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万字章卫王府春溪阁


    二十六章


    在廊下看着耿大顺走了,崔兰愔才回了屋里。


    她有些难以面对父母姐弟,拒了端王,就算她做了姑子,家里往后也难出头了。


    经了这么些,她这会儿真觉着自己可能刑克六亲,不然怎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来,才觉着要往好了奔了,就又来一桩给她打落在地。


    远的不说,从三月开始,谭姚两家结亲,孟家那样糟乱的婚事找上来,被刘黑皮算计,被传是不好生养的病秧子,这会儿又被康王算计给端王做妾,总是才解决了前一个觉着有了盼头的时候,下一桩事跟着就来,让人疲于应付。


    别人可能觉着做了太子良娣,等着又做宫妃,又尊贵又能显耀家族门庭,崔兰愔却不觉着,她牢记谭氏的话,宁做小户妻,不做大家妾,在她这里皇贵妃都是妾了,何况劳什子的太子良娣。


    看李家三代的女人就知道了,要是不差什么,李太后和李淑妃为什么生了两代的皇帝,仍执着于李家出一个从皇宫正门抬进去的皇后才甘心。


    再看陈太后,还有徐皇后,从陈太后那里的只言片语听来的,宫中有排位的女人背后都是各方势力的绞杀和争夺。


    宫里可说是世上最大的是非窝,她一没势,二没手段,进去就是沦为人手里随意摆弄的棋子,到时她连带着崔家大房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她应或不应,崔家大房都得不了好,所以崔兰愔才觉着自己刑克亲人。


    或者她真的就该往归真观做女道士,那样是不是等于和家里断了亲缘?就刑克不着家里了?


    目前是不能提,家里这时一心要同她共进退,提了会让他们难以自处,那就等阵子罢。


    忙来忙去竟是一场空,崔兰愔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我先去给我那里收拾出来,既做了女冠,就要正儿八经做起来。”怕家里担心,她又笑着看向崔兰芝,“大姐别累到我外甥,你先去歇歇,我收拾好了咱们再说话。”


    “我同你一起。”崔兰芝这时候哪肯叫她一个人去,“我看着你收拾,累不到我。”


    崔兰愔也想姐姐陪她,挽了崔兰芝的手,姐妹俩准备往后头去。


    洪大夫人突然站起来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咱家里本就住的不宽裕,我们这么挤进来,一日两日还好,时候长了怕是不行,他谭表叔那里地方大,我们该往那里去的。”


    她看着洪佶,“要不我们这就过去吧,一样的亲戚,不好今儿来了这里,等明儿再往那边儿去,太没礼数了。”


    洪佶皱眉道:“娘,哪有岳家不住往别处的道理,且我们单住一处,比家里也不差什么,怎就挤了。再者先来岳家不是应当应分的么,搁谁都挑不出来理,这会儿去谭家才显突兀,还是等明儿吧。”


    洪佶又道:“兰芝有孕,有岳父岳母和二妹弟弟们照看她,我正可心无旁骛地读书,娘就别节外生枝了。”


    洪大夫人只好歇了想法,再说话时,她脸上的笑就勉强起来。


    除了姜氏看不出,其余人都知是怎么回事,洪佶只能多说话给她转圜着。


    午间用膳的时候,对着换了道袍的崔兰愔,洪大夫人更似有些食不下咽。


    崔家这些还有洪佶却是一点没受影响,照样用得香。


    因着路途中的饭食简陋,家里的饭食又是按着他们的喜好精心做的,崔兰芝和洪佶吃饱后嘴上还不足意,又添了小半碗米尽吃了,才撂下碗。


    不


    是洪大夫人在,崔晟是想自己下厨的。


    一个是大女儿还没尝过他的手艺,二个是他想叫二女儿吃顺口了心情能好些,他向来想的开,觉着没有什么烦事不是一顿好饭能开解的,如果一顿不够,那就两顿三顿。


    撤了饭桌一人端了盏茶坐着,等消了食就该歇晌了。


    南边儿的四月,不下雨就热得很,午间这段时候都要敞着窗。


    听到外头的走动身,顺着窗往外瞧,就见孙婆子领了不言进了正院。


    耿大有这一会儿还没回来,崔兰愔就在寻思会是什么情况,没想到不言先来了。


    她在洪大夫人探寻的眼神中走了出去:“不言你怎么来了,耿大有去了没说清楚么?”


    看到一身道姑打扮的崔兰愔,不言抿着嘴:“二小姐你这样打扮不好看。”


    “做道姑了就不讲好看了。”崔兰愔在他脸上扯了下,“别耷着脸,问你话呢。”


    “王爷让二小姐过去。”


    “耿大有没说我这段时日不方便过去?”


    “说了,青爷一句没漏都禀了王爷,然后王爷就使了我来接二小姐过去。”


    “昨儿从宫里回去你同谁说了什么没有?”


    “我同白爷说了我知道的。”


    以卫王的不测之智,还有滴水不漏的缜密,这点儿就够他想到是什么事儿了,所以,不该是心照不宣地就这样了么?她做她的女冠,他做他的卫王,等风头过了,她去问候一回走个过场慢慢就可渐行渐远了。


    多么顺其自然的事,他就非得拧着来。


    “那我去写封信你交给表叔吧。”


    “二小姐,不成的,二小姐要没同我回去,等会儿青爷该来了,青爷要再请不来二小姐……”不言交了底,“二小姐还没见过赤爷吧,赤爷手底下有女护卫,飞檐走壁比青爷他们还利落呢。”


    崔兰愔听懂了,她要是不跟着不言去,后面青麟也是无功而返后,就会有女护卫翻墙进来提着她去卫王府,总之她是必要走一趟的。


    从昨日就攒起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噌噌地窜上来,崔兰愔深呼吸几次都按不下去。


    那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啊,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惯了,就以为皇室里也是那一套,拳头硬就谁都不用怕了?


    还是他以为靠着自己的好脑壳,所有事都在他的把握中,他怎样都能全身而退?


    崔兰愔拽着不言道,“走就走,我怕个甚。”到时被她带累了,可就没后悔药吃了。


    艾叶指着她身上的道袍,“小姐你不换身衣裳么?”


    “我都说了入道了,还能出尔反尔么?”崔兰愔昂首阔步地打先往外走去。


    艾叶看了忙拉着不言追了上去。


    目送着三个人去了,洪大夫人、洪佶、崔兰芝三人还收不回来眼神。


    崔兰芝不放心道:“是卫王叫愔姐儿去么?只艾叶跟着就行了?”


    姜氏拉着她坐下,崔晟道:“卫王府愔姐是走熟了的,无事,过会儿她就回了。”


    洪大夫人心里一动:“我瞧着那内侍喊愔姐儿‘二小姐’,看来平常愔姐儿没少往卫王府走动。”


    只屋里没人有心思回她的话。


    卫王府四马拉的车就是快,且路上人也好车也好见到卫王府的车驾老远就让开了,没多会儿就到了卫王府。


    从府门口开始,在此起彼伏的“二小姐”的招呼声中,崔兰愔一路往里。


    才绕过承运殿,就见青麟白麟还有另两个没见过的同是二十许的男子都在廊下立着。


    看那两人一红一玄的衣着,应该是赤麟和玄麟了。


    上了游廊,不等崔兰愔见礼,白麟青麟领着先上前作揖道,“二小姐来了。”


    白麟又指向边上,“二小姐还没见过赤麟玄麟吧?”


    赤麟人如其名,是那种很张扬肆意的俊美,有些男生女相,四人中他最好看显眼。


    玄麟则是四人中最寻常的,周正的五官,微黑的脸,走哪都不会引人注意。


    来了那么些回,白麟和青麟都是跟在书房里的,崔兰愔就问:“表叔在睡么?那我也在这儿候着?”


    白麟摇头:“王爷正等呢,二小姐快进去吧。”


    本来崔兰愔还没觉着怎么,只白麟一向都是多话的,到这会儿却对她的一身道袍视而不见一样,问都没问,这就不是他的做派了。


    崔兰愔迟疑道:“你们不进去么?”


    青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赤麟和玄麟抬头望天,只白麟还原地站着,却不接她的眼神:“毕竟是二小姐的私事,我们不好听着。”


    看几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来时鼓起的那身胆气就泄了,崔兰愔深吸一口气:“表叔我进来了?”


    当地一声,有物事敲在门上,“王爷叫进。”不言上去开了门。


    顾不上琢磨卫王新颖的叫进门的方式,崔兰愔慢慢踱了进去。


    卫王仍同往日一样斜靠引枕坐着,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了无意趣的样子。


    可崔兰愔却放松不下来,她就是能感受到无形的气势从四面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卫王问一声或弹下手指,崔兰愔扛不住,只能先开口道,“该是耿大有没说清楚,好叫表叔知道我……”


    卫王充耳不闻,只道:“去看账。”


    “表叔,我往后要修道,不能给你看账了。”


    “不言,带她去。”


    这是连说都不让她说了,才被吓退的火气又熊熊燃起,崔兰愔拿出来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架势来,大声道:“我不去!”


    她这一嗓子盘旋在殿里带出了回音,气势惊人,不言才迈出的脚一下就收了回去。


    卫王拿起个香梨在手上拋着,眼神漠然:“去!”


    非得她摊开来说明白么,崔兰愔拉过椅子大力坐上去:“表叔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我祖母当年提点过你,你这阵子做的都足够回报了,不对,已是回报的太多,我都受之有愧了。


    侄女虽然心眼不实诚,有这样那样的不少毛病,但还算拎得清,知道凡事都有因果定数,不该我的我从不妄求,该我的我也从不回避。


    说白了,我不过是表叔拐了不知多少拐的表侄女,根本做不得数,之前得表叔的那些照顾已是我厚颜了,再多的我没脸要,表叔还是别管我罢。”


    “一拍两散是么?”


    “是!”


    “好似不行。”卫王给手里的梨子向后一拋,也没见他如何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身后的琉璃窗子就被梨子砸出个洞来,然后窗子开始摇晃起来,吱呀的响声中,那扇窗子轰然着向外掉落了。


    崔兰愔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不认识一样看着卫王。


    卫王从来都是半睡不醒的,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崔兰愔一直当世上没有能引得他高兴或生气的事。这会儿才知道不是,卫王是有脾气的,还很暴烈。


    她虽被吓到了,却不想服软,惊怒交加之下她也没了理智,前头端王盯着她不放,后头卫王听不进话,反正没个好了,大家都别好过了,抓起高几上的赏瓶砸到地上:“当谁不会摔么。”


    卫王跟着手一挥,罗汉榻上的方几连带着几上的东西一起倾泄下来,碎了一地。


    崔兰愔不甘示弱,反身将条案上的花觚推落了。


    不言抱头窜到了门边儿,既不敢上前劝哪个,又不敢开门躲出去,站那里瑟瑟发着抖。


    一声两声的还能当无事,这接连的碎落声太惊人了,廊外候着的白麟四个蜂拥而进,对着满殿的零碎呆若木鸡。


    尤其看到崔兰愔脚下那堆,明显不是卫王砸的,所以才是两个对着摔了?这位二小姐是跟天借胆了么?


    别个还罢了,赤麟眼神晶亮热切地看着崔兰愔,若不是情形不对,他该找上去


    大说特说了。


    青麟和玄麟推了白麟上前,白麟只能小心翼翼地过来些,“爷,有事咱坐下来说。”


    卫王掸了下手,看着崔兰愔道:“当谁都能喊我表叔么?”


    所以是喊了他表叔就得一辈子么,崔兰愔不服:“买货还有退货的呢。”


    “我这儿只进不出。”懒得再理她,卫王靠回引枕上,指着东墙那块儿:“去面壁思过。”


    他又转向青麟,“盯着她,一步不许挪。”


    崔兰愔梗着脖子看着他:“我没错,我不领罚。”


    “你目无长辈!”卫王丢过来一句。


    所以又绕过来了是吧,一日做了表叔,这个表叔就退不掉了是吧?


    崔兰愔觉着她就不该来,绕过青麟就要往外走:“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回了。”


    “回哪儿?”


    “回家。”


    “女冠有家么?”嘲讽的语气。


    白麟四个只觉着开了眼,王爷说话都有语气变话了,还是嘲讽的语气,二小姐能啊!


    人二小姐却一点觉不出:“我先做居家散人。”


    卫王嗤了声,“青麟。”


    青麟再不敢磨蹭,上来抬手往东墙那儿请道:“二小姐,快领罚吧,别等着王爷上家法了。”


    见青麟不似玩笑,他身后白麟也一劲儿给她使眼色,崔兰愔终于意识到不好,到这儿她那股浑劲儿也过去了,瞧着脚下的碎瓷,她摔的赏瓶和花觚好像都非凡品,她半个都赔不起。


    她气势就弱了下来,吞了下口水,小声问:“哪来的家法,吓我呢?”


    青麟飞快地瞅了卫王一眼,见他并没说不让,就小声说了:“是晌午现立的家法。”


    崔兰愔整个不好了,反手指着自个儿,艰难问:“是专为我现定的?”


    青麟肯定的点头,“府里除了爷就是二小姐。”


    不是,她什么时候成了卫王府里的二小姐了,只眼前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还是先弄清家规要紧:“我要不面壁,会上什么家法?”


    “藤条抽手,王爷若用点内力,只一下,二小姐的手指半个月都抬不起。”


    青麟是个有一说一的,崔兰愔知道是真的。


    青麟见她能听进去了,进一步提点她道:“爷几年没发火了,我差点忘了他发火有多骇人了。”


    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再看白麟三个都不往卫王那边靠,崔兰愔忽然觉着还是不问的好。


    识时务为俊杰,再二话没有,她痛快地去了东墙面壁站了,老老实实领了罚。


    罗汉榻上,“白麟!”喊了人,卫王又曲两指弹了两下,白麟及时领会了,“我这就往二小姐家里告诉了。”


    往她家里告诉什么?崔兰愔侧头看去,不妨一颗围棋子打到手背,她吃痛地缩手,想到才青麟说的藤条打手,知道这是前菜,赶紧转回头站好。


    白麟还是很善解人意的,经过时特意往她这边偏了下,小声给她说道:“王爷的意思,既然二小姐号称入了坤道,那就要做得名副其实些,修道的人哪还好眷恋家里,且二小姐家里狭小,不利于修成广阔无边的大道之心,咱府里后院一整个都空着,王爷都是在前面儿坐息,后院可以全给二小姐修道用,二小姐就是给后面布置成道观也成。”


    白麟的每句话她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崔兰愔就怎么也梳理不通了,什么叫修道的人不好眷恋家里,还有卫王府后院全都给她修道用,她就是去道观,也不该在卫王府修道啊。


    且修道之说是为着给端王康王听的,不过是做做样子,实在过不去的时候她才要往归真观去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卫王这是啥意思,是真要看着她修道么?


    才那一棋子,崔兰愔也不敢再转头了,只能气哼哼地对着墙壁吹气:“我要回家住,面完壁我就回。”


    白麟也不好多说,临出去前道:“王爷都是为着二小姐好。”


    见白麟走了,赤麟跟玄麟趁机也跟了出去,只留下青麟苦着张脸,他还要盯着崔兰愔面壁。


    崔兰愔原以为面壁就是走个过场,有个半个时辰就好了,好容易挨到半个时辰,卫王那边一点动静都无。


    不会是睡着了吧?崔兰愔已是腰酸背痛腿上无力,她试探着将重心压在右腿上,想让左腿歇会儿,想着卫王要是没出声,就是睡过去了,她就可以松散下胳膊腿儿。


    不想她右肩才垮下,一枚黑棋快狠准地打在她的右肩头,他根本没睡。


    斯哈吸着气,她忍着痛赶紧给自己捋直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她实在挨不住了,也不管了,面子不面子也不重要了,哀嚎道:“表叔,还要罚到什么时候,侄女真的知错了,往后您说什么是什么,侄女再不敢顶撞了。”


    “知错了?”卫王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


    崔兰愔狠命点头:“我发自肺腑地知错了。”


    “下次加倍。”


    这一次就够她长记性了,崔兰愔坚定道:“不会有下次了。”


    “下去吧。”


    不言过来道:“二小姐,不语想跟在你身边服侍,要叫他过来么?”


    瞅着正坐在罗汉榻上打坐的卫王,该是过了气头了,崔兰愔挨过去小声求道;“表叔,我想回家。”


    卫王眼都没睁,“家里不利修道。”


    崔兰愔别扭地承认道:“我那个不是假的么?”


    “家去不修了?”


    “呃……家里还是要装一装的。”崔兰愔扯着衣袖,“总要端王康王脸上好看些。”


    卫王忽然睁了眼:“我呢。”


    是说她里外不分,只顾着端王康王脸上好看,却不顾他了?


    这么想也不错,姚家迁居宴上卫王不避人地给她叫去邀月楼,等于当众承认了她是表侄女,是他罩着的,结果现在她为了不去端王府,宁可去做姑子,也不找他做主,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这个卫王不敢得罪端王。


    事儿是这么回事,可她不也是为着不想拖他下水么,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可崔兰愔知道说也是白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那里不吭气,两人就这么一个榻上,一个椅子上无言对坐着。


    只可怜了青麟和不言,度日如年一样苦挨着。


    这么足坐了有一刻钟,白麟进来禀道:“爷,二小姐家里我已说了。”


    “我爹娘说什么了。”崔兰愔觉着以自家爹娘疼爱子女的心思,是绝不会同意她住到别人家去的,再是尊贵信赖的长辈也不行。


    人家里爹娘不愿意,她想卫王再不通人情,也不好留她。


    白麟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眯眯地回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崔三老爷同三夫人很愿意二小姐在王府住下来,还叫二小姐修道之余,好好孝顺王爷呢。”


    崔兰愔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一定是白麟不知用什么说法让崔晟和姜氏相信了,她只有住在卫王府里修道才能取信于人这些。


    之前家里是不好意思牵连卫王,现在卫王主动提供庇护,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崔晟和姜氏又实在担心端王那边不会罢手,自然就顺着白麟的话同意了。


    白麟又道:“二小姐那位叫桑枝的丫头收拾好了二小姐常用的物件,随后就到了。”


    想到白麟往家里去的时候必是弄得大张旗鼓的,端王康王该都知道了,她再回去也撇不清卫王了。


    既卫王撇不清了,给家里撇清下也好,都这样了还能怎样,就住几日吧,崔兰愔对不言道:“叫上不语咱们过去后头看看吧。”


    “不语知道了得高兴死。”不言陪着她往外走。


    临到门口,崔兰愔回头跟卫王出了个怪样:“这下我同表叔就是一条绳上的了,再也撇不清了,到时表叔行走江湖,我就跟着给表叔捧着剑,咱叔侄俩怎也要在江湖上闹出一番大气候来。”


    卫王又是一声嗤:“我不用剑。”


    “嘁”了声,崔兰


    愔拉上不言出了书房。


    经了这一下午,不言看她的眼神里带了敬服,能同卫王对着砸东西还能好生生出来的,只有二小姐了吧。


    喊来不语,往卫王府后院去了,面对着一院的清寂荒疏,崔兰愔差点以为进了冷宫了,怎么一点人气都没有,和前头像两个世界。


    虽说了整个后院随便她住,崔兰愔却不会那么没有分寸,绕开该王爷王妃住的两处寝殿,又绕开给王爷侧妃妾室住的东西几处院落,崔兰愔最后选定了用来待女客的春溪阁。


    她很喜欢院里引进来的那路溪水,曲曲折折的绕在廊前屋后,溪水里还有几对鸳鸯在戏水,下雨时还有雨打芭蕉,很是清幽有意境,等夏日傍晚人瞧不见的时候,她很想试试光脚踩在溪水里是什么感觉。


    她随即又哑然失笑,住几日就该回去了,哪还会住到夏日去,才还杀死不住,转过头她还真当这里是家了。


    前院里是三间精巧的房舍,等转过后头才发现还连着两间后室,临时住着有什么可挑的,没再去别处,定了这里。


    她不喜人多,在家时屋里只艾叶和桑枝两个服侍她,所以这会儿只要了两个洒扫的,再留了不语在院里,别的一概没要。


    她这里一定下来,不言就同跟着的一个内侍说道:“赶紧叫来收拾布置吧。”


    那位内侍小跑着出了院子,没一会儿长史亲自指挥着一队人抬着衣柜床架等家什过来,开始往屋里摆置。


    崔兰愔跟着进了屋子,她才发现几间屋里都是雪洞一样,什么都没有。


    “因着这里是客院才没收拾么?”崔兰愔问,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着自己不该这样劳师动众,才随便选个收拾好的屋子就好了。


    “王爷入府后就说了,他不往后院住,也不叫长史收拾,所以整个后院都是空洞洞的。”不言告诉说,“午间大有哥来后,王爷发话二小姐要住府里,这些都是长史现倒腾出来了,这一下午给他忙叨坏了。”


    崔兰愔心里才下去些,她往四周看了下,疑惑道:“我好似没在府里见过宫女。”


    “府里就没有宫女,王爷说不方便,内府拨过来的,他又叫长史都退回去了。”不言回道。


    崔兰愔现在很怀疑,卫王是不是就不想娶妻了,不然谁家的王府会这样空落着跟不过了一样。


    崔兰愔甚至有了很荒诞的想法,不会是那日她说要给卫王养老,卫王听进去了,正好借着今日的事叫她住进来,往后她就是给卫王养老的侄女了?


    不然实在解释不了卫王行为的违和。


    长史很能干,崔兰愔都觉着卫王府埋没了他,没用半个时辰,前后的几间屋子就都布置停当了,且色色都是齐全的。


    长史估计也是无处发挥太久了,这会儿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欢迎崔兰愔住进来。


    “二小姐看哪里不齐备只管说,府里就二小姐一个……”


    崔兰愔现在最听不得卫王府里人说什么府里就二小姐啥的,打断道:“够好了,再什么也不用了。”


    长史走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失落。


    晚膳是不语去膳房提来的,四菜一汤,是她喜欢的清淡菜式,桑枝告诉说:“长史特意打发人过来,找不语问了我小姐喜欢吃的菜式。”


    环顾一周,屋里用物摆置无一不是贵重奢华的,就是在燕城时崔家还没败的时候,崔兰愔也是用不起的。


    这一屋子的好物,反衬得她带来的那几身衣裳寒酸得很。


    清清静静用了膳,洗漱过后,昨儿也没睡好,崔兰愔早早上了床。


    不管怎样,只要宣宁帝还在,就不用担心端王了,虽然卫王那句“晚了”意指宣宁帝时日无多,也该有几年吧,总还有几年安稳日子过的,绷了两日的弦就松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睡,入耳是潺潺的溪流声,好心情就回来了。崔兰愔实话实说,除了惦记家人外,卫王府住着还是很清静自在的。


    早上起来,仍是不语提了早膳过来,


    听不语说了今日有朝会,卫王天不亮就上朝了后,崔兰愔问了府里还有多的马车,忙叫他去准备了,说她要进宫去看陈太后。


    不言听了过来,没叫艾叶跟着,他和不语一起陪着崔兰愔往宫里去了。


    因着没得陈太后的允许,是在宫门口现使人往陈太后宫里递的信儿,不过宫门守卫知道不言是卫王府的,崔兰愔又往陈太后宫里去过三趟了,态度上都很客气。


    没多会儿,是钱和亲自过来接的人,老远他就堆起了笑:“太后早上起来还念叨上回二小姐陪她用饭香呢,正犹豫要不要请二小姐进来,不想二小姐就来了。”


    “我是想常来,就怕扰了太后清净。”


    “二小姐只管来,太后只有高兴的。”


    一行说笑着往里走,身后的宫卫们心里都有数了,这位崔二小姐在陈太后那里真的很有脸面。


    进到殿里,已是另一番景象,换了琉璃窗的殿里亮堂堂的,再不是先前的灰暗沉闷。


    她给到陈太后见礼后,也不用人让了,自动坐到挨陈太后最近的锦凳上:“太后这阵子晒日头了吧,瞧着气色都好了呢。”


    提起这个,夏姑姑和高姑姑看她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挤出水来:“天天都晒呢,不光屋里晒,还往廊下晒了,太后一想躲懒,我们拿出你那些话,她就去了。”


    陈太后却不肯承认:“别听她们编排我,我哪回都好好晒了。”


    崔兰愔下意识地拿出了哄惯谭氏的语气:“谁家的老夫人这样好呀,原来是福宁宫里的……陈太后。”还好她最后记起来,没说成“陈老夫人”。


    不过殿里光顾着笑,没谁注意到。


    陈太后佯怒道:“这丫头,竟当我是小孩子哄了,该打。”


    崔兰愔伸出手,鼓着嘴:“给你打,哄你还要挨打,唉!”


    陈太后气不过,伸手在她脸上轻捏了一记:“就没见哪个姑娘家似你这么皮实的,要是生成个小子,必是上房揭瓦的好手。”


    待上了茶点,陈太后问:“遇着事了?”


    崔兰愔将那天离了福宁宫后被顺嫔叫去和之后所发生的事拣重要的都说了。


    “吓到了吧?”陈太头摸了下她的头,“真是个实诚孩子,这是来提醒我当心么。”


    “太后,端王康王那里必会记恨表叔,到时别再牵连了太后,太后往后别叫我进来了……”


    “怕甚,与其瞻前顾后地活着,还不如先痛快了,该来的到时接着就是,让他们记恨好了。”陈太后浑不在意,难得夸了卫王,“到底在我跟前长了那么些年,还是有些类我的。”


    崔兰愔这会儿也真觉着是这么回事了,卫王同陈太后就没怕的。


    正说着话,齐安回来学话,说今儿的大朝会宣宁帝大发雷霆。


    昨儿卫王府长史告到宗人府,因事情太过重大,宗令不敢自专,今早就带了卫王府长史上朝,却是端王私下想纳崔氏女,要知道崔氏女可是卫王的表侄女,那是错了辈分的,端王这样要置兄长和礼法于何地,还不止这些,端王送到崔府的物事中有支五尾金凤簪,这可是太子良娣才能戴的,端王明显逾制了。


    崔家同崔氏女一向知礼守分,这回受惊不小,往康王府退回了东西后,崔家女到卫王府里禀了卫王,说往后不能孝顺表叔了,执意要入了坤道,劝不得后卫王只好暂时说服了她留在卫王府里修道,好好的贵家嫡女竟被逼到如此地步……


    齐安绘声绘色讲的那叫一个生动,若不是她自个儿的事,崔兰愔都要觉着他讲的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了,崔氏女那叫一个可怜可悯孝顺贞烈,想到她同卫王对着砸的情形,她很是汗颜。


    她现在对卫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竟是在耿大有回话后就有了这样的算计。


    她看向陈太后,陈太后也是一


    脸震惊,“陛下怎么说,朝臣们都什么反应。”


    齐安回道:“陛下震怒后,劈头盖脸就给端王训斥了,说端王还不是太子呢,就敢这样没兄长没礼法,真封了太子是不是他这个父皇也不在他眼里了,若不是李首辅带着几位阁老力劝着,陛下怕是要给端王降成郡王。”


    “后来呢。”


    “陛下发话,叫礼部选吉日,让六月就给端王大婚,大婚之前端王要禁足,不得出宫一步。”


    “那就没康王什么事儿了?”


    “哪能呢,朝上那些人精子谁看不明白,若没有康王撺掇着,端王不会这样张狂行事,李首辅跟陛下说康王做为兄长不规劝弟弟向好,反拉着弟弟行荒唐事,实在不该。陛下就罚了康王一年俸禄,又免了康王户部问政。”


    “雷声大雨点小,他一向如此。”陈太后还是有些不满意。


    齐安笑着对崔兰愔道:“卫王又提出二小姐同家里受了惊吓该给补偿,还说崔三老爷精通算学,于工部上很多事都能上手,所以陛下就指了崔三老爷一个工部正七品的所正先干着,品度陛下的意思,崔三老爷差事办得好,陛下那里还会给提一提。至于二小姐这里,回头徐皇后那里会有赏赐。”


    崔兰愔脑子已就经不够使了,一环扣着一环,卫王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齐安却还没说完:“太后您是不知道,咱家王爷什么时候有这么些话,很多朝臣该是都没听过王爷说话,他今儿当朝说了这许多句,给朝臣们都惊到了,差点掉一地眼珠子。”


    “呀,我没穿道袍。”崔兰愔懊恼道。


    陈太后摆手道:“无妨,就说是怕我见了伤心才没穿的,等回头我叫齐安他们传话,说我不叫你修道,这事儿就过了。”


    还可以这样?崔兰愔又瞪圆了眼。


    陈太后就笑:“这下你放心了吧。”


    她又对崔兰愔道:“当年姚妃去得凄凉,有亲爹等于没有,姚家虽不少她母子俩的供给,却没在应城留一个人照应,卫王那会儿说是举目无亲也不为过。


    所以他才会那样记你祖母的好,不过他现在待你这样厚,也不全是因着你祖母,该是你投了他的脾气,他真当你是亲侄女了,我还是知道他的,一旦归到他认可的人里,他是怎样都要护在身后的。”


    崔兰愔努力在想,她也没做什么呀,卫王怎就当她是亲侄女了,她何德何能呀!


    她转身靠到陈太后身上:“我以后一定要给表叔养老!”


    第27章 三人用膳表叔你就立个样子


    二十七章


    听崔兰愔说要给卫王养老,夏姑姑同高姑姑想笑又不敢笑,半天憋出一句:“二小姐是个孝顺的。”


    “你俩个不要笑。”陈太后点着两个,“就卫王那个孤寡性子,她这话可不是没影儿的。”


    想想还真是,卫王到现在一点要纳妃的想法都没有,就连宣宁帝都不管了,陈太后一向不管卫王的私事,这样下去,卫王还真可能一直这么孤单着过下去。


    外人不知道,陈太后身边的人却知道,卫王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那些规矩礼法根本束缚不了卫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在他那里跟屁话无异。


    卫王若不是爱宅家打瞌睡的,不然就等着他干出多少骇世惊俗的事吧。


    夏姑姑:“那将来……”


    陈太后摆手:“一辈人不管两辈人的时,何况这都三辈儿了,那会儿我早不在了,身后的事管他是怎样。”


    殿内陷入安静中,崔兰愔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番对话里隐着她听不懂的更深层的意思,宫里就没有简单的事,当听不到才是最安全的。


    快到晌午时,夏姑姑真拿了本御膳菜单子给崔兰愔点,崔兰愔大方接过:“我还当夏姑姑忘了,还想着问了会不会显得我很贪嘴,那我只点我喜欢的了。”


    她点了水晶肴肉、素脆卷、龙井虾仁三样菜和三丁汤包一样面食。


    夏姑姑就喜欢她这样不扭捏做伪的,有那样的来了非要多此一举揣摩陈太后的口味点菜,不喜欢却在那里硬吃,陈太后对着哪还有胃口。


    点好了菜,崔兰愔过去扶住陈太后胳膊:“正好趁膳前这会儿,咱们往廊下晒会儿日头吧。”


    她虽是问话,可她的手牢牢地把着陈太后,根本是不容她拒绝。


    “你们管管她呀,这么一会儿晒什么日头。”陈太后张手找高姑姑和夏姑姑过来给她做主。


    高姑姑和夏姑姑全当看不到,反指使着内侍往廊下搬几案椅子。


    陈太后就这么被崔兰愔半架着到了前廊,在椅子上坐了晒起了日头。


    她夹了块点心递给陈太后,自己又拿了块咬着:“太后,不如在廊下养几只鹦哥鸟吧,这样您晒日头的时候也有个乐子。”


    陈太后咽下嘴里那口点心:“是你想玩儿吧。”


    “哎呀,太后您非说出来么。”崔兰愔伸手划了一圈,“这样大的前廊白放着可惜了,我要有这样大的地儿,我就要养许多的鹦哥鸟,早上给我说‘二小姐吉祥’,出门给我说‘二小姐发财’,晚间给我说‘二小姐好睡’这些,闲来再给我念几句诗词,多热闹喜兴啊。”


    陈太后也没说行不行,只接过了崔兰愔又递来的点心吃着。


    见说着话的功夫一人两块点心就下去了,高姑姑忍不住道:“这会儿用点心等下会该用不下膳了。”


    崔兰愔笑道:“我觉着我吃点心和吃饭用的是两个肚子,再吃几块该是多少饭量也不会减。”说是这样,她还是给陈太后面前的点心碟子拿远了。


    见陈太后眼神还从那碟点心上拔不出来,好像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好吃点心,宁可不吃饭也要多吃几块点心,谭氏那会儿也是,崔兰愔心软了:“等歇晌起来可以多用两块儿。”


    陈太后立时转向高姑姑:“听见没。”


    高姑姑笑着点头:“听得真真的,到时保准不会短了您的。”


    陈太后满意了,喊来钱和:“回头去挑些好看的鹦哥鸟来。”


    钱和笑着应了,他一直候在边上,自然知道陈太后是为着崔兰愔喜欢才叫养的,在想等会儿要不要问问崔兰愔有没有喜欢的品种。


    就听前头守门的内侍小跑着过来报:“王爷来了。”


    被福宁宫里称作王爷的只有卫王,钱和夏姑姑这些愣了下后,俱都欢喜起来,小跑着迎了过去。


    殿里忙事的齐安也急慌慌的跑出来跟上。


    几个才下了前廊台阶,卫王已带着两个面生的二十许的内侍转过前殿往这儿来了。


    崔兰愔跟在后头福了礼,这会儿见到卫王,她很有些难为情。


    等卫王给陈太后见礼后,她倒了盏热茶递过去,态度无比乖顺:“表叔先喝口茶润润。”


    夏姑姑才要说“茶太烫了”,就见卫王已端起喝了,一口接一口的,喝的很是顺口。


    崔兰愔就同夏姑姑问:“得去膳房加表叔的那份儿吧?”


    夏姑姑有些难开口,卫王多少年没同陈太后一起用膳了,可当着卫王叫她咋说呢。


    不想崔兰愔已经给卫王报了她才点的菜,又搁那儿问:“表叔,再添道荷叶粉蒸肉,油淋鸡,麻酱波菜使得么?”


    不但夏姑姑,齐安、钱和、高姑姑都支起了耳朵,陈太后端茶的手顿了下,才道:“别为难他了……”


    才说到一半,那边卫王却有了动静:“饿了,多来些米。”竟是应了要留下用膳。


    齐安这些个齐刷刷怔在那里,跟着是一脸不可置信,很快就一脸笑的各自忙碌起来,


    陈太后哼了声,却没说不让留。


    齐安连人都不使唤了,亲自往膳房加菜提膳去了。


    这边钱和带人摆好桌子,没多会儿齐安带着两个内侍提了膳回来,夏姑姑同高姑姑往上摆膳。


    崔兰愔来了这么几趟,这是第一回见陈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四人


    在一起忙活。


    崔兰愔扶着陈太后落坐,卫王坐到了陈太后右首,崔兰愔就在左边坐了下来。


    对着只管闷声扒饭的两人,崔兰愔有些食不下咽。


    陈太后不是讲食不言之人,上回她陪着用膳时两人还有的说呢,今儿就成了这样子。


    崔兰愔也不是非要说话,她就是受不了桌上低沉的气氛,也太压抑了,她觉着这么吃完饭,回头她一定会不克化的。


    拿过公筷,她先给陈太后夹了筷子粉蒸肉:“这个很软糯入味儿,太后尝尝。”


    陈太后看了眼碟子里的粉蒸肉,却没动,仍是吃着自己那份儿清蒸狮子头。


    崔兰愔也不管,又拿过调羹舀了个狮子头到卫王碟子里:“表叔你用一个,很鲜。”


    见卫王不动,她伸脚往他那儿踢了一下,还好桌子不大,将将够到了他的靴子尖。


    卫王终于抬头,在崔兰愔直勾勾地眼神下,夹了狮子头到碗里,就着米两口吃了。


    陈太后见了,夹到熘鱼脯上的银箸停了一下,最后返回来夹了碟子里的粉蒸肉送如嘴中。


    边上服侍的齐安夏姑姑四人都要喜极而泣了,


    崔兰愔并没见好就收,又一人碟子里夹了个三丁包,这回两个很有默契地一起夹起咬了。


    一个包子下去,陈太后赞了声:“今儿包子比先前好吃。”


    “嗯。”卫王给了应和。


    陈太后脸上和悦起来,胃口也开了,又夹了个三丁包子吃了。


    而卫王不但用了两碗米,还将剩下的半盘子三丁包子都吃了。


    等撤了饭桌,三人坐那里喝茶消食时,齐安几个在跟前服侍时,但凡经过崔兰愔身边时,都不忘给她一个喜欢到不行的眼神,真的是自家孩子咋瞅咋好。


    喝了半盏茶,陈太后对卫王说道:“和你说一声,我已将我的嫁妆清点好了,准备这两天就退回陈家去。”


    “嗯”卫王一点不惊讶,只问,“每月两千两够么?”


    陈太后却有些意外:“真有这么多给我?”


    “嗯,等明年还能多些。”


    陈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那么大花用,还是一个月一千吧。”


    “不够我再来拿。”卫王的意思还是按一个月二千给。


    陈太后没再反对。


    崔兰愔心里直叹气,明明没想来拿,不会说“短谁也不能短您的银子”,说句“银子就是底气”也好啊。


    陈太后纵退了嫁妆,几十年皇后太后做下来,手里也不会缺银子,这会儿拿卫王的银子,不过是想要卫王的一个态度。


    不过两人之间的僵硬也不是一回半回就能缓和的,今天这样已是小迈了一步了。


    崔兰愔就问:“到时谁往陈家去呀?”


    她这一位却给陈太后问住了,现在的定国公是她侄子,齐安四个都是陪她多年的,陈家一众都要拿长辈来待的,这要出面给她退嫁妆就显得不好看了,倒像她这里只有一群老迈的可用。


    其实她更介意的是,退嫁妆这样的事就该血脉后代出头来办,不然落在人眼里就是晚景凄凉,连个倚仗的后人都没有。


    这事儿卫王出头最合适,可对着卫王,陈太后却开不来口。


    崔兰愔就是想到了才问的,她搁卫王后背推到:“表叔去呀”


    陈太后看向卫王的眼里就淬了光:“那你去?随你哪一天有空都成。”


    崔兰愔就见卫王的后背僵了下,随后沉声应了:“明儿我来。”


    自个儿的表叔自个儿疼惜,崔兰愔笑嘻嘻转到他面前:“到时表叔安坐在马车里就好,侄女到前头给您应承。”


    陈太后也知道为难了卫王,崔兰愔这样一说,她直说好:“对,对,你表叔干不来那样事,你嘴皮子利索,你去跟着说,等办好了,我这里还有好东西赏你。”


    等出了宫门,下马桥等来了马车,崔兰愔正要上后一辆自己来时坐的车,却被卫王提着后领:“跟我来。”


    想到家法,崔兰愔乖乖跟着上了前头的马车,没等坐好,她就给自己分辩道:“表叔,咱们得罪端王康王的事,太后一点没犹豫就站在了咱们后头,那咱们也不能含糊不是,她不过是想有个贴心的小辈,也不是多为难的,你就……也不要你做什么,你立个样子都我来做还不成么。”


    第28章 追根问底叔侄两个恢复了和谐融洽……


    二十八章


    卫王问的却不是这个:“踢那一脚呢?”


    “呃……那不是事急从权么。”崔兰愔呵呵呵笑着。


    “巧言令色。”


    “太后才夸我实诚呢。”崔兰愔小声道。


    “不修道了?”卫王却不放过她。


    崔兰愔知道他是讽刺自己怎不接着穿道袍了,这人不是没话的么,这两日怎那许多话,还专拣人犯傻的事说。


    好在于卫王前丢脸的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崔兰愔脸都不会红一下,“表叔,如今咱们已是得罪了端王康王,且是没得转圜的得罪,既这样,我还管那许多,诗词上不是写了‘人生得意需尽欢’,趁着还有好日子过,自该怎么畅意怎么来了,还修什么道呀,我都想好了,有表叔给我撑腰,往后我要在应城横着走了。”


    以为她这样放肆说法,卫王怎也要嗤她一声,不想他竟点了头:“孺子可教。”


    崔兰愔眨了两下眼,殷勤地拿过一个靠枕给他垫到身后:“您真的是顶顶好的表叔。”


    觉着他好了就“您”,寻常时就“你”,卫王已懒得记较她的没大没小了,不过看到她笑得狡黠,到底在她头上敲了一指。


    这记虽不疼,昨天那两记棋子却疼,崔兰愔还是防备地捂住头:“我没犯家法。”


    “我手痒。”


    这人真经不起说好,崔兰愔嘟嘴另拿了个靠枕倚着,想到崔晟得的差事,崔家大房怎样也同卫王划不清界限了。


    崔兰愔问:“表叔,那我可回家了吧?”


    “理了帐再说。”


    崔兰愔想起这些日子看的头三年的账,卫王看似入账不少,可每月都有标注“暗”字的大宗开支,所以账面上竟是入不敷出的。


    她很确定那些银子不是卫王拿去另存了,是真的花用了,只是他做什么会花掉那许多银子?


    总是下晌来理账进度很慢,住下来早些给账理出来也好,崔兰愔应了:“哦,那我能随时回去看看么?”


    “嗯。”


    既能时时回家,崔兰愔就没别的想头了,心情又明媚起来。


    等到卫王府下车的时候,白麟青麟几个就见叔侄俩已恢复到往日的和谐融洽。


    崔兰愔没有回后头,顺脚跟着卫王往书房走。


    见到笑脸迎人的长史,崔兰愔觉着亲切了许多。


    “多谢长史为我的事奔忙了。”


    长史笑着躲开她的礼,“二小姐折煞我了,都是我该做的。”


    这边叔侄俩在书房对坐喝了盏茶,崔兰愔起来道“侄女去理账了。”


    卫王两指弹了下,又恢复了原来不说话的样子。


    崔兰愔偷偷撇嘴,带着不语就要退下。


    推开门,却见长史小跑着上来前廊:“二小姐,徐皇后和陈太后的赏赐到了。”


    徐皇后的赏赐她知道,怎还有陈太后的?


    跟着长史过去,发现陈太后宫里来的竟是齐安,因着是他来,徐皇后宫里乐平都是跟在他后头行事,不敢往前多迈一步。


    崔兰愔快走过去:“齐内官怎来了,有事叫下头人过来就是。”


    赶着说,她也没忘了给徐皇后宫里乐平福礼问好。


    齐安笑着上前回道:“才王爷在就没顾上,陈太后上回叫我挑的适合二小姐玩用的忘了拿出来,我就赶忙过来了。”


    见齐安说话间根本就当崔兰愔是自家二小姐的语气,乐平的态度上更见小心了。


    徐皇后在宫里境况尴尬,李太后体恤她病弱,将宫务交给李淑妃管着,徐皇后空占了个皇后的名,手里


    没丁点权柄。


    只有如今日这样的事宣宁帝才会想起她,并以她的名义进行赏赐。


    赏赐的东西有宫造料子十匹,金五十两,是宫中惯常赏赐中的上份儿了。


    等崔兰愔谢过了赏,齐安才叫跟来的内侍将带来的东西抬进来。


    一趟趟的,在场的眼都不够使了,数了数只四季料子就有二十八匹之多,另有大小的黄花梨、檀木、填漆描金等各式的匣子十好几个,只这些匣子就价值不菲了,都不必开匣子,就给乐平带来的赏赐比下去了。


    任哪个都知道徐皇后不过是过手的,所以乐平并不会觉着没脸。


    齐安只拿了放在上头的一个檀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整套的金累丝嵌红珊瑚手饰,分心、耳坠、手镯都是丁香花式样,小小巧巧的很是好看。


    “另一些里也都是适合未婚的姑娘家的,二小姐戴着把玩着都可。”齐安笑道,“太后还说后面随着挑随着还要送过来,这些二小姐戴够了送人也使得。”


    崔兰愔就知道陈太后是听说姐姐来家了,连她给姐姐做人情的都准备了。


    送走了齐安和乐平,又给赏赐收到清溪阁,半下午就过去了。


    本来崔兰愔还想着抽空回家里瞧瞧的,可账还没看,只能等明日去了定国公府再说了。


    理账到傍晚时分,她带了不语又去了卫王的书房。


    到了书房里,也不管卫王在打坐,也不迂回,直接问道:“表叔,明儿不是要去定国公府给太后退嫁妆么,我总得知道太后和陈家是怎么回事才好有地放矢,不然说不到点子上,就不那么解气了。”


    卫王看了眼青麟,“叫白麟。”


    青麟松了口气,话说从前的事就不是他能干的。


    白麟很快来了,他已得青麟说了卫王叫他来的缘故,所以也不用卫王再说,坐下来就开讲。


    虽陈太后之前说话里漏出了些,事实还是比崔兰愔拼凑出的那些要复杂曲折的多。


    原来当年高宗同陈太后感情甚笃,是少见的帝后深情,为叫陈太后生出嫡长子,两人成婚三年,高宗都二十一了,膝下还是连个公主也无。


    可身为帝王,身后是赵家的江山社稷,高宗再没有儿子,朝野内外都要不稳,他没得选择,开始纳有宜子之相的女子入宫。


    高宗已能做了能做的,所以面对这一结果,陈太后不管多难受,面上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然而这时李家忽然提出想叫李太后进宫替陈太后生子,陈家也觉着好,两家都没同陈太后商量就决定了此事。


    两家此举无异于往陈太后伤口上撒盐,她可以接受任何女人给高宗生孩子,唯独不能接受她如亲妹妹一样爱护的表妹进宫同她的夫君这样那样,这在她这里如同背叛,和在她心口插刀一样。


    高宗不愿意陈太后难过,于是没同意李太后进宫。


    却也怪了,年来纳进宫的女子竟没一个有孕的,这时候陈李两家再提李太后进宫,李家的女子多子的事实又摆在那里,朝臣一并施压下,高宗妥协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李太后进宫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后一举得男,高宗有了长子。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自李太后生子后,宫里的后妃开始接连有孕,陆续生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高宗一下就儿女俱全了。


    先前有人传的陈李两家做了手脚不叫宫妃有孕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之后的事是世人都知道的,李家同李太后信守承诺,将皇长子交给陈太后抚养,不管陈太后多冷淡,李太后都是小心侍奉着,事事以陈太后为先。陈家再没了顾虑,招集朝臣上书向高宗请封李太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高宗很快就允了,封了太子,就是如今的宣宁帝。


    若是没同陈太后相处过,崔兰愔也会同外面人一样,相信是陈太后心胸不开阔,只知妒忌,不记李家同李太后的好。


    现在她是绝不会如此想了,往卫王那里看了一眼,她有些欲言又止。


    卫王就算闭着眼,屋里的任何动静也瞒不过他一样,他手上曲指一弹,此时此境就可理解为“但说无妨”。


    崔兰愔也就问到底了:“表叔,以陈太后的疏阔性子,陈家同李家必不止是面上的那点事吧?”


    “嗯。”卫王应了,又是一指一弹。


    白麟领会了,说出了答案:“当年那些宫妃不孕,确是陈李两家使了手脚。”


    “还有呢?”崔兰愔觉着还不止。


    白麟望向卫王,卫王几不可察地点了头,白麟虽心惊他这样的事也不瞒着二小姐,面上却不露,接着说道:“李太后当年很是温柔似水,纵算陈太后给她委屈了,至多是背着人抹两滴泪,人前从来都是欢欢喜喜的,若不是高宗几次撞见,根本无人知晓她在宫中处境那样艰难,总归是他长子之母,再遇见时高宗就会回护李太后,一来二去的,帝后之间生了嫌隙,以致渐行渐远,后来多是李太后常伴高宗左右,直到高宗临崩前,他才对着陈太后有了悔意。”


    这才对上了,不是恶心人的事太多,陈太后哪会这么多年还耿耿于怀放不下。


    崔兰愔心里说不出的怅惘,被至亲和待如亲妹的人合起伙来算计,痛彻心扉都不足以形容,陈太后能忍到今日,该经受了多少煎熬。


    因着太过感同身受,她忘了这是在卫王的书房,握起拳头往罗汉榻上砰地敲了一记,恨声道:“陈家又蠢又贪,看我明日去给他们好看。”


    等对上白麟想落跑的眼神,她侧头看去,卫王因着被她一记敲震的打不得坐了,正眼神凉凉地看着她。


    崔兰愔忽略过去,夹起块绿豆糕送他嘴边:“表叔,这是我家桑枝做的,桑枝可是得了我爹指点的,这个绿豆糕她学的最好了。”


    那样喜人的笑颜,换谁都不忍拒绝,白麟就见卫王败下阵来,张口接了点心,三嚼两嚼咽了下去。


    白麟暗笑,谁能想到八风不动的王爷也有破功的一天呢!


    第29章 没完没了可不能被腌臜地儿给脏了……


    二十九章


    了解了陈太后同陈家李家的过往,崔兰愔就知道陈太后是想大张旗鼓地退嫁妆,好让应城人都知道她和陈家就此断亲,两边会老死不相往来。


    崔兰愔有了计较,出门的时候将不言不语都带上了。


    艾叶和桑枝经的事少,大场合上欠缺些,今日要摆足了凌人威势,所以还是内侍们跟着更合适,崔兰愔就没叫两人跟着。


    姚家迁居宴后,白麟四个另挑了护卫跟着卫王出门,他们分头忙起了别的差事。


    他们另挑的人和王府巡视守门的护卫又不是一拨儿,昨日在福宁宫看到那两个脸生的跟着卫王的护卫,崔兰愔才发现这点。


    她问了青麟,青麟告诉她,这些都是原来行宫时就随侍卫王的,按青、白、赤、玄分了四队麟卫,他们四个麟一人带一队。


    崔兰愔懂了,四个麟带的这些护卫才是卫王信任的自己人。


    听说崔兰愔这趟要摆排场,四个麟都很大方,一队给她出了两人,赤麟更是给她派了两个女护卫。


    前头是十六个王府亲兵开道,中间是三百六十位王府仪卫,八个麟卫在后,不言不语随行在侧,崔兰愔侍奉卫王坐上四马象辂车,摆足了排场浩浩荡荡往宫门去了。


    到的时候,齐安已在宫门外等着了,身后排开了二十几辆马车,引得守门的宫卫们不住抻头看着。


    等看到卫王府这么一大队人马,饶是宫门重地不得闲话动作,那些宫门卫都忍不住指点议论起来。


    也不怪那些,就是齐安这样见过多少大阵仗的都被这一长溜的队列惊呆了。


    卫王来应城后,无论往宫里还是兵部都是轻车简从,从未摆过亲王仪仗。


    卫王能跟着去已是意外之喜了,哪还敢指望他别的,所以虽知道摆足了仪仗车马去以势压人最解气,陈太后和齐安几个也没提这事


    儿。


    昨日在福宁宫午膳的时候,齐安就看出卫王能听得进崔兰愔的话,不用说,眼前的情形也是崔兰愔说动的了。


    二小姐是个知好的,太后没白抬举她,也不枉他在库里头翻腾找合她用的料子和首饰了。


    齐安心里感念不已,他过来给车里的卫王先见了礼,见崔兰愔要下来,他连忙阻止了,“哪用二小姐下来。”将手里的册子递过来,“这是嫁妆单子,二小姐过下目。”


    陈太后做为国公府嫡女,又是嫁去做皇后的,定国公府那会儿正是最显赫的时候,当年她大婚时那一百二十抬嫁妆风光抬入宫里的情形,至今还有老人记得。


    可事实呢,崔兰愔大略翻了下,若不是有压箱底的两万两银票,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数量是足够多,却……


    她一顿在那里,齐安就知道为的什么:“那会儿余老安人已去五载了,家里是太后兄嫂当家,祝夫人说陈太后是嫁进宫去,原先准备的好些都不好带进宫里,做主将余老安人打太后出生起给她备的嫁妆换了不少。至于那两万两的银票,那会儿公卿世家的嫡出小姐出嫁要是少了两万两的压箱银子就是笑话了。”


    崔兰愔皱眉,堂堂定国公夫人的做派怎跟小门小户的妇人似的?


    “祝夫人娘家门第不显,当年为着太后兄长执意要娶,陈家狠闹了一阵子。”齐安笑着又补了一句,“现在的定国公夫人也姓祝,是上一位祝夫人的娘家侄女。”


    女人间的门道还是内侍更懂,白麟就想不到说这些。


    崔兰愔看嫁妆单子里穿用了或是损毁了的,也都只多不少折了相应的物件或是银子补了进去,只这些加起来陈太后就亏了不少。


    她收起嫁妆单子,叫过不语,让他去点了二百五十六名仪卫去抬嫁妆。


    见仪卫们两人一抬地将车里装得好好的嫁妆往外抬,齐安不解其意:“二小姐这是要?”


    崔兰愔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内官你看,咱得让人瞧见太后的嫁妆只多不少退干净了不是,装在车里哪瞧得清,万一后头再传出什么说法,太后还能和人当面对质不成。


    所以,这嫁妆咱就要明明白白地一抬一抬过去,让路过的人都有个数,只有陈家欠太后的,没有太后对不起陈家,内官觉着是不是这个理?”


    齐安喜得手直痒,要不是宫门口不好失仪,他真想使劲儿拍几下大腿。


    “好!好!还是二小姐想的周全。”


    崔兰愔要做的可不止这点儿,她喊来不语,拿出嫁妆单子指给他说:“你教仪卫们记好了自己那抬里装的是什么,等会儿路上让他们按着着次序一抬抬地报嫁妆单子,尤其是标出来补缺的,当年是什么嫁妆,现补上的是什么,多补了多少,一丝都不能漏了,懂了么?”


    不言坏笑着点头,“二小姐放心,我保准让仪卫们记准了,扬高了嗓门往外报。”


    还可以这样?齐安自觉自己手段够多,这会儿却甘败下风。


    他原还想着隐在车里跟着去,崔兰愔应付不来的时候,他出来指点一下,现在哪还用了,他笑得脸上褶子开花了一样,“那就都交给二小姐了。”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送嫁妆队伍走了,他迈着细碎的快步回福宁宫跟陈太后学嘴去了。


    定国公府里,定国公陈晏、定国公夫人祝氏、定国公世子陈凌在正房堂间里说话。


    陈晏对陈凌说道:“等休沐的时候你同尚氏一起带着鸿哥儿往福宁宫去看太后吧。”


    祝氏忍不住抱怨道:“上回我带着尚氏往福宁宫请见,人都在宫门口了,太后也真能狠下心来,打发个小内侍当着那么些宫卫就说不见,真是丢了好大个脸,”


    陈晏沉了脸:“我早说了太后不会见你,若不是你去烦那一回,何至于到现在都见不到太后。”


    祝氏不乐意了:“我就不知道太后怎就不得意我了,都说长嫂如母,就瞧姑母的面上,太后也不该这样对我。”


    陈晏不想理她,仍是问着陈凌:“五城兵马司那边还没查出来么?”


    提到这个陈凌就觉着窝火:“那帮子最是踩高捧低的,先还查堵了几日,这阵子却是见到咱府里的就躲,昨儿使了银子才得了一点口风,说是有得罪不起的人给压下去了,让咱们别问了,就问出是谁咱也得憋着,何必呢。”


    陈晏眼神阴暗下来:“要是太后肯顾着咱们,李家都要待咱们客气些,何至于被这样欺到头上。”


    陈凌不由问:“我还寻思是李家指使的。”


    陈晏摇头,“李家自诩清贵,岂会做出找闲帮当街骂人的事,该是以前咱们得罪的人家。”


    陈家得罪过的人家可多了,陈凌只能先放下。


    “爹,卫王为护着崔氏女得罪了端王康王,太后非但没避嫌,昨儿还由着那崔氏女出入福宁宫,昨儿下午齐安亲自跟车往卫王府给那崔氏女送了好些东西,太后这样做法,待将来端王上来……咱们别被牵连了才好。”


    “皇家的人就没有傻的,卫王既然敢那样行事必是有所依仗,我猜陛下将来会留话保他,如此只要不是造反的事,将来端王未必能拿卫王如何。不过待你去了福宁宫,还是劝劝太后,让她别掺和这些事了。”


    “我省得……”


    两人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跟着尚氏不等丫鬟回禀就闯了进来,焦急道:“父亲,母亲,世子爷,前头门房来回,卫王的车驾来了大门外,说是来退咱家太后的嫁妆。”


    “怎么会?”陈晏父子猛地站起来。


    祝氏叫住尚氏厉声喝斥道:“瞧你急赤白脸地像什么样子,先说说外面是怎么个情形。”


    尚氏也没见到啊,只重复着传话婆子的话:“卫王府的仪卫们抬了太后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过来……”


    陈晏父子意识到不好,哪还管祝氏,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祝氏也顾不得再问,让尚氏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去了。


    待出了府门,看到绵延出巷子外根本望不到头的一抬抬嫁妆,陈晏父子眼前阵阵发黑。


    偏门房还跟父子两个学:“国公爷,世子爷,这可怎么好,巷子外都是跟来瞧热闹的,都在议论说卫王府的仪卫们是一路高声报着嫁妆单过来的,连用损掉的是哪些,现用哪些补的都是详详细细的,人都说咱家太后的嫁妆除了那两万两银子是实打实的,剩下多半都是……充数的。”


    想到当年母亲的做法,原以为永远不会被人所知,却不想在今天直接给世人看了个底儿朝天,陈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躲是躲不了的,就见百十位仪卫摆起全副仪仗开道,卫王的象辂车缓缓停到了府门前。


    陈晏父子硬起头皮上前见礼:“下臣恭迎王爷。”


    眼角瞄到两位女护卫上前将车门打开,却不见有人下车。


    “无亲无故也没什么交情的,王爷就不下车了,府上赶紧使人来交接了嫁妆,王爷还要赶回去歇着。”竟是一女子在说话,陈晏父子愕然抬头,只见象辂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因着车厢幽深又有女子挡着,所以只能瞧见里头有位男子盘腿靠坐着,应城人都知道,卫王只要不打磕睡就在打坐,所以那是卫王无疑了。


    外侧的女子戴着帷帽,因着那管动听悦耳的声音,该是位年轻未婚的姑娘。


    联系起这两日的事,陈晏父子俩都猜到了,是那位崔氏女。


    车里还坐着卫王,父子俩只能忍一时之气,好声分说道:“好好的太后她老人家怎会要退嫁妆,是哪里误会了?”


    “能有什么误会。”仍旧是那崔氏女在说:“太后她老人家只是不想再被污糟的人事恶心着了,陈家巴着她吃肉喝血这么些年也够了,该有个了断了。”


    也不给陈晏父子分辩的机会,她指使站左右的内侍道,“给嫁妆单子从头好生报一遍吧,让世人都听听陈家是怎样厚嫁太后她老人家


    的,真的是公卿贵女里的头一份儿了,应该是后无来者了。”


    随着那内侍一摆手,那些仪卫开始一抬抬报起嫁妆,听着几件冬衣就算一抬嫁妆时,陈府里的下人都议论起来。


    等陈凌接了嫁妆单子,那女子却还有更刁钻的,就听她脆声道:“不言,王爷的车驾何等尊贵,可不能被腌臜地儿给脏了,快仔细擦了。”


    那俩内侍赶忙应了,还真掏出布巾围着车擦将起来。


    陈晏父子和躲在门后的祝氏婆媳只觉无地自容,陈凌气怒地要上前理论,却见里面打坐的卫王似往车壁弹了一记,车驾旁的侍卫们也不知怎么动作的,一阵罡风袭来,陈凌倒退了数步才站稳了。


    他惊惶之下再不敢动作了。


    那女子先往车里笑说道:“哪还用表叔,说好了都侄女来,您只管安坐就好。”


    等她转过脸来语气又是另一样了,“陈世子的记性好似不大好,按理被人堵着骂了一回该长记性了,怎还这般不自量力。”


    陈晏父子面色巨变:“是你们!”


    “是呀!”语气和婉,动作却全不是那回事,五指按下时带着股杀气,“记住了,再不要往太后她老人家那里迈一步了,不然可就不止如此了。”


    陈晏也是五十大几的年岁了,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被年轻女子言语轻慢地羞辱,这一下急火攻心之下就来了晕眩,要陈凌扶着才勉强站住了。


    而这还没完,待象辂车要离开时,那女子又笑吟吟来了句:“娶妇不贤坏三代,陈家有两代的祝夫人,哎呀呀,那得是多少代呀,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呢!”


    第30章 鹬蚌相争不会让你捧剑


    三十章


    象辂里,沉浸在打坐中的卫王忽然来了句:“螃蟹步不错。”


    崔兰愔很想翻眼,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她昨日才说了往后要在应城横着走,他今儿就说她螃蟹步走的不错。


    她就当是夸吧,想起这两日越想越觉着不对的,问道:“表叔,我有些想不明白康王,他心思那样多,怎会想不到事不成之后会得罪李家,这样搅和一通实是弊大于利,他为什么还要做呢。”


    “他也是李家的重外孙。”


    崔兰愔有点摸着边儿了,因着有端王这个李淑妃的儿子,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宣宁帝本就是李家的外孙,所以他所有的儿子都有李家的血脉。


    崔兰愔手指朝上点了:“康王也想那个位置?”


    “长子的不甘。”卫王总结的特别精辟。


    这样一来,康王的很多违和之处就解释得通了。


    不然堂堂亲王出面给弟弟说妾室,还拉着亲娘顺嫔一起,说出去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就算卫王最近的风头盖过了康王,可卫王不争不抢,往兵部去也是应付了事,论实惠是碍不着康王什么的,就将来端王上来也差不了什么。


    她先前看的还是过于浅显了,康王这几手图的可不是交好端王,而是拉卫王下水给局搅混了,若是卫王不参与,他就当在端王那里卖好了。


    一旦卫王站出来,康王的谋算才要一步步往下走。


    “表叔,我说一下你听着对不对,这回表叔下场给我出头了,康王虽看似得罪了李家,却也凸显了端王的不堪大事,尤其端王才同李宜馨说定婚事,婚期都还没定,他却先许出去了太子良娣,这让李家怎么想?就算李家一时不计较,有康王天长日久地花心思离间,李家不可能还会一如既往地待端王吧。


    李家只有端王可选还罢了,现在却是所有的皇子都是李太后的亲孙子,李家舍了端王,不过是再走一遍李淑妃生子的老路,若是康王不立元配许李家女皇后之位,李家就更没问题了吧,如此,往后的事还是有变数的对么?”


    “嗯。”卫王伸开腿往后靠了,“李家不是铁板。”


    “我知道了,李太后和李淑妃不是一个房头的,那会儿是李太后没有合适年龄的嫡亲侄女,才让李家二房的李淑妃进的宫。”


    因着李淑妃和端王,李家二房这两年慢慢不满足于隐在李家大房身后了,听说先头李家二房还想将李宜锦定给端王的。


    一下就豁然开朗了,“表叔甜甜嘴。”崔兰愔从食盒里拿了颗银丝糖递给卫王。


    卫王侧头避开,崔兰愔也不勉强,反手塞自己嘴里,随着泛上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她叹道:“于咱们最好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别的她也不敢多说,心里却盼着要是安王或者平王上位就好了


    “不至于捧剑。”卫王慢慢说道。


    想起她那天说同他闯荡江湖时要给他捧剑的话来,所以他这是说他们不至于沦落江湖么?


    “本来也捧不上,表叔不是不用剑。”崔兰愔带了些试探。


    事情出来后,卫王从始至终都是淡定自如的,崔兰愔其实很想问,以卫王的孤高,宣宁帝那里他都不想敷衍,能接受兄弟上位后,他要伏低矮一头么?


    只是她再是卫王当亲侄女待的,这样的话也不是能敞开来问的。


    而卫王却没再理会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那里睡了。


    回到卫王府,叔侄俩一起用了午膳,崔兰愔跟卫王请示道:“表叔,我想回趟家里,等晚上回来我再理账。”


    卫王弹了下准了,所以她晚上真要回来看账册子,崔兰愔不过想客气一下的,“表叔你上午告假了,下晌不用去兵部补上么。”


    来同卫王请示事情的赤麟连眨了好几下眼,二小姐这是因着她自己晚上还要看账,所以见不得王爷不用去兵部补上差事么?


    “不想去。”卫王摆手撵人。


    “比不了,比不了。”崔兰愔碎碎念着,不平衡也没办法,重重迈着步子往外走。


    赤麟大力眨了下眼,不是他眼花,王爷真的笑弯了嘴,这么些年,他第一回见王爷这样明显的笑。


    他要跟白麟几个说,他们一定不会信的。


    直到卫王的弹指声入耳,赤麟才醒起来:“这会儿赤云同赤月就跟去么?”


    瞅准卫王是一指一叩,赤麟喊住走到门口的崔兰愔:“二小姐出门时带上赤云同赤月吧。”


    赤云和赤月就是上午跟着去定国公府的那两位女护卫,也是不言口中比青麟他们还会飞檐走壁的存在。


    这样的两位跟着她出门,崔兰愔觉着有些屈才了:“不用吧……”


    卫王那边二指一叩,崔兰愔及时闭嘴,同赤麟出去,由着他安排赤云同赤月跟着她回崔家。


    等不言领着不语过来,说卫爷让不语也跟着她去时,崔兰愔真觉着表叔确实是老迈了,这也太啰嗦了。


    到崔家大房东边门的时候,门房没想到四马车里坐的是崔兰愔,以为是哪家贵人来访,唬的过来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打着颤。


    还是艾叶打车里探头出来说:“快开门,是二小姐。”


    门房才喜滋滋过去开了门,又扯了嗓子往里报:“二小姐回来啦!”


    等崔兰愔走到竹丛夹道,就见崔兰芝董氏带着两房的小一辈全迎了出来,不过两日没在家,这些却弄的像久别重逢一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崔兰愔觉着二房的崔甫几个看她的眼神都冒着光,倒像她做了很了不得的事一样。


    崔兰愔一手挽着崔兰芝,一手拉着崔兰亭,被崔谡几个簇拥着,跟在董氏身后去了前厅,发现除了崔冕崔昶父子外,二房的人都来了。


    崔冕父子虽没来,有常氏董氏在,还有崔昘丁氏夫妻,二房等于清楚表明了不会同大房疏远,这样的时候二房没有躲远,崔兰愔是有些没想到的。


    前厅三间是敞厅,平时用高屏隔开来,东间给崔兰愔理事,西间给崔谡兄弟做书房。


    这会儿搬开了高屏,三间通开来,这么些人一起坐了也不挤。


    就是崔晟姜氏都存了好些话要同崔兰愔问,可见到跟着她服侍的不语,还有着男装的明显是护卫的赤云赤月,那天姚


    家迁居宴上的李宜馨以及同安郡主都没这样的排场,一时被震慑住了,哪还记得要说什么了。


    见礼后,崔兰愔对桑枝道:“你招待不语和赤云赤月姐姐下去用些茶点。”


    “我是服侍二小姐的,我得守在这里。”不语第一个不肯。


    崔兰愔好笑:“我又不是郡主,表叔那里不当紧,来到外头哪敢就劳动你跟着服侍了,快去吧。”


    “长史都说你是王府的二小姐。”不语就是一根筋,认准了自己是崔兰愔的随身内侍。


    赤云赤月倒好说话,没像不语似的坚持留在前厅里,“二小姐,我们已得了赤爷的吩咐,往后就随扈在二小姐身边了,那我们先去廊下候着。”


    崔兰愔只得先由着,待赤云和赤月出去后,找椅子坐了下来。


    崔昘夫妻和常氏没想到崔兰愔在卫王府已是这样的地位了,连卫王府的长史都要尊着她。


    崔兰愔那边问道:“二伯今儿怎么告假了?”


    崔昘这才笑道:“你爹得了差事不是第一等的大事?上午我陪着他去工部接了差事,说好了休沐后就去,我们聚在这里是商量要不要摆酒呢。”


    当年崔传可以恩荫一子,他本来是想给崔晟的,崔晟那会儿就没那个心,让给了崔昘。


    崔昘没什么进取心,进了太常寺后表现平平,升到七品典薄后,他就没有再往上一步的想法了,很是安于现状,所以比起亲兄崔冕,他同堂弟崔晟更相得。


    崔冕夫妻存着不少私心,崔昘那边却没有,他同丁氏谁的便宜也不占,颇有些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意思。


    崔兰愔又转向崔谡崔甫这些,“弓马不练,学堂不去,你们是为的什么大事?”


    崔甫抽着嘴角,几番翕动却没说出来什么。


    还得是崔谡这个亲弟,“二姐,你才闹的那么大的动静,我们哪还练得动学得进了。”


    “你们都听说了?”崔兰愔没想到这么会儿就全知道了。


    崔戬跟着说:“学堂里都在说这事儿,知道我们是你弟弟都找来看,我们只好请假回来了。”


    崔谡却拆他的台:“真敢编,是谁一回来就喊我看热闹去的。”


    “你们都跟着去看了?”崔兰愔问。


    崔谡再憋不住了,兴奋地点点头:“二姐你今天给应城人排了好一场大戏,有人还往前提前报信儿,引着街头巷尾的全跑出来看嫁妆队伍经过,你叫人喊嫁妆单子那招真损,已经有小孩子唱陈太后的嫁妆单子编的歌谣了,陈家几代之内是别想抬头做人了,现在满应城都在说卫王的表侄女好大的威势,给陈家人都压服了,听说关起门来,定国公嚷着要休妻呢。”


    等崔谡说完了,崔昘也在那里说:“其实我们也瞧见了。”


    所以,崔家一门的男人都看到她招摇过市地给陈太后退嫁妆去了?


    崔兰愔想捂脸,跋扈样子被家里人看到了,总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说:“我已得罪了端王康王,李家估摸着也记了我一笔,今日我出头给陈太后退嫁妆,那样张张扬扬的必会更碍了他们的眼,后面不定有什么事,我爹是扯不清了,大伯二伯却是可以避开的。”


    “所以你大伯和大堂兄不是没来么。”崔昘指着下头坐的二房的崔甫四个,“等个几年,若他们都考不出来,你大伯两个也不用避了。”


    “二哥三哥他们学问扎实,必能考中的。”


    “那也得有年头了。”崔昘说道,“没几年你的事贵人们也该拋拋诸脑后了,戬哥儿的功课可不能荒废了。”


    崔兰愔却没那么乐观,不过她这会儿也么必要说,她点头道:“二伯放心,家里还是如常过日子,该是怎样还怎样,总不能为着不定哪一天不定会发生的事,现在就开始惊慌失措。”


    “就该是这么着。”崔昘点头,转而说道,“前阵子孟怀宗使了心腹来找你大伯,事关未婚姑娘家我不好细说,总之大嫂帮着张罗,孟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已经嫁了,为着这事,孟怀宗让你大堂兄去山西军中,允诺先给个百户,待你大堂兄慢慢攒些功劳,他会想法子给升上去。”


    这倒是好事,看来那位孟怀宗很清明,在孟家那样一团乱里不糊涂很难得了。


    “他若知道我的事,会不会……”


    “从这回孟怀宗的行事,我瞧他不是怕事的人。”崔昘道,“且李家很看重孟箴父子,西北还要倚重他们,要我说就是孟怀宗娶了你,将来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怕崔兰愔误会,崔昘忙又往下道:“二伯是就事论事,可不是来劝你嫁孟怀宗的。”


    “我知二伯不是那样人。”


    一直没吱声的常氏这时忍不住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孟家糟乱不好嫁,现在闵家表小姐嫁了,孟怀宗后面该也不会娶他罗家表妹,愔姐儿你又不是没手段,嫁了孟怀宗日子差不了,看在孟家,你爹、你两个弟弟、你姐夫的前程也就无碍了。”


    被崔兰亭扯了下,常氏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忙找补道:“我真没别的心思,才你二伯提了,我顺口就说了,听不听都在你。”


    “我知大伯母是为我好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