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餐厅在另一栋楼, 几人才走到半路就来电了。


    店长歉意地解释镇上最近电路检修,又热情地引他们入座。


    餐厅是和风装修,一张矮桌, 几个坐垫。


    童然盘膝而坐, 此刻他已经平静下来,开始自省刚刚没发挥好,分明占据着主动, 完全可以游刃有余一点,却总是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


    你没用!


    你连木头都干不过!


    你就是屑!


    他懊恼地喝了口茶,忽然感知到来自身旁的视线。


    童然侧目, 对上陆思闲打量的眼神,警惕道:“你看什么?”


    陆思闲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思考人生。”


    这时,布帘被掀开, 店长端着餐盘进来了。


    “打扰。”他放下餐盘, 面带希翼地望着童然, “一会儿用餐结束,能不能请您拍张合照?”


    童然知道店长认出他了,大方应道:“没问题。”


    店长连声道谢, 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餐厅里的轻音乐很快换成中文曲目,是邓丽君的一支老歌。


    从《小城故事》唱到《北国之春》,一份份餐食呈上又撤下,矮桌上只剩下几样日式甜品。


    童然挖了一小勺酸奶,忽见陆思闲站了起来,随口问:“你干吗?”


    陆思闲:“打电话。”


    童然没有在意,倒是西蒙若有所思地看了陆思闲一眼, 等人刚走,他便换到童然身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问:“Dedi,你和Lu那么熟,他有和你分享过情感秘密吗?”


    “情感秘密?哪种?”


    “当然是人类最原始那种。”


    “母爱?”


    “……”


    见童然笑得直抽,西蒙才意识到对方在逗他,幽幽道:“当然是爱情。”


    童然莞尔:“你认为他愿意分享吗?”


    西蒙嘿嘿一笑,“你知道吗?刚才他问我——”


    突然,灯黑了,房间里只有西塞尔的手机屏幕散发着白光。


    又停电了?


    可音乐并没有停啊?


    念头刚一闪过,半帘就被撩起,陆思闲捧着蛋糕走了进来。


    蛋糕只有八寸大,中间插着一支燃烧的蜡烛,橘色微光照亮了方寸之地,也让陆思闲唇边的弧度变得清晰。


    “哪里买的?”西塞尔原本也想给童然预订个蛋糕,但没能找到镇上蛋糕店的联系方式,到了民宿后又没来得及出门,也就作罢了。


    陆思闲:“餐厅做的。”


    西塞尔一怔:“你让做的?”


    陆思闲懒得解释,以眼神示意西蒙回自己位置,顺势将蛋糕摆到童然面前,“提前了两天,生日快乐。”


    尽管只是个很普通的蛋糕,童然也不太在乎生日仪式感,但他依然惊喜,因为是意料之外,因为是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他盯着蛋糕上由白巧克力装点的明月,耳中听见的并非生日曲,而是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童然闭上眼,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默默许下一个心愿。


    “你许了什么愿?”西蒙扼腕不已,他怎么就没想到为童然准备生日蛋糕呢!


    童然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


    西蒙一振:“不过什么?”


    童然:“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得到答案。”


    西蒙:“什么意思?”


    童然嘴角微翘,“我说了,生日那天要送给观众一份礼物,既然仪式都圆满了,礼物也该发货了。”


    此刻恰好是晚上八点,而在中国,各地钟楼都响起了七点钟的报时声,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董心蕊刚吃过晚饭,放下筷子就要回房间。


    “蕊蕊,我和你爸要去趟超市,你把碗洗了!”董妈妈赶紧喊了声。


    董心蕊表情一垮,却也无法反抗母上懿旨,垂死挣扎道:“我作业没做完呢……你们先放着吧,我做完就来洗。”


    董妈妈也知道女儿的性子,白了她一眼,“行,你记得洗,别想等我们回来再甩给我。”


    董心蕊:“……哦。”


    认命中略带负气地关上门,董心蕊坐到书桌前,取出作业本。


    刚提起笔,她就听见手机响起了微哑的声音:“我的表演,就是奇迹。”


    董心蕊愣了愣,那是她从哥哥女装魔术里截取的一段音频,也是她为哥哥特意设置的提示音,一旦响起,就意味着……


    “哥哥上微博了!!!”


    董心蕊哪儿还记得什么作业和洗碗,自打去年她被哥哥选中成为表演嘉宾,和哥哥近距离接触以后,她就发誓从此只认童然一个初恋。因为她知道,在她的人生里,再不会出现比哥哥更美好的初恋!


    如今初恋上线,就算下一秒钟地球爆炸,她都不能错过和哥哥的约会!


    她匆匆登录微博,果然看见哥哥刚发的一条消息,内容只有“今晚直播”外加一条链接。


    点开链接,相关直播软件随之弹了出来,荧幕上出现了她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董心蕊激动地蹬腿,见童然身着日式浴衣,便猜到对方还在日本。屏幕上的少年双腮微红,眼中含笑,好像正处于一种微醺状态,而从背景看来,对方应该待在餐厅里。


    忽然,她发现屏幕下方刷着一排排“生日快乐”,大多是中文,偶尔能见到英文甚至别国语言。


    生日?


    哥哥的生日不是8号?


    不等她细想,童然开口了——


    “谢谢大家,再申明一次,礼物就不用刷了,否则拉黑。”


    “无理取闹冷酷无情?那没办法,今天我是寿星,我说了算。”


    “对,生日在8号,正好朋友们帮我庆生,所以提前了。”


    “为什么开播?当然是要抽奖送礼……不,和上回微博抽奖不一样,这次我们换种方式,截屏好了。”


    童然用中英文双语讲清楚了游戏规则,他要送的礼物是问答和魔术,观众可以留言希望实现的魔术效果,也可以向他提问,而他会截屏三次,只要是截出的问题和魔术,他都会回答和表演。


    “不过场地有限,我只能表演一些近景魔术,你们悠着点儿啊。”


    “担心我完成不了?怎么可能?没有魔术师做不到的事……我不是膨胀,不信你们就试试,我只担心你们会与我擦身而过。”


    陆思闲闻言诧异地看了童然一眼,他知道,没有魔术师能实现所有效果,即便童然真的拥有魔法,也不可能。


    但童然豪言壮语地放了出来,总不可能自打脸……


    打脸当然是不可能打的,只是截出的图别人又看不见,还不是童然想怎么说都行。


    要记住至理名言——魔术师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当然,他也不会过分的随心所欲,如果观众提出的魔术效果他可以做到,他自然会如实演出。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倒计时,三、二、一!”


    第 122 章


    短短三秒, 董心蕊脑中一片空白。


    她当然想要被哥哥抽中,可一个问题、一个魔术效果都想不出来,紧张到手指发抖。


    等她胡乱敲下几个字, 童然已经截好了屏。


    界面只显示七条评论, 大都和董心蕊一样只是无意义的文字符号或表白,正儿八经的提问和魔术只有两条。


    童然拿着另一台手机截的屏,看清楚魔术效果后, 忍不住笑了。


    评论区立刻刷着“你笑什么”,童然轻咳一声,“熟鸡蛋返生, 还挺眼熟。”


    董心蕊也觉得熟悉,忽然想到哥哥当初录制《桃花源》综艺时流传出的消息,据说童然利用魔术帮助警方抓获了一批骗子,其中就有人以“熟鸡蛋返生”为议题。


    她见童然垂目沉吟, 像是有些为难, 心里顿时咒骂开了——这些坏痞子, 就想看哥哥翻车!


    童然倒不觉得为难,真实让鸡蛋返生他固然做不到,但要骗过大家的眼睛并不难, 他只是在构思。实时魔术和以往表演的区别在于,他需要现场构思流程,而魔术的精彩本来就在于过程。


    片刻后,他抬起眼,“首先,我需要一颗熟鸡蛋。”


    “我去找!”西蒙听不懂中文,但有陆思闲的同声传译……虽然总是童然说了一大串陆思闲却只用三五个单词概括,一度让西蒙怀疑其真实性, 但他还是相当有参与感。


    “那倒不必,”童然往袖口里一掏,翻手就是枚滚圆的鸡蛋。


    西蒙傻了眼,弹幕也是一排问号。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我为什么随身带着鸡蛋,”童然将鸡蛋放在桌面上轻轻一扭,鸡蛋便似陀螺般滴溜溜地转起来,“20世纪初有一位很伟大的魔术大师叫做梅林……开个玩笑,是叫做Max Malini,他最有名的一个魔术,是摘下礼帽盖住一枚硬币,请观众猜测正反面,这个魔术的神奇并不在与观众永远都猜不中,而是表演到最后,帽子下总会出现一块音乐盒那么大的冰块。”


    “1910年,家家户户还不知道冰箱是什么,而这位魔术师每天任何时刻,身上都会带着这么大块冰,其目的就是为了抓住每一次的表演机会。”


    童然拿过切蛋糕用的锯齿刀,将鸡蛋放入盘中,连蛋壳拦腰切开,“你们估计又在想了,我怎么知道会表演鸡蛋魔术,从而特意备了一枚熟鸡蛋呢。”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魔法师的预言术,只要上过魔法学院九年义务制教育都会。】


    【我知道,可可有枚戒指,某天无意中割破手指,鲜血开启戒指封印,戒指就认可可为主了。戒指里有一处秘境,时空是静止的,刚好可以用来存放道具。】


    【可可会下蛋!】


    童然:“……”


    大家想象力很不错嘛……


    不过也不算全错,1点积分兑换来的道具,可不就是存放在某个App空间里的。


    “好了,你们现在看到这是一枚熟鸡蛋,如果它突然变成生鸡蛋,你们可能会怀疑我替换了蛋,所以我要给它打个记号。”


    童然先用勺子挖出蛋黄放在一边,又从陆思闲的甜点里取走一枚罐头樱桃,替代蛋黄塞入空芯里,最后敲碎蛋壳底部,将一半鸡蛋立起来,再将另一半鸡蛋重合上去。


    观众们不错眼地盯着,能明显看见两半鸡蛋间还有裂缝。


    “熟鸡蛋返生是秋意浓网友提出来的,另外还有zhou88网友的问题……”童然既然可以完成这个魔术效果,索性将截图展示给镜头,“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问我从古到今最伟大的魔术师是谁……难道不是我吗?”


    没等评论区反应,童然又很快笑起来,“开个玩笑,其实伟大的魔术师有很多,但我想到的第一个名字是贾斯帕·马斯基林。”


    陆思闲眼神一动,他记得“马斯基林”这个名字。


    上次在加拿大,他过生日那天,童然有表演过一个叫做《生命秘语》的魔术,期间提到了二战时期有一位英军魔术师,就叫这个名字。


    当时,童然说马斯基林借助生命秘语的能力为英军搜集情报,他一直以为是童然编造出来,居然真有这个人?


    “你们对这位魔术师估计很陌生,他生在魔术世家,祖辈里出了很多科学家和发明家,甚至还有一位炼金术士。”


    “二战期间,他曾是伦敦最受人赞赏的魔术师之一,以38岁的高龄投效英军。一开始他并不受重视,直到1941年5月,英军接到情报称德军将对亚历山大港进行大规模轰炸,于是他主动请缨,自称可以将亚历山大港移走。”


    “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他在轰炸目标附近找到了一个和亚历山大港地形极为相似的无人湾,安置了和亚历山大港同样的灯光,并禁止亚历山大港的居民夜晚使用灯光。受当时的科技限制,空袭一般都在晚上,这样可以避免飞机被击落。因此,德国人就误将无人湾当做是亚历山大港,并对无人湾进行了连续八天的轰炸。”


    【哈哈哈哈哈,今日辱德。】


    【元首的愤怒.jpg】


    【艹!我查了,还真有这个魔术师!】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人呢?”童然笑言,“除此之外,他还将德军计划空袭的苏伊士运河变消失,并制造出了几个师的幽灵部队……其实马斯基林先生还有许多魔术没有公布,因为那属于英军高级机密,但我认为,能够挽救数万乃至数十万、数百万生命的魔术师,应该称得上最伟大。”


    观众们此时已经听入迷了,纷纷刷着要他多讲一点。


    “你们想听,有机会我再详细讲,但现在,我的鸡蛋已经返生了。”


    童然这话出口,不少人才反应过来魔术还没有结束,再转眼一看,盘中那枚立着的鸡蛋不知什么时候倒了下去,蛋壳裂缝也消失了,压根就是一枚完好无损的蛋!


    可从头到尾,他们也没看见童然触碰过鸡蛋!


    童然再次转动了鸡蛋,可鸡蛋的旋转却不像先前那样顺畅,很快就停了下来。


    “熟鸡蛋转动时,蛋白蛋黄会同时受力,所以旋转时间较长。”童然重新握住鸡蛋,“反之,生鸡蛋只有蛋壳受力……”


    “咔”的一声,蛋壳磕在盘子边沿。


    透明的黏液从蛋壳缝隙漏入盘中,果然是“返生”了!


    而当两半蛋壳分开,盘中却不见蛋黄,只有一枚红色的罐头樱桃。


    评论区一排问号,要不猜测盘子有机关,要不猜测桌子下另外有一人,只是大家都在听童然说故事,忽视了暗藏的变化。可西蒙几人就在现场,很确定盘子只是用来装甜品的普通餐盘,桌下更不可能藏人。


    陆思闲若有所思,也认为童然在表演途中讲故事应该有目的性,估计趁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偷偷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童然是不可能揭秘的。


    “好了,第二轮吧。”童然抽了张纸巾擦手,微笑道,“大家不用怜惜我,可别像上一轮那样,轻轻松松就放过我了。”


    或许是这番话引发了众人的斗志,第二次截屏无意义的发言少了许多,但魔术效果也仅止两个。一个是童然多次表演过的“心灵奇旅”,一个也只是将水中的倒影捞出来这种听着有噱头,实际上只用将道具藏手里再变出来的基础魔术。


    童然不禁有些失望,他计划这次抽奖,除了答谢观众以外,也有一层想借大家的脑洞取经的意图在里面。可这也不能怪观众想象力匮乏,毕竟有新意的魔术效果对魔术师来说也是难题。


    他依旧只有在表演流程上下功夫,同样是边玩儿魔术边回答提问——


    “自己的魔术里最喜欢的一个?我的回答永远是下一个。”


    “有没有全球巡演计划?等我准备好了就会有。”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别的魔术师,能不能一眼认出同行?当然,我们魔术师都会分泌一种信息素……我是什么味道?嗯,玛莎拉味。”


    “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念到这个问题时,童然不由看了西蒙一眼。


    他的确说过要给西蒙一个机会,可也只是说说,西蒙怎么会有国内的直播软件?


    如今,却有别人代西蒙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许的愿普普通通,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和在意的所有人身体健康,因为他从不相信什么许愿,也就不会产生强烈的欲望。


    不过话到嘴边时,童然忽然心念一动,感觉这个是个不错的机会,便故意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许愿我的意中人,会踏着七色彩云来……嫁我。”


    【什么?!可可有意中人了?!】


    【原来你昨晚躺在我旁边欲言又止,就是想说这个?我马上团购七色彩云!】


    【男的可以嫁你吗?(害羞)】


    童然眼睛盯着屏幕,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竖着耳朵想听陆思闲怎么翻译。


    好半晌,他终于听见简短一句:“结婚。”


    童然:?


    室内静谧一瞬,评论区却炸了锅。


    【我愿称之为神翻译!】


    【难道不该是“脱单”、“谈恋爱”什么的?8倍速快进?】


    【说话的到底是谁啊?我问好多遍了!】


    观众们早就知道童然身边有人,尽管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但如果把音量调大,也能听见偶尔的英文和中文。


    【难道,是意中人?】


    童然见评论越来越发散,忙道:“下一轮!”


    但节奏已经被带起来了,到了第三轮,提问的基本和魔术无关,而在追问他的感情隐私——什么“意中人是男是女”、“对意中人有什么要求”、“是单相思吗”、“结婚会公开吗”之类,童然回答得相当潦草,全靠九段太极功力敷衍过去。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第三轮终于出现了个有趣的魔术效果——在不触碰任何魔术道具的情况下,完成一个道具魔术。


    第 123 章


    晚上忽然飘起了雨, 细雨打湿了庭院里的石灯笼,暖光晕开水雾,四下薄烟萦绕,仿若一副笔触温柔的水墨画。


    缘侧蹲着一只黑猫, 眯眼享受着陆思闲的按摩。


    鹿威竹敲击石台, 发出节奏规律的“笃笃”声。


    “Dedi, 你就透露——暗示!暗示也行, 否则我今晚睡不着了。”檐下的西蒙双手合十, 追问着第三个魔术的秘密。


    托马斯和西塞尔也期待地瞅着童然。


    他们当然知道童然从不解密魔术,但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


    或许是喝了点小酒的缘故, 童然虽没有醉,却也多了几许放纵,“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个魔术。魔术师在公园里找来一位观众, 让观众选择一张牌, 那张牌消失了, 接着又从一棵大树的树干里被找了出来。


    “这个魔术的神奇在于, 纸牌密封在树干里,和树干同生同长。


    “许多年后, 魔术师亲自揭秘, 原来二十年前他就布好了局, 将纸牌藏进了树干。”


    童然点到即止,其余几人似懂非懂。


    什么意思?


    Dedi很早就开始布局?


    难道从to签那一刻起, 磨砂杯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其实网络上也有人如是猜想, 因为董心蕊提过那只磨砂杯是她在音乐节上抽取的纪念奖品,他们相信童然并未和董心蕊提前串通,一是童然如今的资历让他的誓言足够令人信服,二是董心蕊真实自然的反应。


    如果非要解释, 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


    但童然与杯子的接触在几个月前,那时候,他怎么知道会用得上呢?


    童然当然不知道了,正如播下的种子并非每一粒都会发芽,但总有一株会在恰当的时节开花结果。


    那一刹那绽放的惊喜,也正是魔术的魅力。


    他只当看不见西蒙的欲言又止,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们不是要去逛夜市吗?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西蒙只得将满肚子问题憋了回去,“你真不去吗?”


    童然轻轻摇了摇头,“有点困了。”


    独自回了房间,童然又冲了一个澡,洗去身上的酒气,来到了半露天的庭院。


    此时雨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童然疏懒地泡在汤池中,听着水珠打在叶面上的滴答声,心中无限安宁。


    忽然,山间林木哗哗作响,夜风吹来,童然裸/露在外的肩头轻轻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托马斯揉了揉鼻子,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钓水球摊位附近的同伴们都不见了。


    温泉小镇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得多,哪怕刚下过雨,也挡不住游客们感受当地风俗的兴致。


    人来人往间,托马斯终于找见了熟悉的身影,对方像块木头似的杵在悬挂绘马的祈愿架前,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Lu!”托马斯挤到同伴身边,“西塞尔他们呢?”


    陆思闲转过脸,看他的眼神就跟不认识一般毫无波动。


    托马斯不由生出几分尴尬,顿时紧张起来,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听陆思闲道:“去神社了。”


    托马斯气场微弱地问:“那,要去找他们吗?”


    陆思闲没应声,回头看了眼一排排绘马,小木牌上是各种语言书写的心愿,他能看懂的那部分里,大都与爱情有关。


    他又想到不久前那张红桃K,童然握在手里那一张。


    “Lu?”托马斯快窒息了,社恐最怕沉默!


    陆思闲轻吐口气,调转了视线,“我有事,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十点在这里集合。”


    和托马斯分开以后,陆思闲转身朝民宿走。


    有情侣与他擦肩,带起一阵香风,是玫瑰的余味。身着浴衣的少男少女亲密地靠在一起拍照,一对老夫妇挽手走在人潮中,就连路边木盆里的金鱼都成双成对,头贴着头,像在接吻。


    陆思闲越走越快,十来分钟后,他终于看到了民宿房顶上一串招展的鲤鱼旗。


    推开门房,客厅里亮着一盏灯,却不见人。


    右边一间卧室的门虚掩着,陆思闲下意识往那边走,刚挪开步子就顿了顿,他忽有一种直觉,童然不在里面。


    余光觉察到庭院里透出的灯光,陆思闲调转了方向,拉开了障子门。


    很轻的一声响,却吵醒了半寐的人。


    童然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待看清门口立着谁后,霎时一惊:“你怎么回来——几点了?”


    蒸腾的白雾像一层轻纱,雾中人双腮至眼尾都泛着薄红,此时大睁着眼睛,有点儿惊慌失措的模样。


    被这么看着,陆思闲不免有些呼吸不畅,他想起童然一贯的避讳,觉得自己应该退出去,双腿却自有意识地跨了一步,并反手合上了门。


    “九点多,”陆思闲语气寻常,好像在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对话,“提前回来了。”


    童然在对方关门那一刻就彻底清醒了,咽了口唾沫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陆思闲“嗯”了声,走到庭院一角的花洒下,很自然地开始解腰带。


    童然:“……”


    办理入住时,民宿主人特意提醒他们在日本泡温泉讲究先洗再泡,进池子里什么都不能穿,包括泳裤和浴巾。


    陆思闲要泡汤了?要和他裸/裎相对了?


    童然感觉一股热气直往脸上涌,慌忙转回头。


    可周围太安静了,任何一点响动都格外清晰——衣料摩擦声、浴衣投进竹篮子里的轻响,以及花洒喷溅的水声……


    童然仅凭听觉就能脑补出陆思闲每一个动作,只觉得每一秒钟都被延长。


    那些声音折磨他,也刺激他,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人僵硬得就像块被晒烫的石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水声停了。


    童然本以为陆思闲会直接过来,但等了许久,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在他忍不住想瞄一眼时,终于听见了动静。


    “哗啦——”


    水波被推开,陆思闲坐进池子,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童然曲起长腿,水下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


    他半垂着眼,根本不敢往其他地方看。


    没人说话。


    这种无声的氛围竟让他荒诞地想到了魔术界里流传的一句老话——无声,是在期待发生。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他冥冥中有感,或许真会发生点儿什么。


    “你有没有……”


    “你怎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童然和陆思闲双双一怔。


    少顷,陆思闲笑了一声:“你要说什么?”


    童然脑子钝钝的,也没有多想就问:“你有纹身吗?”


    “什么?没听清。”


    “我——”


    童然哽了一下,余光里一抹人影已经靠了过来。


    “……”


    没听清?呵。


    兴许是发现了陆思闲可疑的小心机,童然有些想笑,倒是稍稍缓过了气,“我说西蒙他们都有纹身,你呢?”


    “没有,”陆思闲侧头问,“你喜欢?”


    童然现在对“喜欢”这两个字相当敏感,他干咳了一声,“我觉得挺酷。”


    “雪上加霜很酷?”陆思闲微一挑眉,想了想道,“我不知道纹什么,他们一般都纹心上人的名字。”


    童然觎了他一眼,怀疑陆思闲在钓他,他决定反钓:“你也可以纹这个啊。”


    结果陆思闲不作声了。


    童然全借着冲动壮胆才开了口,然后就这?他好似打了一记空拳,失落之余还有些挂不住脸,堵着一口气也不想说话了。


    殊不知陆思闲也是心绪纷乱,他从不觉得自己是木头,从小到大,对他见色起意的人不止繁几,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对方是否有意。


    但因为初识童然时有过误会,后来误会解除,他就再没往哪方面想过。如今换了一种心境和视角,过往许多事好像又能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滋味——他喜欢的人,可能也喜欢他。


    然而事到关键,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放得开。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好太轻佻,也不好太严肃。


    他还想开局帅一点,让童然每每回想都会多爱他一点。


    难。


    陆思闲暗暗叹气,不经意间看到屋檐上挂着的晴天娃娃。


    人在不知所措时往往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陆思闲竟想到了以前上网搜到的“吊桥效应”,喉结滚了滚问:“知道晴天娃娃的来历吗?”


    童然懒耷着眼,“什么?”


    “有一个和尚,在天皇的命令下祈晴……”


    只开了个头童然就意识到陆思闲要讲什么,无非是和尚祈晴失败,依旧连日阴雨,天皇一怒之下砍掉和尚的头,将其脑袋悬挂在廊房梁下,结果天居然放晴了。


    这样简单的故事,陆思闲竟讲得颠三倒四,越讲越往他身边挤,都挨着他胳膊了!


    童然被挤到汤池边上,缩得像只小鹌鹑,一时分不清陆思闲究竟是害怕还是存心,暗地里观察对方的脸色,又觉得……应该是前者。


    他不明白陆思闲的用意,也不明白对方何苦自虐,反正是很想笑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


    陆思闲冷酷的表情中透着痴呆,吊桥效应,是把他吊在桥上吗?


    气氛再度冷凝。


    但这一次,挂不住脸的不再是童然了。


    忽然,陆思闲一把抓住童然的手腕,“什么声音?”


    童然怔了怔,凝神细听,好像是隔壁传来的……猫叫?


    不等他回答,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断断续续,似痛苦又似欢愉。


    童然:“……”


    陆思闲:“……”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间错开了。


    童然心如擂鼓,被握住的手腕越来越烫,几乎快烧起来。他感觉到水花的波动,还有喷拂在脸颊的灼热气息,内心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尖叫,身体忍不住哆嗦。


    就在所有忍耐即将冲破临界点时,“啪”的一声,灯灭了。


    一点光也没有。


    童然应激性地闭了闭眼,嘴唇突然被轻碰了下,很软,一触即离。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童然脑中“轰隆”一声响,仅存一点理智被炸得粉碎。


    是意料之中,却又猝不及防。


    他恍惚又听见了餐厅里播放的那支中文情歌,歌词唱着“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还想到了很久以前陆思闲曾说,喜欢不用做太多,亲一下就好了。


    陆思闲确实是这么实践的,在气氛的催动下,他那些幼稚又理想化的开局设想都不成立,只剩下本能驱使。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可童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回应,也不拒绝。


    或许,应该再亲一下?


    亲久一点。


    陆思闲再度倾身,鼻尖触及鼻尖,外面却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怎么又停电了?Lu,你回来了吗?”


    电筒光穿过障子门射入庭院,脚步声逐渐放大。


    当门被推开,西蒙看见汤池里坐着两个人,双方隔得很远,泾渭分明。


    “你们都在啊……”西蒙的视线从童然裸/露的上背移向陆思闲,发现室友脸色很臭,莫名有点心虚,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激愤道,“Lu,你不是说十点集合吗?我们等了你半天!你呢?你在这里泡温泉!”


    而且是和Dedi单独相处,好阴险!


    陆思闲冷冷瞥他一眼。


    西蒙梗着脖子宣布:“那我也要——”


    陆思闲忽地从水里站起来,上岸拿了浴衣披好,拎着西蒙的衣领就往客厅里拽,顺便关了门。


    西蒙的抗议声渐远,童然重重舒了口气,几乎脱力。


    半小时后,童然回了卧室,一头仰倒在床上。


    电来了,澡也冲了,人也麻了。


    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突然抱住被子打了个滚,翻过身来狠狠锤了下床。


    失败!太拉了!


    大好机会浪费了!


    如果他表现得争气一点,现在都有男朋友可以抱了!


    童然懊恼得蹬掉一只拖鞋,忽听见一声闷响,他怔了怔,民宿里的一次性布拖有这么沉吗?不对,声音好像来自……阳台?


    他扬起脖子看了一眼,外面黑灯瞎火的。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下床去看看。


    结果一开门,他就看到地上躺着本笔记本,封壳有点熟,像是陆思闲的训练日记……


    童然眼皮一跳,就听到了陆思闲的声音:“晚上好。”


    他转过头,见对方站在隔壁阳台,带了点儿笑的模样,但笑容也不是很自然。


    原来他也很紧张啊……


    童然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刚才在汤池里他脑子不好使,也没怎么敢细看陆思闲,居然没觉察对方的异样。


    是了,如果不是紧张,陆思闲又为什么要讲恐怖故事。


    童然抿了抿唇,压住喉间的笑意,拾起笔记本走了过去。


    两人阳台相邻,间隔只有半米。


    “陆思闲,”童然郑重地叫了对方名字,旋即赧然地笑了笑,声音也不由轻了,“要和我签订魔法契约吗?”


    陆思闲放在扶栏上的手用力握紧,胸腔震得快爆/炸,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他深吸一口气,“签!”


    童然咬了咬唇,暗示性地问:“知道契约密码是什么吗?”


    “知道。”


    陆思闲抬起右手,越过阳台的间隔勾住童然的腰,童然被迫倾身,就在他以为陆思闲要亲他时,却望见了对方眼波深处的笑意——


    “密码是,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鹭鸶:可恶,到最后还是要打直球!


    第 124 章


    夜晚的山里气温很低, 室内却春意融融。


    玻璃门上倒影着两道纠缠的身影,少年人的热情总是激烈而纯粹,就比如……翻阳台这件事。


    陆思闲翻过阳台的间隔,将童然拉入室内, 禁锢在写字台前。


    硬木的边沿膈得童然尾椎微疼, 但在交颈缠绵的亲密中, 一点点疼痛反而加剧了快感。


    童然做了五年演员, 从未奉献过荧幕初吻, 那时候的人设是君子端方,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装得久了,连本性也被迷惑,他还一度以为自己清心寡欲。


    然而事实上……


    “这么野?”陆思闲微微喘息, 抹了把唇上的水渍。


    童然睫毛一颤, 脸也红扑扑的, 像是很不好意思, 却主动扣住陆思闲的脖颈,又亲了上去。


    他的舌尖如指尖一样灵活, 仿佛天生知道该如何索取快乐, 也带给对方极乐。


    没有谁能拒绝心上人毫无保留的热情, 陆思闲箍紧童然的腰,加重了亲吻的力度。


    两人躲在卧室里细细绵绵地接吻, 偶尔还能听见西蒙等人聊天的声音, 每每此时,童然总会轻轻颤抖,身体烫得像火炉,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化掉。


    “嘶……”


    听见童然轻吸了一口气, 陆思闲忙停下来,“又磕到你了?”


    在接吻这事上,他并不像童然那样无师自通。


    “没事。”童然舔了舔下唇,声音轻软,“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陆思闲笑着吻了吻童然的唇角,忽问:“你都不换气的吗?”


    童然愣了愣:“你知道的,我练过。”


    练的当然不是接吻,而是闭气。


    陆思闲不由联想到童然练过的另一种名为“反刍”的技能,血液直冲小腹,耳根也烧得通红。


    童然注意到陆思闲耳朵的变化,还以为挫败了对方的自尊心,毕竟陆思闲从来都是个胜负欲很重的人,在这种或许会涉及到男人尊严的事情上应该也不愿输给他。


    “对不起。”我应该装一下的。


    陆思闲原本正在反省自己思想上的冒犯,倒是被童然逗笑了,“对不起什么?技术比我好?那享受的不还是我吗?”


    童然:“……”


    陆思闲犹自道:“但我也不该不思进取,要不你教教我,顺便把欠我的学费抵了。”


    童然微微睁大眼:“我什么时候欠你学费了?”


    “你的人鱼泳姿是谁教的?想赖账?”


    哦,那个啊……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童然清了清嗓子,“学闭气多辛苦,我换一种方式抵债好不好?”


    不等陆思闲说好,童然主动吻上了他的喉结。


    致命的位置往往格外敏感,但陆思闲只觉得痒,闷闷地笑出声。


    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童然不止亲了喉结,还舔了舔喉结左侧,那颗童然醉酒时也念念不忘的浅棕色小痣。


    陆思闲猛打了个哆嗦,感觉像过了电似的全身酥麻,环在童然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


    “我早就想亲这里了,特别性感。”童然仰着脸,依旧是清纯无害的模样,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含蓄。


    陆思闲深深呼吸,缓了会儿才问:“还想亲哪儿?”


    童然稍稍踮起脚尖,吻上陆思闲的眼尾。


    “你眼睛漂亮。”


    “还有呢?”


    还有耳朵。


    童然吻了吻陆思闲的耳垂,每当陆思闲害羞或者情动时,耳根总会变红,不论他表面上多么正经,都会被耳朵出卖真实内心,比如现在,“你耳朵充血了,是不是很舒服?”


    陆思闲:“……”


    我以为是两个青铜,结果你偷偷发育成了王者?!


    “还有没有?”陆思闲抚着童然腰侧,声音暗哑。


    “有。”


    童然推开陆思闲,半跪了下去。


    陆思闲:?


    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但剧情发展并不符合他想象,童然只是卷起他睡衣下摆,亲吻了肋骨处的一道疤痕。


    陆思闲身上有好几处疤,都是过往手术遗留的痕迹,而肋骨一道疤,险些成为致命伤。


    他忽地握住童然胳膊,将人拉起来,用力抱紧对方。


    除了情/欲之外,还有一种滋味难明的悸动,陆思闲额头抵着童然肩膀,呼吸声格外粗重,几乎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就那么静静抱着。


    良久,陆思闲抬头:“是不是该换我了?”


    童然笑了笑,眼里是温驯的纵然。


    陆思闲会意地抱起他,将他放在写字台上,执起童然戴着祈愿红绳的左手。


    他低下头,眼睛却始终望着童然,一一吻过每根手指,柔软又珍重。


    童然垂眸看了会儿,慢慢闭上了眼。


    两人不断在彼此身上点火,却也不敢真让火烧起来,到后来实在憋得难受,又不好去浴室冲凉,只能站在阳台上吹会儿冷风降温。


    “你不是说我自恋吗?”人冷静下来 ,陆思闲的得意劲儿就上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童然怔了怔,“我说了?”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一直很照顾陆思闲的面子……


    “刚认识的时候,在A大篮球场外。”陆思闲倒不是刻意“记仇”,只是不经意间想起来了,顿时扬眉吐气,“现在怎么说?”


    童然冷笑一声,要翻旧账谁不会啊,“那你还说过谁喜欢你,都会主动跟你表白,现在怎么说?”


    陆思闲顿了顿,“你记错了。”


    童然:“那天在香雪剧院,我们一起看王老师的表演——”


    陆思闲:“我知道,我当时就说如果遇见理想型,我会主动表白。”


    童然:“你明明就在说反话!”


    陆思闲:“我没有。”


    “是吗?”童然被陆思闲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你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咯?你喜欢吃鱼腥草,对我一见钟情,哦,你还想陪我在酒店里看恐怖片……”


    陆思闲眉心一跳。


    “日本恐怖片很有名啊,正好了,”童然当然要成全男朋友微不足道的小心愿,“你想看哪部?午夜凶铃?鬼娃娃花子?咒怨?”


    陆思闲:“……”


    光听名字他都要窒息了!


    “我们又没在酒店,”体温彻底冷却,陆思闲转身就要翻阳台,“很晚了,我先回去——”


    “民宿怎么不算酒店了?”童然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我陪你你还不乐意?”


    “明天还得早起送你去机场……”陆思闲垂死挣扎。


    童然偏不松手,“放心,我起得来。”


    到了这会儿,陆思闲就算傻了都知道童然是故意的,而对方抓着这点不放就只有一种解释,也是他无数次怀疑的那一种……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知道什么?”童然开始装傻,“走呀,早点看完早点睡。”


    陆思闲观察着童然的表情,不再抱有侥幸。


    他终于放弃抵抗,一把抱住童然,附耳道:“小表舅,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鹭鸶:放过你大侄子吧。


    第125章


    【可可豆】过边检了。


    【可可豆】要想我。


    【咖啡煮鱼】随时。


    童然盯着两人并排的情头, 是昨晚上刚换好的斑鸠,就如他在表演魔术时所说,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尽管暂时无意官宣, 但热恋时总想暗搓搓地秀, 他们的微信里有不少共同好友,也不知谁会第一个发现。


    “可可, 你傻笑什么?”辛雪观察他半天了, 大白天的,笑得怪瘆人的。


    童然下意识收敛了笑容,“我在想比赛,今晚就有结果了吧?”


    辛雪还以为童然是因为又将斩获一个冠军而开心, 虽然觉得他有些开心过头,还是笑着说:“凯恩先生等着帮你领奖呢,过了今晚就是名正言顺的亚洲第一了。”


    比赛还没有结束,但应该不会有意外。


    “也不能这么说, 又不是全亚洲的魔术师都来比赛了。”


    见童然假模假样地谦虚起来,辛雪忍不住想揶揄两句, 忽听见童然的手机忽然响了。


    “凯恩先生,早上好。”童然嗓音轻快,一听就知道心情不错。


    凯恩的语气却有些严肃,“早上好,Dedi, 你看见网上的消息了吗?”


    童然顿了顿, 看了辛雪一眼,“没有, 怎么了?”


    “修·杰克逊在社交媒体上向你发起了挑战!”


    修·杰克逊, 2019年年度魔术师, 最擅长逃脱魔术,自称拥有瞬间转移的超能力,外号“闪电”。


    他曾躺进装有摄像头的棺材里,并让人将棺材埋入两吨重的雪下,后来棺材被压塌,他却成功脱身;他也曾在四肢被缚的情况下,3秒钟内逃离了正在爆破的大楼;而他最知名的魔术,则是从完全密封且守卫森严的阿尔卡特联邦监狱出逃,当时造成的轰动,堪比童然的《海妖》。


    童然脑中很快对应上修·杰克逊的履历,但他们从无交集,对方怎么会找上他?


    “可能是受我连累了。”凯恩叹了口气,说起自己与修·杰克逊,以及对方的经纪人罗宾逊之间的恩怨,“……总之,我和罗宾逊的破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至于修,我曾经确实很看好,但我发现他是个极端种族主义者,而且私生活非常混乱。我无法接受合作者是个愚蠢的毒虫,毒/品迟早会毁掉他的脑子!”


    童然默默听着,等凯恩发泄完才问:“您刚才说修是凯撒宫目前合作的魔术师?”


    凯恩一顿,明白了童然的意思。


    不久前,拉斯维加斯最负盛名的赌场度假酒店凯撒宫,正式向童然提出了合作邀约。


    这件事一度让凯恩非常兴奋,自1984年凯撒宫与大卫·科波菲尔签订了长期演艺合约,这座赌场就成了魔术师们自证身价的第一平台。如今平台选中了童然,意味着在外界眼中,童然已跻身全球顶尖魔术师的行列,而且是目前最火之一。


    但很遗憾,签约有驻场要求,童然拒绝了。


    “没错,他应该就是冲着合约来的!”凯恩一下子想通了,他因为舍不得这个机会,暂时没将童然的拒意转达给凯撒宫,打算再劝一劝,没想到却让某些人着急了。


    “而且他既然是极端种族主义者,更不愿意被我抢了合约,这对他来说等同于羞辱,”童然凉凉一笑,“杰克逊先生,绝对是在挑衅我。”


    凯恩则舒了口气,若是出于利益,倒比单纯的私怨更容易接受一点,至少你的对手脑子还在,“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用理会,我会帮你处理。”


    童然轻笑:“我觉得可以理会。”


    白送的热度,他从来不会拒绝。


    凯恩愣了愣,“你想答应挑战?”


    “嗯,”童然食指划弄着牛仔裤上的猛虎刺绣,“本来我也要筹备节目,这么大一个噱头,省了多少传资金。”


    凯恩有些犹豫,他不是不相信童然,但修·杰克逊的确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凡事就怕万一,“可是……”


    “凯恩先生,我或许没有必胜的把握,”童然无声一笑,“但我绝对不会输。”


    电话挂断,辛雪忙问:“谁要挑战你?”


    童然点开社交软件,搜索修·杰克逊,果然看到了对方的挑战宣言,内容倒是很简单——东方精灵,敢接受我的魔术挑战吗?


    他挑了挑眉,回复:不接受。


    辛雪刚才也听了一耳朵,见了便蹙眉:“你不是答应了吗?”


    童然刚想解释,又听见一声提示音。


    修·杰克逊竟然秒回:不敢?


    童然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敲字:高考,没空。


    尽管童然没有应下挑战,这件事还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社交网络,媒体也闻风而动,争相炒作起来。


    有人认为童然怯战,也有人在确认童然真要参加6月的高考后,觉得他只是懒得搭理,但不论哪一种想法的看客,都希望火再烧得旺一点,恨不得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Dedi,你怎么又拒绝了?”凯恩不认为童然会突然反悔,但他搞不懂童然的做法。


    童然这会儿才刚起床,嘴里咬着煎蛋说:“如果我答应,这件事就尘埃落定了,不如等他继续搞事,再闹大点儿。”


    凯恩笑了,“你合约可是拒了的,不怕修知道了直接收手不干?”


    “他表面上和我争的是合约,其实是地位,”童然气定神闲,“只有把我踩下去了,他才能证明凯撒宫的选择是错的。”


    还有一点他不方便讲,昨晚,他已经拿到了亚洲魔术研讨会的单项冠军,同时也接到了新任务——达成百万积分目标。


    而童然现在的积分只有五十多万,《惊梦》和《南瓜马车》加起来才只贡献了不到二十万,这还是在《南瓜马车》感染了许多小孩,APP第一次给到了SSS的最高完成度,积分系数也翻倍的情况下。


    剩下的四十多万,他保守估计至少得完成三四个大型魔术,当然就不愿意浪费每一次机会,他要利用一切,吸引更多人看到他的演出。


    收拾好餐具,童然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原身就读的高中是燕市云水中学,在市内勉强算个重点。原本辛雪还想帮童然转学籍,可童然又不去上课,实在没必要折腾,索性就在本届高三年纪的文科班插了个位。


    这事只有校领导和各别老师知道,童然每回去学校都做了伪装,考试也是单独一间教室。


    但这次却出了意外。


    意外发生在第二天下午,考完外语,童然为了避开大部队特意提前交卷。


    出了教学楼,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童然随意看了眼篮球架下的三五个男生,拐道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前站着两个女生,童然并没有在意,要了罐咖啡和一个热狗面包,正准备扫码时,忽听身后有人喊:“你们几个!”


    童然下意识转头,见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士快步走了过来,对方瞪着俩女生:“课表改了吗?还是英语课安排在小卖部上了?”


    俩女生吓得白了脸,一人讷讷地辩解:“我们上厕所,跟刘老师请了假的……”


    “这里是厕所吗?”男人指着小卖部的招牌,冷笑着讽刺,“进口和出口都分不清?”


    小卖部老板“扑哧”一乐,童然也弯了弯眼睛,心知是两个女生偷偷下来买零食被老师抓到了。正打算离开,又见那老师朝他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热狗面包上,“还有你,哪个班的?”


    童然:“……”


    “我是高三的,刚刚考完试。”童然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老师一脸狐疑,见他还戴着口罩,更觉得这学生鬼鬼祟祟,“高三哪个班?在哪间教室考的?”


    童然又没和大家一块儿考,鬼知道是哪间教室。


    “你连在哪儿考试都不知道?”老师愈发觉得可疑,“你叫什么?”


    童然只想快点应付过去,“陆思——”


    “可可?”


    完蛋!


    童然内心哀嚎一声,他主要是在气质和气场上伪装,降低存在感,不叫别人注意他的脸,可如今被这么逮着“审问”,就是演技再好也防不住被打量啊!


    “你们认识他?”老师看看女生,又看看童然,“你叫可可?”


    “我不是。”童然转身想跑。


    “你就是!”女生高声大喊,一把扯住童然袖子,“啊啊啊啊,可可我爱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女生尖锐的声音惊住了几名来买水的学生。


    “谁?可可?童然吗?”


    “那男生是童然?不可能吧?童然来我们学校干吗?”


    “童然还真是我们学校的,你不知道吗?他比我们大两届,早就休学了。”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可可不是说要参加高考吗?该不是回来考试的吧?”


    “天啊!好像真是他!”


    童然:“……”


    累了,毁灭吧。


    转眼间,童然已陷入重重包围,操场上的学生蜂拥而来,反将那位老师挤到了一边。


    老师虽然听说过国内有个很厉害的年轻魔术师,但从不关注,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此时也只当童然是什么偶像明星。眼见学生都疯了,他大喊着安静,可已经师威不再,控不住场。


    前所未有的“漠视”气得他脸色涨红,不由迁怒了童然,跑学校来捣什么乱?


    “好了好了,我又不会跑!”童然衣服都快被扯烂了,忍不住拽下口罩拔高了声音,“你们这么多人说话我听谁的?”


    立即有人接口:“听我的!”


    童然循着声音望去,见是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恰是刚刚打篮球的几人之一,他微微扬起嘴角,“你要说什么?”


    男生脸上微热,“我、我……”


    旁边一人笑嘻嘻道:“他想让你把他的支付宝余额变大一点。”


    学生们哄笑,童然倒是面不改色,“那简单,你先打开支付宝,再点开余额截个图,拇指和食指按在图上向外滑动,梦想实现。”


    男生:“……”


    “滚!”男生骂了好友一句,“我就是想问,你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童然:“是。”


    学生们又是一阵躁动,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童然挑了一些回答,当听见有人想看魔术表演时,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现在几点?”


    不少学生低头看表,先前的篮球少年抢着说:“四点三十六。”


    童然点点头,“表摘下来。”


    男生一怔,随即猜到童然可能要变魔术了,顿时一阵狂喜,匆匆摘下运动表。他以为童然要用手表做道具,但对方只是握住他手腕,慢慢向小臂推移。


    温热的掌心摩擦着男生的臂膀,后者咽了口唾沫,很紧张,又分不清为什么紧张。


    最终,童然的手停在男生上臂某处,接着松开了。


    啥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完了?


    “啊!”忽有人惊叫,“快看!”


    男生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一看,霎时睁大了眼,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只见手腕上暗白的手表晒痕消失了,竟出现在童然刚刚松手的位置!


    “卧槽!”男生不可置信地搓着晒痕,也没挫出什么颜料来。


    附近的学生也纷纷探手去摸,他们早就知道童然的魔术违背常理,如今亲身感受,震撼度更是成倍释放。就连先前质问童然的老师也满脸惊愕,忍不住说:“你再变一次!”


    说完又想打嘴,自己怎么跟着学生起哄了?


    童然不可能打破原则,但尊师重道嘛,再变一个好了,“请问小卖部有一次性纸杯吗?”


    “有!”小卖部老板正踮着脚用手机录像,闻言忙说,“等等,我马上去拿!”


    童然又借了只油彩笔,将笔交给老师:“26个字母,您随便在手心上写一个。”


    老师虽有些抹不开面子,可压不住好奇,还是顶平了一张脸写下个A。


    童然趁他写字时抠开咖啡拉环,往水杯里倒了浅浅一层咖啡,接着握住老师写了字母的左手,放在杯口,“我现在要将您写的A,复制在咖啡上。”


    老师:“不可能!”


    童然只做不说,按住对方左手轻晃了晃纸杯,“可以拿开了。”


    当老师撤手,掌心的字母不见了,杯底的咖啡却自行向四周流动,空白区域的形状正是一个白色的A。


    怀疑人生.jpg


    老师瞠目结舌,“怎么做到的?”


    童然腼腆一笑,回答积极又向上,“您知道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老师:“……”


    我是教政治的!


    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童然面色微变,不敢再逗留。


    学生们或许是满足了,又或许知道再拦着童然会引发什么后果,终于让开了道。


    只是在童然即将脱离包围圈时,又有人问:“可可,你追到你的意中人了吗?”


    童然停下脚步,侧目看向问话的女生,面色严肃地强调:“是他追到我了。”


    也不管这句话有多大的威力,童然迅速溜了。


    离开学校后,他想着半官宣这件事还得告知陆思闲一声,于是拿出了手机。


    【咖啡煮鱼】你直接报我的名字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保密。


    【可可豆】我不,我就喜欢地下情。


    【咖啡煮鱼】……


    【咖啡煮鱼】考得好吗?


    【可可豆】正常发挥,三诊都比较简单,运气好能上六百。


    陆思闲隔了一会儿才回——


    【咖啡煮鱼】距离A大差得有点远。


    【可可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咖啡煮鱼】生日快乐。


    童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今天8号,正好是原主生日。


    【咖啡煮鱼】我给你寄了礼物,过几天记得收。


    尽管陆思闲有送防狼喷雾的前科,但童然还是对礼物怀抱期待,他相信直男也是有底线的,直到他拆开了收到的大箱子——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高考文数》、《题型专练:文综选择题》、《语文阅读方法与答题技巧》、《状元手写笔记》……


    童然抓着一本《高考真题册》,双手微微发抖,恨不得现场表演恢复单身。


    他吸了口气,拿起随箱子寄来的快递信封,用美工刀拆开。


    信封里只有一张单薄的卡片,斜对两处边角画着红心A,中间粘了一枚心形的叶脉书签,整体看上去像是一张扑克。


    童然观察着书签的叶形,怀疑是片椴树叶。


    他不由想到了日耳曼人的传说,在欧洲某些国家,椴树象征着爱情与幸运女神费里雅。但理智很快冒了上来,陆思闲应该没这么浪漫,多半就是随便选的叶子。


    童然轻哂一笑,正要收起卡片,忽然发现背面有几行字,是用钢笔书写的四行英文。


    不是情诗,只是一段歌词,来自陆思闲弹过的那首《Shape of My Heart》——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


    (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你。)


    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你或许有些困惑。)


    Im not a man of too many faces.


    (我并非善变的人。)


    The mask I wear is one.


    (我的面具始终如一。)


    第126章


    高考前的一段日子, 童然彻底地隐身了。


    他虽不在公开场合出现,江湖上却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修·杰克逊隔几天就要@童然一次,关于童然的恋爱谜团也是众说纷纭, 但随着六月来临, 最引人热议的还是童然高考能考多少分,又能上哪一所大学。


    在这样的关注下, 童然和万千学生一同迈入了高考考场, 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天,结束了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场考试。


    因为怕被媒体围追堵截,童然一直在考试学校的礼堂待到了太阳落山,一出校门就见到了等在车外的辛雪和康富有。


    “发挥如何?”辛雪递上来一瓶水。


    康富有拿着本杂志给童然扇风, 觎着童然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难不难啊?”


    童然哭笑不得,拦下了康富有的手,“不是很难,我感觉还不错。”


    康富有顿时松了口气, 拍拍胸脯昂首挺腹,“我早说了没问题!咱们可可上A大了, 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嘲笑你学历!”


    叔,你哪里听出来我能上A大了?


    童然害怕解释了又让康富有担心,只虚虚笑了笑。


    忽然,不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三人齐齐转头, 见前方停着一辆黑色豪车, 车旁站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胡秘?”辛雪早就注意到那辆车了,和他们一样在这里等了许久, 却没想到车里竟坐着邵阙的秘书。


    “谁?”康富有懵了懵, “辛老师认识?”


    “应该来是找我的。”童然也认出了胡秘书, 当初正是这位胡秘书代表邵阙说要补偿他,被他坑了数千万的材料和设备,至今仍在发挥余热,他不甚明显地笑了笑,“我过去瞧瞧。”


    “可可……”辛雪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有事叫我。”


    童然安抚一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胡秘书已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来是邵阙要见他?


    童然看清车里的人,微微挑了挑眉。


    自从去年的中国魔术杯赛以后,他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邵阙了,也不知今天找他是为了什么。


    “邵先生。”童然从容坐上了车。


    邵阙双腿上放着一份文件,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摘下眼镜,轻和地笑问:“考试还顺利吗?”


    “还行。”


    邵阙不在意童然的冷淡,合上文件笑了笑,“听说你在筹备公司,需要帮忙吗?”


    童然并没有闲聊的兴致,他过来,也是为了把话说清楚。


    刚换了身体时,他心中充斥着不甘和怨愤,只想利用邵阙摧毁童亦辰,因此对邵阙偶有容忍。但人是会变的,在失去的同时,他也得到了,不论事业、爱情或者友情,都有了新的际遇,充盈了他的人生。


    正如同他在死亡体验馆里的顿悟,他希望人生被爱包围,而非恨。


    童然现在只想尽快攒够100万积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没必要再和邵阙牵扯了。


    “邵先生,你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童然语气疏淡,“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件事邵阙略有耳闻,却没想到童然会这么直接,有些话说开了,就一点情面也不剩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童然并非欲擒故纵,是真的对他没意思,但……


    “那又怎么样?”邵阙轻慢一笑,“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只会更多。”


    童然好像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也是真的笑了,“我男朋友可是未婚。”


    邵阙只作听不懂童然的潜台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你介意我的已婚身份,我可以为你修正。”


    “邵先生,没必要装得那么深情,”童然冷睨着他,“你厌倦了你的婚姻关系,可别找我背锅。”


    邵阙并不否认,他对童然确实谈不上深情,最多算是兴趣,否则也不会长时间不见面。尽管忙碌占了主因,可若真心想念,总能挤出时间来。当年追求童亦辰时,哪怕对方远在国外,他也愿意花上十几个小时去探望,而现在,无非是人类的劣根性作祟——越得不到,越想要。


    “不找你找谁?”邵阙一点点靠近,胳膊轻佻地搭在童然椅背上,仿佛将人圈在怀中,“当初是你先招惹我——”


    话未说完,肋骨猛地一痛。


    童然撤回了顶开邵阙的手肘,当初见面,他除了形象上的试探之外没有任何言行出格的地方,问心无愧,“我一直不明白,你总说我招惹你,我做什么了?”


    邵阙冷白着脸吸气,痛得说不出话。


    “不管你有什么误会,我再说一次,我对你没有好感,别再自作多情,也别再来找我。”童然耐心耗尽,直接拉开了车门,“哦,对了,你刚才问我我男朋友能给我什么是吗?”


    临下车前,他忽然回头,眉目间多了几分舒展的笑意,“金牌、荣誉,还有与我对等的,绝对忠诚的感情。”


    回到辛雪的车旁,康富有抢先问:“可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童然摇摇头,转移换题道,“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辛雪看了童然一眼,没说话,直到车行至半路,后座的康富有渐渐打起了呼噜,她才压着嗓子问:“邵阙找你?”


    “嗯,不用管,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童然自认说得足够清楚,邵阙只要不装傻就该懂他的意思,对方的身份和地位注定是个自傲的人,多半不会再自讨没趣。


    他转头望着窗外,路过的电影院外墙挂着一幅幅海报,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古装男人拔剑欲刺的画面,海报下方用小篆写着《山海》。


    那是启明娱乐投资的电影,预计三部,童亦辰为此签订了高额的对赌协议,首部不日就将上映了。


    童然回望着逐渐远去的海报,微勾了勾嘴角。


    而在距离此刻八个小时后,远在英国伦敦,一名白人青年突然从几十米高的伦敦塔桥上层跳了下去。


    桥上的行人和游客都吓傻了,尖叫的尖叫,报警的报警,但奇迹的一幕发生了——青年并没有落进泰晤士河,而是浮在了暮光潋滟的河面上,一步步走向河畔。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自杀了吗?”


    “天啊,那个人居然在水上走!”


    “水下是不是有东西?”


    “不,你看啊,还有皮艇从他身边划过去,说明没有支撑!”


    “是魔法吗?”


    “他是谁?”


    “啊!是他!那个有瞬间转移超能力的魔术师!”


    “——修·杰克逊!”


    当有人叫破青年的名字时,修·杰克逊正站在河中央,他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落日晚霞。


    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天色也逐渐暗淡,几盏强射灯从四面八方打在他身上,众人眼看着修·杰克逊即将上岸,他却忽然消失了,又于下一刻出现在三公里外的伦敦眼最顶上。


    这一晚,泰晤士的河岸被修·杰克逊点燃,出其不意的魔术表演让有幸见证现场的观众惊喜欲狂,也聚集了全英国媒体的焦点。


    事后的采访中,修·杰克逊并没有就魔术做出任何解释,只对着蜂拥而至的记者说:“我查过了,Dedi的考试今天结束了。”


    所以,挑战也开始了。


    这一封硬核战书让无数人的目光投向了童然,童然却依然稳如泰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先是去日本为事前谈好的魔术产品拍了代言广告,又赶赴江市福利院替院长妈妈补过了生日,顺便为孩子们表演魔术,回到燕市后,他又参加了两场魔术沙龙,出席了一场公益活动,便迎来了高考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康富有便提着早饭来按门铃。


    童然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反手打了个哈欠,“康董,这么早啊?”


    康富有催着他去洗漱,“赶紧把早饭吃了,待会儿还要查分呢。”


    “查分?”童然顿了顿,“不是中午才开放吗?”


    有必要这么急?


    “怎么不急?”康富有振振有词,“趁着空档叔带你去寺庙里拜拜,没几个小时了,快点。”


    “……”童然默然片刻,“临时抱佛脚佛祖也不搭理啊,而且我都估过分了,心里有数。”


    康富有拿童然没办法,整个上午的心情起起落落,神思不属地刷着微博,转发了每一条童然粉丝的祈运抽奖。


    时针终于指向十二点,康富有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起来,拿起手机就拨号,然而……占线。


    他又急吼吼地登录查分网站,然而……404。


    最后还是辛雪打来了电话,安抚了他惶惶不安的心。


    “662!”康富有激动得喘不上气,掐着人中缓了缓,才能把话给续下去,“真是叔的好大儿!”


    “……”童然失笑,倒也没觉得惊喜或者失望。


    这个分数比他预估的高了2分,A大的应用心理学专业文理都收,文科最低分数线去年是650,今年的考题相对简单一点,也不知能不能上。


    如果上不了,就明年再考一回。


    不过童然明显是想多了,像他这样的学生,A大根本不可能放弃,就算差一点过线,还有降档分数录取政策在等着他。


    因此,童然很快得知了录取结果,那天下午,辛雪特意让他过家里一趟,说要好好替他庆祝。


    童然挂了电话,顾不上时差,第一时间就想和陆思闲分享喜悦。可惜陆思闲一直关机,也不知是不是睡前忘充电了,童然无奈,只能在微信上留言。


    眼看着时间还早,他扔下手机,进入了虚拟练习室。


    尽管没有正式回应修·杰克逊的挑战,但童然最近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迎战。他和凯恩分析过,修·杰克逊选择水上穿行,针对的就是他飞跃峡谷那场魔术,对方估计想证明,童然能做到的,他也可以,童然所擅长的,他也不差。


    既如此,童然理所应当地要回报,他决定同样选择修·杰克逊的拿手好戏,也就是逃脱魔术。


    但逃脱魔术发展了数百年,再想让观众惊艳有不小的难度,他设想了很多效果,始终不能满意。


    童然窝在练习室里看了几个小时的资料,直到听见电话响,才发现已经六点过了。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明明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就电闪雷鸣。


    童然打车到了辛雪小区门口,一路步行至单元楼下,他收起雨伞,正准备输入入户门的密码,忽然一只手从后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来临的刹那,童然心里一惊,感觉到对方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在听见一声低笑后猛地顿住了。


    他握住来人微凉的手腕,拉下那只手,回身像跟不认识似的看了陆思闲好半天,才眉开眼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思闲不答反问:“高兴吗?”


    童然什么都没说,五指扣入陆思闲指缝,轻轻吻上对方唇角。


    雨声又急又响,阻碍了听觉。


    忽然,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思闲?”


    正亲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同时一顿,陆思闲忙按下童然的脑袋,冷冷地转过头,就看见了自家表叔。


    杨信年一手撑伞,一手拎着酱油瓶,愕然的表情中略显痴呆,还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惶恐。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开口。


    良久,杨信年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不介绍一下吗?”


    他过来时只看见两个年轻人躲在屋檐下抱着啃,心里还想着哪家的孩子一点不讲究,简直有伤风化,谁知吃瓜吃到了自家。


    不过陆思闲居然谈恋爱了?看样子对象还是个男孩儿?这简直比猝不及防撞见了野鸳鸯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谁那么不开眼?!


    下一刻,他就见陆思闲怀里的人缓缓抬起了头,尴尬地叫了声:“姐夫。”


    “咚——”


    伞落了,杨信年呆若木鸡。


    第127章


    餐桌上的烤鸡已经凉掉了, 一瓶红酒立在蒸好的阿拉斯加帝王蟹旁,周围几只红酒杯倒映着烛光,蜡泪滴落在高塔烛台。


    本该是欢快的庆祝场面, 此刻却一室清冷, 杨信年、辛雪、童然和陆思闲分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是唯一的主旋律。


    辛雪早看出童然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陆思闲的态度, 但在她心里,可可千好万好,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他。


    因此,对今天的结果她早有预料, 也想好了应对措施,可老杨的反应实在太像杨家那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长辈,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啪——”


    杨信年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吓得童然一抖, 肩线弓得更低,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也并得更拢。


    “老杨!”辛雪又是心疼又是无语, “你就是生气也别打自己啊!”


    “我不生气。”杨信年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表情却失魂落魄,“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可能呢?”


    童然不安地动了动,头埋得更低了。


    姐夫虽然嘴上嫌弃陆思闲, 可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当儿子养的,一时无法接受对方和同性谈恋爱也很正常, 且对象还是他默认的小舅子……


    某种意义上, 这也算乱/伦吧?


    或许, 姐夫已经在后悔引狼入室——


    “可可怎么就瞎了呢?”


    童然:?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见对面的陆思闲也是一愣,旋即讥诮地抬了抬嘴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你还很得意?”杨信年勃然大怒。


    陆思闲丝毫不见紧张,双手抱臂,“没得意,你想多了。”


    “臭小子你——”杨信年倏地一顿,怀疑地瞅着陆思闲,“你耍什么手段了?是不是铺那个什么,铺铺、铺啊人家了?”


    “没有!”童然被眼下出人意料的发展给整懵了,怕叔侄俩吵起来,慌忙说,“哥哥对我一直很好。”


    杨信年一口气闷在胸口,“姐夫提醒过你几次了,找对象眼睛要放亮!这小子脾气臭得跟茅房里的石头似的,说话难听不懂体贴,回了家只会逗猫不干活,做饭难吃得要死,连陪你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哪儿是个过日子的人?”


    童然:“……”


    我居然无法反驳。


    随着杨信年每说一句,陆思闲脸色就臭上一分,终于忍无可忍,“我又不是和你过。”


    杨信年拍案而起:“你还想和我——”


    “老杨,你别激动!”眼见两人越说越不靠谱了,辛雪赶紧拉着杨信年坐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会对感情负责的,咱们别操那么多心了。”


    杨信年何尝不知,其实身为陆思闲的长辈,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对方好,也不是看不见陆思闲的优点,只是在恋爱相处中,那些优点并不适存,反而缺点十分明显。


    他担心童然将来后悔,担心孩子们受伤,也担心他和辛雪夹在中间为难。


    “可可,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童然抿了抿唇,还是那句话,“哥哥很好,对我也好。”


    杨信年心累,“我也不是对你哥有什么意见,我就是——”


    “你就是觉得我不配。”陆思闲冷冷接口。


    杨信年梗了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咳,我就是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你慢慢消化,我们先去吃饭了,”陆思闲站起身,调子懒懒的,“饿死了。”


    杨信年:“……”


    饿死算球!


    吃饭时,杨信年出于“我养的孩子把你坑了实在对不住”的愧疚心理,给童然夹了满满一碗菜,童然也正心虚,不好意思拒绝。


    陆思闲朝童然碗里瞥了一眼,抬眸看向对面:“你喂猪啊?”


    杨信年忍了忍没忍住,半轻不重地踹了陆思闲一脚:“闭嘴!”


    踹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再留意到童然脸上乍然泛起的可疑红晕,以及桌下轻微的动静,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自闭了。


    童然匆忙收回被陆思闲勾过去的腿,不小心磕到了餐桌二层的木轨,带起很小一声碰响。他都不敢去看杨信年的表情,越想越气不顺,干脆又泄愤地踩了陆思闲一脚。


    “可可。”


    辛雪突然开口,倒把童然吓了一跳,心说我也踩错人了?


    但辛雪只是擦了擦嘴角说:“林导那部片子明天首映,你知道吧?”


    童然舒了口气,点点头。


    林耀之的新片,也就是童然数月前客串的《狂澜》,同样安排在了暑假档上映,此前没有任何点映和媒体场,只有内部观影后传出一点风声,据说质量很不错。


    辛雪:“你明天没什么事就去捧个场,微博宣传一下。”


    “好。”童然本想叫陆思闲一起,话到嘴边又忙改了口,“要不我们一块儿去?”


    杨信年:“明天我得回队里,马上得去银山封闭集训,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你们去吧。”


    辛雪笑了笑:“我也有事,思闲陪着可可去好了。”


    杨信年下意识想棒打鸳鸯,可想到陆思闲归队后就要去银山,至少得关上两个月,于是强忍着憋屈僵笑:“对,你们去吧,思闲照顾好可可,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可惜杨信年勉强的成全终究是错付了,第二天,电影院门口不止有童然和陆思闲,还有西蒙。


    “Dedi!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西蒙一见童然就要奉上自己热情的拥抱,被陆思闲一把扯开,他不满地挣开对方,“干什么?”


    陆思闲隔开了西蒙和童然,“没订你的票,自己去买。”


    西蒙呆了呆:“什么意思?”


    陆思闲:“昨天我们在网上订票了,不知道你要来——”


    “什么叫不知道我要来?我和你一班飞机!”西蒙差点儿跳起来,“我只是回酒店倒个时差而已,明明说好今天要一块儿找Dedi玩!”


    童然还很茫然,昨晚上陆思闲一句都没提,此时才知道西蒙也是趁着夏天没什么比赛,给自己放了个假来中国旅游。


    “Lu可真没趣,”西蒙惋惜又遗憾地摇摇头,“难得可以轻松一下,居然回国就要归队。”


    “不是还有半年冬奥就要开始了吗?”童然看了陆思闲一眼,大方地表示理解,“你暂停训练,不怕比赛发挥不好?”


    “我连决赛都进不去,”西蒙非常坦然,和当年陆思闲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完全不同,好像在成绩上没什么追求,又像自暴自弃地放纵,“休息一段时间还可以调整状态。”


    “那Lu去集训了,你一个人怎么玩?”童然可没时间当地陪。


    “嘿嘿,”西蒙想显摆却又硬憋着地笑了声,“我和别人约好了,我们打算去西藏!”


    周五是工作日,但林耀之的招牌很好使,加上全明星的阵容以及童然首次客串出镜的宣传,即便是下午售票台前也排着队。


    童然将订票信息转给西蒙,和陆思闲去了隔壁买饮料,期间听说西蒙认识了个中国留学生,女孩暑假回国,所以人也追来了。


    “中国留学生?”童然问,“他不是在和捷克女友交往吗?”


    “嗯,交往了一个月分了。”对方嫌西蒙像果冻一样粘人——这是西蒙自己哭诉的原话,陆思闲很善良地省略掉后一句。


    童然“呃”了一声,“他的感情好灵活。”


    陆思闲收好柜台的找零,突然勾了勾童然垂在身侧的手,笑了笑说:“你放心。”


    我放心什么?


    童然迷惑了一秒,转瞬又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浅浅一漾。


    因为订的是巨幕场,影厅里并没有满座,西蒙运气不错地买到了童然和陆思闲后面一排。


    入座时,荧幕上还在播放广告,但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童然将可乐放在扶手的杯托上,正要收回手,忽然被陆思闲握住了。


    手心里沾着可乐杯的水汽,并不很舒服,童然抽了抽没抽开,好笑地问:“电影还没开始,你要握两个小时吗?”


    陆思闲看似正经地盯着屏幕,一只手却揉捏着童然的指骨,从第三指节一直捏到指尖,再轻轻摩挲泛粉的指甲盖,“你手好软。”


    就那么寻常的四个字,连语气都平平无奇,童然却像被碰到了最敏感的位置,五指微微蜷缩,神经也跟着麻了麻。


    他不动了,平复着心跳,静候电影开场。


    故事发生在抗战年间,一场遭遇战后,主角的同志腿部受伤,无奈之下躲进了某座小镇里,主角得到消息赶来救援,可小镇此时已被日军把守,外人禁止入内,城门搜检也非常严格。


    童然的出场在三十分钟左右,当时主角正坐在镇外的茶摊上寻找机会,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凑过来问他要不要算命,主角心中只有一种信仰,也看不上少年这种无赖混子,自然不搭理。


    这时,镇里冲出来的几个大汉,指着少年就骂骗子,又将少年打了一顿,抢光了他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


    主角冷眼看着,等大汉们离开,他才招呼少年过来喝杯茶,顺便少年买了两个馒头。


    少年咽着唾沫将馒头揣进怀里,尽管鼻青脸肿,他似乎并没吃到教训,嘴里还在叭叭吹嘘,说自己师从谁谁谁,一手三仙归洞神鬼莫测,掐指一算就能通过去,知未来。


    见主角不信,他还特意亮了一招,将一只茶杯转瞬变消失又变出现,得意洋洋之际,他并没有发现主角眼神的波动。


    之后,主角又给少年买了几个馒头,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从少年不尽不实的言语中判断出,少年是镇子里的孤儿,以前拜过一个半仙师父,可惜没学上几招师父就离世了,少年也再度成了流浪儿。


    他看中了少年三仙归洞的技艺,利诱少年帮他送信,少年原先不肯答应,到底没扛住银元的诱惑,咬咬牙接下了信件。


    这一段是电影的重头戏,林耀之不愧为国内最知名导演之一,几组镜头语言交织,将少年骗过日军的手法拍得出神入化,不仅紧张刺激,还相当富有艺术美感。


    少年成功完成任务,拿到了报酬,但信却是一封正常的家书,只是主角出于保护和考验的一次试探。


    得知真相,少年非常气愤,找到主角要说法,主角却告诉他,我要你送的信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会危急你的生命,你敢吗?


    少年似乎受不得激将,当场答应下来。


    再后来,少年多次为主角送信,通过某组织在镇上的内应,帮主角联系到了同志。


    又一天风雪夜里,少年回到破庙,庙中几个年龄不一的小孩见了他都喊“老大”,少年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取出怀里的烤鸡给小弟们加餐,一如往日般自吹自擂。


    “我当然厉害,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我师父能算古今三年前,你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什么时候上了次茅房,我师父都能算出来!”


    “我可是师门里天赋第一的弟子,也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


    一个三四岁大的小豆丁啃着鸡腿问:“老大,你能算到一百年后吗?”


    “那有什么难的?”少年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地掐着指节,“别急,我马上看到了……我看到了很高很高的楼,有十层那么高,还有很多人骑着大马,他们穿得很暖和,衣服上没有补丁,他们还在吃东西!吃烤地瓜、吃糖葫芦,还有烤鸡!再也没有人挨饿,也不会被冻死了。”


    “哇,真的吗?”孩子们听得入迷,稚嫩的脸上满是向往。


    “当然,我从来不骗人。”少年言辞凿凿,“可惜我是活不到那时候了,你们几个小子努努力还能赶上,老大我就提前给你们祝个百年整寿吧!”


    欢笑声隐没在风雪里,转眼配角已养好了伤。


    出逃那日,他找到了破庙,向少年袒露了身份,问少年是否愿意加入组织,和他一块儿走。


    少年表现得并不吃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猜到了。他拒绝了配角,说自己还有孩子要养。


    配角无奈,只能留下联络方式,让少年有需要时联系他。


    那晚镇上闹了一夜,狗叫声吵得少年罕见的失眠了,次日清晨,阳光普照,驱散了雪夜的寒意,一切仿佛归于宁静。


    少年像过去一样,早早出门寻找机会,可惜一整个白天也没开张。


    当他带着几个温热的馒头回破庙时,却看见几个孩子都被日军擒住了,等待他的,是数把对准他的,冰冷的刺刀。


    电影留白了残忍的过程,但给了少年结局。


    主角知道少年被抓了,试图赶回来营救,路过乱葬岗时,他发现了几具新扔来的尸体,其中一具双手被斩断,身上伤痕累累,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主角从尸堆中扒拉出一个气息微弱的三四岁男童,他含泪埋葬了其余几具尸体,抱着小孩离去。


    影厅里的低泣声此起彼伏,但少年的扮演者正有些分心,童然斜目观察陆思闲,对方看得很专注,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故事继续,主角和配角几经曲折终于赶到了根据地,投身到了新的战役之中,在付出极大的牺牲后,终于赢得了一场胜利。


    旗帜在硝烟里招展,浸润了鲜血的颜色,悲歌旋绕在战场上空,遍地尸骸。


    片尾曲播到尾声,许多观众还没舍得离场,他们记住了这场伟大的战役,也记住了战场之外的一个小人物。


    “天啊,可可真是第一次演戏吗?我觉得他可以拿影帝!”


    “虽然我同意,但是他真正出镜加起来只有几分钟吧,拿不了影帝啦,不过我看有影评说,他的演戏风格很像童亦辰——”


    “哈?瞎了吧?就童亦辰那五官乱飞演技!”


    “不是,我的意思是早期,童亦辰拿影帝的时候,说起来他俩名字那会儿还一样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不断有人离场,但童然作为前·电影从业者,习惯了看完最后的字幕,算是对幕后工作者的致敬。


    等到影厅基本走空,童然才问:“好看吗?”


    陆思闲隔着口罩吻了吻他的侧脸,认真地说:“你演得真好。”


    童然眼睛弯了弯,正要说什么,忽听见后排一声抽噎。他心里一紧,才想起西蒙坐在后面。


    虽说他并不介意被西蒙知道自己和陆思闲的关系,可连着两天被迫出柜,还是过于离谱了……


    童然匆匆回头,瞥见西蒙正在擤鼻涕,眼睛也没往他们这里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陆思闲问。


    童然摇摇头,回望向屏幕,“我们等字幕结束再走。”


    陆思闲自无不可。


    然而半分钟后,童然关了提示音的手机连续弹出消息。


    【西蒙】你好卑鄙!


    【西蒙】我都看到了!


    【西蒙】你刚才亲了Dedi!


    童然眼皮一跳,立马意识到西蒙发错了人,又想起来自己和陆思闲的Whatsapp也用了情头,买票时他给西蒙转了订票信息,对方当时还咋呼了两句,但也没多想,现在应该是弄错号了。


    【西蒙】你快看手机!


    【西蒙】不要装死!


    【西蒙】好吧,我只想问一件事。


    【西蒙】Dedi的清白还在吗???


    第128章 第 128 章


    西蒙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 得知了一个绝望的消息。


    走出电影院的一路,他都在复盘过往的蛛丝马迹,如今想来好像处处都是痕迹, 但他还是看不出陆思闲做了什么?


    难道Lu是个隐藏的恋爱高手,他决定不耻下问, 偷偷向室友取经:“为什么?”


    陆思闲哪儿知道为什么,他从不问童然什么时候喜欢,又为什么喜欢,在他看来, 这些问题都很无聊, 换成是他就回答不出来,只是某一天忽然有了意识,然后发现对方哪一点都让他心动。


    因此,他应付地说:“你不是说了吗?我帅。”


    西蒙顿时想起在日本时,陆思闲旁敲侧击地的问话——这还不如说人格魅力呢!魅力可以学,长相要怎么办?整容?!


    他运了运气, “那撇开这些外在因素, 你觉得——”


    陆思闲:“我觉得撇不开。”


    西蒙:“……”


    你说得对。


    童然依稀听见了一些,面上带了点儿笑, 可当他看见走廊上张贴的电影海报时, 笑容又多了一重意味。


    《山海》早在大半个月前就上映了,作为暑假档的首部电影, 它的表现并不符合观众期待, 却在童然的意料之中。


    童亦辰总根据“原书”剧情做投资,但小说不会将每部戏的来龙去脉讲得很详细, 他的几项投资计划里,辛雪独独挑中《山海》当诱饵, 正是因为熟悉《山海》原本的投资方。


    那家公司虽然刚起步,决策人却非常有担当和魄力,能够很好的控制成本和约束导演。


    可童亦辰不懂其中关窍,他“穿书”之前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既没有出众的格局,也没有傲人的眼光,以为主创一模一样就绝对不会出错,殊不知在不同的环境下,人往往会产生不同的想法,做出不同的抉择。


    何况,世界线已经改变了那么多。


    如今《山海》巨亏,童亦辰的血都凉透了,虽说对赌协议的金额只有10亿,可由此产生的资金黑洞很可能导致20-40亿的负债,就算他赔上名下所有产业也填不上窟窿,除非卖掉启明娱乐的股份。


    他害怕告诉邵阙,可他清楚,这么大的事邵阙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只有邵阙能帮助他渡过难关。


    童亦辰失魂落魄地躲在家里,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下的声音,终于,他许久不见的先生回来了。


    “离婚?”童亦辰不敢置信地瞪着邵阙,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邵阙站在卧室的阴影处,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袖,“我来帮你还债,公司的股份也还是你的。”


    童亦辰气极冷笑,哆嗦着嘴唇问:“这是分手费?”


    邵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挑眉,“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我不离!”童亦辰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把攻略邵阙视作目标,好不容易成功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书里邵阙不是一直没有放下白月光吗?哪怕到了结局,邵阙也是想着逝者已矣,珍惜眼前人,怎么换了他,邵阙就要离婚了?


    “我只是通知你,你不答应,那就走法律程序。”邵阙对童亦辰已经没有了感情,事实上,他很早就感觉出来,童亦辰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但出于一种说不出的执念,还是同意和对方结婚,只是这样的婚姻关系注定不能长久,他厌倦了,“我敢保证,上了法庭,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邵阙走了,童亦辰跌坐在床上,冷得浑身发抖。


    他回想着穿书以来的所有,自从见到童可然那天起,整个世界就在脱轨。不论他做什么,都只能看着原书里的主角受越来越成功,越来越耀眼,也越来越吸引邵阙的目光。


    童可然就像是他的克星,连客串一部电影都要和他作对,抢走了排片和票房,踩着《山海》赚口碑。


    就因为童可然是主角吗?世界意志终究无法改变吗?


    童亦辰垂着头,不住地深呼吸,心中的不甘和恐惧沸腾燃烧。


    忽然,他抓起床头的水晶台灯,猛地砸向了窗户!


    “轰隆——”


    屋外雷声炸响,玻璃四碎,窗户也被砸出了裂痕。


    童亦辰盯着窗户上那张扭曲的面孔,怔怔然想着,他以为的故事结局,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冲刷着城市每一条街道。


    童然从餐厅里出来,发现他们这边乌云密布,远方天际却隐隐透出橙色的光,仿佛太阳不甘沉没,号令晚霞撕破黑暗。


    送了西蒙上车,他回头问:“我们回家吗?”


    陆思闲撑开餐厅送的雨伞,“你想去哪里?”


    童然想了想,调开了视线,“要不……咳,还是回家算了。”


    他本来想邀请陆思闲去自己家里,素了二十多年,他对那档子事也不是不好奇,也想和男朋友拥有更亲密的关系。


    只是昨天他们才在“家长”面前出了柜,如果回去得太晚,或者干脆不回去,辛雪和杨信年一定能想到他们做了什么,那可就太尴尬了……


    “嗯。”陆思闲正记挂着一件事,没发现童然的异样,等童然准备再叫一辆车时,他忽问,“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童然输入地址的动作滞了滞,轻笑了一声,“你是问五三还是题专?”


    陆思闲仿佛听不懂讽刺,“书签。”


    童然只当他问的是卡片,含蓄地表示,“红心A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牌。”


    陆思闲沉默片刻,垂下眼,“行。”


    莫名的,童然感觉陆思闲有些失望,他微蹙着眉,“怎么了?”


    陆思闲欲言又止,“没什么,你这两天有工作吗?”


    “周日要去国家电视台录制一档访谈节目,”童然知道陆思闲下周一就要归队,“接的时候不知道你要回来……”说完又是一顿,极目处一抹金霞,竟让他想到个不错的主意,“要不你也来,我有……有东西要送你。”


    他微仰着头,霞光汇聚在眼中,潋滟生波。


    陆思闲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半放下雨伞,阻挡了路人的视线,倾身吻了吻童然的眼睛,“好。”


    节目名为《悦读》,尽管只是第一季,但邀请的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代表性人物,甚至有一位共和国勋章的获得者。主持人赵悦也是国家电视台的台柱之一,采访风格温柔又犀利,非常受到观众喜爱。


    或许在对待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时,赵悦会适当收起她的攻击性,可面对童然这样的年轻人,她便没什么顾忌了——


    “我们都知道,你曾经是一名练习生,十八岁之前从未在公开场合展示过魔术,为什么?”


    舞台上,赵悦坐姿优雅,笑意盈盈。


    童然虽也面带微笑,后背却直冒冷汗。


    他做演员时曾和赵悦打过交道,以他应付媒体的水平都有些招架不住,今天的采访他其实犹豫过,可到底听从辛雪的建议来了,现在着实有亿点点后悔。


    转行以来,从没谁认真考究过他的过往,好似大家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他突然会变魔术这件事,以至童然自己都遗忘了自己漏洞百出的履历。


    “你买过彩票吗?”童然脑筋飞快地转着,借反问拖延时。


    赵悦一怔,“买过,很少。”


    “我以前每天都买,幻想着一夜暴富。十六岁那年我的经济压力很大,奶奶病了,我必须得赚钱……”这些都是原主的真实经历,童然遵循九真一假的原则,越说越顺溜,“当时我能想到的发财方式只有买彩票和做明星,所以参加了启明娱乐的练习生选拔,虽然落选了,却有幸遇见了我现在的老板。


    “他是个非常善良又可靠的长辈,是我的恩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伸出了援手,帮我承担了给奶奶治病的费用。我发誓一定要回报他,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唱跳,希望早日出道为公司赚钱。


    “那时候,我以为魔术只是爱好,从来没想过要把它当成事业。”


    童然说得很动情,观众们从不知道少年光鲜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心酸,感性一点的都开始心疼了,甚至打算出了演播厅就给康富有寄锦旗。


    赵悦眼中也多了一抹柔意,提问时却依旧冷静。


    “那你怎么又突然愿意展示魔术,决定转行了呢?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童然此时已渡过了最初的惊慌,不紧不慢道:“有些朋友可能知道,去年我们公司情况不太妙,如果我能从《全民偶像》成团出道,公司或许就能缓过来,但事情并不顺利,三公之前我就知道我会被淘汰——”


    “你怎么知道?”赵悦突然插话,“据我所知,你们是表演之后再公布排名,是节目组存在某些不合规,或者说不公平的做法吗?比如说内定。”


    赵悦的问题实在劲爆,现场顿时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童然也是心里一憷,可他现在已不需要顾及什么了,还可以为原主出一口气,于是笑了笑:“很多事就像魔术,我们所见的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见的那部分。”


    他点到即止,又将话题带了回去,“那天我一个人待在楼梯,心情很差很绝望,难受得就像心脏停了一样。我感觉愧对了许多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直到我浑浑噩噩地上了舞台,听见音乐响起时,忽然很不甘心。我想让观众记住我,想在最后一次表演中随心所欲地展示自我。”


    赵悦:“我可以理解为一种冲动吗?”


    童然:“可以。”


    赵悦点了点头,“表演魔术是冲动,改行应该并不是吧?”


    “不是,”童然的笑容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像是想到了令人愉快的事,“是表演魔术让我感觉很快乐,而且舞台效果也很好,观众们都很喜欢,给了我极大的自信,让我有勇气继续尝试。”


    赵悦欣然一笑:“你成功了。”


    “是的,”童然毫不谦虚地点头,“我成功了。”


    掌声响起来,是来自现场每一位观众的肯定与祝福。


    “这期节目之前,我特意看了你所有公开的魔术表演,发现你早期的演出多是一些近景魔术和心灵魔术,现在则更倾向于幻术。”赵悦又问,“是因为前者更简单吗?以你早期的能力,还不足以完成大型演出?”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魔术,原理都是互通的。”童然总不能说我现学现卖吧,“我欠缺的只是舞台经验,还有钞能力。”


    “超能力?”赵悦只疑惑了一瞬就反应过来,笑道,“那除了舞台经验和钞能力,在你看来,魔术最重要的是什么?创意?效果?流程?”


    童然不假思索道:“一流魔术师追求氛围。”


    赵悦立刻追问:“你认为自己是一流魔术师吗?”


    童然笑了,一年前他会谦虚地否认,半年前他会选择问观众,现在……“我当然是。”


    赵悦愣了愣,现场猝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身在观众席的陆思闲也在鼓掌,眼中的童然像恒星一样夺目,是他最最喜欢的模样。


    “我听说一般的魔术至少需要准备三个月,大型魔术只会更久,”掌声稍歇,赵悦继续提问,“可你的演出频率很高,会感到厌倦吗?”


    “未来不知道,现在我很热爱。”童然哂然一笑,“生日过后我很久没有正式演出了,很想念舞台,想为大家表演魔术。”


    “我们的舞台已经准备好迎接你了,”赵悦是真心期待童然待会儿的演出,但她还得接着问,“热爱的同时,魔术有让你失去什么吗?”


    童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赵悦:“可得到就有失去。”


    “对,但失去也有得到。”童然说,“我或许少了一点惊喜和神秘,但我收获了快乐和享受,甚至是理想,这些完全可以填补我的遗憾,所以我不觉得有失去。”


    赵悦:“你将魔术视之为理想吗?”


    童然顿了顿,“我视之为生命。”


    第129章 第 129 章


    在赵悦一环套一环的提问下, 童然始终绷着一根神经,访谈陆陆续续进行了半个小时,现场观众了解到许多童然从未透露过的“秘密”。


    比如他喜欢在心烦意乱时弹钢琴;比如他在每次演出的早上, 但凡条件允许,都会精心准备一份早餐;又比如他最近在学芬兰语, 最喜欢的运动是滑雪。


    当童然说起后两件事时,心里泛起了清新的甜,也算知道为什么有人一谈恋爱就三句不离对象——是真的不经意间就会想起,忍不住炫耀。


    而他那些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密码, 落在陆思闲耳中, 就是一句句隐秘的告白。陆思闲知道,来到现场的观众大都喜欢童然,全世界范围内,有更多的人喜欢童然,但他们喜欢的人,会任他拥抱、亲吻, 会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情话。


    一想到这里, 心脏就会微微地发烫,体温似乎也在攀升。


    唯有站在后台的辛雪一脸麻木, 内心无声呐喊:可闭嘴吧你!


    “可可, 你刚才说很想念舞台,”赵悦耳麦里传来导演的提示, 通知她准备进入第二个环节, “那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今天准备了什么魔术?”


    童然腼腆一笑, 不答反问:“你喜欢吃蘑菇吗?”


    蘑菇?


    赵悦听见了观众席惊喜的呼声,忽然想起童然在《全民偶像》舞台上留下的那句——我就给大家变个蘑菇吧。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玩笑, 却不想是梦的初始。


    难道童然要表演那个魔术?


    不对,童然从来不会重复表演。


    “还可以。”赵悦试探地回。


    童然又问:“喜欢什么口味的?”


    “清淡一点的,”赵悦自然地谈起了美食经,“蘑菇很鲜,辅料太多会破坏食材的原味。”


    “我知道了。”童然意味不明地应了句,回身道,“请工作人员把我的道具带上来,谢谢。”


    道具是一个木篮,盖子揭开,里面分层装着六个小碟子。


    童然将小碟子一一摆在桌上,碟中各有一朵蘑菇,只看伞盖的颜色都知道是吃了能看见小人跳舞的毒蘑菇。


    赵悦怔然地看着,凭她丰富的学识,居然一种都认不出来,“这些是什么蘑菇?”


    “待会儿再告诉大家。”童然手指一动,变出一封信封,“麻烦悦姐先保管一下,再从一到六之间选一个数字。”


    赵悦怀疑数字对应着碟子里的蘑菇,出于某种危险的直觉,她保守地挑了个看起来颜色相对低调的蘑菇,数着它的位置说:“五。”


    “拟青鹅膏菌,微毒。”童然果真依次数起了碟子,食指停在一个淡青色的蘑菇上,“生服或许会出现视觉障碍和意识错觉,根据个人体质而异。”


    拟青鹅膏菌?好像没听说过。


    赵悦正纳闷呢,就听见童然让她把信封拆开,而她也隐隐猜到了童然要做什么——想必信封里装着预言,预言她最终会选中拟青鹅膏菌。


    其实在采访童然之前,赵悦就做了不少功课,看出来童然刚刚使用的一些魔术技巧。对方让她从一到六之间选一个数字,那就排除了一和六,剩下的二三四五看似有四个选择,其实只有两个。


    这是一种语言陷阱的强选法,假设从左往右数的第五个是香蕉,那么从右往左数,香蕉就变成了第二,只要童然想让她选择香蕉,不论二或者五,结果都是一样的。


    二和五是一个选项,三和四同理,又是另一个选项。


    童然只需要在信封里准备两个答案,分别写在纸张正反面,预言就百分百会成功。


    赵悦并不会因此产生轻视的想法,大多魔术的秘密本来就很简单,重要的是带给观众享受。


    她会尽力配合,会适当地表现出惊讶,会——


    “小心点,上面有毒。”


    赵悦:“……”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真感觉触及封口的指腹好像被电了一下,吓得立刻甩开了信封。


    童然顺手接过,脸上带了点儿恶作剧的笑,随即从中抽出一张卡片。


    没有任何意外,卡片上画的图案正是拟青鹅膏菌。


    预言成功,观众们开心地鼓掌。


    赵悦在发挥演技的同时不免有些遗憾,她好像明白了童然的“失去”,知道得越多,惊喜就越少——


    “悦姐,尝尝看。”童然将盛着拟青鹅膏菌的碟子推向她。


    赵悦:?


    不是,我虽然想追求惊喜感,但也不用这么刺激……


    “我尝?”向来知性的主持面有呆滞,脑海里已盘旋起“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的夺命rap。


    童然微笑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个意思——请你配合。


    好,我配合,我——我配合你个头啊!


    赵悦维持着微笑在心里呐喊,“可它不是有毒吗?”


    “对啊,但只是微毒,我已经试过了,不过就是看了一屋子的小白兔,很可爱哦。”


    童然表情格外纯良,尤其他只有十九岁,少年气满满,更显得无害。但落在赵悦眼中,他简直每根汗毛都散发着魔鬼气场!


    赵悦暗自运了运气,从最初的惊愕中冷静下来,她相信童然不敢真准备了毒蘑菇,应该只是为了舞台效果吓唬人。想她当初主持综艺节目时连鳄鱼都亲过,如今吃个蘑菇算什么?


    “就这么尝吗?没点儿蘸料什么的?”她故作轻松地问。


    童然笑了笑,他设计这样的台词当然也考虑过赵悦的性子,知道赵悦不会拒绝,“你不是喜欢原味吗?”


    赵悦营业式微笑。


    她不再多说什么,拿起一旁的叉子,只切了一小块蘑菇喂入嘴里,连咀嚼都不敢,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


    一秒,两秒。


    感知并没有什么变化,周围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有看见小白兔吗?”童然问。


    赵悦摇摇头。


    童然似是有些困惑,又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变出笔在信封上写写画画,旋即推给赵悦,“你知道答案吗?”


    赵悦仔细辨认了片刻,只看得出是一堆凌乱的几何图形,再次摇了摇头。


    然而等童然将信封面向观众,顿时满堂哄笑——信封上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大字,是节目的名字“悦读”。


    “我不认字,我装的。”


    “可赵悦看起来真的很茫然啊,不像是装的。”


    “那怎么文盲了?她可是诗词随口捻来,讲话都不用背稿,直接就可以当示范例文的人,难不成蘑菇降智?哈哈哈……”


    “可可说了啊,视觉障碍和意识错觉!”


    “太不科学了吧?就算真有这种毒也不会这么快起反应啊,不是我不讲道理,可可的魔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托了。”


    尽管听不清观众说了什么,但大家的反应已经告诉赵悦她闹了笑话,可她实在看不出这些几何图形有什么含义啊,难道是最近流行的网络梗?


    赵悦欲言又止,却见童然又在信封上写了什么,接着问观众:“这个大家知道吗?”


    1+2=?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算。


    听见了观众席整齐划一的回答,童然又将信封递给赵悦。


    赵悦只看到几何图形下多了一串眼花缭乱的公式,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回答出的那种,她愕然地张了张口,几秒钟后挣扎着憋出一句:“你们真的都知道?!”


    “知道——”


    赵悦隐约还听见一句“猪都知道”,感觉心脏被戳了一刀。


    我不理解.jpg


    好在童然没再让她继续做傻子,告诫大家生吃蘑菇很危险,最好别尝试以后,又推出另一碟蘑菇,“这个是黑绒伞盖,吃了可以以毒攻毒”


    赵悦已经接受了自己实验小白鼠的身份,自暴自弃地拿起叉子,随口问:“这个是什么毒性?”


    童然一脸为难,“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赵悦:“……”


    虽然怎么听怎么像忽悠,可当赵悦浅尝一口后发现,信封上的内容她突然能看清了,几何图形和字母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切都只是她中毒后产生的臆想。


    “剩下还有四份,悦姐想试试哪个?”童然贴心地问。


    赵悦看了看蘑菇,又看了看童然,“我想现场还有很多观众都想要争取这个机会,我愿意和大家分享。”


    童然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观众席,“是这样吗?”


    “是——”


    但童然谁都没选。


    “感谢大家的热情,不过剩下的蘑菇都是剧毒,我不敢让大家冒险,只有以身试毒。“童然竟拒绝了与观众互动,用新叉子叉起一朵紫伞白点的蘑菇,“球氏柄菇,剧毒。可能会导致神经系统异变。“


    赵悦下意识问:“什么异变?”


    “或许是精神分裂、妄想、语言行为障碍等,”童然一本正经地科普,“在过往的病例中,甚至有人自认获得了某种超能力。许多科学实验都表明,我们人类是具备超感潜能的,只是受限于脑域开发难以发挥,但在神经系统异变的情况下,潜能有很大概率被激发。”


    赵悦根据童然的语言信息判断,对方今天真正想表演的其实是某一种“超能力”,她猜得没错,但过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童然,居然第一次没能现场表演完魔术。


    吃下蘑菇后,童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闭眼冥想了片刻。接着,他取出一张世界地图,说:“如果大家最近有关注气象新闻,应该知道有一场超强的台风即将威胁到我国东南沿海。”


    “我知道!”观众席有一名男生突然喊道,“是苏罗!”


    “对,”童然看向那位男生,笑着问,“你了解它吗?”


    男生没想到童然会回应,兴奋地站起来,“我、我是气象专业的学生!”


    童然:“那你能不能为大家介绍一下。”


    男生虽不明白台风和童然要表演的魔术有什么关系,还是忙不迭点头,“苏罗是今年第14号台风,上周在菲律宾东洋面生成,短短几天已经发展成超强台风,中心最大风力17级,很可能是今年全球最强热带气旋,大家可以理解为风王。”


    童然点点头,感叹自己运气不错,遇上个对台风知之甚详的观众,显得流程更自然了,“果真很了解啊,那你知道苏罗的路径吗?”


    男生怔了怔,实话实说:“影响台风路径的因素太多了,苏罗又是最复杂的一种,面临双台风和□□暴的形势,路径随时都会调整,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精准预测。”


    “谢谢,”童然请男生坐下,不急不缓地扔下一枚炸/弹,“科技做不到,但我想试试。”


    赵悦心里一跳,“试试什么?”


    童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笔在地图上画圈,“今天下午,也就是我们录制节目的过程中,苏罗会紧贴夷州东海岸北上,23号绕过我国申市,25号接近闽粤一带,26号转向东北方移动,28号横扫日本。”


    “啪——”


    笔拍在地图上,现场雅雀无声。


    再不了解台风的人也知道,气象预测是至今无法攻克的难题,台风路径更是飘忽不定,即便提前几小时预测都可能出错。


    童然在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预测了台风的登录地点,还预测了接下来一周的详细路径!


    “我靠,疯了吧?”


    “恭喜可可解锁蘑菇中毒新症状,胡言乱语。”


    “可可怎么会胡言乱语,他敢说就肯定会发生!”


    “哈哈哈,我突然想到要是这次预测全中,那些说可可找托的人该怎么办呀?台风也是托吗?”


    “可可以前要上天下水我都信了,但这次我真为他捏一把汗……”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赵悦也好一会儿没缓过来,但出于主持人的职业素养,她还是没忘了今天的主题,咽了口唾沫问:“这是你神经系统异变的反应?超能力?预言术?”


    “不是预言,”童然定定地看着她,“预言有出错的可能,而我获取的能力是——言灵术。”


    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实现。


    尽管魔术结果需要一周后,也就是节目播出当天才能全部揭晓,但没有任何一位观众失望,所有人都满心期待,恨不得直接跳过这几天。


    赵悦神思不属地和童然聊了几句,忽问:“这会是你对修·杰克逊的挑战做出的回应吗?”


    她本来没打算问,万一童然暂时没有合适的想法,这个问题很可能会给造成压力,甚至是负面影响。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因为言灵术一旦成功,震撼感将远胜修·杰克逊的演出。


    但童然否认了,“不是。”


    赵悦犹豫一瞬,“那你打算接受挑战吗?”


    童然想了想,索性就在节目上表态了,“从杰克逊先生跳下伦敦塔桥时,我就决定接受挑战。”


    赵悦心中一喜,“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目前还没有,”童然笑了笑,“但出于对前辈的尊重,我会选择逃脱魔术。”


    这是尊重吗?是挑衅吧?


    赵悦也有了解过修·杰克逊,自然看出了童然的用意,只道:“那我在这里提前预祝你演出成功。”


    掌声中,节目的录制也来到了收尾阶段。


    按照以往惯例,嘉宾们会在最后的环节朗读一页书、一篇散文,或者是家信,甚至剧本。


    大多嘉宾朗读的内容都围绕着当期主题,童然的选择却不一样。


    “我想读一首诗,”他手里捧着草绿色外壳的书籍,站在了舞台前,“来自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


    赵挑了挑眉,“哪一首?”


    童然翻开折页的书:“131页,《从滚滚的人海中》。”


    赵悦掩住眼里的讶然,那可是一首情诗!


    “为什么?”她隐含试探地问,“这首诗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童然腼腆地笑了笑,“我想把这首诗送给所有支持我的朋友。”


    赵悦一愣,诗歌的内容用作于粉丝也很合适,而且童然的经纪人特意交流不能问感情方面的问题,那么童然就不可能在节目上暗示什么,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她退到一边,将舞台让给童然。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台上的主角低垂着眼,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


    他的声音轻柔,但每个人都可以听清。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滴温柔地向我低语:我爱你,我不久就将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为了见你,与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你一面,我不能死亡,”


    “因为我怕未来会失去你。”


    ……


    诗歌翻译成中文,只有短短两百多字。


    在观众们听来,那些浪漫的句子并非童然的告白,而是理解,是在感谢他们的喜欢。


    他们一如诗中的水滴,与童然相遇,从此不可抗拒。


    但陆思闲记得,童然说过要送他一件东西,他也知道,这首诗是念给谁听。


    他专注地看着念诗的人,而念诗的人也终于抬起了头。


    童然的目光落在观众席上,越过前面两排,望进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然后,他轻轻地念出最后一句——


    “亲爱的,每天日落时,为了你。”


    第130章 第 130 章


    “台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第13号台风阿尔帕余危尚在,第14号台风苏罗又将来临。”


    “截至今日下午五点,苏罗已完成眼壁置换, 迎来第二次巅峰,强度超过了第一次, 各项指标均指向台风定强表的最顶端……”


    电视里,新闻主播正在播报最新的台风消息,屋里打着赤膊的青年噼里啪啦地敲字,编辑最新一条微博——


    @追风千千万万遍V:“#台风苏罗#难以置信!苏罗只用了24小时就从热带低压爆发成了超强台风!中心附近风力从8级骤跳至17级, 实属罕见!苏罗下午与夷洲擦肩而过, 目前的路径比超级计算机报的偏西,很可能一手登录包邮区。


    发完博,青年切换网页,点开b站某部气象纪录片,边看边吃外卖。


    一碗螺蛳粉下肚,青年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再次切回微博。


    作为有名的气象大V, 他的每条博评论都很踊跃,新博也不例外——


    【瞳孔地震, 本吴彦祖从未见过如此努力的台风!】


    【风眼好圆好规整, 云顶奶油般丝滑!我宣布,苏罗就是今年台风选美大赛冠军!】


    【快点登陆, 我要和绝美苏罗贴贴, (泥马)快热出痱子了!】


    【盼风党滚!】


    【博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日本是苏罗唯一的登陆国(狗头)】


    【没错,是脚盆。】


    【哈哈哈搜索苏罗发现博主, 没想到台风也有这么多粉,大开眼界!】


    【虽然但是,日本+1】


    ……


    青年越看越不对劲,以往评论里也有很多人会猜测台风路径,但画风明显没这么简单粗暴。


    他皱了皱眉,在一个眼熟的ID下回复: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世最可:亲,你相信魔法吗?


    青年:……


    什么鬼?


    他记得世最可是个气象专业的学生,评论一贯言之有物,怎么也跟着瞎胡闹了?


    青年又上网搜索消息,但始终没发现哪个大V或专家发表过肯定的预测结果——这是必然的,除非他们不想混了。


    算了,估计是玩梗吧。


    青年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隔了两天,雷达显示苏罗带着完整的台风眼和台风眼墙进入东海,在强烈副高的驱动下飞速北上。


    @追风千千万万遍V:#台风苏罗#明日或将登录包邮区,申市目前已停课一天半,长三角需严阵以待!


    【预测一波,明早接通知在家办公(爱心)】


    【预测一波,你做梦。】


    【预测一波,白停课了,不可能登录。】


    【预测一波,绕过申市,奔袭闽粤,拐弯日本。】


    【(大笑)(鄙视)你们是气象武器吗?说打哪儿就打哪儿?】


    【亲,你知道言灵术吗?】


    青年:……


    又来!


    最近评论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发言,相互间还特神秘地打哑谜对暗号,每当他试探着问,一个个又守口如瓶,十分有地下组织接头内味儿了。


    青年一度怀疑这些人是竞争对手安排来搞他的,试图拉低他粉圈的专业含量。直到国家电视台官博发布了《悦读》新一期的预告,他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叫童然的魔术师在节目里大放厥词,自称掌握了言灵术,已将苏罗的路径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晚,受制于节目保密协议的现场观众再也憋不住了,提前把童然的预测结果宣扬得满世界都是。


    营销号下场了,专家们开喷了,内网外网议论得热火朝天,青年也怒发冲冠了!


    尽管他从来都破解不了魔术的秘密,但他相信所有原理都基于科学,是科学创造了奇迹,是科学赐予了魔术师“魔法”。


    然而魔术师竟背叛了科学,妄图挑战连科学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青年恼怒童然妖言惑众,怀着一腔激愤洋洋洒洒写了千字小论文,连错别字都没检查就点了发布。


    文章深入浅出地解释了台风的成因,以及路径预测技术的发展水平,末了还不忘嘲讽一波:科学之上是神学,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但从来不缺神棍。


    他冷眼看着博文转发光速破百、破千,又破万,看着自己被送上热搜,看着评论区掐成了乌鸡眼,看着他嘲讽的人……悄悄给他点了个赞。


    青年:?


    就在他满头问号之际,苏罗没打招呼就突然偏东,到了23号早上,和超级计算机模式的短期偏差已经达到100公里以上,完全背离了超算预测,开启风骚走位模式,在长三角近海绕了几个圈,接着直逼闽粤!


    【操!中了!又中了!不愧是他!!!】


    【博主,这个世界没有神,但是有风婆婆(bushi】


    【啊啊啊老子前两天在超话看到爆料没当真,要是早点儿下注买日本我他妈还愁买不起房?海景别墅都有了!】


    【啥?台风还有赌盘?地址发一下共享富贵谢谢。】


    【举报了谢谢。】


    【家在内陆,台风影响不到我们这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天天关注台风新闻,我妈都怀疑我是不是谈恋爱了,对象是沿海一带的23333】


    【换我就激情承认,和可可谈恋爱不香吗?想想就小脸一黄。】


    【我就说最近博主这儿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原来是追星狗——啥?追童然?不好意思打扰了,楼上说的赌盘还没关吧?】


    【你们是傻逼吗?瞎猫遇上死耗子罢了,还真相信什么言灵术?】


    【帮你们@中国反邪/教 不必跪谢。】


    青年盯着群魔乱舞的评论区,心情复杂得唯有表情包可以形容——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很魔幻,又很现实。


    他万万想不到,连超算都集体翻车了,童然却依旧可以在高速上狂飙180迈!


    不,我不信!


    一定是瞎蒙的!没有魔术可以脱离科学!


    如果非要从童然的预测里找出科学解释,那就是童然控制了全球的气象监测站,以虚假的数据编织了一场匪夷所思的骗局!


    青年感觉从背心到胳膊都凉透了,怀疑自己生活在“楚门的世界”。


    荒诞的念头一闪而逝,他望着窗外的狂风大雨,又想着,苏罗只是三过包邮区而不入,只是来到了闽粤,或许会在自己家乡登录呢?


    可惜,最后一点幻想也转瞬破灭了。


    27号当晚,《悦读》播出的同时,已成为本世纪最受关注的台风苏罗,在为闽粤两省带来了一整天的暴雨和降温后,终于向东加速,头也不回地奔赴日本,又于28号登录福冈县!


    牵动亿万人心的苏罗路径至此尘埃落定,一切都与童然的预测分毫无差。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连魔术圈内部也一点线索都分析不出,因为整个魔术只有一段台词,道具也仅仅是一场自然生成的台风。


    童然仿佛从未来回到了现在,带着时空旅行的秘密,愚弄了全人类。


    无数人都迫切地想要找到他,气象学者们试图从他口中追问真相,媒体想要获取一手报道,可童然没有回应任何人,只在时隔一天后发布了微博:魔术只是魔术,要相信科学、尊重科学。还有,千万不要生吃蘑菇(微笑)。


    夕阳西下,黄昏泼洒窗台,橘光描绘着童然的侧脸,客厅里旋绕着悠扬的钢琴声。


    童然又在弹琴了,困扰他的当然不是苏罗,那场已落幕的演出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只是借着催眠童亦辰时,知道了一些来自未来的信息,一些藏在被催眠者潜意识里,或许自己都忘掉的信息。


    很早之前,他就想过这些信息可以成为魔术的素材,可一直等到了现在尝试。因为那?十多万的积分缺口,让他总想搞点儿大新闻,哪怕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知道是否换了一只蝴蝶。


    不过取巧无法收获成就和满足,不会再有下一次,如今困扰他的,是接下来需要真正创造的“大新闻”。


    从他在节目上宣布接受挑战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周。这种挑战是有时效性的,他最多只能有三个月准备时间,可现在,他还是找不到那个能触发他兴奋与激情的点。


    其实团队提了不少建议,每一个都不缺乏惊险和刺激,比如被巨鲸吞下后逃生,比如现实版的扫雷游戏,又比如帮助卢浮宫博物馆测试安保系统,悄悄偷走《蒙娜丽莎》。


    最后一个设想,几乎打动他的心。


    但那和修·杰克逊逃出监狱属于同个性质,也并非出于他自发的想法。就好比画一副画,临摹名画的构图固然不会错,但你更希望画上只有自己的思想和笔触,你想创作出人所未见,也未设想过的唯一。


    “叮咚——”


    童然敲出最后一个音符,正想续弹下一首,忽然听见门铃响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开门见是辛雪,还没露出笑就听对方道:“徐老病危,想要见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童然上一次见到徐琼,是在中国魔术杯的颁奖典礼上,对方送了他一支珍藏的机械手表,将中国魔术的希望托付给了他。


    当时,童然从未想过徐老有一天会突然倒下,就像人们从未想过泰山有朝一日会轰然崩塌。


    匆匆赶往医院,童然在病房门口见到了不少人,他来不及打招呼,就被徐柳带到了徐琼面前。


    老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周身插满了管子。


    他原本正在闭着眼,像是听到了动静,在童然进门后便睁开了,目光慢慢地转了过来。


    那双睿智又慈和的眼睛暗淡了许多,却依旧清明,童然本以为徐琼有话要交代给他,哪知对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艰难地抬起一只手。


    童然赶紧握住对方,他能感觉到那只枯瘦的手正在努力收紧,尽管传递给他的力量十分微弱,但他知道,老人已经用尽了全力。


    “徐老……”


    童然喃喃地唤了一声,又顿住了。


    在生死面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徐琼就那么看着他,许久眨一下眼睛,好像要牢牢记住他的模样,又好像要对他说的千言万语都藏在了眼睛里。


    良久,徐琼稍稍偏了偏头,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几本陈旧的笔记,封壳都有些泛黄了。


    “这是曾爷爷这么多年整理出来的魔术心得。”徐柳瓮声瓮气地解释,低头擦了把眼睛。


    童然面色微变,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


    “是借你的!”徐柳瞪了他一眼,“等……这些都是要送去博物馆的。”


    童然尴尬地咳了声,又去看徐琼,对方沧桑的眼中似乎多了一抹笑意,却让他格外地难受,闷闷地说:“您放心,我会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的。”


    徐琼精力不足,很快又睡了过去。


    童然离开病房时,徐柳忽道:“我送送你。”


    两人并排着走向电梯,期间童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徐修平垂头倚靠着墙壁。


    这位曾带给他莫大压力的前辈,此时满身的颓丧,再也不见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还有一点脆弱。


    “手表你怎么没戴?”进了电梯,徐柳盯着他的手腕问。


    童然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轻轻吐了口气,“收在家里了,免得不小心磕坏或者丢了。”


    徐柳沉默片刻,低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童然诧异地抬眼,徐柳平时在他面前可是张牙舞爪,哪怕输了也绝不服软的,“当然不会,你怎么……”


    “我现在的确不如你,所以曾爷爷的希望在你,”徐柳扯扯嘴角,“你是被他寄托的人。”


    “我——”


    “我要参加下个月在南非举办的世界魔术大会。”徐柳话锋一转,红着眼说,“医生说曾爷爷最多还有一个月,我想让他开心,想给他最好的,我想试试。”


    “其实徐老的希望不止在我,”童然很清楚,徐琼看中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成败得失,而是整个中国魔术界的延绵流长、欣欣向荣,“我一个人背负不起那么重的责任,他寄托的是我们所有人。”


    徐柳并没有回应他,隔了会儿问:“你要参加吗?”


    “应该会去,但不会参加比赛。”


    童然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但世界魔术大会是魔术界的顶级盛宴,是全世界魔术师心驰神往的神圣殿堂,他还是有兴致去见识一番的。


    其实在亚洲魔术研讨会之后,他一度以为下一个任务就是在世界魔术大会上拿到冠军,没想到新任务却是累积100万积分。


    他还问过APP为什么,APP告诉他,每个任务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当前最优选,时间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很快,童然的困惑有了答案。


    就在两天后的深夜,他接到了凯恩不顾时差打来的越洋电话,对方兴冲冲地通知他,世界魔术大会主办方正式邀请他出席——以评委的身份。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