气焰,从此她不是要被拿捏的死死的?
崔二猛之魂一下冲上来,行动先于脑子,她气势汹汹地爬起来,抓住皇帝躺的绳子来回晃着,“你给我下来,今晚你必须睡到外间。”
皇帝却跟长在绳子上样,任她怎么晃都稳稳地躺着,还一副不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语气:“别闹,我说了不会翻身。”
“不翻身也不行,你喘气有风,我这会儿吹不得风。”崔兰愔说着话就要去解绳子。
皇帝别无他法,伸手将人捞过来,捧着她脸瞧着:“我瞧着你似好了。”
他灼灼的目光专盯着她唇上,其心昭然若揭,想到被他沾上就摆脱不掉的情
形,好女不吃眼前亏,“那你睡吧。”她推搡着要躺回去。
“咔嚓”声突兀地响起,跟着床架摇晃起来,崔兰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她被皇帝打横抱着纵了出来。
身后持续的“咔嚓”声不断,崔兰愔扒着皇帝后看去,就见四面的床架轰然倒塌下来。
被这声响惊到,玄麟和不语几个先后奔到了门口,纷纷问着:“陛下,二小姐?”
好在皇帝反应迅速,“无事,不必进来。”
崔兰愔眼前阵阵发黑,睡着觉床塌了,谁会信他们什么也没做?这脸丢大了!
崔兰愔觉着要疯,她捶打着皇帝:“你干的好事!”
皇帝却觉着庆幸,“还好这会儿塌了。”
这架床是这些年时兴的样式,因着秀雅精致,高门中都偏好给闺中女儿打制这个样式。
单给闺阁小姐睡的床,却给一男一女睡了,只老实睡觉也行,两人却是这样那样的不少折腾,这会儿不塌,早晚也要塌的。
若是于两人那样的时刻塌了,还不定是什么狼狈样子呢!
“我不想叫谁看见床塌了。”崔兰愔薅住皇帝的衣领,“你快想法子啊?”
就算都是两人身边的人,崔兰愔也觉着接受不了。
“你现去外间坐着。”皇帝要先给她抱出去。
“你放我下来,我就在这儿看着。”
防着再有什么落下来砸到她,皇帝在内寝中间的位置放下她,“别往前去。”
瞧着她点头了,皇帝挽起衣袖过去床边检视,比对后,他转头笑道:“不要紧,是榫卯处松动脱出来,拧上就好。”
他找一处对起来,也不用锤子,合掌成拳砰砰砸下去,那一处就接上了,又换到下一处,也是如此做法。
崔兰愔就搁那里看着,再没有这样的皇帝了吧?
白天理着国事,晚上睡塌了床,还要自己做木匠将床修起来。
又想到初见他时,那副不沾尘世的超脱样子,这会儿却是有板有眼地行着如此接地气之事,比对下,还真是喜感。
等皇帝再一次抡起拳头当锤子砰砰砸时,崔兰愔再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得如花枝乱颤。
皇帝瞥来一眼,“为你这笑,我这活儿就没白干。”
崔兰愔那点不顺畅就没影了。
花了一柱香的功夫,皇帝给各处都接好了,他掸手过来:“虽比先前牢固,这床也得换了。”
“这床是老太后精心为我选的,才睡了两日我就要换,我怕她再多想。”
别的都可将就,这个却不行,皇帝就道:“不用你开口,我来想法子。”
“你别又……”
“放心,明日你只管往前头去,到时床自己会塌了。”
想就知道,他是准备让四个麟里的一个掀房顶给床弄塌了。
谁家好好的会换床,以两人现在的情形,想也知道为的什么。
那样不比被现场瞧见床塌了少丢脸,崔兰愔不由捂脸:“没别的法子了?不如等阵子找个合适的理由再换吧。”
皇帝不置可否,过去卷起床被子,拉她去了外间罗汉榻上,将方几撤下,搂着她躺下来,忽然道:“你要愿意在这里,也使得。”
理解他话中之意后,崔兰愔忙摇头,妥协了:“还是让床塌了吧。”
两人要是在罗汉榻上行了那事儿,她是做不到在这里见客了。
皇帝给她狠狠搂到怀里,到底在她唇上肆虐了一番,上下左右其手后,他颓然叹了声:“我这会才悟到了,你心气儿不顺的时候,我只做应声虫就好。”
崔兰愔却不肯承认:“我才没那样小心眼儿。”
“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皇帝继续感慨。
昨日见识了皇帝发怒是何样后,今日西阁里很是和谐。
几位阁臣心里眼里都是朝事,再无一句题外话。
只今日皇帝耐心有限,能弹指就不肯张嘴,生怕应对有误,没一会儿连李首辅额头上都见了汗。
五位阁老里,只才上任一日的姚铮是自如的,之前姚家往卫王府时,皇帝更是一句话没有,他都习以为常了。
待轮到姚铮时,不明白皇帝弹指的意思时,他就转头问不言,不言就会给他提示,他比别人都顺畅地接了奏折。
退下来时,见到李首辅眼里的惊诧,姚铮挺直了身板儿,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待奏折都批示下来,皇帝弹指叫了“退”。
守门的内侍提前推开门,李首辅招呼了几个正要往外走,一道黑影打门外冲进来,“灰羽来啦,陛下别撵我。”
定睛看去,却是一只灰鹦哥儿落到了皇帝坐椅的扶手上。
在皇帝作势要弹它的时候,那鹦哥儿先一步嚷道:“床塌了,床塌了!”
皇帝的手就收了回去,“再聒噪就蒸了。”
那叫灰羽的鹦哥儿竟听懂了,缩头道:“二小姐不叫吵陛下。”
随后,这些人就明显感觉到皇帝的心绪好转了不少。
本来还想明天再说的,姚铮怕机不再来,转回来道:我有家事想问陛下的意思。”
李首辅几人就先退了出去。
姚铮上前道:“陛下,既然二小姐还没说上合适的亲事,不如还同姚家亲上做亲吧,到时小夫妻可以单门独院过日子……”
“没有再三。”皇帝盯牢了他,“出去。”
皇帝明明还是那张无情无绪的脸,姚铮却能感觉到刀锋般的肃杀席卷而来,似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将他席卷分割到体无完肤。
尤其那句“没有再三”,那样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已提了两回姚家子弟同崔二小姐的婚事,再没第三回了。
姚铮腿一下就软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不言不想他碍着皇帝的眼,对候在门边的内侍道:“扶姚阁老出去。”
出了西阁,被风一吹,姚铮脑里清明了,想到自己可能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他才出任阁老一日,就急着重提和崔二小姐结亲的事,如今崔二小姐住在宫里,皇帝很难不以为姚家想通过崔二小姐打探他的动向。
姚铮出了一身冷汗,后悔不已,不该操之过急的。
终于等到皇帝召见,在西配殿里等候的时候,孟怀宗就想好了,要抓住今日的机会,他想向皇帝求娶崔二小姐。
这么段时间,足够朝臣们知道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的难测,有什么事,最好在他有些耐心的时候提出来,成事的希望才大些。
所以,在西配殿等候的时候,他就一直打琉璃窗里观察西阁里出来的朝臣是什么样的状况。
先李首辅几个阁臣出来的时候,他心里一松,觉着待会儿可以提。
等看到姚阁老被内侍扶出来,发白的脸上还带着沮丧,孟怀宗又犹豫了。
正拿不准时,就见才飞进去的鹦哥鸟又飞了出来,那鹦哥鸟也不飞走,反绕着姚阁老头上盘旋着,“想求二小姐,哼!”
然后就嚷着“床塌了,床塌了。”飞出了本元殿。
看着一脸尴尬的姚阁老,再品鹦哥鸟话里的意思,好似姚阁老向皇帝替姚家子弟向皇帝求亲未成?
孟怀宗觉着今日还是不提的好。
第85章 示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八十五章
用了早膳,一刻也没耽搁,崔兰愔就去了前头。
忘了问皇帝会在什么时候安排床塌,崔兰愔准备床没塌之前,她就在陈老太后这里不挪窝了。
听钱和说了崔晟今日开始会进宫,主持修缮延华殿,并打通鸾居宫和宣微宫,她就交代不语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她才到前头坐下没多会儿,点心还没用一块儿,不语就来说,崔晟已经在延华宫了。
崔兰愔正要带不语过去看,陈老太后却拉住她,“早想着见见你父母,一直没得机会,这会儿都进宫了,正该请过来坐坐。”
陈老太后就喊了齐安,“去请崔大人来歇会子,好歹喝杯茶再忙着。”
没多会儿,齐安引着崔晟来了福安宫。
陈
老太后也不叫见礼,让齐安按着崔晟坐下,“你是皇帝的表兄,愔姐儿又在我这里,咱们跟一家人一样,你不要将自己看外,在我这里不用讲那些虚礼。”
崔晟本就旷达,是个走哪里都随遇而安的,见陈老太后如此,他笑着道:“我听老太后吩咐。”
几句话之后,陈老太后就对崔晟极为欣赏了,觉着他是个赤诚无伪之人。
夏姑姑带着宫女上了茶,手将摸上茶盏,就见灰羽飞进来绕着圈,一迭声嚷着:“床塌了,床塌了。”
紧随其后,澹月居的内侍也跑来回禀:“二小姐内寝里的床塌了。”
崔兰愔手上颤了下,她低估了皇帝的行动力,也没想到皇帝于万千政事中,会将这件事排到前头。
人生最尴尬的莫过于,你最想瞒着家人的事,偏偏就在家人面前摊开了。
“好好的床怎么会塌了,得亏是白日,要晚上愔姐儿睡在上面……”陈老太后后怕不已,“这事儿需得好生查下。”
崔晟一脸慎重地站起来,“我去瞧瞧吧,看是哪里的问题。”
陈老太后也站了起来:“正好你最通这些,那咱们一起去。”
显见两人都往阴谋算计上想了。
和皇帝在床上的种种在脑里来回闪现,崔兰愔就没办法坦然让人往她内寝去,何况还是陈老太后和崔晟。
她试图阻止,“这两日翻身时总有咯吱响动,我也没当回事,该是哪里松动了,换张床就是了。”
可惜没人听她的,陈老太后打头,崔晟随后,齐安几个也没落下,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澹月居。
崔晟过去检视的时候,崔兰愔攥出了一手心的汗。
崔晟里外仔细排查后,过来道:“该是之前没做到严丝合缝,翻动多了,榫卯就松动了。”
听到“翻动”两字,崔兰愔使出了洪荒之力,才压下了要冲到脸上的烧灼感。
陈老太后还是不放心,吩咐齐安道:“你去内官监好生选个结实的床来,回头给钱和说了,让他好生查一下,看是不是有人弄鬼。”
齐安应着走了,没一刻钟,他又同钱和一起回来,后面十来个内侍正抬着一张厚重结实的架子床往里进。
钱和瞅了崔兰愔一眼,笑着上前给陈老太后回道:“才灰羽跑到陛下那里嚷着‘床塌了’,陛下使了麟卫过来确认了,就叫我去宫内监挑最结实的床过来。”
陈老太后欣慰道:“难为皇帝了,这样忙还没落了关心愔姐儿的事。”
崔晟看着新抬来的床,迟疑道:“这床是雕了凤纹的,不好给愔姐儿用吧?”
“不当紧。”钱和摆手道,这澹月居里的摆设用物多是陛下叫搬来的,就那对儿去岁供来的红珊瑚摆件,李老太后想要,先帝因着成对儿的难得就没应,只他也不好立时摆着,就先保管在了私库里。
听着老太后要给愔姐儿布置屋子,陛下就叫我紧着好的选了送过来,还特特叮嘱我不要落了这对儿红珊瑚摆件。
和这一屋子好物比起来,雕凤纹的床实算不得什么,陛下也没那许多计较,贤弟安心就是。”
陈老太后也道:“谁还能来福宁宫挑理不成,不妨事。”
崔晟虽觉着哪里不对,可陈老太后和钱和都不当回事,他对宫里的礼数规矩确实也不了解,就放下了。
才只顾着塌床的事,这会儿听钱和说了,崔晟留心打量了澹月居的一切,原以为女儿在潜邸里过得已够奢华,同如今一比,却又不如了。
家里姜氏一心惦记明年新科进士里给二女儿挑夫婿的事,崔晟却觉着难办,过惯了眼前金枝玉叶一样的日子,二女儿还能适应小门小户的日子么?纵算是高门大户里,也给不起这样的皇家第一等的排场。
在学子们的翘首期盼中,皇帝终于下了开乡会试恩科的旨意,即明岁八月开乡试,后岁二月开会试。
同开乡试会试,加上明岁二月的会试,等于连开两科,若明年春上不中,等一年还可以继续,就不用苦等三年了。
就连洪佶谭绍这样于明年会试被看好的,都被这则旨意振奋了,压力顿时少了多半。
姚家人找过来,提议崔戬和洪佶,连带着二房的崔甫几个,都可到姚家,同姚家在应城的子弟一起读书。
崔冕很是意动,洪佶站出来分析道,“姚家几回同陛下求娶愔姐儿,陛下都没许,显然陛下不乐见崔家和姚家走近,且愔姐儿已自成势力,现在是姚家想借愔姐儿的势,愔姐儿有陛下在身后,却是用不上姚家的,如此我们就不能给愔姐儿扯后腿,姚家的提议还是推了为好。”
崔晟也难得强硬起来,“大哥要是想同姚家走近,咱们就分房头行事吧。”
崔昘仍是站在崔晟这一头:“大哥,没有两头落好的事,你要想同姚家交好,我也只得从家里分出来了。”
崔冕忽就意识到,他在崔家已没了威信,连亲弟弟都倒向了大房,二房重新引领崔家向上的说法成了空谈。
姚家拉拢也是冲着崔家大房来的,崔家二房只是捎带的,崔冕就意兴阑珊起来,默许了崔晟和崔昘做主。
等洪佶说,让明年下场县试的崔禹、崔重、崔戬都从书院退学,由他带着在家里读书时,崔冕才又打起了精神。
他找崔晟和崔昘商量,看是不是请先生,崔家也办个家学。
洪佶却觉着,还是等崔家有人考出来,再考虑家学的事也不迟。
这事儿就先暂缓了。
崔冕这会儿是真羡慕崔晟了,外头有崔兰愔立那里没人敢小觑,家里有洪佶这个大女婿看着事事都稳妥,崔晟只管办好差事,别的一概不用上心,却家里家外都是顺遂和睦的。
想到废掉的长子,表现平平的次子,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女儿,还有摸不准性情的庶子,崔冕苦笑之余,也接受了二房往后要跟在崔家大房身后行事。
很快到了十月十二日,早上起来,崔兰芝就开始发动起来。
姜氏早请了稳婆在家里,崔兰愔也早早同曹院判打好了招呼,到时曹院判会亲自来守着崔兰芝生产。
崔戬赶紧去了曹院判府上,没多会儿拉了曹院判过来。
曹院判给崔兰芝把了脉看了胎向,“孩子已入盆了,胎位也是正的,安心等着生产吧。”
有他这句话,一家子的紧张稍减。
这样一等重大的事,家里人当然都要陪着,崔晟找了崔昘代他去工部告了假,崔谡也打发明石去骆宏那里说了。
崔冕虽觉着夸张了,不过他现在也学会了不对大房的事做指点,让常氏和崔兰婷过去搭把手,他自去了衙署。
崔兰愔到的时候,姜氏和常氏正扶着崔兰芝在院子里转圈呢。
也是奇了,才曹院判还说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进入产程,崔兰愔进门没一会儿,崔兰芝发作得就不一样了,扶她进产房给稳婆看,却是已开了五指,要躺下待产了。
不但稳婆啧啧称奇,曹院判也说少见,初产妇很少有这样快的。
稳婆进出间打量了崔兰愔好几眼,曹院判知道是为何,其实他也是那般想的,和皇帝日日睡一起的能没福气么,一般事有她站出来,必会顺遂如意。
今日风和日丽,正是南地最怡人的初秋时节,曹院判也不肯进屋,就在廊下摆了茶水点心,一家人都散在廊下或坐或站地候着。
不想守门的孙婆子来报,“老爷、姑爷、二小姐、宫里来了位邢内官,说是找曹院判的……”
孙婆子话才落,崔兰愔抬眼就见邢坤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太医院的贺院使。
不
同于那日拦她的时候,邢坤今日显得很平易近人。
他一路笑着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抢着给崔兰愔见了礼,“见过二小姐。”他引着贺院使上前,“这是贺院使,二小姐该是不知道,贺院使才是家学渊源,他祖上于医治头疾颇有心得,知道二小姐头疾难治后,他将家里传下来的医书翻遍了,理出来几个药方和一套针法,二小姐这两日找时候试一试,哪个是真专精,一上手就比出来了。”
贺院使跟着上前见礼,“不如我这会儿给二小姐搭个脉,二小姐看我能不能说到点子上。”
邢坤竟是带着贺院使来示好于她的,这可真是稀奇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崔兰愔不为所动,“多谢邢内官了,只我家里今日不方便,这事儿待回到宫里再说吧。”
邢坤笑容不变,“我正是知道曹院判来守着家里大小姐临盆,才找过来的。”
“二小姐不要误会。”他从头说起道,“老太后早起用的膳不大克化,太医院里贺院使医术第一,这些年都是他给老太后瞧病,这回也不例外,我就往太医院请贺院使,恰赶上曹院判府上来告假,说他来了府上看大小姐生产。
生产的事可大意不得,平王和端王,还有两人往下的王爷公主多是贺院使守着生产的,于这上头谁也越不过他去。
我就想着老太后不过小恙,她老人家最是怜爱小辈儿的,知道有这样事儿,必也会让贺院使先紧着二小姐家里,所以我就带了贺院使过来,想着他留下来守着大小姐生产,换了曹院判同我往宫里去吧。”
曹院判立时脸色煞白起来,他想留下,又不敢明说,“二小姐……我……”
想到上回皇帝让曹院判给李老太后诊脉,曹院判直接就说李太后无大碍,少思静心自己就好了,和说李太后装病也差不多了。
曹院判算是彻彻底底得罪李老太后了。
邢坤借着李老太后不舒服想整曹院判是真,该是到太医院见曹院判来了崔家,他才临时带了贺院使过来,顺便拢络自己。
曹院判给她瞧了这么久的病,知道她和皇帝有私情,在她面前也从没表露过一点点不对,全了她的脸面。
虽说他是慑于皇帝的权威,可崔兰愔也念曹院判的好。
这会儿自然要维护他,她微笑着挡在曹院判面前:“表叔都知道我最是古怪性子,对人对事我从不问最好,只问合适合缘,我得曹院判医了这许久,已是习惯,不想换人了,家姐这里也得曹院判看了一阵子,于生产的当口可不敢换人,如此只能却了邢内官的好意。”
邢坤也不恼,很是进退得宜,“叫二小姐这样一说,确是我想岔了,那就等二小姐回宫,到时可让贺院使和曹院判一起商讨着给二小姐诊治,二小姐别因着讳医忌医耽误了。”
又给崔晟崔谡示意了,邢坤就带着贺院使离开了。
曹院判仍是心有余悸,“二小姐,后头我该如何?”
“怕什么。”崔兰愔给他吃了定心丸,“那边叫你一概不去就是,问就是要来给我施针,若还应付不过去,你就找人来报我,我给你出头。”
曹院判长揖到底:“二小姐有事尽管差遣我。”
第86章 传言不用想嫁人了
八十六章
待邢坤走后,稳婆就同姜氏说了,想请崔兰愔坐到产房门口。
虽觉着好笑,可只要能安姐姐的心,就是进去坐也无妨,崔兰愔坐到了产房门口,崔兰芝喊痛的时候,她时不时安慰两句。
里面稳婆就同崔兰芝说,“咱家二小姐是有大福气之人,有她在门口给你镇着,保管你们母子平安,你只管按我说的使力,没个不成的。”
不知真是崔兰愔镇住了场子,还是稳婆的话让崔兰芝安心了,崔兰愔坐到门口没半个时辰,产房里响起“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随后是稳婆中气十足地朝外喊话,“都放心吧,是个小公子,母子俩哪哪都好着。”
“这样快?”曹院判都唬了一跳,向崔晟和洪佶道贺后,他又同洪佶玩笑道,“回头你得给二小姐包个大红封咯,我就没见过哪家初产妇这样没遭什么罪就生了。”
洪佶喜得原地打着转,“该着,该着。”
他又朝崔兰愔那边连连作揖,“愔姐儿辛苦了。”
“我知姐夫欢喜疯了,就不同你说道了。”崔兰愔守住了门口,想第一个抱外甥。
这许久,直到上次崔兰愔回来,洪佶这位才俊才想出了孩子的大名,男孩儿就叫洪芬,女孩儿就叫洪莹。
一柱香后,姜氏抱着洪芬出来给这些人看,就算看不出长得像爹还是像娘,只是红虾虾的小睡娃,崔兰愔看着心都要萌化了。
姐姐生产不同别个,崔兰愔早同皇帝说好了,要多留几日。
留下来才发现,她能发挥的有限。
小洪芬连吃奶都是睡着的,怕闹夜也不好抱着,她只能干看着。
姜氏带着栾妈妈和宋嬷嬷给崔兰芝照顾得无微不至,常氏来都插不上手。
因着未婚的姑娘不好往月子房进,崔兰愔和崔兰婷只能偶尔隔着门同崔兰芝说话。
用了晚膳,崔兰愔要回潜邸的时候,姜氏才倒出功夫同她说:“十八日是子循和姚家七小姐成亲的日子,你显伯母提了几回,让你务必要去,你的意思呢?”
崔兰愔摇头,“家里去就好,到时我送份贺仪,就不过去了。”
听崔晟和洪佶说了崔家大房不宜同姚家走近后,姜氏就很注意了,崔兰愔说不去,她一句多的没问就应了。
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后日只自家人给孩子办洗三礼,向来打听的都好言解释了。
不过半下午的时候,谭家、端王府、永嘉公主府、宫里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等都送了礼过来,都是合孩子穿用的,按着亲戚的礼数来的。
东西都不出格,都是为孩子积福的,送的是心意,这边收着也安心。
陈老太后那里是夏姑姑来的,送来了整一车的东西,小孩子的衣裳鞋袜被子外,就是各样坐月子的滋补品,上好的燕窝足够崔兰芝不断顿吃半年了。
夏姑姑走后,却是谷丰来了,皇帝赐金碗上瘾了,又给小洪芬赐了个如婴儿手掌大的小小金碗。
洪佶捧着金碗看不够,“芬哥儿生出来就捧了金碗,我得加把劲儿才行,不然将来都端不出当爹的姿态了。”
这样一团喜气的时候,偏有人赶着来添不痛快。
谷丰走了没多会儿,就有福安宫的内侍也送了礼过来,生怕人不知道,还是一抬一抬如送嫁妆一样敞着抬过来的。
都是金贵物件,给小孩儿的是整套的赤金的项圈、金锁、手镯、脚镯,羊脂白玉的竹报平安、马上封侯、岁寒三友三样挂牌。
给崔兰芝的是赤金镶宝头面一套。
剩下崔大房的人,连带洪佶都没落下,都有样贵重物事送,其中给崔兰愔的最贵重,是一套珍珠点翠的头面。
和这套头面上的珍珠比,上回永嘉公主那半袋子的珍珠就给比下去了,这样的大小和品相得一颗都难,而这副头面上却足有十八颗。
李老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不管她要做什么,崔兰愔都不准备接招。
邢坤该不是以为他不来,她就能收下东西了?
崔兰愔当即让开了大门,发话让福安宫的内侍原样抬回去。
那内侍该是得了邢坤的话,撂了担子就要走,被崔兰愔一句,“回头我叫表叔的人抬回去,你们李老太后脸上就不好看了。”
那内侍思量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又将东西都抬了出去。
怕中间再有什么纰漏,崔兰愔使了耿大有跟出去,让看着那些原样不动地抬进宫门了再回来。
第二日,崔兰愔在潜邸用了早膳,正要往家里去,永嘉公主遣了她身边的女官过来,说有
重要的事同她说。
上回崔家宴客后,她只要出宫,永嘉公主都要请她过府去赏歌舞,又叫了李宜锦作陪,一来二去的,三人交情日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永嘉公主是个痛快性子,若是找她玩儿就直说了,崔兰愔打发桑枝回家里说一声,她带着不语和赤云赤月,让耿大有赶车去了永嘉公主府上。
没见到李宜锦,起居殿里永嘉公主只留了贴身服侍她的女官柳姑姑,崔兰愔就确认永嘉公主是真的有事。
两人间已无需客套,崔兰愔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永嘉公主却先往柳姑姑那里看了,待柳姑姑朝她微点了下头,永嘉公主摆手道:“姑姑先下去吧。”
“柳姑姑都不能听?你这样我都紧张了。”崔兰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永嘉公主才笑了:“倒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想审一审你。枉我当你是最知心的,你却瞒着我,这会儿你必得和我详细说了,你的入幕之宾是貌美的还是伟岸的?”
塌床的事都经过了,崔兰愔现在很能藏事儿,她推开茶盏,没事人一样道:“公主说什么呢!”
永嘉公主伸指往她这里虚点了几下,“这会儿还给我装,大早上我母妃使人过来传话,说昨儿傍晚的时候,她宫里内侍去提膳的时候,听着四下里都议论纷纷的,说有会看的姑姑瞧出你已经了人事,猜你三天两头往宫外跑是会情郎呢。”
崔兰愔才知永嘉公主不是凭空说的,在宫里住久了,她很知道宫里有年纪的内侍和姑姑们都各有厉害的本事。
所以懂燕喜之事的姑姑能看出一个女子经了男女之事,是很有可能的。
果然,永嘉公主又道:“早上的时候我还没信,当是宫里有人见不得你风光,柳姑姑也是会看的,她同我说只一两回是看不出来的,是常有那事儿后,女子的体态形貌会由内而外的不同,那是藏都藏不住的,如她们这样的一打眼就瞧得出来,才你见她朝我点头了吧?”
柳姑姑能看出来,宫里宫外应该很多都能看出来,这事儿由不得她不认。
崔兰愔心里已有了计较,苦笑道:“我不想嫁人,又不知该怎么说服家里,就出此下策了。”
永嘉公主很理解,同情地看着她,“也是,一般的爹娘哪会容着女儿不嫁,我若不是守了寡,也没这样的自在。”
婉嫔能给永嘉公主传话,必有别个往外头娘家里说的,估计这一两天应城里差不多的人家也都该知道了。
想到家里,崔兰愔有些愁:“我爹娘该难受一阵子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永嘉公主安慰道,“要我说,你这样真就是不嫁才好,要不我去你家里帮你说清楚?”
崔兰愔向后瘫倒靠了,“容我好生想想。”
“你还没同我说是哪样的人呢,凭你的傲气,必得是样样拿得出手的才能入你的眼。”
都是皇帝惦记侄女引来的,有事却一点落不到他头上,还让人觉着他是多么清心寡欲,随时都要超脱出红尘外。
崔兰愔这会儿很不平衡,有意抹黑着:“你可别高看我了,我是实在想不出说服家人的法子,随意就找了个,容貌上还过得去,只年纪老大,性子也是古里古怪的,实在有些拿不出手,这个就算了,待我找了好的再说给你。”
“是鳏夫?”
“那倒不是,是家里没人张罗,早年又四处走动没个定处,就耽搁了。”
永嘉公主眼前浮现一个上年纪的落拓形象,顿时没了了解的兴致,一脸可惜地看着崔兰愔,“这样事你来找我呀,怎么就找了那样一个,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赶紧散了吧。”
崔兰愔半真半假地编道:“至多一年就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面我少出宫就是了。”
永嘉公主猜她可能是有把柄在那人手里,不怕别个,却怕会带累她家里弟弟的婚事。
想来那人一年后会谋外任,到了外地,若是散了还好,不散她这里也有法子帮着给事儿平了。
永嘉公主就转了话题,“陛下知道了会斥责你么?还有老太后那里?”
“表叔该不会。”崔兰愔头往靠枕上撞了几下,“老太后应该会气,啊……我回去该怎么说啊?”
想到陈老太后刚硬不曲的性子,永嘉公主也替她愁上了,“老太后那里有家法么?”
“只表叔给我定过家法,老太后没有。”
“陛下还给你定过家法?你给我说说?”永嘉公主想象不出,皇帝那样话都没有的,会给崔兰愔定什么样的家法。
“面壁思过,动一下就拿棋子打我手。”
皇帝拿棋子打得韩阁老三天走不了路的事已是人尽皆知,没想到,他不但对大臣那样,对娇滴滴的侄女也不手软。
所以,皇帝对崔兰愔,宠惯归宠惯,犯了错也是真罚。
永嘉公主就道:“陛下这样的脾气性子,就是立了皇后妃嫔,估计也就是那么回事,且他登基这么久了,朝臣们于这些连提都不能提,我瞧着倒像要一直孤家寡人的做派,他不会是真准备留你在跟前孝顺吧?”
想到之前她还几次在陈老太后面前说过要给皇帝养老的话,这会儿听永嘉公主说,崔兰愔真有些听不得,当初的自己何其天真呐!
永嘉公主对皇帝的事没什么关心,想到一事,喊了崔兰愔起来,“有人倾慕你,还求到了我这里,想让我帮着同你讨个话呢。”
崔兰愔半靠着坐回来,“哪家能劳动到你?”
“门第倒不是多高。”永嘉公主道,“上回你家里摆宴,我不同你指过,孟指挥使的娘一再地往你这里看,原来不是那罗氏瞧中了你,是孟指挥使一心惦记你,想迎你过门呢。”
眼前闪过永嘉巷口遇见那一幕,崔兰愔有些意外:“孟怀宗?”
“哦,你还知道他叫什么,是不是也有些心许?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他长得那样不赖,武将里如他这样的少有,你倒是有眼光。”永嘉公主推心置腹道,“你知晓么,孟怀宗开始是准备直接向陛下求亲的,是那日见姚阁老向陛下提你的婚事被撵出了西阁,怕陛下拒了后他再没了机会,打听到咱两个要好,才想法子托了韦郎找到我这里。
他不但承诺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知道你身子不好,他说到时可以从你两个弟弟的孩子里过继一子。
开始我没想帮着问,是见孟怀宗对你这般上心,千金难买有情郎,不想你错过了,才应了找你问一声。”
若是三月的时候,崔兰愔或者会动心,现在嘛,她早没了想嫁人的心境。
随口道:“我现在是这样的名声,孟指挥使该不会有想法了。”
“未必。”永嘉细细端量着她,“果然有了那事儿,比什么养颜的都好使,你这会儿美得我直晃眼,天仙也不过如此了。
我觉着他可能会撂不下,你要是想嫁人,他就是顶合适的,我可以让韦郎找他探个话。”
第87章 来接连过两关
八十七章
虽皇帝允她一年后可以离开,却不等于皇帝就能接受她现在开始挑选成婚对象,皇帝不可能会许她吃着碗里还惦记锅里。
何况,无论是相貌还是武勇,孟怀宗比着皇帝都差很多。
崔兰愔不得不承认,皇帝给她的眼光拔高了,对于孟怀宗,她心里连点涟漪都没泛起,她很干脆地拒绝了永嘉公主的提议。
她现在满心愁的是要如何面对家里和陈老太后,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
永嘉公主留她赏歌舞,崔兰愔哪有心思,告辞出来,想着是回家里还是回潜邸里躲一天。
崔兰愔想着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横竖都要面对,还是让耿大有赶车往家里去了。
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了家里,对上姜氏和常氏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用问,这是都听说了。
崔兰婷眼里满是好奇和探究,像
不认识她了一样。
崔兰愔想着不如自己大方说了,准备等姜氏忙完崔兰芝,就拉她去前头敞开了说。
孙婆子却先一步过来,“耿大有说有事需二小姐出面。”
原来是九通行的船队到了,方岱使人报到刘黑皮那里,请麒麟堂去结半年的份子钱。
之前九通行找刘黑皮商量过,虽有麒麟堂保驾护航不怕抢,可十二万两银子足有八/九千斤重,一抬一百斤,也要抬八/九十趟,上船下船太过费时费力,想着是不是兑成银票,或是折成黄金。
崔兰愔要求的是按六万两的银票和六千两的黄金来交付。
崔兰愔回了潜邸,让耿大有出面和刘黑皮一起去东水关码头。
耿大有这回没有乔装打扮,如今应城里少有不认得他的,方岱在应城住了月余,于应城的大小人物都认熟了脸,所以耿大有和刘黑皮一到东水关码头,方岱就认出耿大有是崔二小姐身边得用的,崔二小姐但凡在应城里走动,都少不了他跟着。
那日下了画舫后,方岱就使人四出处打听,又带了重礼去薛从家里,只薛从跟吓破了胆一样,根本不见他。
平王府的路管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回了平方府后就再不见出来。
能让这样的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还能被称做“二小姐”的,都指向了一个,人称崔二猛的崔二小姐。
方岱有些不敢相信,那样宫里都能自由出入的贵女,怎么可能降尊纡贵亲自来同九通行交涉呢?
方岱不确准那女子是不是崔二小姐本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女子身后必有很强的势力,只凭她能让薛从和路管家避退,就是九通行最想攀附而不得的门路,就值两成的份子钱。
所以,同广州那边通气后,撤了计盛的大掌柜,方岱在应城留下来,想进一步摸清那女子的底细,看能不能给九通行谋来更多的便利。
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难,应城的水深着,权贵门里的事岂是他们这样人能打听出来的,半个月下来,方岱知道的还是应城人都知道的。
不想半个月前,麒麟堂的刘爷喊他过去,直接了当告诉了,麒麟堂背后站着的就是崔二小姐,让九通行往后不用拜别的码头了,将那些份子收回来交到麒麟堂,只要是正路的生意,崔二小姐会保着九通行走哪儿都畅行无阻。
若真的有崔二小姐罩着,一切旁的门路都可以省了,可那得真是崔二小姐!
这个可不能轻易信了,方岱回说还要往广州那边商讨,先给拖了下来。
直到这会儿,见到耿大有过来,方岱再无怀疑,麒麟堂身后站着的确实是崔二小姐。
只那日上画舫的女子,他还不敢确准是不是崔二小姐本人。
方岱比往日更恭敬地上前见了礼,他也没装糊涂,对耿大有道:“耿爷,刘爷,广州那边恰好给我回信了,九通行往别处许的份子加起来还有一成,如今都可归到麒麟堂来,待结后半年的份子时会补足了这一成。”
耿大有让了刘黑皮上前,刘黑皮笑着作揖道,“方爷是痛快人,往后有事只管找我们麒麟堂。”
方岱时刻都关注麒麟堂的动向,这阵子麒麟堂往各处大商家抽份子的事他自然都知道,就道:“回头我会给相熟的商家通气儿,广州那边也会帮着往外张扬,有我们九通行在前打样,待都信了麒麟堂能走通崔二小姐的门路,刘爷不用忙,那些商家自己会捧着份子找来。”
九通行真不是一般的识情识趣,这正是刘黑皮需要的。
半个月前得崔兰愔吩咐后,刘黑皮梳理出南地那些大商家后,打着崔二小姐的名号去抽份子,那些虽没拒绝,却也没有实际行动。
他就知道,那些还是不信麒麟堂能走通崔二小姐的路子,在核实观望呢。
他犹豫着要不要禀了崔兰愔,让耿大有跟着麒麟堂的人四下露个脸。
可崔二小姐现在是何等尊贵,耿大有也不是谁都能见能结交的,让耿大有出去当招牌,于二小姐脸面有损。
若是由九通行站出来当招牌,却是再好不过了。
耿大有想到长史指点他的,对方岱道:“方爷也别大意了,待九通行收回了别家的份子,怕有料不到的麻烦上门,回头我拿几份儿我们宋长史的名帖给你,只我话说在前头,若知道九通行拿这些名帖做别的,我们二小姐的脾气,想必方爷有数。”
方岱激动地说话都不利索了,“耿爷放心,九……九通行绝不敢打着崔二小姐的旗号胡乱行事。”
九通行那一成份子是给广州布政使的,另还有一成是通过广州布政使往上给的,方岱知道想收回来必会有不小的麻烦,只那两成份子给出去,九通行也没得多少方便,遇上事还得另拿钱财打点,且有些事分明是那些人为了敛财故意弄出来的。
因着这两年来索财的越发频繁,九通行已不堪承受,才有他这回来应城,想着看能不能攀附更高一等的权贵,好让那些能收敛些。
现有了皇帝潜邸长史的名帖,这就是九通行攀上崔二小姐的实证。
千恩万谢后,方岱赶紧将六万两银票交给刘黑皮,又亲自领着人将六千两黄金抬到麒麟堂来的三辆马车上。
既然长史还要留一阵子,崔兰愔将原来的十多万两银子,并着这次的银票和黄金都交给长史记账,入了潜邸里的银库,交代她若打宫里出不来,麒麟堂收上来的银子都由长史收着入库。
二十多万两银子就这么都交给了他,这对他是多大的看重和信任,长史又是浑身干劲了。
长史也听到了外头关于崔兰愔的传闻,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对,不就是找了情郎,在他想来,公主郡主能做得,崔兰愔也一样能做。
只有一点他想不通,崔兰愔出宫后,基本就是崔家大房和潜邸里来回走,她哪来的时候和地点会情郎的?
想到最近和崔兰愔走近的永嘉公主,长史知道永嘉公主有两个情郎的事,看来是永嘉公主给牵的线。
忙完了这些,一白日就过去了。
看时候,崔晟也该回家了,崔兰愔决定回去给个交代。
到家后,洪佶在后头陪着崔兰芝,崔谡要轮值没回,只崔晟、姜氏、崔戬在屋里。
崔兰愔撵了崔戬出去,她坐下同父母说道:“我没办法再回到内宅过日子了,表叔那里也有差事给我,我要常在外头走动,见识了外面的天地,我对相夫教子真没什么想法。”
她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崔晟和姜氏,笑嘻嘻地道:“没法子了,你们想开些,就当我是儿子看吧,往后我会如两个弟弟一样给你们尽孝。”
姜氏还想劝她,“嫁了人也一样可以在外头走动啊。”
崔晟却摇头,“如此世情下,能容她在外走动的人家,想也知道图的是什么,一旦陛下不看重愔姐儿了,原来的那些都会成为愔姐儿的错处,到时她还怎么呆得下去。”
“还是我爹看得明白。”崔兰愔叹了声,“娘你想想,因着传我不好生养的话,之前我的婚事多艰难来着,不过半年多,我还是那个我,头疾也没见好,怎就成了香馍馍?”
姜氏没话说了,瞅着父女俩,“那明岁新科进士的女婿我不用想了呗?”
崔晟笑着拍拍她的手,“女婿才是半个儿,咱这是多了一整个儿子,咱还是赚了。”
姜氏被他逗笑了,“才廉方劝的我也听进去了,愔姐儿又是这样的能耐,我见识有限,你们说什么我听什么就是。”
只夫妻俩还是对崔兰愔有歉疚,崔晟道:“这些年爹一直浑浑噩噩没什么作为,里外都是你撑着,我们委实没资格对你的事指手画脚,你只凭着心意行事就好,家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你身后。”
知道连洪佶都没二话接受后,崔兰愔心里无比的熨帖。
“爹,娘,你们才说错了,你们是最好的爹娘,别个都比不上你们。”
姜氏是想问那男子是哪样人的,想到洪佶说的,永嘉公主身边就有两位,后面遇着看对眼的必还会增加,姜氏很怕问出来崔兰愔也是那样的做法,一时半会儿的她是真消化不来,就给话咽了回去。
家里这关轻松就过了,只有陈老太后那里了。
崔兰愔原想着在外头养精蓄锐几日后,再回去面对。
十四日给小洪芬办了洗三礼后,十五日一大早,谷丰就来了潜邸要接她回宫。
她出来时可是同皇帝说好了多留几日的,这才三日,崔兰愔就问谷丰,“是有什
么事了?”
谷丰不敢说实话,也不敢瞒着她,只得道:“二小姐回去就知晓了。”
崔兰愔知道他的为难,也不追问了,收拾了东西,一行人又回了宫里。
进宫门的时候,下马桥往福宁宫走的路上,经过时都是不断的窃窃私语声,崔兰愔就知道都在议论她那点儿事呢。
这两日她一心想着该怎么同陈老太后解释,就没顾得上关心外头都在说她什么。
她就问不语:“外头现都怎么传的我?”
不语终于等到她问,话匣子就刹不住了,“外头好多少爷公子都想到二小姐面前露脸,盼着能得二小姐青睐。若不是潜邸门前不容放肆,家里那头有谡大爷镇着,二小姐该是有瞧不完的美公子呢。”
啊?崔兰愔呆了一下,“这是怎么一说?”
抬眼就到了福宁宫,来不及细问,崔兰愔低着头,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进去了。
齐安迎到廊下,逗她道:“二小姐回来了,怎么瞧着没点精气神?”
见崔兰愔不肯抬头,他低声道:“多大点子事儿,安心吧。”
崔兰愔半信半疑地进了起居殿,对上陈老太后艳阳一般的笑容,是那样的神清气爽,太出忽她的意料了。
“老太后……”
陈老太后拍拍身畔的位置,“好愔姐儿,过来坐。”
“您没生我气?”
“这样扬眉吐气的事,我做什么生气?”陈太后爽朗大笑。
崔兰愔有些不敢相信,“您真知道我做什么了?”
“不是同永嘉一样养了情郎?听说满应城的俊俏公子都想入你的眼,都在打探你喜好什么样的想取而代之呢。”陈老太后抚掌笑着,“你这样才是真活明白了,好孩子,不用理会别个,有我在,谁也不敢多说你什么,你就顺着自己心意快活就是。”
“只是,第一个你怎么不好生挑挑,竟找了个又老又古怪的,这确是拿不出手了,赶紧换了吧。”
崔兰愔才落下的心又提上来,“这……这些都传遍了?”
不会是皇帝也听说了吧?
第88章 挽回皇帝确实是古怪又矫情
八十八章
见崔兰愔面色不好,陈老太后猜她这两日因着怕回来挨训焦虑了,“路上累到了吧,回去好生歇歇,等明儿再来陪我。”
崔兰愔确实坐不住了,带着不语几个往回走。
进了后园,不语住了脚:“二小姐,要不我去打听下怎么回事?”
崔兰愔正有此意,“去吧。”
回到澹月居,换了家常的衣裳,崔兰愔坐在那里有些神思不属,拈起点心不自觉戳着,没多会儿一盘子点心就碎成了渣。
永嘉公主那个大嘴巴,真是啥事都不能和她说。
半个时辰后,不语回来,显然是转了不少地方,嘴皮都干了。
崔兰愔让他坐了,“先喝口茶润润。”
不语是真渴了,连喝了两盏茶才缓过来。
“二小姐,我才出去,就被婉太嫔宫里的请了过去,婉太嫔亲自出来同我说的,咱们前脚从潜邸出来,后脚永嘉公主就去了,想同二小姐解释清楚,结果扑了个空,她紧忙就让身边的柳姑姑进宫找婉太嫔,托婉太嫔好生同二小姐解释清楚。”
“那些话不是永嘉公主传出来的?”
“是也不是,是永嘉公主的那位庾郎往外说的,是两人晚上说闲话时,那位庾郎听到外头关于二小姐的那些话,问永嘉公主得二小姐……青睐的是谁……”
崔兰愔听着拗口,“不就是情郎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语呵呵笑着,要是不知道内情,二小姐又是不拘小节的,他当然不怕说,可知道皇帝就是情郎,他就不敢乱冒话了。
“永嘉公主就随口说,‘是个又老又古怪的,很拿不出手,二小姐不想提。’打发了他。
不想那个庾郎是有心的,出了公主府逢人就提上公主说的那一句,还要补上一句,‘必是二小姐年轻面子嫩不好挑拣,被人蒙蔽哄了去,应城这许多出众男子,怎好看着二小姐这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经他这样一说,那些自诩有才有貌的就都想往二小姐这里找机会。”
崔兰愔还心存侥幸,“本元殿里不知道吧?”
“曹良告诉我,膳房去本元殿送膳的时候,不言问了,陛下就在边上听的。”
崔兰愔闭了闭眼,心里拔凉一片,想到无所不在的麟卫,当然不是不言故意要问,而是皇帝已听了影儿,才叫不言问的膳房。
皇帝本就听不得老迈、显年纪这样的话,现在又加上了“古怪”和“拿不出手”,对了,还有“鲜花插在牛粪上”,崔兰愔越想越绝望,她那会儿是中邪了么,怎么就说这么些出来。
该怎么扛过去?装着头疾发作?皇帝那个人最会攒小账本,一天一天的他不知要加多少利息。
思来想去,只能上美人计破局了。
用了晚膳,她就让准备热水,水里撒了皇帝喜欢闻的素馨香露,待沐浴出来,她觉着头发丝里都是怡人的芬芳。
她没再做家常的打扮,让桑枝给她挽了髻,插上支羊脂白玉的凤头簪,耳上是一套的凤尾纹耳坠。
这一套是皇帝前几日来随手放案上的,因着他没说,直到第二日打扫屋子,艾叶发现了拿给她看,才知道的。
事后她也忘了问,这会儿拿出来戴上,希望皇帝见了,知道他送的东西她都珍爱着,能变得大度些。
衣裳她选了身樱桃红的衫裙,这是前阵子姜氏新想出来的样子,窄袖收腰,穿上后显得身姿窈窕,腰不盈一握。
揽镜而照,美人婀娜,她下了这样前所未有的本钱,该能过关吧?
等到戌正,皇帝没来,从两人睡一起后,皇帝从未超过戌正过来,很多时候戌时一过他就来了。
待到了亥时,皇帝还没来,崔兰愔就知道皇帝是气大了。
她是不是该打发不语去看看?可这是福宁宫里,不语就是从后园的门往外走,事后齐安也会知道。
这个当口去找皇帝,就怕齐安同钱和一样看出来什么。
举棋不定时,听得明间的门吱呀一声,崔兰愔来不及想,快步迎出去。
对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这是她第一回瞧见皇帝着见朝臣时的龙袍,她心上一松,“才被政事耽搁了?”
“嗯!”皇帝面无表情地应了,径自进了起居间,往罗汉榻上靠坐了。
生气的人最大,她去里间衣柜里拿了皇帝留这里的便服,“换身衣裳吧?”
皇帝却甩了鞋往里半卧在靠枕上,“不换了,明个早起省事些。”
他什么意思?是要这样和衣睡了,明早直接起来就走?
看着都没正眼打量过她的人,所以,她忙了半天白打扮了,美人计不管用。
她将衣裳放下,过去拖着皇帝的手:“这一身躺着箍得难受,我叫准备热水,表叔沐浴了再换身宽松的,保管什么乏都解了。”
“早年在外头习惯了,箍不着我,你进去睡吧。”
“表叔,我……我真不是……我就是那会儿听了那些传话,有些气你,才故意那样说的,就是过下嘴瘾。”
“无事,既做了老牛吃嫩草的事,被说也是应该的。”皇帝推开她,“去睡吧。”
她哪可能撂下这样的皇帝,坐过
去解他的衣扣,想着先给他的龙袍换下来再说。
“你让我在外间再睡阵子。”皇帝按住她手不让解,默了会儿,“若赶这个当口不来了,麟卫们……我也是要颜面的。”
皇帝是觉着进退不得么?不退会被人说拿不出手,退了怕麟卫们觉着他留不住女人?
崔兰愔愧疚的不行,握住皇帝的手,“我真不是那样的想法,你信我呀。”
“我竟没点自知自明,我问你好不好时,你咬紧了嘴不吭声时,我就该知道。”
“我问了曹院判,怕伤了男子的颜面,好些女子会拿害羞掩过去。”
“我说你从不担心怀孕,原来是我老迈不行。”
皇帝一声声的控诉里,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薄幸的人了。
崔兰愔百口莫辩,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她上手继续解着皇帝的衣袍,皇帝再来按她的手,被她一把拍开,眼里带了威胁,“别动,赶紧脱了衣裳沐浴,不洗,哪儿也别躺。”
她三下两下给皇帝脱了外袍,拉铃喊了不语带人送水进了这边的耳室,她哪个也没用,推着皇帝进去沐浴。
皇帝抹了下水就要出来,她只得自己上手,给皇帝里外洗干净了,扫见那里的变化,她心里定了些,皇帝还没心如止水,她还能挽回。
给他穿了中衣,便袍也不必了,她又推着他出来,见他还要往起居间里去,她给人拖进了寝间,“没别的地儿给你睡。”
看着皇帝另抱了床被子出来,犹豫后躺到床里,贴着里侧床栏笔直躺了,恨不能和她这边拉开楚河汉界的距离,崔兰愔那个心塞。
听得不语几个收拾好了耳室退出去,崔兰愔翻出那六颗夜明珠分别堆到枕畔和床尾,起身将床边的掐丝珐琅绘耕织图宫灯熄了。
皇帝忍不住吱声,“起夜时会瞧不清。”
崔兰愔当没听见,让她于灯光大亮时做那些,她还没练出那等厚脸皮。
拉了帐幔,夜明珠的光柔和地打在帐子里,似身在朦胧的月夜里,滋长放大了人的胆气。
崔兰愔深吸了几口气,拿了头簪,散开头发,又一鼓作气解了衣裳,掀开皇帝身上的被子躺了进去。
皇帝还要往里躲,她翻上去贴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送上如兰檀口,见皇帝仍不为所动,她衔住他的唇瓣,学着他之前的做法,轻碾慢吮地勾缠起来。
“你……你不必勉强……”皇帝推拒着。
“我不勉强。”她一横心坐上去……
于关键时,她勉力留出神智,揪住他问:“还觉着我嫌你老迈么?”
皇帝剧烈地喘息着,眼里有一瞬的失神,根本顾不上回话。
做都做了,就要让人心悦诚服,一不做二不休,她匀口气又迎难而上。
事后,崔兰愔累成了一滩水,她幽幽道:“那会儿我要能回话,你才真是老迈了。”
皇帝不语,起身下榻,点了宫灯,也不喊人,耳房里晚上常备的热水,他往浴盆里倒了,回来拿一床薄单子给人裹了,先给她洗了送回来,他又去洗了。
之前皇帝提过多次想在澡间里试试的,还以为他会借着自己主动时顺势上手,却是没有。
崔兰愔就知道他还没放下呢,说他古怪一点没错,不但古怪,还矫情。
前账未消,正该低头做人,她也只能腹诽几句了。
见他仍是板正躺着,她拉开躺到他臂弯里,这回皇帝没推开她,将她往怀里揽紧了些,两人抱着睡了。
这一睡就沉了,迷迷糊糊中伸手摸过去,身畔是空的。
崔兰愔揉着眼睛醒过来,听得外间皇帝穿衣服的窸窣声,想到还得继续表现,她穿上中衣去了外间。
皇帝已经穿戴好了,她走过去三两下给他头发挽起来,“你身上衣服都皱了,得换一身。”
“嗯。”皇帝扶住她,“去睡吧,我回去就换。”
崔兰愔打量着他身上的明黄龙袍,眉心不自觉拢住。
皇帝抬手在她眉上抚了,“怎了?”
这才是她熟悉的皇帝,崔兰愔轻松下来,扯着他的衣袖吐槽道,“你说为什么要选明黄色做龙袍呢,瞧着不眼晕么?”
“你瞧着眼晕?”
“嗯,看久了还会头晕。”
“那你想我穿什么?”
“玄色衬得你姣姣如玉,上回的红衣也很好看,紫色、玉色该也不错,要么你都试试?就来我这里时穿给我看?”
“嗯。”皇帝打横抱起她,给她送回床上,拿被子给她盖严实了,才出了门。
崔兰愔以为这码事就揭过去了,却是想错了。
皇帝就此在矫情的路上回不了头,但凡宫里传出点关于她的那些话题,他来了澹月居就是那副谁都别理我的样子。
他就是说些酸话都不怕,这样窝一角不换衣裳不说话的是真让人愁。
有一日崔兰愔狠心没管他,他竟真的穿了皱巴巴的衣袍去视朝理政了,据说那天给朝臣们吓得气都不敢连着喘。
因着皇帝不穿明黄龙袍,改让针工局给他制玄色、红色、紫色龙袍,多少朝代就是如此,明黄代表着帝王独一无二的威仪,哪能说改就改了,换了帝王之色,往大了说,就是动摇社稷根本之举。
朝臣们集体反对,轮番上折子劝谏,皇帝充耳不闻,针工局的龙袍没制出来前,他就穿常服,反正是再没见他着明黄龙袍。
没想到这还不算,这会儿竟穿了隔夜的衣袍出来,想到皇帝不定的性子,是不是心情不畅之下,夜里不睡憋了大招?
这一阵子六部里的大轮换让人心底发毛,虽没罢免哪个,却是将以前的做事方式都打乱了,新的位置新的差事,要交接要接手,皇帝还要不时垂询,尤其皇帝还是过目不忘的,别想有一点事能敷衍过去,朝臣们心力交瘁下都瘦了一圈。
若是皇帝再来个大的,他们不得褪层皮?
经这一下,关于换龙袍颜色的事就没人再提了,皇帝那两天果然和颜悦色了许多,话都比平日多了两句,后面也没来什么大举动。
崔兰愔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来这么大风波,她只不过是想皇帝穿些别的颜色的便服给她瞧,皇帝却直接改了龙袍的颜色。
这样的皇帝她也做不到不理,只得认了,在他犯矫情的时候,耐心哄着捧着,于那事上主动些。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不算什么了,她慢慢觉着偶尔换些样式也很不错。
第89章 献美福宁宫里请太医
八十九章
有九通行出面告之,南地各大商家陆续找上麒麟堂,表示愿意交份子寻求庇护。
见了方岱拿到宋长史名帖后珍之重之的样子,刘黑皮找耿大有商量,想给找来的商家也都发几份儿,算是麒麟堂给的底气。
长史掌着麒麟堂收来的银子,已当自己是麒麟堂的一份子,耿大有回来一说,长史二话不说,一气儿写了一厚沓的名帖,交给麒麟堂往下发。
交份子给名帖的事一传出去,效果奇佳,本来还在观望的商家也不犹豫了,纷纷上门,到十一月中的时候,已有三十多个南地商家许了二到三成的份子。
这些商家当然比不得做海上生意的九通行,不过三十多家加一起就多了,少的一年三万两,多的一年十万两,算上九通行的一年三十六万两,足有二百三十八万两之多。
之前这些都是层层往各路权贵那里交了孝敬,这还只是南地的一部分,总数得是多惊人。
大郢一年的军费开支是八百多万两,这些都能顶三个月的军费了。
宣宁帝在位这些年,收上来的赋税连年减少,近几年已是入不敷出,都是拆了这头补那头才维持下来的。
连边军的军饷都欠着,不到实在拖不得了,是发不下去的。
有这些银子打底,皇帝就有了腾挪的资本。
崔兰愔到这会儿才体会到,皇帝交给她的是如此重要的差事。
她对一年后出宫的前景有了更多的信
心,即便她和皇帝没了那层关系,她仍是皇帝得用的。
宋长史制了份儿契书样式,耿大有拿给刘黑皮,连带着九通行,都按着这份儿签定了契书。
经了这几码事儿,刘黑皮服气了,后面遇到事就找了耿大有请教宋长史,宋长史俨然成了麒麟堂背后的军师。
外有刘黑皮和耿大有,内有宋长史,崔兰愔等于有了左膀右臂,只把着大事的方向就好。
因着庾郎大嘴巴,永嘉公主同他散了,又找了个范郎好着。
崔兰愔现在出宫多是回家里看外甥,偶尔会去永嘉公主府上赏歌舞。
应城里只要说得过去的人家有宴,都会往潜邸给她送张请柬。
从传出她养情郎后,她走哪里赴宴都不得清净,总有年轻男子来同她邂逅,让她不胜其扰。
且她每回出来再回去,皇帝都要犯一两日矫情,如此,除了推不得的几家,崔兰愔都给推了。
十一月十二小洪芬办满月酒,崔兰愔出宫往家里住了一晚,待第二日准备回宫时,耿大有回说九通行遇到麻烦,方岱找到了刘黑皮那里。
九通行可是麒麟堂树起来的招牌,若这次很好地给九通行解决了麻烦,后面就会有更多的商家找过来。
崔兰愔准备见一见方岱,她在云来酒楼最大的包房里见的方岱。
她已是情郎都养起的名声,往吴杨河畔的酒楼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回没戴面具,也没轻车简从,坐着四马拉车,叫上长史,一行人招摇着去了。
坐定后,刘黑皮引着方岱过来。
知道崔二小姐要见他后,方岱来的路上心里一直扑腾大跳着。
进包间一抬眼,方岱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画舫上见的那位。
“小的给二小姐见礼了,求二小姐救命。”他颤着腿就要拜下去,刘黑皮得了崔兰愔示意,及时将他拉起来。
“九通行是麒麟堂辖下的商家,我该礼遇,方少东家无需多礼,入坐吧。”崔兰愔往空位上指了,“什么事你尽管讲出来。”
方岱恭身过去坐了,却不敢坐实,准备随时站起来回话。
崔兰愔就问:“九通行遇上什么事了,宋长史的名帖不好使么?”
方岱立时站起来,“是……”
崔兰愔摆手,“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方少东家自在些。”
方岱这才敢坐实了,继续回道:“原我们许了广州布政使袁韬一成的份子,他又说要往上打点,我们又加了一成份子。
之前两成的份子都是年底一并给出去,去年开始,袁韬时常借着要打点来支取银子,往往不到年底,两成的银子都给出去外,额外打点的又有三成给出去,若遇上出海的船少回来一艘,九通行就是白忙活一年。
半个月前,袁韬又使管事来支银子,我父亲他们如数给了后,拿出宋长史的帖子去见了袁韬,同他说往后的份子都要给麒麟堂,袁韬当时很痛快地接受了,还客气地将我父亲送出来,前所未有地礼遇。
我们以为这事就了结了,不想没几日,广州都指挥使鲁直派人扣了我们的船,拿了我父亲,给的罪名是九通行勾结海寇扰边。
九通行另几位东家去找袁韬,袁韬却说是应城这边的大员知晓份子钱没了,指使的鲁直行事,他也无能为力。”
崔兰愔没想到那些官员的盘剥是这样猖狂无度,她之前拿九通行两成的份子已觉够多,听方岱的意思,袁韬那边拿了二成份子还不足,遇事还要另拿银子打点,那些打点的银子加起来竟有三成。
难怪皇帝要另辟蹊径让她带着麒麟堂各处抽份子,要员们都惦记中饱私囊,可不就是极力反对收商税,还美其名曰“藏富于民”。
这不是小事,得找皇帝,崔兰愔对方岱道:“等着吧。”
她又对刘黑皮道,“将云来的招牌菜都上了,好好招待方少东家。”
说完,她站起来往外走,长史、耿大有等忙起身跟上。
方岱心里不落底,小心同刘黑皮探问:“二小姐让我等着是……”
刘黑皮于这上头最有经验,“二小姐的‘等着’就是保票,九通行的事很快就解了,就看这事儿会不会闹大吧。”
袁韬是三品封疆大吏,他需要疏通的人,怎也是三品往上的应城大员。
崔二小姐虽厉害,可二三品的大员也不是吃素的,两下里争起来,皇帝会站哪头?
对着一桌的好酒好菜,方岱也是食不知味儿。
半个月后,他收到广州那边的飞鸽传书,鲁直和袁韬被皇帝派的暗卫拿下,在押送回应城的路上了,他父亲已回家,九通行的船都解了封。
方岱做梦一样,崔二小姐找上皇帝,直接就掀翻了文武两个三品封疆大吏!
九通行还怕啥啊,三成的份子交到麒麟堂,从此就可安枕无忧。
方岱更加卖力地同别的商家介绍麒麟堂外,觉着他还得做些什么。
见到耿大有带回来的两位小郎君,一个俊俏如兰,一个英武如松,崔兰愔整个不好了。
“怎么回事?”
耿大有看着朝他不停使眼色的不语,才觉出自己可能办错了事。
“二小姐,这两位是方少东家去扬州领来的,好似花了不少银子,方少东家的意思,二小姐就是九通行的再生父母一样,无论送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万一,二小姐又是不缺东西的,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能拿得出手的,就想着买两个可心的人服侍二小姐,若二小姐觉着还中用,后面他继续选好的来。”
耿大有从袖袋里摸出两页纸,“方少东家将他们的身契都给了我。”
上回有个书生拦住她车自荐,传得沸沸扬扬的,她在皇帝那里许了多少好处,皇帝才好转了。
这两个送到府里的,她不得许个底儿掉?
“赶紧原样给我送回去。”
不想那两个一起拜下来,“二小姐不留我们,我们就要被卖到别处,等着的不定是什么,二小姐发善心,怜惜下我们。”
崔兰愔也确实见不得这样的买卖,指着耿大有道,“你带到刘黑皮那里,看是哪一处能用上。”
生怕说不清,才进了潜邸,她一刻都不敢待,就原地打道回宫了。
内阁那里是十二月一日才收到广州那边的奏报,知晓了袁韬和鲁直被拿的事。
几位阁臣都懵了,皇帝就这么越过内阁往下拿人,连个话都没有。
这些人才知道崔二小姐干了这样的大事,她竟给南地许多大商家的份子都抓到了自己手里,这等于她在私自收商税。
皇帝不但纵容,还为着给她立威,给广州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一起拿了。
这样下去,内阁不就成摆设了?
恰好第二日是朝会,李首辅打头问向皇帝。
皇帝早有准备,让不言扔过来一份名单,上头谁府上收了九通行多少孝敬,一一列得清楚明白。
皇帝嗤道:“藏富于民?”
皇帝点着案上的一沓:“好自为之吧。”
分明是他手里有更详细的名单,这是敲打这些人不要自找没脸。
虽内阁里的都没在皇帝拿出来的名单上,但从别人手里层层孝敬上来的那些,谁能保证不是出自这些商家,皇帝要是连这些都查出来了呢?
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暗麟卫,好似没什么不可能的,李首辅没胆赌,鼓起的气势就泄了,勉强
道:“那崔二小姐也不该……”
皇帝一句“朕许的”,堵住了李首辅的后话。
申阁老上前,“陛下,不如由户部出面征收商税?”
皇帝往扶手上弹了一指,不言道:“这个再议,往下继续。”
不言看向皇帝,得皇帝颌首,他继续道:“延华殿已修好,陛下要迁到延华殿理事起居,明儿开始,诸大臣们就往延华殿陛见。”
朝臣们大惊失色,大郢前四代皇帝都在本元殿起居,本元殿是皇宫的中心,皇帝就该居中住着,岂可往偏了去,这真是动摇根本了。
皇帝却连听的耐心都无,扔下句“朕意已决”,让不言喊了“退朝”。
福宁宫里,崔兰愔坐在陈老太后身边帮她看牌。
徐太后这些已于十一月十八日移居到了鸾居宫和宣微宫。
那里离着福宁宫没几步路,闲着无事,淑太嫔就挽着徐太后,又叫上婉嫔,三人过来陪陈老太后说话抹牌。
淑太嫔和婉嫔很会说话,徐太后又是个直爽的,一起处着很是和睦,陈老太后渐渐就喜欢上她们的陪伴,几个人三不两日就要抹一回牌。
今儿永嘉公主也跟着婉嫔过来,她也不陪着婉嫔坐,反是挤到崔兰愔这边儿,说起外面听来的新鲜事。
永嘉公主是个口没遮拦的,说到兴起,就忘了身在何处,拉着崔兰愔道,“我特意去见了人家送你的那俩位,真真的各有风姿,一下就给我那两位比下去了,你怎么不收用,就打发去学理账去了,你咋想的,那又老又古怪的还留着呢?”
永嘉公主也不知道收着声,这下在坐的都听了去。
徐太后她们拿不准该不该装听不到,陈老太后见了,笑着问崔兰愔:“永嘉说得对,那又老又古怪的留着过年么?要是不住宫里就好了,我还能给那俩叫跟前为你掌掌眼。”
永嘉公主连连点头,“老太后说得很是。”
崔兰愔那个尴尬,不知怎么,胃里有些堵着要往上来,她起身想去耳房用湿帕子抹下脸,脚才迈出来,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一般,身子控制不住就软了下来。
众人惊呼声中,她就没了知觉,再醒来,已躺到了炕上,一帮人都担心地围着她关心着。
那股反胃再忍不住,她急忙拿过帕子捂住嘴呕着,好在只是干呕,帕子上只沾了些酸水儿。
淑太妃和婉太嫔交换着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则一迭连声地喊着,“快去叫太医来。”
“必得有曹院判。”陈老太后望着跑出去的齐安又叮嘱了一句。
两刻钟后,曹院判和刘太医跟着齐安气喘吁吁地赶来。
二话没有,两人轮换着给崔兰愔把了脉,曹院判还好些,刘太医虽极力藏着,还是掩不住那股惊慌失措。
第90章 是表叔的皇帝认了“见色起意”
九十章
刘太医的样子让陈老太后起了疑,她心里犯起了嘀咕,以为崔兰愔的头疾引发了别的病。
“我最知道你们,一点小病就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别的回头再说,先给二小姐解了眼前的难受。”
分明是暗示让曹院判和刘太医等会儿单独给她说脉案。
本来没多想,被陈老太后这样一说,崔兰愔也怀疑了,她不是避事的性子,就是真得了大病,她也要明明白白的。
“曹院判,刘太医,不管是什么情形,还请实话实说。”
刘太医看了眼曹院判,曹院判却不接他的眼神。
从崔兰愔在邢坤准备打杀他的时候,帮他撑腰,并应承后面遇事可随时出面时,曹院判就决定了,就是皇帝和崔兰愔有不同的想法,他也要站崔兰愔这头。
曹院判知道崔兰愔压根没想到那上头,他也不知道崔兰愔会是什么想法,现在说了,他怕崔兰愔陷入被动。
他是准备私下里再告诉崔兰愔,这会儿就含糊道,“没什么妨碍,二小姐该是累到了,待静养几日我再来诊过。”
刘太医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曹院判,身子不住往后缩着。
崔兰愔更觉着不好,盯住刘太医不放:“刘太医就别瞒着我了。”
刘太医见躲不过,心里飞快计较着,满应城都知崔二小姐养情郎的事,也没见皇帝和陈老太后说一句,崔二小姐照样被两人捧在手心里,在宫里宫外横着走。
都养情郎了,有那事不是很正常?
刘太医慢慢镇静下来,且这会儿不说,时日长了也瞒不住,万一崔二小姐不想留,那会儿却是错过了时机,到时曹院判和他都要兜不住。
贺院使正愁找不到他们的短处呢,到时被追着问责,太医院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还不如这会儿如实说了,要敞着还是保密,陈老太后自有定夺,他们只要管严了嘴,陈老太后和崔二小姐都不是心狠的,该能全身而退……
权衡好利弊后,刘太医就说了,“二小姐这回不是病,我……我诊着像喜脉。”
屋里一刹那安静下来,陈老太后按了下耳朵,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什么脉?”
扫见淑太妃和婉太嫔了然的眼神,曹院判就知道瞒着也无济于事,于生养过的人来说,很容易就看出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能想到的,曹太医自然能想到,想着有陈老太后帮着发话,徐太后三人都要靠着陈老太后过日子,这事儿也传不出去。
曹院判顺势问道:“二小姐可记得最后一回月事是何时?”
崔兰愔浑浑噩噩地抬头,“好似九月底,具体哪一日记不得了。”
她月事一向不准,早来晚来都是常有的事,可再晚也没超过两月不来,她竟疏忽了。
曹院判点头,“我摸着脉相很稳,该是有两个月了。”
他算着皇帝是登基大典前晚找他问的燕好之事,竟像那次就怀上了,果然皇帝威武。
崔兰愔嗓子发干,“我不是不宜生养么?”
曹院判斟酌着说道,“二小姐是不好怀的体质,可若是遇到精血健旺的……”
所以,皇帝是易让人怀上的?
崔兰愔木然地点着头,她不知该怪自己想当然,还是怪皇帝干嘛要练那一身厉害功夫。
想到皇帝的不测之智,顺着影儿都能预判出结果的人,这点事他怎么会想不到,所以千错万错都是皇帝错!
这一会儿,崔兰愔已给皇帝定了罪。
陈老太后终于消化了崔兰愔怀孕的事实,跟着眼里升起掩不住的喜悦和期盼。
她爱怜不尽地摸着崔兰愔的手心,“你这样的身体,这孩子可不就是天赐你的,咱得留着,你要不耐烦带,咱有这么些人呢,保管给你养得好好的。”
淑太妃和婉太嫔惊讶极了,陈老太后竟主张生下孩子,还要帮着养?
徐太后却很能理解陈老太后的想法,两人都是生不出孩子的,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个了,若是身边有亲近的小辈生的孩子养在身边,得是多美的一件事。
换她都要仰天笑个畅快了。
她就帮着劝道:“老太后说的很是,孩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到时我们都帮你带孩子,你安心生下来吧。”
崔兰愔不由摸着平坦的小腹,她其实心里认定了自己是生不出孩子的,所以当初姚家开出的求亲条件不可谓不好,她怎么想都觉着不稳妥。
陈太后巴心巴肺一场,宣宁帝却比谁都白眼狼。
姚家许的过继侄子,亲生的父母就在旁边,怎么可能养得熟,她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大概是越得不到,越放不下,小洪佶出生后,崔兰愔稀罕到了骨子里,几日不见就想得不行。
可孩子有父母,她再怎么喜欢也要克制着别越过姐姐姐夫。
现在她自己怀了,和她血脉相连的骨肉,想怎么疼爱都不用顾忌别人,她怎么可能舍得不要,就算是陈老太后反对,所有人都反对,她也是要生下来的。
听着陈老太后支持留下孩子,崔兰愔很快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坚定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来。”
至于皇帝的想法,理他呢!
皇帝应了她一年之后可以离开,之后也没流露过挽留的意思,他也未必会承认这孩子,正好她一个人养孩子。
淑太嫔最务实,“咱们家的孩子就得样样齐全,可不能让人说他是私孩子,要我说,愔姐儿可以先同那人成亲,等孩子生下来,再找个由头和离了就是。”
“是这么个理。”陈老太后很认可,对崔兰愔道,“你先将那人名字说了,我这就写个赐婚的旨意出来。”
崔兰愔哪说得出来,推脱道,“不急吧?”
婉太嫔道,“怀两个月了,不好拖了,虽说是权宜的婚事,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好过于应付了,怎也要准备一个月,再拖几日,等四个月就显怀了。”
徐太后就劝道:“要办婚事就利落些,咱不给别人说嘴的余地。”
“我之前就想着,你也不往别处去,没机会往别处遇男人,那人该是潜邸里的吧?”永嘉公主试着猜道,“是潜邸里的护卫么?那也不要紧,到时求陛下给个衔职,你再给好好捯饬捯饬,能看得过眼就成,待应付过了婚事,就叫他老实呆府里,等孩子生下来,找个远些的差事打发了,你带着孩子仍旧如现在一样过日子。”
陈老太后才明白她的顾虑,忙道,“永嘉说的对,有咱们这么些人看着呢,不会叫他露怯。”
夏姑姑拿过纸笔,“二小姐写出来就成,我这就拟旨。”
崔兰愔却不接,“我写不来。”
这下都觉出不对,陈老太后不由问,“是很拿不出手么?”
一直在窗边儿吃瓜子的灰羽突然打翅膀飞起来,它在屋里盘旋了一圈,开口道,“表叔!陛下!”
以为皇帝来了,一起往窗外看去,却是连影儿都没有。
陈老太后笑骂,“你个淘气的,还学会唬人了。”
灰羽却不承认,“不唬人,是表叔,陛下!”
崔兰愔心虚不已,作势要抓它,“你想被关么?”
“我不说啦!”灰羽讨着饶,猛扇了两下翅膀躲开,直飞出起居殿,往西边儿去了。
见崔兰愔执意不肯说,陈老太后也惯着她,就商量道,“要不咱们找个过得去的,多许他些好处,让他顶个名同你成亲?”
崔兰愔仍是摇头。
徐太后、淑太嫔、婉嫔、永嘉公主轮番上阵,也没能说服她。
刘太医跟着都冒了一头汗,唯有曹院判老神在在地坐那里,还有心思喝茶。
正谁都说服不了崔兰愔的时候,齐安跑进来指着窗外道,“陛下来了。”
再看在前头引路的灰羽,这个精怪的竟是去喊皇帝去了。
陈老太后点着崔兰愔,“正好,让皇帝同你说道吧。”
崔兰愔这会儿最见不得的就是皇帝,她猛地坐起来,就要下炕躲回澹月居去。
淑太嫔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可不好这样冒失了,别闪着胎。”
这么一耽搁,皇帝已大步流星地进来,淑太妃和婉太嫔忙让出地方。
永嘉公主更是站到了墙边儿去。
这会儿都顾不得见礼,陈老太后对皇帝愁道:“愔姐儿怀上了,太医说是有两个月了,我们寻思着不能让孩子被说成私孩子,想着让她先同那人成亲,待孩子生出来和离就是了,可这孩子就是不肯说是哪个,我这想下个赐婚的旨意都无从落笔,你快劝劝她,再怎么拿不出手的咱也不怕,一定会叫她体体面面地办了婚事。”
皇帝只管看着崔兰愔,崔兰愔却低头不接他的眼神。
皇帝声音似有些沙哑,说的话也没甚气势:“你怎么想?”
“皇帝你这会儿可不好惯着她。”陈老太后不满道,只说是这样说,转头她就改了口,“她要实在不想说是哪个,不如皇帝你给找个人吧,只要孩子名义上有个爹就成。”
飞回窗边落着的灰羽又搁那儿插起了嘴,“是表叔的,是陛下的。”
多了个“是”字,这话味儿就不对了,陈老太后呵斥道,“灰羽你瞎说八道……”说到一半儿,落眼处,皇帝眼神紧盯着崔兰愔,崔兰愔却执意低头不理,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儿呢?
淑太嫔和婉太嫔对视后,一起掩住了嘴,生怕嗓子眼的惊呼脱口而出。
唯有徐太后和永嘉公主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转眼看向陈老太后,“是我的。”
对着惊诧到极点的陈太后,他再一次强调道,“孩子是我的!”
崔兰愔的情郎是皇帝!永嘉公主觉着这是历年遇到的最吓人的事,没有之一,想到自己曾说过的“又老又古怪”“拿不出手”“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些话,她甩着手不敢往下想了,不想手打到墙上,一阵钻心的疼,她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陈老太后自觉什么大风浪都经过了,再没什么能惊到她了。
她这会儿才知道话不能说太满,思绪都乱了,只想起来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
崔兰愔这才给了皇帝一个眼神,皇帝就回道,“有阵子了。”
陈老太后先问了最担心的,“你们没于孝期……”
“绝无那样的事,臣于登基大典那日给的陛下抹淤青的药膏。”曹院判怕皇帝不好说,帮着解释道。
懂的都懂,永嘉公主忍不住往皇帝这里瞄了眼,实在想象不出,皇帝这样的人会怎么拿出药膏给崔兰愔。
皇帝这样面无表情,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话的,他又会怎么和崔兰愔做那事儿?
真是抓心挠肝的好奇,永嘉公主都忘了怕,缩在墙角支着耳朵听着。
“曹院判嘴倒严实。”陈老太后瞥了眼曹院判。
曹院判陪着笑,“才是臣拿不准二小姐的意思。”
陈老太后有些意外,缓了脸色,放过了曹院判。
转向皇帝,她越想越不对,沉脸道,“皇帝还记得她是你侄女吧,你年长她那许多……”随即升了更不好的念头,厉声质问,“不会是你逼的她吧?”
皇帝竟承认了,“是我见色起意。”
徐太后几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样的皇帝是她们想都想不到的。
这一会儿的事太颠覆了,崔二小姐怀孕了,孩子爹是皇帝,做梦都不敢梦的事儿就这么真实发生了。
还有,皇帝是什么时候见色起意的,他又是如何让崔二小姐同意的?
两人私下里是怎样相处的?不过看崔二小姐到现在也不抬头,她怕是都要看皇帝脸色行事。
难怪崔二小姐在外头那样张扬行事,崔二小姐是怎么形容她那情郎的来着,又老又古怪又拿不出手,她可真敢说啊,这是在皇帝这里憋屈着了,需要到外面排宣呢。
皇帝知不知道呢?他那样的宠惯,倒不如说是理亏之下的补偿,果然,不合常理的事必有内情。
这样看来,崔二小姐也是可怜之人,大郢朝根本容不得越辈分的婚事,就算皇帝让崔二小姐生下孩子,这孩子也得以别的身份养起来。
徐太后几个心里为崔兰愔可惜着。
陈老太后是真动了怒,拍着腿道,“才同她父亲说好了,等休沐时请他们夫妻一起来宫里坐坐,让他们知道愔姐儿留我这里哪哪都是稳妥的,结果皇帝你却做出这等事,你叫我如何向她爹娘交待?”
皇帝不躲不避,道,“我会去崔府拜望。”
皇帝竟是要亲自往崔家大房去说?用的还是敬词,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陈老太后的怒意减了些,“皇帝去了要如何说?”
“不许他去!”崔兰愔一把揪着皇帝的衣袖,坐到炕沿要穿鞋。
皇帝赶紧给她拿了鞋,待要给她穿上,被她一把夺了自己穿上。
转头对上陈老太后,却是有笑的,“我同表叔有话要说,等下再来陪老太后。”
陈老太后搞不清状况了,决定先静观其变,“那你们先去。”
就见崔兰愔打头略过皇帝往外走,皇帝想扶住她,又被她打开了手,皇帝却是一点没脾气,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后面往澹月居去了。
“怎么像颠倒了?”淑太妃喃喃问道,“愔姐儿好大的脾气呢?”
“我瞧着也是,陛下还走在她后头,那情形,倒像习惯了一样,两人私下里就是那样么?”婉太嫔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永嘉公主真想跟后面瞧个清楚,又没那个胆儿,“后面该如何,他们能商量出什么来?”
恰被奔进来的钱和听个正着,“愔姐儿是先同陛下讨了一年后可以出宫的话,两人才好上的。”
所以,皇帝没有威逼利诱,可刚才皇帝却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