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拿药这样事怎好找太医


    七十一章


    一行人分头散了,仍由耿大有赶车,崔兰愔带着赤云赤月回了家里。


    昨日送走了宣宁帝的灵柩,这一通大事里,朝廷上下都累到人仰马翻,皇帝让休沐一日。


    所以,崔兰愔到家的时候,二房两家人也都在。


    崔兰愔已经知道崔昶跟着孟怀宗回了应城,该是觉着没脸,他一直没露面,直到宣宁帝驾崩,卫王登基,他找一日回了家。


    不过崔冕早放话,任谁都不能给他开门,常氏也不敢违逆,由着崔昶如何分说,都没叫他进家门。


    就是姜氏这样不知外头事的,都知道崔昶上门不是悔过了,而是因着卫王登基,崔兰愔被皇帝接到了宫里,崔谡虽没得封,却是少不了一个六品镇抚做的,崔晟在工部也站住了脚,蹭崔家大房的热灶比上外面找门路更有奔头。


    崔冕常氏不提这事儿,崔兰愔就当不知,两房人和睦地用了顿午膳。


    送走了二房人,歇晌后起来,自家人再说说话,很快就到了申正。


    崔晟做了豆腐皮包子外,又做了四样好放的素点心,热腾腾的给装到食盒里。


    往后要在宫里长住,崔兰愔又将潜邸里常穿用的衣裳首饰收拾了几大包,这样,出来时一辆马车,回去时却是三辆马车。


    打头的就是陈太后给崔兰愔备的出入宫里的四马拉车,次一辆是长史给她的四马拉车,后一辆是她最常坐的那辆两马拉车。


    守宫门的又换了一拨人,恰不久前,李宜馨的马车才入了宫,一时有不知道的,都互相问着是哪家的女眷竟比李家小姐排场还大。


    听说是人称“崔二猛”的崔二小姐后,啧啧数声后,都有了数,应城里的局面开始变了。


    崔兰愔才回了福宁宫,豆腐皮包子还没拿出来,不言就跟掐好了点一样来了,见礼后笑着道,“二小姐,陛下说要等你的豆腐皮包子,到这会儿还没用午膳。”


    “能叫皇帝念念不忘,得是多好吃。”陈太后没等装到盘子里,先拿起一个尝了,“真是极好吃,怪道皇帝饿着也要等。”


    崔兰愔重新装盘给不言带走的功夫,陈太后已经吃下了半盘包子。


    等吃完一盘包子,陈太后又挨样点心各用了一块儿,随后又是连连夸赞,“点心也极好吃,给御膳房比下去咯。”


    她奇道,“厨子是你家里世仆?倒不知你祖父还是好吃的,还寻到了这样既会做菜又会做点心的。”


    既说到了,崔兰愔也不瞒着,笑道,“要是有这样的厨子,那些年我家里落魄成那样,也早叫人想法子挖走了。


    这都是我爹的手艺,他什么都鼓捣,这两年开始琢磨上了做菜做点心,他从古籍里找了不少菜谱和点心方子,外头吃了什么他回来也照着做,这豆腐皮包子就是我那回去天福寺带回来给他尝了,他仿着做出来的,都说比天福寺的味儿还好。”


    陈太后很是意外,“你爹不是去了工部,听钱和说很是受上峰重用,该是很辛劳,他回家不歇着还给你们做吃食?”


    “前阵子我爹一直在东水关码头黑白忙着,前几日才得上峰许了回家住,我回去后这几顿,都是我爹下的厨,我不在家时也是一样,只要家里哪个想吃他的菜了,他都会撂了手里的事去厨房。”


    陈太后由衷叹道:“你娘好福气,你们兄弟姐妹也好福气。”没有一点瞧不上,反是很认可崔晟的做法。


    崔兰愔上去搂住她,“我就知道太后不同凡俗,陛下被您教得也是这样,我之前同他说,他也没觉着我爹这样不好。”


    陈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明知道你是哄我,我还是爱听。”点着她的鼻子道,“皇帝该是同我一样,爱听你哄。”


    再正常不过的话,崔兰愔听着却有不同的意味儿,她赶紧端起盏茶喝了,及时地掩饰出了脸上将起的热气。


    晚膳用的是豆腐皮包子,就没去膳房叫膳,膳后又陪陈太后说了话,崔兰愔才带着不语回了澹月居。


    画舫上沾的香气很是持久,哪怕她进宫前换了衣裳,因着没来得及洗头,还是能闻见那股香气萦绕在鼻端不去。


    她都不用寻思,晚上皇帝必是要来的。


    虽说皇帝教她要抛开礼法规矩,她还是怕皇帝知道她往吴杨河上坐了画舫而禁她的足,那样甜腻蚀骨的香气,皇帝一闻就能知道她往哪里去了。


    各样事只要有一丝的迹象,就不可能瞒住皇帝。


    看着还有些时候,她赶紧叫打水沐浴了,又从头到脚换了身新的。


    她头发还是半干,皇帝就来了,看了下刻漏,还不到戌正,比平日早了半个多时辰。


    见皇帝进来,不待再说,艾叶几个都退了出去。


    将崔兰愔要束头的发带丢过一边,皇帝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又顺着滑到她脸上,“我又不是没见过。”


    崔兰愔也怕湿发束起来要引出头疾,就由他去了。


    皇帝却不坐下,手掌在她脸上流连来去,有些刺刺痒痒的,崔兰愔抓过他的手翻来看,发现他指腹上起了层薄茧,有几处还磨出了皮刺。


    “之前还没有,这几日很忙?”


    “嗯。”皇帝看着她,“这阵子积了不少折子,你不在,我没地儿补觉,索性就黑白批折子了。”


    看着他泛青的眼底,想到自己这两日在外的恣意,崔兰愔有些愧疚。


    “怎也该歇歇的。”


    她难得主动地推他往后靠坐了,“我以为他走了,你能好睡些。”


    “没甚区别。”皇帝将头埋在她头发里嗅了,吸了下鼻子,“你换了香?”


    这人脑子比谁都灵光,怎连鼻子都这么刁钻,崔兰愔推开他,“表叔先坐开些,这样头发没干靠着,我要犯头疾。”


    皇帝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转而牵起她的手把玩着,同她商量道,“我睡不得也没喊你回来,你要予我些好处。”


    灯影下,他眉目更见深邃,眉眼五官如上好的松烟墨描绘出来的,这会儿慵懒地斜靠在那里,卸下了白日的高不可仰的威仪,竟有些说出出的撩人心弦。


    无来由地,崔兰愔脑里回响起画舫里听来的那几句,“听说皇帝都二十六岁了,身边还没个女人,怕是不行的……”那些妓子又岂会有机会窥见天颜,就在那里信口混说,皇帝是如此英俊无双,可不是她们口中颜色好年轻力壮的凡夫俗子可比的。


    听了那些话后,虽似懂非懂的,她也知都是不能入耳的荤言荤语,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回想,更不能记下来。


    本来克制得很好,这会儿却一下全冒了出来。


    因着早早管了家里事,从仆妇们无意间漏的话里,她知道成亲了夫妻要有欢好之事,可那不是为着传宗接代么,怎那两个妓子话里,那事儿倒似无上快活一样,认为男欢女爱有绝好的滋味?


    还有,皇帝一直不娶真的是因着不行么?可不行又是什么情形?是也同她一样生不出来孩子么?如此皇帝才一直对女人兴致缺缺?


    好似也不对,皇帝一见她就要搂抱,还要时不时嘬她这里那里的,又不像是不行的,只那样绝好的滋味到底有多绝好呢?


    是嘴对嘴亲吻么?随着想法,脑里竟出现了两人嘴对嘴交叠


    的画面,意识到自己竟想到这上头,崔兰愔使劲晃了下头,想给脑里那些乱起八糟的念头甩掉,只耳尖上的绯红却晕染开来。


    皇帝恰好就捕捉到了,眼神落在那一处定住,眸色转深,他左手抚上去,拇指来回揉捏着,“怎了?”


    温热气息扑在耳畔,崔兰愔瑟缩了一下,躲闪着眼神,“没……没想什么。”


    皇帝轻笑,“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兰愔慌乱地摇头,试着和他说正事,“我有事同表叔说……”


    未尽的话突然被皇帝点上唇瓣的指尖截断,在她唇上轻捻了一下后,他抬手在灯下端量了,“唇不点而红,说的就是如此吧?”


    这样的皇帝很陌生,是之前没有过的,崔兰愔直觉危险,急忙说道:“真的,表叔,我见到平王的管家同九通行明着来往,九通行许了平王一分的利……”


    “是么。”皇帝却不肯放过她,将指尖点在她唇上,眼神里似带着一簇簇的钩子,“尝尝么?”


    皇帝是在勾引她么?崔兰愔感觉魂儿都定不住了,胡乱摇着头,“我……”字才将将出口,皇帝的吻已落在她颤抖的长睫,顺着鼻梁滑向了她挺翘的鼻尖,这样如春风化雨般的触碰,崔兰愔之前已渐渐习惯,以为他只是戏弄她,还是同前几回一样,她轻吁了口气。


    皇帝忽然环住她的腰肢,右手上来抵在她的脑后,猝不及防间,他的吻就落在了她将启未启的樱唇上,于她齿关松开的刹那,破关而入,“甜的……”后面的话尽数哺喂到她的口里……


    崔兰愔指尖掐进他胸前衣襟,摸到如擂鼓声声的心跳,一瞬间指尖酥麻无力,再一丝的力气都聚不起来……


    直到崔兰愔呜咽出声,“我疼……”


    皇帝才堪堪退开些,待看到她唇瓣上的齿印,和齿印下交错的血丝,他才意识到自己下手过重了。


    平复了气息,他敛去眼里蒸腾的灼热,伸指轻轻将一点渗出的血珠抹了,“嘶……疼疼……”地连呼着疼,崔兰愔扭头躲着。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皇帝就被难住了,他小心捧着她的脸,“我叫太医开些药膏来。”


    见他要往门口去喊人,慌得崔兰愔顾不得疼,抢过去一把拖住他,连表叔都不喊了,“你疯了,这事儿叫太医,我哪还有脸见人。”


    皇帝却不觉着,“男未婚,女未嫁的,我们明光正道地相好,怎就没脸见人了?”


    知道这就是无视一切礼教的,就没有他不敢做的。


    崔兰愔只得道,“你还未除服呢。”


    没想到皇帝更不在乎,“明君昏君于我无差。”


    崔兰愔急中生智,“你我还有一年之约呢,你想出尔反尔?”


    这回好使了,皇帝转回来,仔细小心地再往她唇上检视,“这样不管明早就肿了,经过的人该都能看出来。”


    想到陈太后会看出来,崔兰愔急了,抓住他的手臂,“你快想想法子呀?”


    皇帝就是办法多,给她揽到怀里,“别急,就说我用膳咬破了嘴,叫玄麟去找太医开药。”


    这样玄麟就会知道她和皇帝干了何等好事了,崔兰愔拿头在皇帝怀里泄愤地顶了两下,允了,“那你叫他去吧。”


    皇帝开了门,唤了玄麟下来,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


    玄麟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实在想不到,清心寡欲这么些年的皇帝,这才和二小姐说开几日,就这样急不可待了。


    这是不是就是老话说的老房子着火,越着越猛,会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想想皇帝的英明神武,玄麟觉着该不至于,等都经过了该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想着事,也不耽误他飞檐走壁的速度,很快让他摸到值守的太医处,恰今日值守的是曹院判。


    听玄麟说是皇帝咬破了嘴,皇帝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曹院判正愁找不到机会表现,忙背了药箱,“陛下的一切都轻忽不得,我还是去看一看再下药。”


    玄麟拦住他,“曹院判只管开药就是。”


    曹院判还待争取,玄麟索性直说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那么清楚的好。”


    太医院里什么事都见过,曹院判隐隐有了猜测,再不敢多问,忙忙配了药交给玄麟。


    玄麟要走时,他不等玄麟警告,先自说道,“玄大人放心,一个字我都不会往外吐露。”


    回头却在想,是哪个宫女有这样的福气,宫里又要出贵人了。


    第72章 别扭皇帝忽然说了那么多话


    七十二章


    曹院判配的药膏确实好用,抹上不一会儿,崔兰愔唇上就没那么刺痛了。


    开始皇帝想给她抹,被她防备地跳开几步后,他就没有上前。


    崔兰愔随后要进内寝,被皇帝拉住,“才不是要说平王的事?”


    崔兰愔这会儿如惊弓之鸟,皇帝不能挨近一点儿。


    她根本不能回想之前的情形,她以为的亲吻,和皇帝对她做的,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她从不知道男女间能亲密到那样程度。


    皇帝一下子从那样疏淡懒散,变得侵略性十足,甚至可说是生猛急切,崔兰愔一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而她也没好到哪里去,除开最初的羞怯和紧张,后面她竟有些沉迷期间,她还在想这样算不算妓子们说的真正好滋味?


    之前她没觉着自己的大胆和旺盛的好奇心不好,这会儿她却觉着烦恼,她觉着自己正被那两个妓子的话一步步引诱着,往危险不可控的方向去。


    意识到这点后,她就很怕皇帝,连自如的说话都做不到了。


    可平王的事确实要尽早同皇帝说,崔兰愔躲开他的视线,“那你再不许……”


    皇帝盘腿坐到罗汉榻上,指着另一头,“你坐那里。”


    这还是皇帝第一回在澹月居盘腿坐,他只要盘上腿,就是一副出世高人的状态,还是比较可信的。


    崔兰愔这才过去坐了,去画舫的事肯定不能提的,她就删减了将事说了,将画舫约谈省略成了地点含糊的约谈,又将长史的话学了,末了问:“平王这样是有什么想法么?”


    皇帝知道的还多些:“之前他往福安宫去,那六个闺秀只是幌子,他意在李家那个。”


    皇帝恢复了在卫王府书房里说正事的样子,崔兰愔也不好说要回屋睡,顺着问道:“李宜馨?”


    “嗯。”皇帝应了。


    皇帝的记性,不可能不记得李宜馨的名字,但崔兰愔却发现,任何女人的名字他都不会提及。


    皇帝的怪癖还不止,不用宫女是一个,就是让桑枝几个出去,他都是让不语发话。


    也就他是皇帝,不然谁都要指着他说“牛心左性”了。


    说到李宜馨,崔兰愔也好奇起来,“那李宜馨对平王?”


    “没有我杀出来,李家该会选他。”


    “他不知道这样明着给九通行撑场子,会让人觉着吃相难看,将来就是成事了,也会让人诟病?”崔兰愔忽就觉着平王和端王是半斤对八两,都不太有成算。


    “见了端王只有空架子,李家说抛就抛了,他没别的筹码好打,只能从赚银子入手。”


    “他不会是想着有银子开道,就可以养谋士,收拢各方势力,到时也就有了与人相谈的资本吧?”


    皇帝弹了一指,半合起眼。


    崔兰愔坐得踏实了些,忍不住问道:“那平王这里,表叔是什么打算。”


    “他还没付诸行动。”


    崔兰愔明白了,平王眼下的


    举动,在皇帝眼里根本不算事儿,若是平王只想赚银子没别的举动,皇帝是懒怠理的,就看平王后面要如何了。


    崔兰愔现在不确定皇帝对李家是什么态度,是李家就此老实了就既往不咎,还是等着抓李家个大的,到时一下给李家按死了。


    这些就不是她能问的了,卫王成了皇帝后,崔兰愔就给自己划了个不能逾越的线,她时刻谨记不能越线。


    之后她转了话题,将长史和刘黑皮的情形说了。


    “宋长史我随后会有安排。”皇帝睁眼看过来,“叔字辈的麟卫都给你用,麒麟堂就交给你。”


    “我?”崔兰愔瞪圆了眼,她以为皇帝会关了麒麟堂的。


    皇帝脸上见了笑,“崔二猛,你知晓九通行两分的利,一年有多少银子么?”


    “刘黑皮同我说过,得九通行一厘的股就可以躺着数银子了。”崔兰愔算着自家一年有三千两银子进账就可很富裕地过日子,就道,“得有个六七八万银子吧?”


    这么一算,数额确实太过巨大,她忽然就理解了方岱为何不敢自己做主了,她当时只是比着平王,觉着平王能拿一分利,皇帝当然要翻倍。


    皇帝显然知道她所想,伸出三指,“后面的数翻三倍。”


    崔兰愔连眨了几下眼,“是二十四万两?”


    “不会少于这个数。”


    所以,实际可能还多。


    难怪平王顾不得吃相,这么些银子,确实值得冒险一试。


    崔兰愔随即想到,“九通行之前该也往别家攀过,这么些银子,就没有动心的?”


    皇帝轻哂:“位高权重的,各处拿的孝敬就不止这些,自犯不着从商贾处直接拿。”


    经他一点,崔兰愔就通了,九通行该是从广州一路往上孝敬的,只不过是应城这边却是从别人手里收了他们的银子,对着九通行不会认罢了。


    皇帝又道,“商税一直收不上来,去岁又降了些。”说到这儿,他就看着崔兰愔,“咱们该如何?”


    福至心灵,崔兰愔一下就意会了,“表叔是想我如同向九通行取份子一样,也往别家抽份子?”


    皇帝眼里带了刀锋,“既那些商家宁可层层往上交孝敬,咱们就按他们的意思来,独揽所有的孝敬。”


    “那我是不是要亮出我的名头,让那些商家知道拜了我这里的码头,别家的孝敬或是份子钱就可省了。”


    “可以往外放些风,崔二猛的名头足够那些给别处都抛了。”


    崔兰愔就应了,心里一下敞亮了,觉着还是给皇帝办正事儿踏实。


    之后皇帝在罗汉榻上睡了,崔兰愔回了内寝,因着皇帝今日那样亲吻她,怕皇帝离开前又来一回,她一直似睡非睡的。


    寅正皇帝起来时,崔兰愔在里面也醒了,不想皇帝却没如之前那样进来索要好处,在内寝门前站了几息,反身就离开了。


    崔兰愔再抵不住困意,一觉睡到了辰正。


    她起来第一件事,是先拿过铜镜,唇上除了比平日红艳些,再看不出异状,这才让艾叶掀了床幔。


    就算是伴着她长大的艾叶和桑枝,崔兰愔也不想她们看到自己那样私密的一面。


    用了早膳,她又涂了遍药膏,正要往前头去陪陈太后,艾叶搁那里提醒道,“二小姐又忘了,今儿是施针的日子。”


    “我说今儿起晚了,那边怎没来问呢。”崔兰愔笑着又坐了回去,陈太后那边也都记着她施针的日子。


    没一刻钟,曹院判带着刘太医就到了。


    从她住到宫里后,曹院判过来施针都是带着刘太医,不像之前是带着支杂职的医士。


    因着皇帝登基,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


    施针已有五个月,曹院判早都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崔兰愔都觉着他就是闭着眼都不会扎错。


    今儿却不知怎么了,曹院判手法上很是迟缓滞涩,就是第一回施针时他也没这样。


    崔兰愔心里一凛,以为是自己的头疾发展成不治之症了。


    “是哪里不好了么?”


    曹院判忙道,“没哪里不好,我最近琢磨出了一套新针法,等下回就给二小姐换针法。”


    “劳烦了。”崔兰愔应了,合眼后慢慢睡了。


    曹院判收针时,她依旧睡着,曹院判打手势招呼了刘太医退了出去,一再地不让澹月居的人送出去,拉着刘太医,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澹月居。


    待走出福宁宫有一会儿了,刘太医才将怀疑问出来,“院判今日好似格外礼敬那位二小姐,是陛下要封她做郡主么?”


    同行更知道怎么回事,曹太医才分明是有些不敢下针,这样的情形一般是给皇帝下针时才有的。


    “就陛下不封,哪家的郡主又敢越过她去?”曹院判径自往前走着,“我才真是在想要换的那套针法,陛下这样看重二小姐,她的头疾再没起色,我这院判也该做到头了。”


    何止,到时他这个陪着来的一样要卷铺盖,刘太医也紧张起来,“等回去我同院判一起参详参详。”


    却不知曹院判的中衣已被冷汗浸湿,闻到崔二小姐身上的药膏味儿时,他当时就慌得六神无主一样,被皇帝亲破嘴的是崔二小姐,这要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的秘辛被他知道了,想到以往宫里知晓秘辛的太医都是什么下场,曹院判都拿不住针了,他是咬破了舌尖,才让自己稳住手施针的。


    想到四月份卫王府书房里第一回给崔二小姐施针那次,当时他就觉着皇帝也太不避讳了些,就是嫡亲叔侄也没那样的,想来那会儿就不对了。


    原他还觉着崔二小姐好福气,竟得了陈太后和皇帝的青睐,往后嫁高门,一辈子受人追捧是少不了的。


    这会儿却觉着崔二小姐有些可悯,以他想来,皇帝是不会为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崔二小姐是入不了皇帝后宫的。


    她入不了皇帝后宫,皇帝却不可能许她嫁人,也不可能许她生子,待到颜色凋零,皇帝身边新人不断,想也知道崔二小姐将是如何凄凉。


    果然红颜薄命么!


    皇帝是隔了一日再来的,虽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崔兰愔却觉出他是别扭上了。


    还真是,他进来就往榻上盘腿坐了,一点挨近她的举动都无。


    仿佛又回到了卫王府书房里叔侄相处的时候。


    他这样,崔兰愔也别扭起来,坐到罗汉榻另侧,两人都不说话,屋里一时悄无声息。


    这样沉默了有一刻钟的时候,还是皇帝先打破了沉默,眼神有些悠远,“是我妄求了。”


    怎么又说这样话,崔兰愔只好问:“朝堂上又烦了么?”


    “那点事还不至于,之前是没想好是否着手。”皇帝语气里带着丝傲然。


    确实,只要他想,该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


    对上她疑问的表情,皇帝扯了下嘴角,“原来你同我有许多话,现在却要没话找话。”


    “我没……”崔兰愔想否认。


    对上皇帝了然的眼神,她有些无所遁形,她在皇帝面前做不到如以前一样畅所欲言了。


    并不全是对皇帝的防备,也有对情事的茫然无措,特别是前晚的亲吻给她的震撼太大,这些交叠混乱在一起,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不知该如何说清楚,也不愿将心思坦然道出。


    皇帝哼笑:“连妓子都知道要找颜色好年轻力壮的……”


    “表叔你知道了?”崔兰愔又惊又骇,在想这会儿躲到陈太后那里会不会让她起疑。


    “莫慌。”皇帝却没有要发作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青叔他们、长史和刘黑皮都拦过我,是我执意要去,同他们不相干。”


    “嗯。”皇帝应了,看了她一会儿,在她顶不住要低头时,他转开了眼,“罢了,同你说也没什么。我想你陪我,可我已老迈,又懒怠动,又懒怠说,留下你也是拘住了你。


    原以为你喜欢富贵有闲的,我在权势富贵上多予你些也是一样,等真住到了宫里,连我都厌恶到极点的地方,我又凭什么拉你一起呢?


    何况你打心里不喜欢宫里的一切,我也想过就这样算了,可一想到此后只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还想试着留一留你。”


    这是皇帝头一次连篇说这么多话,说的又是这些,崔兰愔又慌又乱,几次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却还往下继续着,“经了前日,我知道自己委实不该强求,年轻女子们


    求的是两情相悦,何况我也不能违心地说心系于你,我真不知我哪来的心气儿留你。如今倒好,想回到从前也不能了。”


    第73章 不进不退这于她来说太颠覆了……


    :=


    七十三章


    连说两句都嫌话长的皇帝,这会儿却絮絮说了这许多,还是瞻前顾后自相矛盾的样子,在她眼里,皇帝几乎等同于无所不能了,却不想于情事上也是这样没有把握。


    原来两个人是差不多的,都是患得患失,于这件事上,皇帝并不是高高在上的。


    等皇帝说到“我也不能违心地说心系于你”时,崔兰愔才好受了些,她坐过去些,“哪有那么些两情相悦,多少人成婚前就见过一面,表叔也不用为没有心系我歉疚,我不也一直当你是表叔,没转过来么。”


    皇帝默然合眼,就在崔兰愔以为他会进入打坐状态后,他又睁开眼,眼神却没往她这儿来,“我是想着给不了你两情相悦,陪你领略下芳华情事也好,不想前日还给你嘴伤了,于这上头,我果真是个不行的。”说到后来,他看着很是灰心丧气。


    崔兰愔还是做不到坦然谈论亲吻之事,只能含糊道:“我并不需表叔如此……”


    皇帝自嘲地笑了,“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情欲于我不相干,到你里才知道男人皆好色,我也不例外,我对你有很多绮念,得了一就会想二,真这么下去,待到一年后你不想留下,以你磊落的性子该也不会嫁人了。


    这样一想,伤了你嘴也是好事。”


    后面皇帝虽没明说,听着却很像就此止步的意思。


    但他也没说一年之约就此作罢,仍是每晚都来,还是会拉她的手,搂她的腰,睡起要走的时候来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又恢复了之前相处的样子。


    崔兰愔能感觉到他的矛盾,她自己也是一样,两人就这样进不得退不得的继续着。


    对着明显在尽力克制的皇帝,崔兰愔做不到无动于衷,觉着自己像个狠心薄情的负心汉一样。


    九月二十三日,皇帝就除服了,二十四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那一日午间皇帝要大宴朝臣,晚间要举行家宴。


    这是皇帝的大事,两人又是这样的情形,崔兰愔就想做些让他高兴的事,觉着她该表些心意。


    她手里那点好东西,都是陈太后所赐,自不好拿来转送皇帝。


    麒麟堂往下查账收回来的银子,还有这几个月的平事银子,加起来有近十万两银子,都在她手里。


    虽皇帝说这些银子随她花用,崔兰愔心里更倾向的是一年后出宫,如此,她就不想不明不白花皇帝那么些。


    唯有点心铺子和酒楼所出,因着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点张罗的,还是在皇帝做卫王时就许给她的,那点银子皇帝也看不上眼,崔兰愔拿着才心安理得。


    给家里的六百两单拿出来,崔兰愔自己拿了六百两。


    东水关茶铺子给刘黑皮做麒麟堂的话事地儿后,生意涨了一倍有余,半年就赚了四百两,她仍是给家里拿出一半,自己拿了两百两。


    还有徐皇后赐的五十两金,这些加起来,崔兰愔手里有一千三百两银子。


    对着这一匣子金银,崔兰愔有些愁。


    就算是王侯公子,拿这些银钱置办个玉冠玉佩啥的,也是戴得出去的。


    可换成了皇帝却不行,皇帝身上哪一样不是御库里的宝物,外面买的给他用了就太招眼了,就如她给他做的那两个荷包,这才几日,宫里朝里就多少人在问,待知道是她这个侄女献上的孝心,那些议论才消停了。


    玉佩和玉冠又不同于别个,不是侄女该送的,若皇帝真戴上了她外头买的,又是天天不离身的,等于明告诉世人两人有私情一样。


    等皇帝来时,崔兰愔就婉转问了皇帝,想她送些什么好。


    皇帝虽说了,“不用特意准备,就一个荷包也使得。”


    相好了这么些日子,崔兰愔已知道他是有些口是心非的,就看他要翘不翘的嘴角,皇帝对她送的东西是很在意期盼的。


    可想来想去也无头绪,崔兰愔还是拿出了针线筐,荷包她肯定不会做,凡是露在外头的她都不会做了,她决定先做几双袜子,等到时还想不出送什么时,就拿这几双袜子顶上。


    二十二日晚,皇帝过来,说一会儿话后,他仿似不经意地问起:“后儿要送我何物?”


    皇帝竟是比她想的还在意,想到针线筐里的那几双素袜,崔兰愔就觉着不好拿出手了。


    二十三日,她一大早就起来,让不语去陈太后那里说她今儿就不过去了。


    在行宫时,为养起暗麟卫,陈太后将嫁妆里的压箱银子,和在宫里攒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这才支撑到皇帝十五岁上。


    之后皇帝创建了麒麟堂,赚出养暗麟卫的银子后,也将陈太后拿出来的银子补上了。


    所以,陈太后虽不知具体,却知道皇帝在外面有赚钱的生意,如今那些都在崔兰愔手上。


    崔兰愔时不时往宫外去,也多是理那些事。


    崔兰愔说不过去时,陈太后就知道她是要忙外头事,这一日也不会叫谁来打扰。


    用过早膳后,崔兰愔就拿出了那几双做好的素袜,准备给袜子绣点花边儿,绞尽脑汁儿一晚上,她也只想到了这个。


    奈何她针线平平,绣了一个时辰才得了一双,半上午过去了,还弄得眼酸手胀的。


    照这样,她就是熬夜也绣不完六双,她还想着晚上就拿出来给皇帝的。


    或者就四双?可还是六双意头好,本来就拿不出手,再减了数量,她这个心意就过于水了。


    “二小姐,永嘉公主和端王妃过来看你。”不语进来禀道。


    永嘉公主?只是在敬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客套过两句,这会儿怎像熟人一样上门了?


    还有李宜锦,她不该顾忌着李家和李太后么,怎就往陈太后宫里来了。


    崔兰愔赶忙穿了鞋,同不语一起往外迎去。


    永嘉公主是宣宁帝次女,今年二十三岁,十八岁出嫁,两年后驸马因病去了,守寡至今。


    永嘉公主承了婉嫔的美貌,是个明艳的美人,她脸上笑容明媚,不似别个寡妇那样愁容不展的。


    永嘉公主拉住要见礼的崔兰愔,“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个,我是真心想和你结交的。”


    虽说看皇帝面上都要礼待她,可公主就是公主,又是皇帝的妹妹,是高她一辈儿的,何须这样低姿态。


    “皇姐才过去找我,让我陪她过来找你说话。”李宜锦搁旁边说道,言外之意,她是被永嘉公主硬拉来的。


    崔兰愔暂压下疑惑,请两人进了起居室里。


    永嘉公主也不往榻上坐,随着李宜锦一起坐在榻边的椅子上。


    她这样更可疑了,待不语带着玉扇上了茶点,果然,永嘉公主笑着对崔兰愔道,“我有话同你说,只是不好叫人听了去。”


    崔兰愔就对不语和玉扇道,“去廊下守着,别叫哪个挨近了。”


    李宜锦的婢女见了,也跟着退了出去。


    李宜锦没想到永嘉公主是有事来找崔兰愔,很怕崔兰愔觉着她给带了麻烦来,“我能听么?要不我也回避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不快。


    永嘉公主忙拉住她,“我也知道这样不地道,只我实在太急了,回头我给五弟妹好好赔罪。”


    怕崔兰愔不肯听,永嘉公主朝后招手,跟着她来的宫女上前,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缂丝做的袋子,永嘉公主接过,将袋子上的锦绳解开,将袋子口敞开来摆到罗汉榻上的方几上,一刹时宝光辉映,里面竟装了半袋子珍珠。


    珍珠不但品相极佳,且个个都是一样的拇指大小,这样一袋拿出去,价值就不可估量了。


    永嘉公主将袋子推到崔兰愔面前,“这些珠子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前几


    日才攒够了一串珠链的数,给你拿去串了玩吧。”


    崔兰愔哪可能要,推回去道,“既是公主所爱,该留着才好,才公主不是说咱们之间不兴这个。”


    永嘉公主也等不及了,干脆直说道:“愔姐儿,我实是有求于你,我……有人要弹劾我守丧期间行大不孝之事,你能不能在皇兄那里给我求个情……”


    大不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李宜锦勃然变色,“皇姐你做什么了?”


    惴惴不安了一晚,李宜锦这一问,永嘉公主哪还管得住嘴,哭丧着脸道:“我只是叫庾郎陪我睡了,什么也没做。”


    先不管什么庾郎,李宜锦瞪眼看她:“都睡了还叫没做?”


    “他念诗给我听,困了我们就拉手睡了。”永嘉公主见她还不明白,更直白说道,“难道你和五弟还分房睡?只要不做那事儿,不叫他入你身……”


    “我知道了。”李宜锦急忙止住她的话,“既这样皇姐怕什么。”


    永嘉公主垂了头,声音也低了下来,“那……那不是被人撞了个正着么。”


    李宜锦可不信:“除了皇姐身边的内侍和宫女,谁能到公主府的内寝撞你的好事。”


    “是韦郎,他见我这阵子都没找,起了疑心就找到了府里,有人陪的时候,我跟前一般不留人,他就这么进来了……”


    李宜锦听出不对,再一次瞪圆了眼,“那也是你相好的?你一下找了俩?”


    永嘉公主试着让她理解,“庾郎好看,韦郎伟岸,我实不能取舍。”


    李宜锦跟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现在那韦郎不甘心,想找御史弹劾你?虽你和那庾郎只是拉手睡了,毕竟你们不是夫妻,父丧期内找男人陪睡,这事儿就不光彩,扣你个对父皇不孝不敬也是使得的。”


    永嘉公主连忙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崔兰愔凌乱得不行,她都以为自己和永嘉公主不是同一个世上的人,永嘉公主找相好的她还能理解,可一找就是俩,和一个在一起时被另一个捉在了床上,这于她来说太颠覆了。


    永嘉公主再次求她在皇帝面前帮说情时,她仍是恍惚的,“公主,这事儿我真没法同表叔开口。”


    李宜锦也道,“皇姐,二小姐是小辈儿,又是未婚的,这样事她着实没办法向陛下开口。”


    “可除了愔姐儿,哪个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永嘉公主也是思量过了。


    这是实情,且她也是走了崔兰愔的门路,才保得她和端王如今能平安度日的,李宜锦也没话说了。


    永嘉公主愁道,“陛下至今连个女人都无,怕是清心寡欲于男欢女爱没想法的,这让他怎么理解我?


    他罚我别的我都能接受,我就怕他指个人给我嫁了,我不想只守着一个过,就如庾郎貌美,我就喜欢他说着甜蜜诗词和我慢慢温存,韦郎伟岸,我就爱他将我翻来覆去征伐不断,真是各有各的好滋味……”


    扯了她几回都无用,李宜锦只好一把捂住她的嘴。


    永嘉公主停了一下,只她是个离不得情爱的,不提这些还好,但起个头,她就停不下来。


    不能说自己,她就说起了李宜锦,“我知你也是个胆大的,有什么臊的,淑妃待你真没话说,我听说她看着不让五弟近别个女人,我给你说,那你也不能叫他干素着,孕中也有别的法子享受,且还别有一番趣致呢。


    男人不能憋着了,待憋大了有你后悔的,到时五弟也如陛下一样成了清心寡欲的,没了那样乐事,你往后可怎么熬……”


    崔兰愔可不是她,再由着永嘉公主这么说下去,传到陈太后或是皇帝耳里,她这个陪着来的都要跟着落不得好。


    李宜锦素有决断,当即站起来,推着永嘉公主往外走,“我只知道皇姐再不离开,本来陛下想轻轻放过都不能了。”


    李宜锦向来有成算,永嘉公主就信了,不敢再留,由着李宜锦将她拉走了。


    崔兰愔都忘了送,脑里翻来覆去都是才永嘉公主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滋味,让一国的公主都沉迷到放不下。


    第74章 决定这事要好好学一学


    七十四章


    崔兰愔拿过针线筐想要继续给袜子绣花边儿,却频频走神,不是漏针就是缝错,半个时辰过去,她连一只袜的半边儿都没绣好。


    晚上肯定是缝不出来了,她给针线筐推到一边,抬眼间,才发现永嘉公主的那袋珍珠还在。


    崔兰愔喊来不语,将装珍珠的袋子交给他:“去还给永嘉公主。”


    不语接了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将那袋子珍珠依旧拿出来放到几案上,“二小姐,永嘉公主已经出宫了,婉嫔说什么也不拿,我撂下她又使人追出来,我再要进去,她将宫门锁死了不叫我进,在那里撕撕扯扯的也不好看,我就回了。”


    崔兰愔就道,“等出宫时你拿上还到永嘉公主府上。”


    “晓得了,二小姐。”观着崔兰愔想一个人静着,不语退了出去。


    南方的九月暑气还未散尽,白日里还是有丝燥闷,崔兰愔穿过中间的槅扇去了北间,开门到了后廊,找把椅子坐了,拿起案上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投喂着水里的鱼。


    她心里生了股念头,怎么也压不住,原以为临水吹吹风能好些,却越发要冲出来的样子。


    那日画舫上两个妓子所说,崔兰愔隐约明白男女欢好并不全是为着传宗接代,皇帝那一吻后,那让人熏熏然、飘荡荡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大概知道了。


    直到皇帝那天说,他也是好色的,对自己有很多绮念,结合两个妓子那些话,她以为的那点儿好似差很多。


    今日永嘉公主来这一趟给她解了惑,男女相好的最好滋味得是睡在一起才能领略的。


    很多以往不明白的一下豁然开朗。


    想想也是,要不是这样,为什么男子要一个一个的纳妾呢,明明家里已儿女成群了,传宗接代这个理由显然是经不起推敲的。


    女子们何其可悲,就这么被蒙蔽着,被那些妇德妇道锁死,于男女之事根本不敢宣诸于口。


    皇帝教她不要理会那些礼法规矩,她一直做不到完全抛下,于家人有碍的她不会越界。


    这会儿想通了那些所谓的礼法规矩因何而来,她忽然就没了一点敬畏。


    人世间走一遭,就该如永嘉公主一样痛快恣意地活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既打算一年后出宫,之后也不想嫁人了,就该同皇帝将能领略的都领略了,不然岂不是白担了和皇帝相好的名头?


    永嘉公主好那个庾郎的才色,韦郎的伟岸,皇帝却是容色无双,文武兼具的,万里挑一怕是都挑不出来。


    她不同这样的领略那好滋味,还要找谁?


    想到这阵子两人别扭的相处,皇帝的压抑和克制她都看在眼里,他要以皇帝的身份要求她委身,就算是无名无份的,她不也得应下?


    皇帝在她面前从未称过“朕”,之前两人的叔侄情分不是假的。


    她很信皇帝,就算她出宫皇帝也会关照于她,会由着她继续做横着走的崔二猛。


    永嘉公主说的,男人不能憋着,憋久了会清心寡欲,想到那两个妓子也说皇帝怕是不行的,是不是就是因为憋久了?


    皇帝之前就憋了那么些年,好容易有点想法了,又因着她熄了想法,就冲着皇帝对她的种种顾惜,她也不该叫皇帝这么憋屈着同她相好一场,她和皇帝都不该留下遗憾。


    崔二猛可不是白叫的,既有了决断,她自然要一往无前。


    晚上皇帝过来,她先将六双袜子摆到皇帝面前,“我给表叔做了几双袜子,有一双绣了边儿,剩下都是素的,表叔将就穿吧。”


    皇帝表现的很喜欢,将那双绣花的挑出来:“明儿我就穿这双。”


    崔兰愔却能看出他欢喜表象下的那一抹失落,她双肘支在方几上,俏皮地朝他挤着眼,“我瞧着表叔有点失望呢,表叔想的我会送什么?”


    她如扇的长睫忽闪着,一下一下的就似有羽毛在你心湖上轻柔拂过,勾起一波波的细小的涟漪,有多久了,从两人不是叔侄相处后,她就再没有这样的活泼时候了。


    皇帝心里一动,“你还准备了别的?”


    “是呀!”崔兰愔得意地笑着,她觉着就算皇帝有不测之智,该也想不到,“表叔能猜到是何么?”


    被她感染,皇帝伸指在她鼻


    尖上点了一记,“要和我做有情事?”


    “你是妖怪么?怎什么也瞒不得你。”崔兰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皇帝愕然在那里,“你是说……”


    原来他刚才是同她调笑,崔兰愔脸上扬起大朵的笑,有了扳回一城的感觉,“表叔不想?”


    皇帝声音有些干哑,“怎样的有情事?”


    崔兰愔从未见过皇帝有过这样不确定的时候,这样占上峰主导的感觉很不错,让她都忘了羞怯,大胆道,“就睡在一起的有情事呀,表叔登基,小来小去的哪够排面。”


    “崔二猛,你……这……开不得玩笑。”皇帝都有些结巴了。


    “我可没同表叔开过玩笑。”


    “你还坚持一年之约?”


    “是。”


    “你将来……”皇帝


    “我不想辜负了大好年华,若表叔……我不勉强。”


    “你明知道……”皇帝忽地穿鞋下了榻,在榻前来回走着,“不行,这事儿得准备准备,要不明儿我先不办登基大典,再晚个两日?”


    这下换崔兰愔目瞪口呆了,明儿就是登基大典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这要是拖后,不得闹个人仰马翻呀,“表叔,登基大典……没法拖后吧。”


    她不大能理解,“这有什么可准备的?”


    皇帝就问:“你会么?”


    崔兰愔这才有些臊了,没了之前的豪气冲天,窘迫地转开眼,“你不会么?”


    皇帝却没有逞强,“我只大概知道。”


    他停了下来,过来坐到她这一侧,环着她的腰道,“第一回不该草率,我得学一学。”


    崔兰愔简直不能相信,“所以,表叔要拖后登基大典,是要学这个?那可是表叔的大事……”


    她都不知该怎么准确表达了,若是叫世人知道皇帝为着和她那啥,要推后登基大典,去潜心学习男女如何欢好,那她是不是就成了世人眼中的祸国妖姬了?


    皇帝却一点没这个意识,“那算什么,这才是咱们的人生大事,我这就招礼部的人进来。”说着就要起身。


    崔兰愔一把薅住他的衣襟,也不喊表叔了,“你不能,登基大典不能改日,那事也不能改日,都明日。”


    两人对视半天,皇帝败下阵来,抵着她额头轻笑:“我发现了,你不喊我表叔时,是不容我反驳的。”


    崔兰愔却不认,“哪有,我什么时候都是尊敬表叔的。”


    皇帝也不同她分辨,往脸上嘬了记,顺着滑下,在她唇上吮吻了一会儿,在她以为他要缠磨一番时,他坚定地站起来,“没多少时候了,我先回去学着,明儿白日你跟着太后行事就可,晚上我来安排。”


    人有向好之心,她能拦着么,崔兰愔点头应了。


    在皇帝向外迈脚时,崔兰愔又拽住他,“不能让钱伯知道。”


    “他管着我身边的内务,很难瞒久了,这阵子我晚上出来,白麟他们同他说的是我要练夜功。”


    “后面还用这个理由就是了。”


    “那日咱们亲了,我衣袍上就有你的香气,他问过不言是否给我换熏香了。”


    她去画舫上转一圈,都是洗不掉的香气,两个人要是睡一起,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儿。


    崔兰愔拉着皇帝商量道,“要不,表叔也换我用的熏香?我那是冷梅香,男子也有熏的。”


    只皇帝不是寻常男子,崔兰愔想象着皇帝一身冷梅香视朝听政的样子,有些不可直视,她忙又改了口,“算了,还是我同表叔一起用竹楠香吧。”


    皇帝却道,“你不必换,我两个一起用就是。”


    “会不会有损你的威严。”崔兰愔有些犹豫。


    “无妨。”


    他这么早回去,肯定会见到钱和,崔兰愔不放心,装了一荷包自己的熏香塞到他袖袋里。


    就这么,堂堂大郢皇帝,揣着一包女子熏香,再一包袜子,袖里鼓鼓囊囊地走了。


    回到本元殿西阁,皇帝将袖里东西交给不言,不言拿了就送到了内寝。


    卫王府时,崔兰愔多半的时间都在书房里和皇帝一起,不言当然分辨得出崔兰愔身上的熏香味儿。


    在皇帝夜里出去没多久,他就通过熏香味儿知道皇帝是去见二小姐了。


    开始他以为皇帝是习惯了二小姐陪他说话,白日他处理政务没时候,只得晚上抽空找二小姐说说话。


    可皇帝回回都是过了夜才回来,钱和信皇帝是去练夜功,他在卫王府就没见过皇帝练夜功,怎么可能信。


    且皇帝若只是找二小姐说话,陈太后和福宁宫里的早都知道皇帝和二小姐在卫王府时是怎么相处的,根本不用瞒着钱和。


    尽管很震惊,不言还是很确定,皇帝和二小姐好上了。


    也正是他知道了,有他在面前遮掩,钱和才到这会儿还没发现。


    皇帝当然心知肚明,待不言从内寝出来,他吩咐道,“叫个太医来。”


    “陛下哪里不舒坦么?”


    皇帝弹了一指,不言低头退了出去,找檐下候着的内侍往太医院请人去了。


    钱和闻声过来,“陛下无事吧?”


    不言恭敬回道:“无事,该是有事要问太医,钱伯去忙吧。”


    不言是随着崔兰愔改的口,后面宫里就都跟着他喊起“钱伯”了。


    皇帝的性子就是如此,他没叫,谁都不能打扰,钱和没再多问,还真就去忙自己的去了。


    身为内府总领侍,他身上的事不少,就晚上也不得闲儿。


    不过钱和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大郢历代最清闲的总领侍了,因着皇帝喜静,除了白日接见朝臣时他需要在跟前,晚膳后,皇帝身边就只留不言服侍,他只管忙自己的就好。


    不说远的,就宣宁帝身边的广升,一直要随身服侍宣宁帝,待宣宁帝睡了,他还要趁空理内府里的事,一日两个时辰都睡不够,同宣宁帝相仿的岁数,却老了十几二十几岁的样子。


    今日值守的还是曹院判,听得皇帝宣他,曹院判害怕的不行,战战兢兢地跟着内侍来了本元殿。


    叩见过后,皇帝叫了坐,曹院判心里越发慌乱。


    “关于男女燕好之事,曹院判那里可有医书予朕一观?”皇帝问道。


    曹院判猛一下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后,他又赶紧埋下头来。


    皇帝今儿已出孝了,所以他这是要同崔二小姐那什么了?


    “有是有,须得花些时候找一找。”曹院判鼓起勇气道,“不知陛下想知道哪些,我给陛下写出来可能更快些。”


    “男女初夜要如何做,院判给我详细说说。”皇帝的声音和悦下来,他指着自己的御案道,“院判就在这里写吧。”


    男女初夜,皇帝竟真的是第一回行那事,这是曹院判不能想象的,一个皇子,又不是不行,怎么会素到如今。


    曹院判哪敢真就在皇帝御案上写,找不言拿了笔墨纸砚,给朝臣记录用的小案上写了好几页,拿给皇帝。


    皇帝接过看了,“据说女子初夜会痛,可有什么法子少疼些。”


    曹院判又拿纸笔写了两大页给皇帝,皇帝看了,总算满意了,“曹院判回去还是找找那些书。”


    曹院判意识到皇帝对崔二小姐的重视,大胆说道,“二小姐的头疾,若是在坐月子的时候,配合着针灸,或可根治。”


    皇帝果然重视起来,“院判详细给朕说说。”


    曹院心里止不住的惊涛骇浪,若崔二小姐怀了孩子,皇帝真的准备让她生下来。


    第75章 喜房学过的人最大


    七十五章


    做好了决定,困扰多日的烦


    恼一下没了,崔兰愔一夜好睡,比平时起来的早些。


    心情愉悦的用了早膳,她就往前面陪陈太后去了。


    到了吉时,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华盖殿那里礼乐宣天,三呼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一再地震过来。


    皇帝正式登基了。


    陈太后也升了一级,成了太皇太后,宫里一般是喊“老太后”或是“老娘娘”。


    徐皇后成了徐太后,李淑妃等人成了太妃。


    因着皇帝的后宫空置,皇帝一直也无话,徐太后她们还没迁宫,仍住在原来的宫室里。


    陈老太后和李老太还健在,按制,徐太后她们是要附到两宫老太后的宫里住的,当然若是两位老太后发话,让她们另住宫室也是使得的。


    只看两位老太后是什么想法了。


    陈太后同崔兰愔说起这些,往西边翻了一眼,“那边儿这会儿心气儿正不平着,必见不得别个过得比她舒心,瞧着吧,她得让徐太后几个住到她那里。”


    那日一回照面,崔兰愔就知李老太后是个不好伺候的,别人还罢了,徐太后和李淑太妃的日子该难过了。


    夏姑姑却不想让李老太后顺心,“老娘娘若不愿意徐太后她们住进来,边上的延华殿不是空着,不如开口让她们住到那里。”


    陈老太后道,“毕竟是皇帝的亲祖母,皇帝面上不能做太过了,咱们就别给他添事儿了,那位安生些,皇帝也能轻省些。”


    夏姑姑也就不提了。


    果然,等到晚上家宴时,菜还没上齐,李老太后就跟皇帝道,“皇帝出了孝,就不急着封皇后,也该先纳几个妃嫔。”


    她很知道皇帝是什么脾性,所以也没等着皇帝回话,她转向徐太后几个,“这两日你们快些收拾了,就搬到我那里去吧,这两年我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儿子的福我享不到了,总得让我享几年媳妇的福。”


    徐太后和李太妃低声应了,却又一起转向陈老太后这边,盼着她说几句。


    陈老太后却不接茬儿,只管吃着夏姑姑布到她碟子里的菜。


    李太后见她如此,以为陈太后终于认识到不是亲孙子靠不住,这是跟她示弱了,笑得那个慈眉善目。


    崔兰愔看着很是碍眼,想着回头得探探皇帝口风,对李太后是什么章程,若还是这样的情形,下回再有什么家宴,陈老太后倒不如不出来。


    “谁惹二小姐不高兴了?”皇帝忽然在上头问下来。


    皇帝竟同崔二小姐说了九个字!瞬时,殿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崔兰愔惊了一大跳,抬头望过去,皇帝眼里带着些许笑意,他竟看出她心气儿不顺了。


    似知道她不好回答,皇帝转向徐太后几个:“太后须帮着打理阵子宫务,迁宫的事等着罢。”


    皇帝先是问崔二小姐为什么不高兴了,转头就让徐太后几个不急着搬宫。


    宫里住的哪个不是八百个心眼的,立时就明白了,崔二小姐是为李太后压了陈太后一头不乐意,陛下见不得她不喜,转头就打了李太后的脸,留了徐太后她们暂不迁宫。


    因着皇帝没话说,他身边又没有皇后嫔妃给暖场,李太后和陈太后又是这样别着苗头,这些人生怕和一头说话得罪了另一头,一顿晚宴用得都是小心翼翼的。


    待皇帝说散宴,这些人忙不迭都起了,竟是都等着这一刻了。


    看到皇帝望过来的眼神,崔兰愔没敢回应,扶着陈太后离开了。


    已是戌时了,陈太后拍着她,“回吧,累了一日,早些歇吧。”


    崔兰愔还是扶陈太后到了廊下,看着她进去了,才带着不语回了澹月居。


    进去后,才发现晚宴没随侍在皇帝身边的不言竟在这里。


    不言见礼后解释道,“怕被人瞧见我在这里,我就没迎出去。”


    四个麟能飞檐走壁,不言可不会功夫,崔兰愔问:“那你是怎进来的?”


    “是麟卫们提着我进来的。”


    为了晚上的事,皇帝兴师动众到将麟卫们都调遣起来,还将不言投送进来,崔兰愔只觉她要没脸见麟卫们了。


    不言看出了她的羞恼,指着内寝那边道,“怕太后那边过来看出不对,只内寝里请艾叶和桑枝姐姐重新布置了,二小姐进去看合不合意。”


    崔兰愔就往寝间去了,进到门口,她就迈不进去了。


    红色蝉翼纱的帐幔,红色千重锦的被褥,红珊瑚的并蒂莲花摆件,赤金雕龙凤嵌红宝的烛台上是两根老大的龙凤红烛,去了趟晚宴回来,她内寝就被布置成了喜房,还是王候之家都置办不出的豪奢喜房。


    两人又不是成婚,皇帝心里有数,知道她一年后会选择离开,这样弄的意义何在?


    艾叶推着崔兰愔往里进,打开了放在床头案上放的两个紫檀螺钿匣子里的一个,里面有六颗鸽子蛋大小的莹润剔透的淡绿色玉珠,这样的大小和品相,该是列在御库宝物单子前页的。


    见崔兰愔没看出来,艾叶慢慢合上匣子,只留了一条缝,崔兰愔不由瞪大了眼,那一条细缝里宝光莹然透出,竟是夜明珠!


    这样大小的六颗,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她还没缓过神,桑枝又打开了另一个匣子,里面竟是全套的金累丝镶红珊瑚的手饰,当中一个九尾凤簪在熠熠生辉。


    崔兰愔掩住了嘴,九尾凤簪是皇后才能戴的。


    皇帝太夸张了,虽知道皇帝只是向她表明,就算只有一年,在他也是无比重视的,不会让他身边服侍的看轻她。


    露水的情缘被人这样重视,崔兰愔很是动容。


    皇帝这样的态度,本来不赞同她这样的艾叶和桑枝,这会儿也松动了想法。


    沐浴后,看着艾叶递来的茜羽纱中衣,一直还算淡定的崔兰愔红了脸,“不必如此吧?”


    艾叶看着她认真道,“小姐就当今日是成婚的日子,待一年后出宫,就是过不下和离走了。”


    若这样的说法让两人好受些,崔兰愔还是愿意配合的。


    她着了中衣,外面罩了件石榴红的织锦衫裙,将匣子里的耳坠、手串都戴上了,却没让桑枝拿那支凤簪,“这不是我该戴的,将太后赐的那个红珊瑚分心拿来戴吧,瞧着也是一套。”


    皇帝就跟掐好了点一样,崔兰愔才打扮好出来,皇帝也来了。


    皇帝也着了身红,卫王时,他从来都是一身黑,当了皇帝后,他就是一身明黄,晚上来她这里时又是一身黑,崔兰愔就没见他穿过第三样色。


    这是第一回换了衣袍颜色,他本就白,映着这一身红衣,真的是人间难寻的上好姿色。


    皇帝过来牵住她的手,“怎没戴那支簪?”


    “那个不该我戴。”


    “别人不配。”


    崔兰愔心口发烫,不敢细究他话里流露的意思。


    皇帝转向不言,“将凤簪拿来。”


    艾叶忙进去将螺钿匣子拿出来交给不言,不言打开奉到皇帝面前,皇帝先将崔兰愔头上的分心解下来,再小心地将那支凤簪给她插上。


    不言带着不语端上来合卺礼和同牢礼用的酒肉,皇帝竟是一样都不肯拉下。


    他拿过一盏先递给崔兰愔,随后他端起另一盏,在不言的唱礼中,两人先各饮半杯,之后交手引了对方手里的半盏,又分吃了肉食,完成了合卺礼和同牢礼。


    不言带着不语艾叶几个退出去时,给屋角的宫灯熄了,只留那两只龙凤大红烛在燃着,对着一室的红意,崔兰愔真有种这是自己新婚之夜的错觉。


    待皇帝从袖袋里拿出红盖头时,崔兰愔绷不住了,直往后躲,“别吧,不用一样不落的。”


    皇帝按住了她,“这样往后才不遗憾。”


    他话里的语意不好深想,崔兰愔坐到床沿,由着他将盖头盖到头上。


    皇帝没有马上揭开,听着窸窸窣窣地声响,他好似将幔帐展来了。


    等皇帝挑开盖头,两人已置身幔帐里,床上的四角和枕畔各压着一颗夜明珠,淡绿柔光在红纱里流转,拢出一帐旖旎春意。


    皇帝先将她头上的凤尾簪拿下来,崔兰愔正要夸他手法熟练时,他转去摘她的耳坠时却扯得她生疼,崔兰愔就知道他就练好了那一招。


    “我自己来。”她自己上手拿下耳坠,褪了手串。


    皇帝就笑,“你要给我多学两日,这些我就都会了。”


    崔兰愔乜了他一眼,“还提,从古至今也没见哪个皇帝这样不在意登基大典的。”


    有这两句话,帐子里的气氛就轻快了,没了之前的凝滞。


    皇帝蹬了自己的鞋子,弯身要帮她脱鞋,这可是皇帝,崔兰愔忙躲开,自己脱了鞋。


    皇帝拉她上了床榻,手触到她衣襟上,“宽衣吧。”


    崔兰愔又要躲开,皇帝给她扳了回来,“须得我给你解衣,你再给我褪了。”


    皇帝可是专门学了的,崔兰愔不疑有他,忍着羞怯,任由他挑开了衣襟,将她的外衫慢慢去了。


    只他的动作过于缓慢了,该是没做过这些,手上一点不利落,指尖时不时在她臂上腰间滑过,崔兰愔屏住呼吸,也还是止不住一波波的细小战栗。


    她实在忍不得,颤声道,“表叔,让我自己来吧?”


    皇帝手停在她腰间,“那你教我?”


    学的人最大,崔兰愔只得摇头,皇帝手往她腰后去了,找到裙带,又研磨了好一会儿,才将她的裙子解开。


    他身上是竹楠香混着冷梅香的熏香气,明明不搭的两种香味儿,他用了却不显突兀,闻着竟有些欲醉的飘忽感。


    皇帝看着只着了茜羽纱中衣的她,只颈间的那一抹雪腻,上好的白玉都要逊色,夜明珠的宝光都被映得暗淡了,他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托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衣襟上,“该你了。”


    虽他的眼神并不见咄咄之色,崔兰愔却有种要被吞噬入口的感觉,她颤手去解他的衣带,因着指尖上聚不起力,明明一扯就开的带子,却被她打成了结。


    上手了才知,她比皇帝还不如,崔兰愔不自觉咬住唇。


    皇帝伸指抚上她唇瓣,“别咬。”


    待崔兰愔松了唇,他转手又扣到她解带子的手上,“夜长着,慢慢来。”说归说,他还是引着她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往下又松开了他的裤带。


    对着一身中衣的皇帝,崔兰愔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哪还有昨日同皇帝说“要做睡在一起的有情事”的冲天豪气。


    结巴着:“再要……做什么?”


    “我来教你。”皇帝倾身覆上来,低头衔住她如花的唇瓣,果然学了就不一样了,再不似之前的横冲直撞,含吮间极尽温存,勾缠着人去了怯意,情不自禁地沉浸进去。


    那种熏然欲飘的感觉,就如饮了琼浆玉露一样,无法言说的美妙滋味,果然是绝好的滋味儿。


    崔兰愔舒展了身体,由着皇帝施为……


    待皇帝扯开了她的中衣和小衣,一阵凉意袭来,她才从昏昏中找回些神智,哼唧道:“冷……”


    “一会儿就热了。”皇帝甩掉自己的中衣,再一次俯身下来。


    扒着他在那里啃咬不停的头,炙烫从那里蔓延开,烧灼中她却觉着还能承受更多的热,她不自觉地贴过去……


    所以,皇帝抬头对她说“第一回会有些疼”时,她没有多想一点点。


    待剧烈的要将人撕扯开的疼痛袭来时,因着没有准备,她眼泪汪汪地往外推着他,“你别动了!”


    “我停不了。”皇帝俯身吻住她,“为我忍一会儿。”


    颠来倒去中,就在她觉着要熬不下去时,皇帝闷哼一声覆过来,头上和身上滴落的汗水瞬间沾染了她一身,皇帝有些沮丧地咕哝了一句不知什么。


    第76章 惊喜皇帝如此是因着她么


    七十六章


    神魂总算归了位,崔兰愔紧闭上眼,不敢看皇帝一眼。


    她觉着身上每一寸肌肤,甚至呼吸间都沾染了皇帝的气息,睡在一起的有情事竟是这样亲密无间的交融,穷尽她的想象,她也想不到是这种程度。


    又困又倦,崔兰愔很想原地就睡了,可被褥是湿的,身上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有个人压着,实在睡不下去。


    她推搡着皇帝,“表叔你起来呀。”


    皇帝翻到一边,带着她伏在自己身上,闷声道:“有些不尽如人意。”


    崔兰愔只想睡觉,掩住一下一下的哈欠,随意问了:“是没学好么?”


    皇帝这样博览群书,看本书只需翻一遍的人,最听不得这个。


    脑里过了遍曹院判给他写的那些,又总结了才的失败,他捧着她的脸道,“再来一回吧,定会有所不同。”


    “我不要。”崔兰愔困意都被吓醒了,扒着他就要爬下去。


    皇帝也不拦她,反是顺着她侧躺过来,诱惑道,“说是入佳境时会有让人欲罢不能的妙处。”


    “这事就要一鼓作气的来,别个能行,咱们更该行。”


    “还是你觉着我老迈不行?”


    皇帝一下子连说这么多话,随后又提起“老迈不行”,知道他看着不介意,实际上对人说他“不行”的事,很是耿耿于怀。


    她有些心软,不想皇帝背负着这样的想法回去。


    可这会儿那处的疼虽好些了,回想之前的剧烈疼痛,她很是打怵,“太疼了,我……”


    皇帝贴过来,热气呼在耳畔,“才急了些,这回咱们慢些来,不会疼……”


    她很快就没了神智……


    皇帝一雪前耻,很是志得意满,“如何?”


    崔兰愔连睁眼的力气都无了,想到之前是疼的熬不住,这次却是漫长的熬不住,她哼唧着商量道,“下回不这样久吧?”


    “傻子。”皇帝将她脸上汗湿的发丝拨开些,“等着你就知道长久的好处了。”已是一副于这上头很通晓的语气。


    也不用崔兰愔,皇帝披衣出去叫了水,艾叶和桑枝要进来扶人,皇帝没让,自己将人抱到耳室,艾叶和桑枝才得上前服侍崔兰愔沐浴。


    书房那边的耳室里,不言也备好了水,皇帝去那边洗了。


    内寝里,玉扇已将被褥都换了,没见到人,皇帝转去耳室,想将人抱回来,却被抓住了衣襟,泫然欲泣的水眸里满是控诉,“这样我怎么往前头去。”


    顺着看到她颈上几朵艳丽的红紫,他很清楚,这里他已是有意放过了,往下一朵压一朵的不知有多少。


    不过皇帝早有所准备,他抚着她脸道,“不怕,曹院判已给我准备了药膏,等我给你抹上,明早就无痕迹了。”


    这事儿可以放过了,可听皇帝的意思,曹院判竟已知晓两人晚上要做什么,还提前给了药膏。


    所以,麟卫们和不言还不够,这下连曹院判都知道两人有私情了。


    “后面我还怎么叫曹院判给我施针呀?”崔兰愔直想就地给自己埋了。


    “放心,他只会更敬着你。”皇帝哄着人回了内寝,拿出药膏给她抹了,待抹完了,抱着耳鬓厮磨间又有些起意,知道想也是白想,默念着内功心法口诀,箍着人睡了。


    皇帝是被不言进来,在寝间门口唤醒的。


    从六岁习武开始,二十年如一日,皇帝都是寅正就会醒来,他练的内功心法,是躺着也可以练的,醒来后他会躺着过一遍内功,之后是睡是起就看他心意了。


    他的觉也轻,些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醒转,皇帝是头一回睡得这么沉浸。


    皇帝小心地将人挪出去,才用被子将人裹严了,却被她伸手扒开些,翻身将头埋到软枕里又睡沉了,如云的秀发散在她的肩头后背,即便只是露出侧颜,仍是美的让人口干舌燥。


    外头不言已交代好了不语和艾叶桑枝,见皇帝出来,开门请了皇帝出去,门外青麟和玄麟早候着了,皇帝飞身上了屋顶后,两人一左一右提着不言也纵了上去,几个起纵后,一行四人就消失了踪影。


    醒来的时候,对着熟悉的内寝,崔兰愔起先以为昨晚和皇帝睡觉的事是自己做的春梦,要翻身坐起时,她又嘶嘶抽着气倒下去。


    南下时长时间坐


    马车颠大了,她曾有过这般的疼法,加上下面那处也撕扯着有些疼,她就知道昨晚不是梦,她真跟皇帝睡了,还憨子一样被哄着来了两回。


    皇帝那样的脑子,他想达成什么目的,你根本防不胜防,不动声色间就会让人顺着他的想法走,她好似就没占过上风。


    崔兰愔抿住嘴,看向刻漏,已经巳正了,想到陈老太后那里,她扶着床架艰难地起了身。


    外头艾叶和桑枝听到动静,开门进来,“二小姐醒了?”过来扶着她往外间罗汉榻上坐了。


    拿铜镜照了,见颈上不见一点痕迹,她放下了一桩心事,问道:“老太后那里没发现什么吧?我这么晚起,谁来问了么?”


    “二小姐别急,不言都交代了,早上一起来,不语就往前头告诉了,说小姐可能受了风,半夜头有些发闷,煎药服了,这半日要捂着,可能过不去前头了。


    知道小姐这会儿见不得风,老太后就没让两位姑姑过来,吩咐二小姐醒了去前头告诉声,那边才好放心。”


    这样滴水不漏的说辞,崔兰愔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授意不言的。


    她又问,“拿来的那些摆置也是不言让收起来的?”


    不语三个齐齐点头,羞愧道,“照比不言,我们要学的还多着。”


    崔兰愔哼了声,“有其主必有其仆。”


    她这样吐槽皇帝,别人哪敢附和。


    艾叶倒了盏温热的茶递给她,“二小姐是先用早膳,还是先让赤云赤月来给你按按?”


    崔兰愔心里微动,“赤云赤月能给我身上疼按好?”


    不语道:“不言说,麟卫们武艺没大成时,先练出了一手好推拿功夫,二小姐试过就知,多重的抻伤,给赤云赤月按上半个时辰差不多就恢复了。”


    崔兰愔就道,“那就先给我推吧,若按好了,我就去前头陪老太后用午膳。”


    赤云赤月两人虽住在澹月居里,却不在前头服侍,多是在专辟出的静室里练功夫。


    不语去喊了,两人很快过来。


    崔兰愔原还觉着桑枝那手推按的手法就不错,这会儿同赤云赤月的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


    且两人的手法别说桑枝学不来,就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也学不会。


    赤云出指如疾风,在她身上连点几处,赤月沿着赤云点的那几处,或是掌推,或是拳擀,待推好了这一处,赤云又点了几处,赤月继续推过去。


    没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起来,显见是用了大力气,这样的力度,该是很疼的,崔兰愔却只是酸胀的疼。


    两人给她说道,这是截穴推拿法,麟卫里的不传之术,因着太耗费体力,麟卫们又都是不怕疼的,所以很少使用。


    崔兰愔听出两人是给皇帝卖好,哼了声,她现在对皇帝的感觉很复杂,从表叔到极致亲密的情郎,真不是说说就能转过弯儿的。


    这会儿大白日的,皇帝要站到面前,崔兰愔觉着她是做不到坦然面对的。


    半个时辰后,赤云赤月收手扶她起来,崔兰愔就觉着身上轻快了,活动手脚时只有些微的刺痛,比对之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崔兰愔忙让已累到不行的赤云赤月回去歇着,她梳洗换了衣裳,在铜镜前转了几圈,看哪哪都无破绽了,她带着不语去了前头。


    见她过来,陈老太后搂着她上下看了,检视着她已恢复了才放心。


    崔兰愔才进门时是有些心虚的,觉着自己辜负了陈老太后的厚爱。


    却不想,陈老太后和夏姑姑两个对她好似更宠惯了。


    她一再地说没什么大碍了,这三人仍觉着她端不得碗拿不得箸,她这里眼睛转向哪道菜,还没来得及动箸,夏姑姑和高姑姑就将菜布到了她碗里,为此,两人都忽略了老太后。


    老太后还觉着不够,见她喜欢那道清蒸鲈鱼,又让夏姑姑给将鱼刺都挑了给她吃。


    “老太后,照这么养下去,我是嫁不得人了,到时我就在福宁宫里吃用您的,看你愁不愁。”


    陈老太后却不怕,“有皇帝和我,哪个敢挑你。钱和已同我说了,你家里想你嫁新科进士,明年殿试咱们让皇帝好生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到时点了探花郎,那才将将配得起你。”


    崔兰愔这会儿听不得人提起皇帝,听了心口就要乱扑腾,忙转说起了别的。


    她想不到的是,因着昨日不确定皇帝想法的前提下,她为了给陈老太后打不平,就敢对着李太后没好脸,还让皇帝看了个正着。


    老太后很明白,这是皇帝站在她这里,若不是,她往后就在宫里留不得了。


    都知道她是个心思玲珑的,凡事都知道轻重,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却还是没忍,陈老太后和福宁宫里的这些怎会不动容。


    昨儿陈老太后临睡前,又叫来齐安,对三人吩咐道:“我那点儿皇帝也看不上,你们这阵子将我那些钱物分出三份来,一份儿你们三个和钱和分了做养老钱,一份儿就给愔姐儿陪嫁。”


    齐安就问:“还一份儿呢?”


    陈老太后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道:“谁知道呢,等等看吧。”


    齐安三人明了,宫里数十年沉浮,陈太后体味的最多的就是人心易变,最后那份儿她是要留到最后的,若是她失望了,那些干脆就带到棺材里了。


    用了膳,崔兰愔同陈太后对着歪在炕上,准备来了困意就直接歇晌。


    外头传来好大的响动,往窗外看去,就见齐安陪着钱和往这边来,钱和身后,是一长列的内侍,那些内侍两人一抬,像抬嫁妆一样往里抬着东西。


    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和进来给陈老太后行了礼,指着外头道,“今儿陛下来了兴致,往御库里转了,看着合老太后和愔姐儿用的,就让往外搬,这不就搬出来这么些。”


    陈老太后很是意外,往西边儿瞥了眼,“那边儿没有?”


    钱和笑着点头,“只咱这边儿有,且件件都是陛下亲自挑的,这份心意才最难得。”


    陈老太后也是这么想的,于她这个年纪,本对身外之物没什么想法了,听了也来了兴致,让钱和叫那些内侍抬几抬给她看了。


    皇帝内库就没不好的,布料、首饰头面、玩器摆件,都是跟昨日喜房里那些一样,没一件凡品,都是崔兰愔从前不曾见识过的。


    陈太后指了几样叫留下,吩咐钱和道,“剩下的都抬愔姐儿那儿去。”


    见崔兰愔要推拒,她摆手道:“我正琢磨这两日给你那里重新布置下,现皇帝送来这么些,倒省了我的东西,咱们就吃他的大户,都用他的。”


    钱和也配合陈老太后,出去叫那些内侍将那些都送到澹月居去。


    他反身回来,见崔兰愔还不得劲儿,笑着给她说道,“屋子就叫老太后帮着布置,愔姐儿该回趟家了。”他也不卖关子,“陛下才封了谡哥儿做羽林左卫的指挥同知,还有你爹也被陛下召见了,陛下要修缮延华殿,指了你爹主持,升了你爹做工部员外郎。


    咱家里这是双喜临门了,到时亲朋们一定会上门道贺,家里必是要摆酒的,你姐姐身上不便,你娘一个人该应付不来,你不得回家照应下?”


    “这样的大好事可少不得愔姐儿。”陈老太后对崔兰愔道,“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就走吧,等你回来,我保管给你布置出一个公主都没有的屋子。”


    陈太后叫齐安赶紧备车,不语也小跑着回澹月居喊赤云赤月去了。


    这一连串的事砸过来,崔兰愔都比不出哪件更让她震惊了。


    崔谡说他会被封一个五品佥事已是极大的惊喜了,结果这会儿却又进了一级,竟是从四品的指挥同知,要知道崔谡才十七,照这么下去,他的前程都不敢想象。


    还有崔晟,他这个升迁速度也过于快了,家里想过他显了本事后,该能得个六品的主事之位,皇帝却给他连晋两级,直接封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还有那一抬抬的东西,里头的料


    子和首饰多是年轻女子能用能戴的,还有那些摆件用物也不是陈太后会用的。


    皇帝这些举动是否因着她呢,崔兰愔极力让自己别往那里想。


    第77章 回家皇帝捎话来,宴完客就回吧……


    七十七章


    后面陈太后要过去澹月居布置,崔兰愔担心昨晚上那些摆件、首饰、被褥、还有那六颗夜明珠没藏好,万一被陈太后倒腾东西时瞧见了,她是没脸回来了。


    如此,崔兰芝留了艾叶带着玉扇守在澹月居,最紧要是将那些东西捂好了。


    她带着桑枝、不语、赤云赤月出的宫。


    崔兰愔到家的时候,家里只姜氏、崔兰芝、洪佶三人在家,洪佶难得放下书本,同崔兰芝一起陪着姜氏在起居间里喝茶说闲话。


    崔晟和崔谡还在衙上,三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迎崔兰愔进来后,先问她:“这回能住几日?”


    见洪佶不似往日那样不疾不徐的,眼神里有掩不住的焦色,崔兰愔笑道:“我回来时钱伯同我说了,明日乡试会放榜,家里使人早些去排着吧。”


    按往年,乡试一般九月中就会张榜了,这回因着国丧,到九月底了也不见动静,沉稳如洪佶也有些坐不住了。


    听崔兰愔说明天会张榜,还是皇帝身边的总领侍钱和透的话,再不可能有假,洪佶眼见着就轻松下来,“这就好,中不中有个结果,我也好定下心来安排后面要如何。”


    知道洪佶是个豁达的,崔兰愔就说了:“若是明儿姐夫中了,咱家就是三喜临门呢。”随即说了崔晟和崔谡升职的事。


    听得父子两个,一个做了工部从五品员外郎,一个领了从四品的羽林左卫的指挥同知的职,三个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信了。


    得力的姨妹外,又多了岳父和小舅子,洪佶回头抚着崔兰芝的肚子笑叹道,“我有如此妻运,这下老家那边再不会说你闲话,只有眼热我的份儿咯。随了这边儿,咱孩子也是个有福的。”


    那会儿崔家大房落魄,若不是大谭氏坚持,洪家门里是看不上这门婚事的,为此,崔兰芝进门不知受了不知多少委屈,若不是洪佶同她一心,里外都维护着,她很难熬过来。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心道:“无锡那边不会找过来吧?”


    洪佶却不担心,“到时就请愔姐儿来镇着,保管都退散了。”


    崔兰芝睇过一眼,“你还真当她是崔二猛了。”


    晚上崔晟和崔谡回来,一家子围着道贺了,仍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


    脱了官袍,崔晟还是要下厨做几样好菜的。


    崔谡也还是那个家里无论哪一个都能支使的,再看不出这是个从四品的指挥同知。


    崔兰愔同崔谡问起董氏的父亲,知道董承也晋了两级,取代同康王逼宫的指挥使,做了虎贲左卫的指挥使。


    皇帝果然不会亏待追随他的人,想到逼宫那日,崔谡的战绩有目共睹,猜着是皇帝想将禁军里的将领都换上信得过的人,崔谡又是同麟卫一起习武的,她心里的忐忑就减了些。


    崔晟是个实干的,现工部里很多事都离不得他,工部尚书同皇帝提起要重用,如此皇帝就给升了吧?


    一家人热热闹闹用了膳,说起明日大早去贡院门口等张榜的事。


    崔谡有些可惜,“要是我去,再多的人都挤不过我,我保准能第一个看榜。”


    “同知大人,你能再有点出息么?”崔戬给他推一边,“这样事往后就交给小弟来吧,我明儿向学里请一日假,我同耿大有一起去,一样能抢到前头去。”


    崔谡反应很快,“你倒会取巧,因着二姐,应城差不多都认得耿大有,带着他去,不用抢,人家也会给你们让出条路。”


    “叫你们说的,耿大有还成招牌了?”姜氏一点不知道。


    崔兰芝也道,“你们俩少做些怪吧。”


    “娘,大姐,你们竟还不知二姐在应城是什么排面儿,有事了,耿大有去往五城兵马司打招呼就好使。”


    崔兰芝这才知道才洪佶不是玩笑,自家妹妹手底下使唤的走出去,人家都要高看一眼的。


    该是掐着这边用好了晚膳,二房那边两家子人一起过来了。


    给崔晟和崔谡道贺后,两房人都聚在明间坐了。


    崔冕就问:“听了你们升职后,不少人来找我问家里什么日子宴客,都要来道贺,这样双喜临门的大事,可不能只请亲戚们了,需得大办一场。”


    崔昘也道:“我那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能说得上话的都来问过,要么不请,请了就不好漏了哪个。”


    崔兰愔之前已说了宴客的事,崔晟和姜氏这会儿都应了。


    兄弟三人梳理了一遍,三人的同僚,加上崔谡那边要请的,人确实不少,就算还在燕城时,崔家也没有这样大的宴客规模。


    当然,这只是对崔家来说,远的不说,就姚家那回的乔迁宴就比这多了好几倍的客人。


    崔家还请不动那些高门大户,请的都是相仿的人家。


    崔兰愔问了这些客人明日几人上衙时就能知会到,也不用另派帖子,他们拿着就发下去了。


    崔兰愔说宴客的食材可从云来酒楼调来,到时酒楼就停业一日,让那里的厨子们过来掌勺,剩下的就没什么活计了,她的意思干脆趁着大后日休沐就尽早办了。


    她一发话,崔冕就咽下了后面的话,应允下来。


    常氏本来想趁着这回宴客显显本事的,见崔兰愔一切都调度好了,她手里也不缺人使,就有些失望。


    崔冕就道:“别的都按着愔姐儿的意思来,只这边儿地方过于局促了,我那里要宽绰些,不如就在那边摆宴吧?”


    崔晟和崔谡是一个想法,只要二房同大房一条心,他们并不介意在小节上让让。


    崔兰愔也无所谓,现在是崔家大房势大,崔冕该知道如何取舍。


    见大房同意了在二房那边宴客,常氏又兴致勃□□来,拉着姜氏道:“弟妹要做新衣裳吧,那你给我和婷姐儿也画两个新巧样子,明儿早些给我,我好打发下头抓紧做了,那日咱们都要一身簇新才好。”


    这个常氏越来越小家子气了,丁氏平日那样礼敬她,这会儿因着不好如原来那样使唤姜氏了,常氏就给丁氏落了。


    崔兰愔就对姜氏道:“娘手里不是有原先画的衣裳样子,就挑那些样式做吧,明儿大早我叫不语送料子过来,这回人人都做件新衣裳,料子都我来出。”


    先前她每回进宫,别的没有,陈太后必是要给她几匹料子做新衣,就算每回她都匀了往家里送,潜邸里还余了好些。


    今天皇帝又送来那么些料子,她就是一日换几套都穿不过来,皇帝给的都太贵重了,不好随意给人,潜邸里那些却能拿出来些做人情。


    崔兰愔手里就不能有差料子,拿出来往布庄卖都不少银子,她一张口就是给两房所有人制新衣,崔二小姐被陛下和太后养的,真的是贵人的派头了。


    知道崔兰愔是为顾全她,丁氏很是窝心,她转向崔昘,多年的恩爱夫妻,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商量好了这些,已到了戌时,戌正一刻就要宵禁,崔兰愔赶忙带着不语等回了潜邸。


    潜邸里长史还等着,若不是不语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就要给崔兰愔行大礼了。


    长史还是坚持着给崔兰愔长作揖,抬头后却是又红了眼眶,“二小姐于我的知遇之恩,我定会谨记于心。”


    “长史何出此言,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陛下下午召见了我,他让我于潜邸好好服侍二小姐,往后自会有我的好处。”回来好一会儿了,提到皇帝那番话,长史还是激动的忍不住哆嗦。


    皇帝多少大事要理,却专门抽出时候召见他,还给了他承诺,这是多少重臣都没有的待遇,长史却不敢得意,更不会觉着自己得了圣意。


    长史心里很有


    数,二小姐不提,皇帝怎会想起他,一切都是因着二小姐来的。


    长史已想好了,只要二小姐一日不嫁,他就在潜邸里服侍着。


    回到宜安殿,崔兰愔心里又不平静起来,皇帝竟会摆明了说让长史留下服侍她,还许了长史之后的前程,她没办法再否认皇帝不是为了她。


    皇帝于一日间见了三个与她相关的人,且还是三个低品级,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见的,想到父亲和弟弟的升迁,崔兰愔也做不到自欺欺人,觉着同自己无关了。


    这些已够让崔兰愔乱了心绪,不想大早上,她这里才梳洗好,不言匆匆从宫里过来,带了皇帝的话给她。


    “二小姐,陛下说咱家里地方太狭小,让你在潜邸里宴客,若缺什么,长史置办不及,钱伯可从宫里拨过来。”


    这样的小处都想到了,若不是知道这是皇帝,真会以为他是闲人一个。


    崔兰愔问:“表叔还说什么了?”


    不言觑了她一眼,“陛下让瞧你高不高兴再说。”


    倒像多怕她似的,哄她这样那样的时候,她都说挨不住了,也没见他收敛。


    崔兰愔抿了下嘴,“你说就是。”


    不言就道,“陛下想让二小姐宴完客就回去。”


    “我要不回去呢?”


    不言只得说了,“陛下说宫墙也不是很高。”


    崔兰愔深呼吸了好几次,应了,“知道了。”


    “那……”不言不敢明确要准话,他觉着自己就跟包子馅儿一样,夹在皇帝和二小姐间左右为难。


    要是让皇帝真翻宫墙来潜邸里找她睡觉,意味着长史也会知道两人的私情,崔兰愔觉着她是没法留应城了。


    没皇帝的脸皮厚,她只得妥协,“晓得了,我会回去。”


    开始她还没想在潜邸里宴客,上午她才过去家里,没一会儿崔戬带着耿大有狂奔着往家里报喜,洪佶乡试中了。


    这下家里就是三喜临门了,给姜氏喜得搂着崔兰芝又哭又笑的,“待明年廉方中了,你就长久留家里了。”


    都是有心人,近午的时候崔冕、崔昘、崔晟、还有崔谡都使人来回来,让再多拿了没写就的空白请柬过去。


    原来闻得崔家大房三喜临门,好些人都来说要沾沾喜气,这下就不是几人的同僚上峰,好些高门公侯家里都传话说要来赴宴。


    那样二房那边根本摆不开,崔兰愔又给几个回来传话的说了,让崔冕四人同客人通知了,到时都到潜邸来赴宴。


    长史听得要在潜邸里摆宴,精神大振,真比他自己升官发财了还来劲儿,忙里忙外地张罗开,府里没有的他就找钱和通气儿要,崔兰愔竟是什么都不用管,只闲看着就好。


    也无需从云来酒楼调食材了,那天只来两个厨子指点一下,剩下潜邸里的人都能支应开。


    常氏就没见过这样宴客的,一家子啥也不用出,啥也不用操心,只等着盛装出席就好了。


    还是在皇帝的潜邸里宴客,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听着崔冕提起要来的都哪些高门大户,想到还未订亲的崔兰婷,常氏心里火热起来,那点酸意就去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随后,永嘉公主府里、敬王府里、端王府里、安王府里,还有平王府里都使人来要了请柬。


    皇子们是不许结交朝臣,皇帝的兄弟们却是不妨碍的,只一般这些人只同相当人家来往,就是姚家宴上,也就同安郡主才去了。


    这一下全往崔家大房来要请柬,本来没想来的也品出不寻常,也找来要请柬,以致宴客的名单一再拉长。


    这样的宴客规模,又有这许多贵人,给两房人都惊吓到了,还是听长史说,“都是看着二小姐面上来的,有二小姐在,那些人拿不起架子,安心就是。”


    这些人还是做不到平常心,崔家大房里更是多一重顾虑,崔兰愔毕竟不是真公主真郡主,如何能同真正的皇室贵胄相提并论。


    第78章 两位贵客我可以同表叔问一声


    七十八章


    崔兰愔找耿大有问了,是继续跟着她做事,还是跟着崔谡那里往军中发展。


    耿家是崔信的亲卫出身,之前是没机会,现在崔谡有前程了,身边也需要得用的,崔兰愔就想着耿大有要愿意,就让他去跟着崔谡。


    她多半时候都在宫里,耿大有这边就闲下来,她也不想埋没了他。


    耿大有却毫不犹豫地说:“我还跟着二小姐。”


    “你跟着谡哥儿比跟着我有前程。”


    “那我也跟着二小姐。”


    崔兰愔想了想,“麒麟堂后面要忙起来,暂时你先管着同刘黑皮接洽的事,他那里有事都回到你这里,你再给我传信儿。”


    玄麟送她的那两只飞鸽正好派上了用场,她将两只飞鸽交给耿大有,“若飞鸽传信超过半日我没回信儿,回去我同钱伯问下,看你通过哪里能往宫里给我传信儿。”


    耿大有连连应了,精气神儿一下就起来了。


    崔兰愔进宫后,很少有差事派给他,这阵子他又回了崔家大房那边儿,他爹耿顺也曾提过,看要不要找崔晟问问,让他跟着崔谡。


    耿家有武艺传承,他身手又很不错,本就更适合跟着崔谡。


    耿大有是个犟的,觉着一仆不事二主,他已经认了二小姐为主,好赖都该跟着二小姐,哪能二小姐用不上就朝别处看。


    耿顺被他气笑了,让他爱咋咋,就不管他的事儿了。


    这会儿见二小姐竟一直惦记着他的事,耿大有更觉着自己做对了。


    崔兰愔就叫他还像上回一样,找了刘黑皮来见。


    第二回来潜邸,刘黑皮比上回从容了些。


    让他坐了,崔兰愔开门见山道:“你先将南边数得着的大商家梳理出来,回头你就带着麒麟堂同他们抽份子,至于抽多少,不能比九通行的少了。”


    刘黑皮惊得大张着嘴,下巴差点脱出来,“这样干抽份子,人家能……能给么?”


    这和麒麟堂给江湖纷争平事儿不一样,那是出人出招牌了,商家又不是江湖人,人家用不上麒麟堂,也不可能理会呀,难倒是要凭武力去抢?


    崔兰愔教他道:“你这就往外透话,说麒麟堂走通了我的门路,这样你找上那些商家时就说,他们无论之前拜了哪个的码头,都可以弃了,只要给麒麟堂交份子钱,只要他们做的是正路买卖,我这里就保他们畅行无阻,若遇上不长眼的故意刁难,我会出面平事儿。”


    刘黑皮激动的脸都红了,若是麒麟堂可以打着二小姐的旗号行事,那还有什么不成的。


    他觉着只要放出话去,很多商家可能会自己就找上门了。


    比如九通行,画舫上应时还勉强着,回头不知打听出什么,那位方少东家没两日就找过来,说是九通行下趟船队约摸在十月中旬到应城,那会儿会将半年的份子钱一并带来,意思竟是从麒麟堂给平事儿后就开始按两成份子钱算。


    这么下去,麒麟堂可做的事就多了,且会成为大郢众商家都要拜的码头,漕帮都是个屁,虽是民间的,可背后站着二小姐,二小姐身后有皇帝撑着,这真的大有可为啊!


    真的是听娘子话会发达,娘子让他跟着二小姐忠心不二,这不好事儿就一个一个砸下来了。


    二小姐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大贵人,他说什么都要巴住了。


    崔兰愔又道:“需要人撑场子时,我会


    让叔字辈的麟卫给你站台。”


    想到那日青叔玄叔几个的夺人气势,那可是皇帝暗卫里的叔字辈儿,哪一个站出去都有五品了吧?


    刘黑皮走出去时,胸膛挺得老高,颇有种天大地大任我施展的气势了。


    虽说都有长史带着潜邸里的人忙,做为主家也不能什么也不知。


    二十七日歇晌起来,崔兰愔就让耿大有接了姜氏、崔兰芝、洪佶来了潜邸,又让给崔晟父子三个传话,让他们下衙下学也都到潜邸里。


    一来熟悉下宴客的场地,二来总有赶早来的客人,别是客人来了,主家还没到,那就尴尬了,这样一家人就在潜邸里住一晚,明早方可从容行事。


    这可是潜邸,哪是能随意住进来的,不但姜氏和崔兰芝放不开,就是洪佶都有些裹足不前。


    待见到长史进进出出间,完全当崔兰愔是这府里的主子在服侍,他可是六品的亲王府长史,崔兰愔就那样坦然地使唤着,这样能行么?


    长史眼神儿多好使,直接给三人说了,“陛下让我好好服侍二小姐,我也想长久地留在二小姐身边。”


    姜氏和崔兰芝念完了“皇恩浩荡”,随后紧张就去了不少。


    洪佶想的却更多些,能让一个王府长史甘心追随,显见跟着姨妹是有前程的,姨妹竟成了应城的一股势力。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赶早来的客人竟是永嘉公主。


    这边崔冕带着二房所有人赶早过来,正想趁着客人还没来的时候,熟悉下宴客的地方,若是能在潜邸里转转就更好了。


    崔晟父子和洪佶迎出来,两下里正在大门口处说着话,看到永嘉公主的车驾转进巷子,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


    还好有长史,长史快步迎上去,在公主车驾前行礼后,向前引道:“不知公主这样早,我们二小姐还没出来,我这就使人告诉她,公主随着我往二门处去吧?”


    永嘉公主在应城是有些霸道名声的,除了皇室里的人能得她一顾,同别个她都是爱搭不理的。听说她公婆到她的公主府,都是要行大礼的。


    不想这会儿她却是极其和蔼的语气,“长史可别去扰了愔姐儿,我同她不是外人,也没当自己是客,她那头疾劳累不得,我这么早来是想着帮她待下客,长史指了路,我自己过去找她就好。”


    通过永嘉公主,长史知道今儿该有很多超出预料的事,他也怕后面再哪个尊贵的来了,崔家人应付不来,没再坚持,指了人引着永嘉公主的车驾往二门去了。


    他还真料准了,永嘉公主才过去没多久,就见端王府的车驾来了,因着只来了一辆四驾马车,长史以为端王和端王妃是坐的一辆车。


    迎过去时,却只有端王妃坐在里头,端王妃一点不拿他当外人,给他说道,“我们王爷走哪都不受待见,我就没让他来。”摆明了她是怕端王膈应到崔兰愔。


    目送着端王妃的车驾往里进了,崔家两房的男子半天都回不过神。


    当初端王送来五尾凤簪,一家子都做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翻转成这样,为了不引起崔兰愔不快,端王要避着她不说,端王妃还要提早来帮忙。


    先是公主,后是王妃,就跟有通家之好的世交一样,大早过来要帮着待客,崔家两房的女眷也是受惊不小。


    想着显本事的常氏哪还有胆上前。


    为着这回宴客,长史将后面给王妃住的宜芳殿收拾出来,女眷来了先在这里稍坐叙话,女眷的席面则摆在王府后园的竹里馆。


    以为客人来还得一会儿,所以崔家两房的女眷都在崔兰愔的宜安殿里说话。


    永嘉公主来了就往里走,内侍们只得给她引到了宜安殿。后面李宜锦也是如此。


    见确实不用她待客,永嘉公主就坐了下来,她是没什么顾忌的,拉着崔兰愔就道,“愔姐儿,这回多亏了你,那韦郎找御史弹劾我的折子到了陛下那里,陛下扫一眼就将折子扔脚下了,问了句‘御史无事可做了’,这可是七个字,陛下平日说话最多五个字,足见陛下有多恼怒,哪个不长眼的还会再提,我这事就这么了了。”


    “是表叔念着兄妹之情,可没我的事儿。”崔兰愔可不想领功。


    “你不要谦虚,陛下就是看你面上。


    你当本元殿还是先帝那会儿,那里现被钱和管得铁桶一样,里头的事儿外头根本探不出来。


    陛下理政也是与众不同,不管多少折子,他好似扫一眼就能全记住了,所以他早上都是排了序,让担着相应事的臣子们来接他批好的折子,以前父皇几日都批不完的折子,他半日就能理清了分派下去,一丝一毫的事都躲不过他那里,现在朝臣们可不敢弄鬼。”


    崔兰愔不明白,永嘉公主说这些根本同她无关。


    “你听我往下慢慢道来呀。”永嘉公主笑道,“我是想叫你知道,若朝臣们不在场,我是无从得知本元宫里的任何事的。


    所以,听朝臣们传出话来后,我也以为陛下对我还有几分维护,那也得让陛下知道我心存感激呀,这不,昨儿我就进了宫往本元殿谢恩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陛下连本元殿的门都没叫我进。


    后来我远远瞧见陛下身边贴身服侍的那位不言出来对两个内侍吩咐了什么,待我回到我母妃那里后,没多会儿我母妃宫里的内侍就来说,听着本元殿里那边传出来的,陛下是听了我往澹月居找你说过话,才对我网开一面的。”


    “传言不可信。”崔兰愔只能这么说。


    永嘉公主睨着她笑:“传出来的不止这点儿话,还说陛下身边的不言谷丰,甚至陛下那些神秘的暗麟卫们都当你是第二个主子,就连钱和能做了内府总领侍,也是因着文颂对你不敬,陛下觉着只有得你认了‘钱伯’的钱和不会怠慢你,皇帝才抬举的他,虽也看了陈老太后面上,更多的却是与你有关。


    你心里该有数,这样的话除了本元殿里担事的几个授意了,哪个有胆往外说,嫌命长么?


    那几个担事的敢说,就算不是陛下发话,也是揣摩了他的心意来的。”


    想想皇帝这两日的种种举动,崔兰愔找不到理由反驳。


    边上默默听着的李宜锦扯了下崔兰愔的袖子,“我却是厚着脸皮来求你的。”她又补了一句,“当然,就是没有求你的事,今儿我也会来帮忙。”


    那日怕永嘉公主乱说话,李宜锦忙忙地将人拉走了,崔兰愔对她就生了好感。


    这会儿她也没推脱,“你说,我能帮的都会帮。”


    李宜锦有些意外,有端王那码事儿,她对今日之事一点不抱期望,可不来这一趟,她又会觉着自己没尽力,思来想去还是要问一句。


    不想崔兰愔这样痛快就应了,虽知道说了后,崔兰愔该会拒绝,李宜锦也很领情了。


    “那我说了,能应你就应,不能我也知晓你有难处。”李宜锦先把话说到了前头,“那日家宴上你也见了,李老太后叫徐太后带着先帝的嫔妃附到她那里住,别人能住,徐太后和我姑母却不好去住,李家利用完徐家,转头就算计了徐家一家子流放,这会儿再让徐太后去服侍,就是李老太后什么也不做,于徐太后也是难挨的苦痛。


    还有我姑母,李老太后眼里我姑母就是背叛李家之人,待我姑母去了福安宫,李老太后那些软刀子割肉的手段怕是都要用到我姑母这里了。


    陛下虽说了可暂不迁宫,可终不长久,你看能不能帮她俩个同陛下讨个情,指个偏僻些的宫殿的给她们两个另住。”


    崔兰愔就问:“你怎帮着徐太后说情,就怕两个人的情不好讨?”


    “不怕你知道,经了这么些事后,我姑母很为当年年轻气盛时针对过徐太后那些事后悔自责,她同我说了,要是徐太后进福安宫,那她也是要陪着的,她想后面都陪在徐太后身边有难同当。”


    若李宜锦只为李淑妃讨情,宫里的事本就不该她伸手,才她也


    说了能帮的才帮,她会一点不犹豫就回绝的。


    现听了李淑妃是想着同徐太后共进退,李宜锦虽没明说,李淑妃却是抱了去福安宫替徐太后挡在前头的想法。


    崔兰愔想了下就道,“我不敢就应你,等回宫我可以同表叔问一声。”


    第79章 贺仪陛下让我顺便接二小姐回去


    七十九章


    永嘉公主怕李宜锦不知道崔兰愔问一句的份量,拉了李宜锦一下:“愔姐儿问一句就够了,保成的。”


    李宜锦岂会不知,她感激不尽地看向崔兰愔,冒出来一句,“我和姑母会看好端王,你踏脚的地方都不会叫他去。”


    永嘉公主也很赞同,“是呢,以后就叫五弟在家里修身养性吧。”


    知道崔兰愔不好作答,永嘉公主转了话,“哪日我做东,你们去我府里坐坐,我府里有擅歌舞的家伎,最近她们编了新歌舞,我还没来得及鉴赏,到时你们陪我一起。”


    李宜锦羡慕道,“皇姐好会享乐。”


    崔兰愔就道:“我还没赏过歌舞呢。”


    李宜锦朝她笑道,“何止你,我也没赏过呀。”


    崔兰愔不禁问:“我都听说过,李家的歌舞伎比宫里的还出彩。”


    李宜锦撇了下嘴,“那都是给男人看的,哪家的女人都是看不到的,不信你问皇姐,她在宫里也是没见识过的。”


    永嘉公主点头,“我在宫里也是听戏听书看杂耍,就因着看不到,出来能做主了,我第一件就是养了班家伎,想看什么就叫她们练了,凭什么男子能做的我就不能了。”


    崔兰愔也常有这样的想法,听了永嘉公主这番话,她就觉着和自己很相投。


    故也不推脱了,“下午我就要回宫里,得住个三五日才得出来,约那时吧。”


    三人就说定了这件事。


    旁听的姜氏常氏等听得都直了眼,崔兰婷同崔兰芝说道,“芝姐姐,能如愔姐姐这样过日子,我也不想嫁人。”


    常氏白了她一眼,趁机上前同崔兰愔说了,“愔姐儿,你看婷姐儿也老大不小了,你瞧见有合适的帮她说和一个吧?”


    永嘉公主见崔兰婷同崔兰芝和崔兰愔都处得好,崔兰愔待她也比崔冕常氏这一房的别个亲近,就道:“愔姐儿自己还未嫁,找她不合适,这事儿就着落在我身上了,有好的我给她留意。”


    常氏大喜,给永嘉公主谢了又谢。


    看时辰差不多了,崔兰愔让着永嘉公主和李宜锦往后头宜芳殿明间坐了,让崔兰芝陪着。


    崔兰芝是下月中的产期,李宜锦现是五个多月的孕期,两个孕妇坐一起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崔兰芝正要同姜氏、常氏、丁氏、崔兰婷一起去二门处迎客,却被永嘉公主挽住胳膊,“五弟妹大着肚子不得去,我是必要陪你迎客的。”


    崔兰愔还想推拒,永嘉公主耿直道:“你现在算是陛下那头的,你站门口,我却在里面安坐着,我怕陛下瞧我不顺眼。”


    却给李宜锦说紧张了,站起来道,“那我也去吧。”


    崔兰愔忙给她按住,“你们也太夸张了,这样事表叔问都不会问。”


    永嘉公主还是跟了出去,一行人才到二门,就有客人陆续来了。


    见到陪同迎客的永嘉公主,各家女眷们本就是有意交好来的,这下更是着意亲近起来。


    这样的场面,项氏见了不免后悔来晚了。


    她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昨晚谭士显就同她商量要早些来,以谭家和崔家大房的关系,还有他和崔晟的情谊,他们都该早些过来帮忙。


    之前她想叫常氏帮忙说和谭莲和崔谡的亲事,被常氏说不合适推了,她也觉着没脸,就歇了心思。


    前儿谭绍过了乡试中举后,项氏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崔家大房是起势了,可项家也不差什么,崔晟是从五品,谭士显还是正五品呢,大郢重文轻武,崔谡这个从四品的指挥同知比不上五品的文官,谭绍现已中举,待明年会试过了,有谭士显和姚家给他铺路,此后的仕途必会一番风顺,几年的光景就赶上来了,有这样得力的父兄,谭莲样貌也不差,可不算高攀崔谡。


    至于崔兰愔,项氏总觉着崔兰愔如今的风光会如同昙花一现,不会长久。


    现不过是皇帝还没有儿女,拿她临时填补膝下无小辈服侍的空缺了,待皇帝有了亲生的孩子,崔兰愔也就靠不上前了。


    不过有这段情分在,崔兰愔再多往陈太后那里走动,她抓紧给自己嫁到高门大户里,比如今是不能了,比下却是有余的,将来还是能助力娘家和婆家的。


    今日虽都是为着给崔二小姐捧场来的,同项氏一样想法的却不在少数。


    尤其那些权贵高门人家,崔兰愔是怎么往卫王府和福宁宫走动的,这么久的时候,足够这些人打听清楚的。


    对于崔兰愔的玲珑心思,这些人还是很认可的,毕竟不是哪个上门打秋风,能打出如今的风光的。


    皇帝还是那样连话都没有的,陈太后也不是好接近的,竟都叫她笼络住了,凭着她打开的局面,崔家大房的父子瞧着也是能干的,还有一个中举的女婿,往后崔家大房在应城也能慢慢排得上号了。


    高门都是低头娶妇,崔兰愔自己立得起来,父弟又是前景可期,只她倒底能不能生养?


    所以不少人家来这一趟,有想相看崔兰愔的意思在。


    等真到了潜邸,见到忙里忙外的长史,见到长史只将皇帝原来起居坐卧的前殿书房封起了,将明间和西两间和东西偏殿都布置了,就这么给崔家用来待客。


    那可是僭越呀,崔家怎么敢的?


    被迎进来的男客都不敢进,直到长史说,“陛下发话是让书房一起用,是崔大人执意不肯,我才将书房封起了。”


    这些人才放心了,陛下的潜邸可不是随意能进的,如今机会难得,先顾不得坐下,将里外都细细转了一遍。


    有消息灵通的已打听到,皇帝还是卫王时,姚家就曾向皇帝求娶过崔二小姐,并且姚家还提出了十年无子过继的条件,就这也被皇帝给拒了。


    皇帝好似是嫌姚家房头多,怕崔二小姐嫁过去疲于应付。


    陛下竟对崔二小姐的婚事这样上心,知道崔二小姐就住在宜安殿后,都是老谋深算的,觉着若是有自家帮着崔二小姐,没准还真能让她长久的风光下去。


    除了李家没来,应城里能排得上号的人家差不多都来了人,不过来的都是和崔晟平辈儿,或是能同崔兰愔崔谡论起交情的。


    比如申阁老家是他的长子长媳带着未婚的小一辈来的,敬王府里是敬王世子夫妻和同安郡主来的。


    毕竟崔晟才是从五品,位高权重的来捧一个从五品的场,说出去难免不好听,家里来人表示想交好的意思就够了。


    即便这样,今日也是一般人家聚不起的场面。


    尤其看到皇帝是这般抬举崔二小姐和崔家,有些已想到,回去后学给长辈们听了,长辈们或许会后悔今日没亲自前来。


    来了皇帝表弟的潜邸,从长史到下头的内侍没一个多问一句,当他们是一般客人一样,姚家的四老爷和五老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阵子姚家同皇帝一辈儿的陆续被启用,姚三老爷外任了保定府知府,四老爷任了吏部左侍郎,姚五老爷任了光禄寺卿,时隔多年后,姚家终于回到了权力中枢。


    虽比当年还差些程度,想到宝座上的是自家表弟,也没什么可急的。


    之前因着文颂的事,兄弟几人有些不落底,不想送走了先帝的灵柩,皇帝就陆续用起了他们。


    姚家几位老爷就有数了,只要他们不往皇帝身边伸手,皇帝还是愿意顾念姚家的。


    姚家人能看出来,别个当然也能看出来,这阵子往姚家走动的人不知有多少,姚家门前的热闹比李家也不差什么了。


    姚家终是皇帝的母族,不是哪个能比的。


    然而今日来了潜邸才知道,皇帝确是分了亲疏的,和崔兰愔和崔家大房比起来,姚


    家在皇帝那里只能算堪用的臣子。


    姚四老爷同姚三老爷商量道,“要不咱们和陛下重提下和崔二小姐的亲事吧,不管崔二小姐选中了哪个,都允他们小夫妻单门独院过日子。”


    姚三老爷沉吟后应了,“行,咱们谁得着机会就同陛下探探话,等成了再同大哥他们说也不迟。”


    宜芳殿里,姜氏跟前围了不少人说话,那些夫人还拉了女儿在身边,其中还有申阁老的儿媳沈氏带着女儿,项氏就坐不住了。


    她顾不了那么多,上前拉过姜氏道:“弟妹,我有要紧事同你说,你先同我出来下。”


    恰被李宜锦看了个正着,她指给崔兰愔道,“那不是你家亲戚?这是想你弟做女婿呢,我瞧婶婶该是应付不来。”


    扫到不远处羞涩着脸还不时往那边看的谭莲,崔兰愔同不语吩咐了,不语就过去站到了姜氏身边。


    他对项氏道:“这么些客人主家不好怠慢,夫人等回头再找我们夫人说话。”


    不语内侍的身份让项氏不敢造次,她躲闪着往崔兰愔这边看了,见崔兰愔正对她笑着,项氏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忙狼狈地转开视线。


    永嘉公主凑到崔兰愔耳边道,“更多的是相看你的,那边儿孟指挥使的娘看你的眼神才叫热切,虽说孟家婆媳斗法乱着,不过在你面前也不敢使出来,要我说,论那事儿的实惠,还是武将可嫁,俊俏的多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说到这里,她吃吃笑起来,“要不你干脆也别嫁了,有陛下给你撑腰,你也如我一样过左拥右抱的快活日子吧。”


    崔兰愔给她推一边去,想让永嘉公主少说虎狼之词,唯有搬出皇帝,“”想表叔找你,公主就多说些。”


    想到皇帝还等着她回去,她耳尖就开始发热发烫。


    永嘉公主忙捂住嘴,“不说了,不说了。”


    见永嘉公主不仅同崔兰愔平辈论交,言行举止间很明显在捧着崔兰愔,那些存心相看崔兰愔的就知道,崔兰愔的婚事不是崔家大房能做主的,得找皇帝或是陈老太后才成。


    正思量间,就见长史一头汗地来到殿前大声禀道,“二小姐,陈老太后和徐太后都遣了人来送礼,贺咱们家三喜临门。”


    崔兰愔忙带着崔家两房的女眷迎出去,才下了前廊,就见齐安和乐平一前一后进来,不等崔兰愔见礼,齐安过来扶住她,“怎么出来两日,就不认得家里人了。”


    崔兰愔反手挽住他胳膊,“这不是还有乐内官么。”


    乐平抢先给她见了礼:“可不敢受二小姐的礼。拍手让后面捧着抬着的内侍上前,“这些都是我们太后精心挑出来的,我在这里代她老人家贺二小姐一家事事如意。”


    他上前将托案上的红锦布掀开,第一托是一对通体无暇的和田白玉如意,第二托是金百两,第三抬却是一盆极品兰大雪素。


    徐太后的礼送的极有心,她明显是打听了姜氏爱养花种草。


    崔兰愔想到之前宣宁帝让徐太后遣训导姑姑来训斥她,乐平带着人做了样子就走了,她等于欠了徐太后两回人情了。


    要不,迁宫的事她就求一求皇帝?


    陈老太后的礼却和以往不同,没有格外贵重的,却更显亲近,如同是家里长辈随手赏东西给小辈一样,有笔磨纸砚、轻便小巧的首饰、还给崔谡送了乌金软甲。


    拿出这些后,齐安又叫抬最后一托案的上前,上面竟是各式各样的短刀五把,他笑道:“这是钱和托我代他贺咱们崔同知的。”


    姜氏大着胆子上前请齐安和乐平往侧殿坐,两人应了,才要往里进,听得一阵脚步声往这儿过来,抬眼却是不言来了。


    他笑着招呼后面抬东西的内侍列好了,他一丝不苟地恭敬行了礼:“陛下赐了贺礼,让我顺便接二小姐回去。”


    第80章 被拦得罪就得罪了


    八十章


    闻说皇帝有赏赐过来,却是直往后边儿来了,又没见后面来喊崔家男子去谢恩领赏。


    敬王世子提醒道,“该是家里的女眷没经过这些,老太后和太后的赏赐可由女眷接了,陛下的必得家主带着子弟们一起接赏谢隆恩,赶紧过去吧。”


    崔冕就急了,忙招呼两房众男丁往后面去了。


    皇帝登基后,这是第一回往臣子家里赏赐,众人其实都很想见识下。


    也是大郢传到这会儿,一共五位皇帝,这位是最特立独行的,看着对什么都是无情无绪的,就是坐了皇位也没见他有甚不同,连个女人也不找,除了在本元殿明间升朝,坐卧都在本元殿西阁,偌大的皇宫就那样空置着。


    连个七情六欲都没有,这皇帝当的和方外之人一样,原以为他不会行那些世俗事,没想到也会有赏赐臣下之举。


    这会儿真的挺好奇他会赐下何物。


    敬王世子实在按捺不住,“崔家男子都过去了,女客们该都避到殿里的,去瞧瞧该不妨碍。”站起来跟后面去了。


    他这一带头,古侍郎招呼着姚四老爷和姚五老爷,“你们一家子亲戚用不着避着,怎不去?”


    有不少人嘀咕着:“怎不见陛下往姚家赏赐,陛下的亲舅母姚家四老夫人不是在应城么?”


    姚四老爷和姚五老爷正不自在着,这下更尴尬了,不去倒像有什么想法了,两人只得伴着古侍郎去了。


    有这几位带头,品级尚可,家里有些门第的都起身追了过去。


    羽林左卫指挥使骆宏仗着自己是崔谡的上峰,就对董承和孟怀宗道,“要不咱们也去瞧瞧?”


    董承仍稳坐不动,“我就不去了。”


    孟怀宗却站起来,同骆宏结伴去了。


    经过宜安殿时,想到整个潜邸都可着崔二小姐用,她虽没有实际的名分,却已是有了公主的待遇,这些人心里不免感叹。


    到了宜芳殿院门口,望见随着崔家男子们进了,女客们都退到了殿里,这些人都跟着进了,却也没往里走,都在院子前半处站了。


    乌泱泱来了这么些人,不言马上醒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笑着上前给崔晟见礼,“崔大人不用忙,陛下说二小姐接了就好,二小姐搁陛下那里都无需见礼,又岂会让她接个东西就烦着。”


    说着话,他招手让几个内侍将赏赐呈上来,很简略,就一样,是皇帝的风格了。


    姚四老爷和姚五老爷心里好过了些,就说皇帝不是会于这些事上心的,该是听着陈老太后和徐皇后都赏东西了,才想起来,就随手赏了。


    不言上前将锦盒打开,一时金光明灿,却是一个雕富贵牡丹纹的金碗。


    众人默了一瞬,皇帝这一样比什么都强,不是陈老太后和徐太后那些赏赐能比的。


    皇帝送金碗,还是雕了富贵牡丹的,等于承诺会保崔家富贵绵长,这谁求得来呀,先帝那样看重李家,也没见赐李家一个金碗。


    就因着一个崔二小姐,崔家大房就什么都不用忙了,不用钻营,不用打点,只踏踏实实亮出本事,该有的前程就不会落空。


    众人看着眼酸心热的,再看姚家人不免带了同情之色,皇帝的外家比不得个外八路的表侄女,大郢朝独此一家了。


    崔兰愔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只是个金碗,她真怕皇帝像那日她出宫前一样,无所顾忌地送来那么多出格的东西。


    虽皇帝有话,崔冕却不敢托大,略过崔兰愔,招集了一家子男女,推着崔晟当头站了,一家子三呼万岁着拜谢了皇帝的隆恩,接了金碗。


    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崔兰愔也想过去,却被不言扶住去不得。


    可这给她单撂出来,又是这许多人瞧着,心里本来就有鬼,崔兰愔真的是硬着头皮才站稳了。


    心里就对皇帝不满起来,好好儿的非得弄这么显眼。


    崔兰愔看着不言,想让不言说两句给她圆一圆。


    不言却会错了意,以为这都没入席,崔兰愔是嫌来早了。


    他讨好地笑着,“我来服侍二小姐用膳,等这边儿都结束了,咱再回去不迟,陛下哪会拘着二小姐。”


    他不提皇帝还好,崔兰愔哼了声,“敢情没你跟着,我就吃不上喝不上了?”


    不言知道她是逮不到皇帝出气,就让他代主受过了。


    不言也觉着皇帝太着急了,明明下午二小姐就回去了,这弄得像来押着人回去一样,难怪二小姐要心气儿不顺了。


    他继续陪笑道:“陛下说了,二小姐想出来玩儿,随时再出来,只他那里没二小姐打点,这两日吃不上喝不上的,就希望二小姐出来一趟别耽搁过久了。”


    见不言总算说到了点子上,说是因着她给皇帝打点饭食,才得皇帝如此看重的,崔兰愔神色稍霁,同崔晟、崔冕、崔昘告诉了,扶着姜氏往宜芳殿里去了。


    殿里的女客,殿外的男客,都是神色复杂,一直听说皇帝如何宠惯崔二小姐,还以为是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才知道说的还是保守了。


    原来皇帝的一应吃食都是崔二小姐给打点,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谁都想巴着讨好的,在崔二小姐面前如在皇


    帝跟前一样服侍着,还尽力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哄着崔二小姐。


    见不言要留下,齐安和乐平就要走,被崔兰愔劝着留了下来。


    她在宜安殿给齐安和乐平另设了一席,崔谡还要招待上峰和同僚,崔兰愔就喊了崔戬过来相陪。


    齐安还好,乐平看着就很不平静。


    姜氏和常氏在前头引着女客过去竹里馆,伴着风吹过竹林的婆娑声入了席。


    一桌的酒菜,多半的食材都是内府来的,菜是调了云来酒楼的厨子来做的,挨样尝了后,永嘉公主连连赞叹,“宫里御宴都要逊色了,等下回我府里办宴,你也给我调厨子。”


    “公主提前同我说就可。”崔兰愔应了。


    撤了席,未婚的小姐和公子们就可往竹里馆深处的花厅里游戏说话了。


    以为崔兰愔要相看,永嘉公主和李宜锦站起来要告辞。


    因着崔兰愔是陪着永嘉公主、李宜锦、安王妃、敬王世子妃以及同安郡主一席的,别个掂量着身份不够,都不好过来打扰。


    席间,崔兰愔就见姚家的几位小姐和谭莲几回往她这边扫眼,她要是去了竹里馆,这几个必得找她说话。


    天福寺一行后,她对同姚家小姐交往就没什么兴趣了,她自觉同姚家小姐们不是一个路子,如今更是觉着还是永嘉公主和李宜锦对脾气,就更不愿应付了。


    正好不言在边上说,“二小姐,要不咱们也回吧?”


    看时候已是未初了,皇帝找来也是晚上,回就回吧。


    之前是国丧期,崔兰愔就将灰羽留在了潜邸,这会儿就可以带灰羽进宫了。


    喊了齐安和乐平,一行人加一只鹦鹉,浩浩荡荡地出了潜邸。


    经过正门时,男宾们也有往出走的,见是崔谡送出来,该是他的同僚上峰。


    让了永嘉公主和李宜锦的马车先走,这边稍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才出了永嘉巷,马声嘶鸣中,马车一个急停,若不是赤云赤月及时拉住,崔兰愔就要磕到车窗上了。


    外头不语禀道:“二小姐,是那个崔昶拦到了马车前。”


    跟着是崔昶的声音:“二妹妹,愔姐儿,之前是大哥一时糊涂,我已知道错了,你就原宥大哥这一回吧。


    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兄妹,咱们两房本就人丁不盛,你又是个女子,很多事都不好出头露面,戬哥儿还小,谡哥儿那边也打不开点儿,甫哥儿他们只知读书,于外务上也不机变,就让大哥给你出些力吧。


    你先使唤我试试,若我还不争气,你只管撵我,我保证没二话就走。”


    崔兰愔只觉好笑,她就是那么好糊弄的?崔戬说的一点没错,崔家这一辈儿的兄弟里,崔昶是最拿不出手的,志大才疏不说,脑子也不咋好使。


    她都懒得同他废话,吩咐道:“让他滚!”


    听得不言叫让开,崔昶仍纠缠着要上前,赤云赤月正要下车给人丢出去。


    却见打车边经过的两骑人折回来,打头的那位对崔昶喝道:“崔百户,你挡了崔二小姐的车驾,陛下怪罪下来,你是想牵连于我么?还不快滚!”


    认清是谁后,见识过他治军的严苛手段,崔昶再不甘心也得应了“是”,恭身退后,快步离开了。


    那人上前朝车里作揖道:“在下孟怀宗,治下不严惊扰了崔二小姐,在此赔礼了。”


    孟怀宗?没想到还有面对面遇上的一天。


    外头齐安已从后一辆车过来,却用不到他,不言和不语一起上前:“多谢孟指挥使帮我们二小姐解围。”


    这几位不是皇帝身边就是陈老太后身边的得力内侍,孟怀宗恭敬回了礼,让到了一边,请崔兰愔的车驾过去。


    画舫都去过的,又带着刘黑皮等做惯了事,崔兰愔早忘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什么了,隔着掀开的帘幔看见了人。


    那边孟怀宗察觉后,微笑着朝这里又揖了一礼。


    难怪闵氏罗氏婆媳提起孟怀宗是那样高傲的姿态,孟怀宗确实有资本,只这英武的相貌就是武将里难寻的,二十三岁就是正四品,如今留在了应城,往孟家说亲的该要踏破门槛了。


    不知怎么就想起永嘉公主说的罗氏盯着她看,嫁武将更实惠的那番话,孟怀宗固然武勇,能比得了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皇帝么?


    意识到自己想到哪儿去后,崔兰愔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不想被赤云赤月看出什么,她闭眼假寐起来。


    潜邸到宫里很近,合眼迷糊中就已进了宫门,在下马桥下了马车,一行人往福宁宫里去。


    不言回了本元宫,齐安和桑枝留下来看着几个内侍往外搬崔兰愔从潜邸带过来的东西,崔兰愔带着肩上架着灰羽的不语,两人一鸟慢慢往福宁宫里去。


    两人才转过弯,被两位内侍迎面对上。


    打头的白面细长眼的有些眼熟,回想一下记起来,是宣宁帝驾崩那晚在本元殿见过的,李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邢坤。


    “给崔二小姐见礼了,我们老太后一直想找二小姐说说话,一直没得机会,不想这会儿恰叫我遇上了,二小姐去福安宫里坐坐吧?”邢坤脸上虽带着笑,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他虽是请人,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眼神也是居高临下的。


    崔兰愔的火气就上来了,她都和皇帝睡一个被窝了,若还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来她面前摆姿态,那她也太没用了。


    她可不是包子,随便谁来都能捏两个褶子。


    她挺直了身姿,端出更傲慢的姿态来,“我没时候去坐,我同李老太后说不着。”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邢坤料不到她竟如此嚣张,脸上带了狠色:“你敢对李老太后不敬?”


    崔兰愔一点不怕:“你去找表叔告我状呀!”说完扬长而去。


    哪会管邢坤和经过的太监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情。


    晚上皇帝过来时,她揪着他先告起了状:“我得罪了李老太后,要不我还是出宫去吧?”


    皇帝给她抱到怀里,“得罪就得罪了,无需顾忌,若是要你看别人的眼色过活,我这皇帝不做也罢。”


    崔兰愔进一步问:“就是李老太后同我过不去,我想怎么反击都可以了?”


    “嗯。”


    “我觉着陈老太后还憋着气呢,我想帮她找补回来,到时李老太后找你,你会站我们这头对吧……”


    话说到一半,被皇帝压下来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