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午休时间,白薇提着几袋月饼走进来,“何主任,这是食堂那边送来的月饼,说每个医务人员都有。”她边说边拿出一盒拆开,将里面的月饼分到每个人手上。
月饼盒是炊事班的战士自己做的,一块月饼一个盒,正面是简单的风景画,还题了一句诗。
舒安拿到的是红豆馅月饼,上面写的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句诗,不偏不倚,就敲在她心坎上。
几天前,她去华光岛时,听士兵们说,物资船给他们送了些月饼,他们就等着中秋赏月的时候拆封。
虽然陈竹青不在身边,但今天两人能看着同一轮明月吃月饼,也算是一起过中秋了。
贾勤勤刚拿到月饼,立刻撕开包装。
她没着急吃,先用里面附带的小刀切开,“我分到的是双黄莲蓉的,你们有想吃的吗?”
白薇举手,“我要!我最喜欢这个了!”说着,她将自己的凤梨馅月饼切成几份分给其他人。
贾勤勤叉了一块,直接递到舒安嘴边,“喏。要么?”
舒安轻声道谢,低头咬走,“我的是红豆馅的,要……”
何主任按住她的手,“我的已经切开了,你的留着回去吃吧。它这个月饼做得好大,好甜,别切了,切那么多吃不完。”
几人围坐在办公桌边聊天。
平时上班忙忙碌碌的,明明共事了几年,这还是头一遭,如此齐全地坐在一起聊天。
何主任说明年有个学习机会,准备让贾勤勤和舒安一起去。
两人被点名,猛地抬头,迷茫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舒安淡然一笑,眸色很快又暗下去,贾勤勤则羞愧得红了脸,慌乱地错开目光,盯住别处。几周前,她还在为何主任的不公平待遇而愤愤不平,现在机会平均地落到两人身上,更突出了她的小心眼。
何主任想了一会,说:“白薇也去吧。不管你们以后愿不愿意留在西珊岛,都要趁着年轻能多学点。”
旁边一个年纪较长的医生附和,“是啊!等到我这年纪,想学也力不从心了。”
这时,内科的一个护士跑进来,“舒医生,巡航舰从华光岛回来了。你爱人也回来了,你要不要……”
舒安腾地站起身,抓起包,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进去,“何主任,我下午想请个假。”
何主任点头应允,扭脸对其他医生说:“我看下午就六个预约,看完咱们都回家休息吧。”
—
舒安挎着包,一路狂奔回家。
她从没跑得那么快,脚下像踩着两个风火轮,下一秒就要起飞。
经过王政委家时,丁玉芬正好在院子里晒被,看见她热情地喊了一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在院里绷着和她招手,但舒安目光直视前方,视若无人地快速从院子前跑过,根本没瞧她一眼。
丁玉芬挠头,“舒医生,这是怎么了?”
刘毓敏拿着一个木拍,在给被子掸灰尘,“陈总工上午回来了。”
舒安直冲冲地推门而入,弹开的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竹青回来有一会了,他请刘毓敏帮他剪掉长发,又刮干净胡子,洗了两次澡,愣是把那块玫瑰香皂洗小了一圈。或许是太久没碰热水,他在大木盆里,多坐了一会,现在周身包裹着热气,眼底氤氲一片。
他没戴眼镜,要看清舒安,只能眯着眼。
狭长的眼眸微促,眼角弯弯地站在客厅中间,投进屋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干净又明媚。
舒安鼻子一皱,眼泪说话间就要落下。
陈竹青张开臂膀,“我回来了。要抱抱我吗?”
“要!”舒安吸了吸鼻子,像迷茫的小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陈竹青压下身子,揽在腰上的手臂稍一用力,直接将人提起来。
舒安也顺势攀上他的身子,两脚勾在他的胯上。
她一下子比陈竹青高出一个头,他仰着头同她说话,“想我了吗?”
“想。”
“我也是。”
舒安低头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将要分开时,陈竹青却张嘴把她又勾了回来。
这么多日没见,这么浓的思念岂是一个吻能够化解的。
他两手都勾着她的腿,在分不出手去抱她。
而舒安又不太会,即使是吻了这么多次,她还是懵懵懂懂,只会配合的那方。
陈竹青仰着头,姿势难受又被动。
他亲吻着她的唇,含糊地说:“我做好饭了。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去房里陪我?”
陈竹青的手松了一些,舒安身子滑下一段。
有东西抵在她的小腹上。
陈竹青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还想听她的回答。
舒安故意搂着他不说话。
这时候的每一秒都特别难捱,陈竹青忍了一会,眼尾垂下,委屈地开口:“你不想。那我就等等吧。可你舍得我难受么……”
舒安搂着他脖颈的手一点点收紧,凑到他耳边,边吹气边说:“舍不得。我也想你了。想要你。”
得到肯定答复的陈竹青偏头吻她一下,两手卡在腰上,将她提起来扛到肩上。
“啊……”舒安倒挂在他肩上,惊呼一声,充血的脑袋混沌一片,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在了床上。
舒安早上出门时,把屋里的窗帘都拉开了。
她喜欢家里亮堂堂的,看着就舒服。
可现在,窗帘紧闭,屋内从白天变黑夜。
床头还放了一盒计生用品。
很明显,陈竹青是早有准备。
舒安和他商量过,第一年想适应下西珊岛的生活,先不准备要孩子。
现在适应得差不多了,她按住他拆封的手,“不、不用那个了吧?”
陈竹青顿了一下,“确定?”
舒安眨眨眼,“嗯!”
这段时间,舒安时常梦见陈竹青,她实在是太想他了。
哪怕是刚才接吻时,偶有恍惚,她都在怀疑,眼前人到底是梦里的,还是真实的。
可现在,微微的疼痛伴着久违的畅快,汗珠从前额渗出,眼前人的面颊泛起一片潮红,她抬手覆在他的脸上,擦汗的同时感受着他的温度。
她蹙着的眉头展开,“你终于回来了。”
陈竹青以更放肆的吻,让她感受他的存在。
他忽然换了个新姿势,从背后抱着她。
一手按在她的小腹,将她压到身侧,一手拇指和食指分别抵在她的下颔,把她的脸往上抬。
舒安全身像被藤蔓缚住似的,动弹不得,下巴微抬,偏着头承接他的吻。
以往,她总是到后半程才哭出来。
今天只是一回,眼泪就不自觉地眼角渗出。
陈竹青吻掉眼泪,“先这样。我抱你去吃饭?”
舒安裹着被子,脸埋进枕头里,发出的声音不仅沙哑还带着鼻音和哭腔,“我休息一会。你先去。”
把人折腾成这样,陈竹青当然不可能丢下她自己去吃饭。
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杯沿抵在她嘴边,一点点喂给她。而后又绞了一条热毛巾帮她擦身子,帮她换了新睡衣,才牵着她去客厅吃饭。
陈竹青做的是简单的青菜面,上面铺了一个煎蛋。
他把他的那个夹给她,舒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用筷子压在她的碗上,眉骨挑了下,散漫地说:“你多吃一点,这样晚上才有体力陪我。”
舒安嘴巴鼓起,看上去像只生气的小河豚。
“我明天要上班的。你别……”
他的食指压在她唇上,故意逗道:“你刚才不是那么说的,你说你好想要我的。我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就算你明天请假,何主任也会理解的。”
舒安咬紧唇,脸像锅里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热气。
陈竹青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的,包括那种事。不过几次,他就开窍了,而且找到她的命门所在,每次都磨得她只能按照他的要求说软话求饶。
舒安说不过他,草草应了一声了事。
好在虽然他爱折腾人,但只要她皱着眉喊难受,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立即停下。
吃过饭,陈竹青没让舒安碰水,给她剥了个橘子,然后自己收拾了碗筷拿进厨房去洗。
洗完碗,他放下卷起的袖子,走到门口衣架那翻兜。
舒安以为他是给自己带什么了,好奇走过去看。
没想到,他翻了半天,只拿出一个陀螺。
陈竹青让她在家好好休息,拿着那个陀螺和抽绳就要出门。
舒安脑袋上出现一排问号,这刚回来,又闹的哪一出?
“去哪?”
陈竹青指指隔壁,“找梁向军陪我玩。”
舒安‘啊’了好大一声,下巴震惊到差点掉到地上。
梁向军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顽皮,他爸又是团长,哪个士兵看到他都自动绕道。家属区这边更是,就连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讲的丁玉芬遇上他也没了脾气,只得推出儿子,让儿子带着梁向军出去玩,别在家里闹。
陈竹青跟部队没牵连,坏脾气上来时,损招比梁向军还多。
所以只有他勉强压得住梁向军,但每回陈竹青提起这孩子,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舒安不懂。
“你不是说他太皮,不喜欢他吗?”
陈竹青撇嘴,“他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个好玩伴。”
他接着解释道:“上次我给他们做的那些玩具,我看了,这岛上就他玩的还像样。”
华光岛没什么娱乐项目。
士兵们拿那些工程边角料做了各种玩具。
陈竹青看着那些粗糙的玩具,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陈红兵的手很笨,给他削的陀螺底尖又细,十分不平稳,抽打起来,那陀螺没转两下就偏头一栽,倒在地上了。
前阵子,他手掌的血泡磨破,实在没办法干重活,只能坐在岸边监工。
所有人都在拼命干活,他却翘着腿坐在那,陈竹青心里有点不自在,随手捡起地上的废木桩削陀螺。
维修工程暂告一段落,他给那几个陀螺涂上一层釉,又画上花纹。
陈竹青带回两个,准备送到活动室去。
在这之前,他想先和梁向军比一比。
从到西珊岛,陈竹青给岛上的孩子做了十几种玩具,每次做出新样式,他都会先找梁向军,让他试一试,有不好的再进行改良。
舒安回身望了一眼客厅的展示柜,别人家的展示柜放的全是奖杯、奖状,就他们家全是陈竹青捣鼓出的玩具。
明明这人在工作上严苛到一丝不苟,可生活里却像个小孩子。
每次他坐在那里削木头,兴奋地和她说着他又想出了什么好玩的,舒安总会有种魔幻感,仿佛眼前坐的是个一口吞掉陈竹青的怪物。
舒安忍不住好奇,“小时候,是不是没人陪你玩这些啊?”
被她一语中的,直击要害,陈竹青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陈红兵跟他差了八岁,不爱带着他玩,后来当兵离家,更没人陪他。而姐姐陈红梅痴迷于洋娃娃,在他不懂事的时候,只能任由她摆布,一会当她的玩偶,一会跟她扮家家酒。因为这样,邻居的小男生都不和他玩。
陈竹青撇着嘴,“非得说出来吗?”
舒安拍拍他,“去吧。去吧。”
陈竹青亲她一下,“嗯!我晚上回来吃,要做我的饭。”
陈竹青不仅爱玩,而且胜负欲很强,毕竟输给小孩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先是在院子里试着玩了几次,确定那个陀螺没问题,在他手里能飒飒生风,转出屹立不倒的气势,才放心地捡起它们准备出门。
舒安趴在窗边看他,越看越觉得他可爱。
他身上的孩子气和偶尔表现出的幼稚,从来都不是一个减分项,反而让陈竹青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具体了些。
舒安从屋子里追出来,“带我去嘛。我也想玩。”
“你做这些玩具,怎么从来没想找我帮你试一下?”舒安从他手里拿过陀螺,弯腰放到地上,另一手拿着抽绳学着他的样子,快速抽打地上的陀螺。但不管她横着打,竖着打,还是斜着打,那个陀螺像好不容易等到轮休的人,任你如何鞭打,它就那样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陈竹青喃喃:“这就是我不找你的原因。”
舒安没听清,歪过头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因为你玩得很差,所以不找你。”陈竹青眨眨眼,语气真诚,一脸的无辜,眼神单纯到让人就是想怪罪他,都不忍心开口。
舒安啧声,“结婚前你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陈竹青大感不妙,张开臂膀走过去要抱她。
舒安却一个转身躲开,“不玩了。找会的陪你去吧!”
陈竹青环着她的腰,哄了好一会,又亲亲她的嘴,“这是男孩子玩的东西,你玩得不好是正常的。下次我给你缝个洋娃娃,那个适合你。”
舒安噗嗤一声笑开,笑容里透着些许无奈,“我不是可以用洋娃娃哄好的小朋友。”
陈竹青俯身,将脑袋埋进她颈窝,呼出的热气全扑在那,渗进毛孔,挠在人心上。
因为慌张,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怎么样才能哄好你?”
舒安缩了缩脖子,“痒。别闹。”
她的手按在他肩上,把他轻轻推开,“逗你的。没生气。走吧,去找你的小玩伴,我陪你。”
—
到了隔壁。
梁向军一听陈竹青是来送玩具的,扔掉手里的作业本,飞似的从屋里蹦出来。
刘毓敏扶额,“学习怎么从不见你这么积极?”
梁向军指指里屋,“我作业都写完了,你可以去检查。”
梁向军还在上三年级,没到该烦心成绩的时候,刘毓敏没多阻止,和舒安说了几句就回屋了,把院子让给他们玩。
陈竹青将陀螺和抽绳递他一份,“喏。这个红的给你。”
梁向军眯着眼,看看他手上的陀螺,又看看他给自己的那个,犹豫地开口,“我不要你给我。我想自己选。”
“好好好。”陈竹青一手拿着一个,两手举直,手掌在他面前摊开,让他选择,“不管你选哪个,最后赢的都会是我。”
他左看右看,一阵纠结后,还是选了陈竹青给的那个。
其他项目梁向军玩得少,又碰上陈竹青这个体力、身高都占绝对优势的,他没有底气。
可陀螺不靠体力、身高,靠的就是熟练度和技巧。
梁向军捏着陀螺,挺直背脊,扬起下巴,一脸的自信。
不过他没把话说得太死,以免下不来台。
他说:“陈叔叔,不是什么项目你都有优势的。”
陈竹青在自家院子里试过,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让陀螺转到明天。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输?
舒安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我给你们做裁判!”
她抬起手,“预备……”
陈竹青和梁向军同时蹲下,将手上的陀螺立在院子中央。
梁向军第一次如此笃定,气定神闲地,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
陈竹青一时还真有点吃不准,手心冒汗,湿滑一片。
舒安的手落下,“开始!”
两人同时放手,迅速站直,拿抽绳的手用力挥出,使劲抽打地上的陀螺。
梁向军的绳子只碰了一下,陀螺就立起来了。
再抽打一下,红色陀螺剧烈晃动两下,在地上旋转起来。
“啊!向军的先稳住了。”舒安从凳子上跳起来,边鼓掌,边挑眉,挑衅地看了陈竹青一眼。
哼。让他说她玩得差。
现在连小孩子都要比不过了。
抽陀螺比的是谁能转得更久。
陈竹青深呼吸一次,将心里的急躁撇出去,用力抽打两下,刚才还是东摇西摆的酒醉陀螺,现在已经成了优雅转圈的芭蕾舞演员。
两个人各自抽打着陀螺。
一红一绿两个陀螺在各自的领地上,不知疲倦地转着。
舒安看两人的陀螺都趋于稳定,坐回凳子上。
她托着腮看了好一会,谁的陀螺都没呈现出要倒的趋势,而且还越转越快。
可就算那陀螺转出花来了,舒安还是觉得没意思。
她抬头,看看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男生,眼角堆笑,玩得不亦乐乎。
男生的兴趣真的是奇怪又幼稚。
舒安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表,“你们转着,我睡一觉。”
梁向军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小舒阿姨,觉得无聊了?那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他更用力地抽打陀螺,不过没打在上面,而是抽在了尖上。
陀螺根据他用力的方向,往陈竹青那靠近。
陈竹青的心一紧,“你要干嘛?”
“攻击你!”梁向军猛地甩出两鞭,他的红色陀螺像失控的野兽朝陈竹青的绿色陀螺撞去。
两个陀螺的转数很快,碰到的一瞬间就各自弹开了。
陈竹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挥着手上的抽绳,习惯性地抽打陀螺中间偏上的位置,让它继续稳定地旋转。
而梁向军则是继续抽着红色陀螺贴上去。
第一次是试验,第二次就是真刀真枪的实际操作。
红色陀螺摇摆着身子撞过来,直接逼停陈竹青的。
梁向军瞅准时机,及时补上一鞭,不仅将它勾回领地,还让它立住了脚跟,继续稳定旋转。
舒安举高手,呼道:“啊!向军赢了。”
陈竹青的手垂下,脑袋发懵。
这东西都是他在自家院里抽着玩,没人陪他玩过,不知道还有撞击这种玩法。
他鼓着嘴,小声喃喃:“还可以这样玩的嘛?”
梁向军以为他是不认账,赶紧伸手把舒安拉到自己身边造势,“只要一方停下,另一方就赢了。小舒阿姨,你是裁判,你怎么判?”
舒安摸摸他的脑袋,“当然是你赢啦。”
陈竹青搞懂了规则,不服气地叫嚣着要再来一次。
梁向军好不容易赢一次,不想那么快又输给他,而且现在还有舒安给他撑腰,他双手叉腰,壮着胆子说:“不要。陈叔叔玩得太差,不想跟你玩第二次了。”
同样的话,现在转给陈竹青。
舒安心里一阵暗爽。
她的手搭在梁向军肩上,把他往屋里带,“对。陈叔叔玩不好,还输不起,不跟他玩了。”
陈竹青从地上捡起两个陀螺,噘着嘴追上去,“谁输不起了?”
梁向军转身,朝他伸手,“那你把两个陀螺都送我吧。按照我们那的玩法,输家要把陀螺送给赢家的。”
梁向军笑得很得意,他在陈竹青这不知道栽了多少次,头一回赢,当然要把所有好处占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陈竹青低头瞧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将两个陀螺都交给他。
虽说这两个陀螺本来就是要给他们的,但以这种方式送出去,陈竹青脸上像挨了两巴掌,火辣辣的疼,之前夸下的海口,全成了笑柄。
刘毓敏端出一盒月饼,“洗洗手来吃吧。”
还热情地招呼两人今晚留在她家吃饭。
陈竹青刚输给梁向军,脸上挂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躲到舒安身后,悄悄扥了扥她的衣袖,“我们回家吃吧?你不想做饭,我来做。好不好?”
舒安好不容易看他吃瘪一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甩甩手臂,“刘姐请我们了,拒绝多不好。”
她看陈竹青仍在犹豫,故意激了一句,“你是不是输不起?”
陈竹青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极不情愿地喃喃,“留就留。”
—
晚上。
圆月高悬,疏星点点,将院子照得透亮。
刘毓敏这样特殊的节日,应该就着圆月吃饭才有氛围。
于是,让舒安帮忙,将碗筷和饭菜端到了凉亭里。
今天,她特意做了蜜汁云腿方。
就是将家乡寄来的火腿切下最瘦的一块,切成肉片用开水浸泡二十分钟,滗去水,加上蜜汁上锅蒸半小时,蒸后取出滗去水、油,将云腿扣在碗内。接着将梨子去皮切块,放进温油里炸制,沥掉表面的油,扣在碗里。最后把那些云腿贴在梨块上,放进蒸笼进行二次蒸制。
这道菜做工繁琐,得反复蒸煮,还需要新鲜的梨子作配。
所以平时,刘毓敏都不会弄。
今天是中秋,物资船又运来新鲜的秋梨,材料齐全。
梁飞燕听闻,撇下部队的中秋联欢晚会,兴奋地跑回家。
初中缺老师,向文杰工作之余会去那边帮着辅导数学,加上他那个到哪都吃得开的性格,很快和学校里的老师打成一片。
向文杰听说有好吃的,去食堂打了两份菜跟着一块来了。
他迈进门,看陈竹青一脸颓废地坐在那,滞了一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竹青早上回来时,特意去办公室巡视一趟,把下阶段的任务简单交代一遍,才回家去洗漱。
他掀起眼皮,嫌弃的瞥他一眼,“早上谁给你下的工程任务?”
向文杰昨天刚从外面回来,同样是一脸的疲乏,早上困得眼皮打架。来的人又蓬头垢面的,和陈竹青要求极高的整洁度相去甚远,他便没往他身上想,现在终于回过味来,“早上那个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工头跑来帮你传话的。”
被他这么一说,舒安想起陈竹青在华光岛上的窘迫,拉着凳子往他身边靠了一些,藏在桌下的手悄悄覆在他膝盖上,身子往他那一靠,小声说:“辛苦你了。”
陈竹青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都是工作。应该的。”
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梁向军从来都是那个没眼力劲的,搬着凳子要往前凑。
刘毓敏端着两盘菜走出来,及时叫住他,“向军,来帮妈妈端菜。”
“哦……”梁向军低低应了,小跑过去帮忙。
菜全端上桌,几人沐浴着月光,喝酒聊天,节日氛围颇浓。
梁国栋喝了酒以后,脸上泛红,话不自觉地增多。
他注意到一边在桌下偷偷牵手的陈竹青和舒安,又看看自己身边抱着儿子看月亮的刘毓敏,然后将目光转向孤身一人,在月下拖着长影的妹妹,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向文杰拿起酒杯和他的碰了碰,“梁团长,怎么唉声叹气的?遇到难事了?”
梁国栋朝梁飞燕努努嘴,“还不就是飞燕的事。”
梁飞燕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抬手喊停。
这两年,梁国栋没少给她张罗介绍对象的事,从部队里单身的士官,到来巡查学习的指导员,不管什么样,只要他觉得年龄合适,全让梁飞燕去见一面试试。
大有那种有种四处撒网,能捞到一尾算一尾的架势。
梁飞燕扶额,“这种事要随缘分啦。大哥,你这样弄,只会让我更不愿意找。而且,你看看你介绍的那些……”
梁国栋瞪大眼,“营长你还不满意啊?你嫂子跟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小班长呢。”
说起梁国栋和刘毓敏的事,梁飞燕像是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嘴像藏了挺机关枪,哒哒哒地说个没完。
“大哥,你怎么不想你当初是什么样的。你在外地当兵,家里要给你介绍,你全推了。后来遇到嫂子,人家一开始都不搭理你,是你托军校同学又是送花,又是递信,像胶皮糖一样追了大半年。你和嫂子都是自由恋爱,怎么到了我这就成包办婚姻了。这不是越活越倒退嘛!”
梁国栋最怕在人前说这类事,重咳一声,脸颊飞起两片不同寻常的红,支支吾吾地说:“男的和女的情况不一样。”
梁飞燕‘吁’了一声,“怎么不一样了。不是人啊?”
“你!”梁国栋被她噎地说不出话,‘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一句。
向文杰看气氛尴尬,赶紧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飞燕。你这就不懂事了,大哥这是关心你才给你介绍嘛。我还想有人管我,给我分个媳妇呢,包办婚姻我也不嫌弃啊。”
刘毓敏听到他有这方面的意思,主动加入讨论,“我可以给你介绍。就我们学校的小冯老师,你看行吗?”
“啊?”向文杰傻眼了,“她、她挺好的。”
本来只是想缓和下气氛,没想到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
他求助似地朝陈竹青看了一眼。
那是他自己揽的雷,陈竹青才不会管他。
他喝了酒,胆子变大,脑袋一偏,舒服地靠在舒安的肩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向文杰,故意搅进一句,“我听说卫生所那边也有看上你的,怎么样?要不要我们舒医生帮你介绍一下?”
舒安正在剥螃蟹,突然被人点到姓名,迷茫地抬头。
陈竹青直起身子,拿眼神提点她。
她点点头,应声道:“嗯。是有。文杰,你来的时候不是说医护人员、女兵都行吗?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护士吧。她人可好了,比我小一岁,大专学历……”
舒安说得很详细,连对方的兴趣爱好都说了,像是认真要给他介绍对象。
向文杰如坐针毡,头皮发麻,心里直后悔今天跟过来了。
然而没等他说话,梁飞燕又揶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挑,这么缺人的吗?既然老师和医护人员都有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女兵阿?还是说你看上谁了,直接说,我们帮你。”
刘毓敏点头,“是啊,你说吧……”
明明距离春节还有小半年,他先体验到了过年亲戚轮番上场的询问套餐。
在这些人里,他和梁飞燕最熟,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多人我一下子看不过来的,先麻烦你帮我看看吧。”
向文杰说这句话,只想快点结束这个尴尬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这好歹算个回答。
没想到平日跟他颇有默契的梁飞燕却没读懂其中的意味,以为他是真的看上哪个女兵了,还要她帮忙介绍,鼻腔里传出两声冷哼,“行啊。给你介绍。包你满意。”
说完,她举起面前那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白酒过喉,一路烧进了心里。
接着她推说困倦了想先回宿舍休息。
向文杰不明其意地嘟哝:“这么快就走了?”
梁飞燕裂开嘴,笑容夸张,说话却是咬牙切齿的,“您都着急成这样了,我不得赶着回去给您找适合的女兵吗?”
向文杰听出她言语中的怒气,想着她是不是真的以为要她介绍对象,嫌他麻烦了,快速扒拉两口碗里的东西,起身追出去,“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吧。”
梁飞燕甩开手,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瞧他一眼,又垂下头,闷声应道:“嗯。”
刘毓敏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文杰没喝酒,你骑车载她回去吧。”
他们离开以后,陈竹青觉得好戏落幕,跟刘毓敏道谢后,便带着舒安回家了。
—
舒安洗过澡,披着毛巾走进房里,边擦头发边问:“我周末约那个护士来家里?然后你叫上向文杰,让他们见一面,这样行吗?”
陈竹青看她入戏了,拉来张凳子坐到她身边,“你真打算给他介绍啊?”
舒安转过身子,疑惑地问:“不是你使眼色,让我给他介绍的吗?”
陈竹青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好有趣,勾起一缕头发,凑到嘴边吻了吻。湿润的头发从掌心扫过,留下一条水渍,沐浴乳的玫瑰香萦绕在鼻尖,直接勾出了他的生|理|欲|望。
他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陈竹青两腿缠绕着她,两手如藤蔓将她禁锢在怀里,他低头在她侧颈索吻,“宝贝。不聊他们了,你陪陪我。”
舒安推开他,“话别说一半啊。”
陈竹青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被人这么打断,略微不爽,但对方是舒安,他又低下身子,稍稍平复心情,调整好呼吸说:“你难道看不出来飞燕喜欢向文杰吗?”
舒安和那两个人接触不多,她每次去找陈竹青的时候,那两人好像永远在为小事拌嘴,不是谁偷吃了对方藏的零食,就是谁的东西放过了界……
现在仔细想想,有点像学生时代的爱恋,喜欢谁就偏要跟谁过不去,以为这样就能在对方心里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陈竹青看她仰着头,思考半天也不见下文。
舒安能等,他可等不起。
他将她抱到床上,“别想他们的事了。以后有情报,我会告诉你。现在我最重要。”
“只许想我。”这句是直接含进嘴里的。
他不顾一切地缠上来,急着要把多日积攒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部兑现。
—
陈竹青刚回来,要是舒安紧跟着请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想那样,觉得承受不住,就赶紧喊停了。
陈竹青应声,及时停下,随后栽进枕头里,平复了很久,才起身去浴室把自己处理干净。
等他拿着毛巾折回来时,舒安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低头印下一枚不沾情|欲的吻:“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翌日。
陈竹青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氛围凝重。
原本这个时间,向文杰都拉着凳子坐在女兵那桌和她们聊天。
可今天,他难得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画图。
他拧眉走进去,没等坐下,两个同事先把他拉出去了。
三个人挤在走廊窃窃私语。
一个同事说:“陈哥,知不知道谁惹飞燕了?今天突然把风扇收回去,不说话也不笑了。”
另一个同事抱着手臂,“要什么风扇,看她一眼,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冻起来了。”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陈竹青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说。
他耸耸肩,“多放点心思在工作上,就不会想七想八的了。”
两个同事啧声,“我们这叫关心同志。”
陈竹青两手按在他们的肩膀上,将人往办公室里推,“下午我可是要查稿的!谁交不出来,就给我加班!”
没等他走回办公室,付永强先一步拦住了他。
“陈总工,你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和舒医生来我家吃饭。”
岛上有两个军属区,陈竹青住在海航团这边,和付永强所在的守备团士兵极少来往,有事都是直接和团长赵学民沟通。
陈竹青觉得有点怪,刚要拒绝,付永强及时补了一句,“我爱人也在卫生所,和舒医生一个科室。”
陈竹青明白了,这顿饭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笑笑,礼貌地回:“我不能擅做决定,我回去问问舒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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