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
陛下什么意思, 苍霄派人多口杂审不了我，要带回去皇都审吗？
会不会太严密了一点。
实在要审她还是希望在流云山，起码长老和师父会护着她。
所以当莫景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 路问妍下意识就回了句“不愿意”。
人皇陛下“哦”了一声：“为何不愿？”
语气里倒是没什么问罪的意思, 更多是好奇。
路问妍胆子就大起来了：“陛下，我从小在苍霄派长大，性子散漫, 去了皇都会不自在, 您想问我什么，能不能就在这里问啊？”
她刷刷刷一口气讲完, 低眉顺眼的等着人皇问话。
莫景一哂：“原来是担心这个？”
他心底不禁有些叹气, 要是小皇妹从小养在皇都, 性子必定比现在天真烂漫, 他今天听她为了那个大师兄仲岳完全是不要命的举动，就猜到路问妍不愿意离开苍霄派。
看看她找的借口，破绽一箩筐，就不要怪他见招拆招。
人他必须带走。
莫景按在路问妍肩膀上的手改为安抚性地拍了拍：“带你回皇都不是要审你，该问的顾掌门已经都告诉我了，你救了人，我该夸你才是。”
“至于不自在, 仙门人住的别馆太清冷了些, 我宫外有一处别院，冬暖夏凉，不喜欢伺候的人多，我让若贞单独陪着你, 怎么样？不会不自在了吧？”
路问妍：“……”不，更不自在了。
人皇陛下对谁都这么强势体贴的吗, 无端让人毛毛的啊！
“掌门！”黎州快步走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顾鸿业语气十分紧张：“可是岳儿怎么了？”
“大师兄无事，在药池。”黎州不知道人皇也在，看到莫景反而松了口气，对他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何事？”
“妖王来了。”黎州说。
“他来干什么？”常正浩震惊了，目光直接放在了路问妍身上。
找小丫头算账来了？
“来的正好。”莫景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能泄愤的老家伙这不就来了？“让他进来。”
他给路问妍东西之前有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还当自己大方宠溺是不是。
人皇在，在座仙门的诸位底气也足了。
要是妖王来找苍霄派麻烦，他们还不好应对，毕竟两族之间那一纸公约在，苍霄派和妖王起了冲突怎么和人皇陛下交代，但现在陛下就在这，一切交给他处理就好。
没多久，妖王就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看到人皇微微一怔：“哟，你也在？”
莫景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掸了掸衣袍在路问妍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上次你擅自闯我人族密林，现在才来赔礼道歉？”
两族上位者一个坐，一个站，语气都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戳个窟窿。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来找个人。”妖王漫不经心，自顾自地走到莫景对面的位子坐下，“小陛下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我族仙门干什么，需要跟你报备？别叫我小陛下。”莫景没好气。
“哦，陛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讨人喜欢。”
“我需要讨你喜欢？”
路问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自己的妖王“舅舅”和人皇陛下你来我往，吵得还挺热闹，她悄悄摸摸躬着身站起来想往椅子后藏，对上天祈祷妖王没有看到她。
“妍儿。”妖王立刻看到她的小动作，叫住她，“去哪？”
她只好咳嗽了一声坐回座位上。
“过来。”妖王朝她一招手。
路问妍没看见，看见了她也不过去。
苍霄派则神色各异地看向妖王。
路问妍想起来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冒充了妖王侄女的事，本来以为人皇要审她，现在陛下不审了，妖王却亲自找上门了。
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怎么？”妖王笑道，“几天不见，不认得舅舅了。”
“舅舅！？”常正浩怪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我人族弟子，怎么会是你妖王的侄女？”
“这就要问莫原川了。”妖王冷哼一声。
“陛下……？”常正浩见了鬼一样去看莫景，莫景沉着脸没说话。
“妖王如何确认我门派这小弟子就是您的侄女呢？不会是认错了吧。”关键时候还是顾鸿业比较镇定，拿出了掌门的气度。
“萱儿曾给我传过讯息，我跟妍儿确认过，她就是那一日被你们苍霄派捡回去的。”妖王很有耐心。
顾鸿业问了是哪一天，眉头一皱：“那天我苍霄派带回来两个女婴，就凭这一点……”
“舅舅！”路问妍当机立断，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了掌门的话，“你是来接我的？”
再让掌门说下去，曲灵的身份就要曝光了。
决不能让她被带回妖族。
“自然，不然我来人界做什么。”妖王从进门到现在终于等到一声舅舅，朝路问妍伸出手等她走过来，一边看了顾鸿业一眼，“顾掌门觉得我会认错人？”
顾鸿业一想也是，这可是妖王，怎么会随随便便因为一个日期就认侄女，也太草率了，他会亲自来接路问妍，也就是百分百能确定她的身份了。
“可路丫头明明是我人族……”常正浩还是不信。
小丫头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就她那点修为，别说隐藏自己的妖气了，让她化形都办不到。
“她是我妖族公主。”妖王也站了起来，“我既然找到了人，当然要带回妖界，她的身份诸位有何疑虑就自己去搞清楚，我今天不过是来接人，妍儿愿意和我回去就行，不想和你们起什么冲突。”
“至于你们苍霄派养了她十六年，我想这个恩已经报了。”
顾鸿业想到路问妍顺利带回来的妖兽血和并蒂双生寒炎莲，知道妖王指的是这个报恩，心下再想留下路问妍也没有说辞了。
妖王说完看了看莫景，挑衅地笑了笑。
他比较喜欢先发制人。
“陛下，人我就带走了，凤酉，带公主过来。”
“是。”凤酉一直站在妖王身后，从刚进来她就发现路问妍状态不对，得了妖王的吩咐就上前去看路问妍。
莫景朝前一步把路问妍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妖王。
他完全可以让路问妍被带走，妖王也必定会好好待她，两边皇室把人族帝王和妖族公主在一起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外界一点风声都不露，不是有悖公约，而是怕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被有心之人伤害利用。
现在路问妍就在这里，难道他还护不住自己的小皇妹吗。
妖王既然亲自找上门来要人，说明他不仅确认了路问妍的身份，而且还有能让大家都相信路问妍是妖族公主的证据，他现在要是不说出真相，就等于承认路问妍和人族没有关系，只能把小皇妹拱手让给妖王了。
他环顾了一下大厅，挥手让银甲卫出去守在厅外。
一刻钟后，在莫景的轻描淡写里，妖族和人族十几年前的皇室秘辛就这么浮出水面，大厅中陷入一片寂静。
最寂静如坟的当属路问妍的内心。
她冒充了一个不得了的身份……所以曲灵不仅是妖王的侄女，还是人皇的妹妹？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曲灵最近都下山做任务去了，不在苍霄派，不会被妖王撞上，她这个冒牌货现在还不会被揭穿。
“所以路丫头的体质才这么特殊？”常正浩震惊的同时有点恍然大悟。
“人族和妖族生出孩子的例子往上数几千年也并不少见，但除了早夭没听过什么特殊体质。”
“这特殊体质不如不要。”
说起这个，人皇和妖王的阵线格外统一，对苍霄派占着路问妍的特殊体质让她去陨海找解药的事耿耿于怀。
“王。”凤酉终于看出了路问妍的不对劲，凤目中迸出寒光，“小公主的眼睛看不见了。”
“什么！？”妖王大步上前，直接推开莫景抓住了路问妍的手臂，“你眼睛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陛下！”怀辛扶住莫景。
妖王还没抓到路问妍，路问妍就被人拉着后退了一步，奚飞白把她拦在身后，一只手挡住了妖王：“她现在看不见，别吓到她。”
妖王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收敛了气息，身上却止不住地散发出怒气：“你们又占着她体质特殊，让她做了什么？”
妖王施放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路问妍也感觉到了。
那感觉比她在陨海面对凶兽时还要可怕和压抑。
“不是我门派的人。”她抓着奚飞白后背的衣服，颤抖着牙关出声，“是我自愿的，舅舅……你别生气。”
奚飞白立刻听出她声音不对劲，转身抱住她，路问妍倚在他身上，转瞬间睫毛上就结出了一层细细的冰晶，张口吐出一口寒气。
“寒炎莲，寒株。”凤酉几步上前，“她吃了寒炎莲！？”
常正浩也立刻跑了过来，一探路问妍的气息就急了，猛拍了奚飞白一下，差点把抱着人的魔君拍一个踉跄：“快，抱她去药池。”
“怎么回事！？”妖王更加怒不可遏。
门外突然涌进来一股巨大的灵压，勉强压制住妖王散出去的气息，救了外面的银甲卫，随即子书成周急急掠了进来：“妖王，请把你身上的威压收一收。”
妖王看都不看他，目光盯着奚飞白：“把人交出来，就算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也阻止不了我，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王！”凤酉一边拿出一颗灵药在指尖碾碎了喂给路问妍，一边焦急地道，“她体内除了寒炎莲，还有凶兽毒血残留，您镇压凶兽数百年，这毒血和着寒株被您的灵息逼出凶性了，您先冷静！”
妖王闻言才勉强压下了怒气，迅速把一身威压收了。
“舅舅。”路问妍抖着手，看又看不见，快急死了，“舅舅，不关我师门的事，他们没有让我做任何不愿意的事，你……您……”
“先下去治疗。”妖王把手递到路问妍手边，让她抓着，分出一点灵力探入她眉间，赤妖魂魄被引动，微微一闪，路问妍身上的寒气淡了些许，“我不会动你师门的人。”
“带她去药池，我去煎药。”常正浩跟奚飞白说完就转身先出去了。
“我带路。”黎州伸手要去抱路问妍，被奚飞白避过了。
“师父……”路问妍被奚飞白抱着从子书成周旁边走过，子书成周朝她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示意没事，路问妍这才安心地缩在奚飞白怀里，被他抱着出去。
“凤酉，你也去。”妖王吩咐道。
“是，我会照顾好小公主。”凤酉行了个礼，追着出去了。
妖王环顾着大厅中剩下的人：“诸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压着漫天怒气：“妍儿给她那个大师兄试药了？”她知道小丫头找东西回去是给自己的师兄解毒，现在这两样东西都在她体内，答案很明显不过了。
“她自愿的。”莫景跟他针锋相对。
“自愿？”
“上次在密林里你没看到吗，她连秘境都敢闯，试药有什么不敢？”
顾鸿业觉得妖王和人皇根本不是互呛，而是一搭一唱指桑骂槐，想到偌大一个苍霄派确实让路问妍一个小弟子如此受罪，老脸实在抬不起来。
“好啊，都是她自愿的。”妖王被气笑了，“你们人族教得好，把她教成了天不怕地不怕毫无私心舍已为人的性子，再让她留在人界，我怕她哪天被卖了还要给你们数钱。”
“这你不用操心，我会带她跟我回皇都。”莫景表示很赞成路问妍不留在流云山。
眼见人皇和妖王又要吵起来，顾鸿业求助地看着子书成周，子书成周叹了口气：“陛下，妖王，我那小弟子今后想在何处，应该要问她自己吧，你们要强迫她？”
子书成周转向妖王：“妖王身上灵息和妍儿体内的药性相冲，回了妖族万一她寒息再发作，您又抑制不住脾气呢？”
不等妖王说话，他又问莫景：“陛下，皇都灵气不比流云山，山上虽然天寒风大，但皇都应该找不到比常长老更厉害的医修，比药堂灵药更齐全的地方了吧。”
妖王：“……”
人皇：“……”
顾鸿业简直要在心中给子书成周鼓掌。
不愧是曾经连帝王莫原川也敢教训的人，子书长老，我苍霄派有你真是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妍：师父威武！
82.第 82 章 ·
几句话解决了两界大佬, 子书成周才转向顾鸿业：“掌门，正好今天妖王和陛下都在，我觉得有些话可以敞开来说。”
“陛下。”顾鸿业请示莫景。
莫景点了下头。
子书成周拿出鎏金墨玉盘和神器离心戟, 把训诫台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妖王, 以及封子平被离心戟影响的事也直言不讳。
妖王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厅中，听完之后不置可否：“他抓我妖族炼药的事你们想就这么蒙混过关？被神器影响？”
“我等所言非虚。”顾鸿业说，“并非为自己门派弟子推诿。”
妖王冷冷看着莫景：“你信？”
“亲眼所见。”莫景直视着他。
妖王目光愈发深沉：“先不说与泽神君的神器会在他体内, 就说鎏金墨玉盘, 如果真的是在秘境中所获，那我们以往对于秘境的认知就是错的, 莫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年轻的人皇同样敛了表情：“当然。”
千万年来, 三界都普遍认知, 秘境是上古之神陨落之时留下的念域，若能进入又安全出来，总能在其间找到秘宝，但秘境可遇不可求，不是谁都有能碰上的机缘。
如果曾属于人界仙门飞升大能的法宝出现在秘境，也就是说起码他们有两个认知是错误的。
第一，秘境并不是, 或者并不只是古神留下的。
第二, 飞升的那些前辈，难道都陨落了不成？
“满河，之前你擅入我人界，在沛九城亲自开启了一个秘境, 你为何会知道那里有秘境出现？”
妖王垂眸沉思，闻言看了一眼莫景, 不满地说：“谁教你直呼长辈名讳？”
“……”莫景当场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在谈事，真的很想叫银甲卫进来把妖王撵走，“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是我哪门子长辈。”
妖王皱眉：“想当年萱儿和莫原川刚在一起，那会儿你才两岁，我去皇都，你追在我屁股后面叫舅舅抱，不抱还哭，怎么就不记得了？”
莫景脑门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没，这，回，事。”
“真不可爱。”妖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还是妍儿可爱……”
“问你秘境的事。”莫景手指“咔”一声响。
妖王抬眸看他：“不是好奇我怎么确认妍儿身份的吗？就是因为那个秘境。”
“此话怎讲？”顾鸿业问。
妖王掸了掸衣摆：“口渴了，每次来你们人界都这样，礼数不周。”
“是我疏忽了，稍候。”顾鸿业立刻叫人去备茶，心底对妖王有点改观，以往两界有事要谈基本都是在皇都或者雩坤岛，人皇和妖王每次都板着脸直切主题，说完立马走人。
大概因为路问妍在，两人之间火药味散了许多。
“礼数不周？”莫景冷笑，“能有魔界差吗？”
“……这倒是没有。”妖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啧”了一声。
从莫景坐上皇位到现在，三界唯一一次会晤还是五年前，那会儿他才十七岁，魔界和人界交界之地产生摩擦，两边伤了不少人，魔君的副将来找人皇要说法，说是人族先违约在先。
莫景亲自去魔界处理，结果连魔界疆域都没能进去。
魔君就带着一个副将把人皇堵在了魔界入口，架着一只脚坐在高高的界碑上，一袭黑衣烈烈，脸上戴着一个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态度倨傲无礼，开口就是警告：“我魔界不想管你们两族之事，若下次再犯，有如此碑。”
然后魔君一脚就把魔界界碑踹碎了……
三界界碑乃是上古黑岩所铸，居然被他一脚就轻轻松松踹碎了。
界碑轰然崩塌，莫景对于魔界圣君的印象跌至谷底。
后来听说妖王和他一见就打，莫景对双方同时嗤鼻表示不屑。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妖王人模狗样，去雩坤岛做客也安排的尽善尽美，不失一族礼数。
魔族，野蛮人罢了。
尤其那个魔君，必定长得青面獠牙，否则戴面具做什么。
茶端上来，妖王慢悠悠喝了一口，才开口：“我最初发现那个秘境，是因为感受到萱儿的一缕魂魄。”
“萱姨的魂魄为何会在秘境之中？”
莫景的娘刚生下他就去世了，两岁前据说都是莫原川亲自带，可惜他这个父皇粗心大意，好几次把他带出去谈事，安置在偏殿就忘记了，小皇子不止一次一个人从空荡荡的大殿里醒来，哭累了再睡着。
后来皇宫里多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待他很好，一直到他六岁那年小皇妹出生，父皇和满萱失踪。
“不知。”妖王继续说，“我在那里等了好几年，萱儿魂魄与我的感应时有时无，最后我才确实那是一处秘境，为了找到引出她魂魄的方法，不得已才强行用阵法开启秘境入口。”
“就算如此，扰乱我凤麟大会的事之后定会找你算账。”莫景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
“我等着。”妖王无所谓地道，“秘境里情况未知，总不能让我的人进去冒险，我看那仙门小子修为不错才让他进去，兴许还能碰上个不错的机缘，不用谢我。”
放你的屁。
要是现场只有莫景和妖王，人皇就要骂人了。
坏事都让你做了，还要充好人？
妖族和魔族都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当时生息阵中另一个仙门小弟子也跟着进去了，子坎都没能拦住她。”
“妍儿？”莫景眉头一皱。
“嗯。”妖王说，“等她出来，我探到她体内竟然有萱儿魂魄，当即就确认了她的身份，本想带她走，但她当时伤势重，我就把她留下了。”
原来如此。
莫景终于知道妖王为什么当时要带走路问妍，又是怎么确认她的身份的了。
“妖族大公主是唯一的凤妖，她的魂魄至烈之极，如果在我徒儿体内她却无甚异样……的确可以确认她的身份了。”子书成周道。
“我隐藏了她体内那缕魂魄，加上她本身就有一半人族血脉，身上并无妖气，我本想找个机会亲自来接人，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敢擅闯陨海，要不是我去的快，人早没了。”
妖王说到这冷哼一声，莫景心中一阵后怕。
要是沛九城密林中路问妍没有进秘境，没有找到那一缕魂魄，没有被妖王认出来，之后还敢大着胆子单独闯陨海……
很多事情千丝万缕，走错一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顾鸿业也开口：“之后我问过岳儿，他们进入那秘境之后到处都是茫茫飞雪寒冷至极，他们是掉到一个暖玉窟中，在哪里找到了凤妖的魂魄。”
仲岳告诉他是魅妖精魄，还说小师妹帮他吸走了魂魄，看来当时根本不是魅妖，而是凤妖魂魄，凤妖诞生极少，千年来只有妖族大公主满萱生来凤妖妖魂，小辈们认错很正常。
顾鸿业跳过了秘境中发生的事没说，实在不想让妖王再找到苍霄派的把柄了，虽然现在知道妖族和人族只间还横着一层关系，但看起来也跟纸糊的一样，说撕就撕了。
“茫茫飞雪，寒冷至极……”莫景喃喃道，“三界之中没有这样的地方，三界外倒是有一处。”
“极寒之地。”顾鸿业道。
“看来这秘境的主人去过极寒之地，但为何他秘境之中又会藏着妖族公主的一缕魂魄呢？”子书成周疑惑道。
妖王：“当初莫原川和萱儿去找救孩子的办法，就是在极寒之地失踪的。”
“不过说到秘境……”妖王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也开诚布公了，我妖族也曾在秘境中找到过飞升先人的遗物。”
“法器？”莫景问。
妖王摇了摇头：“不是，是……骸骨。”
“什么？”在场几人同时一惊。
秘境既然是念域，又怎么会留下骸骨。
修为圆满飞升，就必须舍弃肉身，魂魄会铸成新的神躯，三界能飞升之人兼已是上神之身，就算陨落，留下法器法宝很有可能，却万万不可能留下骸骨。
“我亲眼所见。”妖王道，“应龙之躯，只剩下一半角鳞，其余骸骨皆为粉末。”
沉默许久，顾鸿业打破大厅中的寂静：“所以秘境可能并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是古神留下的机缘，而是曾经飞升之人的遗迹？”
“还未可知。”妖王道，“但我们以往的认知确实有错。”
“如果这是真的……”顾鸿业心中惊涛骇浪。
如果这是真的，那整个三界千万年以来飞升的人都陨落了？
那些他们以为的古神留下的秘境，或许也只是更早以前飞升的仙人留下的遗骸……
那三界修行之人，提升修为为的是什么？
飞升成神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是真的，就不只是我们苍霄派，而是整个三界都关乎其间的大事。”莫景沉声道，“我们要确认魔界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一想到要和那个魔族圣君打交道，莫景一阵头疼。
“魔君？”妖王一笑。“找他身边那个副将可能还更快。”
“为什么？你最近和他打交道了？”
“算是吧。”妖王看着自己便宜外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和魔族圣君打交道，不要说莫景，他也不喜欢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子。
不过，看到魔君变成个人族，嚣张劲打了个折扣的样子还挺有趣。妖王心中好笑，但又想到他天天跟着路问妍，路问妍还对他很依赖的样子，心头火就一拱一拱的起来了。
“不过这事可以先放一放。”子书成周说，“子平说返生花可以救我那小徒儿的命。”
“返生花？”什么东西？妖王十分怀疑。
“妖王有所不知，封子平曾经在极寒之地找到过一种花，能生死人肉白骨，只要按照他给的线索去找到返生花，吃下就可解了寒炎莲的寒性。”
“那你们还不快去找。”妖王沉下脸，“怎么，还要等着妍儿自己去寻？”
子书成周顿了一下。
妖王怒极反笑：“人在哪，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妖王。”子书成周看着他，“她试药之后睡了三天，醒来眼睛就看不见了，但现在是第五天，她已经尝不出味道，只怕再拖几天，她就熬不住了。”
“所以呢？”
“返生花在极寒之地，路途遥远，就算找到了，按照子平给的方法，想要带回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妍儿一起去。”
子书成周语速虽快，态度却不疾不徐，几句话交代清楚，转向莫景，“陛下，必须尽快出发。”
“我带她去。”妖王道。
“不行。”子书成周语气坚决，在妖王看不到的角度和人皇交换了一个眼神，“妖王，请您留在皇都，关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还要请您和陛下去查清楚。”
“什么事？”什么屁事能比我侄女儿更重要，妖王真的很烦和人族仙门打交道，讲话直接讲清楚不行吗，总喜欢弯弯绕绕搞神秘。
“对。”这次开口的是莫景，他看了妖王一眼，“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上次你妖族钻进我人族百姓身躯的事还没查清，这才过了多久，封子平抓人炼药，把三界都牵扯进来了，你不觉得得这些事背后还有关联吗。”
妖王闻言皱起眉：“那几个小妖做的事并不是我授意，至于那个抓我妖族的封子平……”他顿了一下，看向莫景。
两甥舅对视了一眼，目光同时沉了下去。
*
路问妍在冒着热气的药池里泡了很久，身上的寒气才消下去不少，常长老敲门进来送药，她把自己缩在黑漆漆的药水里，伸出手去端药碗。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没味觉，她也就不装了，接过药碗就大口大口喝了，喝完没一会儿终于觉得全身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再也没有那种一动就想抖的状况，她才靠在药池边呼了口气。
“还得再泡半个时辰。”常正浩嘱咐完她也没走，欲言又止的站在池边。
“长老，你要说什么？”路问妍都替他着急，不要吊人胃口啊。
常正浩干脆就背对着她在池边坐下了：“丫头，你怎么就对你大师兄这么好，你不怕死吗？”
怕啊，怕死了。
路问妍老神在在的叹了口气，沉痛的说：“长老，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她也不想的啊，任务来了不从的话系统就要电死她，要不是有个特殊体质，她觉得够自己死个好几次了。
她忍不住怀疑，系统是不是知道她体质特殊的，不然给她安排那些任务怎么看都没法完成，根本挨不到跳潭的那一天，最多到试药结束就可以安静躺平。
也对，心悦一个人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
常正浩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路丫头，我支持你。”
要是你师父不准你和岳儿在一起，老常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边。
其实仲岳很好，作为本门大弟子，天资高资质好，长得虽然不如那个黑衣小子那么好看，但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脸虽然臭了点性子直了点，但总会开窍的。
常正浩说完，对路问妍做了个握拳打气的手势，收着药碗出去了。
奚飞白帮路问妍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过来：“常长老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路问妍有点懵，“他说他支持我。”
“支持你什么？”
“不知道。”路问妍打了个哈欠，大概是支持她继续不要命的精神叭。
“又困了？”奚飞白蹲在池边，伸手过来，路问妍支起身子把脸送上去，奚飞白在她额头试了试，“不冷了，还觉得凉吗？”
“不凉了。”路问妍脑子懵懵的，话没说完就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去。
奚飞白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她才没有整个栽倒药池里去，但被她带得站不稳，往药池里走了几步，差不多跟路问妍一样半个身子都泡在药水里了。
这药池里的药水本来就是帮路问妍祛除寒气，药性刚烈，奚飞白只觉得全身炎息都被引了出来，唯有贴着路问妍皮肤的手臂还能感受到知觉。
“阿妍……”他开口就觉得自己吐出一口炙热的气息，轻轻摇了摇路问妍。
路问妍反而被他身上的炎息吸引了，手脚并用地攀了上来，挂在他手臂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白白……你好暖啊。”
然后她的呼吸声就这么平缓了下去。
奚飞白低头捧起路问妍的脸，他抱着人过来的时候抱枕嘴唇已经被冻得发青，现在红润了不少，氤氲着药水蒸汽的睫毛粘了起来，脸颊也微微红着，被他捧着脸，下巴就放松了枕在他掌心。
竟然睡着了。
奚飞白把路问妍搂在怀里，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她身上气息淡了很多，几乎压不住奚飞白体内流窜的炎息。
炎息四起，四肢百骸连同五脏肺腑里被灼烧的剧痛随之而来。
奚飞白忍着疼痛，把路问妍抱到药池边，药池不像后山那个小温泉，池边可以让路问妍倚着，他只要一松手，睡着的路问妍就会沉到池底去。
“阿妍？”奚飞白拍了拍她的脸。
路问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靠在他肩膀的头却越发沉了。
常长老之前说过，寒炎莲药性发作越来越严重，路问妍会开始嗜睡，半月内还没解掉她身上的寒性，她就再也不会醒了。
奚飞白就这么揽着路问妍靠在池边，为了保持清醒舌尖已经被他咬破，抱着路问妍的手也快没有知觉了，炎息平日发作就够他受的，现在还泡在这么一池药水里，哪怕路问妍在，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但药池不能上去，路问妍要再泡足半个时辰。
奚飞白抱着路问妍转了个身，把她抵在药池池壁上，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又在她脸上碰了碰：“我能亲你吗？阿妍？”
路问妍不回答。
奚飞白就耐着性子一下一下又轻又柔地吻她的唇角，路问妍似乎被搅了睡眠，不厌其烦地扭了扭头，两手从水里伸出来摸到奚飞白的脸，仰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脸上敷衍地亲了几下，把头埋到他颈窝里继续睡。
“……就当你同意了啊。”
奚飞白的手指抚过路问妍的耳郭，指尖缠上几丝顺滑的鬓发，他笑了笑，很快被无孔不入的剧痛打散了游刃有余的忍耐，他搂着路问妍的腰把她压向自己，扣着她的后脑就吻了下去。
气息交缠，药水引动炎息蠢蠢欲上，又被顺着口腔渡入的沁凉气息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每次亲女鹅都好色气
83.第 83 章 ·
人界某处。
“曲灵, 这边！”
“看到了！”
一身浅蓝色衣裙轻轻跃起，曲灵掐诀结印，手中一道灵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疾驰而去, 兜头打中了一只浑身是血的狼。
那狼一身哀嚎, 放开了嘴中的猎物。
林中这才奔出一个红衣女子，小心地从地上抱起襁褓中的小婴儿，仔细检查了一下, 松了口气：“没什么大碍, 不哭应该吓晕过去了。”
一身蓝衣的曲灵从树上跃下，红衣女子对她一礼：“多谢仙子。”
“举手之劳。”
“曲灵, 抓到了？”林中又走出一个蓝衣女子。
“嗯, 这狼怕是有些灵性, 太狡猾了点。”曲灵挽了挽袖子, “差点让它给跑了。”
“还好我们刚好路过，到底怎么回事？”
“问她。”曲灵指了指抱着婴孩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背上背着一张弓，手中短剑收了起来：“我和师兄昨晚借住在这村子，半夜闹起来，说狼叼了小孩就追了出来……你们是苍霄派弟子？”
“是。”曲灵点点头，“你箭术真好。”
红衣女子顿了顿，似是不好开口, 曲灵直截了当：“你要说什么？”
“……二位仙子可知流羽派怎么走？”
“流羽派？”曲灵和同伴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附近，他们门派就在观宇林，不过各仙门界碑都有禁制，寻常人找不到的, 你可有信物？”
“有。”红衣女子拿出一片轻薄小巧的翠绿色翎羽。
“这不就是他们门派的通行令嘛。”曲灵看了一眼，“你直接去观宇林, 会找到门派界碑的。”
“多谢。”红衣女子转身就要走，曲灵叫住她。
“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仙门的信物？”
“……”红衣女子沉默半晌，突然挽起袖子，只见她手腕偏上的部分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边缘发黑，鎏金一闪一闪。
“影贽印！”曲灵的同伴小声惊呼。
“什么？”曲灵和红衣女子同时问道。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这很少见。”蓝衣仙子解释道：“我们灵书堂的弟子也有一部分不知道，还好我经常跟着阮师兄一起看书，他就爱看偏门的……”
“说正题。”曲灵打断她。
“哎呀有点耐心嘛。”蓝衣仙子兴致勃勃地从储物囊中掏出自己的笔记，“有些人生来体质特殊，其中一种叫做‘影贽’，据说一旦建立关系，能替人承受所有的身体伤害，他们若在谁身上留下印记，就代表成为了那个人的影贽。”
“比如说……你伸手出来。”她指了指红衣女子，并指为刀，在她伸出来的手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血涌了出来，她擦掉鲜血，底下根本没有任何伤口，“喏，就像这样，你受的伤并不是愈合了，而是被转移到那个留了印记给你的人身上了。”
“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蓝衣仙子继续道，“这印记边缘发黑，应该是不久前才转移过什么伤害，你近几日受伤了？”
“……是。”红衣女子脸色沉沉。
她前几日和师兄出门办差，接了单子送人去皇都，半路遇到山匪打劫，她被引到密林里，不小心掉下了陷阱，最后竟然让她毫发无伤的爬了出来，手腕上就出现了这个印记。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仙门少年，流羽派的颜修雲。
不过是在凤麟大会了为了嘲讽他才帮了他一把，没想到这小子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总说欠她的，她一点都不稀罕他还好吗。
上次做任务护送医师去治疗瘟疫又碰上了他，还一起被抓了，后来回了皇都养好伤她就偷偷溜了。
想来也只有那个时候颜修雲能在她身上动手脚。
谁稀罕他的这个影贽印。
哪天她掉到陷阱里，坑底布满尖刺，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多谢二位仙子。”红衣女子咬了咬牙，“曾经也得苍霄派相助，等我了了自己的事，会找时间去谢恩。”
说完就干脆利落转身走了。
“欸，曲灵，她是不是哭了？……我说什么了吗？”蓝衣仙子有点懵。
曲灵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灵书堂的弟子读书是多了，就是都有点呆。
“我们也走吧。”蓝衣仙子收了自己的笔记，脚步顿了顿，“欸，掌门的传讯印亮了。”
两人往自己手腕看去，传讯印闪了闪。
“门派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也轮不到我们管吧，要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早就直接发召集讯息了，先做我们自己的任务要紧。”曲灵拍了拍手，“走吧。”
路问妍都已经是内门弟子了，她也要加油才行。
明年的内门弟子名额一定有她。
*
苍霄派很久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了。
两月前的凤麟大会也只是在流云山半山腰，这次直接在山门里，护山大阵开了好几层，不知道还以为苍霄派内斗呢。
“呜，冷……”路问妍迷迷糊糊醒了一半，把身上的被子裹了裹，手指触到什么特别暖，伸手抱了过去。
奚飞白早就醒了，本来打算起床，被路问妍靠过来抱着腰，只好不动了。
“阿妍！！”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一团绿茵茵的东西飞扑过来，奚飞白手臂一抬揪住，绿团子嗷一声嚎起来，“啊啊啊真的是阿妍，你们昨晚没有去那个塔里睡吗？”
可恶，早知道他就来和阿妍睡了。
“吵死了。”奚飞白横了他一眼。
昨晚疼得迷迷糊糊，在药池里泡够了半个时辰就带着路问妍回来，居然没有去堃垚阁，而是直接回了路问妍的房间。
雪灵兽好久没见路问妍，动作比绿团子快，已经蹿到路问妍怀里窝着了。
“小绿？”路问妍揉揉眼睛，醒了。
“阿妍。”绿团子眼里包了一包泪，两颗翠绿色的眼珠水汪汪，“你真的看不见了吗？”
自从路问妍那晚悄悄跑出去试药，被子书长老带去堃垚阁安置，小绿就没见过她了，堃垚阁他进不去，没了路问妍他也不想出去，就窝在屋子里和雪灵兽作伴，有时候想路问妍了就跑去温泉池。
“没事啊，很快就会好。”路问妍坐起身朝小绿笑笑。
“别乱动。”奚飞白把外衣披给她，又裹了件厚厚的斗篷，手掌在她脸上贴了贴：“还冷吗？”
路问妍摇摇头。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三下，不知道为什么，路问妍从这三声敲门声里听出了克制。
凤酉端着一碗药，敲完门就直接走了进来，笑容里都是咬牙切齿的杀气：“你一个男子，为什么留宿在公主房间？”
“干你何事？”奚飞白慢条斯理拧了毛巾给路问妍擦脸。
凤酉刚要把药碗放下，又有了新发现。
“你嘴怎么破了？”她嘲讽地看着奚飞白，“别是走夜路自己磕了吧，就这样怎么照顾公主？”
“凤酉姐姐……”路问妍听出了凤酉话语里的火药味，心虚虚地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毕竟凤酉护着的公主并不是她，“白白他对我很好的……”
“不小心咬的。”奚飞白淡淡道，布巾擦了擦路问妍的嘴角。
“呵呵这么不小心啊……”凤酉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盯着奚飞白看了看，又看了目光茫然嘴唇微红的小公主一眼，手里的药碗“啪”一声，被她捏碎了。
路问妍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药撒了。”凤酉声音温柔，“我重新去端一碗过来。”
然后她剜了奚飞白一眼，气势汹汹的出去了。
王，赶紧把公主从人界带回去啊！
大公主被人皇拐走就算了，小公主可不能被一个只有脸的废物人族给拐走。
寅川守在离殊堂外面，看到凤酉一身杀气的出来，立刻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现在，立刻，和我带着小公主回妖界。”
“不行。”寅川彬彬有礼地拒绝，“王吩咐了，我们都暂时留在苍霄派，今日还请了魔族圣君来会晤。”
凤酉：“……”死板的老虎，要是来的是阿辰，早就和她一拍即合了。
公的都靠不住。
凤酉才出去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这次来的是黎州。
“小师妹，起了吗？”
“黎州师兄。”路问妍已经换好衣服，绿团子牵着她在院子里走路，“你怎么来了？”
“去堃垚阁找你，发现你不在。”黎州走进来，身后探了探她的额头，“今日三界会晤，子书长老让我来接你去议事堂。”
“我也要去？”
“不止你，内门弟子都在，不用进去，议事也轮不到我们，是常长老说多带你走动走动，凑凑热闹也好。”
“大师兄也在？”路问妍问。
“在。”黎州笑道，“你想见他？”
路问妍点点头。
她想确认一下仲岳的情况，也希望自己身上的寒息赶快解了。
她其实不希望仲岳对她有什么愧疚和亏欠的感觉，她是为了做任务，知道疼过以后就有奖励，将来也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逍遥自在，如果仲岳因此觉得一直亏欠她，她反而觉得有负担。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做任务够惨的了，原来更惨的是心底的负罪感。
“我扶你。”奚飞白走过来，把一个小暖炉塞给她，“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带你回堃垚阁。”
“我也要扶阿妍！”绿团子化身八爪鱼缠在路问妍腿上。
“嘤！”雪灵兽蹲在他头上声援。
黎州：“……”你们就不要加重小师妹的负担了好吗。
三界会晤以前都在皇都，几百年来第一次安排在仙门，所有苍霄派的弟子们都兴奋得不得了，同时又很紧张。
妖王要来。
魔族圣君也要来。
人皇也在。
天啊要是打起来，流云山再有三个山头也不够炸的吧。
议事堂外热闹非凡，路问妍隔着老远就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堂外两队银甲卫分列，怀辛红衣飒飒，苍霄派的弟子们排在两边，路问妍他们走过去随便找了个位置站在人后。
“待会儿我去找大师兄过来。”黎州说，往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一个盒子递给奚飞白，“陛下准备的小糕点，说入口即化，味道淡，让小师妹吃点垫垫肚子。”
“这是什么？”奚飞白打开盒子，绿团子眼睛都直了。
盒子中的小糕点还热乎着，应当是黎州来之前才做好，奚飞白不屑地“嗤”了一声，估计是用阵法从皇都直接送过来的，传送阵消耗灵力强大，堂堂人皇就拿阵法来做这个？
呵呵。
不屑归不屑，见路问妍有些好奇，奚飞白就引着她的手捏了一块：“试试看，看上去不错。”
路问妍尝了一块，小糕点鲜嫩爽滑，确实入口即化，就算尝不出味道，也觉得应当很好吃。
“唔，不错。”路问妍又摸索着捏了一块，“白白，你也吃一个。”
“你吃吧。”奚飞白把她手指推回去，难得路问妍能吃下点东西，前两天她就尝不到味道了，这种小点心让她多吃点倒是不错。
“吃嘛。”路问妍又拿过来，声音软软的，“你之前陪着我，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一个嘛。”
还学会撒娇了。
奚飞白一哂，就着路问妍的手吃了一块。
绿团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吃吗？”
“好吃。”路问妍说，想象了一下绿团子眼巴巴瞅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示意奚飞白把盒子给他，“给小绿吃吧。”
绿团子就抱着个盒子，拿了一块伸长手臂要喂给路问妍，可惜手太短够不着，急得要跺脚，奚飞白只好把他抱起来，让他给路问妍喂点心。
一声清越的哨响，银甲卫全部列队往前，在人群间隔出一条两米宽的过道，怀辛又是一声口哨，天空中盘旋的鹰俯冲而下，为首的居然是一只海东青，鹰群落下，银甲卫手上都戴了护具，每一个人小臂上停了一只鹰。
鹰目明亮锐利，场面顿时就肃穆了起来。
妖王顺着过道走进议事堂，银甲卫微微弯腰行礼。
跟在他身后的是十二妖灵其中两位，凤酉端庄，寅川倜傥，站在远处的仙门弟子忍不住小声讨论开了。
“妖王这么年轻？”
“妖族寿数长嘛，三界领袖，妖王应该是年纪最大的。”
“妖族化形了都这么好看？”
“嘘，小点声……”
妖王进去没一会儿，人皇陛下也到了，所有仙门弟子们低头行礼。
啊啊啊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陛下！
我们人族完全没有输！陛下好英俊！就算没有入修士一途，身上居然也有灵力，好高的天资……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魔族圣君。
魔君一袭黑衣，身材高大，面具遮住了整张脸，整个人罩在黑沉沉的斗篷里，身后跟着副将赫连宴。
赫连宴脸上面无表情，其实心底叫苦不迭，魔君您自己不就在苍霄派，为什么还要叫人来假扮你？万一议事的时候被拆穿，咱们魔界就把脸丢在人族了。
他一边心底呐喊，一边往人群里一瞥。
奚飞白正抱着树藤精绿团子，脸上带着笑和路问妍说话，对于这一幕赫连副将早就有心理准备，顿了一下就若无其事收回了目光，但走在他前面的“魔君”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魔族圣君威风凛凛走到一半，动作突然一僵，脸上面具“啪嗒”一声掉了，现出后面一张鬼气森森的脸，不丑，但只要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仙门小弟子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好阴森的长相！魔君好可怕！
虽然修为三界第一，但长相绝对是三界倒数！
奚飞白也看到了“魔君”。
血魔现任家主殷启，魔族所有妖魔鬼怪里长得最人模人样的一个，赫连找他来冒充自己选得还不错，至少殷启修为是他承认过的，没给魔界丢脸。
他不着痕迹地对殷启点了点头。
殷启很快戴好面具，大步走进议事堂去了。
但血魔家主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圣君他什么时候跟人族女子生了孩子？最近都不在魔界，难道就是……
那孩子长得如此玉雪可爱，怎么看都是魔君亲生的。
我魔族要和人族联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魔族圣君风评被害
84.第 84 章 ·
“为什么突然在我们苍霄派会晤？”
“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哎你们有所不知, 最近听说三界边境都不太平。”
“难道要开战？”
“……闭嘴吧，少说瞎话了……”
周围议论纷纷，路问妍吃完了小点心百无聊赖地听了几耳朵, 明明才刚起床, 她就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又困了。
“想睡？”奚飞白问。
“嗯。”她半眯着眼睛点头，知道人多, 不好意思往奚飞白身上靠。
“那我们回堃垚阁。”奚飞白把绿团子放下来。
正要走, 议事堂里走出来两个人影，一个是凤酉, 一个是子书成周, 四周看了一眼, 直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阿妍。”凤酉没叫破路问妍的身份, 过来挽着她的手，“走，王给你准备了些好吃的，我带你去吃。”
“我们刚吃完！”绿团子被奚飞白放下来就抱着路问妍的腿，闻言仰起小脸十分期待，“还有吃的吗？”
“有呀。”凤酉戳戳他胖嘟嘟的脸颊。
小公主小时候肯定也这么可爱，要是王早点找到人多好。
她看着路问妍, 路问妍察觉到她的视线, 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吗？”
“没什么。”凤酉感觉眼眶热了一下，对周围的苍霄派弟子们实在升不起好感，公主从小养在这，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徒儿。”子书成周执起路问妍的手探她脉搏, “脉象倒是平息了，与我回堃垚阁, 师父有话跟你说。”
“那我也……”
“不必。”子书成周打断凤酉，看了一眼奚飞白，“我与妍儿单独说话，凤酉姑娘初来，这位小友对我苍霄派很熟悉了，可以带你转转。”
子书成周话语和气，态度温润，但却不容置疑，凤酉只好把绿团子一抱：“走吧，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去！”绿团子欢喜的搂着她脖子，小胖手摸摸路问妍的脸，“阿妍，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我谢谢你哦。
路问妍有些好笑，小绿怕不是树藤精，是贪吃蛇吧，这么好拐，当初也是为了她身上的气息才被她拐到手，不，是小树藤单方面缠上她的。
“长老要谈到何时？”奚飞白却没那么干脆，伸手握住路问妍手腕。
子书成周依然温和：“一会儿就好，巳时你到堃垚阁顶层来接她。”
“……知道了。”子书成周的态度棉花一样，奚飞白不好再说什么，手指轻轻在路问妍手腕摩挲了一下，“跟你师父去吧，我待会儿来接你。”
凤酉在旁边看着，表情不着痕迹地裂开一条缝。
为什么这小子能一副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他把小公主当他的所有物了吗，人家师父带人去说话，还要经过他同意？
就离谱！
目送路问妍跟着子书成周走了，奚飞白瞥了凤酉一眼，一秒切换成晚娘脸：“带你转转？”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分明满脸都写着疏离和不耐烦。
“不用。”凤酉抱着绿团子，心中冷笑。
这人族小子和刚才在公主面前判若两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东西，除了脸，公主到底是看中他哪点？
*
路问妍第一次来堃垚阁正在昏迷，后来每次上下都有奚飞白陪着，走不到动了自然有人抱，但跟着自己师父她就不好意思撒娇了，老老实实往上走。
她在堃垚阁住的房间就接近顶层，这次又往上走了许久，直到子书成周推开一扇门，她听到沉重的木门发出的声音。
“到了。”
子书成周牵着她进去。
“师父……”路问妍一开口，发现有回声，她的声音像找不到出口一般，在周围碰撞来回，显得清冷又神秘。
“其实这里才叫真正的堃垚阁，而不是这整座楼。”子书成周扶着她在一个蒲团上坐下。
如果路问妍看得见，会知道这间房间的天花非常高，上面坠着许多她没见过的法器，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子书成周一挥手，周围的高墙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鎏金色符文，如同散落在天际的星辰，分布在房间各处一闪一闪。
“徒儿可知堃垚阁为何叫堃垚阁？”子书成周问。
路问妍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有种三界山川尽在眼底的错觉。
“堃同坤，垚，山高之势，三界山川，天下地域，我等修行之人一生所求，是为证道飞升，探寻更广阔的空间和真理。”
路问妍安静地听着。
“三界凡尘，之外是神界，千万年来，飞升的上神从未曾再回到三界之地，唯一的一个，是千年前三界大战现身平乱的与泽神君，可他来去匆匆，驯服凶兽后即刻消失。”
“徒儿，你不好奇三界之外还有什么吗？”子书成周问。
“还好。”路问妍想了想，“三界山川我都没看够呢。”
“你倒是通透。”子书长老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活得久了，难免比你们小辈想得多，秘境从何而来，三界为何分立而存，飞升的先人们又有何境域……这世间，又由谁来决定如何运转。”
路问妍听到这里心中惊叹，不禁疑惑起来，这真的只是自己看过的一本书吗？这些人物，世界，如此鲜活逼真。
在她记得的情节里，大师兄仲岳性格板正不苟言笑，她一开始敢肆无忌惮做任务，就是看准了仲岳绝对会像书中描写的那样根本不为所动，也不会因为她上赶着的付出心生愧疚。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天道。”路问妍说。
“嗯，凡人总想窥探天机。”子书成周淡淡道，“堃垚阁，就是为此而设，千百年来却无甚所获，从秘境里搜集来的符文，也静止不动。”
“符文？”路问妍好奇的转了转头，入目依然一片漆黑，“什么符文？”
“你眼前就有。”子书成周在路问妍面前盘腿坐下，“知道为师为何带你来这里吗？”
路问妍瞬间有些紧张。
难道子书长老看出来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还说什么窥探不了天机，都发现她这个外来闯入者了啊！
她强自镇定，端坐着一动不动。
子书成周看着她，看到她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温和一笑：“不要紧张，我既收你为徒，也带你来了这里，就对你没有任何试探和猜测，只是有话对你说。”
“是。”路问妍被说破心情，反而不紧张了，“师父要说什么？”
“你还小的时候，在外门，我见你资质上佳，你又对静心台格外有兴趣，就带你去了，你记得吗？”
“记得。”她点点头。
在原身记忆里她见过这段回忆。
“那时的你，与几月前岳儿带进内门的你判若两人。”子书成周声音依然淡淡的，没有任何质问和审视的意思，只是阐述事实。
“哪里不同？”路问妍平心静气。
其实心底在冒冷汗。
师父您真的不是在审我吗？好怕张口就说她魂魄不同之类的。
师父您已经窥到天机了，快住手叭！
可子书成周只是说：“性格不同。”
“嗯？”路问妍愣了一下。
“小时的你……怎么说呢，仿若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有我提到带你去静心台，你的眼睛才有了点神采。”
在此之前，这个小姑娘就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子书成周当时送她回外门弟子住的地方，发现她也不爱跟人讲话，路上遇到同门径直就走过去了。
与现在活泼的性子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子书成周也曾经怀疑过路问妍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但苍霄派门规森严，界碑之内绝无异物，而且路问妍身魂并无任何异样，倒不如说，她比之前那个看上去空空仿若躯壳的小姑娘，更加有灵性，魂魄也更稳固。
听到他这么说，面前的路问妍笑了起来：“女大十八变呀师父，我都长大了。”
说完她喉咙轻轻动了一下，是松了一口气的小动作。
子书成周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她，见状也没说破。
他这个小徒儿，身上确实有秘密，但他不想逼迫她。
“抬手。”他吩咐路问妍。
路问妍听话的抬起手，掌心向前。
“往前。”
她依照师父的话把手往前伸，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指尖凉凉的，但她伸手去摸，又什么都没有摸到：“师父？”
子书成周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幽深。
刚才路问妍指尖触到了悬在她面前的鎏金符文，符文从她指间穿过，刹那间，整个高楼里的符文都像是得到召唤，平日里静止不动，任他穿梭其间也毫无反应的符文像流水一样波动起来。
金色的符文像一道道涟漪，温柔地朝路问妍聚集过来，缠绕在她身侧。
她眉目沉静，指尖空悬，纤弱苍白的脸上印上了金色的光芒，无数符文朝她涌来，像层层翻涌的波纹把她笼罩其间。
路问妍端坐着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她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师父……”路问妍茫然地出声，“我觉得很难过。”
这种难过，她曾经也体会过一次。
像是有无边无际的广袤寂寞包围了她，天地苍茫，世间万物都已经湮灭，只有自己还在孤单长存。
那种苍茫孤独的悲凉仿佛要将她淹没其中。
这种感觉是第一次下山在沛九城，隆隆雷声，滚滚大雨中，驿站中的苍霄派众人都体会过。
为什么在堃垚阁里她会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这里有什么？
她快要承受不住那种极致的情绪，端坐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周围疯狂涌来的金色符文似乎也感受到了，它们绕着路问妍盘旋，最后慢慢退去，回到四周的高墙边静静悬浮着。
路问妍慢慢平息下来，依然泪流不止。
“徒儿。”子书成周的声音响起来，“今日三界会晤结束，你就要启程去极寒之地，那里有返生花可以解你体内的寒息，封子平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陛下了，妖王和人皇会派人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黎州已经大体告诉她了。
“为师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师父您说。”
“你母亲和父皇当年在极寒之地失踪。”子书成周摸了摸她的头：“极寒之地或许会有他们留下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如若你机缘巧合找到了，都不要告诉你皇兄。”
路问妍半天才反应过来子书长老说的“皇兄”是谁。
救命啊，她只是个冒牌货而已啊！人皇当哥哥，这种事想都不敢想好吗。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她问。
“陛下一直认为先帝只是失踪，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找寻他们的下落。”子书成周牵着她，带着她往外走，“他小小年纪担起重任，现在找到你肯定很欢喜，如果先帝已经不在了，至少现在不要让他那么早就要承受另一个噩耗吧。”
“……知道了。”路问妍脸上还挂着泪，朝子书成周露出一个笑容，“师父，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弟子。”
堃垚阁下，奚飞白早就等在那里，看到子书成周牵着路问妍下来，很快走过去，随即语气一顿：“……发生什么事了？”
“啊？”路问妍吸了吸鼻子，“什么？”
奚飞白抬手擦过她湿漉漉的睫毛：“……哭什么？”
为什么他的抱枕哭得鼻子都红了，看上去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子书成周这个老狐狸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哭了。”路问妍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可怜兮兮，眼睛哭得有些肿，眼眶里还含着眼泪，鼻尖红通通，伸手抹了抹脸，朝奚飞白露出个大大的笑。
“傻兮兮的。”奚飞白捏了一下她的脸。
路问妍一把抓住他的手，干什么呀，师父还在旁边呢！
子书成周就当没看见他们腻腻歪歪的动作：“会晤结束了？”
“我怎么知道。”奚飞白从他手里接过路问妍，帮她擦脸上的泪痕。
“那我过去看看。”子书成周说完，抬头看了看堃垚阁，“你陪妍儿去收拾东西吧。”
“嗯。”奚飞白完全没觉得子书成周的吩咐哪里不对，揽着路问妍就走了。
子书成周看着奚飞白对路问妍占有欲十足的回护，再想到妖王对他这个小侄女的关心，还有陛下巴不得立刻带人回皇都的急迫……
突然觉得三界未来怕是要热闹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青，谢谢j。，抱住亲亲~
85.第 85 章 ·
“白白, 你说三界会晤会谈些什么？”路问妍看不见，坐在桌子边喝水，奚飞白收拾行李, 她无聊得很, 随便找了个话题聊天。
总不至于在争夺她的抚养权吧。
奚飞白轻轻嗤笑了一声：“能聊什么，其实就是不看着对方不放心而已。”
“什么意思？”
奚飞白帮路问妍收东西都收习惯了，一起从外门搬到离殊堂, 又从现在住的地方搬去堃垚阁, 来来回回几次，路问妍平时经常用的东西他都记得, 找了几套干净衣服, 把路问妍喜欢的花茶放到她储物囊里。
吃不出味道, 但她说喜欢闻泡茶时的香味。
中途走过来给路问妍杯子里满上水：“几月前沛九城里妖族作乱, 钻进人组躯壳，还没查出究竟要干什么，这次你们出门治理瘟疫，又发现封子平抓妖族和魔族炼药，这还只是你们苍霄派发现的，其他仙门门派大概也有人遇上了类似的事，皇都应该已经报上去不少乱子, 不然人皇为什么这次亲自上了流云山, 还召集三界会晤？”
“所以……”路问妍想了想，“陛下怀疑这些事和妖族、魔族有关？”
“嗯。”奚飞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 你不觉得这些事的目的都很明确吗？”
目的？
“之前妖族作乱，是为了在沛九城找寻秘境入口, 之后封子平前辈是为了就自己的妻子……目的都是寻人？”
奚飞白沉默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路问妍的头发：“你也太……”太单纯了点。
曾经凤麟大会的时候不是很机灵吗，分析得头头是道。
路问妍不明所以，抬头朝向他的方向：“我怎么了？太什么？”
“不怎么。”奚飞白邪气一笑，低头在路问妍唇角吻了一下，“你太甜。”
路问妍慢半拍，奚飞白已经亲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腾地红了脸，抬手捂住嘴：“……不要偷偷亲我！”看不见真的很害羞啊！
“光明正大亲的。”魔君不要脸的凑上去，隔着手指又亲了一下，他就喜欢抱枕红着脸被他亲的样子，他都亲她这么多次了，她还是不习惯。
明明以前每次揽着她她都不躲。
看来抱枕还是喜欢他以前走三步咳两声的样子，什么都依着他。
那副病弱样子也不是不可以，就算修为回来了，他也可以装一装。
路问妍还不知道自己的爱好被拿捏的死死的，魔君已经不要脸的开始了自己是实验。
他猛然咳嗽了几声，攥住了路问妍的手腕。
路问妍果然立刻就紧张起来了：“白白？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奚飞白脸不红气不喘。
“哪里不舒服？”路问妍看不到，更着急了。
“没事。”他拖着路问妍往自己这边挨过来，揽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颈窝，故意放低了声音，“没事，靠一下就好。”
“真的吗？”路问妍果然乖乖被他揽着不动了，语气也软下来了，“常长老给的药吃完了？”
奚飞白嘴角扬起来，看吧，他已经很了解路问妍了。
假以时日，从苍霄派把人带走也不会很难。
“咳，咳咳！！”门外传来咳嗽声，一听就很刻意。
路问妍立刻从奚飞白怀里挣扎了出去，也咳嗽了两声。
明明门就大开着，黎州还是敲了敲门才走了进来：“小师妹，三界会晤已经结束了，陛下让我接你去议事堂，还有些事要嘱咐。”
去议事堂的路上路问妍终于想起来刚才忘记了的话题：“白白，你刚才说那些事的目的都很明确，是什么目的？”
“你们在说什么？”黎州也很好奇。
“三界都扯进来了，妖族在人族作乱杀人，人族残害妖族和魔族，还不明显吗？有人意图挑起三界对立，或许，还不止。”奚飞白冷笑了一下，“是想挑起三界战纷争”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黎州暗自心惊。
他和仲岳陪着掌门，会晤时候也听了一些。
寻常人听到这些事，基本想的都是事件本身的关联点，只有像掌门那样，或者一直站在全局观的人皇和妖王才会把问题想到三界对立的高度上。
黎州不仅又看了奚飞白一眼。
黑衣年轻人眉目本该是锋利冷淡的，整个人身形修长挺拔，走路的姿势随意而散漫，却有种毋庸置疑的淡然。
是了，从凤麟大会后他留在苍霄派，一个普通人孤身身处仙门门派，他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和谦卑，仿佛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他都无所谓。
这样的做派不该出现在一个无名小辈身上。
“所以三界会晤是在聊这件事？”路问妍恍然大悟，“白白，你好厉害啊。”
奚飞白心安理得承受路问妍的夸赞，牵着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过来一点，那边有树枝，不，妖王和人皇应该都想到这一层了，这些老家伙有点风吹草动都警惕着，不用兴师动众聊这个。”
“那聊什么？”
“一开始不就说了吗？”奚飞白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黎州，手指插进路问妍指缝间，在袖子底下和她十指相扣，捏紧了不让路问妍抽出去，声音依然是漫不经心的，“互相不信任，怕对方搞鬼，所以最好是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才放心。”
啊，三界领袖，心都脏。
路问妍听完已经不想问了，大人物们想什么是大人物们的事，她还是操心操心怎么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议事堂里，路问妍才进去，妖王和人皇就同时走向她，奚飞白看都不看，牵着她带她到位子上坐下，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额头冒青筋的妖王：“不是说要交代事情，说了好上路，她身体不能拖了。”
一句话把妖王噎了回去。
莫景也非常不爽快，冷冷看着奚飞白：“封子平已经给了路标和找到返生花的方法，我会派人陪妍儿去极寒之地。”
“我会派人保护她。”妖王抬了下手之，凤酉和寅川从门外走进来，他看着路问妍，语气缓下来，“妍儿，凤酉医术高超，你也很喜欢她，寅川处事灵活，他们陪你去我比较放心。”
“我们会用性命保护公主。”凤酉和寅川对着路问妍单膝跪地起誓。
“妍儿是苍霄派的人，当然是我人族派人保护她。”莫景和妖王针锋相对，“苍霄派大弟子仲岳修为资质都是一等，黎州是我皇族子弟，一路上都安排好了，你们妖族就不用凑热闹了。”
“大师兄也去？”路问妍闻言睁圆了眼睛。
“小师妹。”仲岳一直站在顾鸿业身旁，路问妍开了口他才走过来，和黎州一起单膝跪在她面前，“不，小殿下，我们一定护你周全。”
“我说凤酉和寅川去就够了。”妖王不满。
“我妹妹，凭什么交给你们妖族人？”莫景一步不退。
“我是她舅舅。”
“我是他哥哥。”
“……”
妖王和人皇指尖剑拔弩张，旁边的人憋着一口气看这甥舅俩吵架，想劝架吧，没法开口，不劝吧，他们快打起来了啊！
最后还是看不见这个让人窒息氛围的当事人打了个哈欠：“要么，我自己去吧……”你们慢慢吵。
“开什么玩笑！”妖王一声吼。
“妍儿，莫要胡闹。”莫景也回过神来。
“我看，就一起去吧。”子书成周说，“陛下，子平说极寒之地秘境无数，要找到返生花人多可能还快一些。”
“……那就这么办。”莫景不情不愿的妥协，“妍儿，你愿意吗？”
“我……”路问妍拽了拽奚飞白的袖子，把脸转向他。
奚飞白握住她的手：“她不希望大家跟着她涉险。”
“嗯。”路问妍点点头。
她本来就是个冒牌货，先不说她根本就不是原身的路问妍，也不是妖王与人皇珍视的小侄女和妹妹，他们如此保护她，以后发现真相会怎么样？
她只想孤身而来，再孑然而去。
牵挂太多，跳潭的时候不敢了怎么办。
妖王简直要被路问妍这个样子气死。
之前为了从他那里拿到凶兽血和寒炎莲，小丫头一口一个“舅舅”，叫的不知道有多好听，还亲手给他做茶，现在回到人族就是疏离的“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这一趟，妖族的人还必须去。
不然这小丫头还不跟妖族划清界限。
“不用多说，凤酉和寅川准备准备，晚上陪公主一起走。”妖王完全不管路问妍的意见了。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这个做舅舅的这点事还决定不了了？
小孩就不能惯着。
莫景生气的点则和妖王完全不同。
凭什么旁边那个黑衣小子一直站在妍儿身边？他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小皇妹没说出口的话由他来说，他算哪根葱？
还牵手，给我放开！朕诛你九族！
莫景气得脑仁疼，但看着路问妍什么都看不见，茫然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惶恐的样子，目光转到了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魔族圣君身上：“圣君没什么话要说吗？”
没看见我们在处理家务事吗，会晤都结束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自己走？
面孔阴森的“魔君”看着莫景，半响才道：“那我魔族也派两个人一起去？”
莫景：“……”
妖王：“……”
奚飞白：“……”
大厅再次陷入一阵寂静。
“魔君说笑了。”最后还是子书成周打破了沉默：“既是如此，徒儿你就领了妖王和陛下的这份好意，有人陪着你去我们才安心。”
路问妍才点了点头：“各位，辛苦你们陪我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但不知道要到几点
小可爱们先睡，明早起来看哦
爱你们～
86.第 86 章 ·
其实出门也没准备什么, 马车早就已经备好，凤酉除了自己炼的药，常长老又拿了很多灵草灵药给她, 黎州被人皇陛下亲自爆了马, 居然是皇族子弟，难怪平日历眼高于顶，人家有那个资本。
路问妍决定一路上都不跟黎州师兄客气, 可劲造他的钱。
“大师兄,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
一行人在界碑处集合，路问妍嘴不放心的就是仲岳, 毕竟他身上的毒才解了没多久, 前两天还在药池里泡着, 身体撑得住吗。
还不如留在苍霄派闭关修炼, 一举突破拿到命剑呢。
“不妨事。”仲岳消瘦了许多，英俊的脸上轮廓更加鲜明，瞧上去比之前还要冷硬，光看着就觉得不可接近。
倒是非常有一派首席弟子的沉稳和锋利了。
“封前辈说极寒之地秘境很多，或许这一趟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机缘呢。”黎州也走了过来，“小师妹你就放心吧，能去一次极寒之地, 是很多修行之人的愿望, 我们也一样。”
路问妍知道黎州是安慰自己，极寒之地在三界之外，本来就是未知的危险区域，除了像莫原川和满萱, 还有封子平那样已经走投无路的人，谁会主动想去。
“谢谢师兄。”她朝黎州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们保护我了。”
“嗯。”黎州揉了她头发一下，揶揄道，“哎趁这一趟多陪陪你，等到回来，你可就是小殿下，我们也不敢这么和你说话了。”
“黎，州，师，兄！”路问妍把他在自己头上扒拉的手拿下来，“真算起来，我现在就是小殿下，我的头你现在就摸不得！”
“哟。”黎州笑起来，“我和陛下虽然隔着关系，但是照你说的真算起来，他倒是要叫我一声表哥，你呢？叫不叫？”
“……不叫。”路问妍眯了眯眼睛，这声表哥留着给曲灵叫吧。
等她跳潭前找机会把真相悄悄告诉曲灵和人皇陛下，让他们兄妹相认，陛下应该会保护好曲灵，不让她被妖王抓去。
至于她，那会儿都死遁了，妖王想抓她去剜心喂狗也不可能了。
“阿妍！！”路问妍听到奶声奶气的叫喊，随后怀里就扑进了一个暖烘烘的小身体，绿团子紧紧抱着她，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说实话，路问妍还真想过。
小树藤精虽然说自己活了很久很久，但怎么看都只是个奶团子，她不想带着他去危险的地方。
“我要跟着你。”小绿间路问妍不说话，努力憋住哭声，“我会很乖的，带着我吧，你说过不丢下我了。”
“没说不带你。”路问妍只好把他抱起来哄，刚抱起来怀里就一轻。
小绿被奚飞白接了过去，面无表情抱着他：“你跑的倒挺快，我都没追上你。”
绿团子一手还揪着路问妍的袖子，鼓着个脸看奚飞白：“还好我机灵，把阿妍的储物囊藏在我怀里，你一抽走我就发现了！”
奚飞白：“……”早知道不要那储物囊了。
凤酉和寅川也赶到，一群人闹哄哄的往山下走。
堃垚阁里，满室安静的符文突然躁动起来，路问妍越往山下走，字符们的躁动就越明显，等路问妍到了山下，所有字符倏然聚成一团，凝成一只鎏金色的蝴蝶，翅膀一扇就变成了透明的，掉头从窗棂缝隙间飞了出去。
屋子里只余下一点鎏金光芒，散成了粉末。
那蝴蝶穿过离殊堂，穿过界碑，穿过开始起程的马车车窗，悄无声息贴到了路问妍身上，滑进她的衣领，静静蛰伏下来。
封子平给的路线图莫景交给了黎州，虽然是结伴上路，但妖族和人族一直都不对付，所以宽大马车中的氛围不是很温和。
凤酉陪着路问妍坐在一边，仲岳和奚飞白坐在另一边。
车才驶出去没多久，路问妍每次出门都挺开心，但这次什么都看不见，只好老老实实坐着，一炷香不到，她就开始瞌睡了。
奚飞白看到她头一歪就知道她想睡觉，伸手拉着她手腕：“过来。”
路问妍迷迷糊糊，听到奚飞白的声音就半站了起来，准备挪过去靠着他睡觉，仲岳的声音同时也响了起来：“想睡了？我……”
奚飞白和仲岳对视一眼。
奚飞白晚娘脸。
仲岳棺材脸。
凤酉拉住站起来的路问妍，伸手往座位底下一拉，马车一边的凳子宽了一半，厚厚的垫子一铺，一张舒服的小床就搭起来了。
凤酉让路问妍躺下，头枕在自己腿上，朝两个公的人族嫣然一笑，在路问妍身上轻轻拍了拍，哄小孩子一样：“就这么睡吧，等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叫你起来吃东西。”
说完还拿出一个小香囊放到路问妍旁边：“这个气味好闻，安神的。”
眼看凤酉打理的紧紧有条，奚飞白转开了目光，掀开帘子敲了敲窗棂。
绿团子坐在马上，身后黎州抱着他打马过来：“怎么了？”
“今晚歇在哪？”
“最近的驿站。”黎州往马车内看了一眼，“小师妹睡了？”
奚飞白点了下头，问绿团子：“好玩吗？”
绿团子第一次骑马，兴奋的点点头：“好玩！下次我也要带阿妍骑！”
“轮不到你。”奚飞白好笑的捏了一下他的脸，“我也骑马吧。”
他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路问妍，躬身出了马车，跨上一匹马就往前奔去，不冷不热的看了赶车的寅川一眼：“我去探探路，马车赶稳点。”
寅川下意识回了声“是”，转头看到马车里凤酉对他翻了个白眼，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谁啊！吩咐人的口气会不会太理直气壮了一点？
马车里，凤酉看着仲岳：“你就是小公主的大师兄？”
仲岳不说话，默认了。
凤酉打量了他一下：“她不顾生死闯陨海，原来就是为了给你找解药，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为你试药……想来小公主这十六年在苍霄派，你对她很好。”
“我……”仲岳顿了顿。
他对路问妍好吗？
说不上，毕竟一年前他甚至不知道有在这么一个外门弟子，当初带着她进内门，去找师父同意她来静心台听课，只是觉得路问妍有些不对，对自己的态度也过于殷切，才把她叫到内门方便监视。
后来子书长老说她资质上佳，路问妍的修行又迟迟没有进展，他就格外关注她，希望可以帮她进步，罚她也罚的格外不留情。
再后来，她在生息阵中不顾自己安危，硬是和他一起进了秘境，刚开始他也觉得她不懂事，进了秘境还要他费心照顾，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累赘。
但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打伤她，差点想要占有她，她却帮他吸走了体内作乱的精魄，出来之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在秘境中发生的事，也没有朝他露出半点讨要恩情的样子，每次见到他，依然眼睛亮亮的叫他大师兄。
其实那天在溪水边，封子平攒足了劲背水一击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第一反应是转身护住了路问妍。
那一个瞬间，他心底居然闪过了一个卑鄙的想法。
他想用这次回护，来还清路问妍之前秘境中的帮助，这次换成他了，如果他是为了救路问妍受伤，如果他对小师妹有恩，是不是就反过来变成她欠着他了？
他是不是就有了理由多去接近她，以“保护者”的身份。
他只是没想到封子平的那一击如此狠戾。
最后还是他亏欠了路问妍。
仲岳一直看着昏睡中的路问妍，她瘦了一些，脸没有刚进内门时那么圆融了，被凤酉轻轻捂着的手苍白纤细，整个人微微蜷缩着身子，显得清瘦又虚弱。
“我对她不好。”他还是开了口，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如果我对她真的好，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次去极寒之地，他就算拼上自己一身修为，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找到返生花治好路问妍。
他不想欠她任何。
如果一定要欠，以后都让路问妍欠他好了。
奚飞白骑着马往前，直到看不到身后的马车了，他才一扬鞭子拐进了旁边的树林，从腰间掏出一个纯黑色的令牌把玩着，没多久，一阵黑烟落在面前的地上，赫连宴从黑烟中走出来，抱拳行礼：“圣君。”
“山上什么动静？”奚飞白问。
“妖王让人回去查自己妖族最近动乱，人皇那边也在查，苍霄派在协助。”赫连宴有些疑惑，“小乱各族并不鲜见，三界边境也时常有摩擦，为何突然要彻查？”
“发生的太多，就不是偶然了……”奚飞白并没有回答，吩咐道：“殷启就留在流云山，好好扮演魔君，你回魔族调人彻查，尤其涉及到其他两族的，等我回来再处理。”
“是。”赫连宴说，“圣君，您让血魔家主这次来带上了我们之前于秘境中找到的本族神器，都已经给人皇和妖王看过了，他们居然也有，那我们一直以来对秘境的认知……”
“唔。”奚飞白打断他继续说下去，“不止是秘境，或许……”
还关乎上古之神，以及那些飞升的先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仰头看了看青蓝色的天空，冷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魔族一直不想卷入三界之争，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极寒之地开启
87.第 87 章 ·
这一趟出行目标很明确, 一行人直奔目的地，因为有了封子平给的路标，几天时间他们就到了三界边境。
这附近人烟稀少, 别说驿馆, 村落都见不到，加上是边境，盘踞作乱的匪徒不止人族, 妖族魔族都有, 就算碰上了小客栈，他们也尽量不留宿, 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过一夜。
倒不是怕麻烦, 只是为了赶路时间拖不起, 能快则快。
这个时候绿团子就显得特别有用, 藤蔓一展把马车裹在其中，什么气息都不留，大家白日赶路，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
只是短短几日时间，路问妍身上寒息的发作就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每隔两个时辰喝药，她除了没什么精神，蔫蔫的在车上睡觉之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天却一直睡着没醒, 凤酉出去找水，回来发现路问妍全身冰冷，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为了让路问妍休息喝药，他们沿路找到了间客栈敲醒了门。
时间已经是大半夜, 客栈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脸上有条疤的男人, 拉开了一点门缝往外看，发现门口子站着个美人，立刻把门打开了。
“哪来的小娘子，这大半夜的……”
那男人话没说完，凤酉已经不耐烦的一挥袖子：“别挡门。”
男人悄无声息的倒下，打翻了靠在门边的门栓，一群山匪打扮的人冲了出来。
当先的一脸横肉，看到倒地的男人，顿时怒吼起来：“格老子的，谁他娘的打我兄弟？不想活了？！”
凤酉十分糟心，好讨厌粗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往身后的黎州和寅川背后一站：“换人来。”
寅川无语：“这时候想起我了？”
但说归说，他动作却不含糊，黎州则完全不废话，进来就开打。
等奚飞白抱着路问妍进来，屋子里已经倒得横七竖八，一群大汉哭爹喊娘，“妖怪啊”“爷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喊成一片。
奚飞白就当没看见，抱着人就上楼去了。
“喂。”黎州大马金刀走进来，一脚踢在叫得最惨那个大汉身上，“热水有吗？”
“有有有。”那汉子立马窜了起来，“这就给几位小爷烧水。”
山匪平时都是打劫别人，现在被别人打劫了也觉得很正常，边境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但能不死，还是不想死的。
其他山匪羡慕的看着去烧水的大汉，他娘的，我们也会烧水啊！饶命！
“厨房在哪？”凤酉问。
“我带您去！”又一个大汉抢到先机站了起来，殷勤的带着她去厨房了。
仲岳抬脚往楼上走：“我去看看小师妹。”
“需要什么就喊一声。”黎州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寅川过来和他坐在一起，黎大少不乐意了，“你不会自己找凳子？”
寅川风度翩翩：“这是最后一张能做的凳子了。”
黎州四周打量了一下，满地碎木块，都是桌子凳子的尸体，全都是拜刚才他俩所赐，骨扇“啪”地打开，懒得讲话了。
“两位小公子，要不要吃东西？”大汉们全都抱头蹲在一边，努力为自己争取活路。
“黑店的东西能吃？”黎州摇着扇子。
知道是黑店你们还闯进来干什么！山匪们有气无处申，黑吃黑也要讲道理，不能侮辱人，他们自己也要吃东西的！
“能吃。”其中一个汉子站起来，“我是厨子，我手艺不错，厨房里好多食材呢。”
“哪来的？”寅川问。
“隔壁盗贼窝里抢来的。”大汉说着还有点得意。
“不吃。”黎州很嫌弃。
正说着话，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绿衫，粉嫩嫩白生生的小娃娃跑了进来，眼睛一闪一闪：“有什么吃的？”
“马车和马呢？”黎州问。
绿团子拍拍小胸脯：“藏起来啦，保管谁也找不到。”
黎州只好改口：“弄点吃的来吧。”
“得嘞！”这个山匪伙计当久了，当即一甩肩上的布巾，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去厨房弄饭菜了。
“我去看着他。”绿团子一脸坚毅，“万一他下毒呢。”
前面的大汉被说破心思，差点崴了脚：“不敢不敢……”
小绿发现大汉在偷瞟他，可可爱爱的冲他一笑，背后倏地伸出无数根藤蔓，其中一根把大汉一卷，大汉第一次看到树藤成精，差点当场晕过去，被绿团子薅着尽心尽责的做饭去了。
楼上房间，路问妍被奚飞白小心地放在床上，虽然是间黑店，但屋里打扫的还算整洁，床上的铺盖也整齐干净，她刚被放下去就醒了。
“白白？”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这是哪啊？”
“客栈。”奚飞白握着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捂得暖一点，“难受吗？”
路问妍茫然地摇摇头：“口渴。”
奚飞白起身去拿水，一个杯盏递到路问妍面前：“温的，能喝。”
“谢谢大师兄。”路问妍笑笑，伸手去接杯子，拿到杯子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根本端不稳，茶水泼了一手。
奚飞白神色一凌，把茶杯接了过去。
路问妍摸到杯盏上一圈薄薄的寒霜，愣住了：“我……寒息发作了？”
仲岳这才觉得不对：“你不冷？”
路问妍捏住自己发抖的手腕，明白过来了，她脸色霜白，睫毛上挂着一小层冰晶，一颤都簌簌落了下来：“我好像，感觉不到了。”
难怪她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以往半夜总要被冻得痛醒，这次却睡得很安稳，全身也没有哪里痛。
继看不见，尝不到味道，她现在连知觉都没有了。
“怎么这么快……”仲岳咬牙站在床边。
“没事啦，反正马上就到边境，再出去就是三界之外了。”路问妍本来向笑一笑，但是察觉到自己牙齿在打架，只好把剩下的话浓缩成短句，“我马上就会好起来。”
“别说话。”奚飞白伸手卡住她下颌，“当心咬到舌头。”
路问妍呼出一口寒气打在奚飞白手上，她连忙推开人：“别碰我。”
她身上那么冷，他们不要碰她的好。
“没关系。”奚飞白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去拉她手臂，“我……”
话没说完，手被仲岳架住了。
仲岳目光不善：“她说别碰她。”
魔君目光一暗，看着仲岳。
以前他在苍霄派，他经常去接路问妍，晚上陪着她罚抄，有时候仲岳来检查，奚飞白就靠在路问妍的书案上说话逗她，她这位大师兄什么也不问，也没什么不悦的表示，检查完圈出几个写错的字，板着棺材脸让路问妍重写。
对路问妍的态度除了克己复礼没有多余的眼神。
今天一反常态。
奚飞白起身挡在仲岳面前，目光中的寒意浮现了出来。
抱枕本来就对她这个大师兄与别人不同，每次只要设涉及仲岳，她可以命都不要，说去陨海就去陨海，说试毒就试毒，哪怕她告诉奚飞白她不喜欢仲岳，魔君对他依然充满了防备。
他最好永远都对路问妍守着那条师兄师妹的界限，否则……
“干嘛呢。”凤酉推开半开的门走进来，看到路问妍蜷缩在床上，两个大男人站在她床边对峙，简直怒从心头起。
小公主都什么样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剑拔弩张对视。
要吃醋滚出去吃。
“进来。”凤酉挥了挥手，后面的山匪们就挑着烧好的热水进来，很快就把浴桶里的水装满，她又往里面加了几丸驱寒的灵药，到床边去扶路问妍过来泡药澡。
奚飞白收回和仲岳对峙的眼神，在凤酉伸手前把路问妍抱了起来，走到浴桶边放下，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就开始赶人。
凤酉和仲岳被赶到门边，凤酉抬手一把抵住被关上的房门，震惊的看着奚飞白：“你干什么？”
奚飞白非常不耐烦：“她已经没知觉了，现在连冷都不知道，难道留她一个人泡在水里吗，我不放心。”
这是重点吗！
……等等，小公主现在没知觉了？
凤酉差点咬到舌头：“怎么发作的这么快？！”
“你问我我问谁。”奚飞白把门推上。
凤酉心底又惊又气，看来接下来的路他们要更快，否则等寒息彻底发作，路问妍会被冻死的，以后的药必须每个时辰吃一次了。
“等等。”凤酉“啪”地再次推开门，被奚飞白一打岔，她都忘记重点是什么了。
路问妍站在浴桶边，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挂在奚飞白身上，奚飞白已经把她身上的外衣脱下来了，只穿着里面浅色的单衣。
“你对师妹做什么！？”仲岳在外面看到，当即大步走了进来，脱下自己的外衣就要去裹住路问妍，被奚飞白一掌推开。
“给她泡药澡。”奚飞白已经快没有耐心了，路问妍浑身都在抖，呼出的白气一口比一口冷，他看着仲岳，眼神中已经有杀气。
“你们都要干什么！？”凤酉一把揽过路问妍，手指一动，旁边的屏风“唰”地打开，把奚飞白和仲岳隔绝在外面。
有她在，他们两个公的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陪着路问妍泡澡？
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不懂吗！
呸，狗男人。
“出去！”凤酉厉声道。
外面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她服气了。
再回头一看，小公主站都站不稳了，她连忙帮路问妍脱了衣服，扶着她泡在水里。
路问妍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说话不发抖了，轻轻吐出一口气，枕着浴桶边缘闭上了眼睛，凤酉拿了两块布巾垫在她脸边，拿出两颗药丸喂给她，看着路问妍脸色缓和了些，红晕浮上脸颊，才松了口气。
等桶里的水换了三四次，路问妍终于不发抖了，凤酉摸着她额头也不再是凉冰冰的，才允许她起来。
换好衣服，凤酉又给路问妍吃了颗灵药：“饿不饿？下去吃点东西？”
“不饿。”路问妍摇摇头，“我想睡觉。”
凤酉刚想说不饿就算了，想睡就睡着，路问妍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响的还挺大声，隔着屏风在外面的仲岳都听到了。
“我没觉得饿。”路问妍叹了口气，作孽啊，干饭这么快乐，她现在却觉得像是上刑，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宁愿喝看上去长得稀奇古怪的药汁，起码能有一种“你们苦不到我”的自欺欺人的愉快感。
“不行，必须吃东西。”仲岳站了过来，隔着屏风说。
“好吧。”路问妍只好披上凤酉拿给她的厚斗篷，下楼干饭，自己现在应该也感觉不到饿，但身体是需要吃饭的，可不能把自己饿死了。
桌子椅子都报废了，端菜出来的山匪们面面相觑，难道在地上吃？
黎州和寅川各自眺望天花板，奚飞白正好从楼上下来，对小绿扬了扬下巴，绿团子立刻接收到信号，地上一阵震动，随后一根根褐色的藤蔓钻出来，很快搭起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并且十分有眼力见的在桌子边搭了个舒舒服服的靠椅。
山匪们：“……”大为震撼。
难怪敢来打劫他们的黑店。
“你们。”黎州对山匪们挥了挥手指，“后边去。”
山匪们得令，争先恐后的从地上起来，感恩戴德的挤到后院去了，有一个蹲太久了脚麻，跑出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头上摔出来一对耳朵，他惊悚的捂住，回头看了一眼。
寅川一弹指间，帮他把耳朵收回去了，做了个“滚”的口型，那小妖就跟着老大和前面的大汉一起跑了。
黎州看了个一清二楚，一脸复杂：“一只妖居然和我们人族混在一起？”
“边境这种事多得是。”寅川不以为然。
山匪做的饭菜还不错，居然还炖了米汤，路问妍本来没什么想吃的，做好了强迫自己吃东西的准备，听到有浓稠的米汤倒是来了点兴致。
仿佛能闻见米汤的清香。
奚飞白见她想喝，给她舀了一碗，怕她不知道烫喝下去弄坏嗓子，吹凉了才递给她，路问妍喝了几口，说实话，喝不出和平时的药有什么区别，但起码心理上她觉得很香。
“还想吃什么？”奚飞白见路问妍喝完了一碗米汤，往她碗里夹了几个菜，这些山匪一看就是爱吃辣的，好几碗菜里都是红彤彤的辣椒。
“再喝一碗。”路问妍清清敲了敲自己的汤碗。
“不行。”奚飞白直接驳回，“不能只喝汤。”
好吧。路问妍只好一筷子一筷子慢吞吞吃奚飞白给她夹的菜，奚飞白时不时还要伸手帮她擦一擦嘴角。
路问妍已经习以为常，但一个桌子上的其他人看着他们这么亲密的互动，心思各异，唯一还在扒饭扒得香的只有绿团子，脸都快吃到碗里去了。
“阿妍！”绿团子鼻尖上沾着一颗饭粒，欢喜的夹着一块辣椒，天真无邪，“这个辣椒很好吃哦！这个人做饭是你爱吃的口味呢，我们回去的时候来找他，把他带回流云山去做饭吧？”
路问妍：“……”不要用这么可爱的奶音说出这么强取豪夺的话好吗。
“噗。”凤酉笑得不行，眼珠一转开始拐团子，“等阿妍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和我回妖族，她是我妖族公主，雩坤岛上什么没有，甘霖茶也够你喝。”
“真的吗？”绿团子想到在赤狐那里喝的甘霖茶，砸了咂嘴巴回味了一下。
“吃的皇都多得是，小殿下回皇都就好，妖族海风凌冽，除了鱼虾海产，怕是吃的还没有我流云山丰富。”黎州一听，立刻开始给人皇陛下找场子。
路问妍听得有些好奇：“那魔族有什么？”
三界总不能那么欺负魔族吧，人族占了仙山，妖族占了灵岛，魔族实惨。
“……没去过。”凤酉想了想，“魔界几乎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
“他们魔君你也看到了，长得那么恐怖，部下都差不多吧。”黎州回忆了一下三界会晤时看到的魔君长相，摇了摇头，“魔族大概都长得差不多。”
奚飞白：“……”
寅川也说到：“据说魔君脾气暴躁，魔界入口的界碑就是被他一脚踹碎的。”
“嗯，我们陛下亲眼所见。”黎州沉重的点点头，“不止如此，魔族圣君在魔族内也穷凶极恶，嗜血残暴，小孩子看见了都不敢哭，我之前还怀疑，那天看见他那副夜叉相，算是知道了，传闻也有真实的。”
路问妍虽然看不见，但在大家合力的描述下，心中对魔君的印象已经飞快的巩固了。
长得恐怖，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嗜血凶残。
救命啊，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说服白白，咱们哪里都可以去，就是魔界敬谢不敏，出游就该去山水流潺风景如画的地方，魔界……算了吧。
众说纷纭里，奚飞白看着路问妍对魔族越来越深厚的刻板印象，终于决定为“魔君”说一句公道话。
“那个魔君长的很恐怖吗？”他发自内心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觉得，和我差不多吧？”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殷启那个长相恐怖吗？明明很老实啊。
“和你……差不多？”凤酉筷子差点没拿稳。
她认真的看着奚飞白那张脸，在妖族的时候她就想说了，她一直觉得现在人族里最好看的就是莫景，配得上和自家王做亲戚，但公主身边这个人族小子很不同。
他不仅长得好看，身上还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现在她明白这个气质是什么了，是视自己的长相为粪土的瞎了眼的气质。
作者有话要说：
魔君：难道我们不像吗？
88.第 88 章 ·
不过要说好看嘛, 凤酉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垂着眼吃相斯文的仲岳，难怪小公主对他这个大师兄有所不同, 陨海也敢去闯, 确实长得不错。
但没想到小公主喜欢这一款，过于板正了些，不够圆融。
“哎。”凤酉喊了仲岳一声, “听说你们苍霄派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就是敢抓我妖族人去炼药的，那枚离心戟是在他身上发现的？”
“嗯。”仲岳放下碗筷, 他只吃了点素菜, 红通通那几盘碰都没碰一下。
“你怎么才吃这么点？”凤酉皱眉, “小公主都吃的比你多。”
路问妍差点被呛到, 这话她没法接，反正进了内门之后她发现谁吃的都没她多，内门的人全都是小鸡胃，清汤寡水一点一点就饱了。
“你尝尝这个。”凤酉故意夹了一筷子辣椒满盘的菜给仲岳。
“我师兄不爱吃辣的。”路问妍拉了一下凤酉的袖子，伸自己的碗出去接菜，“给我吧，我爱吃, 找到离心戟的时候我在场, 就是从封前辈身上寻到的，师父说那是什么神君的法器？”
“你吃什么吃。”凤酉只好把辣菜又夹回自己碗里，路问妍现在尝不出味道，万一辣到嗓子她都不知道, “是与泽神君。”
“对。”路问妍悄悄对仲岳的方向吐了吐舌头，仲岳笑了笑, 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路问妍看不见，夹到什么就吃什么，边吃边要说话，想起来每次吃饭只要仲岳在，都要教训她食不言，只好专心嚼菜。
黎州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皇都的史册里有记载，千年前的三界大战，与泽神君降临凡世，沧溟剑一出九霄雷动，史官说他丰神俊朗，惊鸿一瞥，是真真正正的上神风采。”
“也是千万年来唯一降临世间的上神。”寅川道，“所以又说他浑金璞玉，蔼然仁者，见世间有劫难，便应身下三界平息干戈。”
沧溟剑？
路问妍觉得似乎有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胸口位置突然微微发热，她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
“怎么了？”奚飞白倾身小声问。
“没事。”她贴了贴心口，她连冷都感觉不到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热呢，“我饱了。”
奚飞白自己也没怎么吃，碗里干干净净，放了碗筷直接把路问妍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凤酉和仲岳同时站了起来。
“送她上去休息。”奚飞白冷着脸，“你们要吃自己慢慢吃。”
“要送也轮不到你送，寅川。”凤酉一拍桌子，还在吃饭的寅川只好站了起来，“你送公主上去。”
“我送。”仲岳道，伸手去接路问妍。
路问妍被奚飞白抱着，连忙道：“不用不用，白白送我上去就好，你们吃。”
她这么说，凤酉也不好坚持，让了一步：“行吧，送上去就下来，别赖在公主房间，成何体统。”
奚飞白目不斜视地抱着人上楼去了。
凤酉饭也不吃了，就在楼梯口等着，奚飞白果然没一会儿就下来了，暼了他们一眼，朝后院喊了一声“酒”，没一会儿山匪汉子就抱了几坛酒出来，奚飞白自己拍开一坛，提着酒坛子坐到角落里喝酒去了。
凤酉才坐回桌子边继续吃饭。
半夜，路问妍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现在感受不到冷热，眼睛又看不见，只能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不太好受，但到底是怎么个不好受又说不上来。
窗户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咔”，随即一个人走到床边，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白白。”路问妍小声道，“你爬窗户？”
“嗯。”奚飞白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来他对半夜爬女子房间的窗户这件事有丝毫羞愧，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从背后拥住路问妍，“你手很凉。”
“我没感觉……”路问妍小声嘟喃。
他的胸膛贴着路问妍的脊背，一只手绕过脖颈让她靠着，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路问妍困得不行，被奚飞白抱着，浑身的难受就一点一点被安抚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奚飞白捏着路问妍冰凉的手腕，像握着一截白脂玉，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路问妍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一点温度，他才吐出一口气，挪了挪身子，紧贴着路问妍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奚飞白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路问妍也不在他身边，他站在一片繁茂的草丛里，四周天光明明很亮，但抬头却只看得到白茫茫一片，他也不慌，四周观察了一下，随便挑了个方向掠了出去。
然而草原无边无垠，他飞奔了很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他还记得自己爬窗去找路问妍，她连自己冷都不知道，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睡，但楼梯口凤酉看得死死的，他懒得惹麻烦，干脆就翻窗进去。
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正疑惑着，西南方向突然亮起了一束琉璃光束，光芒璀璨，像茫茫草原上一个灯塔，奚飞白观察了一下，很快往那边奔过去。
越往那边去，草丛慢慢变成了繁茂的树林，他掠过树木，越靠近琉璃光束，苍翠的枝叶越来越少，枝干都裸露着，那些枝干不是干枯的褐色或者黑色，而是厚重的月白色，看上去仿佛是玉质雕琢而成，透着一种怪异诡谲的美感。
他穿过过几棵巨大的玉雕树干，看到了一片幽静漆黑的潭水，上面静静悬着一个发丝凌乱，低垂着头的白衣人，手里拎着一把三尺长的寒剑，剑尖斜指，空气中有铮然鸣响。
琉璃光芒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这是域？
奚飞白很快反应过来，难道他在睡梦中被拉入了秘境？
他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赶快出去。
目光一暼，他停住了脚步。
漆黑的潭水边还有一个人，是路问妍。
路问妍没看到奚飞白，他很快闪身躲在一截树干后。
抱枕也被拉进秘境里来了？
但很快奚飞白就发现路问妍的样子不对劲。
路问妍小心翼翼的走近悬在潭面上的人，轻轻道：“师兄。”
那白衣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冷漠至极，“你来干什么？”
那声音很悦耳，像两块冷玉相撞，带着点冷清的怪异之感。
好像这声音的主人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师兄，我来帮你。”路问妍的目光却很热切，看着高悬于面前的白衣人，声音里带着崇拜与紧张。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的，你走罢。”
“我不要你喜欢我。”路问妍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要证道飞升，去三界之外的世界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我不会阻你，我是来帮你的。”
她看着面前的白衣人，口口声声喊的都是师兄，但奚飞白看得分明，悬于潭面上的那个人虽然与仲岳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像，都是一样的棺材脸，不近人情的口吻，但他的脸和路问妍那位大师兄并无一分相像。
而且眼前这个路问妍的说话方式和神态，和他的抱枕也千差万别，就算顶着同一张脸，也绝不是同一个人。
“你帮我？”白衣人声音依旧无甚感情，却让奚飞白听出了一丝嘲讽。
潭面下的女子却没有任何不高兴，只见她一步一步走近水面，漆黑的潭水漫过她的脚，她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但还是慢慢的一步步往里走。
很快，她就走到了白衣人面前，扬起脸看着他。
她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开口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再忍受极致的痛苦，那漆黑的潭水必定不是普通的水。
“师兄，我为你祭剑，命剑赋灵在这世间还无人做到，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她明明痛苦万分，脸上却是笑着的，“我心甘情愿，不会怪你的。”
她说着，抬手抓住了白衣人面前的寒剑，将剑锋利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师兄。”她每向前一点，锋利的剑刃就往她身体里刺进去一点，很快就有血从她唇中溢出来，“我只求你飞升之后忘了我，此去……天大地大，三界都留不住你……你的理想也算是实现了吧……”
白衣人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来，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长剑已经从女子背后透出，殷红的鲜血落入漆黑的水中，她握着剑刃的手血肉模糊，慢慢垂了下去。
白衣人长叹一声：“我并不想这样，飞升之道不止这一途，你……”
他捏住剑柄缓缓抽出剑刃，女子如同挂在剑上的一个破布娃娃，剑身拔出去，她没有了支撑，仰面摔到潭水中，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她沉下去的瞬间，她的身体似乎挣扎了一下，目光往四周看过来。
奚飞白和她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和刚才不同，目光中不是热切的崇拜，而是无措和茫然，半天才找准了焦距，好像她之前什么都看不到一样。
奚飞白呼吸一滞。
他猛地掠出去，在路问妍整个沉入水潭之前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来。
一离开水面，路问妍就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浑身颤抖着死死咬住牙：“疼……疼，我好疼……”
“好，好。”奚飞白抬起手臂塞进路问妍齿缝间，“乖，阿妍，松开，咬着我的手。”
路问妍不肯咬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眼泪流了满脸。
“你是谁？”悬于水面上的白衣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目光里没有丝毫涟漪。
奚飞白抱着路问妍，掐住她的腮帮让她松开口，把自己的手腕塞进去让她咬着，才面不改色的抬起头。
白衣人手里的剑上缓缓燃起一道灵光，那灵光至纯，剑身铮鸣，与潭水似乎起了某种看不见的感应，黑色的潭水沸腾起来，随即一颗一颗的水珠从水中蹦出来，丁零当啷往剑身上撞。
白衣人不再理会奚飞白，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剑。
黑色的水珠撞到剑身上，声音清脆，那水珠被撞碎，如同雾气一样融入到剑刃中，直到潭水平息，剑身上的灵光也消失了。
白衣人放开寒剑，任它悬在自己身侧，缓缓道：“为何名？”
剑身绽放出温和的光芒，一个声音回应道：“吾名，沧溟。”
沧溟剑。
奚飞白猛地起身，怀里抱着的路问妍猛地咬住了他的手，疼得他微微一分神。
下一刻，那白衣人冷冷朝他看过来……
路问妍猛地醒了。
白白！！
她刚要出声喊，发现自己嘴里咬着什么，赶快用手去扒拉，摸到了一截手臂，随即听到奚飞白在她身后轻轻“嘶”了一声，路问妍头疼的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荒唐的梦。
她梦到了曾经在秘境里被引出的心魔，她上赶着为仲岳的命剑赋灵，居然还梦到了奚飞白……自己好像还咬了他。
做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噩梦成真。
她抱着奚飞白的手，悄悄摸了摸上面的牙印，决定还是继续装睡好了，眼睛还没闭上呢，奚飞白就把她往后一拖，翻身压住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干什么干什么呀！大清早的不好这样啊，她都听到鸡叫了。
然而奚飞白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捏着下巴没出声，路问妍等了一会儿没感觉他亲下来，有点奇怪：“白白，怎么了？”
“……没什么。”奚飞白似乎松了口气，随即才俯身下来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一下，“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路问妍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疼，只记得在梦里好像疼了一场。
阿弥陀佛，没有痛觉也挺好，感谢寒炎莲。
“我，没咬伤你吧？”她摸着那牙印还挺磁实。
“没事。”奚飞白轻笑了一声，“还咬吗？”
“不不不……”路问妍往后缩了缩，推了推奚飞白，“起来了……”
“哦。”奚飞白并没有让开，反而把她往下按了按，“你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反正是冷是热我现在是感觉不到。”她想了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很严谨地说，“好像也不疼。”
“那我亲你呢？”奚飞白问，“有感觉吗？”
路问妍睁圆了眼。
这是什么品种的流氓，不要压着人说这种话，她拒绝回答！
“我怎么知道。”路问妍往上推奚飞白，“我要起来……”
奚飞白似乎起了身，她半坐起来，随即就被按着手腕压了回去。
“试试就知道了。”奚飞白的声音又低又轻，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谙哑，路问妍还没回过神，就被口腔里柔软的触感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呜，有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魔君真的很会
89.第 89 章 ·
边境再往北, 就是极寒之地。
刚开始还能骑马，后面只能步行，山道上全都是极其狭窄的小道, 两边是高不见顶的岩石, 人走在其间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天光。
越往前走，气温越低。
不知道走了几个时辰, 从天色青白一直走到暮色四合, 穿过一个曲折的窄道，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一步之遥的山道中还能看到从高高的一线天上漏下来暖黄色霞光, 往前走出去, 目之所及都是皑皑白雪, 空气中不只有凌冽的寒意, 还有一种无名的威压兜头罩在所有人头上。
再往前走几步，身后的狭窄的道口就看不见了，地上的雪被风卷起来，又飘飘扬扬的落下。
除了风，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空旷又寂静。
“到了。”仲岳口中吐出一口白气。
“哇！”绿团子撒丫子跑出来，“吧唧”往雪堆里一倒, “好软啊, 阿妍快来试试！”
“是什么，雪吗？”路问妍被冻得鼻尖红红的，但她感觉不到，被绿团子牵着手往前走了几步, 张开双臂往雪堆里一倒，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一个南方人，感受到雪了！
之前在秘境里因为太冷了，她都没好好感受，净顾着发抖了。
呜呜呜，雪堆真的好软。
她扑腾了一下，还想换个地方再倒一次，腰一紧，被人拦腰抱住了。
奚飞白的语气很无奈：“不准玩了。”
“我我我我要要玩玩玩一下……”路问妍一开口，发现自己上下牙在打架，只好任由奚飞白把她抱了起来，奚飞白看着她青白色的指尖，凉飕飕看了小绿一眼。
还在扑腾的绿团子很识相的立马站起来了，把头发上的雪扑簌扑簌拍落，过来牵着路问妍的手，“阿妍我们先找返生花！”
“走吧。”奚飞白把路问妍斗篷上的雪都拍掉，“秘境很多，小心行事。”
一行人照着封子平给的路标走，倒是没遇到什么秘境，只是走的久了，难免有点无边无际的茫然感，四周只有雪，头顶和脚下一样苍茫，好像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人卡在缝隙中，直至消亡。
意志不坚定些的，很快就会迷失自我。
还好来的都是三界佼佼者，十二妖灵不必说，妖族仅次于妖王的能者，仲岳和黎州已经是苍霄派最优秀的弟子，奚飞白更不用说。
唯独路问妍。
她一路上几乎半睡半醒，有时候前一秒还和旁边的人说这话，下一秒就昏睡了过去，以前其他人都不吵她睡觉，但自从她没知觉以来，差不多睡一两个时辰就会叫醒她喝水吃东西。
已经在大雪里走了两天，前方依然只能见到无垠的雪，算着时间差不多到傍晚，他们找了个背风的雪山，绿团子用藤蔓搭起一个避风的小屋，各人坐下来休息。
“小师妹。”黎州从储物囊里拿食物，起身去喊路问妍吃东西。
绿团子的藤蔓展开，奚飞白接住她把她抱出来，轻轻摇了摇她：“醒了，吃点东西。”
路问妍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突然说：“白白，你在说话吗？”
奚飞白心一沉。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随后路问妍的手往上摸，摸到奚飞白的嘴唇，奚飞白嘴唇动了动：“阿妍？听得到吗？”
路问妍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收了回去：“你刚才说话了对吗，我听不见，我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白白……”路问妍把自己蜷缩在奚飞白怀里，双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我害怕。”
从她去陨海差点死在凶手爪下，回来后试药被寒息折磨，到眼睛看不见，尝不出味道，失去知觉……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害怕。
可她现在怕了。
她听不到也看不见，就算死死揪着奚飞白的衣服，紧紧贴着他，也还是觉得无着无落，就像被关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她连自己说出的“害怕”都听不见。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恐惧。
“别怕。”奚飞白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接过黎州手中的肉干，掰成小块喂到路问妍嘴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上，“阿妍，吃点东西，乖，我们马上就能找到返生花了，你什么都不用想。”
路问妍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上，乖乖张嘴把肉干吃了下去。
喂路问妍吃完东西，本想把她放回藤蔓内，里面比较暖，但她只要察觉到奚飞白要离开，就立刻死死抱住他的腰。
“不要。”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大还是小，看不见别人的反应，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知道奚飞白挨着自己，心里才能安定一点。
“好。”奚飞白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紧她，把唇贴在她额上吻了吻。
“师兄……”黎州看向仲岳，仲岳只是看着路问妍，死死咬着后槽牙，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怎么办，要是来不及……”凤酉低头抹掉了滚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眶。
“不会来不及。”奚飞白说。
“可很快就到极寒之地的阵眼了，就算有路标，我们也要尝试好几种找到阵门的方法……”
“来得及。”奚飞白的手指在路问妍脸上轻轻扫了扫，“我们分头找。”
“可是不安全。”寅川反对，“我们可以分开进去找，但万一找到的那个没和公主在一起呢？”
“她不进去。”奚飞白道，“小绿陪她在外面，封子平说阵眼外并无危险，我们分头进去，谁先找到就立刻出来，小绿。”
他看着绿团子：“你能保护好阿妍，对吗？”
“嗯……嗯嗯！！”绿团子刚才已经被吓哭了，小胖手一直拉着路问妍的衣袖，闻言努力止住哭，板着小脸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奚飞白看向其他人，“我们现在就走。”
其他几个人并无异议，匆忙吃了点干粮保持体力，一刻也不停歇，几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封子平告诉他们的阵眼。
奚飞白一路上都抱着路问妍，又在她斗篷外裹了厚厚的大氅，找到阵眼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路问妍睡梦中察觉到奚飞白的气息离开，立刻就抱着不放手，奚飞白只好脱下自己的斗篷盖给她，她才十分不情愿的放开了手，被绿团子卷进了藤蔓内。
仲岳已经堪好方位，掐指捏诀，随着他双手合十，面前空荡荡的雪地上赫然亮起一点红光，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画出龙飞凤舞的符文，符文撞上飞舞的雪花，散成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斑，落到地上的瞬间，一个庞大的鎏金阵法显现出来。
众人面前出现了五个阵门，金色符文流转。
奚飞白当先选了一个，直接走了进去。
凤酉和寅川也进去了，黎州喊住要踏进阵门的仲岳：“大师兄，你对小师妹……”
“我只想救她。”仲岳面无表情，“其余的等她没事再说。”
“嗯。”黎州点了点头，“小师妹一定会没事的。”
“自然。”
两人对视一眼，也踏入了阵门。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阵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躺在藤蔓中的路问妍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妍。”绿团子扯着她袖子，“你醒了？”
路问妍坐了起来，她双目明亮，没有了之前看不见时对不清焦距的模样，瞥了绿团子一眼，站起身来。
“……阿妍？”绿团子愣住了，“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刚才路问妍看他的那一眼，绝对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阿妍。
路问妍眼睛不会那么冷，目光也不会那么锋利。
路问妍才走了两步，差点就踉跄着摔倒，她站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把手搭在自己脉搏上探了探，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罢了。”她慢慢站起身，语气中全无感情，“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眼看着她向阵眼走去，绿团子身上猛地伸出藤蔓缠住了路问妍：“你不能去！”
路问妍头也没回，手掌轻抚了一下，绿团子目光一滞，翠绿色的眼睛变成了无光的深色，呆呆站在原地，伸出的藤蔓也缩了回去。
她走到阵门前，直直穿过仲岳进的那道阵门，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阵眼内几道阵门上缓缓流动着鎏金光芒，风雪到这里就消失了声音，天地安静，悄无声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道阵门“铮”一声微震，随即门内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扑到阵门外大口大口的喘气，片刻后抬起头，掌中一朵璀璨的金色返生花，透明的花瓣一张一翕，仿若活物。
黎州四周张望了一眼，发觉自己是最先出来了。
看来他运气很好，进的阵门就是返生花所在地。
“小绿！”他在阵眼外找了一圈，没找到绿团子，整颗心落了下去，“小绿！！小师妹！！”
身旁一人多高的雪堆被他的声音震落了一点雪块，随即扑簌扑簌往下落，黎州瞥到里面一抹绿，顿了顿，几下子扒开了雪堆。
绿团子静静立在雪堆中，几根藤蔓软踏踏的散落在周围。
“小绿？”黎州拍了拍他的小脸，绿团子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睁着。
这个样子……
黎州皱起眉，和当初他被封子平控制的样子差不多。
小师妹呢！？
难道封子平骗了他们？
阵门又“嗡”一声响，这次出来的是凤酉。
她形容狼狈，脸上还有伤口，但脸上带着笑，朝黎州招了一下手：“我找到了！”
她奔过来，手中赫然是一朵返生花。
凤酉也看到了黎州手中的返生花，愣住了：“怎么你也找到了……？”
不是说只有一个阵门内有返生花吗？
“怎么回事？”凤酉看着黎州。
黎州脸色难看：“先不说这个……小师妹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打第三针了吗？
我今天打完手快抬不起来了
90.第 90 章 ·
路问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小绿的藤蔓里, 入目一片璀璨的金色，无数返生花挨挨挤挤的簇拥在她身旁。
怎么回事？
他们直接把她带进来了？
那还等什么，立马吃一朵呀！
她伸手去摘花, 手掌从花瓣上穿了过去, 随即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咦，她怎么看得见了？
又做梦了？
她想着, 往前走了几步, 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形体，像一团云雾, 都不能说是走, 就是往前飘了一点。
好吧她肯定是做梦, 之前也梦到过这种情况。
“醒了？”身后有人问她, 声音还有点熟悉。
“嗯。”她下意识的点头，回头看过去。
路问妍站在她身后，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路问妍：“？？？”
救命啊有鬼！
“你身体不行了，我只好帮你进来。”路问妍看着自己的身体说话。
她听着这熟悉的没有感情的语气，一瞬间福至心灵：“……系统？”
系统没有回答，顿了顿，语气平板地问她：“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路问妍莫其妙, “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真实的。”系统说, “刚才我已经让你吃了返生花，还记得你答应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吗？”
当然记得，跳噬魂潭嘛。
果然是她的狗比系统，无任务不起早, 除了任务不谈私事。
路问妍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只是一朵云雾也不存在“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返生花们微微摇曳起来，拼命伸展着短短的枝茎偏向她的方向。
路问妍觉得好玩，飘到另一边，返生花们金色的花瓣就跟着转，她又跑到另一边，返生花们忙不迭跟着转。
她觉得自己像太阳，返生花就像一群追日的向日葵。
路问妍来回飘了好几次：“哈哈哈哈哈哈。”
返生花：“……”
系统：“……”
下一秒，路问妍一阵晕眩，眼睛再次对准焦距的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右手指着前方，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往前走，去找仲岳。”
大师兄？
他在这里？
明明她试药到现在也没过了多少时间，但路问妍觉得自己好久没有体会到身体轻盈的感觉了，她顺着整片的返生花往前飞掠，金色的花瓣在她面前分开，等她过去后又合拢。
这才是仙子该有的样子啊。
要不是担心大师兄，路问妍觉得她可以在这里玩一天。
穿过返生花花海，眼前的地变成了白色的沙地，踩上去软软的，不远处地上似乎还有几朵红色的花，零星的散在沙地上。
在往前走，沙地上出现了裸露着枝干的树，这些树都是月白色的，像厚重的脂玉。
噬魂潭。
在梦里，路问妍见过的去往噬魂潭的路上，就是这种形状诡谲的树。
这么快就要跳潭了？
仲岳还没有拿到命剑啊，而且按照时间，跳潭怎么也要等到两三年以后，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她满腹疑问，敛气屏声穿过白玉树林，尽头果然出现了一片漆黑的潭水，水面平静无波。
上面没有悬着人。
*
奚飞白半身都是血，面无表情地捏爆了面前一只恶鬼的脑袋，丢下残骸往前走，他身后是几只怪物的尸体，地上血水发出粘稠的声音，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湿滑的甬道内。
他顺着眼前的通道一直往外走，很快看到了一点亮光，他快步走出去，外面是一片白色的沙地。
“啧。”奚飞白烦躁的在地上碾了碾鞋上的血水，雪白的沙地上被他踩出几个红色的脚印，眼前茫茫一片，他左右看看，挑了一个方向很快飞奔而去。
不管是哪边也好，这阵门内居然也有秘境，他不知不觉间误入了一个，斩杀了不知道多少鬼怪才出来。
要赶快，抱枕的身体撑不住了。
前方开始出现稀稀疏疏的树干，奚飞白越走心情就越复杂，是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就是这样月白色枝干的树林，走到尽头，是一面潭水。
潭水边空无一物，没有那个白衣人，也没有路问妍。
奚飞白没有放松警惕。
从进了这个阵门开始，一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就如影随形。
树林里传来脚步声，他很快闪身躲了起来。
树林中走出一个身影，一声白衣，神色凝重。
是仲岳。
奚飞白压低身子，他和仲岳进的是不同的阵门，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仲岳白衣染了灰尘，头发有些凌乱，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中露出失望的神色，转身要走的时候，平静无纹的水面上突然翻起了涟漪。
一柄通身银白，灵光四溢的剑从水潭中缓缓升起。
仲岳慢慢转了回来，似乎在端详那柄剑，然后一步步朝水潭走去，漆黑的水面在他脚下仿若黑玉，他踏着水面走过去，捏住了那柄剑。
潭水沸腾起来，漆黑的水珠游鱼一样跃起又落下。
“嘻嘻嘻，又有人来了。”
“好多年啦。”
“沧溟，你和他走么？”
“瞎说什么，沧溟在等他的主人呢。”
“切，等不到啦，不可能的……”
“依照规矩，要带走沧溟，总得留下点什么。”
“对的对的。”
“拉他下来拉他下来。”
……
那些声音有的像小孩，有的苍老低沉，有的似少年，有的仿若妙龄女子，全部交织在一起，细小又繁杂。
奚飞白听到了一个称。
沧溟剑。
又是沧溟剑，他本来以为会梦见是因为大家那天谈论了与泽神君，也说到了他的佩剑，所以才会在梦里出现。
仲岳握着剑柄，脚下黑色的潭水突然席卷而上，拉着他的脚把他往下拽，一些水珠攀上了他的手臂。
水珠接触皮肤，冒起一阵青烟。
仲岳嘶喊一声，用剑划开潭水，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到了水面下。
“大师兄！”
树林中冲出一个人，正是路问妍。
她跑得很快，眼睛也是明亮的。
奚飞白差点就冲了出去，但他堪堪按耐住自己，继续藏身在树干后，目光沉沉地盯着两个人。
“小……小师妹……！”仲岳咬着牙艰难地从水潭中拔出自己的脚，下一刻又被水珠们卷着拖了回去。
“这是最后的任务了。”系统的声音在路问妍脑海中回响，“我让你做的事，到此为止。”
来了来了。
路问妍看着在梦境里经历过两次的情形，心情激动的有点平静不下来，一是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跳完谭她就自由了；二是这时机也来得太好了吧，正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然后她自己悄悄跑去找奚飞白就好。
就是没来得及和大家告别。
在苍霄派的日子她过得很开心。
这样也好，反正她来之前就已经快不行了，大家估计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这么一去也并不突兀。
临到头来，路问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舍不得跳。
“师妹……”仲岳看到路问妍往水边走，猛地挣脱开束缚的水流，“别过来……这潭水不对劲！”
“咦，我闻到了好闻的气味。”
水面上跳动的水珠中，有个声音停了下来，其他水珠也纷纷叫嚷起来。
“我也闻到了！”
“是我喜欢的味道。”
“啊啊，好像我的头疼都被安抚了。”
“我要她……”
“我要她我要她……”
水面静止了刹那，突然重新震动起来，而且震动的更加厉害。
“师妹，快走……！”仲岳勉强抽出一只手，挥着捏住的寒剑砍出去，水花四溅，声音小了很多，随即又密密麻麻响了起来。
“哎哟，麻烦。”
“麻烦麻烦。”
“年轻人，你叫她过来呀。”
“对，你叫她过来，我们让你带走沧溟。”
“很多年前的那个人也是这么做的。”
“我们说话算话。”
“我忍不住了，我好想吃了她……快呀。”
“闭嘴！！”仲岳怒吼道，“师妹，离开这里！”
“大师兄……”路问妍根本听不清水潭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只听到仲岳的嘶吼声夹杂在其间，但是被潭里溅起的水花覆盖了，她听不清。
眼看路问妍就要走到水边，水花发出了齐齐的吞咽声，似是一群恶鬼，就等着路问妍靠近，然后把她拆吃入腹。
“我说——离开这里！”仲岳浑身琉璃光芒一闪，是他爆出了身上的灵力，狠命挥开那些缠住他的水花。
然而那些水花似乎在吞噬他的灵力，才几击，他就几乎已经力竭，黑色潭水化成绳索般的水流，顺着他的脚往上，几声恐怖的“咔嚓”声响起，捏碎了他全身关节。
他被水流托着悬在水面上方，黑色的水流还在吸取他体内的灵力和生命力。
“喂，小丫头。”水面上暂时安静下来，一颗水珠攀上仲岳的手臂，声音尖利而沙哑，“他是你男人？”
路问妍这次听清了。
原著里说噬魂潭是厉鬼的归宿，千万年来恶贯满盈的三界生物不管是死去还是飞升，他们的恶意都会被噬魂潭吸收，潭中翻滚的黑水都是凶灵恶鬼，落入潭中的人万鬼啃噬，生不如死。
没想到恶鬼居然还这么嘴碎。
“关你什么事。”反正都要死了，路问妍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硬气。
牛逼了，她敢和鬼吵架了。
“噗。”那声音一笑，“当然不关我的事，但是他既然触动了沧溟，沧溟也选择了他，想要带走沧溟，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历来如此。”
“从不改变。”
“否则他就要意识清醒的困在这千年万年，无死无生……”
“呀，可怕可怕。”
“好惨好惨。”
水珠们又喧闹起来。
路问妍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清清冷冷：“去吧，为他命剑赋灵，献上你自己。”
“此一去，就是新生。”
有那么一瞬间，路问妍觉得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了冷冰冰的感觉，仿若倚在她耳边，温柔中又带着致命的蛊惑。
她抬脚朝潭水走了过去。
水面上，水流抬起仲岳的手臂，他手中的寒剑向前斜指，路问妍走过去，剑尖就抵在她心口。
“路问妍！！！”
奚飞白与她相隔一尺之遥，刚才他看到路问妍想往水潭里走就冲了出来，但他过不去。
水潭边有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结界，他被挡在屏障外，不管怎么喊，路问妍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站住！我叫你站住！路问妍！你要干什么！”
结界内的路问妍好像听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奚飞白的方向，只看到嶙峋而立的白玉树干，她疑惑地皱了皱眉，转过了头。
她慢慢走到水中，仲岳手里的剑一寸一寸向前，穿透了她薄薄的胸膛。
剑尖从背后透出，血顺着剑刃滴落到水中。
“大师兄……”路问妍居然没觉得多疼，不知道是返生花还没有完全修复她的身体，还是想到马上就可以不受系统控制，她就不在乎这点疼了，“我，我是自愿的……你千万不要自责……”
她说完这些话，握着剑刃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仰面摔进了潭水中。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师妹，小师妹……”仲岳口中溢出鲜血，动弹不得的看着路问妍没入黑色的潭水中。
下一刻仲岳仰天嘶吼，身体里爆发出汹涌的灵力，沧溟剑化成一道银光没入他的身体，还攀在他身上的水珠瞬间被碾成齑粉。
“嘻嘻嘻沧溟归你了。”
“啊啊啊啊好吃。”
“好美味，好美味！”
“让我吃一点，让我吃一点！！”
“我也要我也要！”
“闭嘴！！”
水面沸腾不止，仲岳一脚踩碎一颗跳起来的水珠，目光森寒地把手伸进水里，水面冒起阵阵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拽住路问妍的身体，把她拉离了水面。
“阿妍，师妹……”仲岳茫然的抱着路问妍。
然而怀里的身体气息全无。
路问妍的脸靠在他手臂上，手无力的耷拉着。
“别，你不会有事，我带你出去……”仲岳踉跄着爬起来，抱着路问妍离开潭水，“师兄一定会救你，你别怕……”
他走了没几步，旁边掠过来一个身影，硬生生从他怀里把路问妍抢了过去。
“谁！？”
奚飞白脸色阴沉，接过路问妍一探气息，看都不看仲岳一眼，抱着人就往白玉树林外跑去。
“你要干什么！”仲岳追过来。
“带她去找返生花！”奚飞白咬牙切齿，一脚踢开仲岳，“滚！！”
“对，返生花，返生花可以救师妹……”仲岳闻言不再阻拦，跟着奚飞白一路狂奔。
两人以前以后来到大片返生花面前，仲岳摘了一朵，捏碎了花瓣喂到路问妍嘴边，然而就算掰开了嘴，路问妍也吃不下去。
“让开。”奚飞白揽着路问妍，揉碎了一把花瓣吃进嘴里，然后托着路问妍的后脑给她喂了进去。
可不管他喂了多少，路问妍始终闭着眼睛，脉搏和气息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抱起路问妍往外走。
“你带她去哪？”仲岳站起来拦住。
奚飞白绕过他。
仲岳又上前，奚飞白终于爆发，猛地一脚把仲岳踢出去，在返生花从里滚了好几圈：“别让我再看到你。”
魔君面容平静，语气却森寒至极。
“不行……”仲岳慢慢站起来，“你不能带走师妹。”
他双目赤红，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沧溟神剑于他身后浮出一个虚影，下一刻，他抬掌袭向奚飞白，身形奇快，不仅抢过了路问妍的身体，还一掌拍到了奚飞白。
奚飞白堪堪站稳身形，呕出一口血。
仲岳有了命剑，修为一日千里，他现在还是人族之躯，根本打不过。
奚飞白摇晃着还想走过去，仲岳身上一股灵力威压拍到他胸口，他瞬间倒飞出去，全身溢出鲜血，爬都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仲岳抱着路问妍的身体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跳了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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