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
奚飞白咽下一口涌到喉间的血, 死死捏住剑身，血顺着手掌流淌滴落，他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与泽神君下意识地觉得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奚飞白捏着剑刃, 沧溟剑嗡嗡震动起来，一缕魂魄随之被他从剑身中抽了出来。
金色的魂魄舒展般闪了闪，迅速钻入了路问妍的身体。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与泽神君脸上的冷漠被一种死死压制着的愤怒代替, 他盯着奚飞白, 手下用力，一点一点从他胸口抽出沧溟剑, “为什么她最后的神魂还在？”
雪白的灵力侵蚀进心脏, 奚飞白半跪在地上, 咳出一口血, 另一手依然搂着晕过去的路问妍，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她的这缕神魂已经在祭剑的时候被沧溟剑吸收了？”
“不然呢？”与泽神君愤怒至极，提起沧溟再次向奚飞白刺去。
一抹云雾突然出现在奚飞白身前，一只纤细柔白的手抬起，在刺过来的沧溟剑身上弹了一下，剑身轻易地被震开。
路问妍睁开了眼睛，眼中浮光掠影疏忽而过, 她看向与泽神君：“与泽神君。”
与泽神君观察着她的样子, 脸上一直冷冰冰的神情裂开了一条缝，一字一顿道：“麓嫣上神。”
“我都想起来了……”路问妍从奚飞白怀中站起来，“是我错信了你对吗，你让我跳噬魂潭, 其实是要我代替你和神界斩断关系，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待在三界, 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大师兄没有用我的魂魄给沧溟剑赋灵，他护下了我这一缕神魂。”
与泽神君默默看着她。
路问妍往前走一步，手腕被人握住了。
奚飞白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口，手上全是粘稠的鲜血，干净的那只手攥着路问妍的手腕，勉强站起来挡在她身前。
“你想起什么了？”与泽神君问。
路问妍没回答，抬手抚上奚飞白被贯穿至背部的血流不止的剑伤，轻薄的云雾如流水一般氤氲在伤口处，吞噬掉雪白的灵光，慢慢修复着奚飞白的身体。
“阿妍……”奚飞白刚张口，云雾凝成绳索的样子，把他全身一绑，捆住了。
魔君：“……”
“魔君，苍霄派的账，我们慢慢算。”路问妍越过他，周身云雾聚起又散开，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银色鎏金的轻纱，半披着的头发束了起来。
她的声音没变，表情没变，整个人的气质却判若两人，眼神单纯而天真烂漫，神色间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万物由心过而兼不入的温柔无情。
“上神，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与泽神君道，“什么都好奇，却又什么都不在乎……久违了。”
路问妍朝他轻轻一笑：“是吗？”
“不是吗？”与泽神君眼睛盯着路问妍一举一动，全神戒备，“上神长存于天地，神界和三界来去自如，你看淡生死，三界战乱，你可以置之不理，神君陨落，你只是好奇……就算是后来为你造出身体下界，明知道可能飞灰湮灭，你根本不在乎，只是想去找一个几面之缘的人而已。”
“上神，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遑论别人呢？”
“所以你明知道人族和妖族的孩子活不过周岁，还是给我选了这具身体，让我投生成妖族公主和人皇的女儿。”
“……巧合罢了。”与泽神君道。
“不巧合。”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魔君被迫背靠着暖玉石壁，胸口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他勉强站起身，想走到路问妍身边，却在对上她眼神的时候止了步，“与泽神君，你是一个天生的阴谋家，走一步，想十步。”
“你让阿妍投生成人族和妖族的孩子，怕是也在神界预谋了很久吧？”奚飞白喘了口气，被修复的伤口处又疼又麻，“等这样一个机会不容易，可这个身份能让你的计划万无一失。”
“哦？”与泽神君露出一个好奇的冷淡神色，等着奚飞白继续说。
“人族和妖族的孩子活不过周岁，阿妍投生成那个腹中子，若是她神魂强大能活下来，不就可以成为两族之间的一个变数吗？人皇和妖族公主必定对她疼爱有加，万一将来这个孩子死了，还是死在人族仙门的手上，妖族和人族的大战在所难免。”
“唔，圣君的猜测很有意思。”与泽神君拍了两下掌，“这件事下界之前我就和麓嫣上神说过，她自己知道的，何来‘计划’一说。”
“可她不知道你背后的用心。”奚飞白与他针锋相对，“人皇和妖族公主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熬过去就生，熬不过就死？他们一定会找办法，三界不可能了，会去的地方只能是三界外的极寒之地，相传那里能让上神们听到自己的祈祷，走投无路的人，必定会去试试。”
“那又如何呢？”与泽神君有恃无恐。
奚飞白看了路问妍一眼，路问妍回给他一个饶有兴趣的眼神：“我知道，与泽神君都告诉我了，我相信我应该撑得过去，就算撑不过去，不过是魂魄归于神界，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奚飞白：“……哎。”
路问妍：“……你叹气是什么意思？”
奚飞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笑起来邪气又好看：“阿妍，他与你策划几百年，难道就是等着拼一拼运气，看你的神魂有多强大？还是你觉得与泽神君跟你一样，赌一把，不行就算了？”
“……”难道不是吗，这本来就是听天由命的。
魔君轻轻摇了摇头，落在路问妍脸上的神色很温柔，语气很无奈：“他留着好几个后手呢，小笨蛋。”
路问妍听到这个称呼，差点绷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上神样子，呜呜呜简直太肉麻了啊，闭嘴！
“极寒之地危险重重，封子平得了‘神谕’才能走出去，人皇和妖族公主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他们一死，善未足周岁的一个小婴儿又怎么活得下去？”
“这个好办，我体内有与泽神君一缕魂魄，他当然能在神界通过与魂魄的联系召显神谕。”路问妍抢答，“我们说好的，等人皇和妖族公主去了极寒之地，他指引他们安全出来就好……”
“……”奚飞白终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为何他们都死了，你被丢到了苍霄派门外？”
对啊。
路问妍方才神魂合一，想起很多东西，全部都乱糟糟的堆在脑子里，一时间有些糊涂。
被奚飞白打断，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过于轻信与泽神君了。
……作为上神的自己，是真的很好糊弄。
“他根本没有给指引，或者说，没有来得及给指引，意外就发生了。”奚飞白继续道，“人皇和妖族公主被困秘境，秘境是单独的空间，临死前，妖族公主拼命把自己女儿送出了极寒之地，大概本想送回皇都或者雩坤岛，阴差阳错送到了苍霄派……或许也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千百种推演结果中的一种。”
“所以我才说与泽神君不是在赌，他推演那么多可能，总有一条路通往他想要的结果。”
“一切都如他所愿。”
如果人皇和妖族公主活着，在极寒之地找到了能救自己孩子的办法，路问妍活了下来，此后必定会被人皇送上苍霄派，结识仲岳，如果没有去也不要紧，皇族每三年举办凤麟大会，小殿下和苍霄派首徒接触的机会还会少吗。
“可是……”路问妍有些茫然，这些她都知道，可她觉得有一点说不通，“可我既然投生，一切记忆重新开始，怎么会记得和人的约定，按照推演好的路去走？”
她是天子骄子的身份，怎么会那么乖的听从脑海中一缕神魂的指示，就去接近仲岳，为他去死呢？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打算的。”奚飞白冷冷看着与泽神君。
“就算是上神，经过天地法则的洗礼，神魂重新投生成婴儿，应该也很脆弱，而你的神魂被阿妍保护的那么好，那个时候大概轻轻松松就可以杀掉她，对吧，与泽神君。”
“灭掉一个婴儿的魂魄很简单，况且阿妍对你如此信任，让你寄宿在她神魂深处，你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她，占据她的身体，轻松完成你的一系列计划，可惜你失败了。”
“有人救了阿妍。”
“谁？”路问妍脱口而出，很快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是我。”石壁周围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一支翠绿的藤蔓从暖玉中伸出来，一个浅绿色的虚幻身影也随之浮现了出来。
“碧落。”路问妍鼻子一酸。
“许久未见，阿嫣。”年轻的男子一身浅绿色衣衫，面容温润，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路问妍扑过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变成了实体，抱住了她。
奚飞白挣扎了两下，身上的云雾绳索坚固异常。
魔君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一棵藤而已，变小了不也天天抱，阿妍只把他当儿子而已。
“你当时想杀了阿嫣，可惜被我察觉，我拼着一身修为强行下界，只救出了她的魂魄，匆忙送往异界。”
“阿嫣魂魄还在，你当然占不了她的身体，于是你藏在她意识里，勉强控制着她，我修为尽失，记忆也有所损伤，在极寒之地沉睡，直到几个月前察觉到阿嫣的魂魄回来了，才迷迷糊糊下山来找她。”
“可惜我伤的太重，变成稚子模样，只记得要找人，其他的都忘了。”
“你是为了我才变成那样的……”路问妍抱着碧落，把头埋在他肩膀，眼泪花啦啦流了下来。
碧落摸了摸她头发：“……莫哭。”
哭也可以，别抱着我啊，你以前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几万年也不见你哭一次。
你再哭，那边被捆着那个要用眼神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酸到灵魂深处の视线攻击
102.第 102 章 ·
“碧落上神。”
话已至此, 与泽神君却没有丝毫慌乱，方才的愤怒好像只是过眼云烟一时失控，他再次恢复成了那个冷淡的样子, 对碧落微微一礼：“当初之事有误会, 上神一直认为是我要加害麓嫣上神，我……”
“无须再说。”碧落道，“我不是某些不谙世事的上神, 不会被你糊弄。”
路问妍：“……”有被内涵到。
与泽神君果然住了嘴, 没有再说自己的事，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魔君：“就算一切都是我精心算计, 但我的推演中可从没出现过这一位。”
他冷然的目光从奚飞白身上扫过：“苍霄派内门几近被灭门, 不是我算计的吧？仲岳之死, 不是我亲自动手的吧？至于三界战乱……麓嫣上神既然没事, 只要现身就能化解干戈，困住你的也不是我吧？”
他慢条斯理，桩桩件件一一道来。
“神君倒是都推了个干净。”奚飞白也不恼，咬牙冷笑道。
与泽神君顶着仲岳的身子，慢慢走到他面前：“魔君，我们可是合作关系。”
“交易而已。”
“我们处境相同。”与泽神君的声音虽然清冷，却透着一种让人忍不住信服的笃定, “你已经与三界为敌, 而我背叛了神界，不如我们再做一个交易。”
“说来听听。”奚飞白被绑着，站不起来，干脆就席地坐下了, 屈着一条长腿，目光却看着路问妍。
与泽神君也看向路问妍, 道：“三界已经没有我的对手，碧落上神强弩之末，凝出实体这点灵力已经够你受得了吧，现在唯一能与我斗一斗的只有麓嫣上神，魔君，你觉得上神解决了我，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平息战乱，回归神界。”
与泽神君话一出口，奚飞白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
“你是现在唯一能困住麓嫣上神的人，魔君。”与泽神君的声音很轻，碰到暖玉石壁上回转过来，仿佛有几百个人在耳底嘈嘈杂杂的说着话，“你要一统三界，还想留住上神，跟我合作不是更好吗？
“否则此后，你再也没有能接触到麓嫣上神的机会了。”
“那神君说我该怎么做？”奚飞白问。
“不用做什么，你困住你的阿妍，我可以与你联手，帮你灭了人族和妖族。”与泽神君道，“怎么看，这个交易都是对你有利的。”
“确实。”奚飞白缓缓点头，一团云雾状的意识出现在他手中，手指若有似无的轻轻搅动着。
路问妍只觉得一股将要袭来的剧痛卷上指尖，些许麻痹的感觉让她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奚飞白。
“阿妍。”奚飞白垂着眸，“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路问妍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到他杀了苍霄派的人，杀了仲岳，想到他锁着她的那些日子，以及三界众生，轻轻喘了口气：“不想。”
“是吗。”奚飞白短促的笑了一下。
然后他猛地握住那团云雾。
恐惧地剧痛让路问妍刹那间喷出一口血雾。
“魔君！”碧落抱住路问妍，怒道，“你干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怒吼起来：“你干什么！？你不想留住她了吗！”
与泽神君一掌击出，奚飞白被绑得严严实实，当胸挨了一击，狼狈地翻身起来，吐了口血沫。
抱住路问妍的碧落也愣住了。
她吐出那一口血雾，整个人身上的灵力愈发醇厚。
路问妍轻轻推开碧落，走向奚飞白，眼神中有些不解：“为什么？你毁了那抹意识，天地间没有东西可以困住我了，白白……你想干什么？”
“你不想留，我就让你走，你现在神魂合一，他没有东西可以再拿来伤害你了。”奚飞白踉跄站起身，抬手摸了摸路问妍的脸，“……你自由了，阿妍。”
“你……”路问妍怔怔看着他，“你杀了仲岳，是为了拿回这抹意识？”
“早就看他不顺眼。”奚飞白道，“一举两得，不好吗？”
“……”路问妍要气死了。
现在的奚飞白为什么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旁边传来几声浅淡的轻笑，与泽神君摇了摇头：“魔君对上神一片心意倒是难得，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愿意把那抹意识交给你？你说我走一步看十步，总是留着后手，怎么自己反倒疏忽了？”
不好。
路问妍这才察觉不对，手腕一翻，发觉自己全身的灵力居然凝住了。
“这抹意识与我共生这么久，又作为惩罚在上神身上施放过那么多次，我已经控制得很熟练了，暂时压住上神几个时辰的修为不成问题……这点时间，够我达成我的目的了。”
“你要干什么？”路问妍问，“几个时辰，你就能找到桃夭吗？”
她问出这句话，碧落和奚飞白同时叹了口气。
路问妍：？？？
碧落仿佛看着自己家傻闺女的沧桑老父亲：“阿嫣，你到现在还信他要下三界的目的是为了找寻桃夭的魂魄吗？”
“对了。”奚飞白看向与泽神君，“神君，你要找的魂魄真的叫桃夭？千百年了，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与泽神君看着他们，半响后淡淡道，“谁会记得她长什么样。”
“可是你日日在风壁边跟我说起你们的事，你那时候的样子……你跟我说的都是谎话？”
路问妍一直都记得，风壁边那个颀长清冷的身影跟她说起他想要回三界的目的，那个为了他祭剑而死去的女子，是他永远都忘不掉，觉得亏欠的存在。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眼睛里却都是深切的悲痛和悔恨。
“我说话的样子？”与泽神君道，随即眼睛里涌起来痛不欲生的悔恨，“是这样吗？”
路问妍明白了：“……你装的？”
与泽神君眼里的情绪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琉璃色的眼睛冷得更加彻底：“骗过了上神，可见我装的很像。”
“你下界来，不是为了桃夭？”
“不是。”与泽神君毫无愧疚的看着路问妍，“那女人为我祭剑的时候也是她自愿的，是我的一个师姐，可惜她扑到剑上的动作太快了，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大约，长得很普通吧……桃夭只是我编的一个名字而已。”
路问妍静静看着与泽神君，一个为他舍身的女子，换来的是一句“长得很普通”的评价。
“上神在生气？”与泽神君看向她紧紧攥着的手，“流血了。”
路问妍松开指尖，掌心被指甲刺破，她上前几步走到与泽神君面前：“那你下界的目的是什么呢？”
“……没什么目的。”与泽神君也看着她，“上神，我早就说过，你自小在神界长大，天生凌驾于万物之上，天地不仁，神也一样，世间兴衰更迭不过是过眼云烟，无碍无挂，是真正的自由。”
“可惜后来我发现神也不自由。”与泽神君琉璃色的眼睛漠然看向虚空，“天地法则还在，神界与三界完全割裂，我飞升为神，却发现神界太空旷，太寂寞了。”
“现在天地法则奈何我不得，我在天道之外。”
“上神，如果我毁掉三界，做这三界新生的创造者，是不是等于在三界之间建立一个新的神界呢，我为万物之神，不再高高俯瞰无法触碰，我可以掌控三界。”
“就像你推演时那样吗？”路问妍皱了皱眉。
“对。”与泽神君道，“那才是做‘神’的感觉，一切尽在掌控，我只要心念一动，整个世间就会因此改变……这种感觉才是我想要的飞升为神，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处处被约束和压制。”
“……”
在场的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与泽神君。
他目光坦然，不以为然道：“麓嫣上神，等我创造了新的三界，可以再帮你再走一遍这些过程，几十年而已，你可以重新投生，享受父母的关爱，和苍霄派的人相处到老，我甚至可以帮你抹掉记忆，等着你在我这新三界里飞升为神……怎么样，比几万年都不发生一点变化的神界是不是有趣多了？”
“我甚至可以把一切归回到你下三界，遇到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少年开始，你可以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生老病死。一次不够的话，我可以让你重来无数次。”
“……整个三界，你掌控得过来吗？”碧落问。
与泽神君淡淡道：“如果结果不如我意，我就再毁一次三界，重头再来又如何。我会塑造他们新的规定，新的天地法规，包括新的天道……或者也可以像上神魂魄所在的异界那样，天地灭法，压制魔族和妖族，人族一家独大，神只用隐匿在其间，看着历史更迭，怎么走向一个人人都认为“无神”的世界。”
“你看得到……？”路问妍只觉得毛骨悚然。
“看得到而已，也不是时时都能看到，你想起来，我就能窥探一下。”与泽神君道，“不过你叫我系统，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义。”
没意义。
别好奇了。
路问妍看向被她捆着，一身鲜血，无愧战损美人称号的奚飞白，又看了看与泽神君，突然觉得一身白衣的神君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他这番言论衬得奚飞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都只是普通凶狠。
而与泽神君……只有疯批配得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真的很好骗
103.第 103 章 ·
“终于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了。”碧落身后无数藤蔓伸展开, 温柔的覆盖上暖玉石壁，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与泽神君, 你才更接近最早的古神, 一介凡人，无情至此。”
“大道无情。”与泽神君道，“碧落上神不也如此, 可惜你太过于护着麓嫣上神, 坏了道心。”
“所求不同而已。”碧落只是浅浅一笑。
密密麻麻的藤蔓已经爬满了整间屋子，与泽神君也不阻止, 静静看着翠绿色的藤条伸到自己脚下, 他才挥了挥手, 藤蔓被阻在身前。
“上神不用挣扎了, 我不会伤了你和麓嫣上神。”他看了一眼奚飞白，有些惋惜，“魔君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吗？”
“帮你灭了人族和妖族，再洗干净脖子等着你灭了我魔族吗？”
“不是。”与泽神君平波无澜地说到，“之前只是想省点力气才那么说，我只是欣赏魔君，觉得你跟我很像。”
“哦？”路问妍的灵力被压制, 奚飞白身上的雾气绳索松了很多, 他挣脱开束缚，走过去拉住路问妍把她挡在身后，“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
路问妍的手被攥着，甩了两下没有甩开, 被攥得更紧了。
“等我控制了三界，就把两位上神送归神界, 从此神界彻底与三界隔绝，这世间由我做主。”
与泽神君说完，身上雪白色的灵力源源不断涌了出来，漫过四周的翠绿的藤蔓，漫过训诫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漫过苍霄派的界碑，漫过流云山每一寸被烧焦的土地，朝着远处乌云弥漫，战火将至的边境一直蔓延开去。
所过之处，所有东西陷入沉寂。
鸡鸣狗吠声消失了，山间谷鸟的啼鸣消失了，人间烟火，流淌的河流上溅起的水珠，从树上飘落的金黄叶子，禹禹独行的夜归人……
一切都静止了。
与泽神君手腕一翻，身前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小如针的金色法器。
“离心戟。”碧落也走过来和奚飞白并肩而立，挡住了路问妍，“你要控制所有人？”
“这样才方便。”与泽神君道，“现在的三界我不大喜欢。”
“……”奚飞白回头看了一眼路问妍，“跟他比起来是不是觉得我还行？”
路问妍：“……”
碧落：“……”
魔君，这是说这种话的时机吗？
奚飞白对路问妍一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小绿，护好她。”
路问妍来不及说话，碧落的藤蔓流水一样覆盖过来，把她卷在其中，她透过缝隙，看到奚飞白和与泽神君对峙，浑身灵息如黑烟般爆发出来，顺着雪白色的灵光向与泽神君缠去。
“负隅顽抗。”与泽神君道。
细密的离心戟倏然四散。
三界短兵相接的地方，黑压压的云层聚集而来。
雪白的灵光善未蔓延至此，已经有人发现了远方一线浪潮般缓慢铺开的柔和光线，三族士兵们的阵列里，不少人探头去看。
“看天上……！那是什么！？”有人大声喊道。
随即漫天金色的光点如雨滴落下，落到人的身上就消无声息的消失了。
“什么东西？”一个妖族士兵拍了拍身旁同伴的肩膀，“不见了？”
“不知道啊……”那士兵话说到一半，突然两眼茫然，抬起兵器就刺进了旁边的人的身体里。
“你……！”他的同伴连忙上来拉住他，还来不及说话，腹部就被刺穿。
“救命！”被刺伤的人连滚带爬退开，朝旁边看，发现整个营地已经陷入了混乱，不少人都挥刀砍向身旁的士兵，血雾四起。
人族阵营同样混乱。
不少仙门弟子眼眶赤红，身下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中，其中一个红衣女子手中箭矢百发百中，她双目茫然，避开迎面而来的人，几个起落就轻盈地跃上一棵树干，弯弓搭箭，手中一支利箭蓄势待发。
她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身影，手刀利落的敲晕了她。
“修雲，没事吧！”底下传来喊声。
“我没事师兄。”少年接住红衣女子的身体，抱着她跃下树。
“突然这是怎么回事！？”
远方不时传来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颜修雲把手中抱着的女子小心翼翼交给师兄：“师兄你是医修，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已经让师弟去找掌门报信了。”
“你呢？”
“我？”颜修雲看了一眼天上还在不断降下的金色光点，抬手祭出法器在自己周围设起一个防护罩，眼神坚定地看向人群密集的兵营，“我去帮忙，这次……我绝不逃。”
他说完，深深看了晕过去的红衣女子一眼：“师兄，萧姑娘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魔族阵营。
赫连宴跌跌撞撞闯进石窟，里面的凤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赫连把怀里的小女孩放下来，支宁满身是血，一落地就哇一声大哭起来，抱着赫连宴的腿死都不松手：“宴哥哥，宴哥哥我爹爹他和爷爷打起来了，我要娘亲……”
赫连宴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支宁的脑袋：“支宁乖，和这个姐姐待在这，没事了我就来接你。”
他说完就要反身出去，凤酉上前一步挡住他：“出什么事了，放我出去！”
“凤酉姑娘，请暂时待在这里，妖族那边自顾不暇，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赫连宴正要走，凤酉却执意拦住他，伸手往他胸口一探：“你体内有东西，等等。”
她略一思索，很快手腕一翻，一片浅金色的返生花花瓣飞来，被她揉碎了于手中一抹，金色的碎屑丝线一样顺着赫连宴的左胸探了进去，勾出了一个金色的东西。
“这是……离心戟。”
曾经三界会晤的时候凤酉和赫连宴都在场，当然见到了这件神器。
他们俩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什么？”赫连宴问，居然能勾出入了体的离心戟。
“……虚空圣器缩小版。”凤酉咳嗽了一声，“我闲得无聊，想把这一石窟的天材地宝都炼了，返生花那么多，我就炼着玩……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赫连宴：“……”这可是圣君用心头血养着的返生花。
不管了，稳定局势要紧。
“走！”赫连宴一把抓起凤酉的手，“把所有炼好的圣器都带上。”
“我自己走！”凤酉尖叫着抽出自己的手。
魔族真的很粗鲁很讨厌！！
外面到处就是打斗声，赫连宴和凤酉，包括小支宁都跟着跑了出来，抱着一大堆炼出来的虚空圣器，赫连宴迎面就遇到一个被离心戟控制了的族人，眼疾手快施法推出一个圣器，片刻后金色的离心戟被勾了出来，被牢牢缠绕着跌在地上。
“来不及……”赫连宴咬牙，只有他们两个人，太慢了。
身旁却突然降下十一道青色烟雾，落地化作人形。
阿辰几步上前抱了一下凤酉：“还好你没事！我们接到你的讯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王没事吧？”凤酉问。
“没事。”寅川上前一步，看到了地上掉落的离心戟，迅速和其余十二妖灵交换了一个眼神，“妖族也乱了，你们怎么把这东西取出来的？”
“帮忙！”凤酉把圣器分给其他人。
“我们人太少了。”阿巳道。
“能做多少是多少。”子坎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心，别受伤了。”
“我们也来帮忙。”高墙上突然跃下十几个身影，全都是人族仙门的装扮，手里提着佩剑，当先的一个就是颜修雲。
“你们怎么偷偷跑到我魔族来……”
“办正事要紧，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凤酉打断赫连宴，推了他一把，“分给他们呀，快！”
一行人分了圣器，出来碰上几个已经杀红了眼的魔族，赫连宴和凤酉使用圣器勾出了离心戟，子坎微微皱了皱眉。
太慢了。
就算现在多了几十个人，可离心戟还在落下，被控制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来不及。
三界真的要完了吗……
颜修雲推出一个虚空圣器，控制着细丝勾出离心戟，旁边冷不丁杀出一个手持巨斧的魔族，他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当头劈下，一个虚像出现在他身后，掌中灵力流动，为他挡下了一击。
“您是……”颜修雲勾出的离心戟一声脆响掉在地上，他看清身后的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卡住了。
＊
流云山山头两道灵力互相纠缠着，训诫台地面上的积雪被激得升起又落下，仿若又下了一场雪。
雪地上却有翠绿色的藤蔓不断伸展着覆盖上来。
几声激烈的打斗声从训诫台底传来，随即两个人影迅速掠了出来，一黑一白，落地就立刻对峙而立。
奚飞白一身鲜血，形容狼狈，顶着仲岳躯壳的与泽神君却似轻松至极，飘然落下，抬手抹开了头顶飘扬起的落雪。
“魔君，你打不过我。”与泽神君似乎有些伤脑筋，“我现在是三界的神，待我让三族拼个你死我活，优胜劣汰，最后活下来的，我就为他族修改三界众生运行法则，等天一亮，碧落上神和麓嫣上神回归神界，就再无法插手三界之事……你想拖住时间等上神恢复灵力？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
“送命？就凭你？”奚飞白冷笑道，“与泽神君，真的拿自己当神了？”
“愚蠢。”
与泽神君不想再跟奚飞白纠缠下去，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他心底却有些心惊。
不愧是三界第一修为，刚才居然差点伤了他。
魔族圣君，本来想留着以后有用，现在看来还是除之为快。
他心念一起，动了杀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与泽神君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目光往遥远的地方一暼：“什么气息……”
被树藤裹着送上地面的路问妍也愣住了。
她察觉到了一个时辰前应该已经泯灭于天地的气息。
——仲岳的魂魄的气息。
不止，还有师父，常长老，黎州师兄……
怎么回事？
路问妍看向奚飞白，他和与泽神君对峙，只能看到半个染了血的侧脸，似乎察觉到路问妍的视线，他偏了偏头，嘴角挑了起来。
“与泽神君，看来你屠戮三界的计划要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开始洗白白啊
104.第 104 章 ·
“你没杀他们？”与泽神君冷冷道, 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的感知不会错, 如果没有这么多大能修士陨落, 我不可能提前应身下界。”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可能，目光骤然凌冽起来：“你要的就是我提前下界……”
“没错。”奚飞白毫不诚意的拍了拍掌，“反应挺快。”
大战尚未开始, 他提前下界, 想要重整三界就要花费更多功夫。
不对。
与泽神君皱眉，奚飞白不可能知道他的目的是重整三界, 就算是麓嫣上神, 一刻钟前也相信他是为了下界来找桃夭的魂魄, 碧落上神那边, 估计也只是知道他想要夺取一个身体。
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虽然疑虑重重，与泽神君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幻化出更多离心戟，这次他没有把离心戟送出去，而是全部合而为一，对准了奚飞白。
“魔君，早知道我选你的身体。”
奚飞白嘴一撇,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了, 我的身体留着给阿妍呢，神君有了一个还不够吗？”
“我现在觉得你更好。”与泽神君目光冷漠，金色的离心戟拉长成一支箭矢，手指一弹。
金色箭矢瞬息就到了眼前, 奚飞白来不及动，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硬生生承受了这一箭。
箭矢钉入体内, 离心戟迅速往他心脉里钻，有那么一瞬间，奚飞白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空茫茫的冷漠。
“白白！”路问妍扯住藤蔓，“碧落，让我出去！”
奚飞白弯着腰，眼神一会儿空洞，一会儿清明。
与泽神君神情越来越严肃，额角渗出冷汗。
半响后，奚飞白慢慢站直了身子，漆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冷笑：“你输了。”
与泽神君猛地弯腰呼出一口气：“你居然想反过来控制我？”
“试试嘛，万一呢。”奚飞白面不改色，五指在胸前用力一扣，无数黑色的烟雾丝丝缕缕钻进去，从他胸口扯出了一只金色的离心戟，噗一声掉在雪地上。
“你吃了返生花。”与泽神君道。
“唔。”奚飞白一脚踩在离心戟上，“还有招吗？”
当初他在极寒之地想救路问妍，嚼了不知道多少朵返生花喂给她，自己也吃下去不少，没想到这东西最大的用处居然是离心戟的克心。
“返生花能固魂，对付离心戟倒是正好。”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子书成周的魂魄出现在奚飞白身前，撒下一把金色的东西。
全都是已经废了的离心戟。
“与泽前辈，久仰。”他拱手朝与泽神君行了个礼。
“你们果然没死。”
“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引出了想引发三界大战的罪魁祸首，挺值得的。”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子书成周旁边，不是黎州是谁。
“师父，黎州师兄……”路问妍扒拉着树藤露出一双眼睛。
“小师妹。”黎州看过来，手里没了骨扇，只好冲她挥了一下手，“别哭啊，师兄没带手帕。”
“我没哭。”路问妍吸了吸鼻子，“那掌门他们是不是……”
“师父他们忙着对付离心戟呢，三族都乱成一锅粥了。”黎州看向奚飞白，“魔君，你还好吗？”
“无事。”奚飞白往黎州面前走了两步，挡住他看向路问妍的目光，淡淡道。
黎州：“……”
“好啊，很好。”与泽神君突然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可我想不通，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可是策划对付我的？”
“神君说错了。”子书长老道，“我们对付的不是你，是意图挑起三界大战的人，今天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人居然是你。”
与泽神君作为苍霄派最后一位飞升的前辈，子书成周读过他很多事迹，年纪轻轻修为卓越，心性一丝不苟，为人清冷正直。
从他在离殊堂知道整个三界谨守的秘密那天起，他怀疑过很多飞升的先辈，但唯独没有怀疑过这一位。
“你们怎么知道有人意图挑起三界大战？”
与泽神君认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每一个被他影响的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一些想要出人头地，一些想要挽回遗憾，一些想要抹平悔恨……千年前下界平息战乱，他在三界各处留下了不少离心戟，虽然他在神界无法操控，但离心戟自然会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渴望，搅乱一下三界苦苦维持的和平表象不算很难。
“神君是不是觉得三界和平维持的摇摇欲坠？”子书成周始终态度和蔼，声音温和，“那神君不觉得另一件事更奇怪吗，为何三界千年来再无人飞升？”
“……”与泽神君眼神中出现一丝波动，“三界分庭而居，灵气被分散，三族人自然不像以前一样有更多机缘……这是故意为之的？”
“是。”子书成周只是一抹魂魄，更加显得气质温润，仙风道骨，盘腿在雪地上端正坐下，“其实当初三界大战，除了与泽神君你，还有一位神君应身下界，可惜结束后他没有返回神界，而是选择消散于天地。”
子书成周抬手一挥，一抹意识于虚空中显现出来。
一位年轻的神君微微笑着，眼神落寞：“诸位不用再劝，我不想再回去神界了，几千年时光，除了风的声音，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其他声响了。
“早知道飞升之后是永远不变的虚空和孤寂，我……”
他顿了顿，轻轻道：“我更愿意留在三界，哪怕魂魄散于山川湖海，也好过无尽头的永生。”
他说着，魂魄散做无数光点飞散。
轻柔的风拂过在场所有人，那一刹那绝望混杂着悲哀的空旷孤寂像水一样漫过来，倏忽就消失不见。
几千年前飞升的神君，耐不过长久的永生，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们只以为是这位神君如此，可之后接二连三，不少人在秘境中接触到了那种无边浩荡的孤寂。”
“神界突然成了不堪向往的地方。”
“于是三界先辈订立公约，三族分地而居，灵气分散，各界设了能抑制天地灵息的高塔，于秘境之中找寻先人的痕迹，世间也再无人能飞升为神。”
千年来，三族民众都以为是当初的大战使三族人水火不容，其实是三族领袖看到了更远之上，来自神界的悲哀。
一代代人恪守公约，只希望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不要再在后辈身上重演。
也有人想要挑动三界维持的秩序，但都是小打小闹，追究下来似乎都是个人行为，但这样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生。
几百年前魔族动乱，罪魁祸首居然是一个人族叛逃的皇室公主，挑动魔君手下的邪魔造反，据说还差点杀掉了尚且是少年的魔族圣君。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此后，三族皇室就有了一个猜测。
有人意图挑起三界战乱。
可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聚集怨气以此飞升，还是想在大战中得到机缘？又或者，有神君想借此下界……
都只是猜测而已。
可想到自己被某种东西控制，或者挑动。
这种感觉就很糟糕。
“直到数月前，流云山下的沛九城里，我们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九天之上不可言说的孤寂。”
“很多猜测都成了真。”
“三界和平被一再挑动，秘境之中的神器原来不是飞升之人向我们传达的讯息，而是他们擅闯三界陨落，留下来的念想。”
“三界会晤，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有人真的想挑动三界对立，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那我们就像个办法制造假象。”
“总不能让人一直牵着鼻子走。”
“对吧，与泽前辈？”子书成周慢慢道，“妍儿资质特殊，我一开始只觉得她是个好苗子，舍不得她就此埋没，想帮帮她，没想到在堃垚阁，我发现那些从秘境中找到的属于飞升之人的残魂能受她指引……我一开始怀疑她就是那个想挑动三界对立的人。”
“可她为了岳儿，跳下了噬魂潭。”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在封子平体内找到的离心戟属于你，神君。”
“当初岳儿抱着麓嫣上神的身体回来，妖王顾不得三界公约，当场就要杀人，人皇陛下愤怒至极，两族至此决裂，大战一触即发。”
“所以你们决定将计就计，去找魔君，让他杀了你们，就为了引出我？”与泽神君静静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中依然是轻松的，“倒是兵行险着。”
“不。”子书成周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找到魔族圣君，而是他找上的我们。与泽前辈一开始只是一抹魂魄藏在妍儿……藏在麓嫣上神意识深处，她消失的那两年，想必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对啊，我在噬魂潭昏沉沉的两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路问妍扒拉着树藤想出来，被碧落严严实实堵住了。
……就很气，等我恢复修为，天天rua你头上的花花！
“我们苍霄派在其间难辞其咎，眼看两族之间就要开战，是魔君阻止了妖王。”黎州开口，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奚飞白：“当然，他那天突然在训诫台发难，我们都没想到一直跟着小师妹的病秧子会是三界修为第一的魔族圣君。”
他这话里半是责问，半是嘲讽。
病秧子圣君全无反应，倒是被裹在树藤里的路问妍着急了：“师兄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别吊人胃口啊。
“哦？如此看来倒是魔君深明大义。”与泽神君道，完全不像是大家的敌人，反而像是个老友，正在和志同道合的人讨论。
“深明大义？”黎州“啧”了一声，“非也，魔族从不管三界之事，他不过是因为一己之私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三界大战？关我屁事
105.第 105 章 ·
两年前。
人族和妖族率先撕毁三界公约, 妖族宣布和人族势不两立，一定要为死去的小公主复仇，魔族照例和千年前一样隔岸观火, 魔君突然闭关。
奚飞白修为尽失, 本想从仲岳那里抢回路问妍的身体，在极寒之地治好伤后第一时间去了苍霄派，被仲岳制服, 受了重伤回到魔界。
必须尽快恢复修为。
被阻的经脉在返生花的作用下已经开始缓慢恢复, 但等不到，一边强行开始冲破, 一边从极寒之地找回了返生花, 用自己心头血供养。
不管路问妍如何, 都要拿回她的身体。
其实那日在极寒之地, 喂路问妍返生花的时候就发现了，她体内空空如也，魂魄不知道已经被噬魂潭吞噬，还是已经消散于天地。
凭自己，已经救不了路问妍。
但是九天之上的神可以。
两年时间，每日承受炎息的折磨和强行冲开经脉的折磨，终于彻底恢复修为, 再次登上流云山。
等不了了, 等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奚飞白孤身上流云山，在界碑外等了五天，当然可以一剑劈开白玉界碑进去，可是有求而来, 为了路问妍，可以等。
“我现在就要三界开战。”
“什么！？”顾鸿业手中佩剑指着奚飞白。
界碑口, 魔君一袭黑衣，衣袍被山间的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的表情阴郁又坚决，对前来的苍霄派掌门道：“提前引出那个想挑动三界对立的神，我要即刻下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魔君，如若三界开战……”
“你想救妍儿？”子书成周打断顾鸿业的话，抱歉的拱了拱手，“掌门，我看圣君既然没有硬闯，是来商量的，对吗？”
奚飞白冷着一张脸，对子书成周行了个礼：“这是唯一的办法。”
“为了一个弟子，就要三族开战吗？”顾鸿业摇了摇头，“魔君，就算那个人一直挑动大战，但战事一旦开始，除非天地怨气深重，神君是不会应身下界的，现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怎能为了你一己私欲让这世间生灵涂炭？！”
“我知道。”奚飞白冷静地说，“你们非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吗？变通一点吧，一己私欲又怎样？阿妍为你苍霄派首席大弟子做的还少吗，你们苍霄派不救她，我来救。”
“圣君，我们没有不救阿妍，只是涉及三界众生……”
“所以我说变通一点。”奚飞白迈进界碑，山门的结界一点用都没有，甚至没有被阻得停一停。
顾鸿业这才没说话了。
人家魔君进你山门界碑跟玩儿一样，要是想强攻可以直接杀进来，但硬是在这里等了五天，足见的诚意了。
顾鸿业松了口：“那要如何？”
“先去堃垚阁。”
“我带路，这边……”
“我知道路。”奚飞白根本不用引路，十分有主人翁精神，自顾自地抬脚就往离殊堂堃垚阁走去。
顾鸿业：“……”忘了你在我们苍霄派生活了几个月，哪的路都摸熟了吧，魔族，真的是个不要脸的族类！
“说吧，魔君你待如何？”顾鸿业一副“你说完赶紧走”的样子。
“人族大能如果相继陨落，比死几十万人有用。”奚飞白直言不讳，“诸位，你们如果死了，既不用引发三界大战，也不用生灵涂炭，说不定就能引得神君下界，如何？”
“……”顾鸿业差点想用剑柄去敲魔君的脑袋，“你要我们自杀？”
“不，我来动手，如此魔族也掺和进三界之事，三族开战就更加可信。”
“……”送客吧，谈不下去了。
“圣君有什么想法了吗？”子书长老却没有愠色，反而笑了笑，“哪有上门要杀人还提前通知的。”
“是。”奚飞白对子书成周印象挺好，毕竟这个师父对路问妍还不错，“诸位长老，我从极寒之地带了许多返生花回来，返生花能固魂，诸位死后能保魂魄不散。”
“可我们魂魄不散，难道九天之上的神君会不知道吗？”
“阿妍身边的树藤精可以隔绝气息，你们可以藏身在藤蔓中。”
“……我们如何信你？”顾鸿业实在对奚飞白没有好印象。
魔族圣君凶名在外，要不是两年前闯上山想要抢走路问妍身体，以一介普通人的身躯居然和仲岳打了个五五开，最后重伤被魔将接走，真的不信这个整天跟着路问妍的小白脸是魔君。
“你们只能信我。”奚飞白看着，“要么和我合作，要么我直接杀了你们。”
……
如此嚣张。
“对了。”奚飞白补充，“仲岳那边瞒好，有问题。”
“我徒儿能有什么问题？”顾鸿业不高兴了。
“在极寒之地让阿妍献祭，拿到了沧溟神剑。”奚飞白冷笑道，“这还不够有问题吗？”
“是你一面之辞。”顾鸿业也冷冷道。
“你不信我？”奚飞白脸色沉下来，“也行，人族谈不通，我去找满河……”
“我们可以合作。”子书成周刚要说话，顾鸿业就摆了摆手，道，“陛下和妖王也要知道。”
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下界的神君是何人，又会发生什么，引发三界大战，目的又是什么。
“行。”奚飞白点点头，“三天后，我带人来强攻，你们提前安排好，我不会手下留情。”
当晚奚飞白就回了魔界，第二天一批返生花被保护的严严实实送上了流云山，同时送来的还有绿团子。
自极寒之地回来后就醒醒睡睡，奚飞白把带了回去，上了流云山，小绿迷迷糊糊去了离殊堂，再把自己缠在院子里的枫树上就再次沉睡了。
三天后，魔君带人杀上了流云山。
训诫台上血流成河，风雪都压不住冲天的血气，仲岳被锁在白玉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父，师门的各位长老，情同手足的内门师兄弟死在自己眼前。
……
“之后的事想必神君都知道了。”子书成周睁开眼睛，“我们都提前吃了返生花，待魂魄归位就可复活，碧落树藤隔绝了我们的气息，骗过了你。”
“……好计谋。”与泽神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我没想到，刚杀完人，阿妍就回来了。”奚飞白看了树藤中的路问妍一眼，飞快转开了目光，“与泽神君，山外有山，你以为算无遗策，其实漏洞百出。”
那天晚上在训诫台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奚飞白一开始是不认的。
地上那具躯体一看就是死物，不知道是什么邪魔外道变幻的东西，居然也敢盯着路问妍的脸，知道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沁凉气息传过来，才真的确定就是路问妍。
那一瞬间魔君是慌的。
刚杀完人，满身都是血污，地上全都是路问妍师门人的尸体，包括她的师父，她愿意为之送死的大师兄还被锁在白玉台上，被抽得只剩半条命。
奚飞白暂时不敢看路问妍：“我一时情急，如果这个时候你出去，妖王和人皇知道你还活着，三界一开始开战的理由就形同虚设，我们的局就白设了。”
“所以我把你关了起来，确实是迫不得已，以防万一。”
黎州：“……”魔君你说出这些话脸真的不红吗，为什么我觉得你真的就很想把小师妹抓回去关起来？
不要拿三界当借口了。
与泽神君轻轻叹了口气：“如此思虑周全，可你们计划至此，又有什么用？”
缓缓张开双手，身前一柄银色寒剑浮现出来。
沧溟神剑一出，与泽神君周身的灵息猛地暴涨，天地灵气都开始往的身边聚集。
“我说过了，我是三界新的神。”
灵力灌注进剑身，被与泽神君倒提在手里，轻轻一划就气势千钧，远方被横扫出去的剑气击中，山林齐刷刷倒了下去。
“你们策划这么久，难道没有想过，我是你们对付不了的存在吗？现在三界约束不了我，天道亦捕捉不到我，就凭你们拿什么来对付我呢？”
的语气清浅，身形突然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被藤蔓裹着的路问妍面前，只一挥手，树藤就缓缓退去。
“你要干什么……”碧落卷起更多藤蔓想护住路问妍。
“碧落上神，不用白费力气，我虽然伤不了你，但你现在剩余的那点修为也伤不了我。”与泽神君身上雪白色灵光顺着藤蔓裹回去，碧落修长的身形一下子变矮，重新变成了绿团子的模样。
上前一步掐住路问妍的下巴，端详了她一下，突然问：“上神为我这具身体做了那么多，心里应该是有的吧？”
“什么？”路问妍被掐的踮起脚，想掰开的手却掰不动。
“三界马上就是我囊中之物，来得太容易，反而有些没意思。”与泽神君道，“我倒是觉得上神很有意思，反正我现在占了仲岳的身体，要么上神不要回神界了，我有能力困住你的神魂，我们在一起如何？”
哈！？
路问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我和你在一起？与泽神君，你脑袋没事吧？”
没有十年脑血栓不会有这种蛇精病一样的脑回路。
“为什么不呢？”与泽神君道，“神界多无聊，你不也经常往三界跑，当初答应带我的魂魄下来，其实更多地是你自己想来三界，如今机会就在这里，我还想多了解一下你在异界的经历。”
“还是你喜欢的是魔君？”与泽神君看了一眼奚飞白，“确实比仲岳好看，不若我统一三界后杀了，改用的身体如何？你更喜欢与有肌肤之亲，我可以日日用身体同你双修，让你快乐……”
说着，掐着路问妍的下巴就要俯身下来吻她。
下一刻奚飞白掠到近前，揽过路问妍一脚踢在与泽神君身上，怒火中烧喝道：“滚！”
路问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奚飞白并没有揽着她退出多远，与泽神君欺身上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要把她从奚飞白怀里拽出来。
手臂一阵生疼，奚飞白揽着她的腰，路问妍往的方向一动，手臂处传来骨骼要被拧断的声音，奚飞白咬咬牙，率先放开了手。
“你看，放手了。”与泽神君扯着路问妍的手臂把她困在身前，“对你也不过如此。”
路问妍荒唐的看着：“……你没有爱过任何人吧，与泽神君。”
与泽神君淡漠的眸子看着她：“我们可以试试，阿嫣。”
路问妍被一声强行想要显得温柔的阿嫣激得打了个寒颤，蓄起不多的灵力当胸一掌，与泽神君被打的退后一步，反手扭住路问妍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折断了。
路问妍没忍住一声惨叫，与泽神君用劲极巧，刮骨般的疼痛持续不断从被扭断的手臂处传来，冷着脸看着路问妍：“我知道上神怕疼，好好听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
“混蛋，你等着我修为恢复……”老娘拆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与泽神君皱了皱眉：“我更喜欢你以前在神界的样子，不过没事，我可以让上神忘记这一切，我们重头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等我恢复修为，我就ＸＸＸＸ
妍：等我恢复修为，我就ｘｘｘｘ
你俩脑回路倒是一致
————————————————
谢谢阿九呀！～
106.第 106 章 ·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
与泽神君一边制住路问妍, 一边应付奚飞白的进攻，退到了山崖边缘，故意让路问妍半个身子悬空了出去, 奚飞白立刻停下来, 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喘着气没有再攻上来。
“魔君是怎么知道沧溟剑里藏着麓嫣上神一抹神魂的？剑在我身上，我都没有发觉。”
“你当然发现不了。”奚飞白目光始终盯着路问妍。
路问妍发丝散乱, 被反拧着一只手, 咬着牙一声不吭，与泽神君单手揽着她的腰, 要放不放的让她悬在崖边, 从奚飞白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她紧抿的下唇和白皙小巧的下巴。
奚飞白提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克制着语气：“仲岳并非完全受你摆布，你自以为控制住了他，可惜并没有。”
两年前极寒之地的返生花从里，仲岳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后来奚飞白闯山门，两人大战一场，魔君以人族身躯和仲岳战了个五五开，离开之前, 仲岳带他去了堃垚阁。
在那间字符已经消失殆尽的房间, 仲岳告诉了他一句话。
——噬魂潭上，他强行护下了路问妍一缕魂魄，藏在沧溟剑内。
于是两年后奚飞白才再次上流云山。
路问妍一缕魂魄尚在，只要能引出九天之上的神君, 就还有办法救她。
“原来如此。”与泽神君轻轻点了点头，揽着路问妍, 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被折断手臂，“疼吗？”
路问妍眼眶泛红，狠狠看着他。
与泽神君忽地冷淡一笑：“可你刚才咬着牙忍疼的样子让我很喜欢，让我想起了千年前那一天。”
那一天，三界生灵痛苦的哀嚎和绝望冲上云霄，那些哭喊声，祈求声，悲痛欲绝的惨叫声，第一次让他心底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浑身的鲜血开始奔流，神界那些无聊到似乎静止的时光也开始了流转。
他仿佛看到一场天地的变革，新的历史和转折将要产生。
太美妙了，流淌的鲜血，尸横遍野的战场，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止不住的颤栗。
他应身下界，平息了战乱。
心底却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不要做袖手旁观者，他要站在三界上方，以新的神的身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这个世界。
不要无聊的平和，不要一成不变。
可惜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懂他。
神终究是寂寞的。
不过……
他再次看向路问妍，目光滑过她方才因为手臂被折断，疼得咬破了的嘴唇，鲜红的血迹凝固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曾经是九天之上最鲜明的一道色彩，他飞升那天第一次体会到神界的空旷与冷清，独自一个人穿过漫长而安静的通道，明白过来往后就是这样的孤寂长伴，却听到了一个清越悦耳的声音。
“哇，你比衢佑神君还要好看，你叫什么呀？”
这团云雾一直跟着他，他始终冷眼相待。
几天后，大概是玩够看够了，那云雾就没有再来。
后来他知道她是生于神界，诞生之初就长于九天之上的麓嫣上神。
神生来无情。
麓嫣上神也是如此，每个神君飞升她都要去看一看，可也就是看一看而已，她可以穿梭三界和神界，经常离开，一段时间又回来。
有一次他路过碧落上神休憩的地方，听到他们在讲话中。
碧落上神几乎不怎么走动，和其他神君也从不往来，当然了，神界的神君们都偏安一隅，各自之间也不怎么走动，见到了，也只是客客气气问声好。
麓嫣上神的声音与这神界格格不入，鲜活又明艳：“小绿啊，我今天看到一个冻死的人，发丝被风一吹就碎了，有趣。”
“瞎叫我什么？你下界一趟，就看这些了？”
“不然看什么呢？都差不多啊。”
“好吧，然后呢？”
“然后她魂魄找不到路，我就送她了一程，也不知道她下次可以投生做什么，唔，是我的话，想试试跟你一样，当棵树。”
“我也不是树啊……”
碧落上神的眼神看过来，他远远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走了。
对于这些天生的神来说，三界的生老病死不过是一场轮回而已。
神并不爱众生，众生于他们无关紧要。
后来无情无心的麓嫣上神，居然把自己的一缕神魂丢在三界，并且自毁上万年修为，把割舍的魂魄给了一个凡人。
她整天跑到风壁前，有时候发呆，有时候会跟他说话。
神一旦起了别的心思，在神界就待不下去了。
就像那些强行下界，却魂飞魄散的神君。
既然她要下界，不如就利用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与泽神君一点一点把这个天真的上神引入自己的圈套，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几百年光阴，她经常溜来他的神殿，拨弄推演用的混天运转仪，有时候就睡在旁边的地板上，氤氲的云雾像一团柔软的烟霞。
下界的通道里，锋利的风撕扯碎麓嫣上神的身体，又被她强大的神魂修复，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她始终把他的魂魄护得好好的，哪怕她自己已经被折磨的不想再活下去。
真蠢啊。
他想象着当她变成一个婴儿，于无知无觉中被他灭掉魂魄，夺取身体，心底突然觉得有些没趣。
不过无妨，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九天之上的神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将来掌控了三界，再想办法吞了神界……似乎也有一点无趣。
直到碧落出现，拼尽修为强行下界，从他手里救了麓嫣上神的神魂送到异界，他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那情绪很短暂，他心底涌出来的更多的兴奋。
好啊，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他愿意一步一步，步步为营，比轻易地达成目的要更有趣。
他留下的魂魄蛰伏在路问妍体内，勉强支撑着这具空壳，不紧不慢的去试着接触仲岳，十几年倏忽而过，直到那一天，这具空乏的身体里突然灵气四溢。
他试着跟她对话，然后就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
“……系统？”
接下来的几个月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有趣。
他控制着路问妍做任务，发现她不愿意，就引出她魂魄深处那些糟受折磨的意识，看着她拼尽全力去为他未来的身体出生入死。
她还是没有变，哪怕自己身受重伤，还是会听他的话，完成他给的任务。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切尽在掌控。
这些挣扎的人，想尽办法跟他作对的都是蝼蚁而已。
他甚至想要感谢仲岳，他护下了路问妍一缕神魂，挺好的，省得她脱离三界就会即刻回归，神界现在他还管不了，不把路问妍放在身边，似乎会少掉很多乐趣。
“阿嫣。”与泽神君揽着路问妍，托起她的手帮她续上断骨，毫无征兆的疼痛让路问妍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手臂，他脸上始终带着淡漠的笑，在路问妍还没回神的时候，又再次折断了她的手臂。
这次路问妍叫都叫不出来了，脸色惨白，颤抖着站不稳，他抱住她，执起她耳边的一缕青丝放到唇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阿嫣，记住这个疼，只要想起我，就想起这个感受，我要你心底永远畏惧我臣服我，我才是你的神。”
“来吧，再跟我定一个永不可更改的誓约。”
与泽神君掐住路问妍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发誓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为我所有，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这三界，我与你共享，如违此誓，神魂俱灭。”
“我……我不稀罕……”路问妍脸色惨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你休想。”
“是吗？”与泽神君漠然道，“只是碎了手骨你都受不了了，确定还要我继续吗？”
他的手移到路问妍肩膀，按住她的肩窝：“阿嫣，离你修为恢复还有很长时间，可到时候我已经成为新的神，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可以一点一点捏碎你全身的骨头，治好你之后再来一次，那些意识被魔君毁了不要紧，我帮你重新找回来。”
“你撑得到吗？不要白白受苦，听我的话，与我结下誓约，我不想伤害你。”
他语气平和，嘴里说着不想伤她，手下却毫不留情，说话间就捏碎了她一只肩膀。
血顺着衣服流了出来，温热的血染上与泽神君的手。
路问妍眼神涣散，惨叫声卡在嗓子里。
他的魂魄藏在路问妍意识深处那么久，看着她在黑暗里受了那么多折磨，自然知道怎么样让她更疼更痛苦。
三界都是他的了，他现在和路问妍较上了劲。
他想要古神的臣服。
看着路问妍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不好。
他不想把她弄得血肉模糊。
他抬手抚上路问妍的眼睛，路问妍只觉得眼睛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视线骤然变得漆黑。
与泽神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喜欢。”
“与泽——神君——！”
身旁一股劲风袭来，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裹挟着滔天怒火的攻击凌冽而来，他不得不放开了路问妍，举起沧溟剑回击。
奚飞白的攻击居然只让他退后了半步。
黎州和子书成周也欺身而上，魂魄不如实体，他们勉强阻住与泽神君，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重若千钧的威压骤然在训诫台上铺开，奚飞白弯腰吐出一口血，顶着巨大威压，硬生生挤到与泽神君和路问妍之间。
“负隅顽抗。”与泽神君没急着去抓路问妍，反而趁奚飞白过来，轻易地用沧溟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白白……”路问妍无力的靠在奚飞白背上。
“魔君，你真是不长教训啊。”与泽神君好整以暇，手下用力，想要把奚飞白和路问妍一起刺穿，然而剑刃被奚飞白两手捏住，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你别想在伤害她。”奚飞白一字一顿，不退反进，沧溟剑更深的刺进他的身体，从背后透出来。
他伸手握住沧溟剑剑柄，突然朝与泽神君露出一个邪气至极的笑来。
107.第 107 章 ·
与泽神君皱了皱眉, 奚飞白满是血污的手死死抓着沧溟剑剑柄，银色的剑纹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从与泽神君握着剑的手掌向上蔓延，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具身体, 要把他的神魂从身躯中驱逐出去。
“……仲岳。”与泽神君一动不动, 眼底浮现上来一丝嘲讽，“你想拿回这个身体？”
“拿回？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奚飞白道。
“就凭他现在这副样子？”与泽神君叹了口气，“就算他之前先吃了返生花, 但被你硬生生撕碎魂魄, 现在只能以半死不活的样子寄居在你体内，能干什么呢？”
“你也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真身和魂魄之间的契合程度是你比不了的。”
“是。”与泽神君淡淡道, “如果他有我这样的修为, 我自然占不了这副身体, 可他现在这样……呵，说到底都要谢谢你啊，魔君。”
“不客气。”奚飞白嘴角鲜血溢出，还有闲心和他虚与委蛇地周旋几句。
与泽神君干脆手上用力，沧溟剑往前推进，剑尖擦着路问妍的脸颊而过，路问妍感觉到了什么, 颤抖的手环上奚飞白的腰, 眼眶中流出血泪来。
“你弄哭阿嫣了。”与泽神君的语气很不满。
“对啊，她绝不会为你而哭。”奚飞白猛地向前倾身，掌心按在与泽神君心脉处。
“我说了，无用功而已……”
与泽神君话说到一半, 倏地察觉到不对劲，但他已经来不及退开了。
奚飞白死死抓着他握剑柄的手, 另一只手几乎要抠进他胸口的血肉里，仲岳的魂魄居然一点一点挤开他的神魂，想要重新拿回身体的主权。
一旦他的神魂被驱逐出去，天地法则就会发现他。
与泽神君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屑一顾。
垂死挣扎。
他现在确实杀不了仲岳，但他想回到这具身体更是痴人说梦。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仲岳的魂魄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属于身体本身的魂魄在拿回主导权，躯体自然不会排斥，与泽神君本来决定用修为压制下去，待他建立新的三界，成为无可替代的神，再慢慢去收拾残局，包括彻底捏碎这具躯体的魂魄。
“你……”他看向奚飞白，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游刃有余之外的神色，“你不想活了吗？魔君。”
“我不是不想活，只是更想让你死而已。”奚飞白嘶声道。
仲岳的魂魄越来越强大。
与泽神君不得不收回散出去的威压，全神贯注的将自己的神魂固定在躯体中。
“你把你的修为都给了他，就算他抢回这具躯体，我也能在那一瞬间杀了你。”他咬牙切齿，想要抽出沧溟剑离开奚飞白身边，但奚飞白五指如钩，他居然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奚飞白神色不变。
他们的对话发生在瞬息之间，奚飞白抢的就是一个快，兵贵神速，全数修为不要命一样全部灌入仲岳魂魄之中，一瞬间，仲岳的魂魄几乎能凝出实体。
“这小子……”碧落咬了咬牙，没被折断的藤蔓全部卷起，在雪地下形成一个复杂的法阵，悄无声息挪移到奚飞白脚下。
都说魔族神君修为三界第一，他现在才算是真的承认了。
他的修为之高深，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居然能让一个残魂在瞬息之间强大到几乎能凝出实体。
与泽神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睚眦欲裂，神魂被一点一点慢慢逐出仲岳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即将要到手的东西顷刻间就要被剥夺，他勉强控制着身体，用尽力气猛地抽出沧溟剑，飚出的温热鲜血溅在身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再次把剑捅了过去。
剑刃狠狠钉进奚飞白的心脏。
与泽神君面容扭曲，雪白色的灵光从远处被席卷着收回，全部聚集在沧溟剑上，幻化成另一把灵力形成的“沧溟神剑”，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奚飞白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与泽神君大笑起来，“沧溟神剑真正的作用是诛魂啊，魔君，没了这具躯体，我大不了重回神界，千万年后我一样有办法回来，但我今天就要你死在这里，魂飞魄散，身魂湮灭。”
“……是吗？”奚飞白呕出一口粘稠的血，“我都拼上性命了，你觉得我会让你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什么？”
与泽神君疑虑升起的瞬间，奚飞白全身修为如同被抽光一般猛地一空。
“就是现在！！”
奚飞白大喊一声，与泽神君的身魂被彻底驱逐出仲岳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魔君和仲岳一起出手，奚飞白猛地往后退去，被抽出身体的剑刃几乎从胸口划到肩膀，他全身鲜血淋漓，反身抱住了背后的路问妍。
仲岳拿回了身体的主导权，全身暂时还无法动弹，但他反应极快，手掌一紧，握住刚才与泽神君灵力凝出的“沧溟神剑”，调转剑身毫不迟疑地钉进了与泽神君的神魂中。
刹那间，整个世界陷入了静止。
堪堪一步就要成为三界新神的与泽神君爆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悲鸣。
所有被离心戟控制的人停止了厮杀的动作，茫然看向流云山的方向。
与泽神君神魂被钉在空中，满脸狰狞：“魔君，现在收手，我饶你不死。”
“谁稀罕。”奚飞白抱着路问妍，鲜血流了她满身，摸到路问妍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朝仲岳和与泽神君挑衅一笑，“还是我赢了。”
“白白？”路问妍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奚飞白紧紧搂着她，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脖子往下淌。
“阿妍，没事了……”奚飞白已经睁不开眼睛，下巴无力的搭在路问妍肩上，小声道，“你回神界吧……下次别那么傻了，我……”
奚飞白的声音越来越低。
路问妍抱不住他往下滑的身体，奚飞白倒下来，她用力往后仰，垫着他倒在地上。
“白白？”她慌乱的去摸他的脸。
奚飞白眼睛紧闭，脖子上全都是黏糊糊的血。
“……白白……白白你说句话……”
“麓嫣上神。”与泽神君的声音响起，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冷淡，他声音里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怨毒和幸灾乐祸，“他死了。”
“……你闭嘴。”路问妍尖叫，“你闭嘴！！”
下一秒，训诫台上全部积雪骤然升起，狂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卷向与泽神君的神魂，雪花在半途中化为水滴，又被蒸腾成云雾，缠上与泽神君的四肢，化成锁链形状，把他的神魂拉扯成大字型，牢牢钉在空中。
一团云雾裹住了满身是血的奚飞白，地上伸出数不清的藤蔓，把他连云雾带人一起裹了进去。
路问妍从云雾后缓缓走出来，白净的脸上还沾着奚飞白的血，她没有重量一样飘上半空，看着与泽神君。
“阿嫣……”与泽神君喊她，“你还是慢了一步，现在恢复修为有什么用。”
“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路问妍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而是从胸腔深处某个地方发出来的，带着浓重的怨气和愤恨，她心底烧了一场大火，她恨不得把那把火放出来，把眼前这个人，连带这三界都烧个干净。
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底下的人都看见了。
“小师妹……”黎州的魂魄想上前，然而一碰到蒸腾的云雾，他只觉得整个魂魄差点被撕裂，幸而子书长老拉着他后退了一步。
“阿嫣！”碧落的藤蔓想要接近路问妍，但绿色的枝条伸进去，还没碰到路问妍就在云雾侵蚀下化成枯枝，委顿地跌落下来。
“很好。”与泽神君扭曲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很好阿嫣，你看，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成神，你不也是一样吗？来吧，烧光这一切，为他复仇，什么三界众生，不过都是蝼蚁……”
“闭、嘴。”仲岳勉强动了动手，沧溟神剑往前又钉进了一些，“小师妹，醒一醒，别……”
“和你一样？”路问妍冷冷道，眼中烧的通红的狠戾一丝未退，但她周围侵蚀一切的云雾却停滞了扩散，“是啊，我和你一样……”
路问妍看向仲岳，看向黎州和子书成周，看到碧落跌落的枯枝，还有被树藤包裹着的奚飞白的尸体，指尖的水雾慢慢结成了霜花。
“要不是因为我想要下三界，与泽神君也没有办法利用我，是我忘了自己身为神的本分，生于天地，就该散于天地……碧落，当初谢谢你救了我，师父，黎州师兄，大师兄……是我惹的祸，我自己善后。”
“小师妹！”
“阿嫣！”
仲岳和碧落同时出声，半空中路问妍和与泽神君同时消失。
极寒之地，噬魂潭。
衢佑神君正和其他恢复神智的神君百无聊赖在水潭边闲聊，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丝波动，下一刻路问妍和与泽神君突然出现，路问妍一身白衣上满是鲜血，周围氤氲的云雾都被染成了粉色，她手中握着灵力聚成的沧溟神剑，出现的一瞬间就双手握着剑柄往下狠狠刺下。
与泽神君仰面朝天，被剑刃钉在噬魂潭的水面上。
漆黑的水面搅动起来，无数黑色的水滴跳跃起来，不断落到与泽神君身上。
“天啊，同样的神魂气息！”
“哇，这还是第一次。”
“这不是沧溟剑的主人吗？”
“啊啊啊九天之上的气息……”
“上一次让他走了，这一次可不能了。”
“留下他留下他！”
“你想做什么！？”与泽神君想要抽出胸口的剑却无济于事。
“做什么？”路问妍冲他浅浅一笑，“证明我和你一样啊。”
她说着，手下更加用力，与泽神君被一点点摁进漆黑的潭水中，无边的恐惧骤然淹没了他。
他想起了躲在麓嫣上神魂魄深处的那些日子，看着她的身体被撕碎，魂魄被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那样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
“轮到我看着你怎么受折磨了。”
“我记得那些疼呢，你少受一分都不行。”
108.第 108 章 ·
仲岳赶到的时候, 路问妍背对着他站在噬魂潭的水面上。
“小师妹。”他提着沧溟剑走过去。
路问妍抬眸看他，仲岳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等看清她的神情, 心猛地揪了起来。
路问妍微微笑着唤他：“大师兄。”
“你……”仲岳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的路问妍虽然微笑着，眼底却氤氲着散不开的悲哀，那种悲哀浅之又浅, 但他撞上路问妍目光的那一刻, 只觉得一股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悲伤转瞬间就隐在了暗流汹涌的心绪深处。
她很难过，难过的快要溺死了。
仲岳走上噬魂潭, 漆黑的水流如同脂玉, 只在他脚下出现了两圈涟漪, 他如履平地的走了过去站在路问妍面前。
“沧溟剑。”
“是沧溟剑呢, 怎么又回来啦。”
“嘻嘻，又要被丢掉啦。”
“下一个会是谁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仲岳看着路问妍，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但举起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去，他垂了眸，眼底深处藏起了所有的心思, 对路问妍勉强笑了笑：“小师妹, 他没死。”
“……什么？”路问妍茫然抬起头，眼睛却一点一点亮起来，“白白他……”
“没死，碧落上神护下他了, 只是他受伤太重，又把修为都给了我……”
仲岳话没说完, 眼前的路问妍骤然散成一团云雾，瞬息间就消失不见了。
“……”衢佑神君同情的看了一眼仲岳，“苍霄派弟子？”
“前辈。”仲岳点了点头。
“你手里的是沧溟剑，与泽那家伙做了什么？”衢佑神君问，身后好几位魂魄残存的神君都走上前来，“我们无法离开此地，只感觉外面怨气深重，三界大战又爆发了？”
“前辈容我做完想做的事，再与你们一一细诉。”
仲岳站在噬魂潭上，没了路问妍神魂的压制，与泽神君的魂魄突然浮了上来，他身上缠着无数冤魂厉鬼，漆黑色的水流如同利刃，将他神魂削得血迹斑斑。
潭面上无形的禁制如同一面倒扣的镜子，与泽神君只剩半张脸的魂魄撞上来，五指如钩死死抵着水面，面容扭曲的盯着仲岳。
仲岳冷冷看着他，突然伸手下去，他的手穿过水面的结界，几乎被削成白骨，但他面不改色，捏住了与泽神君胸口插着的“沧溟神剑”。
雪白的灵光像是潭水中的异物。
与泽神君脸上绽放出一个几乎带着恳求的迫切神情：“杀了我……杀了我，不要了，好疼……杀了我……”
原来那些日子那么难捱，他一分一秒都坚持不下去。
偏偏路问妍在他身上留了一团神力，能够保证他不死。
仲岳握住剑柄往他胸口更深处刺去。
与泽神君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深一点，再深一点，碾碎他的魂魄。
他想死，与其无边无际的疼下去，他宁愿死。
可仲岳却残忍的对他微笑了一下，抬手拔出了他胸口的沧溟剑，灵光离体就重新聚集回了沧溟剑身上。
“杀了我……”与泽神君方才已经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修复，他居然开始发起抖来，“仲岳，杀了我，我把我所剩的神魂灵力、修为全都给你，我命令你杀了我……”
等身体被修复，新一轮的折磨就要再次开始了。
“真的很疼吗？”仲岳问。
“疼……快动手……”与泽神君眼睛里涌起来懦弱的恐惧。
“疼到你身上了才叫疼。”仲岳道，“神君，你说神无情，你身上一点神性都没有，无情这点倒是占了十成十。”
说话间，仲岳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捏碎了沧溟剑。
雪白的灵光和着银色的碎屑洒落在噬魂潭上。
与泽神君看着唯一能杀死自己的东西被仲岳碾碎，嘶声狂叫起来，水面的结界被他手上的血印出掌印，下一刻又被漆黑的水流洗去。
无数黑色的水流旋转着，缠绕上与泽神君的手臂，脚，身体，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潭水深处下去，压抑不住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被水流声淹没。
仲岳两只手掌滴着血，转向水潭边的诸位：“抱歉，请问困在噬魂潭中，几时可以出来？”
“这……”衢佑神君想起刚才惨绝人寰的一幕，“若没有人放他出来，或许千万年后，三界消失以后吧。”
“那就好。”
仲岳走下水潭，在水边的白色沙地上盘腿坐下：“我要散去一些修为，烦请前辈帮帮我。”
衢佑神君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仲岳一身修为即将圆满飞升，现在又毁了一件神兵，恐怕只要他踏出极寒之地一步，九天雷劫就要即刻降下，过得了就飞升神界，过不了就魂飞魄散。
“你不想飞升吗？”他问仲岳。
这位苍霄派年轻的弟子看上去和麓嫣上神认识，那应该知道三界间那些秘境的秘密了，许多上神、神君受不了神界日复一日的清冷孤寂，都选择强行下界，只留下了被碾碎的残损念想。
可也有一些飞升的神君是真的享受那样清净的日子，和亘古不变的安寂。
他不确认仲岳是哪一种。
“想。”仲岳道。
“那为什么……”衢佑神君走了过来。
“这不是我自己修来的，我不要。”仲岳板着个棺材脸，“就算要飞升，也该是我自己的能力和修为。”
“……懂了。”衢佑神君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仲岳头顶，“我来帮你。”
这位后辈，我看你尘心这么重，怕是以后很难有机会飞升了……罢了。
＊
流云山，训诫台。
路问妍回来的时候山顶上聚集了许多人。
妖王，人皇，十二妖灵，羽卫各队队长，魔族几大家主，人族各大仙门掌门，乌泱泱一片，她没有出声，凝成云雾落下去，悄无声息的钻进碧落的藤蔓找到奚飞白。
奚飞白浑身浴血，碧落只能维持小孩子的模样，看到她回来，奶声奶气跟她说了句老气横秋的话：“你啊，还和以前一样莽撞。”
路问妍来不及说话，把掌心轻手轻脚贴在奚飞白的胸膛上，俯身下去听。
心脉里缓慢地流转着一点没有散去的灵息。
“小绿，还好有你。”路问妍猛地吐了一口气，靠在奚飞白身上闭了闭眼睛，坐起身来。
“谢你自己吧。”碧落说，“曾经你给了他一缕神魂，让他炎息缠身还能安然无恙，现在也是，要不是你那一缕神魂在，他那个自杀式的换修为的方法，我可护不住他。”
“这小子真不要命……”
“碧落，我有事求你。”路问妍说。
“……别叫我大名，肯定没好事。”
“我不想回神界。”路问妍有些出神，“碧落，你记不记得南明上神？”
“啊，老凤凰啊。”碧落胖乎乎的小脸抖了抖，“她以前老是烧我须须。”
路问妍笑了笑：“她还没陨落的时候，我经常去找她玩，她曾经问过我要不要去三界，我说我经常去，没什么意思，她对我说，等有一天我觉得神界太空太冷的时候，就会发觉神界才是最无聊的。”
“碧落，我知道你喜欢清静，可我现在不想回去神界了，三界这么多挂念我的人，我舍不得离开了，之前我下来的时候其实就想借着帮与泽神君的借口来走一走，见一见我想见的人，然后就毫不留念的回去。”
“神界才是我的家。”
“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从我看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一天，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些飞升的神君为什么想要离开神界，我现在能体会他们那些舍不得放不下的心情，为什么宁愿灰飞烟灭也要尝试一次。”
路问妍轻轻抚过奚飞白的脸，洗掉了他脸上的血污，柔和的灵力修复着他的身体，她俯身下去，吻了吻奚飞白的微凉的唇。
碧落慢吞吞侧过了身体，望向树藤外。
“碧落，我当了这么久的神，却没有为这三界做过什么。”路问妍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那些飞升的，拼尽神魂想要回到三界的神君，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碧落皱了皱眉，“别乱来啊。”
“放心，我舍不得死。”路问妍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借你碧落树藤用一用。”
她钻出藤蔓，最先看到她的是正凑过来研究树藤的阮修寂。
“小师兄。”
“小师妹！”阮修寂被吓了一跳，魂魄差点不稳。
路问妍伸手一挥，一缕云雾缠绕过去，强大的灵力让阮修寂魂魄凝成实体，他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手，瞠目结舌看着路问妍。
路问妍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仰头望向苍穹，流云山上的护山大阵已经被摧残的差不多了。
前有魔君攻山门，从被烧焦的半座山来看，哪怕是演戏，他也攻得很认真。
后有与泽神君想要掌控三界，企图以流云山的灵脉为支撑，篡生为新的神。
流云山……命运如此多舛。
路问妍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她的身体化成云雾升上天空，身后碧落藤蔓缠绕上来，以训诫台的玉石碑为中心，开始向着九天之上延伸而去。
训诫台上的人很快发现了天梯一般的藤蔓，以及缠绕着藤蔓的云雾。
清浅的雾气弥漫开来，地上的花草树木开始飞速复苏。
“陛下，小心……！”羽卫二队队长正要护着人皇退开，一队队长若贞却拉住了他，雾气漫过来，莫景脸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了。
那是方才在战场营地，被离心戟控制的仙门弟子划伤的。
“这是？”子书长老和黎州魂魄的损伤也被雾气修复了。
“小师妹？”黎州看向碧落树藤。
“是妍儿？”妖王走过来站在他们身侧，“她想干什么？”
子书长老不可置信的看向朝上空升上去的裹挟着云雾的树藤：“难道她想要……”
树藤穿过山顶层层流云，穿过不可跨越的几重天，最终来到了混沌的一片风壁面前。
“就是这。”路问妍停下来，“碧落，我想搭一座桥，为那些想要下界的神君引路，不过我没那么大本事对抗天地法则，如果他们愿意舍弃修为也要回到三界，那我的一缕神魂永远在这里，引领他们重回尘世。”
“你都做了，我只能帮你了。”碧落现出身形揉了揉路问妍的头发。
“我自己的修为撑得住，你借我藤蔓就好，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
“放你的屁。”碧落打断她，“废话少说，这种事我怎么能不参一脚，不看着你这缕神魂，你又被骗了呢？”
“……”
“不服气？”
“不是啊。”路问妍摇摇头，“你能不能别顶着一张超级可爱的团子脸说这样的话啊？”
碧落：……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啊？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参与感为零，不爽
109.第 109 章 ·
“掌门。”子书成周走进议事堂, “陛下要回皇都了。”
“不等那丫头醒过来了？”常正浩也刚好进来，听到子书成周的话愣了愣，“昨日不是还说要把妍丫头接回皇都去？”
“老常, 叫她小殿下。”顾鸿业更正。
常正浩不满的砸了下嘴：“就算妍丫头是小殿下, 她也是我苍霄派的弟子，留在我流云山天经地义！”
顾鸿业：“……这话你敢跟陛下说去？”
子书成周笑了笑：“流云山灵息缭绕，特别是训诫台上的碧落藤, 麓嫣上神那日为了三界苍生, 舍弃神格平息了天地间的怨气，也把真身留于藤蔓之上, 她要醒来, 估计要很久以后了。”
“怎么你也不叫她名字了, 她可是你徒儿！”常正浩更加不爽了, “反正她在我这里永远是妍丫头，我才不管她是什么上神还是小殿下。”
“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于一个称呼呢。”顾鸿业摇摇头，“老常，看开一些，等她醒了，如果愿意留在流云山, 就还是我苍霄派的弟子, 如果她想去别的地方，你还要拦着她不成？”
常正浩叹了口气：“她不当神也好，神格散了就散了，小丫头片子心软又笨, 连真身都舍了……这什么时候才能醒，哎。”
“莫要叹气。”子书成周拍了拍常正浩肩膀, “走吧，妖王和陛下都要走了，我们去送送。”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七天。
麓嫣上神召显神迹，沁凉的云雾漫过流云山，也去到了战场上，被与泽神君修改的三界法则被回转，重伤濒死的人一一恢复。
流云山被烧的焦黑的半座山体已经恢复如初，郁郁苍苍的松林挺立着，破损的白玉界碑也已经修复。
几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妖王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还需要你同意？”
“那你问过妍儿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她当初在雩坤岛，一口一个舅舅，还给我亲手泡茶，说很喜欢雩坤岛，你呢？她叫过你哥哥吗？没有吧。”
“……”人皇陛下额头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你少得意。”
“没得商量，等妍儿醒了，我就接她回妖界。”
“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有用吗？”
“那你接不接有用吗？”
“……”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摆着一样的臭脸，莫景转头看到顾鸿业，一甩袖子：“顾掌门，把人给我照顾好了，要是让妖族把人接走了，朕唯你是问。”
“陛下。”顾鸿业内心苦楚，认命的走上去扮演和事佬，“三界新公约三日前才当着妍……当着麓嫣上神的面定下，两族可不要起什么矛盾才好啊。”
“两族矛盾？”莫景嗤笑一声，“只是我和满河个人的矛盾。”
妖王不置可否，子书成周对他行了个礼，他皓首回应，朝流云山训诫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十二妖灵率先离开了。
“陛下，不再多留几日？”顾鸿业对莫景道。
“一堆事等着我处理。”莫景也顺着妖王的目光看向训诫台方向，“毕竟三界战事已经爆发，就算现在天地间怨气被消弭，但三族人心惶惶，这次的事……”
“要昭告天下吗？”
“不。”莫景淡淡道，“暂时不行，仙门众人以及妖界和魔界的修士都以为是神君下界再次平息战乱，民间说辞纷纷，关于神界的事兹事体大，慢慢来吧，有些事，不知道真相反而比较好。”
“陛下仁慈。”子书成周道，“可总会有人找寻真相的。”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吧，我们顾好眼前再说。”
“至于妍儿的身份……”
“陛下放心。”顾鸿业道，“上神的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只要尚在三界一日，她就是我苍霄派内门弟子，不会再有人知道她别的身份。”
“嗯。”莫景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不能让满河那老家伙把她带走了啊。”
“是。”顾鸿业拱手行礼。
“仲岳怎么样了？”莫景又问。
“劳陛下挂心，他暂时留在极寒之地，传了讯息回来，说不用担心。”
“魔族圣君呢？”
“被魔族的人接回去了。”子书成周接过话，“据说也是沉睡不醒。”
“人族和魔族，以后恐怕会是牵扯不清的关系了。”常正浩感叹。
感叹完他就觉得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常正浩抬起头，人皇陛下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压迫力十足的看着他，常正浩莫名其妙：“魔君为了制伏与泽神君，全部修为都给了岳儿，我们苍霄派算是欠他的，以后可不就是牵扯不清的关系了？”
莫景：“……”此话有理。
人皇陛下刚刚收起自己的晚娘脸，就听到常正浩大咧咧接着说到：“而且妍丫头和那小子在苍霄派几个月，几乎是形影不离，我本来觉得那小子只是普通人一个，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没想到魔君并不如传闻中的青面獠牙，修为也是真真的三界第一，哎，小丫头看人的眼光不错……掌门你眨什么眼睛？不舒服？”
顾鸿业：“……”
我们苍霄派和魔族牵扯不牵扯得清不知道，你再这么说下去，流云山怕是要被陛下划出人族地界了。
莫景冷笑：“是，我人族是和魔族牵扯不清了。”
常正浩不说还好，提起来莫景就生气。
堂堂一个魔族圣君，藏起修为混入人界就算了，居然早早就潜伏在路问妍身边，据不少内门弟子回话，他简直就是缠着路问妍不放。
呵呵，这种嚣张放肆桀骜不驯狂妄自大不安好心的东西，配得上人族小殿下？做梦吧。
人皇陛下怒气兴冲冲带着羽卫也走了。
顾鸿业看着常正浩：“老常啊，我们苍霄派有你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十分糟糕，你还有脸问。
人族和魔族本来就不对付，魔君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印象深入人心，被你这么一说，陛下不趁着魔君重伤沉睡把魔族铲平已经是冷静的仁君了。
顾鸿业叹了口气：“下一次三界战乱，估计有你一份功劳。”
常正浩：？？？
“掌门。”有弟子小跑过来，“安置在山腰的人体内的东西都已经取出来了，怎么处理？”
“我去看看。”常正浩率先应声，小弟子引着他下山去了。
路问妍修复了所有人的伤势，却没有精力再取出他们体内的离心戟，还好妖族的十二妖灵之一凤酉炼成的圣器好用，这几日为了炼器差点没把她累死。
山道上只剩下顾鸿业和子书成周，山间的风吹过来，流云聚拢又被吹散。
子书成周看着山下遥远的城镇，突然问道：“掌门，你想飞升成神么？”
顾鸿业沉默了，半响才道：“知道真相不好受吧，估计岳儿也不好受，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原来是这样，人生没了目标，以后会走的艰难很多。”
“对啊。”子书成周轻轻点了点头，“所以陛下还是很明智的，估计妖王和魔君那边也会这么处理，长久以来认知的常理一旦被打破，有几个人接受得了呢……只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慢慢来吧。”
两个人负手而立。
山顶上是神界飞升之人的退路，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有神君再次下界，然后发现自己没有魂飞魄散，也没有湮灭于世间，而是舍弃修为重入轮回。
重新拥抱这个纷繁的三界。
而神界最后的两个灵物，世间最后的古神，也再不能回到九天之上了。
*
三年后。
“黎州师兄！”一名内门小弟子兴冲冲跑进静心台，“山下来了好大一群人，好像是你们家的人哦！”
“啊？”黎州正在静坐，闻言猛地睁开眼睛，“他们进来了？”
“没有啊，还在山脚下。”
“哦。”黎州松了口气。
“不过掌门亲自去迎了呢。”小弟子讲话大喘气。
黎州当机立断站起来：“我突然参悟了，现在就要闭关。”
“站着。”顾鸿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掌门。”所有弟子们规规矩矩起来行礼。
顾鸿业走了进来，黎州想从后门开溜的计划彻底泡汤，只好站在原地行了个礼。
顾鸿业身后走出一位气势十足的中年男子，严肃地看向黎州：“你个不孝子，给我过来。”
黎州站着没动。
中年男子怒了：“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年送你上流云山就是希望你勤学苦练，将来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我写了多少书信让你回皇都接老子的职，你是瞎了吗！”
“我没瞎。”黎州白玉骨扇“啪”地打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三界新公约最近开始施行，三族都要派遣人士去对方地界任职，以便各族之间互通有无，沟通理解。”
“既然知道，还不回皇都？”
“我已经自请去魔界了。”黎州道，“爹，你年纪大了，还跑上流云山一趟干什么，我去魔界，不也是为陛下分忧吗？”
“我……！”
黎泽信，堂堂人族皇都的国师，当今人皇陛下的老师，硬生生被自己家不孝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新公约刚刚施行，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处理好那些事务吗？你逞什么能！”
“刚才还说我翅膀硬了呢，怎么现在又成黄毛小子了？”黎州唰唰唰摇得扇子快出残影了，“放心吧老头，我不会有事的，魔君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陛下派我们年轻人去做这样的差事，不就是怕你们成见深重吗？”
黎泽信：“……”
众位内门弟子：“……”
原来黎州师兄不只是对我们姿态高傲不耐烦，对自己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了，安生谈恋爱了！
110.第 110 章 ·
距离上一次三界会晤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前魔君发难, 烧毁了苍霄派半座山，据说还屠了苍霄派满门，再以一己之力挑动三界大战, 挑衅妖族, 率先发起战事。
传闻中的魔君在自己本来就让人闻风丧胆的阴森印象上雪上加霜，成功坐实了三界最恐怖君主的称号。
虽然当年大战结束后，这位圣君就闭门不出, 据说是闭关了, 三年来他只在苍霄派两个月前举办的凤麟大会上露过脸。
确切的说不算露脸，因为他带着面具, 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俊秀苍白, 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硬气息。
在演武台上也没留多久, 走的时候好像还和人皇陛下起了冲突, 不欢而散。
黎泽信当时也在场，对这位圣君真是一丝丝的好印象都没有。
狂妄，无礼，嚣张跋扈。
凤麟大会看了个开头，就一点礼数都没有的擅闯苍霄派禁地堃垚阁，被几大长老联手拦在了，居然还敢放话不让他进去他要铲了堃垚阁, 当场就要动手, 最后还是被子书长老劝走的。
就魔族圣君这样喜怒无常的，他怎么能放心自己的独子去魔界地盘上任职。
黎泽信和黎州说不通，他这边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子气定神闲不耐烦, 一副誓要为人皇陛下打开魔族往来通道，为三族和平做贡献的雄心壮志, 根本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小孩太优秀了就是容易不服管。
国师大人只好转而去找顾鸿业，希望掌门这个做师父的压一压不孝徒弟，不要让他去魔界。
两人说着话路过离殊堂，里面一树枫叶红得像燃烧的火焰，沙沙声不绝于耳，子书长老正好站在树下浇水，两人走过去，黎泽信看到枫树下一根翠绿的藤蔓爬在粗壮的树干上，水浇下去嫩绿的小叶子就抖了抖。
“这什么藤？”黎泽信没话找话，“不怕把树缠死吗？”
子书成周行了个礼：“国师大人，许久不见。”
黎泽信摆了摆手，欲言又止。
“大人有话直说就好。”
“那个……小殿下她……”黎泽信咳嗽两声，“陛下让我来接她回去。”
“……”子书成周微微皱了皱眉，“妍儿回来了？”
“啊……”黎泽信也沉默了，“没回来？”
路问妍大战后没多久就醒了，大概是心里惦念着什么，醒来独自在训诫台上守了一年，等碧落树藤彻底稳固，期间也是睡睡醒醒，大部分时候仲岳送吃的上去，她都伏在白玉台上沉睡。
她守了一年，仲岳就在训诫台上陪了她一年。
路问妍每次醒，睁眼看到仲岳，就笑笑不说话，如果刚好碰上子书成周或者黎州和阮修寂，第一件事就是问奚飞白的情况。
三族因为突如其来的大战，都需要休养生息，暂时不适合接触，所以妖王、人皇和魔君指定的代理人血魔家主定下协议，三年内各族隐藏界碑，消弭此前战争带来的恩怨。
这个提议一出，妖王和人皇都举双手赞成。
但当时为了路问妍到底去哪里养伤的问题吵了一天一夜，最后路问妍自己醒了，说要在流云山稳固碧落树藤，妖王没法，只能让她留在了苍霄派。
三年约定已到，各界界碑解除闭门状态，人、妖、魔族新的公约开始施行。
各族派遣人员前往对方地界，一是让三族人互相之间加强了解，也让三族文化往来沟通。
这个约定是当初麓嫣上神定下的，只是除了当初参与“神降”之事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路问妍的真实身份。
她现在是人皇陛下的亲妹妹，皇都的小殿下。
“明日就是三族使者会面的日子，陛下嘱咐要小殿下在身边，我才快马加鞭赶来，她没回来？”黎泽信一阵头疼。
路问妍守了一年从训诫台下来，妖族和魔族都去不了，碧落化身藤蔓费了不少修为，身体只能一直保持绿团子样，小傻子每天就知道吃，被阮修寂拐着各地去搜集灵花异草，倒是把人族美食吃了个遍。
她只能在人界蹦跶，三天两头往皇都跑，找皇兄商量三年约定满之后的事宜，经过长达半年的撒娇卖萌加答应每月留在皇都一半时间，忽悠得人皇陛下终于同意了新三界公约订立互相派遣使者任职时让她跟着一起去。
结果日期马上就要到，这位小殿下无缘无故失踪了。
莫景倒不是担心小皇妹遇上什么危险，路问妍三天两头到处跑，还救了不少被困在秘境中的人，现在三界内没有东西是她对手，哪怕舍弃了神格，古神终究是古神。
但两月前魔君闯山门的举动历历在目，莫景觉得不看好路问妍，她早晚被拐走，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怎么也得在身边再留几年。
如果不是担着人皇的责任，莫景觉得三族从此不相往来也挺好的。
“无妨。”子书成周笑道，“这机会还是她自己求来的，怎么舍得不去？陛下不用看她看得这么紧，明天说不定她就悄悄跟着去了。”
黎泽信看着事不关己的子书成周，心中直翻白眼，呵呵，不愧是小殿下师父，你肯定是不急，但我是被陛下耳提面命叮嘱了好几次，说一定要找到人让羽卫盯着，就是不能让她悄悄去啊！
至于为什么不能让小殿下去，国师大人不清楚，难道是担心魔君太可怕吓到小殿下？
唔，以陛下那个宠妹妹宠得无法无天的样子，很有可能。
黎泽信在山上找不到人，只好派人送信给陛下，再让侍卫们把流云山脚下围了个严实，等小殿下一现身他就立刻把这个小姑奶奶打包送回皇都去。
路问妍在外面绕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什么突破口。
大意了，怀念起自己的云雾真身了，悄悄摸摸干什么都方便，现在把真身留在训诫台的藤蔓上，进个山门居然做不到悄无声息。
要是被皇兄抓回去，明天三界使者的任职仪式上岂不是要全程在台上规规矩矩当小殿下？
她只是想偷偷去找白白而已。
也不知道奚飞白是什么时候醒的，现在身体怎么样，当初全部修为给了仲岳，还好身体里有路问妍曾经融合的神魂，否则只怕修为散尽，魂魄也要灰飞烟灭。
太胡来了。
路问妍本来想再见到奚飞白一定要色厉内荏的教说一通，但想了想自己干的事，实在是没什么立场，而且一想起当初沉睡之时奚飞白浑身血的样子，她就只想抱着他好好哭一场。
两个月前的凤麟大会，她遇到一个秘境，里面被困了百十来号的仙门弟子，她为了救人陷在里面，没有能及时回来。
几天前出来先去了皇都，知道这个消息气得在寝殿里躺了三天，但知道奚飞白身体没事，还能在流云山闹事，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
想想三界新公约施行那一天就可以见到白白，她心情顿时又好了。
结果这些都被莫景看在眼里。
隔天路问妍就被若贞和怀辛两位羽卫队长形影不离的“照顾”上了，说着是陪她玩，实则就是变相监督她。
怀辛还语重心长教育她：“殿下啊，女孩子呢要懂得矜持，不能太主动，就算你喜，咳，那个魔族圣君，也要等他风风光光来求娶你，怎么能自己上赶着跑去魔界？”
因为怀辛嗓门太大，这段话被路过的人皇陛下听到了，扣了她半年的俸禄。
羽卫三队队长差点哭了。
路问妍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挡，极其智慧的甩掉了两个羽卫队长，尤其是若贞，这还要感谢二队队长，要不是他有事来找若贞，结果涨红着脸半天没把事情讲明白，路问妍也找不到开溜的机会。
没想到回到苍霄派，国师的人已经守在这了。
哎，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路问妍叹了口气，守在附近的侍卫立刻警觉：“谁在哪？”
眼看就要暴露，路问妍身后走上来一个月白色装的身影，抢先一步拨开树丛走了出去：“苍霄派弟子，曲灵。”
侍卫看到是苍霄派的小仙师，行了个礼就走开了。
路问妍欢喜的抱了曲灵一下：“你来的正是时候呀，快快快，走，掩护我上山。”
曲灵糟心的看了路问妍一眼：“你光明正大回去啊，国师只是在找你，又不是要抓你去受刑？”
“不行。”路问妍抓着曲灵袖子，“被抓回去我明天就不能凑热闹了。”
“……”想怼她。
“对了。”路问妍粲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墨绿色东西递给曲灵，“恭喜你啊，这次凤麟大会拔得头筹，成为内门弟子啦。”
曲灵接过来，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归墟渊的灵玉石！”
“够格当你的入门礼物了吧。”路问妍有点小得意，“也就是我，别人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成色。”
“……”真的好想怼她。
“对了。”路问妍认真地道，“虽然在外门你比我大，是师姐，但我比你先进内门，现在你要叫我师姐呢。”
曲灵：“……要么你自己回去？”
“不不不。”路问妍妙怂，“曲师姐！你是师姐，我是师妹。”
曲灵“噗”一笑，扬了扬下巴：“这还差不多，走吧。”
一路上了流云山，进了界碑，曲灵还想问问路问妍这段时间去了哪，怎么会有归墟渊的灵玉石，是不是又跑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了，一转身，人早就跑不见了。
……过河拆桥啊摔！
当天晚上，离殊堂里的树藤离奇失踪，子书成周来浇水，发现绿油油的嫩藤蔓连根带枝，一个藤叶子都没留，一树火红的枫叶寂寞的洒下簌簌声。
子书长老摇了摇头，国师大人的侍卫算是白派了。
翌日，苍霄派的内门弟子黎州正式被派往魔界任职，接到了陛下的手谕，前往三界交集的都城永原州，三界使者会在那里聚集，人皇，妖王，魔君都会在那里会晤，共同签署三界新公约。
新的三界规则将要建立起来了。
黎州骑马，身后跟了十几驾马车，全部都是他爹觉得魔界没有，必须从人界带过去的东西，整个队伍里还有不少仙门弟子随行，远远看上去非常像是暴发户出行。
“为什么这么多马车？昨天准备的时候不是说只有八辆？”黎州没好气的和自家侍卫理论。
年轻的小侍卫十分无奈：“公子，这已经是精简过后的了，您要是再叫唤，国师大人能加到三十辆你信不信？”
黎州：“……”信。
黎州挨车去看，简直要对自己家老头无语了。
吃穿用度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两辆是各种法宝法器？他是去促进友好交流不是去当卧底挑唆打战的啊？
后面就更过分了，最后两车居然是新鲜果蔬。
黎州：“……”真的离谱。
他刚要放下车帘，筐里的水果掉了一个下来，骨碌碌滚到车板上，旁边的侍卫正要上去重新固定一下筐子，黎州随手捡起果子在手里掂了掂，迈步跨上马车：“正好渴了，我在车上歇一会儿。”
“是，公子。”侍卫放下车帘走了。
黎州擦了擦果子，咬了一口，白玉骨扇敲了敲车板：“出来吧，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车板掀开一条缝，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哎，师兄帮个忙，好重。”
黎州上前把车板掀开，路问妍爬了出来，理了理头发，趴着车窗往外看：“师兄，你是要去嫁人吗，这十里红妆，啧啧。”
黎州摇了摇骨扇：“别贫嘴，小心我告诉陛下。”
“你才不会呢。”路问妍在筐里扒拉了几下，挑出个红彤彤的果子捏在手里，张嘴就要去咬，“大师兄是不是也要去？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应该吧，他去试炼总是去危险的地方，这次回来咱们得说说他……”黎州一把夺过路问妍手里的果子，用手帕擦了擦再递给她，“你能不能别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瞎吃东西？”
“我这是信任你，国师大人给师兄准备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路问妍掏出储物囊不由分说把好吃的装了不少，偷偷摸摸去扒后窗，“我给碧落带点，我们就混在后面仙门弟子队伍里，要是我哥问起来你就当没看见我啊。”
黎州还没拒绝，路问妍已经身形敏捷的溜了。
永原州地处三界交汇处，也是三年前大战的战场。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战火的痕迹，三族往来在这里最为频繁，本来只是一片荒原，但当初路问妍以上神神力救了战场上的人，云雾所过之处灵气漫延，居然把这片荒原变成了灵息充沛的宝地，风调雨顺，土地滋养宜人。
三族边境之人都往这边迁居，慢慢的，居然发展成了一个繁华热闹的城镇。
“哇，这么热闹。”绿团子被路问妍抱着，小胖手环着她脖子，一个劲的伸头往外看。
路问妍心情十分复杂。
谁能想到碧落上神，神界曾经最古老的的灵物，最喜欢的事就是晒晒太阳，被麓嫣上神的云雾滋养滋养，万年都是温润和顺的翩翩公子模样，变成了小孩居然倚小卖小，真把自己当成奶团子了，天真可爱得好像白活了千万年。
“那边是妖族的使者吗？”
人族队伍跟着使者进了驿站，仙门弟子们都分散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
路问妍抱着路团子挤到窗边，身边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仙门弟子，年轻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聊天，妖族使者的队伍从楼下过，大家全部凑过来看。
“前面那个白衣公子是谁？长得如此好看！”
“十二妖灵吧？”
“妖王来了吗？我们陛下都到了呢，据说妖王长得也很好看！”
“还是我们陛下最好看。”
“……你们只关心长相吗？”
“不然呢，别的也轮不到我们操心啊。”
正说着，坐在车撵上的妖族使者往这边楼上看了过来，路问妍笑吟吟地和绿团子玩抛接吃花生米，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远远看过来的眼神。
寅川收回目光，从车撵上走下来：“记在这里歇吧。”
“这里都是人族啊。”阿辰往驿站里看了看。
“我看宽敞着呢。”寅川附耳到阿辰耳边说了什么，阿辰诧异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唇一勾：“我告诉王去，小公主看上去心情很好呢。”
虽然三界这三年来都不往来，但妖王没少从人皇那里打听小侄女的情况，要不是界碑封了，估计他要偷偷跑人族来看路问妍。
“小公主没事，王也该放心了，昨天念叨一天了。”
寅川带着队伍进驿站，阿辰则退出去，很快往皇族会晤的殿宇去了。
“呀，妖族怎么住进来了？”
“住进来就住进来呀，永原州三族不分彼此，我几个月前来做任务，还和几个妖族坐一桌吃东西呢。”
“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我之前来还见到魔族了。”
“……噫，妖族还好，魔族……总感觉有点……主要是他们那个圣君吧，反正传闻中就很可怕。”
路问妍花生米丢歪了一粒，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魔族圣君”几个字上面。
碧落笑了笑，自己抱着个糕点啃，没和路问妍玩了。
正说着，其中一个仙门弟子又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魔族的队伍也来了，当先的是一匹赤焰兽，使者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声红色束袖装扮，高傲的昂着头站在赤焰兽背上，伸手朝驿站一指：“就这了！”
她已经看到那个当年救了她，但嘴巴很坏的人族仙门弟子进去了。
不枉她强忍着对圣君的恐惧，硬着头皮在他宴席上自荐当魔族的使者，血魔的孙女儿支宁，终于独当一面，敢跟圣君讲话不结巴了！
路问妍在队伍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魔族圣君的车撵，倒是看到了魔君的副将赫连宴，还有血魔家主殷启，他正板着张脸看着赤焰兽上自己的不孝女，阴森的脸上混杂着好几种情绪。
白白不在啊。
路问妍有点失望，算了，找个机会偷偷去问赫连副将好了。
“魔君……是哪个？”
仙门弟子悄悄摸摸往魔族的队伍看，魔族大多数人一身黑红色衣衫，整个队伍都黑压压的，他们一走进，周围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不管魔君是谁，应该……长的很可怕吧。”
“长得可怕就算了，重点是凶残啊，替苍霄派的师兄担心……”
“对了，两个月前的凤麟大会，魔君跟陛下差点打起来，听说咱们小殿下都给吓哭了！”
路问妍：“？？？”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的风评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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