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应该不会姚家于你不合
四十一章
通过端王的事,应城人差不多都知道卫王虽不争,却容不得谁踩在他头上,比如端王打崔家二小姐的主意,因着崔二小姐往他府上和陈太后那里走动了,卫王就觉着端王和康王是打他的脸了,他甚至不会多忍一会儿,立时就要给打回去。
崔二小姐真是个有福的,当了回招牌,卫王可不就要拿她当亲侄女待了。
打量着崔兰愔一身出门的打扮,曹院判猜到是她外出回来给卫王请安,忽然间就发作了头疾。
有卫王在边上盯着,曹院判三个再不是上回往崔家去的时候了,都打迭起万般小心,轮翻上前诊了脉。
三个人一起议了脉象后,有了大致的判断。
曹院判能做到院判,医术不凡外,有眼色会做人也很关键。
曹院判记性也好,还记得上回卫王府往太医院请医抓药的还是小内侍,这回却换了卫王府大事上能做得主的白麟,且从白麟开始,到进了卫王府遇见的长史等一干人,张嘴闭嘴都是“二小姐”如何的,崔二小姐犯一回头疾竟搅的整个卫王府都不安宁。
如此,曹院这回就将那个“崔”字去了,“该是二小姐发病早,症状要比谭老夫人重许多,原想着换了药后能缓和不少,待个一年两年药效跟不上了,到时配以相应的针灸也能补上差的那点药效,现下看是等不得那么久了,这会儿就要给二小姐施针。”
“头上么?”卫王问。
曹院判反应很快,忙点头道:“是要在头上和颈背上用针。”
“有把握?”
“下官于这手针法上有几十年的经验了,王爷放心。”
“施针。”
曹院判对守在榻边的艾叶和桑枝道,“需得给二小姐肩头处露出来。”
艾叶和桑枝看着一室的男人有些犯难。
“爷,我们去廊下候着。”白麟同玄麟禀向卫王。
“嗯。”卫王准了。
不言不语不妨碍,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卫王,这是人家的府上,人家的书房,人家的榻,从来到卫王府,她们就没见卫王去过别的屋子,别说艾叶和桑枝没那个胆子,就是有胆气也做不到让人回避出自己屋子的事来。
另外一想,卫王做为唯一的长辈,还需在此镇着三位太医,艾叶和桑枝很快就想通了。
两人上前,又如才给崔兰愔垫枕头那样,一寸寸挪着,先给她头发散开,再将她身上的雪青色褙子解了,又将夹衫往下褪至肩头。
好在崔兰愔那一头如云的浓密秀发散开后,那一颈细腻如瓷的雪肤多被遮挡了,虽也晃人眼神,却比想象的要好多了。
随后,刘太医两个只管一心一意递针,曹院判则全神贯注在施针,在头上施针何等关键,容不得丝毫的疏忽,他们于旁的根本不会分神……
卫王只开头盯了几针,见曹院判手法精准娴熟,他就又闭眼打起坐来。
艾叶和桑枝更觉着自己刚才那些想法小家子气了。
这一套针法,下针到收针共耗时半个时辰,施针到一半的时候,崔兰愔喊痛的哼唧就渐渐止了,待收了针,她已沉沉睡去。
看她手不再抱着头,就知道头痛已缓解了不少。
收好针,曹院判脸上已见明显的疲态,后续放针收拾药箱都是刘太医两个代劳的。
不言给他上了茶,他接过来喝时,手都有些发颤了,足见施针不是一般的劳心劳力。
不语寻思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同不言嘀咕道:“上回打姚家迁居宴回来二小姐就发了病,这回同姚家的公子小姐赏了樱又发病,姚家人是不是同二小姐相冲呢。”
不言一想还真是,他又舍不得崔兰愔很快嫁了,往卫王那里瞄了一眼,道:“要真是这样,二小姐只得少同姚家少来往些了。”
曹院判三个如坐针毡,姚家可是卫王的外家,卫王府的人却因着二小姐发病迁怒起来,再看卫王就那么由着,是他也认可两个内侍的说法,还是姚家在他这里比不得崔二小姐重要?
还有刚才,虽说崔二小姐只是露了肩,他们三个太医也在,卫王做为长辈留下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这么多特殊加一起,品着就不那么对了。
一盏茶后,曹院判恢复了些,他对卫王道,“先三日施回针,一个月后改成五日一施,两年内这么样就行了。”
“两年后呢?”
曹院判额上又开始沁汗,他也不敢抹,小心斟酌道,“我等回去后会好生揣摩二小姐的病症,看这一两年内能不能拿出更佳的药方和针法,二小姐贵人天相,必会否极泰来的。”
“我等着。”卫王两指弹了下,不言赶忙上前,“偏殿备了茶点,三位太医请往那边移坐。”
这就是委婉的送客,曹院判忙跟着退了出去,廊下长史早候着了,亲手给曹院判奉上二十金,刘太医两个各十金。
这份腿脚钱却是太丰足了,身为太医院的院判,曹院判头一回上门诊治,高门大户里给百两银子的不在少数,可一出手就给二十金的只有零星那么几次,都是关到生死的恶疾才如此。
头疾虽痛苦却死不了人,卫王府却如此重视,想到给人留在外殿书房,一直守着不避嫌的卫王,长史出面亲自打点赏银,如白麟玄麟这样的都要在外候着,曹院判后背又开始往外冒汗,他晃了下头,将那些涌上来的惊人想法按下去,不敢往下深想了。
“今日所见,还望曹院判……”
白麟才提了个头,曹院判三个马上接了话,“白爷放心,此行之事我等半个字也不会往外吐露。”
白麟点头,“我们爷看着好说话,却有逆鳞,若有谁不长眼触到了……”
“不敢,不敢。”曹院判听着这样明晃晃的威胁腿都软了,果然二十金不是那样好拿的。
待长史也走了,玄麟忍不住往书房里比划了一下,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问,“二小姐……你知道爷是什么想法?”
“我也不知了。”白麟也是差不多的音量,“咱们多敬着二小姐准没错。”
玄麟也是这么想的。
忽然书房门开了,不言走出来,白麟就问,“爷有吩咐?”
不言站住回道,“爷让抬个窄榻过来,我去找长史。”
白麟拉住不言,“爷要留二小姐在书房里?”
不言点头:“虽艾叶姐说了二小姐不喊痛了可以慢慢挪动,王爷没让。”
望着不言下了前廊往前头去了,白麟和玄麟久久回不过神来。
卫王虽找哪里都能随意一窝,却不是肯委屈自己的,现在不但让出了他的罗汉榻给二小姐躺着,自己还要睡着没靠的窄榻搁边上守着,再是当亲侄女,也不至于吧?
女儿大了亲父都要避着些,何况是叔父,卫王再是无视礼法规矩,现在这样也太肆意了,将来若被人知晓了,可不会有好说法出来。
前朝还罢了,本朝皇室重礼法,太宗时定王想娶出了五服的表外甥女,不但太宗给他骂的狗血淋头一样,就是御史们都追着参了好久,直到定王去奉先殿里跪了一个月祖宗才算完。
打那以后,皇室里再没谁敢生那样的念头了。
白麟和玄麟对望着,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会么?”玄麟问。
“爷是个怕麻烦的,他也过不来多一个人的日子,该不会。”白麟很肯定,“至多也就是如此了。”
卫王
去了行宫后,他们就随侍左右了,可说是最了解卫王的人,凭着这么些年的了解,不管生没生那样的心思,卫王都不会更进一步了。
允了二小姐去相看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就是证明。
不过,卫王会一直看顾二小姐是一定了。
崔兰愔是卯初时分醒的,睁眼后她好一会儿都找不回心神,眼神在窗幔上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好似不是春溪阁里她的寝间。
慢慢侧头,条案上的花觚很眼熟,这好似她去库房里挑来的,原来那个被她推落了,当时好像还一起拿了个玉壶春瓶放到了被她砸碎的赏瓶的位置上,她头又往东转了些,果然看见了那个白玉彩沁的玉壶春瓶。
“呀!”地惊呼一声,昨日的记忆陆续归位,崔兰愔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形,她这是宿在了表叔的书房,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头不疼了?”一道睡意深浓的声音打榻边不远处传来。
崔兰愔定在那里,顺着声音看去,罗汉榻的西侧,隔两个椅子远的距离横着一方窄榻,卫王正和衣卧在那里。
窄榻顾名思义,堪堪够一个人平躺上去就没了余地,又没凭没栏的,一般是放到书房里用来稍事休息的。
崔兰愔一想就知道了,是她在书房里发作了,怕挪动了加重她的头疼,卫王只得这么将就了。
从往卫王府走动,她就没见卫王在别个屋里呆过,联系到卫王脑里不停过事儿的情形,崔兰愔猜卫王换了地儿可能睡不踏实。
她心里很是不安,“表叔,扰到你了。”因着身上还没劲儿,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
“嗯。”
卫王没有多的话,还是原来的腔调,崔兰愔反而安心了些。
悄悄支开些被子,扫到自己穿着的还是昨日出门内里搭的那身中衣,带子扣子都系的好好的,想着发作时该没那么狼狈,她又放松了些。
“表叔你没睡好吧,我这就回去。”崔兰愔扶着罗汉榻的背靠就要起来。
“这会儿不想折腾。”
崔兰愔随即也想到了,自己躺了一晚,榻上的褥垫靠枕都要换,等收拾好了已天光大亮了,卫王也不用睡了。
身上也没劲儿,还得躺会儿力气才能恢复,扰都扰了,也不差多这一会儿了,崔兰愔老实躺了回去。
一时酝酿不出睡意,她没话找话道:“昨儿豆腐皮的包子表叔用了么?”
“知道吃人嘴短?”
崔兰愔咯咯笑出了声,“所以表叔是因了豆腐皮的包子不好撵我么?”
“不然?”语气里带着些无可奈何。
崔兰愔那点别扭也散了,还犹豫要怎么说的,这会儿很自然就出口了,“表叔,姚家的婚事我不应于表叔有影响么。”
“无。”
“那……就算了?”
“嗯。”
“表叔你怎不问我为什么又反悔了?”
“姚家于你不合。”
“啊?”崔兰愔支肘看过去,“我没听懂。”
“两回头疾。”
崔兰愔反应过来的同时瞪圆了眼,“表叔你也信这个?”
“看是何事。”
崔兰愔就知道于姚家的婚事上,卫王可能另有了考量。
“还说呢,昨儿我大姐在天福寺给我求了个必得贵婿的签,她还说正应在姚家的亲事上,现在亲事不成了,看她再要怎么说?”崔兰愔转了话题。
“姚家算不上。”
崔兰愔给签文说了,“按这上头说的,只能是姚家了,若不是表叔,我哪够得上姚家,比姚家还高的,就更不可能了。”
崔兰愔也不要卫王回她,“表叔往后还是给我找个比姚家低一层的人家吧,那样有表叔给我撑腰,我的日子才舒坦。我想过了,高门大户里弯弯绕绕太多,姚家房头又多,娶回来的媳妇多是同姚家门当户对的,里头的事儿多着,应付起来太累了。”
“若是那样,我就不急着嫁了,正好跟在表叔身边多学学眉眼高低,只到时表叔可别嫌我留久了。”
崔兰愔已想好了,怎也要给卫王从那样的想法里拉出来,不然她没法安心嫁人。
“你想好了?”
“嗯。”不想卫王又冒出那样的话,崔兰愔也想哄他开怀,“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都不如表叔好看,表叔你是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寡,所以表叔你才不老迈,人家芳华公子都比不得你。”
第42章 宜安殿不该误会表叔
四十三章
崔兰愔看到卫王压下嘴角,想到上回因着“老迈”的话题惹翻他的事,忙补充道:“表叔,我是真心夸你正当年,你不要误会我。”
“我有那么小心眼?”
你就是有!可惜崔兰愔只敢腹诽,嘴上却是,“是我小人之心了。”
见卫王眉目舒展了,崔兰愔才问道:“表叔,哪日是姨祖母忌日,咱们要往哪里祭拜?”
“二十一日,去不得皇陵,就在府里家庙吧。”
因着宣宁十九年迁都应城,三年来只清明时宣宁帝会派遣官员往燕城皇陵祭拜,正旦和中元等节日都是在宫里奉先殿祭拜。
只有皇后的牌位能进奉先殿,嫔妃们除却皇陵,也只得子嗣们在家里设牌位祭拜了。
“我祖母去后都是我跟着母亲准备祭品,等我去找长史,这些似要找王府里奉祀所。”
“不必那么繁琐,去敬个香就好。”
过了三年忌,后面都是年节祭拜了,于忌日还拜也没那许多讲究了。
理是这么个理,,崔兰愔还是道:“我第一回见姨祖母,不好失礼,还是准备几样祭品吧?”
“嗯。”卫王没再反对。
卫王每日说的最多的就是“嗯”了,听得久了,崔兰愔已能分辨出不同,比如这会儿,这声“嗯”拖了点尾音,就表明他心绪不错。
这样就很好,只要卫王还于世俗上的事上心,就不到最悲观的时候。
只是,看破的人还会介意被说老迈,满天下大概只卫王这样一份儿了。
说着话就到了卯正,不言在书房外轻轻叩门:“爷?”
卫王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黑棋子弹到了门上,不言跟着开门进来,熟门熟路地在门后捡了棋子才过来。
这种熟练程度,显见卫王平日都是用弹棋子叫进的。
崔兰愔很想说,喊一声“进”不比弹棋子省事多了。
卫王后面就该洗漱更衣了,崔兰愔对随后进来的不语道:“给我拿件外衫来,咱们回春溪阁。”
艾叶和桑枝早都准备着,只卫王的书房就不言和不语能进,昨日不是崔兰愔发病,两人根本踏不进门。
而到了晚间,不言和不语也不能留在书房,卫王要服侍有摇铃可以唤人。
不过不言给她们说了,打他服侍起,卫王晚间就没唤过人,摇铃从来没响过。
所以待到了卫王平日安寝的时间,不言喊了出去时,艾叶和桑枝只得跟着出了书房。
崔兰愔发病服药后都是一动不动的昏睡,其实是用不到人,只是守习惯了,这一放手两人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两个一晚上几乎没睡,因着摸不准崔兰愔还要在这边呆多久,将她要
用到的都拿了来。
这会儿一听不语叫进,两人赶忙进了,待见到崔兰愔言笑晏晏地同卫王说着话,这场发作该是过了,两人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听崔兰愔说要回去,两人恨不能生出四臂,立时给她抬走了。
她们怎也没想到卫王会百无禁忌到如此地步,留崔兰愔住了,他不避开,留个服侍的守着也好,就这么孤男寡女住了一晚,再是长辈也不该呀。
艾叶拿出件大袖的长褙子给崔兰愔套上,有这么一件大的遮着,不走近是看不出细节上的疏漏。
头疾发作后,崔兰愔的头皮经不得拉扯,见不到淤青肿胀,碰一下却是皮肉受了淤伤一般的疼,一般松松地梳个辫子养一日就好了。
桑枝用手指小心地给崔兰愔的头发通顺了,就要给她编起辫子。
“挽起来吧。”崔兰愔道,“待会儿出门不像个样子。”
确实,自己院子里怎么穿戴都无事,这里是卫王府外殿,往后面春溪阁去经过的地儿就多了,也会遇到卫王府里各所司的人,这样居家的打扮被人瞧见了不大成体统,又是在书房住了一晚,就算是发病时不好搬动,传出去一星半点,崔兰愔就没有名声了。
“那小姐我轻点儿,疼了你告诉我。”桑枝嘴上是这么说,手上却迟迟下不去手。
卫王弹了一指,眼往崔兰愔那边扫了一下,不言在书房呆了这么段日子,已很会揣摩卫王的想法,试着道:“府里有软轿。””
看清了卫王两指两弹,不言知道自己猜准了,转向崔兰芝那里,“二小姐家常穿戴就好,我去找个轿子给你坐回去。”
“几步路的事,那里就那么娇贵了。”崔兰愔叫住道,“不言别去。”
不言却不听她的,小跑着奔了出去。
“你搬到宜安殿去。”
“表叔?”崔兰愔以为自己听岔了,转头确认着。
“太医隔三日来给你施针,宜安殿近些。”
见卫王是真的要她住到宜安殿,崔兰愔急忙拒绝:“那是表叔的后殿,我怎么好住,若是太医嫌往里走得太远,不如施针时往我家里去吧,我家里就那么大地方,往哪里都是几步路。”
“你慌甚,又不是叫你往宜芳殿住。”卫王直看过去。
这不该是长辈同晚辈说话的口吻吧?崔兰愔扯了下辫子,牵动了头皮,她小声的斯哈着,脑子更反应不过来了。
应该是她多想了,卫王说的只是字面的意思。
“可……可不合规矩”
“哪那么些破规矩。”卫王嗤道,“后面要拨人给你使,宜安殿回事方便。”
见卫王说起了正事,崔兰愔知道自己确实误会了,怕卫王看出来她才想歪了,都不敢回视他,“表叔要给我什么人使,我在理账的偏室里见人也一样的。”
“不想被吵着。”
那倒是,偏室就在书房西侧,人来人往的卫王肯定受不了。
“表叔还没说是做什么的人。”
“去查账不用人?”
崔兰愔反应过来,是跟着去镇场子的麟卫。
“不是说给白爷青爷他们,再由他们指派人?”
“白麟四个手下的麟卫我有别的用处,给你另调一拨人,那些是要礼遇的。”
让卫王特意说要礼遇的,他对白麟四个都没这样呢,会是些什么人?崔兰愔不免有了压力。
“表叔,那样的人怎好给我用,我怕……”
“崔大胆?就这?”卫王语气里的轻蔑扑面而来。
刚犯过头疾的脑壳根本经不得激,崔兰愔一下站起来:“表叔不怕我怠慢了人家,我怕什么。”
“宜安殿?”
“我住!”
待不言喊内侍抬了轿子过来,卫王两指一弹,摆明了烦了,一刻也不想多留她。
崔兰愔招呼了艾叶桑枝和不语往外走,为刚才有那样的想法羞愧,她是鬼迷了心窍吧?
不言说崔兰愔头疾还没全好,不宜折腾,跟着轿子直接给她送到了宜安殿,他搬出来个椅子放到殿前游廊上:“二小姐先坐这里养养神,那边二小姐的物件风快就都搬过来了。”
崔兰愔好笑又好气的是,不语第一时候先给她那几只鹦哥鸟搬了过来,特意挂到她眼前来,“二小姐先叫它们给你解闷,我去库里问问,看也弄个摇椅给二小姐坐着。”
艾叶和桑枝在那里说:“原还觉着我们很当用,跟不语一比,我们真是差到天边儿去了。”
不语很谦虚,“姐姐们有姐姐的好,我有我的好,我们各展所长。”
崔兰愔笑着点头,“就是这样,艾叶的好针线,桑枝的好厨艺,不语的周到,哪一个我都离不了。”想想又道,“唉,用惯了不语,等我离了这里,该适应好一阵子了。”
不语期盼地看着她:“我也不舍得二小姐,二小姐要是能长久留下来就好了。”
给崔兰愔搬家,长史最有干劲儿。
虽知道于礼不合,长史却一点也不想劝谏卫王。
大概是见多了卫王的视规矩于无物,长史也跟着近墨者黑了。
府里统共就两个主子,卫王住前头,二小姐住后头,住宜安殿又怎么了,卫王又没有内眷,后院整个空着,他又不往后头去,就是连宜芳殿都给二小姐用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多会儿,不语真搬了个摇椅过来,宜安殿都住了,别个都不算什么了,崔兰愔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不语摆好摇椅,她就舒服地半躺了上去。
让不语跟桑枝艾叶一起过春溪阁收拾,她就卧在躺椅上逗鹦哥鸟儿。
那养鸟的内侍有些本事,才不几日,灰鹦哥外的那四只已学会说“吉祥”“富贵”了。
那只灰鹦哥更了不得,诗都能成篇的念了,说的还很应景。
这么几日,崔兰愔已很确定,这只灰鹦哥鸟极通人性,同它说话大多都能听懂,来了后,崔兰愔给它起名“灰羽”,只叫了一回它就记住了。
想到才卫王,崔兰愔商量道,“灰羽,要不你去陪我表叔吧?要是你能叫表叔开心了,我每日的果子先紧着你吃。”
灰羽瞪眼看着她,“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它这是说同她是知音么?崔兰愔捂住头皮哈哈笑着,“你去同表叔这么说去。”
灰羽瞪眼看她,见崔兰愔是认真的,鸟头一耷拉,“二小姐不要我了。”
给经过的长史都笑得跳脚。
王府里那么些人,半个时辰就搬好了家。
春溪阁小巧,崔兰愔带着艾叶桑枝和不语住没觉着人少,宜安殿太大了,四个人就太空旷了。
长史同崔兰愔商量道:“二小姐,用几个宫女吧。”
“表叔不是不愿用宫女?”
“王爷说了,后面都二小姐做主。”长史索性一气儿都说了,“王爷让将府里的府务和内外的账都交给二小姐,二小姐先养一日,等明儿我找个时候交代给二小姐。”
“什么时候说的事,表叔怎没给我说。”
第43章 不能怂谁给你们的胆子
长史早有说辞准备着,“二小姐,王爷那里我也靠近不得,好些事都是我估摸着办的,府内的事还好,同外头的来往却不好一直如此,若我没摸准,岂不坏了王爷的事?”
崔兰愔想到了卫王于那个位置的心思,王府里对外做事就要注意了,长史不了解卫王的想法,万一会错了意,干系就大了。
她一犹豫,长史更加了把劲儿说服:“不会很劳动二小姐,二小姐只要把着大框,拿不准的事能从王爷那里要个话,余的事我去忙活,府里这么些人也不是白放着的。”
崔兰愔想到长史手下的那些所司都是各有专长,却因着卫王不用都闲置着,要是用好了,真的不需怎么忙活。
上卫王的船不是白说说的,她也要拿出行动才好。
外头麒麟堂的产业和查账的事她都揽下来了,好像也不差府里这点儿了。
卫王正是关键时候,她能搭上手就不该推脱。
“那我先试试,长史可不能甩手了。”
“当然,当然,我哪敢让二小姐劳碌了。”长史喜得眉花眼笑的,“那我先去找内府要些个宫女回来。”
“表叔不是不用宫女?”
“二小姐不知道,宫女和内侍的月俸都是内府里出的。”怕崔兰愔不懂,长史又道,“只皇子们的王府是这
样,陛下的兄弟们和往上一辈的都不成,所以……”
所以不用白不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么?看长史一副白亏了那些银子的表情,该是惋惜好久了。
想到那些猜不准来历的麟卫,崔兰愔还是没松口,“表叔不喜府里的事漏出去,人多口杂就不好防,添宫女的事还是等我问过表叔。”
长史就是因这些事把握不好才没有建树的,现崔兰愔都能去找卫王拿准话,他求的就是这个,哪还会有二话,“我等二小姐吩咐。”
经了这么些天的观察,长史对崔兰愔极有信心,他觉着只要崔兰愔提了,卫王多半会准。
“内侍也不够,若二小姐问准了,我这回一并要了,后面园子里好些活计都排不过来。”长史恨不能给之前亏的一下子全找回来,“人多口杂的事二小姐就不提我也注意着,再添多少人手,我都能保着府里的事一句都传不出去。”
崔兰愔相信长史的能力,她住进来这么久,卫王府里的人确实不会跟外人漏话,这都是长史的功劳。
“我会同表叔好好说。”
长史只觉充满了干劲儿,忙起来事半功倍,没多会儿就帮着崔兰愔搬好了家。
宜安殿是后院正殿,处处都按着亲王府规制来的,自不能同春溪阁那样引水入院,建在园景里。
但宜安殿有宜安殿的好,只殿里所有门窗上安的琉璃窗,就给春溪阁所有的好处都比下去了。
崔兰愔想有扇带琉璃的窗子很久了,对着宜安殿里正殿配殿一水儿镶琉璃大窗,她一扇一扇去窗下坐了,很有种一夜富贵的感觉。
搬好了家,沐浴更衣后崔兰愔也恢复差不多了。
今日崔甫崔冉下场府试,原崔兰愔是打算回去一趟的,这会儿却有心无力。
她头疾发作虽过去了,却同以前自己硬扛下来不太一样,以前只要能起来,缓个一个半个时辰,她就和好人一样。
换了药后和这会儿用针后却不是,大概是于发作最急处用药或用针给阻了,病灶还留有余韵,起来后她要缓上一天时间她才能彻底恢复了。
也不是多难受,却是身上软绵绵的少了些精神,家里还好些,出门就有些遭不住。
好在二房那边都知道她是怎样的情形,崔兰愔让艾叶带了陈太后打发人送来的两盒宫造点心回去二房问候了。
待府试考完已是月底了,崔昶定好了五月初三动身往山西去,两房商量好于五月初一日一起给他饯行。
从四月初十从福宁宫回来,崔兰愔再没过去,不是她不想去,是陈太后让她这阵子先不要去。
宣宁帝发话往李太后和陈太后宫送了各家闺秀后,陈太后就使了钱和来,说人多乱着,让她等一阵子再过去。
卫王于婚事上无心,陈太后也不是爱管闲事的,让那几个闺秀过去福宁宫也是白去,要是再有不安分的做些什么,福宁宫里就有得烦了,陈太后才想开了了,不会因着那几个闺秀在眼前,又开始抄经静心了吧。
虽担心着,崔兰愔确是不好于这个当口过去,不然给人看着倒像她这个侄女去探寻什么一样,她知道陈太后也是想到这层不叫她去的,她也就安心等着了。
原以为还得等一阵子,五月三十日,才用了早膳没多会儿,前头来回钱和来了。
这一阵子没见,于福宁宫这些人,崔兰愔真的挺想的,忙起身迎出去。
理了衣服才下了廊前的台阶,钱和已转过垂花门进了院子。
“又不是外人,二小姐且不用客套,往后我自个儿就过来了。”
崔兰愔就招呼了廊前的三只鹦哥鸟儿,“快给钱内官请安呀。”
三只鹦鹉按着顺序一鸟蹦了两个字儿,“吉祥”“如意”“富贵”。
钱和摇头,“二小姐只挑了好看的,却没那么灵光,等明儿去让那几只给二小姐背诗,二小姐准会喜欢。”
他转头找了一圈,“那只灰丑的呢?”
“我给挂到表叔书房廊前了,表叔嫌它聒噪,灰羽三日里有两日要被关屋子反省,昨儿又被关了,表叔发话灰羽还不长记性就给我退回来呢。”
看崔兰愔笑的不怀好意,钱和就懂了,她这是故意让那只灰鹦哥儿去闹卫王呢。
“二小姐快给我说说怎么一回事,回去我也让太后听个乐。”
崔兰愔拣了几件灰羽的所作所为说了,钱和笑得乐不可支,跟着崔兰愔进了东一间。
这是崔兰愔平时作息的地方,她也在这里接待亲近的人。
钱和从正厅开始打量进来,“二小姐早该搬过来了,客院又偏又小,住着太过憋闷。”
见钱和也不觉着她住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崔兰愔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太后总说卫王是个不守规矩的,其实她也不遑多让。
“太后那里清闲了?”
钱和笑得意味深长:“理出了些头绪,所以太后才打发我来,想二小姐明儿过去玩儿。”
“我明儿大早就过去。”
“太后想二小姐想的不行,要我说,二小姐明儿起了就去吧,等进了宫陪着太后一起用早膳,能多呆会儿就多呆会儿。”
“行呀,都说宫里的银丝面跟头发丝一样细,明早正可尝尝。”
“明儿我让雷富给你做,他的银丝面才叫一绝。”
钱和也没急着走,坐那里同崔兰愔闲话家常。
忽然打窗子里看见,有个内侍转过垂花门往里急奔,不语见了忙出去等了。
开着窗子,廊上那内侍回话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大有哥让回给二小姐,才二小姐府上谡大爷身边的明石人寻来,说是谡大爷在外头同康王妃的娘家弟弟辛季兴动了手,康王妃使人指使着五城兵马司的拿了大爷,不知怎么说动的给谡大爷扣到了辛家,还说谡大爷藐视皇亲有罪,要给谡大爷下狱呢。”
辛家这样摆明了是想对崔谡动私刑出气后再交给五城兵马司,崔兰愔腾地站起来往外走,扬声道:“耿大有呢,让他来见。”
内侍忙回:“就在二门外,我马上喊他过来。”
“二小姐不急,先问清了怎么一回子事才好行事。”钱和安抚着,陪着崔兰愔往外走。
耿大有带着崔谡身边的明石急跑着进来,钱和先问道:“你们大爷没伤着吧?”
“没,我们谡大爷打架从吃不了亏,只那辛季兴伤的不轻。”
“说说是怎么一回子事。”
“我们府上二房的昶大爷要去山西,今儿有他的知交在外头摆酒给他送行,家里别的兄弟或是不得闲,或是去了学堂,昶大爷就请了谡大爷一起陪他去了。本是一场乐事,不想边上包房里的人嘴上开始不三不四的,三句话里两句要带着二小姐如何的,一家子兄弟怎么能容着,谡大爷就动手了……”
“那边打不过就去报了康王妃,康王妃使人找了五城兵马司的?”
“是。”
钱和搓了搓手,眼里带了丝阴冷,“二小姐,咱们打上门去要人。”
本来想着找上五城兵马司去要人的崔兰愔,“打上门去?”
“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不打过去还留着?不但要打,还要一次给打到长记性了,看还有哪个敢对二小姐说三道四。”
“我让赤云去找表叔。”
“王爷还在兵部,一去一回的就过去不少时候了,要是他们对谡大爷动私刑……”
崔兰愔怕的就是这个,再没了犹豫,“不语,去喊赤云赤月过来。”
“等等。”钱和叫住了不语,“她两个哪够,府里的护卫闲摆着好看么,点五十人跟着走。”
“我这就去喊。”不语撒腿冲了出去。
带五十护卫,这是要大打出手么,崔兰愔怕闹大了卫王不好收场:“赤云赤月足够了,先给我弟弟带出来再说别的。”
“人要带出来,气势上也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叫他们看到咱家人就绕道走。”
崔兰愔本就担心的不得了,有钱和在边上支招壮声势,她哪还管得了别的,崔大胆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就这么办了!”
赤云赤月行动很迅
速,崔兰愔和钱和刚到了二门,不语就过来回,赤云赤月已点了五十护卫候在大门口了。
崔兰愔扶着钱和上了王府的马车,待转到前门,发现长史也跟着要走,不等崔兰愔说,钱和指着跟后面的自己带来的马车招呼长史,“坐我那车吧。”
已经这么些人了,少一个长史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康王妃娘家。
康王妃娘家姓辛,她父亲是兵部侍郎,五城兵马司能将崔谡交给辛家暂扣,除了看康王妃,也有辛侍郎的面子在。
一行人快马急行,半个时辰的路程,一柱香多一会儿就赶到了辛家大门外,
辛家的门房看到这阵势,也不敢来问,自往里面报信去了。
钱和哪会等着,出来站到车架上,挥手高喊:“孩儿们还等什么,给我打进去抢人呀。”
赤云赤月就等这一句话了,两人一招手,带着五十护卫冲过去三两下就给辛府厚重的大门砸开了,一帮人如狼似虎地打杀进去。
钱和生怕这些胆气不足,搁后面尖着嗓子喊,“不要怕,该砸该打别手软了,你钱爷爷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兜着。”
“钱爷爷!二小姐!瞧好吧!”那五十护卫欢叫着应了,跟着辛府里惊呼哭嚎声四起。
有钱和在前,崔兰愔觉着根本用不到自己,她连吆喝都轮不上。
没多会儿两个护卫架着一路挣扎的崔谡出来,看着鼻青脸肿身上还带血污的崔谡,都这样了他还叫嚷着要进去杀一通出去,崔兰愔又心疼又好气。
崔谡还有这样的精气神,该是没什么大碍,崔兰愔一把给人拉上车,上下仔细检查了,确定只是皮外伤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出门时带了应急的金创药和止血的药,钱和喊了跟他来的内侍给崔谡包扎上药。
辛家大门处一阵喧哗,就见有两个护院模样的骑马冲出来,长史刚要喊人拦着,钱和冷笑着阻止了,“叫他们去喊人,省的咱们还要一个个找上门去。”
问了崔谡,知道他确被辛家动了私刑后,崔兰愔一直压着的火气也爆了。
且钱和这样为她出头,她也不能怂了不是,就算回去被卫王罚去面壁,这事她也不打算善了了,有一个算一个她都要收拾了。
约三刻后,先是康王妃亲自带着康王府五十护卫来了,等她的车才停稳,康王妃之父辛崇和长子辛季堂带着不知哪家找来的三十几个护院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赶到了。
三方人马于辛家大门前对上。
看到被绑在卫王府马车前的辛季兴,康王妃和辛崇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之下没王法了么,谁给你们的胆子行如此强盗行径。”
车里康王妃气到极点,厉声吩咐道,“父亲不要和他们啰嗦,给季兴带过来,打杀了他们就是,不打他们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跟着她的人探头出来,“咱府里的都打过去给兴大爷出气”
女儿发了话,辛崇也没了顾忌,手一挥,带来的三十几护院和康王妃的五十护卫就打了过来,躲在门后的二十几辛家护院也挥着木棒冲出来。
可惜,有麟卫们这么些年一星半点漏的,卫王府的护卫就不是一般的护卫能比的。
就算有辛家二三十护院跟着冲上来,五十对一百多,一人对两个多,卫王府的护卫们眉都不眨一下,正面刚了上去。
赤云赤月抱胸站在车前,一边防着有人冲撞过来,一边指点着,“给我堵住了打,起来一个你们就不用再跟着出门了。”
这还了得,卫王府护卫们已够闲了,再闲是不是要回家了,都跟吃了大力丸一样横扫起来。
一刻钟后,卫王府的五十卫就将一百多号人打的七零八落倒了一地,又给康王妃逼下了马车,由辛崇护着躲到了辛府大门后。
康王妃气到忘形,在门里大声喝使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死的么,还不给我将这帮猖狂的拿下。”
钱和开了车门,大马金刀地坐那里,盛气凌人地喊话道:“我看谁敢!”
这边长史终于等到自己上场,他迈着方步上前,笑着同五城兵马司带队的质问道,“才是哪个拿了我们谡大爷交给辛家的?”
第44章 有底气二小姐叫我什么
四十四章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薛从这会儿庆幸的不行,才因着另一摊事躲过了,抓捕崔谡的是马指挥亲自去的。
他告诫自己,往后一定看了黄历再出门。
五城兵马司就是干杂活的,京城遍地是官儿,有点权柄的都能来五城兵马司指使一二,想夹缝里求生存,就得熟知权贵士宦人家的情况,再随机得当应对。
比如若是对上的两家都是高门大户,两个都得罪不起,五城兵马司就要装傻充愣迟迟不出,待两家分出了高下,再出来走个过场。
崔家不过是空有伯爵位,崔冕一个三品闲职,剩下俩七品,一家子连个在朝堂里能说得上的都没有。
崔家大房二小姐说是住到了卫王府,于朝局知晓一二的,就知道崔二小姐不过是几个王爷斗法的招牌,什么陈太后看重都是演给人看的,也就崔家和崔二小姐当真了,真有事时,陈太后和卫王的做主撑腰不过是做做样子。
所以辛家对上崔家,辛家有康王妃,有辛崇这个吏部侍郎,不用想都知道要在哪边。
待拿下崔谡后,辛家要求暂扣他一日,看到辛季兴被打的惨状,马指挥很能理解,提出不能打死打残后,说好了明日过辛府提人,就带着人走了。
刚才康王妃的人再一次来找,说崔家二小姐带人打进辛家抢人时,马指挥都要服了,觉着弟弟是个莽的,姐姐也是个憨的,崔家大房算是给路走绝了,康王妃能容他们留在应城都是善心大发了。
这回指派他出来,马指挥就让他依着辛家心意行事就好。
薛从来了后,看到辛府门前停着的卫王府马车外,还有一辆宫里出来的马车,辛季兴被堵了嘴绑在辛家大门前时,就觉着事情要不好。
调头走,他就得罪了康王妃和辛家,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心里盼着卫王府和陈太后如他想的那样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康王妃和辛家说两句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可事情根本不按他想的走,康王妃不是善茬儿,那位崔家二小姐更刚猛,脸没露声没出,卫王府的护卫就给她冲杀在前。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马车里不止是崔二小姐,还有福宁宫里的首领太监钱和。
别个不知道,五城兵马司熟知燕城应城两京大小事,却知这位钱和可了不得,二十年前钱和是响当当的燕城小霸王,就没有他不敢打的架,不敢掺合的事儿,若不是钱家犯了事,他进宫做了太监,钱和如今必也是个人物了。
没想到二十年的太监做下来,钱和的杀性一点不减。
钱和就够叫人头疼了,还有个笑面虎一样的卫王府长史,经了朝会上状告端王康王一事,满应城都知道卫王府的长史能给小事化大,给大事化成洗不脱的罪名。
薛从这会十分确定,比起康王妃和辛家,崔二小姐这边他更招惹不起。
他恭谨地走上前来,“在下薛从,好叫大人知道,才是我们马指挥被蒙蔽了。”
长史笑容亲切起来,“原来是薛副指挥,既这样,还望薛副指挥重新断一下是非,辛季兴辱骂挑衅在先,我们谡大爷动手合情合理,本来马指挥遇上了给训诫一通,这事儿就了了。不想他却徇私枉法先帮着辛家拿人,后又由着辛家扣着我们谡大爷私设刑堂,这已不是小事了,当然这和薛副指挥无关,只薛副指挥既遇上就搭把手,帮着给罪首辛季兴送到刑部去,随后我自会去给说法。”
薛从心比黄连还苦,这位宋长史就不会白放了他,会这儿他必得旗帜鲜明地选边儿站才行。
他扫了眼马车里的钱和和他身后的崔二小姐,得嘞,他就赌这两人大了。
薛从招呼他身后的捕役:“拿了辛季兴。”
门后的康王妃和辛崇父子齐道:“谁敢!”
马车里钱和同崔兰愔也是异口同声道:“爷爷敢”“我敢!”
说完,钱和朗声大笑,“二小姐和我投脾气。”
崔兰愔:“都是太后教的好。”
钱和连连点头,“可不是,咱福宁宫里都是这样脾气。”
薛从再不敢耽搁,亲自过去提了被堵了嘴绑在那里的辛季兴,他手下的捕役这才接手了,押着人要往刑部去。
里头康王妃推了辛季堂出来拦人,长史上前堵了路:“别急,康王妃干涉五城兵马司办差,又同辛家私设刑堂,这样结党排除异己,咱们说道完了,随后也要往刑部去,不过前后脚,不用这样等不及。”
薛从赶紧喊了捕役们快走,却被崔二小姐叫住:“薛大人若遇上为难,可来卫王府找宋长史。”
宋长史笑着应道:“二小姐,我记下了。”
这是崔二小姐应承了,若是事后辛家找他的麻烦,卫王府会庇护他。
薛从转身往马车里行礼,“多谢二小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说完,亲自搁后面押着辛季节兴走了。
钱和赞许道:“二小姐做事越发有体统了。”
门里康王妃和辛崇听到长史的那句“结党排除异己”,心都漏跳了一下,宣宁帝最忌讳这个,这要传到他耳里,有理也说不清了。
何况康王才被罚了俸禄,免了朝会和户部问政,若再加上这条,宣宁帝还不定会罚什么呢。
康王妃这回能调五十护卫出来,也是因着前儿康王去了庄子散心,他身边得用的那些也都跟着去了,康王府里才由她做主了。
卫王府的这位长史可不是一般的巧舌如簧,上回就是他找上宗人府在朝会上给康王和端王做的事揭开来,康王端王都吃了亏不说,整个局面都脱离了预想。
现在这位长史又冒出来了,还上来就给安上了这么大的罪名,马车里还有钱和镇着,一副要死磕到底的做派,就连辛崇这个见多了宦场沉浮的都怕了,辛崇拉着康王妃道,“先忍下一时之气,服个软吧?”
康王妃怎会甘心,“那个崔二小姐专和咱们过不去,她往贡院那边要开点心铺子和酒楼,摆明了是想抢咱家顺祥斋的生意,季兴是气不过才找崔家人说道的,现在她还这样不依不饶的,咱们要忍了,后面她更要得寸进尺了。”
“王爷的大事要紧,等事成了,什么不能找补回来。”辛崇劝道,“王爷正难的时候,咱们不能给他添乱。”
“那就由着季兴被拿走?”
“先给他们敷衍走,季兴不过打架闹事,看你看我的面子,刑部也不会如何。”
“可这一低头我还要怎么在应城做人,哪还有颜面见人。”
辛崇低声教了她一番,康王妃恨恨点头:“今日之辱我一定十倍百倍奉还。”
见康王妃领会了,辛崇开门走了出去,先远远朝钱和见礼道:“见过钱内官。”
见钱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好干笑着转向长史,“宋大人,才是老夫不察,这会儿问明了,却是我家里小儿行事莽撞了,拿人回来的事都是他找马指挥办的,老夫和他姐姐一概不知,现下已拿了他到刑部,后面他该会吃不少罪,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如何?”
“是么,那辛大人够糊涂了,治家不严于差事上怕是也有疏漏,这事儿该要兵部核实了。”
辛崇没想到卫王府的长史这样难缠,无论怎么说都能叫他给扣个帽子。
“宋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再的退让,这边还要不依不饶的,康王妃被激怒了,她再忍不得,从门里抢出来,对着马车放话:“崔二小姐,你这样横行霸道的哪好,背着这样泼皮厚颜的名声,哪家还敢同你说亲,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不然真要嫁不出去了。”
钱和往旁边挪出了个位置,崔兰愔过来坐到他边上,“横行霸道有什么不好,起码能踩着你低头不是?再者,别人能说我泼皮厚颜,王妃却没资格,一个往贡院对岸卖点心的怎好意思指点人名声怎样,王妃的脸皮忒厚了点,我都要替你脸红呢。”
辛家住的巷子里住的有三家,辛家住在中间,早在卫王府的人来到辛家门前时,那两家就躲在门后或是家里的楼阁上看起了热闹。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两家不但自己看,还知会了前后的邻居,巷子口也站了不少跟着卫王府的队伍过来看是怎么回事的,所以这会儿辛家周围的全是盯着这边儿看的人。
崔兰愔这么说后,不少人哄笑起来,早有人看不惯康王妃和辛家背地里赚那样钱,面上还要装清高了。
最见不得人的事被崔兰愔当众揭来,康王妃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事儿不怕外头人知道,只要她权势在手,哪个看不惯也要憋着。
可这事却不能叫李太后和宣宁帝知道,两人于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是绝不能容着的。
康王妃的气焰一下就灭了,终低了一头:“才是我言语冒犯了,我给崔二小姐陪不是,咱们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么?”习惯了高高在上,再多的她也说不出了。
“那就要看你了,你不动,我不动,你要是出招,我不介意赶尽杀绝。”崔兰愔说的一点不留余地。
以前崔兰愔可没底气拿卫王府的名头如此招摇,还有才应承庇护薛从的话她也不会许。
那日她陪着卫王祭拜姚妃,防着卫王又要说“到最后都是独个儿来去”这样话,上了香后她就不停嘴的说话。
到最后是卫王拉开了她,跟姚妃说道:“有这小丫头陪我,母妃放心吧。”
崔兰愔就有了底气,卫王面前她可以更肆意些,纵算她犯了错,卫王会一面罚她面壁,一面给她出头,她可以随意用卫王的名头行事。
出来前瞻前顾后,是担心坏了卫王的布局,现来都来了,她自然不能堕了卫王府的威名。
四周观战的人都吸了口凉气,这位崔二小姐也太霸气了,不是摆样子,陈太后和卫王是真惯着她。
辛夫人白着脸从门里面递出来百两金,辛季堂赶紧接过来,他战战兢兢来到马车前,“这些给崔公子拿药补身体,还望不要嫌弃。”
钱和眼一瞪,“当我们二小姐是要饭的么?福宁宫和卫王府的银子都可着她使,会差你这点儿,滚!”
崔兰愔决定了,以后有事一定要找钱和配合,他真的太会给她脸上贴金了。
等往回走时,崔兰愔就道:“钱伯,以后你有事都叫上我,到时你高坐着,换我给你往前支应着。”
钱和却只听见了前面那一声,“二小姐叫我什么?”
“钱伯呀,我知你和太后有亲,是和表叔同一辈的,你又比我爹大几岁,该喊你钱伯。”
钱和声音发颤:“二小姐不嫌我是阉人,我……我……”
第45章 防备让她住两日
四十五章
钱和狠哭了一场,崔兰愔心下恻然,虽不知究竟,只凭着钱和是陈太后的亲戚却做了太监,就知道背后会是无法面对的惨痛事。
钱和该是压抑太久了,这样的时候无需多说,让他尽情地宣泄出去比无意义的关心要好。
崔兰愔默默陪着,一条一条给他递着帕子,半柱香的时候钱和恢复了过来。
他红眼看着崔兰愔,“二小姐别笑话我。”
“钱伯喊我愔姐儿吧。”
“好……愔姐儿,往后咱爷俩好好相处。”那样嘴皮子利落一个人,这会儿却只会讲最朴素的。
“愔姐儿怎不问我?”
“我不会问,也不会劝,没经了钱伯的苦楚,我不会劝钱伯放下。”
“好,好,愔姐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崔谡上药后倒头就睡了,半路上醒转了,“二姐,车里有没有吃的?”
钱和打开暗格拿出了
点心匣子,“先拿这些垫垫。”
崔谡谢了,拿过点心连吃了好几块,显然是饿狠了。
崔兰愔给他倒了杯茶,他就着茶又吃下了大半盒的点心,才盖上盒子,
恨恨道,“珍馐阁的菜我还没吃过呢,原以为今儿能大饱口福,却是菜影子都没见着。”
钱和拍拍他的肩头,“这有什么,等哪日我出来带你去,随意你点菜。”
崔谡瞅着崔兰愔,拿不准该不该应。
“还不谢过钱伯。”崔兰愔教道。
崔谡一点没犹豫,高兴道:“那我就等着钱伯了。”
崔谡也是这样,钱和心里热乎乎的,他从腰上解下白玉佩,“拿去玩儿吧。”
那是枚没有任何瑕疵的极品和田白玉雕的一马当先玉佩,好玉好雕工,价值不凡。
崔谡是个实诚孩子,认了钱伯就不会客气,双手接过后立时就挂到了腰间,“这个一马当先好,多谢钱伯。”
钱和越发喜欢他了,摸着他脑门儿,“我那里还收着几把短匕短刀,等你学功夫出师了,我就拿给你。”
这可许到了崔谡心痒处,拉着钱和就询问短刀短匕都是何样的。
崔兰愔想起不对来,“怎没见大堂兄?”
“怕影响了去山西,怕连累到他的前程,躲了呗。”崔谡讽笑,“听见辛季兴嘴上不干净,不但无动于衷,我要过去找他还想拽住我,一桌子的都看不下去了。我打辛季兴的时候,他又上来拉偏架架,我怕伤着他收了力,被孙季兴捣了好几拳,等五城兵马司的来了我自动让绑了,他不上来帮着打点,借口着要找大伯疏通就跑没影了。”
崔兰愔眼神发凉:“果然还得日久见人心。”
“其实早就有迹可寻,他于二堂兄几个还是一家子兄弟呢,但有点好处他都只顾着自己,当初挑戬哥儿同他一起习弓马,也是他一再跟叔祖父和大伯父提了,又说找个和他拉开年纪的,将来才好前后照应,叔祖父和大伯父才越过我定了戬哥儿。”崔谡早攒了一堆话,“他是大的,又是世子,些许小事没谁会和他计较,我和戬哥儿这样想,甫堂兄冉堂兄他们也是这样想,反正好处都关在了家门里,谁得了都一样,只要对外面兄弟们一条心就行了。
没想到对上外面他连装一会儿都不肯,这还不是多大的事,若遇上关着生死的大事,他还不得给家里全卖了。”
现就看崔冕知道这事儿是什么做法了。
崔兰愔就对崔谡道,“你还是先别回家了,同我去王府里养伤吧。”
“这点伤还要养着,我还混什么麟卫,正好也不用送崔昶了,我这就回去了。”崔谡爱憎分明,已不肯喊崔昶大堂兄了。
钱和很欣赏崔谡这样肯挨苦上进,“年轻人摔打着就成材了,让他去吧,麟卫们手里有更好的金创药,他回去用上不用两天就好利索了。”
崔兰愔没再拦着,明石已找回了两人的马,她在车里目送着主仆两个骑马走了。
在车子要往永嘉巷里进的时候,被钱和喊住了,他对崔兰愔说:“叫他们回去,你跟我回福宁宫。”
崔兰愔以为钱和是担心她被卫王责骂,“钱伯放心,表叔至多罚我面壁,一会儿就过去了。”
钱和正了脸色,“不是为这个,先不和你说,听我的先往太后那里住两日。”
钱和经了多少风浪,眼力手段不知强了一般人多少。
崔兰愔很听劝,点头道:“我听钱伯的,那我回去收拾下换洗的衣裳。”
钱和还是没让,“让不语回去找你的婢女拿,咱们先进宫。”
崔兰愔心里惴惴起来:“钱伯,你提点我一下?”
“不怕,只是先防备着。”
交代耿大有回崔家大房给事儿说了,一并瞧瞧二房那边是什么动静,让不语回去取了她的用物再进宫,崔兰愔下来同钱和坐了他带来的马车,调头往福宁宫里去了。
崔兰愔一踏进福宁宫的院子,就被一声接一声的“二小姐来了”给包裹了。
听到动静,齐安和高姑姑夏姑姑三个先后跑了出来,“有日子没见,咱们二小姐更出脱了。”
被高姑姑和夏姑姑搂着,崔兰愔根本脱不出来行礼。
齐安落在后面低声问钱和:“遇上事了?”
“我去换身衣裳,等回头再说。”
他还有功夫换衣,那就是有事也都在掌控里,齐安摆摆手,“去吧,有我盯着呢。”
这边崔兰愔才迈上廊前的台阶,廊上的鹦哥儿鸟就在内侍的指示下,一只绿的先念了“人闲桂花落”,接着一只红的念了“夜静春山空”,可到下两只却成了“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竟是将两首诗串到了一处。
崔兰愔拍手笑着,“还是太后会调理,鹦哥鸟都成才鸟了,都会改诗了。”
陈太后打窗里笑看着:“给你那几只比下去了吧?”
崔兰愔却不肯服输,“我的灰羽一个顶几个,等下回来比一比。”
“那就约个时候。”
“端午如何?”
“就那天。”
两人隔着窗子定下了日子,崔兰愔才往里进了,眼前一片花红柳绿的,她被一屋子立着的美人晃到了,才记起福宁宫里还有这些人在呢。
陈太后朝她招着手:“愣着做什么,自己家不认识了,快过来我看看。”
崔兰愔穿过一众美人过去,正寻思有外人在要不要行礼时,被陈太后一把捞过去:“坐炕上来。”
崔兰愔还跟以前似的在炕沿坐了,不想陈太后指着炕里边儿的垫子,“去里边儿倚着坐,钱和一去就是一上午,打你们一进院子我就瞧出来了,步子都是跳脱的,你俩必是往哪里淘气了。”
“您这就看出来了?”崔兰愔却没往里去,坐在炕沿已是少有的殊荣,往炕里坐就太出格了。
不想夏姑姑过来,一弯身给她鞋子去了,推着她往里:“家里怕什么,坐哪里都没人说你。”
崔兰愔只好挪里边儿坐到垫子上,夏姑姑又拿了个迎枕放到她身后,见她坐舒服了,才去张罗别的。
炕下站的六位美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讶和好奇。
崔兰愔挺苦恼的,这些都算是卫王妃或是卫王侧妃的备选,而她是卫王的侄女,就算宣宁帝发话是让这些来陪陈太后的,可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要是当这些平辈待,事后会不会被传失礼呢。
可让她跟这些面前矮一辈儿,她又打心里不乐意。
“早想同崔二小姐认识,一直没得机会,没想到今日在太后这里见到了。”一位圆圆脸一团喜气的小姐上前同崔兰愔说起话。
崔兰愔瞅着她有些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记起是在姚家迁居宴上崔兰亭给她指认过的,孟怀宗的妹妹,孟家的小姐孟茹。
没想到她也在六位闺秀里,就不知这是宣宁帝自己的想法,还是孟家托了门路,看来这个孟茹真的一门心思想嫁卫王。
只是孟家不是得李家看重吗,想到孟家父子掌着山西兵权,孟茹这样一心想嫁卫王,不知李家会如何想孟家。
卫王既有了那样想法,娶了孟茹将孟家拉到他这边也是个大助力吧?想到这些,崔兰愔心里有些乱,就不太想接孟茹的话。
有一着水蓝衫裙,气质如兰的小姐该是很看不惯孟茹,“你别牵连我们挨罚。”
边上高姑姑已板了脸,“孟小姐怎又没了规矩,太后不许不得说话,怎么就记不住,棒槌脑袋么。”
除了水蓝裙,另四个都低头窃笑起来。
“高姑姑再饶我一回。”孟茹不愧是武将家里的姑娘,很是能扛事儿,没事儿人一样退回去,脸上还是喜盈盈笑着。
崔兰愔很有些刮目相看,她虽也厚脸皮,却还达不到如此境界。
“该去提膳了,我现去加几样二小姐爱吃的,午膳要晚会子了。”齐安进来回道。
“不怕晚,她最爱吃那道素脆鳝,别给漏了。”陈太后叮嘱道。
齐安笑着应了,“还用太后说,我都记着呢。”
午正时
开始摆膳,看着在高姑姑夏姑姑的指挥下摆膳摆箸布碗碟的六位小姐,崔兰愔心里不胜唏嘘,再是高门的小姐到了皇家也要伏低做小。
虽说嫁了到婆家也要站规矩服侍婆婆,却不至眼前的程度,她就很不理解,这几位凭着家世嫁到相当的人家,日子多少自在,怎么就想不开到皇家遭这份罪。
面上的风光富贵哪如内里的舒心无拘来的实惠,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了。
却不知孟茹几人心里如小虫啃咬着一样刺着难受,明明是家世矮她们一大截儿的,如今却是她们立着,崔兰愔坐着,她们挨饿服侍着,崔兰愔却能陪着陈太后用膳,真的做不到心平气和的接受。
崔兰愔才扶着陈太后坐下来,守门的内侍跑过来回:“王爷来了。”
崔兰愔赶紧放下碗箸,端坐好了。
陈太后笑看着她:“能给他引来,你和钱和是做什么了?”
“还想着用了膳再和您说呢。”
没容崔兰愔多说,卫王已进来了。
“王爷安。”闺秀们娇声唤着,屈膝福礼。
别的闺秀才正了身姿,孟茹已眼疾手快地挪过来一张椅子,“王爷坐。”
卫王却没坐,自己伸脚勾来把椅子坐了。
崔兰愔一看,忙自己去拿了碗碟银箸摆到他面前,卫王拿起银箸:“盛饭。”
“表叔等会子吧,再给你添几样菜。”
夏姑姑就道,“齐安已经去了。”
“不用。”卫王拒绝道,往崔兰愔这里一扫,崔兰愔忙动手给他盛了碗饭。
看着那碗冒尖的米,陈太后横了卫王一眼,“哪家的小孩子不淘气惹事,你吓她做什么?”
卫王也不吱声,只埋头用膳。
陈太后哼了一声,哄崔兰愔道,“别理他,安心在这里住着,他不给好脸就不回去。”
崔兰愔瞄着卫王的脸色,左右逢源着,对着陈太后是,“是我自己心虚。”转头跟卫王又是,“我知表叔是来陪太后用膳的。”
她又给两人夹了各自爱吃的菜,陈太后和卫王都给面子的第一时候夹着吃了。
见陈太后和卫王在一众闺秀的围侍下自如的用着膳,仿佛立着的是一圈木头桩子,受两人影响,崔兰愔慢慢也放开了,保持了平日的饭量。
用过膳,撤了桌,陈太后摆手道:“都下去吧。”
那六个闺秀福礼后鱼贯而出,孟茹落在最后,频频回顾,却什么也没等到。
闺秀们才出了屋子,换了衣裳用过膳的钱和赶了过来。
陈太后好笑道:“这是有难同当来了?”
钱和就笑,“愔姐儿多老实个孩子,都是我撺掇的,自然要我来说。”
“和钱伯无关,他是怕我吃亏才跟去的。”
陈太后来回看着两人,心里说不出的为钱和高兴。
钱和当然不会怕这点事儿,他是担心崔兰愔被卫王责怪,陈太后给了定心丸:“行了,先给事说清楚了,剩下的再说。”
于是钱和主讲,崔兰愔补充着,两人一五一十地给上午的经过都说了。
卫王说了来后的第一句话:“才康王进了宫。”
陈太后挑眉:“就这样等不及了?”
“让她住两日。”
“我在,她一个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那我走了。”卫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兰愔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完了?就这么轻轻揭过了,还是等着回卫王府再秋后算账?
却不知等她去歇晌后,夏姑姑同陈太后惋惜道:“要是表妹就好了。”
陈太后却摇头:“不是表侄女,他都不会容愔姐儿靠近,正是这层关系,他才待愔姐儿亲近。”
夏姑姑细想卫王的脾性,“是我想岔了。”又庆幸道,“好在两人都没那样想法。”
第46章 皇家无情王爷让二小姐回去
四十六章
福宁宫有三进殿,进了福宁门迎脸是七开间的正殿,平日都是关着的,只有逢年节或是陈太后生日时,陈太后会在里接受朝贺或是宴客,上回陈太后寿宴就是在正殿摆的。
第二进是五开间的起居殿,陈太后吃住行都在这里。
中间的明间陈太后用来见客,东一间则是她平素起坐用膳的地方,崔兰愔每回来进的都是这间,东一间往里的东梢间就是陈太后的卧寝。
西一间被陈太后布置成了书房,往里的西梢间也是间卧寝,一般用来放陈太后不当季的衣裳饰物这些。
正殿和起居殿两侧都有东西配殿,都是三开间带耳室的。
正殿那里的西配殿齐安和钱和各住一间,起居殿的西配殿是高姑姑夏姑姑各住一间,虽说规矩上不该,可宣宁帝都不问,别个也就都当不知道了。
第三进是福宁宫的佛堂,是陈太后礼佛抄经的地方,之前她白日多在那里呆着,这会儿不需抄经静心了,她就初一十五过去拜两回。
孟茹等六名闺秀来后,被安排在福宁宫附的花园里的碧华轩。
崔兰愔以为她要么住到东配殿里,要么也要住到园子里,陈太后却让她住到了起居殿里的西梢间卧寝里,还叫夏姑姑和高姑姑给屋里柜子放的衣物清走了,又问了不语,给屋里的布置摆件被褥都换了合她用的。
她不过是住几日,哪用这样费事,可无论崔兰愔如何说都没能说服陈太后。
该是上午奔波着累了,又是这样哪哪都按着她喜好布置的屋子,崔兰愔直睡到申初才起来。
问了拨来服侍她的小宫女玉扇,知道陈太后早醒了,崔兰愔换了衣裳就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孟茹她们都在,一边三个,目不斜视地沿墙站得笔直,脸上要怎么笑,头抬多高,手放到哪里,脚要怎样站,一丝儿都不能马虎,但有一点不对,高姑姑手里的戒尺就敲过去了。
崔兰愔就懂了她问太后是否清闲时,钱和说“理出了些头绪”时那般的意味深长是为的什么了,陈太后这段时候一直给这帮闺秀立规矩呢。
她还是想的简单了,这比她以为的还要严苛,以崔兰愔对陈太后的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就如此,必是这几个惹她厌烦了。
所以崔兰愔也同情不来,不用陈太后再招呼,她自己过去脱鞋上了炕。
陈太后让她挨着自己坐了,指着炕几上:“才来的热点心,都是你爱吃的,趁热吃了。”
见玉扇要给她倒热茶,陈太后给止了,“滚烫的茶吃了坏咽喉,拿温的给她。”
崔兰愔接过玉扇手里的温茶,小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在那里干咽着点心。
高姑姑摇头笑着,“太后您瞧,真的是嫡亲的叔侄俩,都是一样宁可干咽点心也不喝温茶。”
她这样一说,崔兰愔就不好意思了,忙端起那盏茶一气儿喝了。
陈太后和高姑姑两个看着正笑,钱和打外面进来,对六位闺秀道:“诸位小姐下去歇着吧,膳前再过来就是。”
等人都走了,陈太后问:“有信儿了?”
“有了。”钱和过来在炕前的椅子上坐了,“康王进宫没掐好时候,那会儿陛下已躺下歇晌了,他才见着陛下。”
说到这里,钱和一脸的鄙夷,“一点不出所料,他进去就跪着哭诉,说自己治家不明,以致康王妃背着他行那样厚颜无耻的事都没能察觉,让陛下给他的亲王降为郡王……”
暖风熏人的天候,崔兰愔却觉着身上一阵阵的寒意,她知道皇家无情,却也想不到是这种程度。
一个女子要是顶着和风月场所有来往的名头,不但她自己毁了,她的孩子
就算是皇室子孙也没了以后,不但要被取笑指点,婚嫁上必要往下落很多层。
所以她虽恶康王妃,也没想着给这事捅到宣宁帝和李太后那里去,又不是没别的手段过招,犯不着这样下乘。
她这里放过了,康王竟是专等着康王妃犯错一样,而且连两人所出的两子一女都不顾了。
之前是料到康王会跟李家许不立原配,让李家女坐皇后之位,这样事都有旧例,一般原配就算不当皇后,也会有一个体面的妃位。
康王却是想将康王妃连同她所出的子女一起打落到底。
“李宜馨一直在福安宫里不出,平王又借着相看那六位闺秀的名头总往福安宫跑,康王是急狠了。”高姑姑啧啧道。
所以,康王连李家的话都没得,只为了赌一个可能,就对妻儿下了狠手,崔兰愔徐徐吐着气,不这样她心里憋闷的不行。
“陛下怎么说?”陈太后问。
“知晓了康王妃开的点心铺往吴杨河对岸的秦楼楚馆卖,陛下给御案上的物件全砸了,又将康王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是广升那个老狐狸反复劝着说康王不知情,知道了一刻都没耽搁就进宫请罪,康王妃的过错不该迁怒康王这些,陛下念着康王妃的三个孩子,没有狠罚,降了康王妃为侧妃,对外的理由是康王妃纵容娘家结党营私,然后辛崇也从兵部侍郎降到了郎中。”
宣宁帝按着宋长史定的罪名给康王妃和辛家处理了,崔兰愔却高兴不起来。
钱和说的这些里隐含的内容太多,她都是似懂非懂的,原以为陈太后于朝事不关心,只是关起门过日子,通过午间卫王来那一通话,她判断出陈太后不但知道卫王有那样的心思,还很支持。
很多事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有些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康王的做法给她的震动太大了,为了那个位置,人竟能不择手段到如此,对于皇权,崔兰愔以前是顾忌,这会儿却是打心底里畏惧起来。
若是卫王坐了那个位置,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都说坐上那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对谁都要猜忌不信,她还能如现在一样随意靠近他么?
“还有呢?”陈太后问道。
钱和看了眼情绪低落下来的崔兰愔,知道她是被康王的狠辣吓到了。
不过不经历这些事,将来往来宫中,陈太后和他们这些就算时刻盯着,难免也有疏漏的时候,与其到那时吃亏,还不如这会儿让她历些惊吓学会了。
钱和狠狠心还是说了,“康王跪那里哭了一通后,又说康王妃固然不好,可卫王纵着表侄女带着卫王府的护卫到处喊打喊杀的,皇家的公主都没这样的威势,这是给皇家脸上抹黑,得好生管管了。”
钱和停下来,看崔兰愔眼里没见恐惧,他才继续道,“陛下本来是叫人往卫王府传二小姐进宫的,得广升说二小姐在福宁宫,才改了叫徐皇后使人往福宁宫训责二小姐,估摸着凤仪宫的人一会儿就该来了。”
崔兰愔哪还顾得低落了,终于明白钱和那会儿为何急着拉她来福宁宫了,午间卫王同陈太后说让她在这里住两日,陈太后的那句“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都是为了应对眼前的局面。
陈太后给崔兰愔搂过来,“不怕,我在谁也动不得你。”
崔兰愔还真没怕:“我知道太后和表叔会护得我周周全全的。”
“那就打起精神来。”
“嗯,我发现我要学的太多了,很多事在外头是一个做法行事,到了宫里就全变了。”
“自家人不用拐弯说话,不就是皇家的人行事狠绝,起手就是杀招么,见多了你就习以为常了,康王这还不算什么,杀妻灭儿的也不在少数。”陈太后掀开来说道。
越相处,崔兰愔发现,陈太后和福宁宫里的这些人真的是深藏不露,哪怕是离宫二十年再回来,宣宁帝那边才发生的事,没出两刻钟的时候,福宁宫里就知道详细了。
康王是什么心思,陈太后也是早就看透了。
一柱香后,徐皇后宫里的人来了,为首的是上回往卫王府送赏赐的乐平,他身后跟着的是两位训导姑姑。
那两位姑姑看着很板肃,应该比高姑姑两个给那六个闺秀立规矩更严格,崔兰愔已做好了准备。
问安后,乐平谦卑地说道:“太后,您指间屋子容我们坐一会儿,待到了酉正我们就回去,我们保准轻悄悄的,一点不会扰您清静。”
“我知道皇后的为难。”陈太后往西指了,“样子还要做做的,你们就去西间书房里坐着吧。”
乐平长出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太后体恤。”随后躬身同钱和去了西次间的书房。
陈太后怕崔兰愔不喜人进她那边,给她解释道,“院子里有外人,得留他们在正殿里。”
崔兰愔当然知道是为防着孟茹几个小姐往外传话,“太后为我操心,我还要计较这些成什么了。”
崔兰愔石化在那里,所谓的训导就是这样子?连装都不装一下?宣宁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有这样一出,崔兰愔那点低落就散了,之后她陪着太后说话,崔兰愔就给崔昶的事说了,“明儿还说要去给他饯行呢,正好躲了。”
陈太后还不解气,“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使人告诉你爹娘,你们一房的也都不去。”
崔兰愔也想看看崔冕那边是怎样的态度,遂找来不语往崔家去问,结果他才出去多久就回了,一起的还有不言。
“表叔有事吩咐我?”崔兰愔问不言。
“我是来替耿大有回事。”不言笑回道,“见谡大爷被五城兵马司的带走了,崔昶怕回家被责怪,又怕康王妃和辛家同崔家卯上了影响到他,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往山西去了,给冕大老爷那边的借口是,他得了孟怀宗的私信,有紧急又不好叫人知道的差事给他办,所以他只得悄悄走了,让家里使了管事的给他的行囊用物装随后送过去。”
“大伯信了?”
“开始是将信将疑的,没多会儿谡大爷和二小姐做的事就传回去了,冕大老爷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很不耻崔昶的所作所为,放话从此让崔昶自生自灭,家里谁也不要再管崔昶,送行囊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因着昘二老爷也支持这样,冕大夫人虽不舍也没别的举动,董氏却是回了娘家。”
虽崔冕的做法多是为着给二房一个交代,是因着她这回对上康王府又占了上风,但崔冕在崔昘的影响下确实转变了不少,就如崔谡所说,只要两房人能一致对外,内里有点私心和小算计也没什么。
崔兰愔觉着眼前这样就够了,剩下的慢慢再看就是。
到了酉正,乐平带着两个训导姑姑过来回了声,三人就回了凤仪宫。
之后崔兰愔陪着陈太后用了晚膳,消食后,夏姑姑和高姑姑服侍陈太后去了里头耳房沐浴。
六位闺秀一天的立规矩也就结束了,崔兰愔等着她们往外走了,她也下炕往西间去。
在正厅里被候着的孟茹叫住,孟茹一脸同情地看过来,“怎么样,训导姑姑很严厉吧,走,去你屋去,我教教你怎样应对这些。”
“别理她,她哪有什么能教你的,反是想通过你接近卫王呢,理她你就傻了。”一个杏眼桃腮娇媚难描的粉衫小姐忽然从门后走出来,给孟茹的想法揭开来。
孟茹上去就要撕扯她,那姑娘也不是省油的,轻巧地躲过后,刺激着孟茹追着她往后去了,估计到园子里会有一场好戏。
陈太后这样给她们立规矩,这些还能有这些小动作,崔
兰愔都能想到之前会是怎样的盛况。
一夜好眠,洗漱了才过去东次间,还没说两句话,钱和面色凝重的进来回,“陛下昨晚上开始不大好,今早上没能起来。”
一柱香后,不言来了福宁宫,请安后对陈太后说,“王爷让我接二小姐回去。”
陈太后思量后对崔兰愔道,“那我不留你了,等后面安稳了你再来陪我,到时想住多久住多久。你别怕,陛下病着就顾不上你这茬事儿了,反是宫里现在人心惶惶的不定会出什么事,还有那么六个在,我这里也不好防,还是回卫王府里稳当些。”
随后她又夸了卫王:“果然长了一辈儿会照顾人了,我还都没想到呢,他先顾到前头了。”
崔兰愔别了陈太后出了福宁宫,不想在下马桥处见到了卫王。
想到宣宁帝病着,“表叔是要去给陛下侍疾么?”
“你守好家,出门多带人。”
“我晓得了,表叔你累了就到太后那里歇会儿。”
卫王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等我回来盯你面壁。”
“啊?那我还回太后那里。”
“你试试?”
第47章 忙表叔很累吗
四十七章
回到卫王府后,崔兰愔就忙了起来。
卫王之前说要拨人给她用,还特意说了要礼遇,快半个月过去了,却迟迟没有动静,崔兰愔就以为那些人又另有用处了。
从给刘黑皮分派差事后,他隔两三日就使人来报进度,算着这两日那些占份子的买卖就能都通知到了,后面她该遣人去查账了。
刘黑皮核实过了,之前用的账房都可继续用,他们没机会同那些主家有勾连。
原来每年年底的对账都是人家拿来账本,麒麟堂找来的账房核对着数目对得上,就算对好了账。
崔兰愔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无语了半天,账房就是走个过场,这样的对账不出鬼就怪了。
虽说账房都可用,也都是经年的老账房,可查账和对账不一样,人家要给出一堆假账,这边得快速辨别并顺着找出漏洞才行。
崔兰愔不想查个账还要耗费十天半个月的,账房们无所谓,卫王手里的能人却不能在这点事上没完没了的耗着。
崔兰愔让刘黑皮给离应城近便的账房召集起来,又在应城招了几个,加一起共十三个账房,正对着十三家占份子的买卖。
人召集来后,崔兰愔就跟崔晟借了他的书童千乘,让千乘将崔晟那些理账拢账的算法教给这些账房。
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指点他们理账,开始那些账房还觉着被看扁了,等千乘讲了有一刻钟时候,这些人端正了态度,后面更是记个不停,生怕漏了哪点。
一个时辰讲下来,老账房们都跟在千乘后面称起了“小先生”,给留在家里的百尺羡慕的不行。
崔晟见千乘能帮上忙,索性将他给了崔兰愔,崔兰愔正用着千乘顺手,她手里也缺这么个人,一句客套也无就收了人。
这边万事俱备,只等着卫王手里能镇场子的人就位,就可出发查账了。
不想这个当口宣宁帝病了,卫王在宫里侍疾,哪好用这些事烦他,崔兰愔只能先放一放了。
崔兰愔搬到宜安殿第二天,长史就将卫王府的内外账都交给了她。
别的都还好,看到账面上剩的五千两银子时,崔兰愔以为自己眼花了。
堂堂一个亲王府,内外账加起来只有五千两银子,这对劲儿么?
可一笔一笔对下来,千真万确,就是只有五千两银子可用了。
卫王一年是一万两银子的俸银,他名下的那些庄子加起来一年也能出息一万多两银子。
王府里从内侍到护卫以及长史等一干人的俸银和口粮都不用花到府里的,卫王又没有妻妾子女,根本没有多少花银子的地方,他开府不过两个月,那一万七千两银子花哪儿去了?
账上记的是白麟支取走了,想到麒麟堂每月见空的账目,崔兰愔猜不准是都花用到麟卫那里了,还是卫王拿走另存起来了。
卫王又应了每月给陈太后二千两银子,一年就是二万四千两银子,若没有另存的银子,那这笔银子要从哪出?
后面没有开源,卫王很可能要拉亏空了。
因着这些,崔兰愔更急着查账了。
她也理解了为什么长史一点东西都往内府去要,恨不能多占多拿的做法,手里没有可不就得这样么,也是难为长史了。
听她这么说,长史就跟遇到了知音,“二小姐,王府还得你管着啊,没了你,王爷就是得过且过。”
搬到宜安殿后,崔兰愔将西配殿用做了理事的地方。
从福宁宫回来后,崔兰愔换了身窄袖的衫裙就坐到了西配殿,同桑枝问贡院那边的点心铺子的事。
“张贵说再有几日就齐活了,让二小姐选开张的日子。”
崔兰愔就笑,“让耿大有回去叫我爹给选个吉日。”
桑枝也跟着笑,“点心方子和菜谱都是老爷出,现在连吉日都要老爷选,他白日还要往工部办差,这下要分身乏术了。”
“谁让我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知道做菜看吉日呢。”
艾叶和桑枝还一起跟着附和:“可不是。”
“二小姐,白爷来了。”不语打窗里望见了,赶紧收了笑过去开门。
白麟让着四位有四十几年纪的男子先进来,同白麟四个一样,这四位也分别着白、青、红、黑四色的袍子,颌下留着短须,精神饱满,步履轻盈,一点不像四十几岁人该有的状态。
崔兰愔一下想到卫王说的要礼遇的人手,她忙站起来迎上两步,恭敬地屈膝福礼,随后同白麟问道:“不知该怎样称呼几位长辈?”
白麟一下被问住了,那白袍男子一把拍开他,“哪那么多论法,她弟弟不是去了四老他们那儿,随着一起喊就是了。”
白麟也没再纠结,笑着给崔兰愔一一指了,“白叔,青叔……”
崔兰愔笑着接过来,“这两位是赤叔和玄叔吧。”
红袍的男子就横了白麟一眼,“对嘛,这样一目了然的还用你啰嗦一堆。”
白麟也不敢还嘴,老实让开,看着崔兰愔给四位师叔重新见礼。
崔兰愔这才对麟卫有了大致的了解,麟卫三代人虽是隔代授徒,第三代却是要认第二代做师叔,称第一代的都是某老,是不能喊师父的。
卫王竟给他的师叔们调来给她用,崔兰愔有些发愁,她能随意调派么?
“二小姐有差事只管指派我们。”青叔爽朗笑着,“我们等了这么些年也没等到王爷娶妻生子,再不活动活动,我们真要闲的满身长草了。”
崔兰愔有些不解,这些人闲着和卫王不娶妻生子有什么关联?
边上白麟总算等到能插嘴了,“二小姐不用顾虑,你给师叔他们派的活计越多,他们越高兴呢。”
“有白爷这句话,我就……”
没等崔兰愔说完,玄叔照着白麟肩头来了一掌:“还白爷,可给你能的。”
白麟呲着牙却不敢喊痛,委屈道,“我哪敢,我都同二小姐说了许多回了。”
他转向崔兰愔求恳道:“二小姐,咱改了吧?不然你喊一回,我就得挨一回打。”
崔兰愔只得改口,“对不住了,那就白麟?”随后失笑,“唉,还真不大适应呢。”
白麟朝她作揖,“二小姐可千万别再喊岔了。”
随后崔兰愔给白叔四个说了查账的事,四人知道是跟江湖门派去对账讨账,坐在那里就开始磨拳搓掌起来,哪还有才进来时的高手风范了。
“这些年这帮小兔崽子在外面都得瑟出花来了,总算想起漏点给咱们了。”
“这把咱们得让他们瞧着,师叔就是师叔,他们还差些火候。”
白麟那样能说会道的,这会儿只会呵呵陪笑。
崔兰愔还以为卫王这些日子都要宿在宫里了,不想他在酉正两刻的时候回了。
宜安殿里已摆了膳,崔兰愔才坐下,不言过来找她,“二小姐,王爷回了,让你过去一起用膳。”
崔兰愔忙叫给她的膳都装上,让不言不语提着,三人去了前面书房。
见她还提着膳过来,卫王嫌弃道:“怕饿到你?”
崔兰愔让不言和不语摆膳,“我不是想省着点么。”
“担心我没银子?”
“麒麟堂账面上没有剩的银子。”
“白叔他们不是出马了。”
看着卫王,崔兰愔忽然就通了,“表叔调白叔他们给我,是想他们……”她按下五指,用了个含蓄的说法,“盯着拿银子回来?”
崔兰愔鼓着腮,“所以我不提,表叔也会使人去
查账追账吧?那我不是白给自己揽活么?”
“账都给你了。”卫王拿银箸给她鼓起的腮帮戳下去。
待不言不语摆好了膳,叔侄两个对着用了膳。
用膳后,崔兰愔问:“表叔歇着,我回去了?”
见卫王抬手捏着鼻梁,崔兰愔就迈不出脚了:“表叔很累?宫里见事多了烦到了?”
“一堆人在演戏,没个停歇。”
“那表叔现在就睡吧。”
“这会儿睡不着。”
“要么我陪表叔说会儿话?”
“嗯。”卫王在罗汉榻上弹了一下。
上回犯头疾躺过一回后,崔兰愔过来书房时,卫王都是让她坐上来,崔兰愔已是坐习惯了,她隔着方几坐到了罗汉榻的一边。
见卫王仍旧不停地在鼻梁和眉间捏着,崔兰愔就知道卫王烦得狠了。
“要不我给表叔捏捏?我屋里桑枝很会推捏,我看着也会了些。”
卫王没回话,却往外坐了些,崔兰愔就知道他准了。
她下榻转过去跪坐到卫王身后,学着桑枝的手法,在卫王的眉间来回捋顺着,二十几下后,她两手张开又在他额头上来回顺抚着,“表叔觉着好些么?”
“嗯。”音调带着些许上扬,崔兰愔就知道这样能让他舒缓不少。
她更一心一意给他捏揉起来,奈何她本就力弱,怕挨到卫王,坐的又拉开了些距离,这样悬着臂,没用半刻钟,她手臂就酸胀的不行。
可看到已半合上眼的卫王,眉眼都舒展开了,显见这样的方式让他很享受。
桑枝给揉捏时最少也是一柱香的时候,她这才多会儿,这要松手就太不见诚意了。
崔兰愔只得咬牙坚持,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找话说,“表叔,陛下那里晚上不用侍疾么?”
“我白日,那几个晚上。”
“白天就表叔自己?”
“嗯。”
“是因为他们白日不想耽误去各部问政?”
“家国两不误。”
想到卫王才说的一堆人在演戏,崔兰愔都能想象宣宁帝病榻前该有多热闹,能利于养病么?
“康王也在?”
“他和端王最忙。”
正捏着,忽然感觉卫王肩上僵了一下,崔兰愔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挨到了卫王的背上。
第48章 吓到表叔,我该怎么办
四十八章
热意从头脸烧灼到脚底,尤其前胸处的炙烫让崔兰愔想给自己埋起来,她怎么会这样大意。
她还不敢立即挪开,那样太突兀了,本来无意的事反说不清了,以后还怎么跟卫王自然相处。
崔兰愔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挪开距离,这才有勇气探头打量卫王的表情,不想卫王抬指往她手上弹了一指,“怎么停了?”
他是用了些力气的,崔兰愔手背上有些刺痛,她就想到面壁时他打来教训她犯规的棋子,绷紧的弦一下就松了。
卫王刚才该没注意到,想想也是,一个脑里纷扰不停过事的人怎么会注意到外头的细枝末节。
崔兰愔慢慢镇定下来,手背上未去的麻意提醒了她,商量道:“表叔,我这样给你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早上说的面壁抵消了呗。”
“倒忘了,明早面壁。”
“啊?”崔兰愔哀叫,随即意识到不对,“表叔你怎么会忘事……”
卫王两指虚弹了一记,崔兰愔领会了,这是她要闭嘴就可以再说的意思,她偷笑着抿住嘴。
她又按捏了有半刻钟,再瞧卫王已合实了眼,呼吸也变得绵长,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崔兰愔拿过迎枕放平了,扶着卫王躺好,榻边的琉璃画花鸟宫灯里照出来的光打在他脸上,更衬得他肤白如玉,浓眉如墨,长睫如扇,挺直得恰好好处的鼻子,不厚不薄的唇,他长的实在好,她之前一点没说错,增一分减一分都会有损他的好样貌。
尤其这会儿他睡了,没了常罩在眼里的空寂和索然显得亲切起来,这样没距离感的表叔让崔兰愔看了好一会儿,待不言拿过薄锦被来,她才回过神,接了被子给卫王盖上。
宣宁帝病着,宫里的端午节安排就都取消了,各家也都减了宴客会亲朋,也没往吴杨河畔搭看赛龙舟的棚子。
没了达官贵人凑热闹,今年的端午比往年冷清了不是一星半点。
姚家使人往卫王府送了两匣子苏州巧工坊的象牙折扇,还有各色的粽子六盒,崔兰愔和长史商量着回了相应的礼。
天福寺赏樱后,姚家得了卫王的意思后就没再提婚事,不过姚六小姐几个仍和她保持着来往,得了好玩的也会遣人给她送一份儿,她这边也只得寻东西回礼。
大概是外头走动多了,崔兰愔对这些女人间的来往很有些不耐,想到嫁人后就要整日面对这些,她就更不急着嫁人了。
崔谡得了端午日的假,他找麟卫捎信告诉了崔兰愔,想和她约好了端午日一起回去。
五月初三,理好手里的事,崔兰愔坐车回了家。
崔晟要去工部值事,崔戬要去书院,洪佶虽在家,也是在南院书房苦读,后院里只有姜氏和崔兰芝守一起。
没叫通禀,崔兰愔悄悄进了门,姜氏和崔兰芝正长吁短叹地说着话。
“怎么了这是?”
姜氏和崔兰芝这才发现她来了,可见之前有多投入了。
崔兰芝小腹微隆,已开始显怀,她拉着崔兰愔坐到身边,“我和娘正说堂嫂的事呢。”
董氏?崔兰愔疑惑问:“她怎么了?”
“那日回娘家后,她就在娘家住下了,今儿早上却由她娘家兄嫂陪着回来,说要同崔昶和离,那边都乱了套了。”
崔昶那样待崔谡后,崔家姐弟四个不约而同地都不肯喊崔昶大堂兄了,都开始直呼其名,不过对董氏还是一样的尊重。
董氏脾气好,说话慢声细语的,她待人也真诚,就算她嫁过来时两房还有些嫌隙,崔谡和崔戬往那边走动时,她待着和崔甫几个是一样的。
所以,董氏提出和离,姜氏和崔兰芝都很不舍,不想大家做不成亲戚。若不是崔昶做的事,这会儿常氏早叫两人过去帮着劝董氏了。
崔兰愔却不这样想,“正因着大堂嫂好,咱们才更要支持她和离,崔昶根本配不上她,趁着现在没孩子和离了才是最好。”
见她随嘴就说‘和离’好,姜氏就有些心惊肉跳的,她就算不出门,崔晟和崔戬出门回来也不和她说,她也知道二女儿在应城人嘴里都快成一霸了。
陈太后和卫王这样惯纵下去,姜氏很担心她嫁了人也不肯踏实过日子,可不就听不得她这样轻巧地说“和离”这样的话。
正想好好同她说说心里话,崔兰亭从二房那边跑过来,见到崔兰愔就开始抱怨:“我白和你好了,每回来了也不找我,还得我自己巴巴地跑过来。”
崔兰愔没好气道,“大伯母正心烦着,我怎好去叫你。”
“唉,我就是不想见我娘在那里强留人。”崔兰亭找椅子坐下来,“我大嫂娘家也是两房一起住着,少有的和睦一心,堂兄弟姐妹们处得同嫡亲的一样,我大哥那样关键时候拋下兄弟的做法,她是打心底里鄙夷的,就算勉强留下来,两人也会过成怨偶,还不如放她走。”
因着二房有这样事,崔兰愔就没过去,留了崔兰亭,四个人一起用了午膳。
“愔姐姐,你定了姚五公子还是姚六公子?”崔兰亭问。
姜氏和崔兰芝一起看向她,两人早惦记要问她。
那日赏樱后,崔兰愔就犯了头疾,又赶上崔甫崔冉参加府试,崔昶要走,常氏一直拉着姜氏和崔兰芝过去二房帮忙,崔兰愔那边也忙,回来也是匆匆又走了,守着那么些人也不好细问,就耽搁到了现在。
崔兰愔轻描淡写地道:“那日赏樱后,我觉着姚家与我不合适,回去就请表叔给推了。”
“愔姐姐,那可是姚家,大郢读书人最推崇的人家,嫁进了姚家,你的
后代子孙再不用为延师求学发愁了。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又都是有才有貌的,愔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姜氏和崔兰芝虽没附和点头,可眼神里表露的是一样的意思。
崔兰愔就知道是这样,所以她才一直拖着没说,这会儿却是躲不过了。
她这会儿才发现,很多心里的想法,她可以同卫王无所顾忌地说,却没办法和家里人敞开来说。
“姚家房头太多,嫁进去了肯定不自在。”
崔兰芝给她鬓边的头发顺回去,语重心长道,“女子只有在娘家时才有自在日子过,嫁了人要在公婆面前立规矩,要服侍夫君,友爱妯娌和大小姑子,要养育儿女,要管家理事,一天恨不能掰开了多分点时候用,一日得片刻清闲都是多少妇人比不得的,你不知道,一想到将来回去我就开始犯怵,可天下妇人都如此,也只有随波逐流着过了。”
姜氏也道,“可不是,你们祖母够慈和了吧,我嫁进来不也照样小心翼翼了好些年,为着不会管家抹了多少泪,又因着你爹是遗腹子,我连着两胎都生的女儿,就算你祖母没说什么,那几年我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所以我才想晚些嫁,多过几年眼下的好日子。”
“那你成了老姑娘就更不好嫁了。”
“我已经想好了,有太后和表叔在,到时我要找个看我眼色过日子的,家里什么都我说了算,那样的日子才叫自在。”
崔兰亭顺着想了下,“愔姐姐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还得加一条,得是有不输于姚家公子们那样好容貌的,那样才真是谁都比不了的美日子呢。”
崔兰愔暗哼着,有卫王在前,姚家公子算什么好容貌。
“都给我打住了,这样话要传出去,你们俩都要留家里了。”姜氏和崔兰芝赶紧打断两人继续说下去。
崔兰亭手肘拐着崔兰愔,两人使着眼色笑着。
午间一起用了膳,三姐妹一起在后面崔兰愔屋子歇了晌,醒来后用了些茶点,约好了端午日回来,崔兰愔又打道回了卫王府。
看时候到了申末,不到一个时辰卫王就从宫里侍疾回来了。
从福宁宫回来后,都是两人一起用晚膳,不想来回跑,崔兰愔没回宜安殿,直接去了卫王的书房。
书房里不言在,因着不言对宫里各处还没走熟,陈太后拨了齐安的小徒弟谷丰给卫王,这样卫王往宫里去的时候都是叫谷丰跟着,不言就留在了府里。
开始他还很忐忑,怕被谷丰替换了,还找崔兰愔问,想着到时能不能和不语一起服侍她。
崔兰愔叫不言只管放心,卫王不同别人,可不是谁都能融会贯通那些弹指手势的,一样手势要根据不同的情境判断意思就难倒了多少人,换谁也换不下他。
不言放心后,崔兰愔再来书房,他服侍的更加贴心贴意,当她是书房里另一个主子一样。
崔兰愔进书房才坐了没一会儿,赤麟找了过来,“二小姐,康王妃今日往庄子里去,途中忽然惊了马,马儿一路狂奔,带着马车落到了吴杨外河里,待捞人出来时,母子三人俱没了气息,只她所出的郡主因着早上出门时不大舒服,康王让留下了。”
崔兰愔脸上血色全无,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抖成一团,“康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赤麟点头,“辛家人不敢恨康王,怕会迁怒,二小姐出门一定要让赤云赤月不离左右。”
“是康……王?”崔兰愔很肯定,康王妃的死绝不是意外,所谓的惊马都是人为的,康王杀死了他的妻儿,只留了无关大局的女儿。
赤麟肯定点头,“陛下病着,康王急着同李家表态。”
后面赤麟同她说要走,崔兰愔只是木愣愣地点头应着,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等赤麟离开了,崔兰愔再控住不住,蜷缩在罗安榻上,身上开始不住地打着寒战。
她只觉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骨头缝里都是刺骨的冰寒,手脚冻僵了一样,她想拿过方几上晾的热茶暖手都做不到。
不言和不语瞧出不对,慌忙过来问,“二小姐你怎么了?是要犯头疾了么?”
崔兰愔将头埋在膝盖上,“不用管我,我想会儿事。”
陈太后所说的杀妻灭儿真在眼前发生了,那可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枕边妻,膝下儿,就为了那个位置,康王就能毫不留情地给抹去了,还是那样凄惨的死法。
崔兰愔忍不住在想,假如她没有打上辛家门去,康王妃母子三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想到这个可能,崔兰愔就觉着自己没办法推卸,她做不到若无其事,闭上眼,那日康王妃的样子就在眼前浮现。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糊了眼,她小声地压抑地哭着,压着三条人命,她觉着她再也过不好了。
“怎么了?”是卫王的声音。
对着他伸过来的手,崔兰愔泪眼婆娑地扑进他的怀里,“表叔,怎么办……呜……我害了人命……呜……我好不了了……”
第49章 还好不能这样下去了
四十九章
“于你无干。”卫王略顿后,在崔兰愔头上拍了下。
“呜……可呜……是我引出来的……没我或者她还活着……”就跟惊惶中的孩子遇到了能做主的大人,崔兰愔颠三倒四地哭诉着。
“康王早就生了杀心。”
“是我给了他机会。”
“只会这时下手。”卫王又道,“他等不得了。”
“表叔,我知道是这回事,可心里就是转不过弯来,康王妃的样貌总在我眼前转,我根本控制不了。”
“往天福寺给你点个长明灯。”
“呃……”崔兰愔打了个哭嗝儿,“点那个很贵的……我的事和点长明灯也关不着,我是心里难受……呜……”她抱紧了卫王的腰,给头埋到他怀中来回蹭着,再一次汹涌而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叩叩”两声传来,不言过去开了门,原来是膳房送了膳过来。
不语过去帮忙,俩个接了膳盒进来。
犹豫了一会儿,再拖下去膳就凉了,不言上前小声问道,“爷,晚膳来了,摆么?”
崔兰愔先在那里摇头道:“表叔自己用吧,我吃不下。”她嘴上这样说着,扒着卫王的手却没有松开,
卫王朝后摆手,“先放着吧。”
不言和不语就见卫王带着挂在他身上的崔兰愔坐到了罗汉榻上,行动间颇见艰难,卫王何时都是淡定自如的,从没这样狼狈过。
也只有二小姐能让他这样了,不过想想二小姐遭遇的,她没崩溃已是很能扛事儿了。
崔兰愔脑里纷乱着根本静不下来,想到哪说到哪,她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就觉着恐慌从心底里往外蔓延。
“康王会有报应吧?”
“同他比,端王都是好的了。”
……
卫王并不会安慰人,崔兰愔问一句,他就是简短给个答案,她反复问的,或者“嗯”一声,更多的连“嗯”都没有。
然而这样的卫王却让人觉着任何事在他这里都不算什么,都有解决之道,有他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卫王说的一句,“这样事还会有,要习惯。”崔兰愔听进去了,就如陈太后所说,皇家里这样事多着,
她只要跟在陈太后和卫王身边,就少不了见。
甚至到了争斗的最后关头,成王败寇,不想自己死,就要对人开刀。
可想通是一回事,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表叔,第一回难免遭不住,你给我些时候。”
“嗯。”
“我还是喜欢明枪明刀地对上,咱们别……”
“嗯?”
“我说错了,表叔才不屑呢。”
听到卫王带着质问意味的“嗯”声后,崔兰愔慢慢安定下来,她很笃定,纵算杀红眼时卫王也会有底线,不会利用无辜人命给他当垫脚石。
这就够了,她不知不觉中窝在卫王怀里睡着了,卫王待要给她挪开,她却不自觉地打着颤,手也抓紧了他的衣襟。
卫王只能盘腿坐好,让崔兰愔靠在他怀里抓着衣襟继续睡着。
待崔兰愔醒来时,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窗幔没有拉上,外头娥媚弯月挂在桂树梢头,满天星子烁烁闪着,明天该是个晴日。
睡了一觉后,最初的强烈冲击过去后,她已能冷静看待康王妃的事。
宣宁帝的病才是康王妃的催命符,不过就算宣宁帝没病这一场,康王妃的日子也不多了。
从康王算计端王开始,他就已对康王妃生了杀心。
给康王妃降为侧妃是必走的一步,就算她不去辛家闹那一场,康王也会想法子给康王妃往吴杨河对岸卖点心的事传到宣宁帝那里。
因为康王妃若直接死了,她就还是康王的原配嫡妻,将来就是迎了李宜馨为后,李宜馨这个元后在说法就有些站不住脚。
所以必得先让康王妃降了份位,不占着原配的位置了,她才能死。
事情是这样明摆着,确实不必揽到自己身上,可崔兰愔心里还是闷闷堵着,一时半会儿很难坦然面对。
轻叹一声,她翻身待要继续睡,后背温热的触感让她不敢再动,一霎间全想了起来,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她不但还在卫王的书房里,现在还是靠在卫王身上躺着。
眼角扫到卫王搭在她腰间的手,那日的烧灼感再一次蔓延开来,崔兰愔有些无法面对,这和上回她犯头疾睡在这里是两回事,那回两人是各睡一张榻,又是事出有因,还能说得通,这会儿要怎么说?
现在两人同睡一榻不说,还搂在一起,就是亲叔亲侄女也说不清呀!
想到之前抱住卫王哭诉,卫王几次想扒开她都没能成的情形,崔兰愔真想咣咣撞墙,怎么就这么忘形了。
现在该怎么办,虽她从没见过,可从四个麟的表现也能知道,卫王的功夫是凌驾在他们之上的。
这样的人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卫王的手又搭在她的腰上,她起身很难不惊动卫王。
可要是惊动了卫王,那该是怎样尴尬的场面,崔兰愔觉着她再也没脸在卫王面前做侄女了。
崔兰愔直想哭,她怎么能做出这样蠢笨没分寸的事来。
“嗯……”身后的卫王咕哝了一声,崔兰愔吓的魂都要飞了,攥紧的手因着用力过猛,指甲掐到了掌心里她都觉不出痛。
忽然腰间一松,搭在她身上的手收了回去,随着卫王翻身,崔兰愔从他身上滑落到了一边。
崔兰愔懵了一瞬后,确定卫王依然睡得很熟后,直想拜谢各路神佛,让她摆脱了如此窘境。
眼神落到卫王被揉得抹布一样的衣襟,记起都是她抓扯出来的,衣襟松散处,匀称劲瘦的胸膛若隐若现,和卫王表面玉贵公子的模样不太搭,之前环抱住他腰间时冒出来的想法不小心又钻了出来,崔兰愔脸上又开始烧起来,赶紧转开眼,不断地跟自己说着“非礼勿视”。
她小心再小心地移下罗汉榻,不防睡在榻下的不言和不语一起揉着脖子醒了,不语大概是忘了这是在卫王书房,问了声,“没关窗子么,才怎么有风打人?”
被不言一把堵住嘴,两人一起往罗汉榻这边望了,对上了下榻的崔兰愔,“二小姐,你醒了?”
崔兰愔正打怵黑灯瞎火的一个人怎么回后面呢,给不语打了个手势,尽量没事人一样:“咱们回去。”
不语赶忙爬起来跟着她往外走,后头不言也跟上来,到门口处,崔兰愔禁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卫王侧卧在罗汗榻上睡得深沉,于书房里三人的动作一无所察。
三人出了书房,不言去边上茶房里点了个灯笼出来照着,和不语两个护着崔兰愔回了宜安殿。
宜安殿里艾叶和桑枝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看崔兰愔回来了,两人差点要喜极而泣了。
之前得了不语传话回来,知道崔兰愔因着康王妃的死吓到了,两人就一直担心着,却一直等不到人回来,卫王的书房又不敢随意去问,可不就急得不行了。
崔兰愔更觉着自己不好,让身边人都跟着不安稳,暗下决心绝不如此行事了,也不能和卫王再这样没有边界了。
艾叶和桑枝去准被热水给她沐浴的时候,崔兰芝拿过铜镜照着,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着不说,脸上还一道一道的泪痕,要多丑有多丑。
崔兰愔啪地扣上镜子,头抵上去胡乱甩着,这样不忍直视的样子被卫王看全了,他该怎么想她啊,会觉着她没一点女人样子了吧?
第二日崔兰愔从早忙到了下午。
崔晟给挑了三个开张的吉日,张贵想越快越好,选了最近的五月初八日开张。
耿大有已得了不语告诉,“因着康王妃的死,二小姐心绪不大好,这两日有不好的事都别往她跟前添堵。”
所以崔兰愔提出想看铺子收拾成啥样了,耿大有没像上回那样说去不得。
就没有崔兰愔心绪不好这事儿,耿大有其实也没打算劝了。
从见识了崔兰愔跟着钱和带着卫王府的护卫打砸了辛家后,多少男人都比不得的气概,这样的二小姐还有哪里去不得的,耿大有觉着他只要老实跟着二小姐行事就好,可不敢指手划脚了。
叫来赤云赤月,由耿大有赶着车,四人坐着那辆两马拉车往贡院铺子那边去了。
隔了三间的顺祥斋铺子已关了门,崔兰愔眼神暗了一瞬后就恢复了,她不能由着情绪低落下去了,就如卫王所说,她连个引子都算不上,轮不到她来自责。
点心铺子和酒楼里都收拾布置好了,只待开张。
张贵这几日就在这里带着厨子和点心师傅试点心试菜,这会儿就请崔兰愔午间留下尝尝酒楼的菜式。
赤云和赤月生怕她不应,在边上不断地给她使眼色,崔兰愔点了两个,“应了你们的我不会忘的,午间咱们就在这里边尝菜边赏景吧。”
崔兰愔指使张贵道,“就要那间赏河景最好的包房。”她想在这里调适好心情才回去,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王,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东水关码头的茶铺子已被刘黑皮当做了理事的地方,张贵要往这边守着点心铺子和酒楼,茶铺子的生意刘黑皮就给接手了,他原来用的人里有几个会做生意的,给茶铺子的生意打理得很不错,进益又多了不少。
就是张贵往这边忙时,刘黑皮也没少过来帮着一起忙,有两次还带了他的婆娘一起过来,那位刘太太比刘黑皮还豪爽,大大方方地就往对面看,看到不解处还要询问刘黑皮一番。
常和刘黑皮一处,张贵渐渐被带着有了江湖气,又见识了刘太太这样的,张贵就觉着对岸确实没什么不可看的。
所以这会儿张贵一口应了,果真开了楼上看吴杨河对岸最好的包间,引了崔兰愔三人往里坐了。
赤云赤月装都不装一下,过去倚着窗子就往河对岸看着。
眼都不眨地看了一会儿,两人失望道,“除了房舍精巧了些,瞧不出有什么不同,有个人影子给看下也好啊。”
崔兰愔早料到了:“那边都是黑白颠倒的,想看人影得晚上。”
赤月就道:“晚上还有画舫,听说灯火辉煌的跟水上仙宫一样,要是能见识一下就好了。”
赤云推了她一下:“你快别得陇望蜀了,看了吴杨河对岸还不足意,又来了别的想头。”
张贵又匆匆上楼,在门口回道:“二小姐,刘爷的太太路
过这里,听说二小姐在这里,想上来给你请安。”
刘黑皮的太太?崔兰愔应道:“请刘太太上来。”
刘太太和刘黑皮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微微有些发福的身形,普通清秀的长相,却很白皙,又是笑容满面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二小姐安好。”刘太太恭恭敬敬问了安。
第50章 躲避该自私一回么
五十章
刘太太家里是开镖局的,她也是练家子,未嫁前还跟着家里走过镖,东西南北走了不少地方。
她嫁了刘黑皮后也没安守后院,刘黑皮的很多事都交给她打理,刘黑皮外面的事她都能当一半的家。
刘太太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坐下后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早就想给二小姐请安,只是怕我这样粗俗的冲撞冒犯了,我当家的一再叮咛我不要往前凑,我就歇了心思。
今儿是当家的要我过来同张掌柜问些事,不想赶上二小姐在,思来想去这么悄悄走了反是我缺了礼数,就求了张掌柜上来问一声,没想到二小姐会抬举我。”
崔兰愔就笑着邀请道:“刘太太等会儿无事吧?不如留下一起尝尝酒楼的菜式,看还有哪些不足。”
刘太太有些受宠若惊,连声道:“我无事,我无事。”
刘太太比赤云赤月走过的地方还多,她说起各地的风俗人情也很有意思,崔兰愔不由听入神了。
见崔兰愔没有架子,一点也没看低她,刘太太也去了拘谨。
刘太太对崔二小姐神往很久了,护镖的时候她也见过几家官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娇弱模样,见到她这样跑江湖的姑娘都是躲之不及的,生怕沾上了粗鄙之气一样。
知道两边隔着鸿沟,刘太太轻易不会往官家小姐和太太面前靠。
刘黑皮往茶铺子威胁崔兰愔的事,刘太太是事后才知道的,知道后她一点没惯着,指着刘黑皮连骂了好几日黑心肝冒坏水的。
当时刘太太是想拿出些钱物托人跟崔二小姐赔不是的,不想刘黑皮遇上事被五城兵马司的到处抓捕,她就没顾上。
之后刘黑皮求到崔二小姐那里给事了了,进而成了麒麟堂里掌庶务的,一跃成了江湖上数得着的人物,这还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麒麟堂背后站的是卫王,刘黑皮等于是巴上了卫王,这样祖坟冒青烟的事就落到了自家头上,而这一切可说都是拜崔二小姐所赐。
这样的大贵人,又是卫王认可的表侄女,三不两日就往宫里走动的贵家小姐,刘太太先前想拿些财物致谢的想法连提都不敢提了,只一再地同刘黑皮说,崔二小姐的事一定要当一等的大事来办。
至于往崔二小姐面前请安的事,刘太太却不敢妄想。
直到前几日,崔二小姐带着卫王府的护卫打砸了康王妃的娘家,就此打下了赫赫威名,成了应城人嘴里的崔二猛,意即崔二小姐过处都要小心应对。
刘太太眼里崔二小姐如同巾帼豪杰,她开始止不住地心生向往。
才见了真人,这样绝色娇美的崔二小姐,风吹大了都怕弹破她的雪肤,跟传说里的那个霸气威武的崔二小姐实在对不上号,刘太太就以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待说了会儿话,刘太太知道自己是以貌取人了。
就冲崔二小姐大大方方坐这里赏吴杨河景,看对面的秦楼楚馆脸不红心不跳的,那些事儿还真只有她这样的才敢做。
刘太太心里有数,有些话也敢往外说了。
“早听说吴杨河沿岸的好景致,前阵子我来了两趟铺子里,却瞧着不过瘾,就央着我当家的找一日晚间租了画舫游了河,真是不虚此行。”
“刘太太晚间坐画舫游了河?”赤云赤月眼里冒着光,“女子也能么?”
崔兰愔也有了浓厚的兴致,“刘太太给我们说说,这里晚间是什么样的盛景。”
刘太太觉着崔二小姐和她两个女护卫都是同道中人,自然知无不言:“那日我是扮了男装来的,租的是中等的画舫,叫了唱曲儿弹琵琶的上来。”
“刘太太扮男装扮得很像么?”赤云打量着刘太太的身量面庞,有些怀疑。
“嗐……”刘太太掩嘴笑道,“怎么可能像,不过是看我当家的都不介意,我们出手还算大方,有钱赚人家就当看不出了呗。”
赤云赤月一起笑了,笑过后又催道,“唱的曲儿好听吗?人美不美?刘太太你接着说。”
“吴杨河畔的歌女确实名不虚传,都是色艺双全的,我是粗人不会形容,就是听着她们的曲儿你就会忘了别的事,满心都沉在了曲调里拔不出来,听完了还要流连不已。”
歇了口气儿,刘太太继续说道:“晚上的吴杨河沿岸的楼阁和河上的画舫俱都是灯火通明的,灯光映在河水里铺出老远的金光,入耳的是让人酥到骨子里的丝竹管弦之音,恍惚中真觉着自己身在仙宫享乐呢。”
说到这里,刘太太幽幽叹气,“游了这么一趟才知道做男人比想的还要好,我要好好修修下半辈子,等来世做一回男人。”
赤云赤月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就因我们是女子,很多差事都派不到我们头上,要不是跟了二小姐,我们连来吴杨河畔的机会都没有。”
崔兰愔还沉浸在刘太太对吴杨河夜景的描述里,她很想也如刘太太一样去体验一番。可想想就知道很难实现,士宦人家的男子哪个会带妻子往吴杨河坐画舫呢!
说着话就到了午间,张贵将酒楼里准备推出的招牌都上了来,刘太太吃得赞不绝口,说南来北往这么些年,各地酒楼的席面也吃了不少,没有一家赶得上的,说酒楼开张必会宾客盈门。
刘太太说话风趣,崔兰愔也有意磨蹭,下午又叫张贵上了点心铺要出的点心请刘太太品尝了,直到酉时,崔兰愔才别了刘太太往回走。
到卫王府时已是酉正一刻,崔兰愔让在二门里停的车,下车后她直接回了宜安殿里。
她叫来不语,“去前头回给表叔,说我午间在铺子里试菜试点心用得有些多了,到现在还饱着,就不用晚膳了,请表叔自己用吧。”
不语领了吩咐走了。
书房里,卫王听不语回话后,两指一弹,不语现在于他的手势也都能领会了,忙低头退了下去。
白麟和赤麟都在廊下立着,见不语出来,“爷没让叫二小姐过来?”
“王爷只弹了两指。”不语如实回道。
摆手叫不语走了,对于崔兰愔不过来的原因,白麟和赤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白日里他们各自在外头忙,晚间王爷入睡的时候,必有一人回来要守在书房的房顶的。
昨晚是白麟当值,书房里发生的事他都听得真真的。
崔二小姐走,王爷那样的功夫怎会察觉不出,怕是崔二小姐一醒,王爷就知道了。
还有不言和不语睡得好好的怎会就醒了?不语那个傻呆的还说没关窗子有风打脸,别说没开窗子,就是开着窗子风也打不到睡地铺人的脸上,明明是王爷的掌风好不?
从卫王推了崔二小姐同姚家的婚事,白麟越发摸不准卫王的心思了。
他对崔二小姐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想更进一步还是只做表侄女?
说无意吧,崔二小姐的事大小他都给兜着,说有意吧,又没见他有别的行动。
也不是没有行动,就是东一头,西一头的,慢吞吞的不是他的行事做派。
就比如昨晚,既留了崔二小姐,要是有意不该更进一步么,起码得让崔二小姐知道他不想只做表叔不是,结果他却放了人走。
放人走了又不放心,又用掌风惊醒了不言和不语,只为着有人能护着崔二小姐回去。
这样弯弯绕绕真让人云里雾里的,白麟这样想,赤麟也一样。
他用手肘拐了白麟一下,过来耳语道:“会不会是爷没经过女人,不知道往下该怎么
办?”
白麟骇了一大跳,“收起你的虎狼之词。”
“想什么呢?”赤麟翻了个白眼,“我是说爷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和人好?”
“几百上千册的书在爷脑里印着呢,天下事还能有他不知道的?”
“也是。”赤麟旋即苦了脸,“好好儿的爷怎么就给我换了那样的差事,我真不是那块料,你去帮我给爷求个情,还给我换回来吧。”
白麟同情地看着他,“爷是给你长记性的,谁去说都没用。”
“我之前的差事没出差错,爷怎么会叫我长记性?”
“你傻子吧,康王妃死那事儿,你也不婉转修饰些就那样说给了二小姐,以致她受到那么大的惊吓,这回的差事你不干一阵子,爷是不会松口给你调回来的。”
赤麟才是真受了惊吓,忘了要压着声音,“爷是为着二小姐罚我?”
话才落,书房门上当地一声,是棋子打的,两人一起缩了脖子。
跟着门开了,不言探头道,“爷叫进来。”
白麟咬牙指着赤麟,“就知道你是不靠谱的。”
低头进了书房,卫王盘腿坐那里打坐,两个就立在罗汉榻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刻钟后,卫王睁了眼,眼神略过两个往前望着,似陷在遥远的思绪里。
又是好一会儿,他问向白麟,“记得骠骑么?”
白麟怎么会忘,送走了骠骑后,卫王才逐渐成了如今的模样。
骠骑是一只狼犬,到行宫后,为缓解卫王失母后的伤痛,四老将刚出生不久的幼犬送给卫王养。
才六岁的卫王那会儿还没有完全泯灭童心,给幼犬起名“骠骑”,还说是他的骠骑大将军。
那会儿卫王已开始练武,他小小年纪就对自己很严苛,不用四老要求,他读书之外的时候都用来练武,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
所以他只有早起和晚间一点时候陪着镖骑玩耍。
大约半个月后,卫王忽然抱了骠骑交回给四老,让给骠骑找个狗伴儿自由自在地过活。
四老不解,问他明明很喜欢骠骑的陪伴,为何要将它送走呢。
小小卫王就道,“我每日有那么些事要做,能给骠骑的时候少之又少,而骠骑却被关在我的殿里,早早晚晚地望着我回来那么一会儿,对它来说太不对等,它不过十几年可活,不该都耗费在等待上。”
见卫王态度坚决,四老只得按他说的给骠骑找了个小狗伴,找个好地方让俩犬撒欢过去了。
打那以后,卫王就没了情绪波动,心思深沉到无人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直到遇上二小姐才开始又有了生气。
白麟不解他这会儿怎会提起“骠骑”来?
“爷是……”
卫王没理他,似自言自语:“该自私一回么?”
白麟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卫王是指的二小姐么?他想要二小姐的陪伴,却给不了女子所期盼的情爱和长久陪伴,甚至他都不知什么时候会厌了,所以才由着到了如今的局面?
白麟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却一句不敢问。
而且王爷就留下了二小姐,要的是怎样的陪伴呢?是这样不清不楚继续以叔侄之名相处,还是要更进一步?
要是更进一步,将来又是一场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