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忘形表叔端茶了
三十一章
见崔兰愔顺着自己话说,常氏还以为她真要考虑同孟怀宗的婚事,正要顺势说自己可略过闵氏和罗氏,让崔冕直接给孟怀宗提起亲事,那边崔晟和姜氏却先说了:“愔姐儿是个受不得气的,我们是想叫她找个家世简单的。”又指着洪佶和崔兰芝道,“如芝姐儿两个和和美美的就好。”
连崔甫几个都听得出来,两人是碍于常氏的面子才没直接说不想借着女儿攀贵婿。
看着相顾而笑的崔兰芝和洪佶,常氏很不以为然,贫贱夫妻百事哀,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洪大夫人又转向了大儿子那里,将来有崔兰芝受苦的。
在她心里,女儿出嫁要靠家里父兄撑腰,反过来女儿嫁出去后也要能帮扶上父兄才好,两下里相辅相成,才是家族兴旺之道。
只是崔昘在那里频频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边上崔兰亭也盯着生怕她乱说,常氏就歇了心思。
两房人转而说起要不要摆席宴客,崔晟是不想摆宴,一来大房在外人看来已是得罪了端王康王,请柬发出去估计也没几家会来,二来他这不过是七品小官,差事还没干一天,就在这里招摇摆宴,落在人眼里不免可笑。
他道:“不过显表兄特意来问了,说是想来讨杯酒喝,却不好拒了。”
洪佶就道:“那就至亲几家摆几桌,咱们关起门来热闹一下。”
崔昘也觉着好:“咱们要静悄悄的倒像嫌官小瞧不上似的,于陛下脸上也不好看,这样至亲聚着热闹一下,既不张扬,又表达了喜悦,谁也挑不出理来。”
崔昘虽不喜钻营,于人情事故上却很通透,他又道:“要我说,给姚家也发张请柬,来不来不强求,但咱们不能失礼。”
都觉着这样最合适,只亲戚间摆几桌就简单了,也不用提前多少天准备,于是商量好了就定在了后日休沐时办。
那天是四月十一,崔甫崔冉好吃好喝一日就该关起门埋头功课,等着十八日下场府试了。
待二房人都走了,崔晟崔戬同洪佶留在西间书房说话,崔谡找了赤云赤月求教起功马上不懂之处。
崔兰愔就拉着崔兰芝陪姜氏回了后头,才坐下,崔兰愔就问:“亲家夫人往谭家住了?”
崔兰芝多好的性儿都拉了脸:“嗯,爹得了差事后,她就说要找显伯母问些事,当天收拾了就搬过去了。”
崔兰愔笑的有些幸灾乐祸,“这回谭家都来吃席
,她又该愁了,这回又该往哪里去?”
崔兰芝一想也笑了:“洪家在应城哪还有像样的亲戚了,谭家不能呆,她就只好回无锡去了。”
崔兰愔握着她的手,“这样才好呢,她生怕被牵连,往后只会远着你们,你和姐夫日子也自在些。”
“那倒是,之前她一心盼着相公高中了好在洪家扬眉吐气,相公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婆婆这样他难免有压力,这一两年沉闷了许多,还是这两日被爹和谡哥儿戬哥儿带着,才又活泛起来了。”
洪大夫人不在,崔晟也忍不得了,晚上下厨做了六道菜,一家人吃得酣畅淋漓,最后都吃撑了。
要说洪佶合该是崔家人,对岳父下厨的事他很自然就接受了,且还说下回要跟着崔晟看下厨是怎么一回事
崔晟瞬间将他引为知己,更加想给二女儿也找个如洪佶一般的好女婿。
出了新菜式,崔晟也没忘了卫王,崔兰愔走的时候,他递过来个食盒,“里头装了两道菜,再热一下更入味,回去请王爷品鉴下。”
待回到卫王府时已是酉正了,崔兰愔这两日在府里都是酉初开始用膳,这会儿卫王该用好晚膳了。
谁敢给金尊玉贵的卫王吃隔夜菜,可老爹的手艺哪舍得扔,崔兰愔就叫艾叶和桑枝提着食盒回了春溪阁,想着明早找个小炉子自己热了配早膳吃。
出门回来肯定是要给长辈问了安才能回自己院子,她带着不语往书房去了。
才转过前殿,长史从后头追过来,“二小姐,王爷没用晚膳,待会儿你劝他多少用些吧。”
因着这两日卫王都是准点用膳,崔兰愔就道:“是睡过头失了胃口么,等会儿兴许就传膳了。”
“二小姐可能不知道,王爷一日三顿能用一顿都不错了,他打坐时候长了,两日用一顿的时候也不少。还是这两日二小姐在,王爷才开始按着顿都用了。”长史换了愁容,“我才悄咪咪高兴一会儿,哪成想二小姐一出门,王爷又不叫传膳了。”
长史人是不错,只他说话愿意往大了说,一个能说成了俩,两个会说成三四,崔兰愔当他又是夸张,随口应了:“那我进去问下。”
长史感激地给她作揖,“那我就在廊下候着了。”
崔兰愔可不敢打保票,提前说好道:“表叔不想用,我也没法子了。”
长史只管点头:“二小姐先试试。”
到了门前,不语轻声问道:“二小姐来给王爷请安了。”
话音刚落,里头不言开了门:“二小姐快进来。”
这个点儿南窗就见不到日头了,屋里又深阔,就算是镶了琉璃窗这会儿也昏暗了。
“怎没点灯?”崔兰愔问。
不语小声道:“王爷不叫点。”
不用膳又不点灯的,是心绪不佳了?她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往罗汉榻上看去,卫王盘腿坐在那里宛如石雕,纹丝不动。
她不由也放轻了动作,福礼后,“表叔?侄女回来了,来跟您回一声。”
卫王仿佛入了定,崔兰愔问过青麟,说一般这时候是进入了什么虚空境界了,反正很厉害高深就是了。
“那侄女不打扰了,明儿再来给表叔请安。”
她打手势给不语,准备往外走,对长史的交代她是无能为力了。
“茶!”身后卫王忽然道,
崔兰愔猛地转身:“表叔你从虚空里回来了?”
“谁又教你胡说的?”
崔兰愔就见立在阴影里的青麟僵了一下。
崔兰愔打眼色叫他放心,“没谁。”青麟那里是最容易打听事儿的,崔兰愔可不想给这路子堵了。
青麟的站姿又顺溜了。
不语端了茶来,崔兰愔接过捧给卫王,想到长史还等着,“表叔怎未用膳,要不现在叫传?”
“你用过了?”
“和家里人一起用过了。”
“不必传了。”
虽卫王还是平日没起伏的语气,可崔兰愔就是听出丝了些许不同,是抱怨她自顾着自己吃好的,给他落下了么?
随即又觉着卫王是一个人呆到地老天荒都不会觉着冷寂的,岂会在意区区一顿饭,她纯属想多了。
不过她还是试着问了:“表叔,今儿我爹下厨做了几道好菜,其中两道尤其下饭,我爹装了要我带给表叔尝鲜,要不我叫厨房热了,再添几道菜,表叔少用些?”
崔兰愔都做好了被拒的准备了,卫王却道:“不用添了。”
这就允了?是说不用添别的菜,只要那两道菜配饭?
食盒都叫她提春溪阁了,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提回来呢。
“二小姐。”门口站着的不语唤了她一声,“三老爷的菜别个怕热不好,我这就去找桑枝姐热菜吧。”
真是个机灵孩子,艾叶和桑枝根本没法比,崔兰愔挥挥手:“那你快去,多来些米。”
“晓得了。”不语笑着开门去了。
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长史亲自带人提了膳来,那两道崔兰愔带来的菜外,又添了凉热各两样,再一道汤,一碟芝麻香酥饼。
不言不语摆了桌,没叫别个帮忙,崔兰愔自个儿给菜摆好:“表叔用膳吧。”
卫王也不穿鞋,只着袜子下了榻,过来坐到桌边。
崔兰愔见不得事物没次序,见不得外出和家常不分的穿戴,更不能接受这样不修边幅。
就算这里的砖面天天有人一块块擦,光脚走着也不脏,她还是不能接受。
她忍了忍还是看向不言,“去给表叔拿双屋里穿的鞋。”
“先前拿来了,王爷没穿。”不言不敢看卫王,只往青麟那边看,青麟却往阴影里又退了一步。
崔兰愔还等着,不言横下心来,“我就去拿。”
崔兰愔这才有心情给卫王盛饭布菜,她指着家里带来的两道菜,“这一道是老酒焖羊肉,这一道是干锅三鲜,里头有菌菇、炸鱼段、炸肉圆,我爹说越热越好吃,这才敢给表叔带来。”
卫王先夹了口羊肉吃了,随后又夹了干锅三鲜里的肉圆,两口菜配着,碗里的米饭就去了一截儿。
这边不言捧着双卧寝里穿的崭新绸布便鞋过来,他不敢过来,隔着两个椅子远站那里:“二小姐,鞋拿来了。”
崔兰愔接过来后,顺势蹲下来放到卫王脚边儿:“表叔,你先给鞋换上。”
卫王手里银箸不停,嗓子里咕哝了一声,“等会儿换。”
崔兰愔站那里定定看着也不说话,“麻烦。”卫王再咕哝了声,伸脚到鞋里拱了两下,胡乱穿上了。
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扳不回来,只能眼不见为净,崔兰愔坐到卫王对面,找话转移注意力。
“表叔,你知道么……”开始长篇大套地说起她下午回家的情形,连常氏提的孟怀宗可嫁的话都说了,“她虽有私心,这回却是真为我愁呢,有端王的事摆在那里,该是没哪家敢娶我了,真就是如孟家这样在外掌兵的才不当回事。”
这一会儿卫王已进了碗米,他将空碗递过来,崔兰愔接过来满满盛了一碗递回去,卫王又继续大口扒饭。
“还有别的菜呢,表叔你也用啊。”崔兰愔就要给另几道菜往前挪了。
卫王拿银箸按住,“不好吃。”
见他这样捧自家爹的场,崔兰愔眉眼弯弯地笑着,“咱府里菜也好吃,不过比起我爹的手艺还是稍稍逊色了些。”
之后她杂七杂八说起了别个,叽叽呱呱的没个停歇,卫王也不见烦,胃口依旧好得不行。
青麟真的很迷惑,所以王爷的喜静也是分人的么?还是二小姐的话能下饭?
连吃了三碗饭,将崔兰愔带来的两道菜夹
的一点不剩,卫王才放下碗筷。
接过崔兰愔递来的温茶漱口,他道:“孟怀宗不行。”
崔兰愔啊了下,她还当卫王刚才根本没听进去呢,“我知道啊,我就是那么一说,我都准备好做老姑娘了。”
“表叔你还记得你在录了孟怀宗那些事的纸笺上写的‘等一年’么,是真的要给我榜下捉婿么?”崔兰愔这会儿也不怕说了,“表叔我给你说,我家里那个情形,原先我是想找个富贵有闲的嫁了,好帮我带
起家里的日子,从没敢惦记少年才俊这些个。
不过说到孟怀宗,我之前心里是考虑过的,后来是想起我祖母说的,男人心里要喜欢过人,是比婚前纳妾还糟的情形,是媒人说出花来也不能嫁的。另外老大年纪还没娶的很可能有不可言说的隐情,就更加不能嫁了。
你想孟怀宗都二十三了,他这样的年岁还没成婚,八成是历了什么爱而不得没走出来,不然他那样有谋略的,要真有心娶妻,岂会由着闵氏罗氏给他塞什么表妹,现在该是因着年岁大了,再不娶妻生子就晚了,这不闵家的表妹也嫁了,估摸不久他罗家表妹也该定亲了。
表叔,不可言说的隐情是指哪些事呢,当年我怎么缠磨祖母问,她都不说,只推说等我大了就知道了,只我如今大了还是不……”
说着说着,崔兰愔忽觉着四周一下静的可怕,呼吸声都没了,她不由抬头,却见对面卫王正看着她,眼里没波没澜的,却让人觉着冷嗖嗖的直发凉。
崔兰愔猛地回过味来,这位可是比孟怀宗还大三岁的,二十六岁的老人家了。
她暗道不好,挤出笑脸来,“表叔,您肯定不在此例,您这样日日打坐的心如止水着呢,哪会有什么爱而不得……不可言说的隐情就更和您无关了……”
“我不是老朽?”
“哪有,表叔您老当益壮着……”崔兰愔捂住嘴,呵呵笑着掩饰过去,“表叔您是正当龄的年纪,多少姑娘家想着嫁您……”
放下的茶盏被卫王端起来,连指头都不弹了,都学着端茶送客了,她是给他得罪狠了吧?
原来再无欲无求的也会在意年纪啊,她怎么就忘了形了,崔兰愔告诫自己一定要牢牢记住了。
这会儿是哄不好了,只能待晚上好好想个法子,明日找机会找补吧,崔兰愔蔫耷耷地带着不语退出了书房。
第32章 不走空王爷让二小姐待客
三十二章
不想被卫王揪着小辫子,崔兰愔出了书房后真去了理账的屋子,按着平日的量一点没打折扣,埋头理了一个半时辰的账册,直到亥正才回了春溪阁。
白日回去的匆忙,崔兰愔就没来得及将徐皇后和陈太后所赐的料子首饰拿回去,想着明儿家里宴客,别人还罢了,项氏那里,她不想家里再被看低了。
徐皇后所赐的十匹料子是男女都能穿用的,陈太后给的料子多半是她适合穿的,小一半才是家里其他人可穿的。
第二天用过早膳,崔兰愔就让艾叶和桑枝将家里能用得上的都拣出来,让桑枝跟着马车送回去了。
这样抓紧赶工,明儿一家子都能有身新衣裳穿,姜氏和崔兰芝也有像样的首饰头面可戴。
桑枝才走,不语回来说,姚家递了贴子说下晌要来给卫王请安,卫王已经准了。
崔兰愔就寻思,姚家人过来,她在这里就尴尬了,且昨儿给卫王得罪了,她这里还没哄好呢,若是卫王当着姚家人的面再给她甩脸,对着别人她脸皮还是很嫩的,她做不到没事人一样。
想躲回家里,桑枝刚走她就匆匆跟后面去,有心人一想就知道她是不想同姚家人照面,好似不大好。
正犹豫时,不言找过来,“二小姐,齐内官来了,说太后她老人家想你了。他还说让二小姐慢慢收拾了,晚会儿不妨碍。”
真是磕睡了就来了枕头,崔兰愔赶紧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
前儿得了料子,艾叶和桑枝连着赶了两日,给她缝出了两身新衣赏,这会儿正可以穿。
她穿了绯色的比甲,下着一条水绿色和月白搭配的间色裙,头上戴了朵白玉兰花分心,耳上一对儿白玉珠坠,整个人水润娇嫩的仿佛江南烟雨中绽放的梨花,让人忍不住一再驻足。
留了艾叶在院子里,崔兰愔带着不语去前面会合了齐安。
不过一日,齐安待她又不一样了,当她是自家孩子似的,说话里没了客套,多了长辈的关心和念叨。
“南边这样的月份,雨说来就来了,二小姐该带件披风……”
待到了福宁宫,才转过前殿,高姑姑夏姑姑就迎过来一把搂住了她,“咱们二小姐来了,太后一早上就让接你来,我们寻思着小姑娘家家的觉多,该叫睡饱了才好,好歹给劝住了,到辰正才叫齐安过去接你。”
待走了一段儿,钱和从侧殿转出来,往前廊那边指了,“二小姐来了,瞧瞧那些合不合你的心意。”
崔兰愔望过去,惊喜道:“鹦哥鸟儿?”
只见殿前的廊上挂了一溜架子,上头站了各色的鹦哥鸟儿,红黄兰绿的煞是好看。
高姑姑和夏姑姑搁后边儿推她道:“去瞧瞧。”
崔兰愔才走上前廊的台阶,就听一道古里古怪的声音道:“二小姐吉祥。”
顺着声音看去,却是一溜鹦鹉里最不起眼的一直灰扑扑的大鹦哥鸟儿。
见崔兰愔在看,那灰鹦哥儿又昂着脖子喊了声:“二小姐顺心如意。”
崔兰愔一下就喜欢上了,笑着走近了:“你也顺心如意。”
崔兰愔往殿里走前,又给那灰鹦哥儿说了声:“我先去给太后请安,回头再找你玩儿。”
后面齐安高姑姑几个见她当鹦哥儿鸟是人一样待,还要特意告诉了,摇头笑着:“真是孩子心性。”
“愔姐儿!”殿里陈太后在唤人。
“来了!来了!”崔兰愔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殿里,后面夏姑姑同高姑姑也不急了,缓步跟了进去。
走近了才要行礼,被陈太后抬手止了,“以后没外人不用行礼,当回自己家一样。”
崔兰愔待要屈膝,被夏姑姑从后面扶起来,给她推到陈太后面前,“大早上就盼着了,呐,现在可劲儿稀罕吧。”
陈太后笑道:“怎么,眼红了?”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对崔兰愔道,“坐这来,锦凳上坐着不舒坦。”
“那我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崔兰愔真就靠着陈太后坐到了炕上。
“你给我办了那样的大事,我多年积攒的郁气这下全出了,你不知道我多畅快,晚上睡觉我都笑醒了。好孩子,我记你的情,往后有什么想玩想要的都和我说,万不可拘束了。”
边上高姑姑道:“太后已给宫卫那边儿打好了招呼,往后二小姐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再不用像上回似的还要在宫门口等着。”
“我就是给您跑个腿儿,哪值当您这样的。”
“很值当这样,二小姐知道么,太后说抄了那么些年的经都不如你走一趟来的好用,这两日她睡得好吃得香,哪哪都清爽,太后说往后她再不必抄经静心了。”
崔兰愔给说的都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那正好,太后今儿还没晒日头吧,咱们就晒起来呀。”
“是你想找鹦哥鸟儿玩吧?”
“您就说您去不去吧。”
“咱们二小姐发话了,我能不去么。”
偏夏姑姑两个还给她捧场:“我们都知道呢,太后最能听得进二小姐的话,我们且要靠后了。”
“我才同表叔说,有他给我撑腰,我可以在应城横着走了,昨儿往陈家去回来,他还说我螃蟹步迈的好,现在太后您再这样,我觉着应城快装不下我了,后面人再传我跋扈,就是太后您给惯的,到时有人找到您这儿告状,您可要替我兜着。”
陈太后一点不含糊:“横着还是竖着,你只管走就是,我都给你兜着。”
到了前廊,扶着太后坐到椅子上,崔兰愔觉着还是不那么惬意,“太后弄个摇椅坐吧,边摇边晒日头,还有鹦哥鸟儿说话,那才是神仙日子。”
齐安就给她挤眼睛,崔兰愔知道了,是陈太后不能接受。
陈太后是坐卧行止都要讲规矩,连卧寝里都要保持端庄的,让她在外头半躺着坐摇椅,无异于将过往的观念都打破了。
崔兰愔上前,拿出在谭氏面前撒娇缠磨的功夫,“太后,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不
及时行乐多亏着。我也是最近经了这些事想通了,宁可别人看不惯,也不能叫自己不自在,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横着走绝不缩着走。”
陈太后听了若有所思,“是啊,我都这个年岁了……”
崔兰愔忙转头:“那齐内官赶紧给太后准备起来呀。”
“现成的就有,我现就给翻出来。”齐安脚下生风地走了。
没多会儿,他带着两个内侍抬了两个摇椅过来,崔兰愔拍手笑道:“是该这样,必然是要坐一个空一个,这才显咱家太后的气势。”
齐安顿住了脚,“我是想着让太后试试哪个坐着舒服些,那样我再去搬几个来挑着?”
“这孩子的嘴真个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要真信了她的,能被她拐到坑里去。”陈太后叫住了。
齐安还护着:“我就喜欢二小姐这样儿,小孩子就该这样活泼泼的。”
崔兰愔捂嘴笑够了,转身扶着陈太后坐到摇椅上,又往碟子里装了两块点心叫她吃着,别扭一会儿后陈太后就适应了,感概道:“我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崔兰愔站起来往廊前逗起了鹦鹉,还是那只大灰鹦哥儿最讨喜,别的都还不会说话。
钱和过来说,“去晚了一步,训好的叫人都要走了,剩下的都是才进园的,得训一阵子才得说话,只这个灰的都嫌它丑没人要……”
“你才丑,丑八怪。”灰鹦鹉凶巴巴地用豆眼盯着钱和。
钱和气的点它,“二小姐瞧见了吧,它就不是善茬儿,才那是装的。这就是它没人要的另一个因由,怕它这张臭嘴惹祸,园子里也不敢给人挑走。要不是一个能说话的也没有,我想着有个带动的也好,那刘五知道咱这里都不是会和扁毛计较的,才敢让我带了它来。”
大灰鹦哥儿好似很通人性,被钱和这样点着说后,竟没再回嘴,不过它也没服软,转了头四下望着,和人遇上尴尬事转头掩饰一样一样的。
这样人里人气的鹦哥鸟儿太有趣儿,崔兰愔忍不住上手在它翅膀上一下一下抚着,大灰鹦哥儿非但没躲,还往前探了下,竟是由着她摸的意思。
钱和就道:“二小姐要喜欢它,就带回去逗个趣吧。”他又指别个道,“顺带再挑几样别的。”
“我那里也没人侍弄,别再养坏了。”
“现成的有侍弄的人,二小姐带回去就好,一切都不用你操心。”
陈太后也道:“喜欢就带去玩儿,还想多养,再叫钱和给你挑去。”
那灰鹦哥儿竟听懂了,凑过来跟崔兰愔道:“二小姐吉祥。”倒像生怕崔兰愔选别个的模样。
“瞧瞧吧,它都认主了。”
崔兰愔也是真的稀罕了,没再拒绝。
用了午膳后,坐下来消食时,陈太后道:“齐安这两日又收拾出些……”
知道陈太后是为着那天说的还有好东西赏她的话,崔兰愔忙接了话:“前儿那一车已经够多了,一般会儿都穿戴不完,等等再说吧。”
“您也说了,让我别当自己是外人,您这样做法算什么?有什么好的您得先留着,时不时给我点儿,我也时时有惊喜,这才是哄孩子的法子。”崔兰愔爱娇地摇着她的胳膊,“还是您想让人说我是打秋风都不知道缓缓,没一回走空的?”
“瞧瞧,都不让人说话了,我是拿她没法子了。”
“那您就听二小姐分派吧。”
来时就崔兰愔和不语两个,回去时多了五只鹦哥鸟和一个专门养鸟的内侍,所以她真的没说错,往陈太后宫里来她就没走空过。
就没有赏赐的时候,内造的点心糖果也要给她装两匣子回去当零嘴。
马车进了永嘉巷,不语探头出去后,给她说道:“二小姐,姚家的人已经来了。”
崔兰愔也想了,她在卫王府就是客居的,没得主家说话,实不必去见客。昨晚上她又给卫王惹翻了,卫王正嫌她碍眼呢,哪会叫她过去。
不言说过,姚家女眷来都是在前头供来客侯着的偏厅坐着,她完全可以当不知道。
“给车停到二门里,咱们直接回春溪阁。”
不语应了,往前指使了,车子拐弯进了二门,人还没下车,长史就从垂花门里转出来,“二小姐可回来了,姚家的女眷已在宜安殿的东配殿里坐了一会了,就等你来待客了。”
“哪有客居的人出面待客的。”想想人来了后院,她不好装不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去见个礼,陪着说会儿话,多的就不能了。”仍旧要往春溪阁去。
长史哪肯放她走,“二小姐就是府里人,怎就是客居了。”
正说不清的时候,不言小跑着过来,“二小姐你咋才回来,我跟王爷说你一般未初就回了,王爷才叫引了姚家女眷来了后头,他是想你回来待客呢。”
卫王发话了,崔兰愔只好跟在长史后头往后院宜安殿去了。
长史紧着跟她交代说,“待会儿二小姐得请她们从东配殿移步到正殿东一间,那里才是主家待客的地方。”
“不是后院里都没收拾布置么?”
“别处是没收拾,想着万一王爷会回后头,所以宜安殿我先收拾出来了。”
虽觉着有些怪怪的,哪有她一个表侄女往表叔后院帮着待客的,可人在屋檐下哪有的选。
到了东配殿前,长史就不好进去了,“二小姐有事只管叫内侍来吩咐我。”
崔兰愔点点头,带着不语进了东配殿。
姚家女眷早从琉璃窗里看见了长史一脸笑地陪着她进来,姚家的三位夫人交换了眼神,让姚家几位小姐站起来相迎。
——
姚家一众从卫王府回去后,一家子男女都去了四老夫人的院子。
“如何?”四老夫人问。
姚三老爷回道:“今儿比前几回要好,王爷陪着说了几句话。”
“我们今儿倒是被迎进了后院。”姚三夫人跟着道,“是崔家大房那位二小姐出面接待的,且还是往宜安殿正殿主家待客的地方接待的我们。论理我们才是王爷的正经亲戚,如今却让外人在我们面前充主人,说心里话确实有些不舒服。”
姚五夫人也道:“满卫王府的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处处都捧着那位崔二小姐,她出门都是内侍跟着,长史都是‘二小姐长,二小姐短的’,我们去的时候崔二小姐往陈太后宫里去才回来,陈太后给了她好几只鹦哥儿鸟,还专门给她配了养鹦哥儿的内侍,不知道的,真要当她是哪家的郡主呢。”
姚四老爷最是细心,“王爷开始是想叫三嫂她们仍旧在前头偏厅候着的,是问了崔二小姐马上要从宫里回来了,才又改口叫去后头的。”
姚四老爷这样一说,姚家女眷们就更不是滋味了,感情崔二小姐不在,她们连进后院的资格都没有。
四老夫人不免叹了口气,“那孩子还记着呢,当年实在不该都走的,好歹留个人在应城照应下他们母子就好了。”
姚四老爷就问:“母亲是说,王爷还在介怀当年的事?”
姚四夫人接话说:“该就是了,他这样宁可抬举崔二小姐,也不见瑜姐儿瑛姐儿她们,很明显了。”
姚三老爷道:“所以还得想法子化解,大哥来信也说,往后无论什么事,咱们都站王爷这里。”
姚四老爷点头:“大哥说的很是,将来的事变数不小,咱们就该站在王爷身后以不变应万变。”
“那明儿崔家大房宴客,咱们……”姚五老爷问。
四老夫人发话说:“去,你们都去,既然王爷要抬举崔二小姐,咱们就要捧场。”
第33章 哄不好了两边的差别也太大了
三十三章
二门外送走了姚家女眷,崔兰愔犹豫了下,带着不语往前头书房去了。
卫王既然让她帮着接待姚家人,昨天那件事该是翻篇了。
到了书房门口,没用不语,崔兰愔自己说道:“表叔,我能进来么。”
往常不
言很快就会来开门,可这会儿崔兰愔站了有几息也没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不言悄悄推开门,给她摆手道:“王爷说不见。”
不见?崔兰愔有些不敢相信。
从她往卫王府走动起,她还没有被拒之门外过。
就为着她说他老大年纪了?二十六岁本来就是老大年纪,他又不娶又不生的,她不说,别人就不会说么?人家说的只有比她更多。
堂堂卫王,不过些许小事就记了两日,真的有够小肚鸡肠,亏她还想着分两只鹦哥鸟儿挂到他廊前呢。
崔兰愔悻悻地转身,不防长史搁后面正等着。
吃了闭门羹被看个正着,唉!
崔兰愔尽量做出若无其实的样子,“长史找表叔有事要禀?”
“我在等二小姐。”长史仿佛什么也没见到,“才有客人就没同二小姐说,上午我使人往二小姐府上送了一车子食材,都是明日办宴用的上的,跟车的回来跟我学,说是送的将将及时,再晚一步,府上的人就要往外采买了,那样王爷的一番心意就可惜了。”
“是表叔吩咐的?”
长史笑着点头,“等明儿二小姐去了再有什么缺的,尽管打发人回来拿。”说完,他不等崔兰愔再问,说还有事,下了前廊走了。
崔兰愔就知道他是怕自己难堪避开了。
崔兰愔返身又去了书房门前,这人,一边小心眼一边又关照,到底什么意思嘛,“表叔,我真的是有口无心的,你原宥我这一回吧……”
“去说清楚。”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传出来,是卫王。
跟着不言又开了门,一板一眼地学道:“二小姐,王爷叫我告诉你详细,早上王爷往兵部的时候,长史过来问,说二小姐家里匆忙办宴肯定很多食材都不凑手,不像王府里有固定来送的,不如王府里置办了给送过去,王爷就同意了。”
说完这些,不言将声音压得极低,“二小姐,我才是学话,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咱们知根知底的,我哪会不知道你。”
想了下,崔兰愔还是又冲着门里说道:“虽说是长史提议的,可没有表叔同意,他也不敢自专,我还是记表叔的好……”
当地一声,门自己合上了。
想到上回面壁时卫王打过来的棋子,这是卫王又甩了棋子给门关了。
摆明了不待见她,让她不要在他门前聒噪呢
这得多会儿才能哄好啊?崔兰愔愁眉苦脸地走了。
家里宴客,崔兰愔当然要早些回去帮忙。
早上临出门前,崔兰愔还是往书房门前说了声:“表叔我回家了,等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门开处,不言朝她摇头,崔兰愔就知道还是不成,到底要怎样哄呢?
到家里时,一家子人都在忙碌着,二房那边仍是除了崔冕崔昶都来了,这会儿都在帮忙,很有些严阵以待的样子。
看着姜氏一件葡萄紫色的织锦大袖褙子,头上插了支赤金牡丹花的簪子,崔兰亭是一身海棠红的杭缎衫裙,袖上裙摆都有宽襕边儿,头上戴了枚镶红宝蝶恋花分心。
她是让桑枝带话叫家里都好好打扮了,可这也过于隆重了。
再看二房那边也是,常氏、丁氏、董氏、崔兰亭都格外妆扮了,同那日往姚家赴宴时候差不多。
崔兰愔低头看自己一身,月白地儿淡粉莲纹的褙子,水蓝绉绸裙,若不是头上戴了那枚小巧的金累丝嵌红珊瑚分心,她站这些人中间就太不相宜了。
崔兰愔有些疑惑,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么?
不就是多了个谭家,若不是谭绍另说了亲事,谭家对崔家大房来说是比崔家二房还要亲近些的,说是宴客,实际就是自家人坐下来用顿饭。
姜氏过来给她拉到一边,“昨儿都傍晚了,姚家使人来说今儿都要过来,这样男女各得多加一桌,咱家又简陋,怎也要收拾得能过眼些。”
崔兰愔挑眉,昨儿她接待姚家女眷时,姚家女眷们可没一个提要来的,怎回去不一会儿就改主意了?
她在至亲面前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于外头的人事上可不是憨的。
略想想就明白了,是为着卫王的态度,估计是见她在卫王府里住了这几日也没走,又能帮着卫王待客,觉着她在卫王面前得脸,所以姚家是做给卫王看的。
对姚家和卫王的关系,崔兰愔也品出来了,因着当年姚家离开时没顾上姚妃和卫王,没一年姚妃就去了,卫王心里不可能没疙瘩。
只看姚家三房人到应城后,卫王始终不咸不淡的态度就可窥得一二。
世人都说姚家有风骨,崔兰愔却觉着他们也挺会审时度势的。
比如现在,在卫王得罪了端王和李家的前提下,姚家人依旧如常往卫王府走动,表明了无论何种境地都和卫王同进退的态度。
可是,她这种对朝局一知半解的都分析得出,将来的事有很大的变数,端王未必就等稳当上位,姚家这样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家里只进士出身的就多少位,只会看的比她更多更远。
因着姚家要来,常氏几番犹豫要不要叫崔冕和崔昶过来。
还是崔昘说道:“姚家那样的家族,遇上事至多避一避就过了,是崔家没法比的。”常氏才歇了念头。
才到巳初,谭家同姚家人一起到了。
崔兰愔觉着自己要学的很多,如姚家这样的人一旦想示好,就会方方面面都会做齐全了。
进门寒暄过后,对崔家大房居所的局促没露一丝异样,入坐后姚家三位夫人就拉着姜氏说话,察觉到姜氏是什么样性子后,就同她聊衣裳样式,侍弄花草这些,没多会儿姜氏就放松下来,偶尔还会主动提起话头。
不用去看,都能知道前头姚家的老爷公子们必也同崔晟父子相谈甚欢了。
说的融洽时,项氏拉着姚三夫人的手对姜氏笑道:“这阵子见你们忙着就没告诉,前儿我们两家说定了子循和瑛姐儿的亲事,准备等过了秋闱就给他们两个办婚事,家里就等着来喝喜酒吧。”
好在姜氏早已被崔兰愔说的放下了,这会儿已能真心实意地道喜:“多好的事儿,到时我们一家子都去。”
常氏拉着姜氏凑趣道:“待会儿席上你得好好敬显大嫂子一杯,谢她带亲家来捧你的场。”
项氏被她说的很受用,“一家子亲戚,这都是该当的。”
姚五夫人微拧了下眉,“是啊,姚家和昇弟妹这里也是一样的亲戚,以前不在应城还罢了,这会儿都在应城,往后可不能生分了,要常来常往才好。”摆明了姚家是当崔家大房正经亲戚走的。
项氏脸上红了一瞬,还是常氏岔话说起别的,她才恢复了。
姜氏陪着客人在正厅说话,小姐们则在东间的起居间说话,听项氏说了后,崔家三姐妹都笑着称呼起了“表弟妹”“表嫂”,那样大方的姚七小姐都羞窘起来。
姚六小姐就给她解围:“天福寺的樱花开了,约一日咱们去吧?”
这时外头一阵喧哗,没多会儿耿顺家的气喘吁吁地过来,“二小姐,陈太后宫里的钱内官来了。”
福宁宫里都知道崔家大房今日摆席,有什么事也会避开了这时候才是,
崔兰愔出来说了一声,带着不言往外迎去。
姚三夫人就道:“内官们咱们也不用避着,去瞧瞧,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下。”
明知没什么好照应的,只姜氏是个嘴拙的,只能应着同这些一起出了院子。
竹丛的夹道上,不言引着几个福宁宫的内侍往里送着点心匣子,钱和笑着跟崔兰愔道:“能这会儿来的都是难得的好亲戚,这些点心都是才出炉的,待会儿客人走时都叫带上两盒,也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
这样有长辈出面给她周全的情形有多久没见了?
从谭氏走后都是她自己打点家里的一切,崔兰愔泪睫于盈,“钱内官,太后……”
“哟,咱家二小姐还害羞了,等我回去告诉太后,她一定会觉着稀奇。”
“钱内官,你还打趣人”
“我哪儿敢,叫那几个知道得念叨死我。差点忘了,好叫二小姐知道,咱院里有只鹦哥儿鸟已经会说‘二小姐发财’,另一只也开始学背诗了,太后叫你得空去看呢。”
“这么快,等两日我就过去,回头我也要抓紧,不然我那几只要被比下去了。”
那边内侍们已搬好了点心,钱和也不留,朝两边的崔晟和姜氏拱了拱手,“我就不打搅家里宴客了,先回了。”
他拦住要送的崔兰愔:“莫非离了福宁宫,二小姐就不当我是自家人了?”
崔兰愔只好让不语跟着送了出去。
这么一会儿,席面已经摆好了,男女各自在内外院里入席。
见到席上寻常见不到的江鲜,还有内供的好酒,问了一应的食材和酒水都是卫王府送过来的,才陈太后又是那样的关爱崔兰愔,谭士显心里压的石头落了地。
他是真为表弟崔晟一家担忧了,又因为项氏另给长子定了姚家的小姐,他心里又多了愧疚,所以,崔晟宴客,他不顾项氏的反对坚持带着一家来了。
他也是官场浸润多年的,早计较明白了,崔晟这里最坏不过两代不得出头,到时他帮一把总能叫日子过得下去。
说到牵连,本朝还没有皇帝为着娶不着人家闺女,连带着人家的亲戚都要打压的,不过是升迁上更艰难些,且就是不被打压,他也没什么机会往上升了,所以对他来说是没差的。
因着卫王替崔兰愔出头的事,项氏怕姚家被牵连,又想反悔同姚家的亲事。
做人哪能这样一而再的,他给项氏狠狠训斥了,出面和姚家说定了亲事。
之后他细细分说了,姚家在李家的打压下都毫发无损,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于谭绍只有好没有坏,给项氏说回转了。
昨儿姚家又捎话来,说今日要一起来崔家大房赴宴,姚家都如此,项氏才没了顾虑,一家子高高兴兴来了。
这会儿见姚家在崔晟面前一点没摆姿态,谭士显心里就更有谱了。
却不知姚家的三位老爷心里其实都不大受用,姚家摆宴卫王虽去了,却是一个人在邀月楼一直呆着。
崔家摆宴,卫王是没来,可他不但自己包了食材酒水,还发动陈太后送点心当回礼,孰近孰远一目了然。
听那内侍说话,陈太后是拿那崔兰愔当卫王的至亲小辈待的。
第34章 转折我们王爷最护短
三十四章
菜式美味,人也质朴,这场宴席可说是宾主尽欢。
姚家本是为着给卫王看才来的,崔家大房一家子的乐天心宽却让姚家人生了些许好感。
等和崔晟聊开来,发现他所会所学很繁杂,精通的很多,于很多学问及事上都有独到精辟的见解。
崔谡、崔戬、还有洪佶也都各有出众之处。
待到散席时,姚家三位老爷都诚心邀请崔晟有空时往姚家坐坐。
姚家几位公子也和崔家两房的子弟约了以后常来常往。
二房的崔甫几个有自知之明,知道姚家在意的是大房的人,听听也就算了。
女眷那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之前被打断了,送到竹丛夹道时,姚六小姐又提起了往天福寺赏樱的事。
崔兰愔觉着事关姚家,她还是和卫王保持一致的好。卫王对姚家的态度不明,她和崔家大房就不能和姚家走近了。
遂婉言拒道:“我也早想往天福寺去了,只这阵子却是抽不出时候。”
姚八小姐是个心直口快的,“愔表姐,你不像我七姐姐还要绣嫁妆,这会儿你又住在表叔的王府里,一应都有人管着,怎会没空,是不想和我们姐妹一块儿玩吧?”
说着姚八小姐看了眼谭莲,懂的都懂,她是觉着崔兰愔还放不下谭绍,所以不想和姚家小姐,特别是姚七小姐走近。
因着洪大夫人连告诉一声都没有,就急慌慌地返回了无锡,洪佶气的早饭都没吃下去,崔兰芝心里也不好受,总是晃神,说话也不赶趟。
待要替妹妹怼回去时,崔兰亭已经先出头了,“才不是都见了么,陈太后宫里那位内官让二姐姐得空就往福宁宫去么,远的不说,二姐姐昨儿还有大前日可都去了福宁宫,照这个去法,二姐姐哪还有时候往别处去。”
崔兰亭说的是事实,姚八小姐没了话说。
谭莲还和以前那样熟稔地点了崔兰亭一下,“论嘴快,哪个也比不上你。”
她又转向崔兰愔道:“愔表姐,太后那样疼你,你同她说要和好姐妹出门玩耍一日,她老人家还能不许么?”
一直不大说话的姚七小姐也道,“不单咱们,我五哥他们也说要去的,那样叫表哥表弟们也去吧,咱们赏樱,他们讨教学问,两边都多亲近亲近。”
崔兰亭待要再说,却被常氏过来在手臂后掐了一把,知道常氏是被那句“讨教学问”给引的,崔兰亭只好对崔兰愔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几回下来,崔兰愔越来越觉着崔兰亭是个不错的姐妹,回了一笑,“太后她老人家最是体恤孩子的,哪会不许我出去玩儿,是表叔叫我给他理些账册子,之前我已耽搁了,后面必得抓紧了。”
“我说王爷怎留你住下了呢,原是有事要你做,王爷的事为重,赏樱还有时候,慢慢再约吧。”姚三夫人说了一嘴,这事就算过了。
之后姚五夫人就拉着姜氏道:“你说你怎有那些巧思,寻常的一件衣裳加了两道镶边儿就贵气了许多,回头我得了好料子,都要找你要衣裳样子了。”
姜氏谨记崔兰愔提前给她说的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应的话,打马虎眼道,“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给别个想我就好紧张,这会儿我手上就出汗了。”说着往外张手,还真是见汗了。
于是都笑了起来,姚五夫人就不好再提了。
待二房人都回了,只剩自家人时,姜氏喊来知春给她捏着肩膀:“身累心也累,也不知那些高门大户做什么那么愿意宴客。”
一家人都深有同感,就连洪佶也是,还是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知道卫王等着吃,崔晟掐着时候下厨做了道糖醋话梅排骨、白灼鱼片、炒三丝、虾仁蒸饺四样,又有如意凉卷、藤罗饼两样点心,热腾腾装了两大食盒,让崔兰愔带了回去。
这么些好吃的,都是她满满的诚意,吃人嘴软,崔兰愔想着卫王怎也会许她进屋了。
到卫王府时刚好酉初,崔兰愔信心满满地在书房门上拍了一记:“表叔,我回来了,给你带了晚膳。”
果然不言很快来开了门,崔兰愔接过艾叶手里的食盒,准备和提着另一个食盒的不语往书房里进。
“二小姐都给我吧。”不言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后,又给不语手里的拿去了。
“还不让我进?”崔兰愔杏眸睁得老大。
不言默默点头,两手各提一个食盒进去了。
所以真有吃人嘴不软的,崔兰愔只能退散了。
第二天用了早膳,崔兰芝就一头扎进了理账的偏室,直忙到近午她才停下来,接过不语递来的热茶喝着歇口气。
她准备今儿就耗在这里了,午膳都要叫不语提来在这里用,她就不信了,她这样卖力卫王会视而不见,还能接着不搭理她?
就着茶吃了块点心,已经午初了,再一柱香的时候,卫王就该从兵部回来了。
崔兰愔叫不语又搬过一摞帐册,继续苦干。
“二小姐,那我去提膳了?”不语问。
“去吧。”崔兰愔摆摆手。
只不语才出去一会儿,又兴匆匆跑回来,“二小姐,我听了好大一桩新鲜事,先回来说给你听。”
“又什么事?”崔兰愔头都没抬,不语是个
好信儿的,最好听个新鲜,走哪儿听到哪儿,她都习惯了。
“二小姐,陛下下旨说,之前封端王妃的旨意他给名字写错了,他当时被一件事岔开了,一时不察给李宜锦写成了李宜馨,到今儿才发现弄错了,就赶紧给改回来了。”不语闪亮着眼看着她。
崔兰愔手里的账册掉下来,“真的假的?”
“这还能假了,去李家换旨意的队伍才过去呢。”
金口玉言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前朝末帝那样昏聩的都没做过发了旨意反口的事,这样的事但有一次,皇帝的威信就要打折扣了。所以,很多时候即使错了,也要将错就错。
还给李宜锦错写成了李宜馨,这话也就三岁小孩子能信了。
怎么可能会弄错,在燕城的时候,朝野内外就都知道,端王妃是李宜馨的。
“御史们没有进言么?”
“有,不过都被李首辅压下了,说李宜馨同端王八字不合,会刑克了端王,所以不可能给端王定李宜馨,确是写错了。
没见不过写错了名字,后面就出了那样事,端王做事一向有度,结果却做了完全不符他性子的事,以致被训斥又是被禁足的,这事来的就停玄乎的。
时候长了,于端王的不好会更多,所以陛下思来想去,还是爱子心切,决定宁可被指责也要改回来。”
所以,再荒诞的事,只要上位者说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看了下时候,已是午时二刻了,卫王该回来了,崔兰愔撂下账本,往书房去了。
“表叔我进来了?”不等不言过来,崔兰愔自己推门进去了。
不言正服侍卫王换了居家的袍子,崔兰愔这样一阵风的进来,不言惊的手上的带子就怎么也系不上。
因着崔谡最邋遢,衣服上的带子扣子常系得扭歪歪的,崔兰愔一天几次地要追着给重新系平顺了。
这会儿她也没多想,自然地上前接手了,三两下给卫王侧摆的带子系好。
往上睃了一眼,见卫王还没有好脸色,她殷勤地过去给罗汉榻上的靠枕摆好了,“表叔您先安坐。”
待卫王过去坐了,她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也坐了,“表叔,李家是什么意思?康王真挖成墙角了?”
卫王向后靠了,调整到舒适的角度就合了眼。
一般他打磕睡时就是这样,崔兰愔哪能让,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袖子往外扯着,“表叔你等会儿再睡,我心里装着事儿没法安静,你大概告诉几句也行啊。”
见卫王还是无动于衷的,她索性坐到罗汉榻上,“表叔给我说吧,表叔求你了,表叔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俊男,表叔你是大郢朝万千闺秀最想嫁的……”
越说越不像,不言抿紧了嘴憋着笑,他从不知道二小姐还会这样闹腾。
“闭嘴。”卫王不胜其扰,睁了眼。
“表叔给我说说吧?”
“不是康王。”
“那怎么成了李宜锦嫁端王?”
卫王拧眉看着她,崔兰愔马上意会了,知道他是嫌说起来费事,显然这事儿不是他那样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表叔,不如请白爷来说?”
“白爷出门了。”不言回道,“青爷也不在。”
“那赤爷玄爷也成啊。”
卫王闭眼又张开,“赤麟。”
“是。”不言反身出去找人去了。
没多会儿,赤麟跟着不言进来,路上不言已经跟他说了找他来是为着什么。
赤麟头有些大,这叫他怎么说?
他往卫王那里望了好几眼,可卫王半闭着眼根本就不接他的眼神。
再看揪着卫王袖子不放的二小姐,算了,王爷敢叫二小姐听,他有什么顾忌的。
不过赤麟还是尽量委婉地说起:“知道端王给二小姐送了五尾凤簪后,李宜馨就在家里闹起来,说什么也不想嫁端王了。
端王的温文就是一层皮,那才是个自视甚高的,李宜馨在家闹的事传到他耳里,他对李宜馨也看不顺眼了,恰好李宜锦过来李淑妃宫里,两人凑到一处说话,不想汝宁公主过来找,目睹了两人同处一室……被吓的不清,以致惊动了陛下,找李太后和李首辅商量后,陛下就下了那样一道将李宜馨换成李宜锦的旨意了。”
李宜锦是端王的亲表妹,以往不可能没有同处一室的时候吧?怎这回就不行了?
崔兰愔有些理解不上,她看向赤麟,“是李太后和李首辅借题发挥么?”
赤麟避无可避,尽量语气平淡道:“是两人行了苟且之事,只能这样收场。”
虽不知苟且之事具体是怎样的,可想也知道该是衣裳不整很不堪的,崔兰愔脸上染了层薄红,后悔不该刨根问底的。她实在想不来,那俩在李淑妃宫里就能那样不管不顾了。
对着那样没数没成算的端王,就不难理解康王为什么会不甘心了。
不过那些都和她无关,崔兰愔摇着卫王的衣袖问:“表叔,端王是不是就不成了?咱们无需浪迹江湖了吧。”
“咳咳……”待对上卫王瞥来的眼神,赤麟正襟坐好,“端王唯有娶李宜馨,李太后和李首辅才会不遗余力地支持端王,现在端王和李家二房的李宜锦成了,李太后和李首辅岂会给他人做嫁衣裳,就是李家二房也不成,端王确是不成了。”
崔兰愔晕陶陶的有些不真实,才几日的功夫就来了这么大的转折,前几日的惊惶不安都是浪费感情了。
好像有些不对,她问道:“李宜锦和端王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就今儿上午的事。”
今儿上午的事,卫王在兵部里就知道这么详细了,就跟在旁边围观了一样。
李淑妃管宫务还是很有一手的,又是她自己的宫里,涉及到端王的品行,出了那样的事她肯定会使出所有手段封锁消息,起码除了几个当事的,别个是很难知道的。
就算卫王宫里有人,这得到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想到端王给她送五尾凤钗那事,不过一天,卫王就摸透了各家的底牌出手了,“表叔,这回也是你的手笔对不对?”
“表小姐敏慧。”赤麟没有否认,“按着各家的心思,王爷顺势推了一把。”
“李宜锦和端王那……样,是康王算计的么?”
“康王有心却没那能力,咱们就给他制造了机会。”
所以,朝堂上给事情捅开,只是开味菜,现在才是上正餐么?
赤麟摊手:“我们王爷护短,想欺负了他的人还想全身而退,呵呵……”
第35章 选择往后我陪表叔多说话吧
三十五章
崔兰愔都想扒开看卫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了,他要有心,是不是没有能躲过他算计的?
事情出来后才几天,端王失去了李家的支持,基本无缘帝位了,康王看似算计成了端王,可这都是卫王让他成才成的,只要卫王想,康王就是卫王手里的棋子。
还有李家,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端王废了,和李家二房的表面和谐也维持不下了,又要费心费力再扶持一个皇子,想想都替他们嘴里发苦。
这么一下子,端王也好,康王也罢,该没心力同她过不去了,她和崔家大房可以照常过日子了。
卫王简直是无所不能,崔兰愔真心实意道:“表叔,你真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算无遗策说的就是你了,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做你的表侄女。”
卫王曲两指在几上当地弹了下,少有的大力,崔兰愔鼓着腮,“真心话有什么听不得的。”
又是当的一下,崔兰愔捂住嘴,“好嘛,我闭嘴。”
赤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物降一物”这句,不过换了眼前叔侄俩这里,还是你降我来我降你更贴切些。
他心里想法多,面上却一点瞧不出,“二小姐,我听赤云赤月回来学,府上二公
子有十分的勇力,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只是习练不得法给耽误了,不如叫他来这边,我们哪个有空就指点下他。”
他想的很简单,二小姐既是自己人,她家里人他们就要顾着些,能帮到的就顺手帮一下。
卫王却道:“去庄子吧。”
赤麟不是一般的惊讶,随后道:“往庄子里去,就要在那里住下了。”
“休沐可回家。”卫王给了话。
赤麟应了,训练麟卫的庄子何等重要,王爷就这么许了二小姐的弟弟去,看来他们四个麟还是低估了二小姐在王爷这里的地位。
赤麟还怕崔兰愔不明白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对她道:“庄子里和麟卫们习练一年,二小姐的弟弟会有长足的进益,到时往哪个军中去都是一等一的身手,如此,二小姐可不要因着心疼不叫去。”
崔兰愔心里已是掀起来大浪。
赤云赤月不过跟着她回去了两趟,稍微指点了崔谡几招,崔谡就跟她说了几回了,二房那边请的弓马师傅照赤云赤月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很可能在两人手里几招都过不来。
崔谡还跟她商量,她要回家时最好提前告诉一声,那日他就不去二房练弓马了,他觉着就是赤云赤月随意指点他两下,就够他受用无穷了,比同弓马师傅学这些日子的领悟要多得多。
见过青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白麟在茶铺子飞刀给刘黑皮盯在墙上,崔兰愔就知道卫王身边四个麟不是一般的功夫高手。
赤云赤月只是四个麟手底下寻常的麟卫,若得四个麟哪一个亲自指点,于崔谡来说都是难得的造化了。
可这里头关着的事太大了。
亲王可配有护卫一百八十人,一应的供给都由兵部发放。
卫王的一百八十护卫是在他往行宫去的时候就配给他了,这么些年从行宫到应城卫王府始终跟着他,这会儿就在卫王府行使护卫之责,卫王出门也会排班随扈。
但是,近身跟着卫王的却只有四个麟和四个人手下的麟卫,而四个麟和麟卫却不在兵部配给卫王的护卫之列。
这就很奇怪了,不在护卫之列,却凌驾于护卫之上,若只几个人,还可以想是卫王自己高价请来的高手,事实却是,四个麟手下的麟卫可不是几个,只这阵子轮换来跟着卫王出门的就有十几个了。
因着卫王不防她,赤云赤月说话也不防备她,从她们偶尔提到的,崔兰愔早知道麟卫们在应城郊外另有专门的庄子供他们演练刀枪弓马。
能到这种程度得是多少人?
亲王护卫分三等,第三等的一年的粮饷折下来能有六十两银,一等的足有百两,麟卫那样的本事只会更高。
这几日她理出了差不多一半的账册,慢慢看出来些门道。
那个每月都标注“暗”字的大宗开支,很可能是用来养这些麟卫的。
青麟白麟都说过,他们是打小就跟着卫王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那么小的情形下,卫王再是敏慧不凡,也不会想到要养麟卫,从他十五岁就行走江湖赚平事银子看,他养麟卫的银钱很不充裕。
在配了护卫的前提下,宣宁帝纵算另给卫王一支护卫,必也会给足了饷银,所以麟卫们该不是宣宁帝给的。
姚家是读书人家,上回去姚家迁居宴上,姚家人对白麟青麟都一无所知,所以也不会是姚家人给的。
这支麟卫的来路太蹊跷了,很不合常理。
崔兰愔以前还觉着卫王无欲无求的,是最不会对那位置有想法的,可知道了有这样一支麟卫后,她不确定了。
而现在,卫王竟允了崔谡往庄子里住着跟麟卫习练功夫,等于给他一直隐着的秘密摊开来给她看。
这是她能看能知道的么想到卫王暗示过宣宁帝时日无多,他手里又有这样一支神秘强悍的力量,还有她这件事当中卫王对各方势力的连削带打,卫王又是如此孤傲,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端王在与太子之位一步之遥时掉落下来,给崔兰愔的触动太大了,且将来不论谁上位,端王都会受到猜忌,就活着也是苟活了。
崔兰愔从没这么深刻地认识到,参与到帝位的争夺中会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要么富贵无边,要么杀头流放,就是拿身家性命在赌。
之前她得罪了端王,就算端王做了皇帝,不过就是她不得嫁人,崔家大房的人不得出头,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且李家的势力太大了,虽卫王也是李太后的亲孙子,可他是跟着陈太后长大的,就凭这一点,李家选谁都不会选卫王。
卫王现在能算计成功,是因为他隐在背后找准了漏洞下手,这才一击一个准。等和李家正面对上了,势力相差悬殊下卫王想成事会很难,其中的艰险可想而知。
她看得出来,赤麟的本意只是想叫崔谡往王府来,他们有空的时候随手指点一二。
而卫王却说可以往庄子里去,崔兰愔就知道卫王是因着端王出局,她的难已经解了,重新给她机会选择呢,何去何从,卫王都不会为难她。
她确实可以顺势给自己嫁了,从此安心守在后院相夫教子,慢慢远离卫王府,将来他事败也牵连不到她这个后宅妇人。
可那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享了卫王那样多的照护后再远离,等同于背信弃义,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既上了船,她是不准备跳了,若将来察觉到不好了,想法子将家里摘出来就是。
她郑重看向卫王,“表叔,弟弟的事我不好决定,等我回去问过他才好行事。”
卫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崔兰愔笑容明媚,“说好了给表叔捧剑的。”
卫王仍是不咸不淡的语气,“随你。”
在两人间来回看着,赤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对崔兰愔能这样轻描淡写间就定下了那样事关生死存亡的大决定,朝中的很多大臣都没有这样的决断。
“二小姐弟弟若是决定要来,随时吩咐我们四个。”赤麟语气里多了敬重,又问了卫王无事吩咐后,退出了书房。
虽卫王脸上看不出情绪,崔兰愔却觉出他这会儿心情不错。
正好她有好些事要问,“表叔,姚家那里频频对我家里示好,我家里该是怎么个章程?”
“都可。”说着话的功夫他眼神惺忪下来,就势往靠枕上倚了。
“什么叫都可,表叔不用姚家么?”崔兰愔薅住袖子给他拽过来,“表叔你先别磕睡呀。”
“等我睡起来。”卫王随她拽着,将靠枕拖到侧边儿斜靠着,又要合眼。
崔兰愔真是服了,“表叔,你见天不是磕睡就是打坐,头不昏么?”
“累!”卫王哼了声。
“睡多了累的吧?”
卫王抬手捏了下眉间,“脑里没个停歇,睡着好些。”
“啊?”崔兰愔端详过去,见卫王是认真的,她试着去理解,“表叔想事太多了么?”
“嗯,无休无止。”
崔兰愔听出了不对劲儿,想到他那样匪夷所思的聪敏,“表叔你是过目不忘?”
“眼到耳到之处。”
是眼见耳听的事都记得么?崔兰愔想了想,“我祖母当年进宫时的样子表叔还记得么?”
“赤金喜鹊登梅簪子,梅花形金耳钉,累丝金镯,秋香色宝相花褙子,栗色素绸袄裙,栗色绣万字纹鞋,宣宁三年三月十九。”卫王大概很久没说这么长的话了,一句一顿的才说完。
崔兰愔震惊到无法形容,卫王这个比过目不忘夸张多了,宣宁三年三月十九日那天他见到谭氏时的情形到现在都历历在目,衣着好记,可他连谭氏穿的鞋上的绣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也太逆天了,听都没听说过。
以此类推,只要经了他眼耳的他都忘不了,他如今是二十六,那得攒了多少记忆在脑里,就是时时刻刻都在脑里过,都要好长时候才能过完吧?
想到自己头疼时的煎熬,她好歹是隔了几日才发作头疾,现在换了贵价的药发作的间隔长了,发作时的疼也减了不少,这么想想,卫王的情形还不如她的头疾好受呢。
她眼里带了不自觉的怜意,“磕睡时就能好些么?再没别的法子了?”
“没试过。”
“现在我同表叔
说话呢,脑子里还在转么?”
卫王防备地看了她一眼,果断合眼:“我要睡了。”
若是原来崔兰愔还有些顾忌,她发现从她表明了不会下船的意思后,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着卫王会在很多事上容忍她,甚至会放纵她。
这会儿她就很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里。
她也不抓他的袖子了,挨过去推着他晃着,“表叔,你试试嘛,咱俩说说话,你不能总磕睡,大好的年华就这么磕睡没了多可惜。”
见卫王闭紧了眼就是不睁,她伸出两指往他眼皮上扒着,“表叔,就一会儿,半个时辰,要不一柱香的功夫也行,那会儿你还想睡,我保准不烦你了。”
卫王抬手扒拉掉她的手指,“一刻。”
“一刻就一刻。”崔兰愔很好说话,“那你睁眼。”
卫王打着哈欠睁了眼,“说吧。”
崔兰愔新奇地发现,卫王在她面前连形象都不维持了,哈欠都打上了,这是当她是家人一样了,那个表字可忽略了。
心里就很暖,崔兰愔更加决心要想法子帮他给脑里不停过事的情形缓解了。
既是自家人了,崔兰愔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表叔,你和姚家是怎么回事呢?我瞧着姚家很想得你认可。”
“皆是利益。”
“你是说姚家对你没多少亲情?”
“不多。”
“那他们现在总往表叔这儿来,是觉着表叔以后大有可为?”
“觉着我再不济也能自保。”
“能自保就不至于牵连到他们,若是表叔能更进一步,他们就赚大了,是么?”
“差不多。”
“他们该是很后悔当年没看顾表叔吧?表叔要怎么用他们?”
“不远不近。”
崔兰愔明了,“姚家比别个可信些,但又不能当真正的亲人那样信任。”
她忽然想到了,“表叔那天让姚家女眷去了后院,是因为咱们得罪端王后,他们仍旧上门了,所以就给了他们更进一步的机会是吗?”
“嗯。”
“那我家里……”
“随你心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表叔你脑子里少想了些么?”
“好些。”
“我就说有用,那往后我多陪表叔说话。”
第36章 吴杨河畔下次换个不起眼的马车来……
三十六章
第二天宣宁帝发话,让平王顶了康王在户部问政,并开始出席朝会。
太子外,本朝的亲王皇子都是在二十岁以后才被允许出席朝会。
到宣宁帝的几位皇子这里,康王二十八、卫王二十六、安王二十五,是立朝以来最晚的了。
反是端王才满了十八就被允了参加朝会,并于最重要的吏部问政,这是太子才有的待遇,所以前阵子都以为他不久就要被封太子了。
现在端王被禁足在宫里不得出,朝会和吏部的差事都暂停了,他的王妃改成了李宜锦,朝臣们都已心照不宣,端王基本出局了。
当然端王自己和李淑妃以及李家二房还是信心满满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宁帝安排十八岁的平王参加朝会并于户部问政,就显得格外显眼,野内外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平王这里。
不过这回朝臣们也不觉着就是他了,除了端王外,平王往上的几位王爷中谁能坐上那个位置,就看李家会支持谁了。
而李家这回却很稳得住,李首辅一心扑在朝事上,李太后叫了李宜馨进宫陪她,再谁都不见。
于李家来说确实没甚可急的,撇开端王这个同李家血脉最近的,剩下哪个都是李家的重外孙,选谁对他们来说都没差,端看谁更能贴合李家心意了,这个却是急不来的,还是要日久见人心。
在端王这里吃了亏,李家变得慎重起来。
决定在卫王这条船上不下船后,崔兰愔反而踏实下来,她的想法也简单,就是多帮自己和家里赚些银子,穷家富路,将来跑路的时候也好有银子傍身不是。
崔兰愔盘点了下手里的本钱,之前手里余的二百两银子,在陈太后宫里得了差不多十两的金锞子,再就是前几日徐皇后赏的五十两金了。
加起来有八百两银子,开两间铺子外,手里还能余些周转银子。
用惯了耿大有,之前因着怕人说她轻狂,真就当自己是卫王府的二小姐了,所以崔兰愔遇上要使唤耿大有,都是叫桑枝家里找耿大有吩咐,费时费力的很是不便。
昨儿听卫王说了他打瞌睡的原因,自己那样闹腾卫王都能容忍,明白自己就是卫王认可的家人后,崔兰愔就换了想法,现卫王府里在她这里等同于第二个家了。
自己家里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她准备让耿大有往后住在卫王府随时听自己使唤。
第二天用了早膳,她就叫桑枝回去带耿大有过来,顺便给崔谡也带上,往庄子里习武的事得和崔谡说了。
崔谡和耿大有来了卫王府,开始还有些战战兢兢的,一举一动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行差踏错给崔兰愔丢了脸。
等见到上至长史,下至内侍待崔兰愔都是无比尊重,两人才没那么拘束了。
“二姐,你找我有事?等会儿我能去找赤云赤月么,有些练功上的事儿我上回没问明白。”
崔兰愔觉着她问崔谡都是多此一举,知道能同如赤云赤月一样的麟卫一起练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要的。
她心里早有准备,只是有些话必得郑重说了,“大堂兄眼看着就要去山西了,他走了咱们也不好占二房的便宜,要么是咱们自己出弓马师傅的束脩银子,要么就是给你另寻地儿练习,现有这么一回事,表叔有处地儿是专给如赤云赤月这样的护卫们习练功夫的地方,昨儿表叔提起你可以去,不过是要住在那里等休沐才得回家,你想去么?”
崔谡使劲晃了下头,,心心念念的想法成真了,生怕听错了,“二姐,是真的,不是哄我吧?”
“表叔会哄你?”
崔谡喜的直搓手,“那还用问么,病了我都要爬着去。”
“你先别只顾着高兴,先听我说。”崔兰愔正色道,“崔谡我跟你讲,表叔是那样的身份,后面不定会遇上什么,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你要想好了,一旦你去了,等同于你就是表叔手底下的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和他共进退,不得有背信之举,你懂我的意思么?”
崔谡收了笑,坚定道:“二姐,从王爷帮你出头对上端王起,不止我,家里早就做好了和他共进退的决心,你都多余问。”
“切记,去了庄子里后,里头的任何事不都不能往外说,家里也一样。”
“我知道轻重,刀架到脖子上都不会说。”
“那好,你回去收拾了,看哪日过去吧。”
“还用哪日,等会儿我收拾了就去呗。”
“大堂兄眼看着要走了,没几日二堂兄和三堂兄两个又要府试,要话别又要送考,不如等府试后再去。”
“大堂兄定了要等府试后再走,等府试时候我告几日假就是了,这还有好几日,我不想耽误了用功。”
崔谡在书院时可从没这么上进,想到他耽误了那么些年,崔兰愔也不拦他了,问了府里玄麟在,崔兰愔带着崔谡找过去,玄麟已得了话,赶忙应下来。
他道:“赤麟和青麟现都在庄子里,我叫人这就带谡大爷过去,中间会经过府上,正好提了换洗的衣裳用物。”
崔谡咧嘴笑着什么也不顾得了,等赤麟喊了他手底下的麟卫过来,听说有马骑,崔谡头都不回地就跟着跑没影了。
真是弟大不中留,本来还想要捎他一程的,可不操那个心了,崔兰喊了耿大有跟她出门,
崔家大房的马车原来都可着她用,现
在崔晟有了差事,家里的马车要一早一晚去接送他,崔兰愔就没叫家里车过来,出门都是用的卫王府的马车。
之前是想着也住不了几日,她出门又有限,用几回也没什么。现在卫王府都是她另一个家了,自家的马车当然要无所顾忌地用了。
耿大有却不知道,听桑枝说崔兰愔等会儿要出去,这回来时就赶了马车过来。
现成的有车,崔兰愔就没再叫卫王府的马车,带了不语来到二门处,准备上耿大有赶来的车。
“二小姐,府里的马车哪里不好么,你指出来我马上给改了。”长史人还没靠前就问上了。
这个长史,真是一点事就会给他招来,崔兰愔停了脚给他解释道:“府里马车哪有不好的,正好我家里马车来了,顺便就坐了。”
“那马车是我特意给二小姐准备的,里头的摆置用物都是估摸着二小姐喜欢的放的。”长史语气里带了些委屈,“府上马车就留给三老爷专用,二小姐还是坐咱自家的马车吧。”
“马车不是原来府里就有的?”
“是二小姐搬到春溪阁那日,我去找内府要的。”
崔兰愔看着长史,忽然就觉着摊上卫王这样家里没两个人的,长史又是一心想忙活出样子的,两下里太不合拍了。“等我劝劝表叔,不能总叫长史这样没有用武之地。”
长史笑容可掬地看过来:“二小姐长长久久在王府住着就好了。”
这话叫崔兰愔怎么接,她笑笑没有接话。
自家二小姐在卫王府下头人眼里竟是卫王之外的第二个主子,耿大有更加去了拘束,上前道:“我这就叫孙五将车赶回去。”
长史过来同他说话,“往后安心在府里住着,有什么短缺的说一声,可不好往那边去拿。”
长史很快叫了卫王府的马车过来,直看着崔兰愔坐上马车出了二门的夹道,搁那儿小声自言自语着:“王爷也不娶,等二小姐嫁出去了,我又没得忙了。”
先去东水关码头叫上张贵,崔兰愔叫马车往吴杨河畔的贡院那边去。
听到她要往那里去后,耿大有和张贵一起拦道,“二小姐,有什么事你吩咐了我们去办,那里……那里二小姐不宜去。”
“我又不往河对面去,有什么不宜了。”
“就那么宽的河道,贡院往那边儿看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那边儿不是晚间才热闹么,白天想看也看不到,我是去看看福祥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儿,也没那闲情逸致往对面儿瞧。”
张贵激动地挨到车窗前,“二小姐,咱也要开点心铺子了?”
“嗯。”
“开到福祥斋附近?之前二小姐不是说咱不敢跟他们抢生意么?”
“那会儿不敢,现在敢了。”
多大的势做多大的生意,她现在有势了,就来抢福祥斋生意了。
康王妃往崔家大房送五尾凤簪和那些东西,想着她也是不敢违了康王的意,所以崔兰愔没想迁怒到她头上。
是耿顺家的带人给那些东西往康王府送回时,康王妃身边的嬷嬷出来,对着耿顺家的鄙夷道:“穷家破落户的不识抬举,真以为狐媚子能上台面了。”仿佛崔家大房是多脏人眼睛的物件。
康王妃不是这个态度,那嬷嬷又怎敢如此,崔兰愔记住了。
福祥斋对外是康王妃娘家开的买卖,可应城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福祥斋是康王妃借着娘家的名头开的,福祥斋赚的银子有好大一份儿是归到康王妃那里的。
福祥斋里头卖的好的几样点心都是康王妃从宫里膳房里要来的点心方子,宫造点心的名头,贡院附近又是应城少有的繁华之地,对面的吴杨河沿岸是挨着片儿的秦楼楚馆,只那里一天都来买多少福祥斋的点心。
所以,规矩到了权贵面前就是浮云。
良家女子别说往吴杨河这边来,就是提也不能提,可康王妃铺子里的点心却往吴杨河沿岸的风月场所卖,可又有谁出来鄙夷她了?
卫王和陈太后都许了她可以在外头横着走,她就要落到实处,就从康王妃的福祥斋开始吧,她要在附近开家点心铺子,专抢福祥斋的生意。
待行到离贡院有两条街时,耿大有和张贵说什么也不肯让马车往前去了,卫王府的马车也确实太显眼了,找了个避人处停了车,崔兰愔就在车里等了,让张贵和耿大有去看铺子了。
赤云和赤月还有些可惜:“还想着跟二小姐开开眼,看看吴杨河畔的佳景呢。”
崔兰愔其实也挺想看的,隧道:“铺子开在这里,还不是想来就来了,下次咱换个不起眼的马车来。”
两人连连点头:“二小姐可别忘了。”
半个时辰后,不但张贵和耿大有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刘黑皮。
原来刘黑皮手里有铺面要往外出,也是巧了,那铺面同福祥斋就隔了三个门脸。
只是那是三间打通的铺面,开点心铺子就太大了。
刘黑皮也不怕给崔兰愔说:“那铺面是顶账来的,等我同白爷说一声,二小姐拿去用就是,哪还用再找铺子。”
“是给人平事抵的?”
刘黑皮点头,崔兰愔就道:“那我自己回去问吧。
第37章 可以考虑多留二小姐一阵不行么
三十七章
十余日不见,刘黑皮看着意气风发的,跟之前换了个人似的。
刘黑皮心里当崔兰愔是提携他的贵人,她又住到了卫王府,在她面前自是知无不言,“三间铺子是漕帮顶给咱们的,漕帮占着漕河一带的生意还不足意,仗着是地头蛇,又想插手海升帮往应城来的海运生意,海升帮虽说是外来户,可他们身后站着广州的九通行,财大气粗也不是吃素的,两边对上后闹了个不可开交,哪个也没讨到好,一起找了咱们麒麟堂来平事儿,嘿嘿……这不漕帮就给咱们顶了这三间铺子,海升帮后面的九通行更大方,许了咱们他们海上生意的份子,至于许多少,还得九通行的几大商家商量后才给得出。”
九通行垄断着大半的海上生意,往海外走一趟船回来赚的成堆的金银,坊间常说能得九通行一厘的股,往后就可躺着数银子了,足见海上贸易利润的丰厚。
卫王这回是赚了把大的,崔兰愔很替他高兴。
听着刘黑皮笑声不对,崔兰愔问:“你不是同漕帮里有交情么,怎得了他们的铺子没个好笑,倒似坑了他们很得意一样?”
刘黑皮不屑道,“漕帮就是一帮见利忘义的,之前是我眼瞎,当他们是自己人,结果我前阵子被五城兵马司的搜寻时,找他们帮着找罩着他们的官面上的人疏通时,一个个都躲的老远,我这些年的那些好处都白喂了狗了。”
“张贵说茶铺子里漕帮的人来的更多了,我让张贵推了。”“
“自然是看到我如今靠上了麒麟堂,又想来烧我的热灶了。”刘黑皮不屑道,“送上门的银子不赚白不赚,茶铺子有我看顾着,二小姐放宽心。”
他又道:“我是想着往后来找麒麟堂话事的都安排在咱的茶铺子,二小姐看行么?”
找麒麟堂话事的越多,表叔入账的银子就越多,既然用到茶铺子,当然要敞开了给他用。
“你同张贵商量着来吧。”崔兰愔允了。
眼瞧着到了巳正了,让张贵跟着刘黑皮一道回去,崔兰愔这边急三火四地往卫王府赶。
昨天知道卫王因着过目不忘有那样的苦处后,她就决定空闲了就在他身边呆着,就算他不想说话,她说他听着也行。
午膳和晚膳,只要条件允,她也准备同卫王一起用了,看这样身边有人转移注意,卫王脑里过事的情况能不能得以缓解。
赶的恰好,崔兰愔的马车到了二门,前头卫王的马车也进了大门。
崔兰愔回清溪阁换了家常的衣裳,等到书房的时候,卫王也换好了,不言正请示他午膳想用什么。
见到崔兰愔,卫王曲起的两指没有弹下去,蹬掉鞋盘坐到了罗汉榻上。
崔兰愔也不问他,给
不言报了几样菜名,“剩下的让膳房看着办吧。”
“好嘞。”不言咧嘴笑着,脚步轻快地跑出传膳去了。
崔兰愔坐到罗汉榻另一端,“表叔,我才出去看铺子遇到刘黑皮了,他说有漕帮顶账的三间铺子,那三间铺子是租还是卖都不是最划算的,表叔不如交给我,我保证三年就给卖铺子的银子赚回来。”
“拿去就是。”
“表叔你问都不问问,这么信我呀。”
“放着也是放着。”
什么叫放着也是放着?崔兰愔不由问:“这样顶账的产业还很多么,都用来做什么了?”
卫王左右看着,崔兰愔一看就知道为的什么:“不许找别人,表叔你给我说说呗,说好了要多说话的。”
被她这样盯着,卫王没奈何开了口,“有一本子,你自己看。”
“记了有一本子顶账来的产业,然后就白放着堆灰了?”
“嗯。”
“咱们不是有不少投钱拿份子的生意么,这些产业给管那些生意的打理,就收些租子也行啊。”
“无人打理。”
“白爷不是说各处的买卖都有账房么?”
“只有账房。”
崔兰愔总算懂了,感情卫王的那些入了份子的生意也都是人家给他顶账的,就如刚才刘黑皮说的九通行给顶的海上生意的份子,出些银子占了份子,他这里每年底找个账房跟人对账拿银子,别的一概不问不管。
哪有白拿的份子钱,不然做那样大生意的九通行就不会上赶着许海上生意的份子了。拿了人家的份子是要帮人镇场子的,那些买卖出事需要出头时,麒麟堂是要出人出力的。
凭本事赚的份子钱,就不能是糊涂账。
摄于麒麟堂的威势,开始那些人可能不敢有什么小动作,该是多少银子都不少给。
可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下,里头的利益又不小,时候久了不可能没人钻空子,到如今里面差的怕不是一星半点了。
那么一屋子的帐册,十一年的时间,这得差多少,崔兰愔心疼的不行。
“表叔,你银子很多么?”
“无人用。”卫王当然知道她怎么想的。
让那些麟卫打理这些确实为难他们了,若是外头另找人,就会如她一样对着帐本摸出好些底细来。
卫王脑里装的已够繁杂,没那么关键的事他就是抓大放小,眼前只要银子够花,他就先放着不管了。
“表叔交给我吧,铺子宅子不能闲放着,那些入了份子的也要查账,出入肯定小不了。”
“要人找白麟。”
“我先琢磨该怎么入手。”
膳房送了午膳来,叔侄俩对着用了膳。
回春溪阁歇了晌,起来后崔兰愔去了理账的屋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本记着顶账产业的本子,她和不语翻了半天,才在书架最低下翻了出来,那本子已经发黄卷边儿,可见是多不被当回事,本子破了都不带重新誊录一遍。
崔兰愔一页一页仔细翻了,这么些铺子宅子只收租就多少银子,于她来说跟丢了银子一样,可太难受了。
当务之急,她得先给这些宅子铺子盘活,然后才是一家一家对账。
不过这些事都需要人手,还得是知根知底的,武力震慑才用到麟卫,那能用谁呢,现成的就有一个,再没更合适的了。
让不语喊来耿大有,崔兰愔如此这般吩咐了。
待耿大有走了,不语跟她说,“姚家的三老爷四老爷来了。”
这是见端王不成事了,卫王这里更有可为了么?
崔兰愔继续忙,仍是傍晚时收拾了出来,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气氛有些压抑,卫王盘腿坐在那里打坐,谁都别打扰我的态度。
崔兰愔往卫王那里指了,小声问不言:“怎的了?”
不言早摸透了,只要崔兰愔问就不妨事。
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才玄爷得了信来报的,陛下选了八家的闺秀,六个往李太后宫里送了,六个往陈太后宫里送了,说是陪着两位太后解一阵子闷儿。”
什么给太后解闷儿,摆明了是给平王和卫王选妃呢。
只是这回的阵仗有些大,她记得康王和安王时都是选了四位闺秀往李太后宫里的。
崔兰愔过去推了卫王一下,“表叔你是暗喜在心么?”
卫王睁了眼,往方几上点了下:“姚五姚六。”
不是在说他的事么,什么要五要六的?
对上卫王别有所示的眼神,联系才离开的姚三老爷和姚四老爷,崔兰愔试着问道:“姚家是让我在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里挑一个?”
“三十无子可过继一侄。”
崔兰愔有些不敢相信,姚家会许她十年生子时间,十年还生不出来也不是纳妾生子,而是过继侄子。
“姚家也太下本钱了。”崔兰愔忍不住问,“是姚家自己提出来的?”
卫王掀眼看了她一眼,崔兰愔朝他扬了下脸,“我还寻思是表叔怕我剩在家里头,暗示人家了。”
卫王打鼻腔里哼了声,没同她计较。
若是这样,姚家倒是可嫁,不过她和卫王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还是以他的利益为重,“表叔的意思呢?”
“可以考虑。”
她要嫁了姚家,那就容不得姚家再对表叔三心二意,那就要好好看看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各是怎样的人了。
崔兰愔想想道:“那天姚家六小姐提出来要往天福寺赏樱,我把不准表叔的意思就没应,没几日就是府试了,姚府的十一公子和我两个堂兄都要下场,考前两天该散散心,去赏樱求签就不错,不如我应了去天福寺,到时我看是姚五公子还是姚六公子吧。”
“可。”卫王之后就没了话。
崔兰愔也不勉强他,自己跟他说了找到那本顶账的产业,以及之后有什么计划,卫王偶尔应一声,没多会儿歪在那里睡了过去。
知道他这一睡就没时候了,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能睡于他还是好的,告诉不言晚膳她不过来用了,崔兰愔回了清溪阁。
她回去后,直到白麟有事过来找,卫王耳力惊人,人还没上前廊台阶,他就先醒了,看滴漏已是戌正了。
白麟进来回道:“二小姐的弟弟力气大的惊人,根骨也奇佳,于武道上的领悟也好,虽说已十七了,可他是个肯吃苦的,多花些心思教着,耽误的那些年倒是可以找回来。”
白麟对崔谡的印象很好,“二小姐应该叮嘱过了,那孩子进了庄子除了校场和住处哪也不去,额外的话一句没有,从进了庄子他就当自己是麟卫一样,是个实诚的。
“交给白老他们吧。”
白麟是对崔谡起了爱才之心,过来是想请示卫王,训练麟卫的核心功法能不能传崔谡。
暗麟卫的传承何其重要,内部的核心功法没得卫王这个暗麟卫之主允许,是不能传给麟卫之外的人了。
实在是崔谡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多少年也遇不到一个,想到卫王对崔兰愔的不同,或者会破例,白麟才试着来问的。
换了别人,白麟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可事实还是超出了白麟的预期,卫王不但破例了,竟还要将崔谡交给白老他们来教。
不是白叔他们,是白老四个,白麟都能想象他带崔谡过去时,白老四人的惊讶程度了,尤其青老又是个爱刨根问底的,到时他有的磨嘴皮子了。
白麟心底为崔谡高兴,嘴上却不是那回事,“我们和爷可都是白老四个教出来的,现在崔谡也由白老他们教,那将来该怎么论称呼?”
暗麟卫里分了三代,最高辈分的是白老、青老、赤老、玄老带的三十六麟卫,中一辈的是白叔四个人带的三十六麟卫,最小一辈的则是四个麟带的三十六麟卫。
中一代的主要是等着教再下一代,老一代的却已功成身退,除非遇到关乎卫王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是不会惊动他们。
暗麟卫都是隔代教徒,他们四个麟分别拜了白老四人为师,而卫王却是一人拜了白老四人为师,所以他们四个麟同卫王也是师兄弟。
现在崔谡也入了白老四人的门下,那也算他们小师弟了,可从二小姐那里论起来,这不就差了辈分了么?
卫王于辈分称呼这些很少上心,经白麟一提才想起
来,正要改口,白麟憋笑道:“爷你可不能反口,将来都是要那什么的。”
多少年没见过卫王疏忽大意了,脸上还见了懊恼,就为这个,白麟觉着让崔谡做师弟也没什么不好。
卫王本就视礼教于无物,这会儿他还困着,懒得为这事儿再费神,遂摆手赶人。
白麟转身要走,看到没精打采的不言,“怎么了这是?”
不言往卫王那里瞄一眼,见卫王又歪回去了,没有关注这边儿。
他瘪嘴道:“二小姐要嫁了。”
白麟已经知道了:“二小姐早晚都要嫁的,又是嫁到姚家,你不该为她高兴么,怎还拉长个脸。”
“我想二小姐顺心顺意,可是二小姐嫁了,咱们府里该冷清了,要是长史知道了,保准该长吁短叹地愁了。”
不言这样一说,白麟表情滞在那里,想到崔兰愔没来走动前的日子,他们见天跟着卫王窝着不说,还有一顿没一顿的,只饿着也行,对他这样爱说话的,一日不得说几句话,实在是憋闷的不行。
哪像现在,不言守在书房里,崔兰愔没事就来书房,书房里气氛越来越轻松,因着崔兰愔按着三顿吃,他们也得以正常吃饭了,这么一数,真的是不知多少的改变。
若是崔兰愔嫁了,没人盯着陪着,卫王又会恢复到从前那样,那样的日子,白麟很确信不想回去了。
他回头问:“爷,多留二小姐一阵子不行么?”
第38章 发慌都是过客
三十八章
第二天大早,崔兰愔让桑枝回家里找了姜氏和崔兰芝,让两人商量常氏,看是在四月十六还是十七约了姚家的公子小姐们去天福寺,商量好了就直接给姚家下帖子。
既然长史乐意忙活,崔兰愔就使了不语过去说,她有时出门需要避着人,马车还是要低调些,四马拉车不适合她,还是给她换成普通的马车吧。
长史得知崔兰愔今儿还要用车,回说半个时辰就好。
等崔兰愔半个时辰后来到二门处,看到双马拉的青帷车,显然她的低调和长史以为的不一样。
“二小姐,应城不比别个,大小官儿遍地走,双马车并不显眼。”长史自有道理,“四马拉的车我也给二小姐备着,往宫里或是去哪里做客时还是要坐的。”
崔兰愔直想叹气,她想的给四马拉车换下来的想法没实现不说,长史又给她弄了个双马拉车,她一个人就有两驾马车用了。
耿大有赶车,崔兰愔带着赤云赤月,一行四人往东水关码头的茶铺子去了。
车子直接停到了茶铺子后院,耿大有在院里等着,赤云赤月陪着崔兰愔从后门上了二楼包间。
刘黑皮闻得动静,恭敬地站门口迎着,“二小姐来了。”
昨儿赤云赤月坐在车里,刘黑皮光顾着回崔兰愔的话没注意到,这会儿看清了,心里微凛。
刘黑皮的功夫在江湖上是数得着的,不然江湖上那么些人,仗义有担当的也不少,白麟选中他,很大的原因还是他的功夫不错,这样他在代表麒麟堂话事时不至弱了声气。
这会儿看到赤云赤月,呼吸绵长内敛,脚步轻如落叶无声无息的,刘黑皮就知道她们的功夫远高于他,于轻功上的造诣更是江湖上少有。
刘黑皮这阵子已代表麒麟堂平了两件事,每回都有两个高手跟着他镇场子,算上他之前见过的得有十多个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人很难企及的顶尖高手。
眼前的赤云赤月也是,还是女子,刘黑皮不禁在想,卫王府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接触了麒麟堂,知道麒麟堂是卫王所有后,刘黑皮认识到自己以前就是井底之蛙,以为江湖豪杰聚起来官面上也要顾忌几分的。
如今才知道,真正的顶尖高手都在宫禁内,随便出来几个,就能给江湖屠戮了。
刘黑皮再一次无比庆幸靠上了卫王。
张贵端了茶点上来,崔兰愔叫他也坐了。
她先同刘黑皮说道:“我已同表叔说了,昨儿看那三间铺子你交给张贵吧。”
刘黑皮早准备好了,立即掏出钥匙交给张贵,“有不明白的尽管找我。”
张贵接了,满脸笑地问:“二小姐,咱不止开点心铺子吧?”
“嗯,一楼的一间铺面开点心铺子,另两间连着那间的二楼咱们开酒楼。”
张贵想到府里崔晟琢磨出来的那些好菜式,“二小姐,到时谁来掌勺?”
“我让桑枝选几个人教着。”崔兰愔又道,“关键地方都得用府里人,回头你去府里选人,不够用了,让我娘去问问大伯娘,二房那边有人给咱们使也用着。”
张贵一一应了。
刘黑皮坐那里听着,心里在琢磨崔兰愔叫他过来是什么事,他知道肯定不是拿铺子钥匙那么简单。
这位二小姐可不是闺阁里大门不迈的娇小姐,那是能在东水关开茶铺子,是能找上定国公府给陈太后退嫁妆又给那一府人都压服的,是准备往吴杨河畔开点心铺子开酒楼的,他家里的婆娘还是练过三招两式的,都没二小姐这样的气概和胆魄。
交代完张贵,崔兰愔拿出那本记着顶账产业的本子推到刘黑皮那里,“你使人给这些铺子宅子核实了,远的就地租出去,近边地角好的统计了回来报给我。”
刘黑皮接过看了,里头的铺子宅子各处的都有,他道:“二小姐,我以前手底下是有些人,不过来麒麟堂后怕他们上不得台面,我就没用了,咱麒麟堂里没有办杂事的人……”
“就用你那些人,你约束好了就行。”
刘黑皮好容易才忍住没给崔兰愔跪下,那些人都是跟了他多少年的,现在他攀上高枝却给人撇下了,他心里是亏欠的。
现在崔兰愔许他用起那些人,那些兄弟怎也算沾了麒麟堂的边儿,若是崔兰愔用着顺手了,他们这些人可就真的踏上了锦绣大道了。
刘黑皮激动的声都尖细了,“二小姐放心,我保那些人都和我一样不会有二心,二小姐的吩咐,我们保准一丝都不走样的办了。”
崔兰愔一点不担心哪个有二心,卫王手里的麟卫对上江湖人是绝对的碾压,刘黑皮应该很有数。
她又拿出昨晚疏理出的那些占了份子的生意,“这些一家家知会了,说咱们会派人去对账,让都配合些。”
待看清了上头都是谁家的买卖,领会了崔兰愔的意图后,刘黑皮热血沸腾,二小姐这是要在江湖上搅起大风浪来了。
“之前用的那些账房,核实了没问题后就继续用着。”
刘黑皮也是都一一记下了。
回返时,崔兰愔回了趟家里,姜氏同常氏商量后,觉着崔甫崔冉松散一日后正好第二日下场,定了让他们四月十七日往天福寺去,已往姚家告诉了,姚家也觉着好。
才两日不见,姜氏和崔兰芝看着都圆润了,说话时脸上不自觉就带着笑。
得洪佶给家里分析了,知道崔兰愔和家里的难已解了,卫王又看在崔兰愔的面上给崔谡安排学功夫去了,洪佶说了,此一去很可能前程都有了。
崔晟去工部后,给工部里几个差事的用料算的极精准,省下来不少开支,就此打开了局面,但领了差事,上峰都交给他先核算了。
姜氏再没了心事,可不就心宽体胖起来。
崔兰芝也是如此,不用早起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想吃什么跟着家里就给做了,洪佶待她也体贴,她能吃能睡的,胎相比一般的妇人还好。
不想家里为她的婚事发愁,崔兰愔跟姜氏和崔兰芝说了姚家的意思。
听说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随她挑,还许了那样的条件,姜氏连念了好
几声佛,“真是好事多磨,那两位公子我都见了,不管哪个都是极好的。”
崔兰芝得洪佶说了姚家于读书人中的地位后,更为妹妹高兴,“了不得了,我要有状元外甥了。”
后面两天,张贵来了两趟卫王府,崔兰愔同他定下了点心铺子和酒楼的一应事宜。
刘黑皮不好往卫王府来,他现在没事就在茶铺子里消磨,他那里的事有了眉目正好就托了张贵过来时一起回了。
理出来旧账才好去对账,给张贵和刘黑皮派活外,崔兰愔就是忙着理账。
忙起来,她就没能如前两日那样长时候守在书房里,不过午膳和晚膳她都是陪着卫王用的,膳前她早去些,膳后晚些走,两顿膳加起来她能留两个时辰,也不算少了。
只卫王这两日又不爱说话了,问一句半天才“嗯”一声,等她问多了,才给蹦两个字,崔兰愔就有些灰心,觉着是不是找他多说话惹他厌了。
还是白麟青麟都和她说,原来卫王一个月必会有几日不吃不喝连续睡的时候,现这样已是好的不行了,崔兰愔才好了。
十七日正赶上休沐,崔兰愔打扮好了,临到二门要上车了,想到卫王在家里,她又往前头书房去了。
进去后,崔兰愔于黑暗中适应了好一会儿:“帐幔怎都没掀起来?”
看着在角落里静立的不言,崔兰愔摆摆手,想也知道是卫王不让了。
她走近罗汉床,卫王没有在磕睡,也没有打坐,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去的样子。
“表叔?”崔兰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嗯。”卫王回了声。
崔兰愔朝不言招招手,“表叔醒了,赶紧给帐幔挽起了,窗户也开了,园子里好些花都开了,花香都蔓延过来了,闻着一日的好心情。”
不言赶紧行动起来,屋里很快亮堂了,顺着敞开的窗户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花香,给屋里的沉郁气冲散了不少。
“你怎没去?”卫王开了口。
“来同表叔说一声,等会儿就走,”
“都是过客。”卫王念了句,随意向后靠了,两指弹了一记。
崔兰愔却没办法就这么走了,眼前的卫王竟比她第一回来时还要萧索无意趣,竟是什么都看破了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发慌,很怕卫王就此不回头了,她不想那个回护她的表叔消失了。
崔兰愔挨过去坐了,手无措地抓紧他的胳膊,“表叔,怎么都是过客了,我不是还在么。”
卫王抽出胳膊,眼神清明起来,“去吧,我无事。”
“表叔你怎的了,我很不安心。”
“只是想起了小时候,没几日就是我母妃忌日。”
想到他六岁丧母,小小年纪就见多了人情冷暖,别人还能靠时间淡忘,他却一丝一毫都深印在脑里,时不时就要如今日一样在眼前一遍一遍过,日日年年的,再饱足的精气神也要耗没了,崔兰愔心就揪了起来。
“表叔,那我不去了,就在家里陪你说话吧,等后儿我同你一起祭拜姨祖母。”
想到谭氏走时她的无能为力,不知不觉中,崔兰愔脸上滴落了一串的泪。
卫王伸指往她脸上点了一下,对着指上的那抹泪看了一会儿,“我母妃外,你是第二个对着我掉泪的。”
“到最后都是独个来去,想开些吧。”
第39章 不耐还是卫王哪哪都恰到好处……
三十九章
“你还没到看破的年纪,去吧。”马车上,只要一想到卫王说这句话的表情,崔兰愔几次想喊了调头回去。
天福寺在聚宝门外,是前朝留下的古寺,数百年间香火始终不断。
崔兰愔赶到天福寺的时候,所有人都已在山门前等着了。
她忙忙赶过去,福了一圈礼,“劳你们久等。”
姚六小姐关心道“自家姐妹哪用这样客套,才芝姐姐已说了,为着今日能出来,这几日你都在加紧理账,累到了睡过头了吧?”
知道是姐姐给自己描补了,崔兰愔也无心解释,就顺着应了。
谭家三兄妹也来了,谭绍伴在姚七小姐身边,一靛蓝袍,一樱粉衫裙,真的是男俊女美一对璧人。
还好她没听艾叶的也穿一身樱粉,不然没事也叫人想出有事来。
她今天上面是件雪青色的素绸褙子,下面配着月白的挑线裙子,头上一支梅花簪,她自己喜欢素淡是一个,另一个是想着姚家这样的书香人家该是喜欢淡雅的。
眼角瞥过姚五公子眼里的欣赏,姚六公子迅速转红的脸,崔兰愔知道自己料对了。
她却没什么喜欢,更没有羞涩,甚至还有些烦。
听着寺里悠远的钟鼓声,崔兰愔眼前闪过卫王空寂的眼神,怎么才能给他拉回来呢?
一行人进了山门,知客僧迎了出来,“诸位施主是先进香还是往房舍里稍事歇息?”
寺里有专门供香客暂住的房舍,崔家来订时,寺里说单独的院落别家都提前说好了,只能给安排不带院子的几间屋子。
来应城后,崔家往各寺庙里去都是这样的情形,已是习惯了。
又不是要住下,男子们随便哪处都能坐,有几间屋给女眷更衣休息就够了,也就没想着同姚家说一声。
谭莲对知客僧道:“先往房舍里去吧。”
她侧头笑指着姚八小姐,“才我们在车里说笑,她袖子上沾了些点心上的油。”
众人跟着知客僧到了一处排舍,姚家几位小姐面上都带了诧异。
姚六小姐待要说什么,被姚七小姐悄悄拉了一下,姚六小姐回视后,没再说什么。
无奈还有个心直口快的姚八小姐,“这样屋子怎么休息,怎不是单独的院落?”
知客僧陪笑道,“来说的晚了,只有这样的屋舍了。”
姚八小姐过去扯着姚六公子的衣袖道:“哥,这里人多眼杂没法呆,你去找主持要个院子吧,江南一带还没有不给咱们姚家面子的。”
姚六公子眼带歉意地先往崔家这边看过来,跟着又往崔兰愔脸上快速掠了一眼,微红着脸哄着妹妹,“没听是没院子么,愔表妹可不是不周全的人。”
姚五公子是姚家兄妹里最大的,出来都是以他为首,他端了脸道,“八妹别任性。”
那知客僧往姚家的公子小姐这里来回审视了:“诸位是苏州姚家的公子小姐么?”
姚五公子点头,“不错。”
知客僧笑道:“若是姚家人就好办了,前边儿有一处院子是黄少卿家里说好的,不过他们是明日来,这会儿咱们可先用着。”
姚五公子朗声笑了:“怎不早说,那就过去吧。”
“黄少卿夫人是我姨母,不妨事的。”他特意给崔兰愔说道,“家里长辈一年不知要往各处寺庙去多少回,家里管事办惯了这些,下回愔表妹不要这样客套,往家里说一声自有人会去打点。”
崔兰愔忽然就觉着很腻烦,出来赏樱求签而已,至多不过半日,就算没屋子,找个亭子也能歇了,要换衣裳也有马车,就非得在这上头显尊贵么?
原来姚家在她心里何其高不可仰,觉着姚家的大门都该是透着书香气的,姚家的男男女女就更不用说了,必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般人家到他们面前多少都要自惭形秽的。
待去了姚家的迁居宴,更让她知晓姚家比世人想的还要底蕴深厚。
所以,卫王提起姚家对她有意,她心里也是取中的。
不是她长了高低眼,就是高门的闺秀也很难拒绝姚家的亲事。
她果断拒绝谭绍,事后也没拖泥带水,然而在卫王提议姚六公子时,她拒绝后却没少惋惜。
直到这会儿,那些高看和向往顷刻间碎了一地,姚家
不过如此。
姚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容貌出众的,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也一样,一个修眉俊眼挺拔如松竹,一个唇红齿白秀致如芝兰,这会儿就看出家族的底蕴所在了,论相貌,谭绍并不比姚家的公子们差,可同他们站到一处却似欠了些什么,瞧着就不那么显眼。
卫王应该是肖母,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五官和姚家的公子有不少相似之处,姚妃出自姚家四房,所以姚六公子眉眼间同卫王像的更多。
崔兰愔微蹙了眉,总觉着姚五公子好似过于刻意显示他的谦谦君子气了,姚六公子又太过绵软没脾气,不像卫王动静皆自如,就瞌睡时都是浑然天成的清贵样子。
相貌上也是,姚五公子没那么白,眉眼偏硬了些,姚六公子太过白,眉眼也太昳丽了,不像卫王哪哪都是恰到好处的。
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崔兰愔敷衍地应了,转身要去崔兰芝身边。
姚七小姐笑着上前,“我哥这人很是无趣,我们都不爱找他玩,不过我娘和伯娘婶婶们却说他这样的最有担当,过起日子才知道有他周全多安心实惠,也不知哪个有慧眼的能做我嫂嫂。”
崔兰愔颇不以为然,不过二十岁的姚五公子能有什么担当,到卫王那样的年岁才敢论担当吧。
这边跟着知客僧去了他说的院落去,不大的院落,收拾的很雅致清爽,比之前的排舍好了不知多少。
姚八小姐满意了,“就该是这样子。”
姚六小姐摇头,这傻丫头,专给她六兄拖后腿了,哪像七妹随时找机会帮五兄,一点不介意谭绍同崔二小姐的前事。
家族大事面前,本就该以大局为重,八妹是被惯坏了。
就冲着这样的小姑子,崔二小姐也不会选六兄了。
因着谭绍,本来是四房机会更大些的,五兄又礼让兄弟,没往前凑,结果却被八妹搅了,反成全了五兄。
也好,四房跟卫王血脉最近,崔二小姐嫁不嫁卫王都会多看顾四房。
倒是五兄娶了崔二小姐,于其他各房更好些。
姚六小姐至今想不通,崔二小姐凭哪点就入了卫王的眼了,放着姚家这么些同他有血脉关联的表侄表侄女不理,一味的捧着崔二小姐。
虽说要低娶媳妇,姚家门里也从未低娶到这个地步,若不是为解了卫王心里的疙瘩,一个落魄伯府的小姐又怎可能嫁到姚家。
屋子是一厅两房,厅里留给公子们,两间房都归小姐们用。
姚七小姐来到崔家姐妹这边,“早说要同愔表姐好好说说话,连着两回也没得机会,这回我是不管了,愔表姐走哪儿我都要跟着。”
姚六小姐搁那儿点着:“好你个姚七,见到更好的姐姐就给我们拋脑后了……”
不想她亲兄长姚七公子过来,“没大没小,喊哪个姚七呢。”
这下就连端着大姐姐姿态的崔兰芝都憋不住笑了,瞅着都在笑注意不到,崔兰亭凑到她耳边悄悄说,“芝姐姐,你觉着愔姐姐选哪个好,换我真是难以取舍。”
崔兰芝也替妹妹犯难。
姚五公子同姚七小姐是同胞的兄妹,谭绍又对妹妹生过那样的心思,妹妹要嫁了姚五公子,和谭绍少不了近距离接触,怎都会尴尬。若是哪里稍疏忽大意了,很可能就会引来事端和闲话。
可姚六公子看着就是好好先生,听说四老夫人不是一般的重规矩,又有姚八小姐这样的小姑子,妹妹嫁进去怕是难有安生日子。
那边姚七小姐招呼进屋,崔兰芝收回心神,就要跟上去。
“二小姐!”赤云跟着不语找来了。
想到卫王,崔兰愔心里一紧,“是府里有事了?”
“二小姐哪好住到别人院子里,亏得不语来找我,不然回去我俩得领罚了。”赤云紧走两步上前,“天福寺有专门留给贵人的院子,才赤月已经找住持开了门,二小姐过去那边吧。”
崔兰愔看了不语,“又是你弄鬼,不过半天的时候,坐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哪用那么麻烦。”
不语缩了下脖子,“来时长史耳提面命的,叫万不可委屈了二小姐。”
“原来寺里还有专留给贵人的院落,愔表姐带我们见识下,”姚八小姐已忘了她才的挑剔任性。
虽不知崔家小姐怎么就成了卫王府的二小姐,知客僧却不敢怠慢,恭敬地引着众人来到藏于樱花林深处的一处院子。
谭莲掩嘴惊呼道,“我年年来这里赏樱,也没发现有这样一处院子。”
院子整个被盛开的樱树林裹住了,院里浅塘的水面落英缤纷,粉粉白白婉婉约约的拢住一池春意,塘边有草亭,正适合坐在那里品茗赏樱,根本就不用往外去了。
崔戬往亭子里一坐,对崔甫崔冉道:“二哥,三哥,你们去求签吧,我准备在这里坐到走了。”
崔甫崔冉也跟着坐下,“免了,求到好签倒罢了,求不到好的还怎么下场。”
姚六公子鼓起勇气过来道:“天福寺后面的碑林不知愔表妹看过没,若没去过,不如……”
崔兰愔婉言拒绝道,“我得先陪姐姐去观音殿,等以后吧。”
姚七小姐给自家兄长打了个眼色,姚五公子上前,“外面人杂,还是我陪着去吧。”
那边崔戬一个打挺站起来,“璟表兄别同我抢,我要没跟着去,家去可没好日子过了。”
姚家兄妹只能跟着笑成一片,看着姐弟三人往观音殿去了。
第40章 上上签卫王让出了罗汉榻
四十章
姐弟三人先拜了大雄宝殿,出了大雄宝殿往东配殿拜了观音。
大概是被烟气熏到了,崔兰愔的头有点点发胀,以为出来吹吹风就好了,不想外头站了一会儿,她头上的不适越发明显,身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走了一样,眼皮沉到睁眼都费劲起来。
崔兰芝察觉到她的异样,“头疼了?就不往后去了,赶紧家去给你服药。”
崔兰芝嫁到洪家一年都没得往外走动,那天知道要来天福寺后,她就开始期待起来,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和准备秋闱的洪佶祈福。
天福寺的签很灵,崔兰芝也想着求个签。
崔兰芝这会儿月份小,待后面显怀了出门就不方便了,崔兰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事,“才吸多了烟气憋闷到了,待散散就好了。”
后面跟着的赤月赤云还有不语也都发现了她的不对,赤云赤月上前一左一右的半托扶住她,两人力气大,有了借力,崔兰愔好受了些。
“姐,你和戬哥儿去求签吧,我在这儿吹风等你。”
崔兰芝和崔戬都不大放心,“再找时候来求签就是,等下你的头疾发作狠了再服药就晚了。”
“换药后我的头疾已好了不少,就发作也不似从前了。”见两人不动,崔兰愔又道,“我也想求签,姐姐替我求一个。”
妹妹眼下的情形求个签看下也好,有赤云赤月还有不语在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叮嘱她有个不好就赶紧去喊他们回来,崔兰芝才拉着崔戬往后头去了。
崔兰愔由赤云赤月扶着去了莲花池畔,找了处石台坐了,赤月给她揉捏着前关穴,崔兰愔又好了些。
有赤云挡着,崔兰愔微合着眼养神,她不想叫姚家说卫王扶起一个撑不住事的病秧子,卫王脑里事已堆的够多了。
“二小姐,谭公子过来了。”不语小声提醒道。
崔兰愔睁开眼,这会儿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于谭绍真的放下了,这会儿谭绍找过来,她都没有了要避嫌的想法,这会儿就是姚七小姐找过来,她都能坦荡以对。
“绍表兄有事?”
谭绍端详了她一会儿,“你头疾犯了?”
“嗯,坐这里吹风缓一缓。”
谭绍是很敏锐的一个人,立即察觉到了崔兰愔的不同,“你不躲我了?”
“我想同绍表哥好好做亲戚,你是个好兄长。”
“我也是这样想的。”谭绍敛去眼里的湿意,“姚家不是你的良配,我听瑛表妹说过,卫王对姚家过往的做法存有芥蒂,高门权贵间的过招不是咱们能参
与的,一旦成了弃子,你于姚家的日子就艰难了。”
顾忌着赤云赤月和不语,谭绍不好挑明了说,又怕崔兰愔领会不了,
“我娘的不喜只会发作在表面,高门里的手段却是杀人不见血的,他们当年待……”
“我晓得了。”崔兰愔笑得真诚,“绍表哥不要管我了,往后好好待瑛表妹,她是最适合你的。”
“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只是不说我心里下不去,你慎重决定就好。”谭绍清浅笑起,“那我去了。”他大步向前,之后越走越快,似乎只有走快了才能放下过往的种种,成为父母期待的那个谭绍。
崔兰芝和崔戬求了签回来,看两人有说又笑的样子,就知道崔兰芝求到了好签。
才到跟前,崔兰芝就迫不及待道:“我给你求了个上上签,说你能嫁得贵婿。”
她展开写了签文的纸笺,崔兰愔瞥到上面的“云开月出喜相逢,凤鸣朝阳满殿春”,有些怀疑,“这什么跟什么,一点都不通。”
“说是男女有不同的解,还要配上生辰八字才解的准,生辰八字哪好随意给人知道,不过解签的僧人说了,无论哪个拿到这个签都是上好的富贵命,女子必会嫁得贵婿,若是遇上八字合得上的,更会富贵以极呢。”崔兰愔挨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是太宗的曹皇后就求到过这支签。”
“当然,这个和咱们无关,我只和你说,你的婚事准差不了,眼前不正对上了么。”
姚家公子确实算是贵婿,只是……崔兰愔按下念头,“姐姐也求到了好签吧”
崔兰芝难掩喜色:“上吉签,孩子和你姐夫都很好。”
“那我就等着外甥到来,姐夫高中了。”
“要是签上能说的详细些就好了,你心里有主意没?”
“不急,回头我听表叔怎么说。”
“很是,亲事是托了王爷福气来的,该让他给你拿个主意。”
往回走时,遇上也想去求签的姚家和谭家兄妹,又等了他们求了签回来,就到了膳点儿。
见姚家兄妹神色轻松,就知道他们求到的也是吉签。
只谭莲笑的有些勉强,该是她的签不好了,也是因着谭莲,崔兰愔才没有怀疑天福寺在签上做了手脚。
虽是这么说,崔兰愔对自己那纸签文却没什么想法,不过是迎合着求签的人给个好念想罢了。
天福寺的素斋很有名,是不可错过的。
问了知客僧,可以往那处院子送膳,谭莲和崔兰亭已用过多回这里的素斋,就由两人点膳。
待点好了,知客僧过目后,笑着建议道,“施主们可加两碟豆腐皮的包子,因着费时费功每日做的有数,出了这个院子是吃不到的。”
那是一定要尝尝的,于是听了知客僧的又加了两碟豆腐皮包子。
素斋很是可口,尤其那豆腐皮包子堪称一绝,一口下去满口鲜香,可和崔晟的手艺媲美了。
崔戬吃得意犹未尽,过来找两个姐姐悄悄说,“我觉着为着这口包子,今日就不虚此行了。”
崔兰愔很赞同,她这还不舒服呢,也吃下了三个豆腐皮的包子。
“回去让爹试试。”
崔兰芝道,“爹也得尝过了才行吧。”
崔兰愔默算了下,喊了不语,“看能不能要十二碟豆腐皮的包子咱们带走。”
崔兰芝拦道,“那么些哪吃得了。”
“咱家四碟,大伯和二伯家各两碟,余下四碟我要带回去给表叔。”
崔兰芝就有些不好意思,“瞧我,怎给王爷漏了。”
谭莲在那里撅了嘴,“愔表姐,不好忘了你显伯父显伯母吧?”
姚八小姐这会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给姚六公子推出来,“莲表姐你比不了我们了,往后我们和愔表姐才是最近呢。”
崔兰愔却不往那里看,指了知客僧,“这不是我想送就能有的。”
知客僧陪笑点头,“崔二小姐说的很是,要有那么些,寺里也不会一直藏着不往外卖了。”
没一会儿不语回来,“二小姐算的真准,供给住持和几位大师的都截下来正好十二碟,都给我装走了。”
崔兰愔环顾一周:“如此,我只能先紧着自家长辈了。”
谭莲无话可说,姚八小姐被姚五公子盯一眼后,也没再说什么。
这样相看的时候,叫姚家的长辈怎么想,崔兰芝劝道:“这样不好吧,一家匀些吧?”
崔兰愔这会儿也没力气细说,“不匀,好东西谁不是先紧着自己家,搁哪儿都挑不出我的理。”
一行人又往外赏了樱,呆到快申时出了天福寺,往回返了。
上了马车,崔兰愔就瘫在那里,“赤月再给我按按。”
回到卫王府时已近酉时,两刻后就到了晚膳点了,不放心卫王,崔兰愔强撑着还是去了书房。
见到如往常一样盘坐在那里打坐的卫王,仿佛早上的那一幕是她幻想出来的,未曾发生过,心弦一松,咬牙撑的那股劲儿就卸了,眼前一阵摇晃,她如面团一样瘫软着就要倒。
不语放下食盒,和不言一起惊呼着往前要扶住她,却已是来不及了。
就在崔兰愔倒向地面的一瞬,一道人影疾射而出,手上一提一拉,崔兰愔已被他托起,跟着被放到了罗汉榻上。
崔兰愔看清了人,还不忘朝他笑着,“表叔,天福寺的豆腐皮包子好吃。”
“我给你带回来四碟。”“他们要我都不给。”“叫不言去热了给你用。”
看她说话都是一截一截儿的,吐字也是含含混混的,卫王手盖到她嘴上,“闭眼,别说话。”
“哦……我听表叔的……”崔兰愔乖顺地闭眼闭嘴,也是疼到了极处,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哼着痛。
卫王拿过一个靠枕要给她放到头下枕着,可手才触到她头上,她就抱头连连喊着,“疼疼疼……别动我……”
卫王小心坐到她身侧,转过来时仍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不语却觉着,身上的血流都要冻住了,他胆战心惊地上前,“王爷,我去找艾叶先给二小姐熬药吧。”
卫王眼神落到不言那里,不言马上道,“我去找艾叶。”话才落,他人已跑了出去。
卫王转向不语,“几时发作的?”
“到了天福寺没多久。”
“怎不回来。”
“崔家大小姐有孕了,一早就想去天福寺拜佛求签,错过了这回后面不好去了……”不语声音越来越低,他这会儿也知道一切都该以二小姐的身体为重。
“白麟,玄麟。”卫王吩咐道。
“我这就去请。”不语比才不言跑的还快。
没多会儿白麟和玄麟过来,往躺在罗汉床上的崔兰愔望了一眼,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白麟道,“我去请太医。”
卫王摆摆手,白麟快步去了。
玄麟没用卫王多问,“寻访到的名医都是名不符实之辈,还在找。”
“抓紧。”
“是。”
卫王不叫退,玄麟也不敢走,没多会儿不言带着艾叶桑枝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两人有经验,一寸寸抬着给崔兰愔垫了枕头,又一勺一勺给她喂了药。
待那碗药喂下去,玄麟都跟着长出了口气。
卫王指着罗汉榻上的方几:“撤了。”
不言不语一起上前给方几搬了下来,蜷缩在那里的崔兰愔像感知到了一样,往外挪了下腿,大概是牵动了头上,她又抱住了头哼唧起来。
卫王拉过张椅子盘坐上去打起坐来,屋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从住进了卫王府,罗汉榻就是卫王的窝,他在这里打坐、磕睡、晚上还要在上头睡,可说除了出门,再抛去吃喝拉撒的时间,卫王都要长在罗汉榻上了。
而这会儿,王爷由着二小姐占了他的榻,
他却憋屈在椅子上,这样有了烟火温情的王爷是他以前不敢设想的,玄麟想到白麟说的,要是二小姐嫁了……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候,白麟领着一脸汗的曹院判三个进来,玄麟都能想到白麟路上催的有多急。
曹院判三个是第一回来卫王府,可王府的制式都是一样的,现见崔家二小姐就躺在外殿书房的罗汉榻上,明显就是卫王起居的地方,卫王就守在边上的椅子上坐着,三个人都很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