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风吹散云, 露见繁星。


    霓虹连成一线,透过车窗打在陆思闲侧脸,像舞台的彩光, 时明时暗。


    高架公路上有些堵车, 童然盯着陆思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又转头去看窗外。


    路边正好是快速公交的站台,一对情侣站在台阶上,不知男生说了什么, 女生笑闹着轻推他一把,又被男生揽入怀中。


    突然, 童然听见旁边穿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就见陆思闲倾身压了过来, 他下意识拿胳膊阻挡, 警惕道:“干吗?”


    “拿点纸,”陆思闲打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箱, 抽出张湿巾, 又趁童然不备时碰了碰他的下巴,“怎么,肯和我说话了?”


    童然心跳快了一拍, 忙垂下眼。


    陆思闲几不可见地弯起唇, “我哪里惹到你了?说来听听?”


    童然面无表情:“没惹。”


    他只是在消化, 也在思考。


    陆思闲对柏灵反常的亲切, 虽然不至于让他产生多余的误会,却让童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的一点,陆思闲,有可能只喜欢女生。


    毕竟同性恋始终是少数,陆思闲只喜欢女生的概率反倒更大, 而自己竟选择性屏蔽了这种可能,简直不可思议。


    “那你是在修闭口禅?”陆思闲一副要寻根究底的架势。


    童然还没想好该如何隐蔽的试探,又被陆思闲问得急,索性顺着本心说:“陆思闲,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陆思闲轻抬眉峰:“怎么突然问这个?”


    童然暗示性地瞥了眼站台上那对情侣,“有感而发,随便问问。”


    “你想早恋?”


    “我成年了,谢谢。”


    陆思闲哼笑:“你只是个暂时休学的高中生。”


    “……”


    对,他高中还没毕业,辛雪前阵子还问他怎么考虑——


    等等!


    “你别转移话题,”童然猛地醒神,“是我问你。”


    陆思闲轻踩油门,补上与前面一辆车之间的距离,“没时间。”


    这点童然倒是相信,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陆思闲随口道:“贤惠的。”


    “你上次还说喜欢性感的!”而且居然没否认女生!


    陆思闲微愣,“我说过吗?”


    “你被王老师选上台表演魔术——”


    “那就性感的。”


    “……”


    朋友,您好歹演一下呢?!


    “所以你喜欢女生?”话一出口,童然呼吸都轻了。


    陆思闲眼睛盯着前方,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男生就不能性感?”


    童然一哽,太阳穴突突地跳:“我问你性取向!”


    车里突然安静。


    “……”


    我居然这么直白地问了?!


    问就问了吧,其实朋友间交流这种事很正常,自己没必要敏感。


    童然正自我安慰,忽听陆思闲道:“你呢?”


    “我什么?”


    “你的性取向?”


    童然犹豫了。


    他从未对外坦白过性取向,并非觉得难堪,而是嫌麻烦。


    面对陆思闲,他更没有隐瞒的必要。


    可如果承认,陆思闲多半会有所察觉,对方只是直,只是没开那一窍,却并不傻。


    “男生,可能。”童然想套陆思闲的话,自己就不能完全回避,在极度紧张之下,他反而冷静下来,“我没有喜欢过女生,但性向很少有绝对性,除非有了喜欢的人,你说呢?”


    “所以,”陆思闲微微一笑,“我的性取向,只取决于我喜欢的人。”


    两人到家时,客厅里只留着一盏暗灯,辛雪和杨信年都不在。


    “姐和姐夫呢?”童然一边换鞋一边问。


    陆思闲抱起扑过来的三花猫,“都在加班。”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嗯。”


    童然忽然想起一件正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思闲:“中午。”


    童然略有不快,“那前晚打电话你怎么不说?”


    “昨天才谈好。”


    谈好?童然微怔,“保罗先生答应了?”


    “对,”陆思闲嘴角轻翘,明显心情不错,“只说好试试,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


    “肯定有效果!”童然不禁为他高兴,却也难免不舍,“你,什么时候走?”


    陆思闲瞥了他一眼,“这么想我走?”


    “你别杠。”


    “下周,约了21号去丹佛体测。”


    童然心一沉,美国虽比国内晚了差不多半天,可他之前查过,从燕市飞丹佛需要转机,在没有航班延误的前提下也得耗费将近20小时,而体测前还需要充分的休息时间,换言之,陆思闲20号之前肯定会出发。


    他勉强笑了下,“可惜,见不到我比赛了。”


    陆思闲一顿,“比赛什么时候?”


    童然:“下周六,20号。”


    陆思闲沉默片刻,“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童然别过脸,掩饰眼中的失落,“又不是只比这一次,说不定过阵子我就要来美国比赛呢。”


    “好,”陆思闲笑了笑,“机票我包。”


    童然顺势开玩笑,“那我要坐头等舱。”


    “没问题。”


    两人说笑了几句,童然借口很累先去洗澡,进了浴室,他沉沉地吐了口气,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半晌,自嘲地笑了。


    洗完澡出来,童然没看见陆思闲,倒是看到了刚刚回来的辛雪,对方坐在客厅沙发上,膝上放着台笔记本。


    “姐。”


    辛雪抬头,仔细打量了童然片刻,倏而一笑,“不错,看来我们可可这回很有自信?”


    童然微愣:“嗯?”


    辛雪:“没见你像以前那么焦虑。”


    童然恍然明悟,以往每次重要演出前他都很焦虑,但这次准备充分,相对比较游刃有余。


    但究其本质,是他一直在刻意忽略来自任务的威胁,他做的所有事,所有安排,都建立在自己会活下去的前提下。


    就好比医生和家属时常会隐瞒绝症患者的病情,大多时候,向生才能生。


    “还是紧张的,时间越近越紧张。”童然坐了下来,“不过我找了一件事分散注意力。”


    辛雪没问是什么事,只说:“一场比赛罢了,尽力就行。”


    童然扯扯嘴角,“姐夫还不回来吗?”


    “他今天加班,住宿舍了,”辛雪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本来想着明天再叫你来吃饭,思闲说他去接你……”


    童然心中微动,想说点儿什么,又听辛雪问:“选手名录你看了吗?”


    “还没。”


    辛雪将笔记本屏幕转向他,“官网一小时前公布的,你的演出排在首日晚场。”


    演出排序是由线上抽签决定的,魔术杯赛全程一共三天,前两天为比赛日,最后一天则以各种活动为主,比如道具展销、交流讲座等等。


    童然快速扫过名单,忽然看见个熟悉又意外的名字,“徐柳?!”


    “对,他和你同一天比赛,在下午。”辛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听说,人家可是冲你来的。”


    消息是从大华魔术那边传出来的,说是徐柳托人打听到童然要参加中国魔术杯赛,才赶在报名截止最后一天递交了资料。


    “徐修平一厢情愿给儿子铺路,徐柳却不领情,”辛雪幸灾乐祸地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据说徐柳故意选在比赛中途退赛,就是为了给他爹添堵,回家后还将徐修平气进了医院。”


    “徐会长意志力不错啊,前晚入院,第二天照常去赛场履行评审职责。”童然讥诮一笑,同时也对徐柳越发地好奇,“徐柳估计是想和我公平比赛。”


    辛雪颔首:“嗯,从名单上看,你的主要竞争对手有三个……”


    “不,是所有人。”童然敛了笑,“我只拿第一。”


    所有人不分主次,都是他必须征服的劲敌。


    辛雪挑了挑眉,从前童然虽然胜负欲很重,但从来没把“只拿第一”、“只要影帝”挂在嘴边,也很注重参与感,“你这是被思闲传染了?”


    “我传染什么?”陆思闲端了份牛排出来,随口一问。


    辛雪:“可可说只想拿第一。”


    陆思闲:“比赛当然要拿第一。”


    辛雪揶揄,“不都说友谊第一,成绩第二?”


    陆思闲不置可否,“对我来说,没有友谊,只有成绩。”


    “对我也是。”童然切掉块牛排,半笑着说,“没有友谊,只有利益。第一名奖金100万,友谊能给钱吗?”


    辛雪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因为在辛雪家里不方便出入虚拟练习室,童然只留宿了一晚。而陆思闲也忙着办理各项手续,直至比赛前夜,两人都没有再见。


    甚至于,明天中午陆思闲就将飞往万里之外,童然却没时间送行。


    当晚,童然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没有睡意。


    闹钟时针指向一点,童然却还睁着眼,他忽然坐起身,用积分兑换了一小时虚拟场景。


    但他并非为了排演,而是去了明天的比赛场地——千鹤剧院。


    虚拟场景与现实保持一致,此时剧院里清风雅静,只有他独自一人。


    童然在舞台上走了一遍又一遍,从左到右,从前往后,以脚步丈量着四方的尺寸。


    末了,他回到舞台中央,望着空旷的观众席,想象着即将来临的盛况。


    剧院里应该坐满了观众,舞台附近架满了摄像机,而除了表演时段,他也会是观众里的一员,就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


    对,就是那里。


    童然的视线停留在那方座椅上,恍惚间,好似看见了明日的自己。


    对方穿着军绿色衬衣,里面套了件白色的T恤,“他”的发型打理得很清爽,妆面也很干净。


    “他”专注凝望着舞台,时而沉默,时而轻笑,时而热情地鼓掌。


    “他”看了过来。


    “Hi,昨天的我。”


    童然眨了眨眼,轻轻笑了。


    一如镜子的两面,“他”也同样在笑:“我马上要上台比赛了,你紧张吗?”


    “我紧不紧张,你都是第一。”


    “这是你对未来的祝福?”


    “不,不是祝福。”


    是预言。


    第72章


    燕市机场, 2号航站楼。


    “护照带好了吗?签证?身份证——”


    “老杨你嘴不累吗?思闲又不是第一回外训了,用得着你从早啰嗦到现在?”辛雪低头看了眼腕表,“都几点了?赶紧帮思闲把行李托运了。”


    “不用, ”陆思闲也被杨信年烦得头疼, 推着行李车就想跑路, “我自己可以。”


    “往哪儿去啊!”杨信年一把楸住他外套,“你走前就不跟可可道个别?可可今天比赛,你也不预祝他拿个好成绩?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陆思闲满眼不耐, 到底站住了。


    杨信年当即拨通视频电话。


    听见铃音响起,童然正在后台检查道具, 按下“接通”键,杨信年一张脸就挤满了屏幕。


    “喂, 可可, 我是姐夫。”


    我看得见……


    童然默默咽下呼之欲出的四个字,“姐夫好。”


    杨信年拿远了手机, 镜头摄入了笑容有些僵硬的辛雪, 以及冷着张脸的陆思闲。


    童然只一想就猜出了大概情况,不由笑出了声。


    听见他笑,陆思闲懒懒掀起眼皮, 就见童然换了个发型, 鬓角修得很整齐, 微卷的刘海不羁地垂下几缕, 却并未遮挡发际线,看上去清爽又随性,多了几分轻熟的味道。


    “染发了?”他问。


    “一次性的。”童然轻拨了拨茶棕色的刘海,“角色需要。”


    “什么角色?”


    童然下意识要回答,话未出口, 又转而一笑:“你来看不就知道了?我不是送你门票了?”


    尽管知道陆思闲无法赴约,童然还是寄了张票,多少也算成全了几分仪式感。


    他不过是和陆思闲逗趣,哪知杨信年却认认真真道:“你哥哥来不了,我和你姐、咳,你辛老师待会儿就过来。”


    童然笑容一顿,无奈地应了声好。


    当着大人的面实在没什么好聊,无非就是些客套话,一个说“路上小心”,一个道“比赛加油”,反而显得疏离。


    神经粗如杨信年都觉得两人太不走心,刚想发表感言,就听有人叫了“童然”的名字,同时屏幕上多出来一道人影,但只照出对方小半张脸。


    ——是个男人。


    可没等杨信年看清男人的样子,画面突然中断。


    “怎么挂了?”杨信年一脸茫然。


    而电话另一头的童然也愣了愣,看着彻底黑掉的屏幕,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忘了充电……


    他暗自一叹,转向来人,“邵总。”


    邵阙目光直接地盯着童然,并未从对方脸上窥见半分意外,他轻台嘴角,“你知道我要来?魔法师的预言能力?”


    童然确实不意外邵阙的出现,毕竟两人刚在燕市魔术师大赛上见过一面。事后他打听到邵家有意投资魔术产业,可童亦辰被催眠时所提到的小说剧情并没有类似发展,童然有理由怀疑,邵阙是冲着他来的。


    而在童然的计划中,未来或许有用得着邵阙的地方,因此他对邵阙一直还算客气,却并不想跟多方过多接触,更不想看见邵阙频频来他面前碍眼。


    “邵总是来考察业务的?”童然明知故问。


    “算是吧,”邵阙微微一笑,“我来考察你。”


    童然没有回避邵阙刻意的暧昧暗示,甚至同样在笑,却偏生让人解读出“我就听你放屁”的内涵。


    邵阙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道:“我准备成立一家魔术经纪公司,同时也很看好你的发展,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童然“哦”了一声,“承蒙抬爱,但我有公司了。”


    “康橙?你们全公司上下加起来能有一百个人吗?”邵阙讽笑道,“而且据我所知,康橙娱乐也不是专业的魔术公司。”


    童然语气淡淡:“公司对我很好,再说,我有专业的经纪人。


    邵阙调查童然时顺便也查了辛雪,知道辛雪最近都在忙什么,也很诧异对方出于“移情”因素就能对童然如此付出——不但亲自学习如何做一个魔术经纪人,甚至帮童然制造机会接近他。


    他和童然的第一次见面,明显是精心安排的偶然。


    他选择接受,因为他确实对童然产生了兴趣,也愿意多花些心思在这个颇有些神秘的少年身上。


    哪知童然突然拿腔拿调起来。


    但邵阙无意拆穿,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直白,那就太没意思了。


    “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愿意来,我可以无偿让渡一部分股权给你,”他说,“我真的很有诚意。”


    “谢谢,还别的事吗?”


    邵阙敛了笑,片刻后让开了身。


    童然径直绕过他。


    “童然,”眼看着童然越走越远,邵阙忽地又叫了他一声,“凡事都有个度,过度就矫情了。”


    和之前完全无关的一句话,童然本该听不懂,但他偏偏从邵阙“普信男”式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


    童然脚步微滞,又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时,他终究没忍住回过头,“邵总,你马术一定很好。”


    脸这么大,应该能跑马。


    从后台出来,童然很快遇见了熟人。


    中国魔术杯大赛好歹是国家级的比赛,选手来自全国各地,评审中也有相对知名的外籍魔术师,而且两年才办一回,实乃燕市魔术圈的一大盛事。


    不仅论坛上的朋友来了大半,还有王耀春等童然曾接触过的前辈也都亲临现场,等着享受接连三天的魔术盛宴。


    “Dedi哥,”一身汉服的K喵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我好想你呀!”


    她好久没见到童然了,不过经常有关注童然的动向,知道童然现在越来越厉害,不但走出国门演出,还上了好几次电视节目。


    童然好笑道:“我们昨天好像才聊过微信?”


    K喵“嘿嘿”傻笑,“文字哪比得上见面?对了,谢谢你送我的门票!”


    童然:“不客气。”


    童然一共10张票,3张给了辛雪一家,其余全送给了论坛网友。


    忽然,K喵扯了扯他的袖子,“看见没,那个就是徐柳!”


    童然顺势一瞧,就见到了不远处正和人聊天的青年,对方生得斯斯文文,还穿着一身绸衫,头发却染成了嚣张的红,整体搭配有些不伦不类。


    或许是他们的打量太过肆意,徐柳似有察觉,转过了头。


    他应该认出了童然,先是愣了愣,随即收敛了表情,眼神变得锐利。


    童然则保持微笑,想了想,还恶趣味地比了个心。


    徐柳一顿,又竖起拇指,慢慢倒下。


    “Dedi哥,他在挑衅你!”K喵瞪了徐柳一眼,对方却已转回了头。


    童然倒没在意,他早听说徐柳这人很傲气,虽不屑于和徐修平同流合污,但对自己估计也没好感,只想一较高下。


    “我看论坛爆料说他最擅长手彩类魔术,另外对舞台幻术也很在行,”K喵知道也徐柳和童然间的“官司”,小声问,“Dedi哥,你是要表演舞台魔术吗?”


    童然点点头。


    “也不知道徐柳准备表演哪类魔术?”K喵有些好奇,也有一些忧心。


    主要徐修平也是本次大赛的评审之一,而比赛采取打分制,如果徐修平故意压分,对Dedi哥就很不利了……


    “哪类都一样,”童然倒不怎么担心,有“国际友人”在场,外加上万现场观众,评审即便有意压分也不会太过,“反正最后还得选总冠军。”


    和许多比赛的名誉总冠军不同,中国魔术杯赛的总冠军拥有专业认证的奖励证书,是被国家承认的正式头衔。


    以往总冠军的评定都是依据评委打分,但本次比赛稍微调整过赛制,在决出八项分类冠军后,八位冠军将采取抽签的形式上台即兴表演,最后由全场观众投票打分,也可以算作是变相的“最受观众欢迎奖”。


    “还是不一样的,”田娇在一旁煞有介事地分析,“如果他选手彩组,那Dedi你至少能拿下舞台组单项冠军啊!”


    童然哂笑,“娇娇姐,你究竟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太没信心?”


    田娇和K喵相视一笑,“我对你一直很有信心,只是对徐会长没信心罢辽。”


    不止她们,九鱼等人也在暗暗祈祷徐柳报名手彩组,但事与愿违,徐柳的演出节目叫做《画沙》,只听名字就知道属于舞台魔术组别。


    舞台魔术被认为是所有魔术中最接近艺术的一类,魔术师不止要表演魔术,还涉及到灯光、舞美、音乐等综合运用。


    像童然在韩国表演的《不可撤销》就属于舞台魔术,但它强调“惊”和“奇”,而徐柳的《画沙》却着重一个“幻”字。


    此时虽是下午,但剧院里灯光昏暗,舞台背景屏显示的幽蓝海面托起半轮银月,地面则铺开一片柔白细沙。


    徐柳招摇的红发被长及背部的黑发取代,他身着月白长衫,拖曳着单边水袖,缓缓自月中而现。


    他站在“沙滩”上,并没有开场就表演魔术,而是伴着舒缓的古筝曲,以及若远似近的潮汐声跳起了一段古典舞。


    “哇,好美!”柏灵作为练习生,对舞蹈有一定鉴赏力,她看得出徐柳身段很柔,舞蹈动作也很专业,显然是系统学习过的。


    童然微微点头,徐柳所展现的是一种意境之美。


    徐家作为魔术世家,风格素来传统,哪怕是近年来的创新魔术也大都与中国古典艺术相结合。童然在收集资料时还见过徐家六年前在春晚上演出的《青花戏鱼》,从魔术技巧上来说很简单,但就魔术美感而言相当赏心悦目。


    只见台上的徐柳原地旋转几圈后,忽然横扯住水袖轻轻一拉,水袖便化作细沙流泻而下。


    徐柳展露空空的双手,一揽手变出枚红色的贝壳。


    他伴着古筝的节奏缓缓走到舞台中央,屈膝跪地,拾起一个玻璃瓶。


    瓶口狭窄,从视觉判断无法塞入贝壳,但徐柳只碰了碰瓶身,红色贝壳变落入玻璃瓶中,发出清脆一声响。


    徐柳直起腰背,晃动着瓶身,瓶中肉眼可见地多了一枚贝壳。


    再一枚。


    又一枚。


    转眼,贝壳装满了半个瓶子。


    尽管只是常见的“出现”效果,可“出现”没有任何遮挡,所有过程都原原本本呈现于观众眼中,引来一片掌声。


    随后,徐柳站了起来,再次晃了晃瓶身。


    瓶中的贝壳突然变成了红色细沙,仿佛历经千百年风化而成。


    他倒出瓶中细沙,沙子像流水倾落,与地面的白沙汇聚。


    这段过程维持了很久,久到玻璃瓶中的沙都空了,可瓶口倒出的红沙源源不绝,好似永无止境。


    忽然,徐柳另一只手握住了流泻的“沙线”,轻轻一扯——


    红色“纱线”被扯断了,就此分割为两段!


    上段自瓶口溢出,只落到分割处就似隐入了另一方空间;


    下段自徐柳的指缝中漏下,很寻常地洒在地面。


    两段间至少隔着10厘米的距离,仿佛“抠图”特效,硬生生缺了一段!


    “天呢!”柏灵还是第一次在现场看见如此神奇的效果,“太不可思议了……”


    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就像没有人能将流水一分为二,也没有人能将流泻的沙分成两段!


    就连童然都感觉头皮发麻,脑中久违地闪现出“他怎么做到”的困惑。


    如雷贯耳的掌声中,徐柳右手上移,两段沙又再次衔接在一起。


    随后,他将玻璃瓶用力往地上一砸,地上不见碎掉的玻璃渣,只有红沙似血迸溅。


    节目的最后,徐柳又跳了一段舞,当他背转过身时,长衫化沙、黑发化沙、整个人都化作了细沙轰然坍塌。


    舞台上人已无踪,只有地面由红沙拼成的两个大字——画沙。


    古筝停了,灯也熄了。


    满场寂静无声。


    隔了好几秒钟,全场才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童然听见有人小声地嘀咕:“靠!我爱罗吗?”


    他忍不住笑了声,跟着人群鼓掌。


    但他的朋友们并不如他轻松。


    等下午场比赛结束,九鱼等人都找到童然,委婉地打探他对《画沙》的看法。


    “很不错,”童然由衷道,“配得上今天的最高分。”


    《画沙》一共得到了96.35的分数,比同组别第二名足足高了8分多。


    但没人认为评分不公,甚至有不少业内人士已经预言徐柳会是本届比赛舞台魔术组别的冠军。


    “那Dedi哥你呢?”K喵虽然相信童然,但在看过徐柳的演出后,也稍稍有点不坚定了,“你有把握赢吗?”


    童然忽然回头看了眼舞台,“魔术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K喵怔了怔。


    “是自信。”


    哪怕有再多再好的魔术,童然也不会因此而否定自己。


    如果自己都失去了信念感,那不如直接退赛。


    至于赢面,他只知道,唯有完美的演出,才有竞争胜利的机会。


    “别担心了,作为观众只要全身心享受魔术就行,”童然半开玩笑道,“我的节目观赏性不如他,但尖叫分贝一定比他高。”


    见他如此笃定,大家倒是稍稍安心,便商量着上哪儿吃饭。


    童然并未跟着一块儿,他得陪姐姐和姐夫。


    三人在附近找了家馆子,辛雪害怕影响童然比赛,只点了些清淡的吃食。


    杨信年还是头回欣赏魔术专业演出,或许是习惯使然,他还记录了每个魔术的名字和评分,并且对其中惊艳的环节做了简短描述,此刻正照着手机备忘录一条一条地询问童然原理。


    童然只能捡些不太重要的说。


    “《画沙》的沙子应该是专门的道具,普通沙不行,大小、流泻速度、颜色都要考虑进去……”


    “《木兰》的魔术效果不多,主要是魔术师表演好,虽然是女生,但扮演将军时没有女相,换装之后又很柔美……”


    “《戏牌》里面有个效果网上有教程,姐夫如果想学,我可以推视频给你。”


    “我可学不会,”杨信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感叹道,“真是一行有一行的精彩,可惜思闲走得早了……”


    辛雪轻踢了他一脚,“瞎说啥呢,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


    “我、我是说他出发早了!”杨信年意识到话中歧义,讪讪解释,又道,“都这个点了,应该飞到俄罗斯境内了……”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陆思闲竟还在国内。


    此时偌大的候机厅里挤满了人,登机口的电子屏始终显示着“航班延误”。


    乘客们围堵着机场工作人员,频频追问何时能出发,可惜问不到结果,甚至连延误理由都只有乏善可陈的四个字——流量管控。


    陆思闲压了压帽檐,忽听微信传来“叮”一声响,点开一看,家庭群里多了一张童然、辛雪和杨信年的合影,入镜的还有一桌丰盛晚餐。


    他仔细分辨着桌上的菜色,接着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全是刷屏的照片。


    有千鹤剧院门口的,也有大厅内部的,更多的是童然和朋友们的合照。


    那是对陆思闲来说很陌生的世界,是童然的另一面。


    “前往西雅图的乘客请注意,我们抱歉的通知,您乘坐的CA1517次航班不能按时起飞……”


    陆思闲抬起脸,又望了眼喧闹的登机口。


    忽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挤过人群,来到工作人员面前,“你好,我想改签。”


    当晚暮色褪尽时,燕市忽然开始闪雷。


    大雨很快落了下来,在马路上掀起沸腾的雨雾。


    一辆出租停在千鹤剧院大门,有人撑伞下了车。


    陆思闲淌过积水,穿过广场,来到了剧院门口,有检票员疑惑地问:“先生,您是来看比赛的?”


    “嗯,”陆思闲从衣兜里取出一张褶皱的门票,“还能进吗?”


    “可以,但再有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您的门票明天还能使用,确定要现在进去吗?”


    陆思闲点点头,“谢谢。”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光源瞬间暗下来。


    舞台上,一名男性魔术师正在表演,他的女助演捧着画框,画上画着女性人体。


    魔术师随机抽选三位观众,分别为女性人体的文胸、内裤以及丝袜选取一种颜色。


    随后,他为画像上色,并宣称自己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已经预见到了大家的选择。


    欢快的音乐响起,女助演放下画框,缓缓勾下一边肩带。


    所有人都当女助演会脱掉身上的吊带长裙,展示魔术师的预言,观众席一片欢腾,又叫又闹。


    陆思闲皱了皱眉,只觉得好吵。


    他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童然在哪儿,而门票的座位在二楼,他懒得上去,也不想听杨信年无止境地追问,索性就站在了原地。


    此时女助演已经勾下了另一边的肩带,眼看着胸口一片布料就要耷下。


    有带着小孩来的观众已经蒙住了孩子的眼睛,就连摄影师们都有点心惊,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到底能不能播。


    然而女助演突然背转身,换做魔术师走到舞台中央,飞快地甩掉了西装外套。


    衬衫脱掉,西裤脱掉。


    观众们的尖叫声越来越响,场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最后,魔术师身上只剩下文胸、内裤和丝袜,正好和观众们所选的颜色对应。


    “卧槽卧槽!我都不知道该说他好骚还是好辣眼睛!”


    “我以为女助演要脱,还想比赛尺度这么大吗?哈哈哈哈……”


    “马上就轮到Dedi了吧?我刚刚看见他去后台了。”


    陆思闲闻声瞥了一眼,感觉说话的人有些眼熟。


    哦,是他。


    那个和童然一起去游泳馆,怎么都学不会游泳的朋友。


    他迈开脚步,停在了男生面前。


    “打扰一下。”


    Pretty听见一道有些冷淡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整个人瞬间石化。


    舞台光明明暗暗,在陆思闲脸上留下闪烁的暗影。


    一时间,好像昨日重现,他又回到了A大的小礼堂,男神站在他旁边说“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Pretty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请、请进!”


    陆思闲很轻地皱了皱眉,“我只是想问一下,童然什么时候比赛?”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见主持人报幕——


    “有请下一位表演者,来自燕市的魔术师童然。


    “他为我们带来的作品是——舞台魔术,《鬼影》。”


    陆思闲:“………………”


    作者有话要说:  鹭鸶:我现在走,告辞。


    第73章


    B站, “我们一起学鸡叫,一起卧槽卧槽卧槽”直播间。


    名字很不正经,但直播内容相当正经。


    作为新生代知名魔术师之一, 姚天今天有工作耽搁, 无法亲临中国魔术杯赛现场。


    等演出结束, 他匆匆赶回家,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打开了直播。


    姚天平时会在B站发布魔术教学,偶尔也会带大家观看直播, 什么足球、NBA、LPL等等,并不局限于魔术比赛, 平台粉丝足有六十多万。


    而两年一次的中国魔术杯赛,他当然不会错过。


    【姚天老师的解说比青瓜视频那个傻逼好多了, 他根本不懂魔术!】


    【专业的事就不能找专业的人来做吗?】


    【刚刚那个文胸魔术笑死, 现场气氛恍如我在泰国看人妖表演……】


    【那个魔术师怎么知道观众的选择,他用了托吗?】


    “这种专业比赛, 很少人会用托, 即便是托,也是更高级的preshow。”姚天喝了口咖啡,“魔术师用到的是强迫选择法, 原理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神奇, 只是气氛烘托很不错, 我给70分。”


    【天天太严格啦, 评审团都给77.4!】


    【卧槽!童然来了!】


    【谁?】


    【叽叽叽叽叽是漂亮弟弟!我一个魔术小白,就是为他而来aaaaaaa!】


    【呜呜呜哥哥微博都发预告了我还是没有买到票,我好恨!!!”


    【可是,你们说的人呢?】


    主持人下场,舞台幕布却迟迟没有拉开, 更没有人走上台。


    观众席响起窃窃私语声,上万个人的声音相加,现场瞬间变得嘈杂。


    忽然,有人从第三排座位席中间站了起来,他穿着军绿色衬衣,扣子并未系上,露出内搭的白色T恤。


    童然手持拍立得,走到某位寸头男士身边:“要拍照吗?五元一张,即拍即取。”


    寸头:????


    童然露出一笑,“拍吗?”


    寸头不认识童然,起初以为是主办方准备的彩蛋环节,但听见观众席里有人叫出了童然的名字,又见少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既然被选中互动,他当然不会拆台,“那拍一张吧。”


    “支付宝还是微信?”童然取出打印好的收款码。


    寸头:“……”


    不是,我不就是个配合表演的工具人吗?还真找我收钱?


    寸头巨冤,不过想想也就五块,当拍照留个纪念了,“支付宝。”


    “谢谢惠顾。”


    “咔嚓——”


    闪光灯亮,寸头得到一张照片。


    他盯着掌中背面朝上的相片纸,兴致勃勃地问:“我能看吗?”


    童然:“当然,这是您的照片。”


    寸头并不认为这只是张照片那么简单,怀疑照片中藏着魔术师准备的“惊喜”。


    正当他准备揭开时,突然想到了节目名字——《鬼影》。


    “你该不是想吓我吧?”寸头警惕地问。


    童然面露困惑:“先生,我不明白。”


    “呵,”寸头确信了照片有古怪,痞笑道,“我胆子很大,希望你别后悔抽中我。”


    我已经后悔了,谢谢。


    你话太多,活像个托!


    童然吐槽还带押韵,面上却保持着微笑。


    等寸头揭开相片纸,只看见照片在慢慢显影,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愣了愣,真的只是拍照?


    不对,或许魔术从现在才开始,魔术师想要当着他的面施展手法!


    然而寸头又一次猜错。


    童然直接转过身,走向了专业评审席。


    一共十位评审,包括徐修平在内都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童然目光掠过徐修平,落在个叫叫张小莉的女评审身上,对方曾拿到过世界魔术大会“一般类魔术”的第三名,在国内也很有名望。


    他同样问张小莉是否愿意拍照,张小莉自然不会拒绝,并提出和评审们拍张合照。


    到这时候,还没人看出来童然想要做什么。


    连姚天也不理解。


    姚天对童然的印象很深,几个月前,他曾出于徐家的授意公开内涵过童然,却被童然以一场直播魔术打脸,不得不删博挽尊。


    当时他就有预感,以童然的能力不会一直默默无闻,对方会很快成长起来,徐家根本压不住。


    但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这段时间,他时常从同行口中听见童然的名字,也看过童然不少次演出。


    童然留给他最鲜明的记忆,并非魔术本身的精彩,而是对方在节奏把控以及调度观众情绪上的天赋。


    他相信,童然绝不会做无用流程,拍照一定有其目的性。


    “如果照片本身没有魔术效果,那效果也许会延迟发生在被拍照的人身上,另外,也有可能是下一阶段表演的铺垫。”


    “什么铺垫?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的托。”


    姚天一边回答网友提问,一边看着童然走向舞台,转瞬没入了侧面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


    等童然走上舞台,手中已经多了个四四方方的蛋糕盒。


    幕布随之被拉开,露出了“家”的雏形,和大多魔术节目简单的道具陈设不同,此时的舞台就像小品或者情景剧的录制现场。


    有门、有墙、有窗,还有柜架、沙发和桌椅。


    只是空间略显逼仄,家具也很旧了。


    童然站在家门口,取出钥匙开门。


    “妹,我回来了。”


    童然在玄关处换鞋,将换下的球鞋端正摆在鞋柜上。


    鞋柜旁有一个木制的挂衣架,架上只挂着一套女款的中学校服,童然轻轻抚了抚校服,似想抚平校服上不存在的皱褶,接着他脱下外衣,将衬衫挂在了校服旁边。


    “今天拍了44张照片,一共赚了220块,”蛋糕盒被童然放在茶几上,他解着盒上的丝绸系带,自言自语,“生意越来越稳定了,再攒几个月,我们就能给爸妈换一个好点的墓地……哦对了,我还想换个离你学校近点的房子,就是房租有点贵,我打听了一下,月租至少4000。”


    他好像话家常一般,絮絮叨叨说着未来的计划,以及今天发生的事,当提到“遇见个奇怪的顾客,怀疑我要吓他”时,场中响起一阵轻笑。


    寸头:“……”


    大可不必如此即兴。


    只是在笑声中,观众们又隐隐感觉瘆人,因为房间里明明没有别人,只有童然一个。


    【他在和妹妹说话吗?妹妹人呢?】


    【名字叫《鬼影》,妹妹不会是鬼吧?】


    【爸妈也有可能,他说了爸妈的墓地。】


    【所以拍照是为了铺垫他是个摄影师?靠拍照谋生养妹妹?】


    【没准儿是在等舞台布置,这么复杂的场景得要点儿时间吧?】


    网友们根据童然透露的信息猜测剧情,也猜测着他每一步的目的。


    而此时,童然已经揭开了盒盖,盒中是一份水果生日蛋糕。


    “我今天路过了你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童然给蛋糕插上了一支蜡烛,“那家店卖太贵,8寸蛋糕也要两百多,等明年你生日,我再换个大蛋糕。”


    他点燃蜡烛,双手合十,“先来许个愿。”


    忽然,蜡烛无风熄灭。


    童然茫茫然盯着蜡烛,而后又看向半空,喃喃道:“妹,是你吗?”


    无人回应。


    “你来陪我过生日吗?”


    台上寂静无声。


    童然微苦地笑了笑,再次点燃了蜡烛。


    此时只要不是三五岁的小孩,都能判断出童然口中的妹妹已经离世,但他们反而不太害怕了。


    原来童然不是在和他们看不见的鬼魂说话,而是在陪伴逝去的亲人,甚至自欺欺人地盼望着妹妹出现。


    许完愿,童然没有立刻吹熄蜡烛,他低声唱起了歌,是人人都听过的那首《生日快乐》。


    歌声舒缓温柔,情绪中却没有多少快乐,唱到第三句时,舞台灯光忽然像电压不稳一般闪烁起来,和蜡烛同时灭掉。


    【emmmm要来了?】


    【危。】


    【鬼都是电工吗?一出现灯就要闪。】


    【就不能是水管工?水龙头永远在滴水,要不就是通马桶的,下水道不是冒头发就是突然钻出只手,能不堵吗?!】


    屏幕上,仅存的一点暗光照出童然的身影,他打开手机电筒朝门口走,经过单人沙发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


    地上,是一张揉皱的旧报纸。


    童然微微皱眉,弯腰拾起报纸,电筒光线无意间扫过沙发——


    【????】


    【卧槽?!沙发上有人???】


    不论直播间的网友还是现场观众,都清楚地看见沙发上坐着道黑影,但在童然直起身的刹那,黑影又不见了。


    但童然好像一无所觉,他展开报纸,用光照着,发现报纸上半部分都是空白,另外一半则登载着几条社会新闻,日期则是两年前。


    童然盯着“2018年9月20号”一排印字,半晌,他叠好报纸,轻轻放回了沙发上。


    接着,他来到门边,按下开关——


    “啪!”


    灯亮了。


    没有停电?


    童然面露疑惑,又按了一下开关。


    灯光再灭,好像没出什么问题?


    可当他想要再次开灯时,忽地一顿。


    沙发旁,站着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


    童然揉了揉眼睛,影子还在。


    “妹?”


    “是你吗?”


    一如既往,还是没人回答。


    童然迟疑了一瞬,又开灯,影子不见。


    再关灯,影子出现。


    如此反复几次,观众都发觉不对——


    【等等,是我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影子在动?】


    【艹!还真是!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快住手!别玩开关了!】


    【正常人:立马夺门而逃跑去人多的地方;魔术师:不断作死。】


    【23333333333】


    【就没人关注一下影子是怎么出现的吗?这是魔术不是鬼片特效吧?】


    【咦?我居然不是在看恐怖片吗?】


    ……


    直播间里的观众纷纷打趣,倒是消减了几分紧张。


    现场观众感受更为直接,K喵不自觉捂住口鼻,有点害怕接下来的发展。


    她怀疑影子就是妹妹,可影子的外形判断不出性别,有点像《柯南》里的黑影人。


    想到黑影人,她不禁联想到Pretty曾经在漫展上COS过,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从来不敢看鬼片的Pretty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直直盯着舞台。


    “Pretty哥,你不怕?”


    “啊?”


    Pretty注意力根本不在舞台上,脑中疯狂呐喊着“男神就在我身边”!


    等会儿,人呢?Pretty余光一扫,男神怎么不见了?


    童然并不知陆思闲出现过,从节目开始到现在,足足过去了一半时间,才终于进入到魔术阶段。


    此刻他已沉浸在角色中,完全代入了哥哥的身份。


    哥哥当然不会害怕妹妹,也真心实意盼着妹妹出现,但,他并不确定屋中的黑影是谁。


    眼见着每次关灯黑影都会靠近他几步,他不敢再试,想开灯却发现开关失灵了,不论怎么按都没用。


    童然咽了口唾沫,想了想,将电筒光对准黑影,黑影果真不见。


    他维持着光照的方向,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甚至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都没有发现影子。


    消失了?


    或者只是幻觉?


    忽然,只听巨大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童然吓得一抖,手电随之移向声音来处,又猛然想起了黑影出现的规律,不由地顿住。


    他心脏狂跳,如同生锈的木偶,扭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回头,又重重舒了口气。


    没有。


    影子真的不见了。


    即便无光,黑影也没有再现。


    童然定了定神,仔细看清了摔下来的东西,是相框。


    相框表面的玻璃已经裂了,裂纹正好隔断了他和妹妹的合影。


    照片上,女孩扎着马尾,五官清秀,皮肤很白,就是过于单薄而显得有几分羸弱。兄妹俩都穿着运动服,同样比着代表胜利的V字。


    类似的合影柜子上还摆了不少,从几岁到十几岁,一看即知兄妹俩的关系很亲密。


    童然放好相框,还想再试试电灯开光,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最中间一张照片。


    背景是一片惨白浓雾,雾里包裹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我拍过这样的照片?


    童然心里一“咯噔”,当即猛退了步,拿手电对准相框。


    影子又不见了,只余浓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来了!】


    【鬼影就是妹妹吧?又躲照片里了,或许她只想离哥哥近一点。】


    【妹妹长那么漂亮我一点都不怕了,我的心已毫无波澜,像风一样凉,除非wok!!!】


    只见舞台上的童然倒退着来到门边,却没有注意到门上多了一道站立的黑影。


    当他反手握住门把时,似察觉到了什么,一滴冷汗自眉心滑落。


    然而不等他回头,就听“嘭”地一声,童然背部重重撞在门上,紧贴住那道影子。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脑袋硬生生嵌入了薄薄的木门,一点点与影子融合,只剩下身体还在挣扎。


    第74章


    剧院厅门外。


    陆思闲倚着墙, 漫不经心叠着手中的雨伞。


    自沙发上的黑影出现开始,他就果断地退了出来。


    如果早知道童然要表演这个,他一定……或许还是会来。


    陆思闲半垂着眼睛, 侧耳听着门缝里偶尔传来的响动, 不由有些困惑——童然的魔术节目现场一贯热闹, 怎么今天这样安静?


    恐怖魔术,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难道童然换风格了?


    还是节目效果不够好?


    他心里不安定,叠个伞总也理不顺。


    半晌, 他极轻地“啧”了声,慢慢走到了门前。


    刚拉开门, 他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好像,太安静了一点……


    不等他细想, 久候未至的惊叫声突然爆开, 尖锐地侵袭他的耳膜。


    陆思闲按了按耳屏,脚步停滞了一瞬, 最终还是绕过影壁, 就看到了舞台上没了脑袋的童然。


    “……”????!


    和电影不同,影片除非切换视角,观众只能看见门里或门外单个场景。但此时此刻, 所有人都看见童然的头正一点点没入木门中——门外没有多余的空间藏身, 门的厚度也不会超过10厘米, 那么童然的头是藏哪儿了?真就融化成影子了?


    【啊啊啊啊我要用血写下七个卧槽!】


    【我再加一个!我先前还觉得和魔术无关的部分太多, 好像在看话剧,所以其实在蓄力吗?狂暴了??】


    【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是魔术!一想起来更觉得害pia!】


    【嘻嘻,还是我有先见之明,静音并把屏幕缩到最小。】


    【呜呜呜我哥哥头呢?那么漂亮的一颗头呢??!】


    【漂亮弟弟扭得真好看,吸溜……】


    当然好看。


    姚天挑了一下嘴角。


    只有魔术师最懂欣赏魔术, 经过最初的“惊吓”,他渐渐发现了童然的心机——别看童然挣扎力度很大,但肢体如何动作、肌肉如何发力、甚至T恤卷高的尺度都是精心设计和有效练习过的。


    普通观众自然很难察觉,专业人士却有可能捕捉到一些表演痕迹。但这并不代表童然就演得不真实,姚天也相信对方有能力完全还原真实,只是舞台表演不是记录片,追求真实的同时也要兼顾美感。


    他专注地看着屏幕,甚至无心思索魔术原理,只想知道童然的下一步。


    镜头中,童然已艰难地抬起了右手,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晃动的光线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射。


    忽然,他将手反扭过来,对准了木门!


    强光驱散了暗影,影子消失的一刻,童然的脑袋也从门里“拔”了出来,整个人像被谁用力地推了一把,重重扑摔在地,头也磕在了沙发背上。


    天旋地转间,童然勉强抬起脸,却发现影子又出现在了正对面的墙上。


    绝望如寒泽倾覆,从四面八方推涌而来。


    仿佛血液都冻上了一层冷霜。


    童然死死咬紧了牙关,别无选择地再次举高了手机。


    还未对准影子,就见黑影突然展开了右手五指,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咔。”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音响里细微的一声响,在有限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观众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明明白白——童然右手食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向手背。


    【???????】


    【这他妈不是特效???!】


    【等等,不会真闹鬼吧?我记得有新闻说演员拍摄中枪戏结果真被打死了,然而片场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演戏,还夸他演技好……】


    【让我为你的大脑中枢植入一坨海绵,吸吸你脑子里的核废水,真闹鬼他不会喊吗?】


    【所以是什么情况?假肢?】


    可童然现在就穿了件短袖T恤,假肢也没处藏啊!


    网友们热议沸腾,现场却是鸦雀无声。


    陆思闲就站在大厅最后一排,沉默地望着舞台。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回避,甚至不觉得害怕,或者说,有另外一种情绪压过了他生来的恐惧。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早上。


    当时他睡眼惺忪地靠在盥洗台旁,听着童然随口提道:“接下来我打算练习缩骨功。”


    缩骨功,也算是身体柔术的一种,能够让全身关节“控制自如”。


    陆思闲曾经听体操队的队员们谈起过,缩骨功必须趁着人年纪尚小,骨头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时练起。


    因为在练习之前,首先要掰断关节。


    等关节长好,又掰断。


    再长好,再掰断。


    如此反反复复,积年累月,才能有所成。


    陆思闲一直以为童然在说笑,直至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尽管他不确定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实现类似效果,但直觉告诉他,童然就是用了最简单也最困难的一种——


    “关节脱臼!”姚天首次在直播期间喊破了魔术的秘密。


    根据特写镜头的皮肤纹理判断,那只手的的确确就是童然的手,不是什么假肢,如果非要解释原理,也只有一种解释——童然真的让指关节脱臼了!


    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并非不能做到。


    日本有位魔术大师就能让五根手指反向超过90°弯曲,而某些从小练习柔术的杂技演员,甚至可以控制指关节“节节脱臼”。


    但越是知道原理,他就越是震撼。


    姚天之所以会喊出来,也是他深知“秘密”只会加重这段表演在观众心里的分量——面对超越常理、凌驾于意志之上的真相,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评委席上,一直心不在焉观看表演的徐修平也面有动容,他听着其他评审惊叹地议论,忍不住看向了徐柳所在的位置。


    他的儿子天赋卓绝,远超常人。


    他打压童然,并非认为徐柳比不过童然,而是想为儿子清扫可能导致意外的障碍。


    只是他现在忽然产生了疑惑——童然,是障碍吗?


    障碍总有机会跨过,哪怕宽如海峡,高如珠峰。


    但童然是不断扩展的海峡,是不停拔高的珠峰,是不见尽头。


    童然并不知道徐修平内心的一系列修辞比喻,他浑身发抖,蜷缩着身体,配合影子的“虐待”高高地翘起无名指,在又一次骨裂声后,将手指反向曲折,几乎贴住了手背。


    他很痛。


    疼痛一半源自角色的心理暗示,一半来自自身。


    尽管有APP提供的黑科技柔术,能让他以成年人的身体状况满足学习缩骨功的条件,但练习期间的痛苦无可避免。


    他利用这种痛苦来分散对死亡的畏惧,也为换取此刻几秒钟的绝对安静。


    他想,如果他真的不幸输掉比赛,至少也要让所有看过他表演的观众,深刻记住“童然”的名字。


    童然,是一位魔术师。


    满场寂静中,童然挣扎着向前爬动。


    当他的上半身完全被沙发遮挡,墙上的影子忽然收拢双手,抬高双臂。


    童然整个人被提离地面,在没有外力托助的条件下,他竟然悬在了半空,同时颈部也浮现出暗红色的勒痕。


    他完好的一只手抠住脖颈,似想拽下那双无形的手。


    他的双腿剧烈挣动,神情也越来越痛苦。


    台下不少观众都半挡住了眼睛,他们甚至忘记自己在看魔术,只沉浸在童然精心准备的恐怖剧目中。


    【呜呜呜,孩子怕!!!】


    【还有心情打字,看来也不是很怕,我就不一样了,我根本没敢看,现在就靠弹幕直播。】


    【问题是没人直播啊,你不觉得弹幕速度都变慢了,老姚人都傻了。】


    【其实浮空效果很多魔术师都表演过,但没有他这样的……就,和剧情百分百结合,所以看着特别震撼,他真的好厉害……】


    【牛批我已说累了。】


    而童然制造的“惊喜”还在继续,他的半张脸浮现出黑色的纹路,像蛛网般向上蔓延,他的瞳孔时而血红,时而恢复本来的浅棕色。


    这一幕与陆思闲那场噩梦里的“童然”重叠,但现在的他,不再害怕了。


    音响里隐隐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众人还来不及有反应,就见童然松开了抠住脖颈的手,从裤兜里摸出了打火机。


    他耗尽最后的力气点燃了火苗,猛地掷向影子!


    火光冲天。


    童然的身体烧了起来,金色的火花四下迸溅。


    而在火焰熄灭的一瞬,童然也不见了。


    房间里没有影子,也没有了人。


    “啪——”


    舞台灯全数熄灭。


    黑暗之中,忽有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带着哭腔:“妈妈,我害怕。”


    又隔了几秒钟,剧院才慢慢“活”了过来,伴随着无数观众的喘息,又有了声息。


    与此同时,音响里的脚步声被一串金属碰撞声取代。


    在舞台灯重新亮起的刹那,房间好像被还原重置,所有家具都被蒙上一层白布。


    门外站着位年轻的女生,轻轻推开了房门。


    “是妹妹!”K喵一眼就认出了柏灵,也早就从合照里猜到了柏灵所饰演的身份。


    可妹妹不是死了吗?!


    观众的疑惑,随着柏灵的表演慢慢解惑。


    “哥,我回来了。”柏灵关上门,静静打量着房间。


    随后,她扯下门边搭着的一方白布,露出鞋柜上端正摆放着一双球鞋,鞋面沾着些许暗红印记。


    “我今天去做家教了,一小时200,再攒一段时间,我就能给你买新镜头了。”柏灵走到衣架旁,抚了抚一件染血的军绿色衬衫,片刻后,她努力地扬起嘴角,“哥,学校的室友都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对了,我还申请了勤工俭学,每个月大概能拿1200块呢。”


    她像童然一样自言自语,也如童然一样捡起了落在沙发旁的那张旧报纸。


    只是报纸的空白部分已经被填满,淡香的油墨书写着一行标题——《双胞兄妹校门口遇飞车,哥哥舍身救妹妹被卷入车下》。


    【艹!是哥哥死了!】


    【鬼是哥哥???】


    【怪不得,我先前没细想,现在一想,哥哥全程都没有影子啊!】


    【不对,正确来说鬼影就是哥哥的影子!】


    【所以影子可以伤害他,他烧了影子,人也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他以为死的是妹妹?】


    【我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先捋捋……】


    细节太多,消化时间太短。


    观众们只能有限地拼凑出大致情节,无法追溯每一个线索。


    而柏灵此时已揭开了房间里最后一块白布。


    柜架上满满当当都是兄妹俩的合照,只除了中间一副。


    那是张遗照,白色的底,黑色的半身人像。


    照片主人,正是童然。


    纤白的手轻拭过少年凝固的笑容,柏灵垂着眼,让人看不见表情。


    半晌,她紧紧抱住了相框,下巴枕在了相框边缘。


    舞台灯一盏一盏暗了下去,只留下一束追光照出少女纤细的身影。


    偌大的剧场里,也唯有她轻轻的哼唱——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祝你前途光明。”


    第75章


    一滴泪落下。


    然而灯光黯淡, 镜头也给了全景,没有观众看见。


    对于哭不哭这件事,柏灵曾问过童然, 后者只告诉她, 你不用刻意哭, 也不用刻意忍住,让情绪自然发生。


    所以柏灵不再去想观众能否看见,也不担心是否太克制或者太过火。


    她只是突然想哭。


    “小姑娘演戏很灵。”前·娱乐圈·金牌经纪人·辛雪女士如是点评。


    杨信年还沉浸在剧情中, 心不在焉地点头:“可可演技确实好。”


    辛雪:“……”


    能不好吗,21岁的影帝呢。


    辛雪想到童然昔年的风光, 一时有些遗憾。


    可当舞台幕布拉上,观众们如梦初醒般开始鼓掌, 甚至相继起立以示尊重时, 她心里那点遗憾又稍纵即逝。


    她想,未来的童然, 一定比过去还要风光。


    以魔术师的身份。


    然而就在这时,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我操”,一度盖过了掌声。


    被童然选中的幸运鹅寸头先生,的的确确是个很胆大的人, 一场魔术看下来, 他除了惊叹于种种惊人的效果, 并不觉得害怕。


    他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怕, 明明一点血腥的画面都没有!


    寸头先生很喜欢童然的表演,也得意洋洋自己有幸成为童然的工具人,在鼓掌的间隙又看了眼“纪念品”……


    “我操!!!”


    照片上,他酷酷地扬着下巴,睥睨众生。


    而他身旁,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人影耷拉着脑袋,穿了一件染着血的军绿色衬衣……


    【艹!吓死老子!】


    【都完结了大可不必再上番外,谢谢。】


    【啊啊啊啊作为半业内人士我终于有个能看懂的魔术了!双重曝光!】


    【如果是双重曝光,刚刚显影时就会出现呀?】


    【……Fine,我还是一无所知。】


    观众们看不到寸头手里的照片,但评审那儿还有一张。


    张小莉短促地“啊”了一声,便将照片展示给镜头——合影堆里最后排靠边角的位置,同样出现了哥哥的鬼影,一颗只见头发不见脸的脑袋正正好耷在徐修平肩上。


    徐修平:“……”


    尽管心里瘆得慌,徐修平并未因此而气恼。


    但在给童然打分时,他还是打出了十位评审中的最低分。


    只是再低也有限,客观事实就在那里,观众反响也明明白白,他不敢再像协会交流赛时那样明目张胆。


    当主持人报出“97.21”的高分时,剧院里掌声如雷。


    徐修平苦苦一笑,下意识去看徐柳,却发现徐柳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童然呢?”


    徐柳一路追去后台,却不见人。


    有候场的魔术师回说:“听完打分就走了。”


    徐柳拧眉:“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那人摇摇头,忽地讽笑了声:“人家可傲着呢,根本没理我们。”


    傲吗?


    或许吧,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和徐家硬杠。


    可想到开赛前童然比的那颗心,以及其它前辈对童然的评价,徐柳不由困惑,童然,不像是不好相处的性子。


    童然当然不是,他只是很紧张。


    紧张到不想开口,也听不见有人在讲话。


    直到得知了自己的分数。


    97.21,全场最高。


    尽管比赛远没有结束,但他赢了徐柳,也就意味着离单项冠军更近一步。


    而APP仅仅要求他拿到单项冠军。


    至少,他不会面临被当场宣判任务失败的绝境。


    死而复生距今四个月,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如影随形。


    但很奇怪,他好像一直没有太多真实感,很多时候,甚至想不起来威胁的存在。


    他按部就班地做任务,去习惯新的人生,去喜欢,去热爱,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可今天不一样。


    当演出落幕,“审判”将至,他终于还是害怕了,那些潜伏在意识深处的负面情绪突然探出爪牙,将他拽入了两段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他待在后台,脑中全是输掉比赛的画面,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死亡体验馆遇到的问卷调查——


    如果生命只剩下半小时,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他想表演魔术。


    “小P,如果我死掉了,你会去哪里?”童然此刻正待在二楼的楼梯间,就像四个月前苏醒时那样,坐在一级阶梯上。他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忽问,“你会寻找下一任宿主吗?”


    “不会,本程序只能与一任宿主绑定,”APP给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如果宿主死亡,本程序将自主销毁。”


    童然一怔,“为什么,因为我再也无法为你提供能量?”


    “本程序从来不需要宿主的能量,本程序只为辅助宿主而存在。”


    童然沉默片刻,“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成任务了呢?最终极那个目标。”


    “宿主有权利选择。”


    “选择什么?”


    “销毁,或者解除绑定。”


    童然不确定是否能实现目标,也不确定需要多长时间,但他很确定,他不会选择销毁。


    “那就,祝我们前途光明。”


    从楼梯间出来,童然的情绪已经平复。


    路过走廊时,遇见了一直在找他的徐柳。


    “童然,你是怎么让影子消失的?”徐柳兜头就问。


    童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你觉得我能告诉你?”


    徐柳哽了哽,“给点儿提示总行吧?”


    “可以啊,我们交换。”他也很好奇徐柳断沙的秘密。


    徐柳有些为难,“我那个魔术不是我独创的,版权在徐家,只能告诉你用了道具。”


    童然无辜地笑了笑,“那我也只能告诉你,用了光效。”


    有光,才有影。


    童然只是利用光效创造了无影空间。


    所谓的无影,也不是真的无影,而是把光源集中在高出,借助类似于伦勃朗式的打光技术,又让墙壁亮度数值与主灯相同,消除了墙上的影子。


    但地上还有影子,只是地板颜色很深,观众几乎不可能注意到。


    事实上,绝大部分观众连他有没有影子都不会注意。


    至于出现在墙上和门上的动态影子,根本就是提前做好的视频而已。


    应该说,整扇门和部分墙面,都嵌着他提早定制的拼接屏。


    而他的脑袋能没入门中,是因为有一块活动的屏面,木门厚度也没有大家所见的那么薄,利用几何视觉,足以留出充裕的空间。


    当然这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节目过程中舞台光相对较暗的前提下。


    整个魔术原理不难,却很难复制。


    一是对表演要求太高;二是设备太贵,普通魔术师消耗不起。


    如果不是邵阙要代童亦辰给原主补偿,他多半也凑不够兑换设备的积分,只能替换方案。


    不得不说,有时候命运还真是个轮回,兜兜转转,自己攸关性命的比赛和童亦辰也能扯上那么点儿联系,就连剧情的灵感都与之有关。


    最初写剧本时,他还想过将主角设定为小说家,影子则是书中人,再让二者替换身份。


    但他不想打草惊蛇,还是放弃了。


    现在的故事虽然剧情略显平淡,但细节还算饱满,而且他留下了一个温暖的结局。


    在温暖与惊悚之间,他原本偏向后者,设定柏灵抱着相框唱生日歌时,相框得面向观众,而相框里的哥哥会慢慢地偏头,直至整颗头平放在肩上。


    这或许会给观众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但少了爱。


    如果真是生命里最后一场表演,他希望自己的魔术能留下爱。


    “你很厉害。”徐柳有些遗憾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毕竟“光效”和“道具”一样,都是很容易推导出的线索。但他自己不肯说,也不能怪童然隐瞒,“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童然含蓄一笑。


    “但比赛不止一次,”徐柳目光灼灼地盯着童然,“下次——”


    “下次我会更厉害。”童然不含一丝情绪,仿佛在说某个既定的事实。


    徐柳:“……”


    操了!魔术比不过,他连放狠话都比不过?


    徐柳只想给童然一记中指。


    两人不欢而散——


    只是徐柳不欢而已,童然倒是很欢快。


    他边往回走边刷手机,微信里收到了不少朋友发来的贺电,童然挨着道谢,很快刷到了Pretty的信息。


    【Pretty】Dedi!你还我命来!


    【Pretty】你现在就去坟场,我和阿伟埋在一起!!!


    【Pretty】和男神一样帅的阿伟!


    【Pretty】男神呢?有没有和你在一块儿?


    童然愣了愣,Pretty的男神……


    【可可豆】你的月卡不用办了,他今天出国,短期内不会回来。


    【Pretty】嚎啕大哭.jpg


    【Pretty】我现在去机场还追得上吗?


    【可可豆】追不上,中午就走了。


    【Pretty】???


    【可可豆】。


    【Pretty】艹,你别吓我!我见鬼了?!


    童然指尖微顿,心里有了个荒谬的猜测。


    【可可豆】什么意思?你看到他了?


    【Pretty】他在啊,他还问我你什么时候上台!


    【Pretty】但中途不见了……


    童然根本没看见第二句话,他直接给陆思闲拨了通电话。


    提示音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


    “童然?”


    “你来看我比赛了?”童然飞快奔跑,一路冲下楼。


    陆思闲隔了几秒才开口,“嗯。”


    “你在哪儿?”


    “出租上。”


    童然心一沉,脚步也慢了下来。


    “回机场吗?”


    “嗯。”


    “你不是中午的飞机吗?”


    “飞机晚点,没事就过来了。”陆思闲隐瞒了改签的事。


    童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机场播报了起飞时间,“晚到几点?”


    “凌晨2点。”


    童然算了算时差,“那你岂不是都没时间休息了?”


    “还好,”陆思闲顿了顿,“航空公司补偿升舱了,我可以在飞机上休息。”


    “那你……”


    童然瞥了眼身旁通往露台的落地门,不知是谁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一片叶子。


    “那你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童然推开了落地门。


    雨还未停,但已经很小了。


    丝雨被风卷着吹人廊檐下,沾湿了他的睫毛。


    他眨了眨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冲入雨中。


    夜与雨交叠,晕开薄雾。


    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纱,朦胧了城市璀璨的灯火。


    陆思闲望着窗外飞掠的霓虹,还有街上来往的行人,不知道他们中是否也有谁,正在和这座城市告别。


    到了机场,他先提取了寄存的行李,又重新打印机票、办理托运。


    等折腾完已经11点过了,他还饿着肚子,见安检区排队的人不多,便打算去餐厅打包点吃的。


    正往店里走,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陆思闲!”


    陆思闲一怔,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见了巨幅广告牌旁的童然。


    直到人来到面前,他才堪堪回神,“你……”


    “我来送送你。”童然笑着说,“你都来看我比赛了,公平起见,我也要给你送行。”


    陆思闲盯着他看了会儿,脱下外套,“不冷吗?”


    童然来得急,只穿了件短袖T恤,这会儿确实有点儿冷,也就不客气地接下了。


    “怎么不打电话?不怕我走了?”陆思闲问。


    童然就没想过打电话,如果陆思闲走了,他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来过。


    他来,也没有抱着一定要见到人的念头,只是忽然想冲动一回。


    “哦,我忘了,”童然连理由都懒得编,又问,“惊喜吗?”


    陆思闲眼中漾起笑意,示意他回头。


    童然转身,就看见刚刚经过的巨幅广告牌,上面用花体写着一行字:明天,就是惊喜。


    他心头一悸,故作淡然地说:“差半小时,还没到明天。”


    陆思闲:“惊喜一般不太准时。”


    童然抿了抿唇,没忍住笑了。


    两人一块儿去了餐厅,排队时,童然提起了今晚的演出,又问陆思闲觉得好看吗,他实在怀疑对方是否真看了他的魔术,敢看吗。


    但陆思闲居然能说出细节,还问他手疼吗?


    “不疼,”童然活动了一下手指,“练的时候疼,早疼过了。”


    陆思闲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值吗?”


    “你呢?”童然反问,“离开家人朋友飞去美国,那么辛苦地训练,你值吗?”


    陆思闲略一沉默,“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有很多选择。”


    童然:“哪里不一样?”


    陆思闲:“我希望渺茫,不得不去尝试。”


    童然蓦地想起那次在游泳馆,他听见陆思闲与朋友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好队伍排到了他们,陆思闲开始点餐,童然别过脸,轻轻叹了口气。


    买好晚餐,童然将陆思闲送到安检区。


    两人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分开时,童然从裤兜里摸出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枚淡墨色的叶脉书签。


    “送你。”


    “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幸运符,每次演出都会带着,很灵。”童然往前一递,“祝你好运。”


    陆思闲垂着眼,半晌才接了过来,随后,他解下了腕间的祈愿绳,执起童然的手。


    红绳缠绕在细白的腕间,陆思闲专注凝视着童然,如海雾般的瞳眸里只有他。


    “童然,祝你前途光明。”


    第76章


    回家时, 雨已经停了。


    童然坐在出租车后座,轻轻拨弄着左腕上的红绳。


    绳子有些年岁了,颜色不再那么鲜亮, 毕竟从它属于陆思闲的那刻至今, 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前, 是陆父亲自为陆思闲系上的。


    想到陆思闲刚才轻描淡写地交代,童然不自觉蜷了蜷手指,只觉得手腕隐隐发烫。


    忽然, 他听见一阵熟悉的铃音。


    “可可,回家了吗?”来电人是辛雪。


    童然当时脑子一热就跑了, 半路上接到辛雪电话,问他人在哪儿, 他只好找了个借口说有急事所以提前走了。


    倒也不是存心隐瞒, 只是陆思闲似乎无意让人知道他来了剧院。


    “在路上了,”童然看了眼计价器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 “你们到了吗?”


    “早到了,你事情办完了?”


    “嗯。”


    辛雪没想过童然会背着他去做什么,随口问:“什么事啊, 这么着急?”


    “道具出了点问题, ”童然应付性地找了个借口, “明天晚上不还有争夺总冠军的即兴表演吗?我总得准备准备。”


    “即兴表演你准备什么道具?”按照赛制规则, 选手需要根据抽签抽中的关键词来表演,在不知道关键词的情况下,一般魔术师只会准备些扑克啊、杯球啊或者硬币之类的通用道具,因为特殊道具很可能和关键词对不上。


    童然一哽,“我、我有安排。”


    辛雪虽觉得童然语气怪怪的, 但出于对童然的信任,并未多问,“行,明天你还去吗?”


    “当然。”


    尽管第二个比赛日和童然无关,但其他选手的表演状态决定了他的单项冠军能否如愿到手,与其在家里心慌意乱地蹲直播,不如直接去现场。


    “我和你姐夫就不去了,”辛雪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明晚来陪你领奖。”


    童然失笑,“好啊,我争取领个最大的奖。”


    两人互道了晚安,童然疲惫地往后一靠,无意识地看向车窗外。


    此时夜色已深,大街上空空荡荡,连霓虹都黯淡了。


    但在网络上,夜晚,并不冷清。


    【童童の卷卷】姐妹们!我又发现一个细节!!


    【童童の卷卷】哥哥从遗照里看见了白雾和黑影,正好对应遗照的黑白两色!


    【童童の军绿衬衫】我听姚天说童童手指骨折的效果是真的关节脱臼,呜呜呜想想都好心疼。


    【童童の卷卷】还有哥哥被掐住脖子时眼睛不是变色了吗?有业内人士揭秘是用了特制美瞳,镜片就藏在上眼皮下。但这个魔术很难练,那人当时学这个魔术时眼睛天天发炎,还做不到像哥哥这么变化自然。


    【童童の唇】(大哭)童童肯定练了很久……


    【童童の小香米】哥哥台上风光无限,台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5555


    【童童の军绿衬衫】呜呜呜童童没有食言,他真的有努力为我们奉献精彩的表演,意想不到的奇迹表演!


    【童童の小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童童の小蕊】我买到了!!!我买到比赛门票了!!!


    【童童の小蕊】我能去现场追哥哥了!!!!!


    【童童の军绿衬衫】????票不是早就卖完了吗?蕊蕊你从哪儿买的?


    【童童の小蕊】我妈妈同学女儿的表妹朋友圈有人转票,我托她帮我买的!


    【童童の军绿衬衫】5555555羡慕!!!


    董心蕊看着群里刷屏似的羡慕嫉妒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只要想到明天就能和哥哥身处同一座剧院,呼吸同一片空气,她就浑身热血沸腾,可以再背300个单词!


    她完全没想过童然明天有可能不在现场,于她而言,哥哥南波湾,必然会参加晚上的颁奖礼,也必然会拿到象征最高荣誉的总冠军!


    于是次日一早,董心蕊难得没赖床,满怀激动地来到了千鹤剧院。


    可惜很遗憾,千鹤剧院太大,观众太多,哪怕她有心寻找,一整个白天都没能和童然遇上。


    明明触手可及,却仿佛相隔万里。


    董心蕊非常沮丧,唯一庆幸的是,直到比赛结束也没人比哥哥分数更高,哥哥无可争议地拿到了舞台魔术组别的单项冠军!


    童然并不知道现场有个小女生正为了他患得患失、乍惊乍喜,在当天最后一个节目打分结束后,他独自从座位离开,走出了剧院。


    此时金乌西坠,晚霞漫天。


    连云层深处都是金红一片。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当它发生,当它切切实实地变作无可更改的事实,童然还是有种身处于海市蜃楼的虚浮感。


    自己赢了?


    就这么完成了任务?


    从此不再受死亡胁迫——


    “宿主,你只是完成了阶段性任务。”APP无情地提醒。


    童然眼中的迷惘渐渐消散,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哦,那这次我能拿到多少生命值?”


    “等比赛结束,本程序再行测算,请宿主放心。”


    “……我不放心,”忐忑了一整天,童然终于有了点儿玩笑的心思,“我怕你给我算少了。”


    APP无视了童然的奚落,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如果宿主能夺得总冠军,将得到额外加分奖励。”


    即便没有奖励,童然也会去争取。


    和任务无关,他想要而已。


    当晚,童然和其他组别产生的七位单项冠军同时站在了舞台上。


    台下,是上万名“评审”,也是荣誉的见证者。


    童然额发反梳,穿着正装礼服,不像是来表演魔术的,倒像是在参加什么商业盛典。


    他神态轻松地接受主持人采访,急智幽默的回答好几次逗笑了观众,当主持人将签筒递给他时,童然隐蔽地做了个深呼吸,旋即抽中了属于自己的题目——埝子。


    埝子,在中国传统的魔术术语中,意味着观众。


    换而言之,他今天即兴表演的主题就是“观众”。


    这里的“观众”有很多种解释,可以是现场观众,可以是请上台的嘉宾,甚至可以是一个虚幻的概念。


    但童然没有迟疑,只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我准备好了。”


    第77章


    【童童の小蕊】哥哥要出场啦!


    【童童の小蕊】哥哥抽到了“埝子”!


    粉丝群里, 董心蕊正在文字直播。


    尽管网络上有合作直播平台,但比实时慢了两三分钟。


    【童童の军绿衬衫】埝子?


    【童童の小蕊】就是观众的意思啦。


    群里的人也知道签筒里都是魔术术语,之前有人抽到的“过梁”就是彩旗的意思, 还有“顶天”, 意味着帽子。


    那两位魔术师都使用了对应的道具, 第一位似乎不太熟悉,发挥比较一般。


    【童童の小香米】啊啊啊!哥哥要在现场抽取观众吗?蕊蕊你争取一下呀!!!


    【童童の小蕊】嗐,哥哥要用大荧幕滚动播票券号码的方式抽人, 一万多个人呢,我zenmezhenq


    【童童の小香米】??


    董心蕊已经傻掉了。


    她虽然口头说着“不抱期望”, 但心里还是抱有侥幸,因此认真记下了自己的票券号。


    然而当主持人念出票券号码,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2020092108874……


    是她!是蕊蕊!!


    董心蕊尖叫着跳起来, 差点儿没把附近的观众吓出心肌梗塞,就连台上的童然都愣了愣。


    眼见着小女生跌跌撞撞挤出座位, 像头蛮牛一样冲上舞台, 他忍不住战术性后退了半步。


    但女生并没有冒犯他,急停在了他面前。


    “哥哥!”董心蕊大脑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地想哭, 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我好喜欢你, 很早就喜欢你, 你第一场魔术我就在现场,那个蘑菇,我都记得,每一场表演我都有看,但我买不到票, 我、我能抱抱你吗?”


    女生语无伦次的发言引起台上台下一片起哄声,童然却多了几分认真,面相观众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微笑着展开双臂,主动拥抱了女生。


    全场观众热烈鼓掌,掌声中,童然轻拍了拍女生的背。


    分开时,他递给女生一包纸巾,温和笑道:“开心一点,再哭大家都以为你是我找的演员——”


    “我不是!”董心蕊就像被踩了尾巴,当即就要发誓。


    童然忙截住她的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董心蕊立刻被转移注意:“董心蕊,哥哥可以叫我蕊蕊!”


    “蕊蕊,”童然完全满足了董心蕊的心愿,笑着说,“我的粉丝当然要有特权,你想看我表演什么魔术?”


    董心蕊微红着脸蛋,原本想提要求,又害怕让童然为难,想了想说:“我都喜欢!”


    童然想了想,还是请工作人员再帮忙选一位观众。


    其实他准备的魔术只需要一位观众,但他希望能带给董心蕊更有乐趣的体验,为此不介意做出一点改动。


    大荧幕上号码继续滚动,在董心蕊叫停时,定格在了一排数字上。


    “不会又是我的粉丝吧?”童然半开玩笑。


    但这回挑中的是一个男生,只第一眼,童然就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就像许多算命先生,能一眼判断出目标是否相信玄学,童然也一样,他在现实以及虚拟场景中做过无数次街头表演,遇见过形形色色的观众,已经初步具备了优秀魔术师的基础技能——观相。


    他看得出,眼前的男生对魔术怀有抗拒,说简单点儿,就是自以为聪明,不愿接受魔术师的“愚弄。”


    这种人,为什么要来看魔术表演?


    齐凡的确如童然所猜测,他不信魔术,却靠魔术赚钱。


    他在b站上有数万粉丝,不但常常揭秘魔术,还多次在别人表演魔术时故意“砸场子”,包括不限于“不小心”触碰魔术师的道具,“理解错误”魔术师的要求,甚至撒谎,而且,他还喜欢将过程录播或直播,因为点击率总是很高。


    总有些人,乐于打击他人的自信、欣赏他人的无措和窘迫。


    齐凡就是这样的人,他享受“反愚弄”的优越感,所以对一切能愚弄到他的魔术师都抱着恶意,其中就包括童然。


    这种恶意并不意味着恶毒伤害,只是想看对方出丑而已。


    “你好,我研究过你很多魔术。”齐凡表现得很有礼貌,微笑道,“很荣幸能参与你的魔术。”


    “不是我的魔术。”


    齐凡一愣。


    “我抽取的关键词是“观众”,所以观众才是主角。”童然笑看着董心蕊,“蕊蕊想试试魔术师的身份吗?”


    董心蕊也呆了,“我?”


    “对,由我来辅助你表演,愿意吗?”


    董心蕊虽然对魔术一窍不通,但她对童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既然哥哥提议,她当然要答应,于是挺胸抬头,如同宣誓般道:“愿意!”


    齐凡微一挑眉,童然倒没有避难就易,毕竟“观众”的题目很占便宜,童然完全可以只请观众上台参与表演,自己想变什么变什么,也不算跑题。


    只是……


    他瞥了董心蕊一眼,这位真的只是观众吗?


    “先生贵姓?”童然伸出右手。


    齐凡只短暂地碰了碰童然指尖,“我叫齐凡。”


    “齐先生,读过《庄子》吗?”


    时刻警惕着的齐凡:???


    “《庄子》有言: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童然笑着解释,“古人认为,我们的体内存在着一种气,它是无形且玄妙的。用现代科学来解释,这种气或许更接近于能量磁场。


    “能量磁场理所当然能相互影响,很多时候,两个亲近的人哪怕并没有血缘关系,外貌和思维都会越来越趋同,当他们肢体发生接触时,甚至连五感都能互通——大家知道是哪五感吧?”


    台下观众纷纷回应。


    “没错,是形、声、闻、味、触。”童然笑了笑,“这种现象目前还没有公认合理的科学解释,但它非常的有趣。所以,今天我们就来验证一下。”


    他走到董心蕊对面,“蕊蕊,把手放在你的心脏上,感觉你的心跳。”


    董心蕊毫不迟疑地照做。


    “很好,”童然挑起唇,“看着我的眼睛,我需要你用另一只手来感受我的心跳——”


    话音未落,台下已响起一片尖叫。


    “啊啊啊!为什么没抽到我!!!我也想摸弟弟的心跳!!”


    “这就是粉丝福利吗?穆勒!”


    董心蕊更是又害羞又兴奋,“真的可以吗?”


    童然点头:“当然,我说过,我要将魔力传导给你。”


    董心蕊整张脸红得冒烟,手却极快地按在童然心口。


    童然看出她紧张,逗趣地问:“我有心跳吧?”


    观众席一片笑声。


    董心蕊其实不敢用力,而且思维也很混乱,只能感觉到掌心若有似无的温度。


    但她还是猛点头,“当然有!”


    “我们俩的心律目前是不一致的,但会渐渐同步,”童然语气稍稍认真了些,“如果你感觉了,那你就接收了我传递给你的‘气’,它能够指引你进行下一步的表演。”


    董心蕊担心影响童然表演,很努力地去感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真的同步了……


    “感觉到了?”童然问。


    董心蕊轻轻点头。


    童然退开身,让齐凡站到了董心蕊对面,要求董心蕊用同样的方法来传递“气”。


    而他则叫工作人员抬上来两把椅子,分别摆在舞台两边。


    等所有准备工作完成,童然安排两人各自坐在椅子上,又取出个黑色的眼罩,替董心蕊戴上。


    “我现在来说明一下需要两位做什么,”童然左右看了看,“我会辅助齐先生释放五感。而蕊蕊作为魔术师,能够通过‘气’的传递和纠缠来感应齐先生的感官变化,并将答案告诉给观众,有问题吗?”


    两人都表示没问题。


    “首先,我们从触觉开始。”


    童然走到齐凡身旁,轻敲两下对方的右肩,问道:“蕊蕊,有什么感觉?”


    董心蕊略带迟疑地说:“肩膀,被碰了两下。”


    观众席立刻有了反应,童然忙示意大家安静,又问:“哪边肩膀?”


    董心蕊:“右肩。”


    “非常好,你很有魔术师的天赋,”童然不断强调着董心蕊才是魔术师的概念,弱化自己的身份,“你有能力更大程度地展示自我,下面,我就不说在进行哪一步测试了,我相信你可以判断。”


    董心蕊心虚得很,但哥哥说行,她必须行!


    而此时童然已取出手机,插上耳机,并打开了某音乐APP,无声地引导齐凡选择一支歌。


    齐凡瞄了眼歌单,故意选择了首名字像乱码一样的俄语歌。


    童然垂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


    他将耳机放在了齐凡耳边,点开了歌曲播放,余光留意着董心蕊。


    他见董心蕊似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便问:“蕊蕊,请说出你的感应。”


    “我隐隐听见了一首歌,”董心蕊语速很慢,似在思考,“但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是首外文歌。”


    童然:“你可以哼出来。”


    董心蕊微顿,跟着节奏哼了一段。


    童然:“……”


    全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就连话筒都似不堪重负地发出“滋滋”噪音。


    “对、对不起,”董心蕊迟迟没听见童然说话,也知道不对了,“我唱歌唱得不好……”


    齐凡嗤笑了一声,有点相信了这个小女孩不是托。


    毕竟,没有托会让魔术师为难。


    “没关系,”随机应变是魔术师基操,童然改了方法,“我公放几首歌,只播放开头,如果是你刚才听见的那首,就点点头。”


    幸好之后没再出什么意外,董心蕊选中了齐凡挑中的那支歌。


    “接下来,我需要一点道具。”


    童然四下里一看,亲自走下台,从评委席的桌上取走了几只花,让齐凡挑选。


    齐凡作为揭秘魔术的up主,当然对魔术有所了解,只一看这些话都属于花香浓郁型的,就猜到是童然早就准备好放在了评委席上,又故意装作是现场道具来蒙骗观众。


    他心中冷笑,并没有拆穿,只在童然让他挑花时并不配合地说:“我有个提议,能讲吗?”


    童然心道来了,面上却不显:“请讲。”


    齐凡知道魔术师都会诱导观众选择他们需要的选择,哪怕他利用反向心理推导,也容易落入魔术师的预判,所以,他并不打算自己选。


    “我有选择困难,但现场这么多观众,可以让观众帮我选吗?”他一错不错地盯着童然,观察着他的表情。


    台下不少魔术师都皱了皱眉,但许多观众却被调动了情绪,纷纷鼓起掌来。


    齐凡见状,心情更愉悦了几分。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在童然脸上看见慌乱或者不快,对方反而笑了,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当然可以,”童然慢声道,“毕竟,‘观众’才是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很经典的心灵魔术,许多人都表演过,不是魔法。


    第78章


    评审席。


    好几位评审面色严肃, 其中就包括了两位外籍评审。


    他们不懂中文,但经过同传的翻译也听懂了齐凡的要求,心中不免担忧。


    要知道魔术师最怕表演时被打断流程, 哪怕再优秀的魔术师, 遇见不配合的观众也相当麻烦。


    他们没办法去责怪观众, 毕竟哪种性格的观众都有,控制观众思维是魔术师必须经历的挑战;他们只担心童然经验不足应对失误,导致表演效果不佳, 甚至魔术失败。


    好在童然尚且镇定,一点不露怯。


    此时, 评审们还没有察觉到齐凡的恶意,只当是观众出于性格因素而引发的意外。


    但董心蕊不一样, 她混迹粉圈多年, 见识过各种阴阳大师,直觉齐凡这个人又茶又莲, 不怀好意。


    孽畜!


    她心中痛骂不休, 又不知道接下来要测试哪一感,更看不见童然此刻在做什么,心中越发的紧张, 浑身绷得像一张弓。


    忽然, 她听见童然用极快地语速道——


    “1号、2号、3号, 如果你喜欢1号, 请鼓掌。”


    话末,现场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如果你喜欢2号,请鼓掌。”


    这回,掌声更大了些,同时伴随着欢呼。


    “非常好, 如果你们喜欢3号,现在鼓掌!”


    掌声如雷,呼声震耳。


    显而易见,3号的支持者最多。


    董心蕊暗暗猜测着3号是什么,忽闻到一阵幽幽玫瑰香。


    她不知道香味从哪里来的,只听到哥哥询问她是什么感受。


    “我闻到了玫瑰!”董心蕊脱口而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现场的掌声告诉她,她又答对了。


    “我们的魔术师,厉害不厉害?”台上,童然微笑着鼓动观众。


    台下,观众齐声回应:“厉害——”


    齐凡也装作很吃惊的模样,心中却颇为恼火。


    他原本想规避落入童然的预判,由观众来无序选择,没想到童然反应那么快。


    其实童然的“强选法”并不鲜见,无非是通过音调的高低,以及语速的快慢来煽动观众情绪,同时又利用了人类的从众性。


    在大多情况下,观众都会选择最后一个。


    但齐凡所预设的方式原本是由童然提问,现场杂乱地抢答,这样会导致各个选项平分秋色,童然不论选择哪一种,都有另一部分的观众不认同。


    自己还是太小看童然了,对方能在短短数月内冒头,心理素质和临场反应能力都不可小觑。


    他正琢磨着如何为难人,忽见童然面向观众席道:“现在只剩下味觉和视觉,你们想要先测试哪一个?”


    这样提问等于暴露了下一阶段的“测试科目”,但经过前两次的盲测,观众并太介意这一点。


    他们只在想着味觉互通似乎比视觉更难,选择味觉的声音自然压过了另一个。


    “OK,那就味觉。”


    童然抽开齐凡座椅扶手配备的收纳桌,凭空变出三只空玻璃杯和一只装在瓶套里的长颈瓶。


    玻璃杯一一摆在收纳桌上,长颈瓶则分别倒出了牛奶、橙汁和茶。


    大厅好似变作了青蛙池,“哇”声不绝。


    就连一心找事的齐凡都呆住了,他可是不错眼盯着童然的,对方根本没有换过瓶,却实实在在从同一个瓶子中倒出了三种饮料。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很显然,只是道具而已。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瓶子内部的结构。


    “齐先生,挑吧。”童然做了个“请”的姿势,“或者,你并不想自己选?”


    齐凡噎了噎,他可不敢再将选择权交给别人。


    默默扫过三只玻璃杯,他倏然一笑:“我想选这个。”


    见齐凡指向了童然手里的长颈瓶,观众们都是一怔,继而又开始起哄。


    他们不知道魔术师的避讳,只觉得越有难度越增加趣味性。不过评审和现场的专业魔术师心情就很复杂了,有人同情童然抽到了这样一位观众,有人则认为童然没有做好引导,如果换做自己,明知道观众不可控,就不会再给对方选择权。


    童然并不管众人如何想,只平静地问:“你确定吗?确定可不能改了。”


    齐凡看破了童然的话术技巧,一般人听见“不能改”就会犹豫着想改,但他偏不:“我就选它。”


    不是能倒出三种饮料吗?混合口味,不知道董心蕊有没有本事猜到?而且,他也可以一窥长颈瓶的秘密。


    可惜,童然并没有给他机会,握住了瓶口轻轻一拔——


    长颈瓶脱离瓶套,竟是玻璃材质的。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齐凡双目圆睁,玻璃瓶中没有他预想的复杂结构,更没有一滴饮料,完完全全就是空的!


    “等等!那饮料从哪儿倒出来的?”


    “就算是倒空了也该有饮料残滓啊!”


    “是趁我们不注意换瓶了吗?”


    ……


    观众们议论纷纷,童然则将瓶子交给齐凡,笑着说:“尝尝吧。”


    齐凡脸色微变,他原本不明白味觉怎么互通,除非童然提前给董心蕊吃过什么,可据他观察,董心蕊并不是托。


    现在他懂了,童然自始至终,就是想要他选择空瓶!


    的确如此。


    按照正常流畅,童然在倒完饮料后会直接扯掉瓶套,再引导观众选择空瓶……


    不过遇上齐凡,他就顺势小小改动了一下流程。


    他笑盈盈看着齐凡接过瓶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而董心蕊自然又猜中了——没有味道。


    满堂喝彩声中,魔术已到了收尾阶段,只剩下一感。


    齐凡一心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但又不能挑衅得太刻意,那样容易引人反感。


    他还是要脸的,以前每次录制“踢馆”视频都装作是不经意,他不想扮演一个直白的恶人,也不想经受道德拷问。


    但童然不再让他选择。


    “蕊蕊,累了吗?”他问。


    “我不累!”董心蕊只是紧张而已,紧张到后背冒汗。


    上一轮测试她什么味儿都尝不出,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急得都快哭了,幸好没有拖哥哥后腿!


    “你表现得非常好,我想,你可以更进一步开发自己的能力,”童然笑着说,“视觉测试,如果只是看见齐先生所见,那和之前也好像没什么区别,不如,我们再提升一点难度?”


    他走到董心蕊面前,递给她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我刚才说过,气除了五感之外,还能影响思维。”


    “我相信你可以透视齐先生脑中的画面。”


    董心蕊满头问号,却大声道:“我可以!”


    “非常好,我们就来试一试。”童然忍住笑,转向齐凡,“齐先生,请你想象你面前有一扇门,你推开了门,走入房间,看见了一面黑板。


    “黑板上有串数字,是你的手机号。”


    齐凡怔住,这是要猜他的手机号?


    若是这样,那童然肯定知道了他的号码,可对方是从哪儿知道的?买票时的注册信息?难道他被选上台,本来就是提前安排好的……


    思及此,他顿时背脊发凉。


    “蕊蕊,看见了吧?”


    董心蕊眼前一片黑暗,但她每次都被童然带着走,知道只要顺着哥哥说准没错,于是忙点头:“看见了。”


    “好,把数字抄下来,一页写一个。”


    董心蕊硬着头皮胡乱写了几个数字,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只不停翻页。


    “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


    “你可以摘下眼罩了。”


    重见光明的一瞬,董心蕊忍不住眯眼,眼角浸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她第一时间看向搁在腿上的本子,上面竟真有一个笔迹略显凌乱的“1”,一看就像盲写的。


    “……”


    这真是我写的?


    正疑惑间,便听童然说:“蕊蕊,过来我这里。”


    董心蕊立刻抱着本子,跑到了童然身边。


    “蕊蕊,”童然道,“我需要你将本子对准镜头,齐先生说一个号码,你翻一页。”


    齐凡闻言又是一愣,让他报数字,主动权不就在他手上?


    他完全可以报别人的手机号啊!


    莫非,本子其实是高科技道具,每页纸可以通过某种办法实时调整数字?


    他满心疑惑,决定瞎说。


    于是随着齐凡报数,董心蕊就默默翻页,她也看不到纸上的数字,只能通过观众的反应来判断是否正确。


    前三个数字都没问题,可当齐凡报到第四个数字,观众席响起一片嘘声。


    失误了?


    董心蕊心里一慌,却听童然镇定道:“继续。”


    齐凡同样很意外,尽管数字对不上,他却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可他又完全猜不到童然要做什么,只觉得心里忽上忽下,忐忑难安。


    越念下去,错误的数字也就越多。


    观众席一片哗然,评审们也大都面色难看,生怕童然真的表演失败,那可不仅仅自己丢脸,还打了他们的脸,毕竟,童然可是他们评选出的舞台魔术类别冠军!


    若非童然始终表情平静,而且坚持继续,他们哪敢还有一丝侥幸。


    唯有齐凡越来越心惊,因为董心蕊本子上所写的每一个数字,都正对应他的手机号码!


    “最后两位数不用念了,”童然阻止了齐凡,就在众人都以为他终于要放弃时,却听童然道,“现场一万多名观众,网络上不知还有多少,为了齐先生的隐私考虑,咱们私下里对一对。”


    董心蕊晕乎乎地将本子递给齐凡,后者连翻了两页,确确实实是他的手机号。


    但他只微微滑动了一下喉结:“不对,都错了。”


    童然一双眼无波无澜,只问:“齐先生,你确定这不是你的手机号?”


    齐凡头皮发紧,又想自己不承认童然能奈他何?还敢当场公布他的信息不成?


    “很抱歉,但真的不是。”


    童然轻轻一叹:“那就是魔术失败了。”


    全场死寂。


    童然承认了?


    别说现场观众不敢信,就连一直盼着童然失败的齐凡都不敢信!


    “今天的魔术师,是我身旁的小姑娘。”童然虚揽住董心蕊的肩,“她第一次表演魔术,表现非常优秀。”


    董心蕊双眼通红,既为哥哥心疼,又为自己委屈:“我——”


    “只是当她面对谎言,魔术只能失败。”


    齐凡心里一咯噔。


    “失败与她无关,我必须要为她正名。”


    童然面朝观众席歉意地鞠了一躬,接着取出手机,对准镜头按下了本子上所写的一串数字。


    “铃铃铃……”


    清脆的金属铃音,自齐凡衣兜里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魔壶》来自刘谦,不用介绍了吧,他真的没有那么拙劣的换壶,只是春晚要求稳!推荐去看他另一个版本的魔壶!


    第79章


    齐凡在舞台上实时表演了呆若木鸡、惊慌失措、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四步曲, 当他掐掉电话,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他暴露了!


    可他入场时明明特意设置了手机静音!


    羞耻感宛如最锋利的刃,寸寸割开他的皮肉, 齐凡就像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一路上都能听见观众的嘘声和嘲讽。


    他连回座位的勇气都没有, 低着脑袋冲出大厅,而在厅门关闭的刹那,他听见了如雷的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 陪伴童然和董心蕊下台。


    观众感谢二人的精彩表演,同时越发不齿齐凡的恶意欺骗。


    他们乐于见到魔术师被为难, 是想看魔术师克服挑战,而非魔术失败。


    幸好, 童然满足了他们的期待。


    短短十分钟, 少年手持神奇的画笔,为全场观众画出了一条高低落差极大的心理曲线, 并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狠狠回击了挑衅者!


    【童童の军绿衬衫】点家爽文也不过于此吧!!!


    【童童の卷卷】那不至于,如果是点家爽文,齐狗退场时还应该抛出金句: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童童の军绿衬衫】少年?童童才18岁, 有脸和童童比少年感?!


    【童童の卷卷】说起爽文, 哥哥真的很像爽文主角啊!原本默默无闻的练习生,上节目还被网暴,可突然某天,哥哥觉醒了!他和男团说再见,改行当了魔术大师, 并且在短短几个月内声名大噪、荣誉加身!


    【童童の小香米】我懂了!哥哥有魔法师老爷爷!有金手指系统!


    【童童の军绿衬衫】你不说我都忘记童童还是个练习生……


    【童童の唇】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羡慕蕊蕊!我也想当童选之女!


    群里的粉丝们如今刚看到齐凡慌里慌张地挂电话,紧绷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而此时的现场,舞台上已经迎来了新的表演者。


    有童然珠玉在前,观众很难再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哪怕其余几位单项冠军的表演并不差,甚至偶有亮点。


    最终,比赛结果毫无悬念——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本届中国魔术杯大赛的总冠军——童然!”


    排山倒海的掌声中,童然再次登台。


    他站在舞台中央,目光徐徐扫过评审席,再望向满场观众。


    “谢谢。”童然微微躬身,以示谢意,“很荣幸,能够参加本次比赛,也很荣幸,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喜爱。”


    人群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是他的朋友们。


    有人在声嘶力竭,在为他摇旗呐喊,是他的粉丝。


    还有人默默地看着他,带着无声的祝福,这是他的亲人。


    尽管少了一个人,一个他喜欢的人,但他已足够圆满。


    “赛前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童然抬眼,眸中映着舞台潋滟的彩光,“梦见我站在台上,正好是我现在所站的位置,看见了观众席上坐着的另一个我,一个来自未来的我。


    “他问我,你紧张吗?我不紧张,因为我知道他会赢。”


    “加油!”


    “你是最棒的!”


    观众们热情地予以鼓励。


    “现在,我实现了昨天的预言,梦想,照进了今天的现实。


    “而将来,我会继续怀抱虔诚和敬畏之心,在舞台上、更广阔的舞台,为更多的观众表演魔术。


    “祝大家永远快乐,永远享受魔术,谢谢。”


    掌声响彻剧院,包括评审在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台上的少年万众瞩目,如海平面托举的朝阳,照沸腾云海,光芒万丈。


    “下面,有请启明集团总裁,邵阙先生上台为总冠军颁奖!”


    主持人清润的声音响在掌声之后,童然怔了怔,还来不及产生不悦,又听主持人道:“除了邵阙先生之外,今晚,我们还邀请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颁奖嘉宾——有请中国艺术家最高成就奖、百年巨匠勋章获得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徐琼徐老先生!”


    童然猛地回头,满眼不可置信。


    徐琼,中国魔术界的定海神针,徐家的老祖宗,怎么会来这样的比赛颁奖?


    据他所知,徐琼上回充当颁奖嘉宾,还是FIS/M国际魔术大会在申市举办那一年,而FIS/M国际魔术大会可是全球魔术师心中最为神圣的顶级魔术比赛!


    为了徐柳?


    不对,徐柳又没拿奖。


    思绪纷呈间,童然看见徐柳推着辆轮椅从幕后走出,轮椅上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徐琼!


    刚刚坐下来的观众们再次起立,将掌声送给了已多年没有公开亮相的徐琼,他们中少有人不认识徐琼,对方年轻时曾跟随总理出国访问交流,且多次在重要场合为外宾们表演魔术,或者说中国传统戏法。后来春晚开办,徐琼又连续十年登台,其国民度不亚于最火的几位相声小品演员。


    “没想到吧?”徐柳站在童然身边,小声显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童然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当即就想问“我们很熟吗”,可他注意到徐琼看了过来,忙挺胸收腹,站得笔直:“徐老先生,您好!”


    徐琼目光慈祥,笑容和煦:“小朋友,终于见面了。”


    终于?难道徐老知道徐修平打压他的事?


    童然下意识看向徐柳,后者微抬起下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


    拽屁!


    此时,主持人正在采访徐琼,当问及对方为什么会来颁奖时,徐琼缓声道:“我喜欢孩子们的魔术,就来了。”


    童然没有错过徐琼在开口前先看了评审席一眼,他也顺势看过去,就见徐修平脸色相当难看,一副马上要进ICU的样子,怕是也不知道徐琼会来。


    莫非是徐柳请来的?


    尽管满腹疑惑,他也忍住了没在台上问。


    等颁奖开始,邵阙捧着证书来到他面前,递出手道:“恭喜。”


    童然虚虚一握:“谢谢。”


    或许有徐老在场,又或许在镜头之下,邵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退到了旁边。


    接着,又由徐琼将总冠军奖杯送给了童然,童然的笑容真诚许多,正要道谢,余光瞄见徐柳正愣愣盯着他的手腕,表情不太好看。


    他微微一怔,低头就看见腕上多了只表,表盘设计复古,表带上还有些划痕,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童然霎时间猜到表是徐琼趁着握手时为他戴上的,而从徐柳的表情可推测,这只表的意义应该很不寻常。


    他不敢要,忙想摘下表,徐琼却握住了他的手:“孩子,你戴着。”


    童然双唇微动:“我——”


    徐琼收了笑,眼神一改慈和,变得严肃又郑重:“你好好戴着。”


    童然没办法,只好暂时戴着。


    可他心里不安生,自己跟徐琼非亲非故,仅仅一面之缘,对方为什么要送他这样一块表?这只表又代表了什么?


    于是比赛落幕后,童然找人要到了徐柳的号码,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徐柳秒回,叫他上二楼。


    很快,童然找到了徐柳所在的房间,门没有关,他看见徐琼背对着他而坐,徐修平则垂首站在徐琼对面,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格外压抑。


    他脚步一顿,正想退出去,就被人拍了拍肩。


    身后的徐柳冲他勾了勾手指,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远了些。


    “有事?”徐柳倚着窗台,斜眼看他。


    童然好脾气地笑问:“徐老是你请来的?”


    徐柳面色有些古怪:“不是。”


    他也没想到曾爷爷会来颁奖,其实早在第一次知道父亲因为他而打压童然时,他就想跟曾爷爷告状,但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又决定赢了童然再说。


    可惜,他没能赢。


    昨晚比赛结束,他直接回了徐家祖宅,见到了曾爷爷,并且一点没有为他爸遮掩。他只想曾爷爷能够管管他爸,没想到过了一夜,曾爷爷忽然给他打电话,说想见见童然。


    “罗叔……我曾爷爷的家庭医生,说我曾爷爷看了一晚上你的比赛录像,”徐柳嫉妒地瞟了眼童然戴着的那只旧表,恨不得抢过来,“没想到,曾爷爷会把表送你。”


    童然立刻问:“这支表——”


    “修·刘易斯的表。”


    童然心头一颤。


    修·刘易斯,世界逃脱魔术之王,尽管已去世十余年,在魔术界依然拥有非凡的影响力,是无可置疑的顶级魔术师!


    童然忽然想起了修·刘易斯的自传里写到,中美建交以后,他曾随外交团来中国表演,认识了一位中国魔术师,也就是徐琼先生。


    书中只提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在后台进行了一场没有观众的魔术比赛,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傲慢自大,而这支表,就是徐琼从那场比赛中赢得的战利品。


    “屁!什么误会,他就是种族歧视。”徐柳不屑地哼了声,骄傲道,“我曾爷爷教了他做人的道理,让他见识见识我们中国戏法的牛逼!”


    童然沉默良久:“那徐老先生把我表送给我,是……”


    “我怎么知道?”徐柳白了他一眼,“老人家眼神不好吧。”


    童然没理会徐柳的阴阳怪气,心情很是复杂。


    他隐隐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只觉得手腕沉重了几分。


    半晌,他认真道:“我会收好的。”


    徐柳一直将这支表视作囊中物,没想到曾爷爷竟然给了个外人,他心中不甘,嘴上就不依不饶的,“我会盯着你的,如果你让曾爷爷失望了,我就——”


    他好像也不能做什么,憋了半天才道:“我就把表抢回来。”


    童然短促地笑了声,“哦,那你应该没什么机会。”


    “你别得意!”徐柳又被童然激怒,违心道,“你也没多厉害,我都看到了!”


    童然不解:“看到什么?”


    徐柳:“我看到你偷了那傻逼的手机。”


    童然:“……”


    魔术师的事,能用偷吗?


    他今晚的魔术还是为《桃花源》特意准备的,原本前面还有个抽红线环节,因为录制节目时,恰好要到七夕了。


    但当时没能演成,所以在抽到“埝子”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魔术。


    这个魔术的核心重点都在嘉宾观众的反应,也算迎合主题,而且和他的舞台魔术有些许关联,他本来只想用一位观众,让人与影感官互通,哪知又选到了董心蕊。


    自己的粉丝,当然要自己来宠。


    他让董心蕊成为魔术师,自然就需要多一名观众。可齐凡上台后,他看出对方居心不良,于是未雨绸缪地借用了对方手机,又趁着下台去评审席拿花时,偷偷给自己发了条短信,顺便关掉手机静音。


    “你……”见童然迟迟不语,徐柳以为他被打击到了,一时有点心虚,“好吧,我也不是在观众席看见的,我当时就在舞台旁边。”


    怪不得。


    剧院观众席在舞台正面,童然当时偷、咳,借手机时只注意避开了观众和镜头,毕竟这个环节他也是临时起意,原来的视觉测试只是读色卡而已。


    这么一想,倒是齐凡成就了他的表演,效果瞬间拉满。


    “没事,反正你也不会揭秘。”童然不在意道。


    说完,他摸出手机,点开短信页面,给前排的陌生号码发了条信息——


    齐先生,谢谢你。


    你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凡:工具人罪不至此


    第80章


    中国魔术杯大赛圆满落幕, 童然也圆满完成了任务。


    此次任务结算评级为S级,他不仅得到了27点生命值,将寿命苟至两年多后, 还一次性赚取了四万多积分!


    咳, 其实是三万九千多, APP给多算了一千多,但童然无意纠正。


    “小P,我新任务是什么?”童然紧张又期待地问。


    “请宿主为220750名街头路人表演魔术。”


    “多少?”童然怀疑APP又出了Bug, 否则,为何还有零头?


    “220750。”


    “哈!我现在死吧!”童然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你知道平均下来我每天要给多少人表演街头魔术?”


    APP成竹在胸:“250名。”


    童然:“……”


    “小P啊,我怀疑你在骂我呢?”童然阴恻恻道,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故意为难我?”


    “本程序公平公正, 绝不假公济私!”APP严正申明,“根据数据测算, 宿主表演街头魔术的平均用时为6.3分钟, 面向人群平均为4.8人,宿主每天只需要5.46个小时即可完成单日任务。”


    居然没算错?


    五个半小时听起来也不算多,可……


    “我是喜欢表演魔术, 但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


    “宿主, 街头魔术最能锻炼台词和临场发挥能力、帮助宿主累积表演经验, 同时提升宿主的创造力活性, 请宿主积极配合。”


    童然还有什么办法不配合,他正要答应,忽然看见剧院走廊上的广告屏。


    屏幕上正播放着某个音乐节的宣传视频,在介绍某只乐团时,镜头一闪而逝的是乐团曾在某个露天舞台的演出, 台下密密麻麻都是观众。


    童然灵光一显,忽问:“只要我的观众总人数足够,不管我做几次街头演出,哪怕只有一次,都可以算任务完成吗?”


    APP卡顿了一两秒,似在计算,“只要宿主的演出符合街头魔术定义,并且能吸引到220750名有效观众,即可算任务完成。”


    所谓有效观众,是指能够看到他的人、看到他的表演过程,并对他的表演留有印象的观众。


    “那我知道了。”


    街头魔术,也就是魔术师在大街上和观众近距离,甚至没有阻拦地接触。


    如果选择一条繁华的街道,表演一个噱头足够的魔术,想必一次就能吸引到几十上百的观众。


    如果这个魔术的表演持续时间再长一点,有效观众人数将更多。


    他根本没有必要按照APP的计划来执行。


    童然微挑起唇,心情松快许多:“小P,我的奖励呢?”


    “宿主,生命值与积分奖励都已发放。”


    童然不忿:“我好歹完成了任务,就没什么额外的奖励?”


    “很抱歉宿主,没有。”


    童然:“……”


    好吧,好像上一回完成任务也没有额外奖励,倒是……


    “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奖励没用?”当时完成了巴格拉斯效果,创作出首个SSR级魔术,APP让他选择6000积分、SSR级魔术教程或随机魔术道具,他一直都没有选。


    “是的,宿主,是要现在选择吗?”


    童然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有需求时再选。


    临走时,他又看了眼广告屏,满屏的红色中显示着音乐节的slogan——


    我在舞台,送你一场盛大告白。


    *


    总冠军到手,在康富有的鼎力支持下,辛雪为童然准备的宣传计划全面铺开。


    比赛结束的两三天内,网络上随处可见童然的名字,以及他表演的魔术视频。


    其中反响最热烈的是他在大田魔术节上的演出,当时国内虽然有直播,但全程没有翻译、没有主持人解说,因此就连国内魔术圈也没多少人看过那场演出,即便看过也未必就认出了童然。


    【是漂亮姐姐!!!】


    【童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我是直男,但我愿意。】


    【我是直男,但他是扳手。】


    【童然:滚。】


    ……


    视频上传自童然的微博账号,李意、曾希、荀觅等和童然有过合作关系的艺人都转发了视频,她们中间有流量、有影帝,还有老艺术家,一时间,仿佛全网络都知道童然荣获了总冠军。


    这里辛雪还用了一点小心机,她没有具体说哪项比赛,就以中国魔术比赛总冠军概括,网友直呼牛批!


    总而言之,从来没有哪位魔术师拿到冠军后能有如此声势,哪怕是更高级别的国际赛事冠军。


    一是魔术圈宣传手段单一,二是他们没有童然的脸。


    但在知名度急速提升的同时,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纷纷冒头。


    其中有来自业内的,也有来自围观群众的。


    前者还好说,无非就是有人科普中国魔术杯大赛只是普通的国内赛事,稍有咖位的魔术师都不会参加,顺便揭秘童然的魔术,再揣测一下童然的背景如何强大,能够让徐琼为他颁奖;后者就阴暗了,不断有童然的同学、亲戚、邻居上网爆料,称童然在校期间旷课逃学不服管教、成绩稀烂霸凌同学、花心滥交始乱终弃等等。


    甚至有账号po出了童然写的情书,又哭诉自己和童然地下交往三年,却在童然成名以后被甩。


    等童然知道这件事时,原博已有几千转。


    若非辛雪及时控制,只怕很快就能上热搜出圈。


    “我很确定,童可然没有谈过恋爱。”在跟辛雪电话沟通时,童然很肯定地说。


    他虽然没有继承童可然的全部记忆,但重要记忆都有,如果真的交往过,或者喜欢过,怎么可能一点残留印象都没留下?


    辛雪也不信网上的爆料,可爆料人声称可以做笔迹鉴定,绝对是童然的笔迹。


    “那封情书到底怎么回事?”辛雪问。


    “是童可然写的。”


    童然在看见情书的一刻就模模糊糊多了些零碎的记忆。


    “童可然以前有个邻居叫苏雪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还不错。”童然慢慢拼凑记忆,“高一时,苏雪梅想偷偷给暗恋的同桌送情书,又怕被认出笔迹,于是就让童可然帮忙抄录了一遍。”


    “爆料人是苏雪梅?”


    “恐怕不是,苏雪梅就是个普通女生,应该做不出来这种事,”童然想了想,“可能她无意中跟人提起过,被有心人拿到了情书。”


    “好,我来解决。”辛雪语气严肃,“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针对你的推手,否则发酵不会那么快。”


    童然烦躁地皱了下眉,“是童亦辰吗?”


    “不知道,我还在查。”


    辛雪也怀疑是童亦辰,可等查出来,发现搞事的竟然是另一家魔术经纪公司,也就是施志和徐锦风所在的大华。


    爆料者是大华一名员工,但她只是明面上的人,背后指使是大华某位经纪人。


    “有病!曝出这种事,除了给你泼脏水外有什么影响吗?你又不是idol,只要业务水平优秀,谁关心你的感情问题?”辛雪发现猪对手不可怕但足够气人,尽做些损人不利已的事,“那个经纪人和大华老总郁春华一样,是从娱乐圈转行过去的,可能习惯还没改过来,把你当对家搞了。”


    童然内心一串省略号,仿佛严阵以待准备迎敌的将军,等敌人来了却只有小猫两三只。


    “不是小猫两三只,一个转行不久的经纪人为什么要针对你,他手下也没有能和你形成竞争的魔术师,”辛雪冷声道,“只怕是高层有意,最近业内关于你的爆料应该有不少都出自大华授意,但他们也没想到下面的人办事这么不靠谱。”


    毕竟童然风头太盛,而大华旗下又都是新锐魔术师,双方的确存在竞争关系。


    就比如童然新接的一个知名杂志专访,就是从大华某位魔术师手里抢过来的。


    专访还是其次,童然近日工作邀约不断,包括不少舞台演出和综艺邀请,甚至有电视台有意为他开设一档魔术栏目,这些都是在和业内人士抢饭碗。


    “那现在怎么解决?”童然问。


    “就那样,员工微博道歉,我们发律师函,康董的意思是直接告,”辛雪缓了缓情绪,“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现在重点是国庆你上哪个台的晚会,想好了没?”


    尽管距离国庆只剩下一周,可有好几家电视台都想请童然在晚会上表演魔术,给出的酬劳也很丰厚,甚至愿意为他开放审核绿灯。


    但大型演出必须提前准备,时间上太仓促了,他只能做串场表演。


    “我还在研究各个台的节目名单,目前没有太好的想法。”童然希望即便是串场表演自己也能成为舞台高光,尤其这是他第一次以魔术师的身份亮相重要晚会,如果达不到预期效果,他宁可不去。


    “那你快点,最迟明天要给我结果。”辛雪犹豫道,“实在不行就都拒了,我们元旦再上。”


    童然也倾向于元旦再上,可就在他决心放弃时,第二天,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来自国家电视台国庆晚会的总导演,邀请他登台演出,而童然在了解了节目编排后,决定接下邀约。


    他想在舞台上,为喜欢的人送上一场盛大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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