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沈嘉明整个人喝得烂醉如泥, 冯文青几乎是半扛半搂地把人塞进出租车。等折腾着回到自己住处,已经过了半小时,他的住所就在小店后面的居民楼里,没有电梯, 但楼层不高, 倒省了不少劲。


    一进门开灯, 逼仄的小空间一眼就能望到头,靠墙摆着旧沙发,一个小小的茶几,平时也当餐桌用。


    沈嘉明平时很少来这儿,但冯文青还是特意备了他的专属拖鞋, 是沈嘉明喜欢的蓝色。


    他蹲下来给沈嘉明换鞋,指尖刚碰到对方的鞋带,一直蔫头耷脑的沈嘉明突然开口,声音含混:“这是……哪啊?”脸红得像苹果,连自己来过的地方都认不出, 显然是喝到断片了。


    “我家。”冯文青低声应着,手上没停。


    “你家?”沈嘉明突然眼神涣散地扫了圈屋子,突然笑了一声, “还没我家厕所大。”


    冯文青松鞋带的手猛地一顿, 没等他回神,沈嘉明已经自顾自踢掉皮鞋, 趿拉着拖鞋晃进屋里,重重摔在沙发上。


    冯文青抿了抿唇,先转身进卧室,赶紧把戒指塞进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出来时,沈嘉明还歪在沙发上哼唧, 冯文青走过去拉他:“嘉明,起来去洗澡。”


    沈嘉明原本闭着眼,被这么一拽,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黏在冯文青脸上。


    冯文青正弯腰想把人扶起来,沈嘉明突然抬手,温热的掌心扣住他的脸颊,他瞬间顿住没了动作。


    沈嘉明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眉骨、鼻梁,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他脸上。突然,他打了个酒嗝,声音含糊:“你……真好看。”


    冯文青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沈嘉明向来喜欢他这张脸,这也是当初沈嘉明对他一见钟情并展开追求的原因。


    沈嘉明摸着他的脸,摸着摸着突然有些委屈起来:“我好想你……你怎么……都不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冯文青愣了一下,他明明每天都有给沈嘉明打电话发消息,沈嘉明的消息更是秒回,他只当是对方是喝糊涂了说醉话。


    “嘉明……”


    话刚出口,沈嘉明突然抬手捂住他的嘴。


    “嘘,别说话。”


    冯文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闭了嘴,只任由沈嘉明的手贴在自己唇上。


    下一秒,沈嘉明的手松开,吻落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酒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莽撞,可冯文青还是微微仰着头,轻轻环住对方的腰。


    自然而然地做了。


    第二天冯文青先醒来,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熬了锅醒酒汤,端回来时,就见沈嘉明已经坐起身,一脸没睡好的模样。


    冯文青把碗递过去,沈嘉明接过,啧了一声:“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昨天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的你。”


    沈嘉明揉了揉太阳穴,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明,隐约想起昨晚被人半扶半拖的片段,又拧着眉往腰上按了按:“我身上痛死了。”


    冯文青过去替他揉了揉:“抱歉……”


    其实他在这种事上还算克制,倒是沈嘉明自己总闹着没够,可身子又实在娇气,承受不住折腾。


    沈嘉明没接他的道歉,捏着鼻子把碗里的醒酒汤灌下去,随手将碗搁在床头柜上,目光扫到椅子上叠着的自己的衣服,酒气混着汗味,眉头皱紧。


    “穿我的吧?”冯文青道。


    沈嘉明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冯文青从衣柜里翻出套干净的棉T恤和运动裤,沈嘉明比他矮小半个头,身形也瘦一圈,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冯文青:“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下次见面给你带过去。”


    沈嘉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扫过这间逼仄的卧室,墙皮有点泛黄,衣柜还是最老式的推拉门,连个像样的桌台都没有,心里有些烦躁。


    他穿好拖鞋就要往外走,冯文青连忙跟上:“你这就要走吗?要不要跟我去店里看看?离这儿就几分钟的路。”


    店、店、店。


    自从冯文青开始筹备这个小店,沈嘉明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破店,到底有什么值得天天挂在嘴边的?


    没见识的样子,真是……


    转头看到冯文青的脸,睫毛轻轻垂着,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在盼着他点头。


    沈嘉明心里的不耐压了压,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扯了下嘴角:“嗯,走吧。”


    他跟着冯文青去了那家小店,招牌和之前的小摊一样,写着“馍馍哒”几个字。


    店确实小,也就够摆下一个操作台和两张小桌,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和冯文青那间屋子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头。


    沈嘉明扫了两眼就没了兴趣,手撑着门框皱起眉:“我回去补觉了。”


    昨天喝得他脑瓜子疼。


    冯文青见他脸色确实不好,连忙点头,送他到路边等车时,又开口:“对了,周四那天你有时间吗?”


    沈嘉明想了想,周四是邱少爷的生日宴,早早就定好要去的,便随口应:“没空。”


    冯文青脸上的笑顿了顿:“那那天能空出点时间吗?就一会儿也行。”


    沈嘉明挑眉:“你有事?”


    “……那天是我们的四周年纪念日。”


    沈嘉明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和冯文青已经在一起四年了?若不是冯文青提,他早把这日子忘到了脑后。


    他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自己提前离开一会儿也行,便松了口:“行吧,那晚上见。”


    冯文青立刻笑了:“好,我在家里等你。”


    又是那间小破屋。沈嘉明心里嗤了一声,却没说什么,他也没资格带冯文青回沈家,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哪敢把人领进门?况且每次约会都是冯文青安排地点和具体事宜,他也懒得费那个脑子。


    他随意地冲冯文青挥了挥手,转身钻进刚停稳的出租车里,连句再见都没说。


    离纪念日还有两天,沈嘉明一答应,冯文青就忙了起来。想着当天时间紧,索性不出去吃,他要亲手做一桌子沈嘉明爱吃的菜。又跑了好几家文具店,买了一堆气球,把小屋子的墙面、窗台都挂满,看着倒有几分仪式感。


    到了纪念日当天,他还特意订了束红玫瑰,等到晚上九点,终于等来沈嘉明的的电话,还是让他去云阶会所接人。


    冯文青赶紧把桌上的菜都挪进保温罩里,又摸出藏在抽屉里的戒指盒,塞进卫衣内兜,匆匆出了门。


    会所包厢里正闹得欢,今天是邱林的生日,一群人围着沙发猜拳喝酒。


    角落里单独坐了个男人,他今天脸上依旧戴着口罩,黑色丝绸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领口还别着枚银色胸针,透着股张扬。


    有人凑过去搭话:“梁少爷怎么自己在这儿坐着?不一起玩会儿?”


    梁秋竹抬眼扫了对方一下,眼神懒懒散散的,没应声。


    那人识趣地闭了嘴,谁都知道这位梁少爷不喜欢旁人主动凑太近。


    梁秋竹心里正烦着。刚才听人随口提了一句,傅征要回国了。一想到那人伪善的笑脸,他就觉得胃里发腻,连带着这满屋子的烟酒味都变得难闻起来。


    正走神时,包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了过去。


    梁秋竹也抬了眼,看清来人时,眉梢轻轻挑了挑。


    又见面了。


    冯文青被满屋子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来了,我先走了。”沈嘉明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别啊!”邱林立刻拉住他,“蛋糕还没切呢,吹了蜡烛吃口再走。”说着又看向冯文青,笑着招呼,“男朋友也留下来吧,人多热闹。”


    冯文青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半拉半拽地留在了屋里。包厢里人太多,他只能紧紧跟着沈嘉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没过多久,灯突然灭了,有人推着个三层蛋糕走进来。


    冯文青硬着头皮,跟着众人一起小声唱了生日歌,压根没注意到,人群缝隙里有一道目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蜡烛吹灭后很快把蛋糕分好,冯文青也拿到了一小块,奶油裹着新鲜水果,看着就精致。


    沈嘉明突然起身说要去厕所,冯文青刚想跟着,却见他已经勾着两个同样醉醺醺的朋友,说说笑笑地走了,只好坐回原位,轻轻戳着蛋糕上的草莓。


    “诶,你跟沈嘉明在一起多久了?”身旁突然传来声音,是那位寿星。


    冯文青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搭话,老实回答:“四年了。”


    “这么久啊。”邱林摸了摸下巴,眼神有点微妙,“那倒有点难办。”


    冯文青没懂这话的意思,邱林已经笑着岔开话题,让他赶紧吃蛋糕。


    冯文青低头咬了一口,奶油绵密,水果清甜,是他从没吃过的好味道,可心里却有点发空,他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们都格格不入的。


    等了快十分钟,还没见沈嘉明回来,冯文青起身想去看看。卫生间里空空的,没半个人影,他只好又往回走。


    刚推开一条门缝,里面的说话声就飘了出来,没了刚才的喧闹,一群人似乎正围着一起聊天。


    “嘉明,你那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啊?看着跟咱们不是一个圈子的。”


    沉默了两秒,才传来沈嘉明漫不经心的声音:“就自己弄了个小破店,谈不上什么正经事。”


    “哦?自己当老板啊,那还可以。”


    “看他平时总来接你,对你倒是挺上心,你们俩感情这么好?”


    门外的冯文青下意识屏住呼吸,悄悄往前凑了凑,想知道沈嘉明会怎么说。


    下一秒,就听到对方的声音轻飘飘过来:“什么感情好啊,我跟他就是玩玩。那小子穷得要死,还天天跟我吹要赚大钱养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哈哈真的假的?这么敢说?”


    “可不是嘛,他就是我养的一条狗,随便招招手就过来了。要不是看他长得跟傅哥有点像,我才不会跟他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亲亲]


    第172章


    口袋里的戒指盒硌着腰侧, 硬邦邦的,沉得像块烙铁。


    冯文青想,一定是他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从爱人口中听到这样寒心的话呢?


    走廊里的灯很暗, 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 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盯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四年的日子突然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翻涌。


    他记得沈嘉明加班到深夜,自己熬了热汤在公司楼下等,记得对方生病时,他守在床边端水喂药,记得每次吵架, 都是自己先软下语气求和……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付出,在沈嘉明眼里,不过是一条狗的讨好吗?


    傅哥?那又是谁?他从没听沈嘉明提过。


    包厢里,梁秋竹靠在沙发上,目光透过门缝, 恰好瞥见一个离去的背影,走得又快又急。他突然勾了勾唇,眼底漫开点笑意。


    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他和那个后妈以及后妈带来的儿子关系并不好, 但除了身边玩得好的邱林几人外没人知道,所以刚才有人突然提起傅征要回国, 他心里烦躁却还是压着没发作。


    现在心里的憋闷倒是突然散了大半。


    他想起那男人身上那股干净又带着点韧劲的气质,和那天对方衣服被酒打湿时薄薄布料紧贴着胸肌的模样,不自觉顶了顶腮帮。


    另一边的冯文青刚下楼,就被两个眼尖的男公关拦住:“帅哥一个人吗?”


    他没回答,也没反抗, 就这样被拉到卡座里。对方问他需不需要服务,他只木然地问:“有酒吗?”


    他们问要什么酒,冯文青想了想,说:“最便宜的。”


    等酒拿回来时,他已经没心思注意换了人。那人递来一杯酒,他看也没看就喝了下去,只觉得苦涩。


    一杯接一杯,直到第三杯下肚,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很低沉:“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


    冯文青酒力不胜,脑子昏昏沉沉的。他迷糊地瞥向旁边,只看到对方戴着个口罩,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转过头去,低声说:“能帮我按下肩吗?“


    今天做了太多菜,肩膀酸得厉害。


    那人似乎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个要求,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上前,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肩膀。


    “这个力道合适吗?”


    “嗯。”冯文青闭着眼,发出一声轻哼。


    “客人看起来心情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冯文青下意识地应着,“我失恋了。”


    “哦?”


    “和我在一起四年的男朋友,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那你男朋友真没眼光。”那人语气真诚。


    “嗯?”


    “客人你很好看。”


    “是吗?”冯文青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下意识地应着,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又全是和沈嘉明过去四年的片段。


    第一次约会时,他紧张到打翻咖啡。冬天里,他把沈嘉明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取暖。前两个月他们还约定好,今年要一起去江边看跨年烟花……


    每想一段,他便猛地往嘴里灌一大口酒,直到整瓶酒见了底,眼眶已经热得发疼。


    他脑子被酒精弄得乱成一团糊浆,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因此完全没注意到,给自己按摩的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后背和对方的身体早已完全贴在一起。


    对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客人,按摩完了还需要别的服务吗?”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诱。


    冯文青迷糊地应着:“还有什么服务?”


    “各种哦,只要你想,都可以。”那人说着,冯文青感觉有根手指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划了两下,激起一阵战栗。


    他费力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浓浓的疲惫:“不了,我要回家了。”


    “是吗?”那个声音里透着点可惜,“那我送你去坐车吧。”


    “谢谢。”冯文青昏沉地想,这家会所的服务还挺周到的。


    他被那人半扶半搀地走到门口后,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客人,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叫车。”


    冯文青大着舌头应了声“好der”,然后就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睡过去。


    那人转身走了。没出一分钟,又有脚步声传来。


    “你回来惹?”他闭着眼,又大着舌头问。


    “什么回来了?我刚来。”对方的声音响起。


    冯文青混沌地想了想,努力抻直舌头:“你不是送我上车的服务生吗?”


    “不是。”他感觉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自己快要滑落的身体,“我是沈嘉明啊。”


    “啊?”冯文青瞬间有点懵。


    可是这声音……听着不太像沈嘉明的,反而更像刚才那个按摩的人。


    他使劲瞪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的脸,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个黑色的口罩。


    “你……为什么要戴个口罩?”


    “感冒了,怕传染给你。”那人的声音很平静。


    “哦。”酒精彻底摧毁了冯文青的判断力,他竟然真的信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冯文青却没动,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沈嘉明,我要和你分手。”


    “为什么?”那人似乎顿了一下。


    “因为你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把我当替身。”


    “好,分手。”那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还是送你回去。”


    巨大的悲伤再次淹没了冯文青,他强行扯出个笑:“那……谢谢。”


    接着他感觉自己被带走了,没有上车,脚下虚浮地走了一段路,然后被轻轻一放,身下是软乎乎的触感,像是落在了床上。


    下一秒,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


    紧接着,他听见身上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文青有些疑惑,沈嘉明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浓烈的醉意压过了这点疑虑,他还是老实回答:“冯文青。”


    “冯文青。”对方把他的名字低低念了一遍,下一秒,一个轻飘飘的吻便隔着口罩轻轻落在他的颈窝。


    冯文青浑身一僵,立刻抬手想推拒身上的人:“你干什么?”


    “干什么?”那人的指尖勾了勾他的衣领,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干你。”


    “不行!”


    “怎么?”


    “我们刚才已经分手了。”


    “哦……”身上的人顿了顿,语气转了个弯,“那就当是分手炮好了。”


    “嗯?”这超出了冯文青这个老实人的认知。


    没等他想明白,对方已经脱掉了口罩,他眼前一片模糊,努力想看清那张脸,可酒精让他的视线根本无法聚焦。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没等他再细看,对方的唇已经凑了过来,眼看就要贴上他的嘴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文青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下一秒,俯身吐了出来。


    “……”


    冯文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记得沈嘉明有很严重的洁癖,别说吐在身上,就是衣服沾了点灰都要立刻换掉。


    他等着迎接对方的愠怒,可等来的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没事”。


    趁他怔愣的空档,对方已经利落地扒掉了自己脏掉的衬衣,光裸的上半身露出来,流畅的肌肉线条,腰腹间还带着点薄汗,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只可惜冯文青此刻脑子昏沉,根本没心思欣赏这副光景。


    他感到嘴边被递过来一瓶水,便乖乖地张了口。清凉的水流过干渴的喉咙,也沾湿了他的嘴角和下巴。


    他无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擦,动作间,宽松的衣摆不小心往上撩起了一点,露出一小片腰腹肌肤。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瞬间暗了暗。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个沉重的重量跨坐在了自己身上,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床上。


    那人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要亲嘴吗?“


    这种事……还要问吗?冯文青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的沈嘉明,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因为……分手炮的原因吗?


    不对,什么分手炮!他不该再和这个人发生关系了!


    理智像微弱的火苗,在他脑海里挣扎了一下,他开始挣扎着想要起来。


    然而,他的嘴唇上已经传来了滚烫的热度。


    冯文青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成了一团浆糊。酒精的作用让他浑身无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下一秒,对方的舌尖轻轻撬开了他的齿间,带着一种强势的侵略感,将他的呼吸和思绪都搅得一塌糊涂。


    混乱中,他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胡乱摸了摸,指尖触到两个冰凉的小圈,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乳钉。”对方说着,故意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蹭。


    冯文青不记得沈嘉明有这个,“什么时候打的……”


    “去年。”


    去年?他们在一起四年,沈嘉明打了乳钉他居然不知道?果然,他只是个替身,连这种事对方都不肯告诉自己。他已经全然忘了,前两天才刚和沈嘉明有过一次坦诚相见,对方那两处分明是光溜溜的。


    心里不痛快,冯文青便故意用了点劲扯了扯那两个小圈。


    对方被这突然的一下扯得闷哼出声,爽意混着刺痛窜上来,他按住冯文青的手,声音低了些:“轻点。”


    冯文青本就憋着气,听他这么说,反而更不肯松劲,又加了几分力。


    他一边扯一边质问:“这四年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吗?”


    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一会儿,他感觉身上人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触感很轻,可语气却淡得没有半点温度:“是的,就是不喜欢你。所以你别在我身上耗着了,该找个更好的。”


    这话着实伤人,冯文青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神情怔仲地望着天花板。


    他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身上的人突然俯身,凑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比如,身高183、姓梁、打了乳钉的。”


    冯文青没听明白,手指又下意识拉了拉那两个小圈。对方嘶了一声,痛意里裹着强烈的刺激,没一会儿就被扯得泛红。


    冯文青松手的下一秒,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一把撩起。紧接着,一道牙齿的力道啃在了他的胸膛上。


    “唔!”冯文青闷哼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对待,陌生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刚皱起眉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凑到了嘴边,他下意识张开嘴,冰凉的金属触感混着温热的软意滑进来。


    男人看着他含住时懵懂的模样,爽得头皮发麻,呼吸重了几分。


    片刻之后冯文青松开嘴。


    他看不见的地方,对方身上金属的冷光混着泛红的肉色,透着股靡丽的涩情。


    而他自己胸膛剧烈起伏,匀称的胸肌留着几个暧昧的牙印,深浅不一,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粉色——


    作者有话说:没有真做,就是亲亲蹭蹭


    小竹脸上的红点还没消,上一章写错了


    第173章


    酒意上头, 冯文青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觉得嘴唇被亲了一口,然后便彻底坠入了黑暗。


    他习惯了早起去菜市场, 生物钟比闹钟还准。今天也不例外, 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


    宿醉的钝痛感在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抬手揉了揉, 等视线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晰,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他的房子。


    头顶是奢华璀璨的水晶吊灯,墙壁贴着他从未见过的米色暗纹墙纸,巨大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看着像是酒店的高级套房。


    他猛地坐起身,与此同时感觉身体传来一阵酸痛, 低头一看,胸膛上和腰腹上一片暧昧的牙印。


    他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身侧,一个赤裸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沉睡,肌理分明的后背上,散落着点点暧昧的红痕。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昨天他好像把这个会所的男公关认成了沈嘉明, 然后……


    冯文青猛地捂住额头,没有再继续回忆下去。


    他僵硬地坐了会儿,也没去看身边的人长什么样, 确认好对方呼吸均匀仍在熟睡, 才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地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沾满了酒气和另一种陌生的味道, 他也没管,胡乱地套上。


    门被轻轻带上时,床上的男人依旧没动。他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即使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零星红点,俊美的脸依旧极具攻击性。


    他伸手一摸, 身侧早已冰凉。揉着额角坐起身,目光扫过床头柜,随即定格在几张多出来的鲜红钞票上。?


    他抓起钞票,指尖捏着那薄薄的纸片,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人跑了就算了,竟然还真把他当成那种按次收费的?


    他笑了一声,将钞票随意揣进口袋,穿好衣服起身推门而出。


    刚走到走廊,隔壁套房的门也恰好打开。邱林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走出来,看到他时挑了挑眉:“竹子?你昨天不是说有事先走了吗?怎么在会所过夜了?”


    目光在梁秋竹慵懒餍足的神色和他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上转了一圈,他挤了挤眼睛,暧昧地追问:“可以啊你,昨晚战况很激烈?”


    梁秋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补充道:“不过,人跑了。”


    “不是吧你?”邱林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拍着大腿笑起来,“是不是你技术太烂,把人给吓跑了?”


    梁秋竹扯了扯嘴角:“放屁。”


    又没真做,哪来技术可言。


    回到家,门一开,一团雪白的毛茸茸就哒哒地凑了过来,扒着他的裤腿不停地蹭来蹭去。


    “啧,离远点,累死了。”梁秋竹语气不耐烦,但脚步却没动。


    那团毛球不依不饶,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他无奈地蹲下身,指尖插进柔软的毛发里,随意地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


    他第一次见到冯文青,根本不是在云阶,而是在半个月前的一条马路上。


    那天雨下得很急,他正站一个饭店的二楼窗前打电话。楼下的马路边,一个男人正撑着把伞给一只正在水洼里踩水玩的萨摩耶喂火腿肠。


    透明雨伞下,雨丝顺着伞面往下淌。他微微弯腰,一手撑着伞给萨摩耶挡雨,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给对方喂食。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减清隽。


    梁秋竹活了二十四年,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雨幕、车流和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此刻,他看向自己面前的萨摩耶,歪着脑袋,吐着粉红的舌头,傻气地蹭着他的掌心。这副模样,和那天雨里青年撑着伞喂它吃火腿肠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指尖在它毛茸茸的耳朵上摩挲,梁秋竹轻声道:“珍珠啊,给你找个新爹好不好?你见过的。”


    另一边,冯文青回到家,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一室清冷。


    墙上的气球蔫了一半,中间用银色贴纸拼成的“4”字也歪歪扭扭。餐桌上,几道菜早已凉透,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花,他昨天花了一下午精心准备的四周年晚餐,最终却没等来任何人。


    他没有理会身上皱巴巴还散发着酒气的衣服,失魂落魄地挪回房间,走到床边重重地倒了下去。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斑驳的印记,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突然,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房间的寂静。


    冯文青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依旧没动,直到第三次,他才像是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摸索着拿起手机,连屏幕都没看,就直接贴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沈嘉明怒气冲冲的声音瞬间炸开:“冯文青你去哪儿去了!”


    冯文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真是能耐了啊!”沈嘉明的声音越来越大,“昨天敢不接我电话,还把我一个人丢在会所里自己跑了,不是你自己喊着要过四周年的吗?”


    沈嘉明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指责着,冯文青听着听着,只觉得一阵恍惚,那些抱怨的话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却一句也没真正听进去。


    直到对方不耐烦地吼道:“喂!你听到没有?哑巴了?”


    “嗯,听到了。”冯文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依旧望着天花板。


    “听到了?”沈嘉明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那你没什么要说的?”


    “有。”冯文青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沈嘉明,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后,沈嘉明的笑声从听筒里钻出来,又轻又冷:“你在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吗?”


    “我没玩把戏,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沈嘉明语气陡然尖锐,“行啊,分就分。只要你别到时候哭着喊着求我复合就行。”


    “啪”的一声脆响,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他甚至没有问冯文青一句为什么要分手——


    作者有话说:先卡在这儿,下一章字多点


    第174章


    冯文青挂了电话后, 在原地呆坐了一阵。


    他昨天没吃饭,光喝酒了,此刻肚子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挪到餐桌旁, 看着那几道菜。早就凉透了, 卖相也远不如昨天精心准备时那般诱人。但闻着还没馊, 他便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味道果然不太好,又冷又硬。


    可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往下咽。以前生活比现在艰难的时候,比这难吃十倍的东西都吃过,这点冷饭算不了什么。


    最后, 大半的饭菜都被他硬塞进了肚子里。他把剩下的用保鲜膜仔细包好放进冰箱,然后一点点把墙上的气球和“4”字贴纸撕下来。


    胶水粘得很紧,他得用指甲抠才能弄干净。很快,墙上恢复了原本的洁白,家里也像从未有过什么纪念日一样, 恢复了冷清的原貌。


    现实不允许他再沉浸在失恋的情绪里。明天,他的肉夹馍店就要开始试营业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 开始着手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冯文青就已经在小店里忙活开了。揉面、醒面、剁肉馅、熬卤汁,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有条不紊。


    上午九点,馍馍哒的招牌准时亮了起来。


    试营业的第一天,客人不算多,但也断断续续没停过。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抱着尝鲜的心态进来。


    “老板, 来两个肉夹馍。”


    “好,您稍等!”


    冯文青系着干净的围裙,熟练地从炉子里取出烤得金黄酥脆的馍,用刀轻轻划开,再舀起满满一勺肥瘦相间的腊汁肉,切碎了塞进去,最后淋上一点卤汁。一个皮薄馅足的肉夹馍就做好了。


    忙碌确实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一上午下来,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想沈嘉明,满脑子都是肉夹馍肉夹馍肉夹馍。


    到了下午,总算清闲了下来。冯文青正低头数着零钱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老板,给俺来两个肉夹馍!”


    冯文青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嘴角立刻弯了起来:“成啊,多少个都没关系,你先找地儿坐,马上就好。”


    站在门口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健壮,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正是陈卓川。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一起摆摊了,但联系也没有断过。


    陈卓川也不客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冯文青熟练地忙活,大声说道:“俺就知道你行!这店开得有模有样的。”


    冯文青边忙边笑:“你特意今天来照顾我生意的啊?”


    “那当然了!不过商老师还要上课,不然咱俩就一起来给你捧场了。”


    “他最近还好吗?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得很,现在走路溜溜的,就是不能跑。不过也不碍事,日常走动完全没问题。”


    冯文青听了,轻声感慨了一句:“真好。”


    “你呢?你不是说昨天是你和你男朋友四周年纪念日吗?怎么样,过得开心不?”


    冯文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陈卓川疑惑地问他怎么了,他过了会儿,才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分手了。”


    陈卓川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分……分手了?怎么回事啊?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冯文青把刚做好的肉夹馍递给他,语气尽量平淡地说:“就是感觉……不太合适了。”


    “不合适?都相处4年了,怎么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冯文青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将自己被当成替身的事情告诉好友,那样更会让他觉得难堪。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门口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老板,来个肉夹馍。”


    冯文青循声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裹在一件黑色连帽衫里,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好,马上来。”冯文青松了口气,走了过去。


    陈卓川还在身后嘀嘀咕咕:“怎么会这样呢……这也太突然了……”


    冯文青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一个热腾腾的肉夹馍就做好了。


    他伸手递给面前的男人,递出去的瞬间,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冯文青想,这位客人的手有点冰。


    “多少钱?”男人问。


    “七块。”


    客人拿出手机开始扫码,冯文青见状便转过身,继续和陈卓川谈话。


    “是我自己想通了。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我只是个卖肉夹馍的。以前是我天真,以为爱情能跨越一切,现在才明白,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番话其实也不全是借口,他和沈嘉明平时生活习性上确实有很多差异。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以后啊,还是找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位客人竟然还站在原地,而那个刚做好的肉夹馍,此刻正掉在光洁的操作台上,馍皮摔得有些变形,肉汁也流了出来。


    “抱歉,没拿稳。”


    冯文青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再帮你做一个新的。”


    他很快就重新做了一个肉夹馍,递给对方时说不用补钱。


    对方接过后他便开始收拾被弄脏的操作台,眼角的余光却扫到对方竟然还站在原地没动。他心里纳闷,动作顿了顿,疑惑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还有什么事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手指勾住口罩的边缘,缓缓地扯了下来。一张俊美的脸庞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只是脸颊两侧带着淡淡的小红点,与这张脸有些反差。


    冯文青愣了一下,还是没明白对方的用意。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男人见他没有反应,便又重新把口罩拉了回去,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随后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钱付过去了。”


    “哦,好的,慢走。”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冯文青拿起手机一看,收款提示上的金额竟然是双倍。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人还真是……


    他回到陈卓川那桌,在对面坐下,对方絮絮叨叨地宽慰他:“你长得这么帅,人踏实又能干,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冯文青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又没什么大本事,真的能找到更好的吗?


    到了晚上九点,店里彻底没了客人。冯文青把厨余垃圾打包好,准备扔到后门的垃圾站。


    那地方一向偏僻,路灯也坏了,黑黢黢的,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他快步走过去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转身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


    他以为是附近的流浪猫或狗,没太在意。可下一秒,他就看到垃圾桶旁边的阴影里,赫然蹲坐着一个人影。


    冯文青吓得心脏猛地一跳,瞬间警惕起来。大半夜的,谁会在这里?


    他刚想转身快步离开,那人却缓缓站了起来。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能看出对方身材很高大。


    冯文青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你是谁?不要过来!”


    那人没有停下,反而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随着距离拉近,冯文青看清了对方的身形和穿着,黑色连帽衫,下巴上的黑色口罩。


    是他,白天那个奇怪但好看的客人。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冯文青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质问道。


    对方却没有回答,反而站定在他面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你今天在我店里买过肉夹馍,还不小心掉了一个。”


    那人沉默了几秒,又问:“没有了吗?”


    冯文青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确实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本身就有一点脸盲。


    “我们还在哪里见过吗?”他忍不住问。


    空气安静了几秒,就在冯文青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那人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他竟然就那样在原地蹲了下来,背靠着墙壁,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有些落魄。


    冯文青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他试探着问。


    对方沉默了很久,冯文青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没有地方可去。”


    那人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带着一丝脆弱:“我是从老家县城来打工的,结果来了几天,工作没找到,身上的钱也被人偷光了。今晚不知道该去哪里。”


    冯文青的目光在对方身上的行头扫过,心里却有些打鼓。这衣服看着像是某奢侈品牌的经典款,对方身上的气质看着也不像是需要出来打零工的人。


    他把这疑问随口一提,对方却只是淡淡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都是盗版,拼滴滴上淘的,一套才三十。”


    这解释倒也合理,现在的年轻人谁不爱体面,哪怕是仿的,穿在身上也图个高兴。


    冯文青放下疑惑,又问:“你多大了?”


    “二十四。”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递了过来。冯文青接过来一看,是张身份证。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姓名那一栏。


    梁秋竹。


    随后看向一旁的照片,上面的青年倒是确实与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比真人要严肃几分,而且皮肤干净,没有那几颗小红点。


    “这是过敏了,不碍事。”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


    冯文青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又看向对方的出生年月,确实二十四岁,也就刚出校门的年纪。


    这人连吃饭的钱都未必宽裕,今天白天他说不用补肉夹馍的钱,对方却主动补上了,人品总不会差。


    他把身份证还回去,随后道:“你跟我到店里来一下。”


    对方依言跟着他回到店里。


    冯文青在柜台下的零钱盒里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递了过去。


    “出门左转,路口有一家青旅,你先去那里凑合一晚吧。”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能力也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对方双手接过钱,眼眶突然微微一红,看向冯文青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仿佛这五十块钱是什么天大的恩情。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这反应倒让冯文青有些局促起来,连忙摆手:“举手之劳。”


    他早年刚出来打拼时也经历过许多艰难时刻,总是饥一顿饱一顿,要是没有好心的食堂老板偶尔多给的一个馒头、一碗热汤接济,他可能都撑不下来。面前这人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又说:“我也刚好要关门了,我送你过去吧,反正也不远。”


    对方连忙道谢,语气里满是感激。


    冯文青笑了笑,熟练地拉下卷闸门。


    夜色渐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上,冯文青主动开口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上过大学吗?”


    对方闻言,声音有些低沉地回答:“就念了个大专,出来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在县城的一家书店帮忙打下手。”


    “后来小县城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书店撑不下去就倒闭了。我想着大城市机会多,就想来闯闯。”


    “坐了长途火车过来,打了几天临时工,正经工作一个没找到。昨天包还被偷了。”


    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一丝无助。


    冯文青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谁都有难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那家青旅门口。


    “你快进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打起精神找工作。”冯文青指着亮灯的招牌说,“凡事都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


    对方用力点了点头,眼眶似乎又有些泛红。他上前一步,突然紧紧握住了冯文青的手,语气无比真诚:“老板,你真好。”


    那双手握得很紧,冯文青只当是对方太激动,也没多想,只是笑了笑。


    “快去吧,外面凉。”——


    作者有话说:这小汁真的很会装


    第175章


    冯文青只当昨晚的相遇是萍水相逢。他没料到, 第二天还会再见到那个叫梁秋竹的年轻人。


    早上他买完菜骑着小三轮回到自己的小店,刚停下车,正准备把后座上的大包小包搬下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替他接过了最沉的那两袋。


    冯文青抬头, 只见来人正冲着他笑, 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连帽衫。


    “老板,我来帮你。”


    “不用麻烦了。”冯文青下意识地推辞。


    但梁秋竹已经拎着菜大步流星地走进店里。冯文青只好拎着剩下的两个小袋子,快步跟了上去。


    “这些放哪儿?”梁秋竹站在店中央,转头问他。


    “就放那个操作台上面吧。”


    梁秋竹把菜稳稳地放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冯文青身上。


    冯文青沉默了两秒,没话找话地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冯文青目光扫过刚买回来的东西,从一个袋子里拿出几个还热乎的包子和豆浆:“我刚路过早餐店买了点,一起吃吧?”


    梁秋竹没有推辞, 很自然地在小桌旁坐下。


    冯文青把包子和豆浆推过去,自己也拿起一个慢慢吃着。店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偶尔咀嚼的声音。


    还是梁秋竹先打破了沉默。他咬了一口肉包, 含糊地问:“老板, 你这店开多久了?”


    “才刚开始营业。”冯文青回答,“不过之前在大学城那边摆了快五年的小摊。”


    “那边的生意好做吗?”


    “还行, ”冯文青吸了口豆浆,“就是风吹日晒的,不太稳定。攒了点钱,就想着开个小店,安稳点。你呢, 今天有什么打算?”


    “打算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看能找到什么活儿。”梁秋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冯文青点点头,说了句加油,没再多问。他能理解这种找不到工作的焦虑,自己当初也经历过。


    早餐很快就结束了,梁秋竹却并没有立刻告辞,而是走到店门口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起店外的台阶。


    “哎,你不用……”冯文青连忙起身阻止。


    “没事。”梁秋竹头也不抬,“反正我有空,帮你干点活,就当是报答你昨晚的帮忙和今天的早餐了。”


    冯文青闻言也没再阻止,年轻人么,总是要点面子。


    梁秋竹帮着把店面打扫干净了才离开。而冯文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身正式投入到一天的忙碌中。


    开店、迎客、制作餐点、收银……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晚上,还是跟昨天一样的时间,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店。


    一边擦着桌子,他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梁秋竹。不知道对方找到工作了没有,晚上有地方睡觉吗。


    正这么想着,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正想着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方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看到冯文青正在收拾,十分自然地走过去,伸手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抹布。


    “老板,我来帮你。”


    冯文青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天内会来两次,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找到工作了吗?”


    “没呢,”梁秋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很快又兴奋起来,“不过今天找了个发传单的临时活儿,得了五十块工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五十块钱,递到冯文青面前。


    “老板,还你钱。”


    冯文青看着他递过来的钱,没有接,反而推了回去。


    “不用了,就当是我请你的。”


    “那怎么行?”梁秋竹有点急,“我不能欠别人的。”


    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冯文青这样想。


    他还是没有接钱,反而问道:“那你把钱还我了,今晚哪来的钱找地儿住?”


    梁秋竹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才小声说:“没关系的。我昨天住店花了三十,今天中午买了两个馒头一瓶水花了四块,现在还剩十六块。去网吧凑合一晚就行了。”


    “网吧?”冯文青眉头皱了起来,“那里能休息好吗?”


    “可以的,我住过两晚。”梁秋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虽然那里鱼龙混杂,到处都是烟酒味和泡面味。打游戏的人吵得不行,有时候……有时候他们还会对我……”


    他停了停,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的领口处不安地扯了两下才继续说话,“……不过也没有特别过分,还是能凑活凑合睡的。”


    冯文青看着他那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嗯。”梁秋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之前找工作也是,总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


    冯文青心道难怪,对方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应该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步才对,原来是因为……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梁秋竹那副快要被生活压垮的样子,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正好缺个人手。”


    梁秋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真的吗?”


    “真的。”


    他本来就打算等店开业稳定后招个小工,一个人从早忙到晚,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只是这个计划,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启动。


    冯文青看着对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放心,我不是对你有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店里确实需要人。”


    对方有心理阴影,他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免得产生误会。


    但他说完,却发现梁秋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梁秋竹连忙摇摇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没什么,太好了!我想在这里工作!“


    “不过我得跟你说好,我这里活儿很琐碎,工资也不高,平时也很少有休息时间,你考虑清楚了?”


    “嗯!”对方语气坚定,“只要能有份正经事做,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好。”冯文青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既然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今晚得先给对方安排个住处才行。


    “要不……你今晚先在我那儿将就一晚吧,我家离得不远。你可以睡沙发,或者我给你打个地铺也行。明天我再帮你打听一下合适的租房。”


    梁秋竹闻言抬起头,又用那种像是得到了天大恩赐般的眼神看着他。


    冯文青总觉得被这样看着怪尴尬的,但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带着对方回了自己家。


    “地方不大,你别嫌弃。”他一边开灯,一边顺手把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抱起来扔进了房间。


    “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梁秋竹连忙摆手。


    冯文青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你先去洗漱吧,牙刷和毛巾我给你拿新的。”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递过去。


    梁秋竹接过,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冯文青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又在门口喊了一声:“对了,你有换洗衣服吗?”


    卫生间里传来梁秋竹有些含糊的声音:“没有,都被偷了。”


    “那你先用我的吧。”冯文青说完,便走进自房间,梁秋竹身量看着和他差不多,所以不用刻意找,直接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了一件旧T恤和一条宽松的运动裤。


    他把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口的椅子上,“衣服给你放这儿了,都是干净的。”


    “谢谢哥。”


    等梁秋竹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换了身行头。那套普通的T恤短裤穿在他身上,有种清爽感。


    这还是冯文青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在除了自己和沈嘉明之外的第三个人身上,感觉有些异样。


    他对方指了指沙发:“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看看电视也行,我很快就好。等我洗完就去给你找干净的被子。”


    “不用麻烦哥了。”梁秋竹摆手,“被子在哪?我自己去拿就好。”


    冯文青见他坚持,便不再客气,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在我房间的衣柜里,最上面那一层,你自己拿吧。”


    梁秋竹应了一声,走进了冯文青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他简单地打量了一圈后,对着窗玻璃的反光看了看自己,镜中的人穿着一身完全陌生的衣服,头发还带着点湿气。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合着冯文青身上的淡淡的柠檬洗衣粉味道,钻进了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身走向衣柜。


    打开柜门,扬手去够最上层的被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却被压在最里面。


    他卯足了劲,用力往外一拉。


    “哗啦”一声,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从被子底下掉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盒子盖弹开,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梁秋竹愣了一下,弯腰捡起来。那是两个样式朴素的素圈戒指,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布上。


    他看着盒子眼熟,突然想起那天在会所,冯文青手里似乎拎着个珠宝袋子,正是这个牌子。


    他盯着戒指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尺寸有些差距,跟自己不太适合。


    他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沈嘉明那个蠢货……


    “找到了吗?”冯文青模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找到了。”


    他应了一声,随即迅速合上戒指盒,放回原位。


    第176章


    冯文青洗完澡后, 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外走。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他一眼就看到梁秋竹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但眼神明显有些放空。


    沙发的另一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


    听到脚步声, 梁秋竹猛地回过神, 目光直直地朝他转了过来。


    冯文青走过去, 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椅背上。他指了指沙发:“试过了吗?睡着会不会不舒服?”


    梁秋竹连忙摇头:“不会,很舒服。”


    冯文青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下午就吃了个肉夹馍, 现在有点饿了,我去做点饭吃。你吃过晚饭了吗?跟我一起吃点?”


    梁秋竹连忙应了声好。


    冯文青便转身往厨房走去,梁秋竹站起身跟了上去,有些好奇地问:“哥你……老板你不仅会做肉夹馍还会做饭吗?”


    冯文青正在冰箱里翻找鸡蛋和青菜,头也不抬道:“你就叫我哥吧, 我就比你大几岁,叫老板感觉太生分了。”


    他顿了顿,一边拿出鸡蛋磕在碗里, 一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 半开玩笑地说:“做饭应该是最基本的吧,你不会吗?”


    毕竟又不是什么富家少爷, 顿顿点外卖哪吃得起?也没那个条件请厨师。


    梁秋竹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呃了一声,连忙道:“会,当然会。”


    他的反应有点大,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冯文青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 手里搅和鸡蛋的动作都顿了顿。


    梁秋竹连忙走上前,从菜板上拿过青菜,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洗了起来。


    他补充道:“以前我在家里,一家几口的饭都是我给承包的。”


    “是吗?”冯文青将搅好的鸡蛋液倒进热油里,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一边用铲子快速翻炒着,一边随口问道,“你家里有几口人?”


    梁秋竹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说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一开始是四个,后来是三个,现在是五个。”


    冯文青正专注于炒鸡蛋,没太听明白这数字变化的逻辑,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梁秋竹关掉水龙头,把洗好的青菜甩了甩水,放在一旁的盘子里。他没有看冯文青,解释道:“我有个亲哥。十岁那年我妈妈去世了,然后我爸又娶了个后妈,还带了个儿子。”


    冯文青翻炒鸡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梁秋竹微微低着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那你们的关系好吗?”


    梁秋竹沉默了几秒,才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背对着冯文青:“很差。后妈总在我爸面前吹枕头风,说我好吃懒做,说我心思不正。继兄也什么都要跟我比,我的东西他都抢,要是我不给,他就哭,然后我就会被我爸打骂。”


    “我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喂鸡喂猪,洗衣做饭,打扫家里所有的卫生,伺候他们几个的吃喝拉撒。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他们的家人,更像是他们家免费的保姆。”


    他每说一个字,声音里的委屈就越重一分。


    冯文青站在原地,听着梁秋竹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叙述着那些往事。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梁秋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开关,梁秋竹感知到后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冯文青紧紧搂住。


    “哥,你真好。”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给我吃的,给我工作,还给我睡觉的地方。”


    这一下拥抱来得太过突如其来,冯文青能感受到对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以及埋在他颈窝里的呼吸。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并不觉得自己有梁秋竹说的那么好。


    给吃的,不过是顺手为之,不值几个钱。给他工作,他也是要付出劳动的,店里确实也需要人手。给他地方住,也只是就今天一晚而已。


    对方越搂越紧,力道大得有些出乎冯文青的意料。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一下,竟然还没成功。他只得拍拍梁秋竹的背让对方松开。


    “好了都过去了。”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补充道,“那个……下次,你要抱之前……”


    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不是,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


    毕竟他是个同性恋,而梁秋竹又被同性骚扰过,这样多少有点不好。


    冯文青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去翻冰箱,他看到纪念日那天准备的菜还剩一小半虾仁,便拿出来热了。


    很快,一个青菜炒蛋和一盘虾仁就做好了。他把饭菜端到桌上,却发现全程梁秋竹都没动过那盘虾仁。


    “你不爱吃虾仁吗?”冯文青随口问。


    梁秋竹摇摇头:“不是,我对虾过敏。”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就是之前不小心吃了虾泥给弄的,现在还有点没消下去。”


    冯文青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梁秋竹脸上那几颗不明显的小红点吸引了,他完全没去想,以梁秋竹目前的条件,是上哪吃的虾仁。


    “这红点什么时候能消?”


    “一般一个星期就能消,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冯文青点点头,把那盘虾仁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又把青菜炒蛋往梁秋竹那边推。


    “对了哥,刚才光说我了,你呢?你家里有几口人?”


    冯文青正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梁秋竹一眼,又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怅然:“算是……就我一个吧。”


    梁秋竹没明白他的意思。


    冯文青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当年跟家里闹了点矛盾,就自己搬出来了,已经很多年跟他们没有来往了。”


    梁秋竹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但看着冯文青那有些落寞的神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小声说:“哥,以后我会好好干活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冯文青闻言,抬起头笑了笑:“嗯,吃饭吧。”


    吃完饭后,梁秋竹主动请缨要去洗碗,冯文青也没拦,他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只不过冯文青没想到梁秋竹这碗洗到他快要睡着才终于洗完。


    梁秋竹终于从里面出来时,他的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半截胳膊,上面沾了不少水珠。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看起来像是刚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


    “洗完了?”冯文青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睛,“那你再刷个牙就睡吧,今天挺晚了。”


    “好。”梁秋竹应着,目光落在自己脚上,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对了哥,还有别的拖鞋吗?这鞋我穿着有点小。”


    冯文青低头看了一眼。他给梁秋竹找的这双蓝色拖鞋是之前一直给沈嘉明准备的,尺码是按照沈嘉明的脚买的。


    “没有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含糊道,“先将就穿穿吧。”


    反正梁秋竹也只待一晚上,他心里这么想着。


    梁秋竹“哦”了一声:“哥那你快去睡吧。”


    看着冯文青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脸上那副温顺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冯文青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梁秋竹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拎着一只蓝色的拖鞋,脸上是一副纯良无害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


    “哥,这拖鞋昨晚穿着穿着鞋底就掉了。都怪我走路太用力了,要不我赔你一双新的吧?”——


    作者有话说:中秋快乐[烟花]


    第177章


    冯文青走过去看了一下, 那双蓝色的拖鞋确实从鞋底开了胶,掉了一块下来。


    他没多想,可能就是当时超市打折买的便宜货,质量不太好。


    “没事, 不用赔。”


    反正以后, 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人再来他家做客了。


    他把坏了的拖鞋随手丢进垃圾桶, 然后转过身。


    “走吧,去店里。”


    到了店里后,他就开始给梁秋竹讲解工作。


    “店里的活儿不复杂,主要就是打扫卫生、点单、收钱,还有帮忙备料。”冯文青一边说, 一边把梁秋竹带到后厨。


    “肉夹馍是我们的招牌,你先学着怎么夹肉、浇汁。记住,肉要肥瘦相间,汤汁别太多,不然饼会变软。”


    梁秋竹听得很认真, 不住地点头。


    冯文青示范了一遍,动作麻利。梁秋竹看得目不转睛,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白馍, 学着他的样子往里面塞肉。


    第一次尝试, 肉塞得太多,都快溢出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冯文青。


    冯文青笑了笑:“没事,多练几次就好了。刚开始都这样。”


    他手把手地教梁秋竹调整肉的量,告诉他如何把肉汁均匀地浇在肉上。梁秋竹学得很快,第二个就像样多了。


    “很好,进步很快。”


    他看梁秋竹已经上手, 便接着把平常需要注意的其他事项也一并交代清楚。


    “每天早上来了,先看看面粉、卤肉这些够不够,有时候可能得辛苦你早点起床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夏天天热,肉放不住,一般最多买两天的量。冬天冷,能多放一两天,但也不能超过三天,不然不新鲜了。我一般是估算着卖,快用完了就去买。”


    “卫生是最重要的。客人吃完的桌子要马上擦干净,后厨生肉和熟肉要分开放,案板也要分清,不能混着用。”


    “每个月月休四天,上下班时间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中间没有客人的时候都可以休息,需要请假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这里包吃,店里有个小锅,我们可以一起做饭吃,或者你想出去吃的话,这附近也有好几家快餐店,还是挺方便的。”


    冯文青一口气说完,看着梁秋竹:“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梁秋竹摇头:“没有。”


    “好,那今天先就这些,慢慢来。”


    上午的客人不算多,冯文青在前台点单、收款,偶尔回头看看后厨。梁秋竹一直很专注,没有偷懒。


    到了中午饭点,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忙到下午一点多,客流才渐渐少了下来。两人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吃点东西。


    “今天表现不错。”冯文青递过去一瓶水。


    梁秋竹接过水,咕咚喝了一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哥!能帮上忙就好。”


    看着他那副满足的样子,冯文青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住处的事我昨天晚上帮你问了。今天我们早点关店,一起去看看房子。”


    梁秋竹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自己要在冯文青家的沙发上多挤几天。


    “哥,这……太麻烦你了吧?”


    “没事,”冯文青摆摆手,“我那几个熟人靠谱,价格也公道。你刚出来,自己找容易被坑。”


    他顿了顿,补充道:“早点把住处定下来,你也能安心干活。”


    下午两点,冯文青准时拉下了卷帘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他带着梁秋竹去看的第一个房子是一个老小区里的一楼单间,房子不大,大概十平米左右,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虽然家具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但胜在干净整洁,而且采光也不错。水电都通,拎包就能住。租金也不贵,一个月四百五。


    冯文青还说了,可以先预支半个月工资,够梁秋竹交房租,添些被褥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面对如此条件,梁秋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说谢谢哥。


    签完合同,冯文青跟梁秋竹说了附近哪里有卖日用品的地方,梁秋竹刚想开口说“哥,要不你带我去”,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预览。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哥,我知道了。”他抬起头,对冯文青笑了笑。


    “要不我带你过去?第一次来,怕你找不到。”


    “不用了,已经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行,正好熟悉熟悉路。”


    冯文青见他坚持,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行,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冯文青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梁秋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机再次发出声响,这次是电话铃声,他按下接听键。


    “秋竹。”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哥。”梁秋竹喊了一声。


    “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看到了。”


    今天傅征回国,家里要为他举办接风宴,特意让大家都回去吃饭。


    “记住不要迟到。”


    “知道了。”


    片刻后,梁秋竹回到梁家,推门而入。客厅里水晶灯的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


    除了他,人都到齐了。


    亲爹梁明远坐在主位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亲哥梁起舟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正低头看着手机。


    后妈李蓉则热情地站起来,脸上堆着笑:“秋竹回来啦?快坐快坐。”


    而他的继兄傅征,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看到他进来,嘴角立刻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主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梁秋竹环视一圈,懒洋洋地喊了一声“爸”,又朝着梁起舟的方向叫了声“哥”。


    然后,他径直走到最角落的空位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姿态散漫。


    “怎么不喊你阿姨和你征哥?”梁明远眉头皱成一团,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成。


    梁秋竹像是没听见,甚至还掏了掏耳朵。


    “你看看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梁明远气得跺了跺拐杖,转头对李蓉抱怨。


    李蓉连忙打圆场:“哎呀,小孩子嘛,都这样,长大了就懂事了。”


    “都二十四了,还算什么小孩子?”梁明远说着,话锋一转问梁秋竹,“你那个会所,最近搞得怎么样?”


    “还行。”梁秋竹轻描淡写地说,“上个月刚扩了个VIP区。专门做高端定制派对,生日宴、商务宴请什么的,一推出就订满了,现在周末想订个普通卡座都得提前好几天。”


    梁明远听了梁秋竹的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像刚才那样厉声呵斥,也没有大加赞赏。


    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表情里藏着一丝淡淡的矛盾。一方面,他仍在为小儿子当年不肯进自家公司、非要自己出去瞎创业而心存芥蒂。另一方面,又忍不住为对方闯出一番名堂而感到欣慰。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傅征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叔叔,秋竹真是年轻有为。现在生意这么难做,他能把会所做得有声有色,自己闯出来不容易,您应该为他高兴。”


    这番话,既夸了梁秋竹,又捧了梁明远,还给了梁明远一个顺坡下驴的台阶。


    梁明远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他这才把话题转向傅征,问道:“你这两年在国外的分公司锻炼,都还顺利吧?”


    傅征语气沉稳又谦逊:“一切都还算顺利,去年的营收还超额完成了总部的预期目标。”


    梁明远闻言点了点头,李蓉脸上堆起笑容:“明远啊,既然小征在国外把分公司打理得这么好,那按当初说的……”


    梁明远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梁起舟:“起舟,你觉得,给你弟弟安排个什么职位合适?”


    梁起舟这才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说:“傅征刚回来,对国内业务可能还不太熟悉。我看,先从项目一部的副经理做起吧,熟悉一下流程。”


    项目一部副经理,听起来是个管理岗,但在庞大的集团体系里,其实是个没什么实权的边缘职位。


    这话一出,李蓉和傅征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但傅征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看向梁明远,语气依旧恭敬:“叔叔,大哥安排得很周到。我确实需要先熟悉情况,从基层做起也挺好的。”


    李蓉也反应过来,连忙打圆场:“对对对,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是好事!”


    梁明远并没有对长子的决定表态,最终只是含糊地说了句:“嗯,那就先这么定吧。”


    梁秋竹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家子人各怀心思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一顿饭吃得并不算和睦。梁秋竹准备告辞时,却先后被两个哥哥拉着说了会儿话。


    梁起舟倒没什么特别的。他比梁秋竹大了整整一轮,从小就把这个亲弟弟当半个儿子看,问的也都是些日常琐事,和平时没两样。


    倒是傅征也凑了过来和他说话,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嘘寒问暖,配上那张让梁秋竹倒胃口的脸,听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谈话间傅征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接起,一开始开的是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喊着“征哥”。


    傅征按了免提键后声音便压低了下去,通话只持续了十几二十几秒就结束了。


    梁秋竹一直到对方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个声音好像是沈嘉明的。


    他跟沈嘉明没什么来往,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在不久前邱林的生日会上,也并没有单独说过话。


    他对沈嘉明的声音并不敏感,但他越想,越觉得那就是对方。


    傅征挂了电话,声音温和地对他继续刚才的对话:“秋竹,我现在回国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梁秋竹扯了扯嘴角,感觉刚吃的饭要吐出来了。


    这么粗看,傅征眉眼确实和冯文青有点相似,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五官拼凑在一起细看完全就是一种残忍。


    那些蠢货到底是想的,让高配给低配当替身?


    说到冯文青,才几个小时不见,又有点想见面了。


    他没再跟傅征虚与委蛇地道别,转身就走。


    出了梁家别墅的大门,晚风一吹,他想了想,还是先回那个小出租屋把东西置办一下。


    路过热闹的大学城夜市,看着各色小吃摊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手痒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冯文青的电话,语气轻快:“哥,出来吃宵夜吗?”


    第178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冯文青似乎没料到梁秋竹会突然约他吃宵夜。但很快,他温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好啊,在哪儿?”


    梁秋竹报了地址,挂了电话。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又在微信上问冯文青想吃点什么。得到回复后就在附近找了个炒粉摊子坐下, 点了两份加辣的炒粉, 还特意多要了两个荷包蛋。


    他没等太久,大概十几分钟,一阵轻微的电动车马达声就从远处传来。


    梁秋竹抬头,就看到冯文青骑着辆半旧的电动车,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不再是白天那身。显然是回了家,又因为这通电话换上衣服赶来的。


    一件浅蓝色毛衣穿在他身上,衬得皮肤白皙透亮,整个人透着一股清爽劲儿。混在周围一群年轻大学生里,竟也毫无违和感。


    梁秋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走近, 随后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怎么突然想起来吃宵夜了?”


    “路过,闻到香味就走不动道了。”梁秋竹把其中一份炒粉推到冯文青面前,“加了蛋。”


    冯文青看了看两人盘子里炒粉上鲜红的辣椒:“你不是过敏了, 能吃……”


    那个“辣”字在舌尖打了个转, 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才发现,梁秋竹脸上的红点不知何时已经消了。


    没有了那些碍眼的红点, 梁秋竹原本的容貌彻底展露出来。


    那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长相。眉眼锋利,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感。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唇线分明,抿着嘴时显得有些冷淡。


    冯文青看得微微一怔, 心里暗忖,这孩子长了张不好惹的脸。


    梁秋竹见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突然微微侧过头,然后抬手将额前的刘海往上撩了撩。


    冯文青低头咬了一口煎蛋,再抬起头来时,就正好撞见对方正保持着一个拳头抵住嘴唇,微微侧着头,露出左下颌线的姿势。


    他有些疑惑:“怎么了?脖子不舒服吗?”


    “……没有。”


    “那快吃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


    梁秋竹幽幽哦了一声,将脸重新摆正,筷子挑起一小撮面。


    他刚才其实在家里吃饱了,现在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这饭的样子总还是要装装的,便慢吞吞地塞进了嘴里。


    冯文青倒是吃得很认真,一口接一口。他想起昨天在冯文青家吃饭时,对方也是这般模样,对每一口食物都格外郑重。


    吃着吃着,冯文青感觉一道目光总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梁秋竹说着低下头往嘴里塞了口面。


    “对了,”冯文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日用品那些都买了吗?”


    梁秋竹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刚才在打扫卫生,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冯文青一想,觉得这理由合情合理。


    “哥,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你说的那地方,我确实是找不到路。”


    冯文青没有犹豫:“行啊。”


    他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抬眼却见梁秋竹那碗几乎没怎么动,只是用筷子拨来拨去。


    “你没饿吗?”他问道。


    毕竟,是梁秋竹大晚上的喊他出来吃宵夜,结果自己倒没吃几口。


    “我吃饱了。”


    冯文青有点纳闷,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找老板要了打包盒打包袋打包好了递给梁秋竹。


    随后两人一起走到停在路边的电动车旁,这是冯文青平时代步用的,买菜他另有一辆摆摊时留下的小三轮。


    当初买这辆车时,他还特意选了带后座的,想着以后可以载着沈嘉明出去兜兜风。可沈嘉明一次都没坐过,没想到,倒是让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梁秋竹先坐上了。


    电动车不大,梁秋竹坐上去后,膝盖几乎能碰到他的后背。


    冯文青刚要拧动车把,就听见梁秋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等会儿你要是开太快了,我能搂你吗?”


    冯文青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电动车往前窜了一小下。


    梁秋竹这是条件艰苦到连电动车都没坐过吗?


    “这不是赛车,不用到那种程度。”他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梁秋竹低低的一声“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冯文青稳稳地拧动车把,电动车平稳地滑了出去。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比平时自己骑的时候慢了不少。


    很快,他就带着梁秋竹到了地方。那是一家日用品批发商店,店面不大,但里面摆满了各种生活必需品,从牙膏牙刷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这里东西挺全的,而且价格也比其他地方便宜不少。”冯文青停好车,对梁秋竹介绍,“你看看缺什么,直接拿就行。”


    梁秋竹点点头,跟着冯文青走进店里。货架之间的过道不宽,两人并肩走时,胳膊肘偶尔会碰到一起。


    冯文青让梁秋竹自己看缺什么东西就选,可事实是,梁秋竹每拿起一样东西,都要先询问一遍他的意见。


    “哥,洗衣液好还是洗衣粉好?”


    “这个沐浴露的味道会不会太冲了?”


    “卫生纸用哪个牌子比较好?”


    这让冯文青产生一种错觉,梁秋竹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反倒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奇怪的是,除了洗衣粉、沐浴露这种消耗品,梁秋竹只买了一份大瓶装的。但像毛巾、漱口杯、牙刷这类明显是个人使用的物品,他都无一例外地拿了两份。


    直到看着对方弯腰从货架上拿起两双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拖鞋,冯文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买两双干什么?”


    梁秋竹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万一你以后过来坐,总不能让你光脚吧。”


    冯文青沉默两秒,看着梁秋竹怀里那些成双成对的毛巾、牙刷、漱口杯:“所以这些也……”


    梁秋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的。”


    冯文青又沉默了,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哥,我还欠你双拖鞋,你看这个款你喜欢吗?”


    梁秋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冯文青低头一看,只见梁秋竹手里又多了一双款式不同的拖鞋,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用了。”


    “用的,我给你拖鞋穿烂了,得赔给你。”


    “真不用……”


    “真的用。”


    冯文青看着他那副有点倔强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一双拖鞋,再推来推去的,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那……好吧。”


    于是出门的时候,梁秋竹拎着大包小包,冯文青拎了双拖鞋。


    附近有个服装批发城,冯文青又带着梁秋竹去挑了几件衣服。等两人从里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梁秋竹的出租屋和冯文青家离得不算特别近,骑电动车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好在顺路。


    两人把买好的日用品都放进了车筐,梁秋竹坐上后座,冯文青平稳地骑着车,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


    结果没想到,回程路上刚走了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糟了!”冯文青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雨点却越来越密,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打在身上冰凉刺骨。


    他不敢再耽搁,猛拧车把,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梁秋竹的出租楼下。


    车刚一停稳,梁秋竹就拉着他走:“哥,快来避雨。”


    冯文青抬头看了看瓢泼的大雨,没怎么犹豫,推着电动车快速躲到了遮雨棚下。


    两人站在一起,身上都湿透了,头发滴着水,样子有些狼狈。


    “这雨也太大了。”冯文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梁秋竹点点头,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冯文青那件浅蓝色的毛衣此刻完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胸膛的轮廓。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他的脖颈,隐没在衣领里。


    “哥,你先跟我上去吧,正好我买了毛巾,你擦擦,别感冒了。”


    冯文青还没回答,梁秋竹似乎是怕他拒绝,又说:“反正你在这儿等也是等,上去坐会儿。”


    看着梁秋竹真诚的眼神,冯文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打扰了。”


    他跟随着梁秋竹上了楼,没有想到白天才刚刚见过的房子,此刻竟然这么快又进来了。


    刚进门,梁秋竹就赶紧从购物袋里拿了条干净毛巾递给他让他擦擦。


    冯文青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湿透的头发,可身上的衣服依旧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梁秋竹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件崭新的T恤递过去,小声说:“哥,你要不去洗个澡吧,这样湿着多难受。”


    “不用了,我等雨停了就走。”


    “可这雨感觉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


    冯文青看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觉得梁秋竹说得不错。心里有些懊恼,出门前应该看看天气预报的,雨伞和雨衣都没带,弄得这么狼狈。


    “麻烦了。”他接过梁秋竹递来的衣服,转身钻进了出租屋那间狭小的厕所。


    厕所空间逼仄,连转身都有些困难。他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那件还带着点气味的新衣服。


    等他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却瞬间僵在原地。


    房间里,梁秋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瓶水。他赤裸着上身,肌肉在柔和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一条毛巾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还带着湿气。


    第179章


    听到动静, 梁秋竹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冯文青。


    四目相对。


    梁秋竹赤裸的上身,年轻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冯文青飞快地偏过头, 目光落在墙角的某个点上, 声音有些不自然:“……不冷吗?”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 窗外还下着大雨。


    梁秋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舌尖轻轻顶了顶腮帮子:“还好。”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T恤,一边朝冯文青的方向走过来:“哥你洗完了就换我洗了啊。”


    路过时,冯文青感觉有温热的触感擦过自己的胳膊,他转头才发现是自己挡了卫生间的门, 连忙侧身让开。可这一让,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在梁秋竹腰侧顿住了。


    “你……”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此刻近在咫尺,便看到对方身上有几道红痕, 蜿蜒向上,看起来有些像是……


    梁秋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语气轻飘飘的:“哦, 这是前几天被一只猫给抓的。哥你别误会, 我没谈恋爱。”


    冯文青觉得“误会”这个词用在他们两人之间不太对劲,但也没有纠正, 此刻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猫能抓这么高,还抓得这么有章法吗?


    “能啊,”梁秋竹坦然地说,“当时我躺着呢。那只猫还挺野的,又咬又抓, 折腾了我好一会儿。”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没有半分被抓伤的不悦。


    被抓了还这么开心?


    “嗯。”梁秋竹勾了勾唇,“还想再被抓一遍呢。”


    冯文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是在说猫吗?


    目光不受控制地又移到另一个地方,梁秋竹那两处皮肤下,似乎是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孔。


    那是……


    梁秋竹已经转身进了厕所,随手关上了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冯文青不是个新潮的人,连耳洞都有些陌生,平时看到两个小孔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但是纪念日那天,那个男公关……


    他隐约记得,对方身上好像也打了类似的东西。甚至,他还亲手……


    一股尴尬涌上心头。冯文青猛地闭了闭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过,打在耳朵上叫耳洞,打在那个地方叫什么?乳洞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种花样?


    算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走到窗边一看,雨还大着,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叹了口气。回头扫视屋内,感觉跟他下午来时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梁秋竹说的打扫是真打扫了,还是随口一说。


    闲得发慌,他便把刚才和梁秋竹一起买回来的日用品拿出来,一件件帮忙归置好。


    等梁秋竹洗完澡从厕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冯文青正弯腰,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床铺上铺四件套。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前,神情专注,一副岁月静好的居家模样。


    “谢谢哥!”梁秋竹笑嘻嘻地走过去,“哥,你好贤惠哦!”


    一个大男人被这样夸,冯文青觉得有些别扭,不自然地摆摆手:“没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就着这点小事闲聊起来,时间在雨声和对话中慢慢溜走。可眼看快到12点了,窗外的雨非但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梁秋竹看了眼窗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哥,这雨今晚估计是停不了了。要不……你就在这儿睡吧?”


    冯文青愣了一下。


    这出租屋小得一眼就能望到头,那张床更是名副其实的小,目测也就1.2米宽。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上面,怕是得肉贴肉,连翻身都困难。


    除了沈嘉明,他还从没跟别的男人同床共枕过,更何况是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那雨实在太大,出门确实不现实。


    梁秋竹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哥,你要是觉得挤得慌……我可以睡地上的。”


    冯文青看着对方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心里那点不自在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自己是同性恋,看待这些事情总会比别人更敏感些。这么一想,反倒觉得有点对不起梁秋竹的坦荡。


    “没事,”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两个大男人,挤挤怎么了。那今晚就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梁秋竹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灯灭了,整个房间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窗外的雨声似乎瞬间被放大,成了屋子里唯一的背景音。


    梁秋竹在黑暗里摸索着,轻声问:“哥,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都行。”冯文青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低沉。


    “那你睡里边吧,”梁秋竹说着,自己先躺下了,还特意往床边挪了挪。


    冯文青嗯了一声,也上了床。


    他必须从梁秋竹身上跨过去,所以尽量抬高腿。但空间实在太小,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了梁秋竹的大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都没说话。


    冯文青快速地躺到了靠墙的一侧。单人床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躺下,几乎就占了大半张床。


    两人挨得太近,近得冯文青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和他身上同样的沐浴露清香,柠檬味的。


    他能感觉到身后梁秋竹的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后背,让他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哥,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梁秋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笑意。


    “没有。”


    “那你怎么离我这么远?那墙多凉,你贴着不冷啊?”


    冯文青无奈,只能稍微往中间挪了挪。这下,两人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冯文青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很困,不想再说话。


    可身后的梁秋竹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哥,你今天带我买东西,还帮我铺床收拾东西,真是太谢谢你了。”


    “哥,你以前也一个人做这种事吗?”


    “哥,你……”


    冯文青被他问得有些无奈,正想开口让他赶紧睡觉,忽然感觉梁秋竹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哥,我有点冷。”梁秋竹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冯文青一顿,把被子往他那边掖了掖,没有注意到自己人也跟着往那边挤了挤。


    “这样暖和点了吗?”


    “嗯。”梁秋竹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


    冯文青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原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睡好,可事实上,他睡得异常安稳。


    直到天大亮,他才被一种沉重的感觉压醒,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就愣住了。


    一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几乎要扫到他的脸上。


    是梁秋竹。


    心惊的是,梁秋竹的胳膊正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一条腿也霸道地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人形抱枕。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梁秋竹,手指刚要碰到对方的胳膊,对方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了。


    四目相对。


    梁秋竹的眼神还有些惺忪,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他看了冯文青几秒,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对方。


    “哥……”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仅没松手,反而还往冯文青怀里蹭了蹭,“早啊。”


    冯文青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早……那个,松一下手。”


    梁秋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哥,不好意思啊,我没反应过来,把你当成我亲哥了。”


    “没事,你跟你亲哥关系很好吧。”


    “嗯!”梁秋竹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特别疼我。以前我闯祸,都是他帮我兜着。”


    冯文青笑了笑:“挺好。”


    他也有个弟弟,跟梁秋竹比还要小几岁,小时候他们俩的关系也关系很好,不过现在早就……


    “睡得好香啊,”梁秋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哥你也睡得好吧?感觉你昨晚都没怎么动。”


    “嗯。”冯文青含糊地应了一声,也坐起来,“我先去洗漱。”


    冯文青洗漱完才发现自己脑子有点昏沉沉的,他抬手摸了摸额头,触手竟有些发烫。


    他也没太在意。可能是昨晚淋了一小会儿雨,再加上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估计有点感冒了。


    昨晚还下得很大的雨此刻已经停了,他载着梁秋竹去了店里,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期间总感觉脑子越来越沉,于是又去隔壁药店买了点感冒药吃。


    下午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消息:「你竟然把我拉黑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那熟悉的带着质问的语气,冯文青一眼就认出是谁。


    他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回复。


    可对方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立刻又发来一条消息,说有东西落在他那儿了,要过来拿走。


    冯文青回了句什么东西,消息刚发出去,一个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冯文青,你好样的啊。”沈嘉明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冯文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因感冒而显得疲惫沙哑,直接问道:“什么东西落我这儿了?”


    “胸针,Boucheron的限量款。”


    冯文青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遍,不记得自己在家见过什么胸针,更别说什么限量款。


    “真的在我这儿吗?我没印象。”


    “不在你那儿在谁那儿?上次在你家过夜,第二天早上着急走,肯定是落在你家了。"


    “行,东西我回去了就帮你找,找到了给你寄过去。”


    “不行。”沈嘉明啧了一声,“我现在急着要用,你给我送到珈蓝酒店过来。”


    冯文青沉默了。


    “喂,你听见没啊?”沈嘉明在电话那头催促,语气有点不耐烦。


    冯文青深吸一口气:“沈嘉明,我们已经分手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义务再为你做任何事。东西我会找,找到了会寄给你。就这样。”


    说完,他不等沈嘉明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也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都分手了,还要被前男友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一个电话,一句命令,就想让他放下手头的一切,随叫随到。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为沈嘉明的理直气壮笑,但更多的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过去的四年,似乎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像个围着沈嘉明打转的陀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决定自己一整天的心情。


    另一边的沈嘉明,在众多好友的注视下被冯文青挂了电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对着围坐在一起的朋友们得意地吹嘘就算是吵架了,冯文青也总是第一个低头的那个。只要一个电话,他肯定马上就赶过来。


    朋友们还在起哄,说他有本事,把人吃得死死的。


    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那张铁青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看热闹的意味。刚才的吹嘘言犹在耳,现在却成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沈嘉明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感到一阵强烈的难堪和愤怒。


    冯文青怎么敢?好几天不联系他就算了,还拉黑他的账号,还挂掉他的电话?


    冯文青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实在是觉得难受,头重脚轻的。他想回去休息一下,便让梁秋竹看着店铺。


    梁秋竹担心他,立刻说要送他回去。


    “不用,”冯文青摆了摆手,“反正就几步路,我自己能行。”


    梁秋竹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叮嘱:“哥,那你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马上过去。”


    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冯文青莫名地想到了某种大型犬,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走多远,晚风一吹,头更晕了。好不容易挪到自家单元楼门口,正要掏钥匙,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回过头,看到来人时,瞳孔一缩。


    竟然是沈嘉明。


    沈嘉明穿着一身看起来很高级的羊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色却阴沉得可怕,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


    “冯文青,你好样的啊。”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跟刚才电话里说的一字不差。


    冯文青偏过头,语气平淡:“你怎么来了?”


    “我来拿东西啊,”沈嘉明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你不给我送来,我还不能自己来拿了?”


    冯文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实在没力气跟他纠缠,此刻只想赶紧躺到床上。


    “你自己找吧,找到了就离开。”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开了门。


    “谁好像愿意多待似的。”沈嘉明嘟囔着跟了进去。


    冯文青换了自己的拖鞋,径直往里走。沈嘉明站在玄关,看着空荡荡的鞋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的拖鞋呢?”


    冯文青一边脱外套,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扔了。”


    “扔了?”沈嘉明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快步走到鞋柜前打开门翻找。


    鞋柜就那么点地方,一目了然,他以前每次来都穿的那双蓝色拖鞋确实不见了踪影。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窜起。冯文青竟然敢把他的东西扔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猛地转过身:“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文青将外套挂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异常平静。


    “沈嘉明,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东西,我没有义务再为你保留。”


    更何况,那也不算是沈嘉明的东西,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只是沈嘉明每次来穿一下而已。


    冯文青别过脸:“你自己找吧,我要休息了。”


    还不到九点就休息了?沈嘉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冯文青已经转身回了卧室,甚至还带上了房门。


    他被彻底无视了。


    找东西要紧。沈嘉明压下心里翻涌的火气,开始在房子里翻找那枚胸针。


    结果胸针没找到,他的火气却越找越大。


    他的漱口杯不见了,毛巾不见了,牙刷也不见了。甚至连电视柜上,他和冯文青那张唯一的双人合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以前他不常来这里,但他清楚地记得,就算他几个月不来,这些东西也一定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的。


    冯文青到底要干什么?真的要跟他分手吗?


    沈嘉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冯文青温顺、隐忍,无论他怎么闹,怎么过分,冯文青最终都会妥协。


    他可以提分手,可以玩消失,但冯文青不行。


    他猛地走到卧室门口,用力捶了捶门。


    “冯文青,你给我出来。”


    但没有人响应。


    沈嘉明心里的火气更盛,他猛地推开门。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冯文青背对着门,安静地躺在床上。


    沈嘉明刚要开口斥责,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他露在被子外的侧脸。那脸色红得吓人,嘴唇没有血色,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睡得很不安稳。


    一瞬间,沈嘉明心里原本熊熊燃烧的愠怒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站定,随后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冯文青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他瞬间有些慌乱,转身就往客厅跑。他记得上次好像在抽屉里看到过退烧药,胡乱翻找了一阵,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又快步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端进卧室。


    冯文青还昏昏沉沉地睡着,沈嘉明笨拙地扶起他,把药片递到他嘴边。


    “张嘴,吃药了。”


    冯文青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含住了药片,却因为烧得太厉害,吞咽困难。沈嘉明连忙把水杯递过去。


    药和水一起下肚,冯文青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温热的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睡衣,一大片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


    沈嘉明见状抽了张纸巾帮冯文青擦拭着嘴角和胸前的水渍。擦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冯文青放平,盖好被子。


    这时,他似乎听到冯文青张嘴在说些什么。他连忙低下头,凑近了去听,才听清那是他的名字,一声无意识的呢喃:“嘉明?”


    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沙哑。


    沈嘉明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回应:“是我。”


    他看着冯文青的脸,虽然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虚弱,但清俊的底子却一点没减,尤其是他现在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


    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想要去吻冯文青的嘴唇。


    但就在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时候,他猛地停住了。


    冯文青还在发烧,会传染的。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清醒,退而求其次地,轻轻握住了冯文青的手,随后他感觉冯文青的手无意识地回扣住了他。


    他心情莫名地有些好起来,趴在床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丝别扭:“算了,不怪你了。”


    虽然冯文青之前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态度让他确实很恼火,但他偶尔包容一次也不是不行。


    他撑着头,看着冯文青安静的睡脸,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所以前几天,冯文青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只觉得可能是因为纪念日那天,他先去参加了邱林的生日会,让冯文青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这个念头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此刻看着冯文青脆弱的睡颜,他竟然觉得自己做得好像确实挺不对的。


    那……要不要弥补一下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的手机屏幕就跳动了一下。看到来电显示,他的眼睛一亮,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迅速接起电话,语气瞬间变得轻快:“喂,傅哥。”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床上冯文青的睡脸,确认没吵醒他,才又说道:“现在有时间的,有的。”


    “出来喝一杯?好呀,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后,他脸上那点刚刚升起的愧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挣开冯文青还无意识握着他的手,想了想,又俯下身,在冯文青的额头亲了一口。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门。


    走到客厅时才发现原本白天已经停了的雨此刻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他记得冯文青的雨伞是放在阳台的,于是又拐了个弯去拿伞。


    出门的时候,长柄伞的伞骨不小心勾了一下门。他也没在意,甚至没回头确认门是否关好了,就这样急匆匆地下了楼。


    他走得很急,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不远处的雨幕里,有个人正静静地站在树影下目光冰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梁秋竹撑着一把新买的伞,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阴沉的表情。等沈嘉明彻底不见踪影后,他才快步上了楼。


    冯文青家的门没有关,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他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的方向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他放轻脚步,顺着那点光走过去。


    冯文青正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床头柜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退烧药和小半杯白水。


    他没有犹豫,立刻打了个电话,然后走过去一把将冯文青捞了起来,又迅速给冯文青裹上一件厚实的外套。


    十分钟后他抱着人下了楼,径直将冯文青放进了一辆黑色宾利的后座。


    司机看见自家少爷抱着个陌生男人进来,尽管内心惊讶,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恭敬地问:“少爷,要去哪?”


    “最近的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感觉自家少爷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仿佛要冻死人一般。他不敢多问,立刻加快了油门。


    冯文青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人抱来抱去,接着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是有针插了进去。药物的作用让他疲惫不堪,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沉睡,这次是彻底睡死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护士走进病房,取下了冯文青手背上的吊针。梁秋竹问对方还有多久能退烧。得到明天应该就能退下去的回答后,便让对方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和冯文青两个人。


    他看着陷入沉睡的冯文青,脸色依旧有些红,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随后脱掉外套,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冯文青的病床。


    单人病房的病床很大,足够两个人在上面打滚。但他还是紧紧地挨着冯文青,伸出手臂将人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然后,他低头盯着冯文青的脸,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哥,”他幽幽地开口,“你跟那个蠢货复合了吗?”


    冯文青睡得很熟,自然无法回答他。


    他盯着冯文青的脸看了片刻,那只手缓缓转换了方向,指尖最终停在了对方有些干裂的嘴唇上。


    然后,他缓缓地地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口腔里是病人独有的滚烫的湿热,冯文青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发出一声极轻的呢喃。


    梁秋竹的动作顿了顿,他确认对方没有醒来,才用指腹缓慢而深入地在那片滚烫的柔软里搅动起来。


    冯文青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似乎想躲开这陌生的入侵,却又被高烧困在混沌的睡梦里,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无助的呻.吟。


    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挠着梁秋竹的心脏,他缓缓抽出手指,随即俯下身,用自己的唇轻轻覆盖住冯文青微张的嘴。然后,他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那里面的热度惊人,像一个小小的熔炉。他在里面探索、搅动,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冯文青的气息。


    就在两人唇瓣分离的瞬间,一道晶莹的银丝被拉得细长,随后又不堪重负地断开,一小滴落在了冯文青泛着潮红的脸颊上。


    梁秋竹伸出拇指将那滴湿痕从冯文青的脸上抹去,随后将拇指凑到自己嘴边,轻轻舔了一下。


    冯文青感觉自己似乎在做一个梦,梦里,他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火炉里,浑身燥热。


    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腿似乎被缓缓分开了。


    紧接着,一股温热而粗糙的触感,在他内侧的皮肤上来回摩.擦。那感觉很奇怪,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眼皮却重得无法抬起。


    随即,又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他的嘴里。那东西小小的,圆圆的,带着一点弹性,像一颗饱满的红豆。


    一种本能的欲.望驱使着他,他开始下意识地用舌头去舔.舐,用牙齿轻轻去咬。


    再然后,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像是被泡在一团暖融融的温水里,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不知名的节奏轻轻摇晃。


    第二天醒来时,冯文青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眼神有些恍惚。


    身边传来好些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咳嗽声和仪器的滴答声。他转动僵硬的脖子一看,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病房里,床头的卡片上写着12床。


    周围的病床上都躺着人,家属们在过道里来回走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环境十分嘈杂。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感觉脑子还有点晕,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强烈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家里发烧,后来好像有人把他抱起来,再后来……记忆就模糊了。


    是谁送他来医院的?沈嘉明吗?


    旁边病床的一位老太太见他醒了,便主动搭话:“小伙子睡了那么久,终于醒啦。”


    冯文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快中午了。他竟然睡了十五多个小时。


    他向老太太笑了笑,忍不住问道:“您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吗?”


    “是一个特别帅的小伙子,跑上跑下的,可担心你了。是你弟弟吧?”


    冯文青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刚巧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是梁秋竹。


    看到冯文青醒了,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


    “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梁秋竹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太好了,烧退了。”


    冯文青问了句废话:“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梁秋竹脸上的笑容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当然了,不然哥以为是谁?”


    冯文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哥,吃点东西吧。”梁秋竹把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他。


    冯文青接过来,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他道了声谢,默默地吃着。期间,他好几次想开口问梁秋竹,到底是怎么把他送到医院来的,有没有碰到沈嘉明。


    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吃完了饭,他惦记着店里的生意。他撑着床沿想要起床,却在脚刚落地的瞬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梁秋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哥,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没有。”冯文青有些狼狈地靠在梁秋竹身上,脸颊微微发烫。


    他不是不舒服,而是感觉大腿内侧一片火辣辣的涩意。


    奇怪,怎么回事?


    “哥,你脸色不太好,”梁秋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要不我们再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冯文青连忙摆手,“可能就是有点没力气,等我缓一会儿就好。”


    梁秋竹闻言也没催,就这样稳稳地扶着他,耐心地等着。


    冯文青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那股不适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挪动脚步。梁秋竹也配合着他的速度,半步不离地扶着他。


    两人在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坐上了公交车,路上,冯文青说要回店里。


    梁秋竹却立刻皱起了眉:“不行,你烧才刚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必须再好好休息会儿。店里的事你别担心,我过去看店就行。”


    冯文青想了想,觉得梁秋竹说得也对。赚钱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他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公交车驶入一个长长的隧道。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窗外微弱的应急灯光一闪而过。


    冯文青下意识地看向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有些苍白和憔悴。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嘴唇,有些奇怪地摸了摸,怎么感觉……好像有点肿?


    这又是怎么回事?昨天发烧的时候自己咬到了吗?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对着车窗倒影心神不宁地琢磨着,旁边的梁秋竹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第180章


    梁秋竹也感冒了。


    冯文青自觉是自己传染给他的, 心里十分愧疚,还主动把自己的药分了一半给他。


    回去后他检查了一下,走路时火辣辣的疼果然不是错觉。皮肤内侧一片红红的,甚至还有几道浅浅的印子。


    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么搞的,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最终还是只能把罪证归结于新买的裤子面料太差。


    于是, 那天穿的那条裤子被他压在了衣柜最底下。


    他出院也就休息了一天,便又一头扎进了工作里。这几天,梁秋竹上手越来越娴熟,揉面、调馅、夹馍,动作行云流水, 看得冯文青十分欣慰。


    梁秋竹也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过沈嘉明,冯文青只当是他们俩根本没有碰过面。


    直到这天,梁秋竹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冯文青正在给客人打包,见状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梁秋竹苦着脸,声音带着点无奈:“别提了, 我租的那房子水管爆了,家里都给淹了,现在根本没法住人。”


    冯文青闻言, 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脸惊讶:“怎么回事?”


    当天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冯文青便关了店门, 和梁秋竹一起去了他的出租屋。一进门,眼前的景象比梁秋竹描述的还要糟。


    地板上积着一层水,墙角的踢脚线已经泡得发涨脱落,墙角堆着的纸箱也湿了一大半,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 早上一起来就这样了。”梁秋竹的声音有带着一丝委屈,“水管是从卫生间那边的墙里爆的,水漫了一屋子。”


    冯文青走到卫生间门口看了看,果然,墙面的瓷砖都被水泡得变了色,地上的积水更深。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梁秋竹的肩膀:“人没事就好,东西坏了可以再买,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冯文青正皱着眉思索着要不要先帮梁秋竹找个临时住处,房东老太太却匆匆赶了过来连连道歉。


    “实在对不住啊小伙子,这水管老化了没及时换。我已经叫人来修了,不出一个月保证能恢复原样,到时候房租我给你减一半,你看行不?”


    冯文青愣了一下,没料到房东会这么大方。他看向梁秋竹,征求他的意见。


    梁秋竹似乎是觉得这条件确实不错,爽快地点了点头,可他随即又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那看来这几天,我得先去青旅对付一下了。”


    冯文青皱了皱眉,住青旅一晚上也要好几十,那省下来的房租不又贴进去了,这也太不划算。


    他想了想,看着梁秋竹局促的样子,心里有了个主意。反正也只是几天而已,他对梁秋竹说:“要不……你先住我那儿吧?”


    当天晚上,梁秋竹就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住进了冯文青的家。


    冯文青自己的一双,梁秋竹带来的两双,还有一双,是那天梁秋竹送给冯文青的那双。四双拖鞋挤在一起,原本有些冷清的玄关,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住进冯文青家的第一天,梁秋竹说睡觉有点冷,于是第二天晚上冯文青给他多加了床被子。


    住进冯文青家的第三天,梁秋竹说沙发有点硬,于是第四天晚上冯文青给梁他加了床毯子。


    住进冯文青家的第五天,梁秋竹指着沙发一脸抱歉:“哥,对不起,我刚才喝水不小心把水给打翻了。”


    于是当天晚上,梁秋竹睡上了冯文青的床。


    住进冯文青家的第六天,沙发已经干了。但当晚两人洗漱完后梁秋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十分自然地走到卧室床边,躺回了昨天晚上自己睡的那个位置。


    他甚至还侧过身,对着站在床边有些发愣的冯文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冯文青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总不好真的再把人赶回到沙发上去睡。


    于是,有一就有二。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顺理成章地睡在了一起。


    冯文青的床是当初就是奔着越大越好买的,一米八的宽度,别说他们两个人,就算再挤一个人也绰绰有余。所以睡觉时还是蛮宽敞的,只是出现了两个小状况。


    一个是每天早上醒来,身边的人总会像只八爪鱼一样,四肢紧紧缠着他。这倒不是有什么大问题,冯文青自我安慰,小孩嘛,睡觉喜欢乱动。


    另一个是,明明已经十一月了,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蚊子,总是在晚上他睡着的时候叮他。


    他有时候早上起来,会发现嘴巴肿了一小块,有时候会发现身体上有各种红点,尤其是在腰腹和大腿这些隐秘的地方。


    一次他拿着镜子,指着自己锁骨上一个清晰的红点问梁秋竹晚上有没有听见蚊子叫。


    梁秋竹凑过来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好像是有,可能是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吧。


    于是,原本十月就已经被冯文青淘汰了的蚊香,又被他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只是点燃蚊香后,冯文青发现那些蚊子似乎一点也不怕,第二天早上,他身上的红点依旧会准时出现。


    梁秋竹搬进来的第八天,他们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每天晚上一起看一个小时的影片,什么类型都无所谓。


    梁秋竹搬进来的第十四天,店里的抽油烟机突然出了点故障,风力变得特别小。


    冯文青在炒肉的时候,锅里的油烟一下子散不出去,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分神的那一刹那,锅里的热油“滋啦”一声溅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滚烫的油星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个亮晶晶的水泡。


    梁秋竹当时就在旁边打下手,见状赶紧拉着他去用凉水冲,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背问疼不疼。


    一个水泡而已,冯文青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可梁秋竹却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非拉着他去旁边的诊所上药。


    最后,那只手被缠得跟个猪蹄一样,圆滚滚的。


    冯文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子我怎么卤肉?”


    梁秋竹挺直腰板:“我帮你卤。”


    “那我怎么烙饼?”


    “我帮你烙。”


    “那我怎么洗澡?”


    “我帮你……不是,呃……我帮你拿个包个保鲜膜,你自己洗……”


    当天晚上,梁秋竹还真就给他的手缠了保鲜膜。怕透水,一圈又一圈地缠。


    直到整个小臂都臃肿得不像话,冯文青终于看不下去连连说够了,梁秋竹这才停下手。


    梁秋竹还站在厕所门口守着,说要是有什么事就立刻叫他。


    冯文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第一天上幼儿园,需要老师全程看护的小朋友。


    等他拖着沉重的手艰难地洗完了澡,梁秋竹又自告奋勇要给他洗头。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洗发帽,是那种专门挡水防止眼睛耳朵进水的款式。


    冯文青目瞪口呆地问他哪来的。


    他说刚才去楼下便利店买的。


    冯文青一边告诫梁秋竹不要乱花钱,一边任由梁秋竹给自己戴上这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粉色洗发帽。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除了理发店的人,有别人给冯文青洗头。


    说实话,体验真的不太好。


    梁秋竹的动作生涩又笨拙,指甲时不时会刮到他的头皮,水流也控制得不好,泡沫更是打得到处都是,虽然有洗发帽挡着,但冯文青的脸颊和脖子上都沾了不少。


    可奇怪的是,冯文青还挺开心的。


    他甚至觉得,梁秋竹那副手忙脚乱生怕出错的样子挺有趣的。


    光是洗个头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梁秋竹前前后后冲了三遍水,生怕有泡沫残留,清洗完后用干毛巾一遍遍地轻轻按压他的头发。


    冯文青就那样耐心地坐着任由他折腾。


    等终于结束,梁秋竹已经是一头的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看着冯文青清爽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哥,搞定了!”


    冯文青看着他那副累坏了却又无比得意的样子心里有些软,很认真地道了句谢。


    “不用谢啦,哥你给我做红烧肉就好了,你上次做的可好吃了。”


    “行,手好了就给你做。”


    然后他们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每日的观影时间。只是今天在洗头洗澡上耽搁了太久,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


    冯文青想起白天刷短视频时看到的一部鬼片推荐,标题写着“吓破胆慎入”,便随口说了句:“今天看这个吧?”


    梁秋竹没什么意见。


    冯文青很快找到了资源,点击播放。一开始,画面色调阴暗,配乐也阴森森的,很有恐怖片的氛围。


    可看着看着却越来越不对劲,屏幕上的鬼迟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男女在昏暗的房间里激烈纠缠的画面。


    冯文青起初以为只是国外片里常见的噱头,用来增加感官刺激,没太在意。可没料到,那画面的尺度越来越大,镜头也越来越大胆直白。


    暧昧的喘息在寂静无声的客厅里被音响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冯文青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脖子根直往脸上冲,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梁秋竹,只见对方直直地盯着屏幕,神色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干咳一声,伸出那只完好的手就要去拿遥控器:“算了,我们换一部吧。”


    冯文青的手指刚碰到遥控器,梁秋竹却先一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换啊,哥,”梁秋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这片子挺好看的。”


    冯文青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这都演的什么跟什么,换个正常点的。”


    “哪里不正常了?”梁秋竹非但没松手,反而稍微凑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国外的电影不都这样吗?很真实啊。”


    “真实也不能……”


    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梁秋竹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无底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冯文青甚至能看清梁秋竹瞳孔里清晰的的自己。


    他下意识偏过头,嘴上没有继续刚才的话,只是道:“换一个。”


    这次梁秋竹没再坚持,只是慢慢松开了手。但他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反而顺势往冯文青这边靠了靠,肩膀挨着肩膀,手臂也轻轻搭在了沙发扶手上,几乎要碰到冯文青的胳膊。


    冯文青没察觉到身边人的靠近,只是低着头快速地在播放列表里翻找着。


    “哥,”梁秋竹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冯文青心不在焉地应着。


    梁秋竹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就在冯文青以为他只是随口叫了一声,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梁秋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做过爱吗?”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刺进冯文青的耳朵。


    他滑动遥控器的手指猛地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过了足足有好几秒,他才像是从石化状态中缓过来,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梁秋竹。


    他这才发现,梁秋竹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离他很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眼睫毛上细小的绒毛。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就像在问“今天吃什么”一样简单。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冯文青感到更加荒谬和无措。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拉开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


    但梁秋竹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借着身体的惯性,又朝他靠近了一分,温热的气息几乎直接喷在了他的脸颊上。


    梁秋竹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声音依旧很轻:“哥,你只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他的手指甚至不经意般地,轻轻碰了一下冯文青搭在膝盖上的手。


    那一瞬间的触碰像是一道电流窜过全身,让冯文青猛地一颤。


    他猛地偏过头。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面前的人低低笑了一声。他转过头,才发现梁秋竹已经退开了一些。


    对方正用一只手撑着脸,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哥,你好有意思哦。”


    冯文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一股混合着羞恼和尴尬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骂句小兔崽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恼羞成怒地伸手,狠狠揉了揉梁秋竹的头发,把他的发型弄得一团糟。


    “笑什么笑!”


    梁秋竹也不反抗,任由他揉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甚至顺势往冯文青身上靠了靠。


    冯文青还在为刚才被耍的事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再次听到梁秋竹问他“哥,所以你到底做没做过啊?”时,这次倒是回答了。


    “当然了,我都三十了。”


    “那做那种事舒服吗?”


    “呃……”冯文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哥你说话啊,我好想知道。”


    “还行吧。”冯文青含糊地应付了一句,他一个gay跟一个男人讨论这种事,多少有些尴尬。


    “哦。”梁秋竹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然后,他突然坐直了身体,脸上依旧带着笑眯眯的表情。


    随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好想试试。”


    “你……”冯文青被他看得一愣,他避开梁秋竹的目光,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肩,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安抚,“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梁秋竹笑眯眯地点头:“嗯,一定会的。”


    他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冯文青却莫名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刮过。


    第二天也就是梁秋竹搬进冯文青家的第十五天,快二十天没有见面的沈嘉明突然出现在他的店门口。甚至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对方一进来便问他:“你的病好了吗?”


    什么病?


    冯文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那次的发烧。


    这都过去多久了……


    他没回答,只道:“你的胸针不在我这儿。”


    那天他也不知道沈嘉明到底有没有找到,但他回去后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确实是没有的。


    结果沈嘉明却说:“我知道,我在我车里找到了。”


    他的目光掠过冯文青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又问:“你手怎么了?”


    冯文青还是没回答,只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还东西的。”


    冯文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那儿,就见沈嘉明举起了左手,手里正握着一本黑色的长柄伞——是他的。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没有再下过雨,冯文青这些天也没用到过伞,竟然完全没察觉这伞什么时候被沈嘉明拿走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他就听沈嘉明理所当然地说:“今天晚上你空出点时间来。”


    冯文青没听明白,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订了暮色西餐厅的位置,晚上七点。”


    暮色是城里有名的情侣餐厅,消费不菲,以前沈嘉明带他去过几次。


    “所以呢?”


    沈嘉明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说:“所以你跟我一起去啊。”


    虽然当初是沈嘉明主动追的冯文青,那时候也经常变着花样带他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听音乐会。但那也仅仅限于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年,之后,他就很少再主动约过冯文青了,除非是想做.爱的时候。


    沈嘉明觉得自己想的这个补偿方法很不错,冯文青应该会开心的。毕竟,他以前最喜欢跟自己约会了。


    结果,冯文青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开心的样子。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种近乎冷漠的平静让沈嘉明心里都有点发毛。


    “我不想再强调了,沈嘉明,我们已经……”冯文青把“分手”那两个字说得很小声,因为现在店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门口停下一辆电动车,一个客人拎着公文包大声说:“老板,来两个肉夹馍!”


    冯文青脸上挤出一个笑:“好嘞,马上就好!”


    不等他发话,刚才一直坐在后边角落的那个男人就已经走了过来。头顶上还压着一顶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嘉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他夹馍时娴熟的动作,就知道这是冯文青找的小工,他之前听冯文青说过店铺稳定下来就会招人。


    尽管看不清脸,沈嘉明却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这人的目光就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让他浑身不自在。


    可他现在没空理会这些,只是死死地盯着冯文青的身影。但冯文青压根儿就没给他一个眼神,直到那个客人拿着肉夹馍离开,他才语气冰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冯文青不理解,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沈嘉明实在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冯文青,竟然会因为一个纪念日就闹成这样。


    他现在生气得要命,胸口像是堵了一团火:“分就分!你以为我沈嘉明就差你一个吗?”


    他说分的时候,完全不像冯文青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几乎吼了出来,声音大得让旁边那人一下就朝他们看了过来。


    沈嘉明毫不在意,只是气得脸色铁青,猛地转过身离开。


    刚回到车里,手机就响了。


    “先生,您订的红玫瑰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给您送过去吗?”


    沈嘉明冷着一张脸,对着电话吼道:“不要了!”


    沈嘉明倒是一走了之,却留下了冯文青一个人收拾烂摊子。他能感觉到,梁秋竹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停留,那目光让他有些不敢抬头。


    他还没忘记,当初梁秋竹可是跟他说过,他是被同性骚扰过的。


    梁秋竹会不会觉得自己收留他,其实是别有用心?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充满了尴尬。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传来了梁秋竹的声音:“哥。”


    冯文青没有接话。


    梁秋竹似乎在斟酌措辞,沉默了几秒才迟疑地开口:“你……”


    冯文青捏紧拳头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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