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你竟然把我一个人留在大公府里!”


    卡洛斯刚走出历史学院教学区, 就被气势汹汹的迪莉雅堵在了路口,而在女孩身后,坐在马车驾驶位上的弗兰克冲他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青年立马举起了手里的一沓文件, 恳切道:“我是来处理工作的!”


    迪莉雅用怀疑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还围着他转了一圈,又瞥了一旁的老管家一样,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暂且听你狡辩几句。”


    见状, 闻歌而知雅意的老管家立即说道:“殿下和小姐聊着,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两位。”


    然后他就无视了自家殿下“求救”的目光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老管家走得快, 卡洛斯认错的速度更快, “我的错。”


    迪莉雅双手抱胸, 偏过了头, 嘟囔道:“是你邀请我来贝格里斯的。”


    “我的错。”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我的错。”


    “你竟然不跟我说一声!”


    “我的错。”


    这么几回合下来,在卡洛斯又快又诚恳的道歉下,迪莉雅情绪显然平复了一点,偷偷瞥了几眼身后的独栋小楼,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和管家爷爷说要找你,他就把我带来了这里, 不会真影响你工作了吧?”


    “没有。”卡洛斯当即说道,“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见迪莉雅一脸不解, 他解释道:“科罗多托福大学会定期向学生开放自由选课, 学生们会提前报名心仪教授的课程,当这些教授的班满额了, 教务处就会对多出的学生进行调剂。一般而言,我是不会出现在选课名单里的, 不过这次教务处来了个新人,看我没有人选, 就把一个学生调剂给了我,刚刚我去给他办理了转班。”


    这么说着,他向迪莉雅出示了亨利的学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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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莉雅接过来看了几眼,迟疑道:“这孩子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就没提前打听打听呢?”


    卡洛斯有点没反应过来,问道:“打听什么?”


    迪莉雅用一种“你竟然还好意思问”的语气答道:“打听你是个坏老师啊,阿列克谢先生看起来都快四十岁了,都没成功毕业呢!”


    不,他毕不了业跟我没什么关系。


    卡洛斯想起阿列克谢贴在学籍档案上的那张苦大仇深的近照,想了想,还是没敢把话说满。


    咳咳,都是对策局的任务罢了。


    “机会难得,科罗多托福大学的景色还不错,你要四处走走看吗?”他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


    “在等你的时候,弗兰克爷爷已经带我逛了一圈了。”迪莉雅幽幽地说道。


    卡洛斯赶紧噤声。


    见他这副样子,迪莉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路过了一家蛋糕店,门口排了好多人,弗兰克爷爷说那是贝格里斯最好吃的店,可惜只在科罗多托福大学里有。店长是个退休的教授,性子倔得很,就算是大公想吃,也得来排队。”


    “我去买。”稳稳地接住了抛来的救命稻草,卡洛斯看了看院区外的马车,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有人搭讪的话就去找弗兰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迪莉雅拖着腔、背着手,乖巧中又透着点俏皮。


    卡洛斯向着记忆中蛋糕店的方位跑去,跑到几步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回头去看,就见到迪莉雅在原地蹦蹦跶跶,显然心情不错。而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他彻底跑远,历史学院内就有一个人影溜溜达达地走了出来,赫然便是应该在听汇报的哈维尔。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他笑眯眯地对等在原地迪莉雅说道,“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迪莉雅转身看向他,端详了一阵,点评道:“表情再收一点。”


    哈维尔脸上的笑容往回收了一点。


    迪莉雅又说道:“眼睛里要带一些故事。”


    哈维尔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晦暗。


    迪莉雅又端详了一下,说道:“尾音要拉长。”


    “卡洛斯,”哈维尔维持着先前的表情,开口说道,“永远不要忘了,对策局守则第一条——击毙你发狂的同伴,我不希望我有实践的机会。”


    “嗯。”迪莉雅点了一下头,“比先前好多了。”


    “您确定以后要把这具躯体给我吗?”男人说道,“这个玩偶用了很长时间了吧?”


    “是啊,”迪莉雅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可惜保养不善,有点馊了。”


    然而“哈维尔”本人似乎并不在意“馊了”这个评价,自顾自地观赏着“自己”的双手,用强按着兴奋的语调说道:“邪神事件对策局的首席执行官就是邪神,哈哈,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小心点,弗拉迪,”迪莉雅眼睛弯成了月牙,语调温柔得像在关心他的身体,“再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举动,我就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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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顿时身体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用方才调整好的语调说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大费周章来哄骗那个人类?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是他的亲人,就算死亡,对他应该也没有影响。”


    “可那样的话,就不是我的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迪莉雅笑了起来,“我喜欢他那双在审讯室里的眼睛,像是不屈的火焰,即便点燃全城,也再没有第二个了。”


    卡洛斯带着买到的礼盒回来,距离他走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好慢哦。”迪莉雅坐在道路旁的长椅上,双手托着腮,冲他小声嘟囔,“我都有点晒化了。”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脚尖,但又时不时抬眼瞥上他一眼,就像是埋怨你不陪她玩的猫咪。


    “抱歉,”卡洛斯提着礼盒走上前,放到了女孩的膝上,“排到我时那一炉刚好卖完,我只好又等了一炉。”


    他说话时是蹲下的,迪莉雅可以清晰地看到青年额头沁出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后的成果,可即便如此,放在她面前的蛋糕稳稳当当地落在透明的礼盒中央,裱花丝毫未损。


    迪莉雅打开了礼盒,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青年坐下,等到他真的坐好,就用盒子里配套的叉子叉下一块,喂到了卡洛斯的嘴边。


    看着青年吃下了蛋糕,她问道:“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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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卡洛斯实诚地点点头。


    “那我原谅你了。”迪莉雅笑眯眯地说道。


    趁着卡洛斯愣神的功夫,她把蛋糕礼盒重新装好,拎着站起身,向马车走去。


    “我来了以后还没有逛过街。”她边走边说道。


    “我带你去。”卡洛斯追了上去。


    “也没有吃过本地的特色美食。”


    “我回去做。”


    “贝格里斯的衣服款式多也好看。”


    “我们买了带回去。”


    “但我不喜欢贝格里斯,因为你在这里总是闷闷不乐,”她双手背在身后,回头看向他,“我们什么时候回明克兰?”


    “三天后。”卡洛斯下意识回答,“我有个文件需要破译,三天后的会议结束,就能得到答案。”


    “那就再等你几天。”迪莉雅笑着说道,“但一个人真的无聊又寂寞,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用想,卡洛斯当即点了头。


    于是迪莉雅转过身,踮着脚,如芭蕾舞者一般轻灵地走到了他面前,碧绿色的眼睛一片澄澈,像是上好的祖母绿宝石。


    “贝格里斯真的有好多神明和教团,”她看上去有些苦恼,“我是不是真的太懒了,其实应该去继承父母的衣钵?”


    卡洛斯点了点头,配合道:“那样我就只能辞职去给主教大人当贴身男仆了。”


    “那如果我来当神明呢?”女孩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卡洛斯刚想回答,脑海里却突然一片空白。


    “奥罗拉小姐。”迪莉雅挑了一下眉,“从大公府算起,如果你继续用这种蹩脚的方法去修改他的记忆,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此言一出,一道虚影渐渐出现在青年的身后,逐渐显示出蒙面女性的轮廓。


    “为什么不交给我呢?”她看着虚影,用蛊惑的口吻说道,“如果是我来做,别说会有损伤,他甚至不会感觉到不对。”


    虚影颤抖了起来。


    “啊,你在害怕,”迪莉雅语气玩味了起来,“你怕他变成只剩疯狂的怪物。”


    “别担心,”她笑得漫不经心,“我是一个,对信徒格外偏爱的神明。”


    卡洛斯被迪莉雅喊了三遍名字,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她的眼睛太久,久到忘了说话。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当不上主教才不回答的吧?”女孩狐疑地看向他,然后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太晚了!回去就让你第一个入教!”


    大概是觉得这话真的太奇怪了,没等卡洛斯反应,她就先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少见的灿烂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他头晕目眩。


    “你被邪恶的女神抓住啦!”迪莉雅喜滋滋地说道。


    “那怎么办?”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起去征服世界吗?”


    第 62 章


    接下来的三天里, 卡洛斯信守了诺言,一直在陪迪莉雅。他们坐蒸汽公交环游了贝格里斯城一圈,去大剧院看了一场堪比大型精神污染的戏剧演出, 在商贸街上碰上了威斯布鲁连锁海鲜店的周年庆, 被一群穿着海鲜布偶服的店员围着跳了大半天的抓钱舞,最后还爬上了大公府邸的最高处,在屋顶一点点看着天空从彩霞环绕到披星戴月。


    于是第四天上午, 贝格里斯城邮局大厅内,迪莉雅站在自己打好的大包小包里, 认认真真地填着邮寄申请单。


    “大包50, 小包35, 数量多的话, 还可以再打个9折。”邮局工作人员向她热情推销,“小姐是第一次来贝格里斯玩吧?要不要买一册纪念邮票?”


    迪莉雅停下了填表的笔,问道:“什么邮票?”


    工作人员一看有门,立马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摞册子,分别排开,介绍道:“我们和各大教团还有大公府都有联名, 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迪莉雅低头一扫,抢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健美帅哥穆拉赫特和妖媚美女莎多纳。


    二次创作也要讲基本法。


    说真的, 她有点想举报。


    大概是情绪外露的有点明显, 工作人员立马撤下了这两个辣眼睛的画册。当然,迪莉雅也不能违心地说阴郁美少年萨尔瓦多和高富帅巴沙克能好到哪里去。除了几个有名的神祇外, 柜台里还有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其他邪神联名,从包装上的灰尘来看, 已经无人问津到了导购都不想浪费时间的地步。


    哦,除了柯斯达里奥, 一个从主神到信徒全部家里蹲的组织根本不配联名。


    “为什么祂有两份?”迪莉雅指着两份并排在一起的邮册,眉头微微皱起。


    “哦,春神。”工作人员用咏叹一样的语气说道,“男信徒觉得她是绝世美人,女信徒又觉得他是梦中情人,为了符合大家的幻想,分别有男女两款可选。”


    “不过,虽然做工精良,但我并不建议您购买,”工作人员话锋一转,“现在当春神的信徒可不太安全。”


    “怎么说?”迪莉雅来了兴致。


    工作人员神神秘秘地说道:“您没听说吗,这几天好几个信仰春神的大贵族都死掉了,死亡地点从剧院到商贸街,整整围着核心城区转了一圈,负责清扫街道的环卫说,他们的尸体就被人统一墙上,像是一条死蛇,可吓人了!现在活着的春神教徒都在闹改信的事呢。”


    “可是他们家在信仰广场的总部还开着呀。”迪莉雅凑上了前。


    “那毕竟是大教团,一时半会儿倒不了。这种事在贝格里斯很常见,大公府都没反应,肯定是还在可控范围以内,”工作人员把春神的邮册放回了柜子里,摆了摆手,“但谨慎起见,您还是多看看其他的吧。”


    考虑到一会儿还要吃午餐,迪莉雅把视线从再创造邪神大杂烩挪到了旁边的大公府联名。


    “小姐对大公一家感兴趣吗?”工作人员把那些烂七八糟的邪神周边往旁边一划拉,将大公府的联名邮票集摆到了正中央,嘴上说道,“大公府每年都会出一次限定邮票,很受支持者们的欢迎!”


    迪莉雅翻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全是在府邸门口、房间、花园、餐厅等等地方摆拍的裴南德斯大公。


    “怎么说呢,”她谨慎评价,“别出心裁。”


    看她还是不怎么满意,工作人员知道是遇上对手了,眯了眯眼睛,凑到了迪莉雅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其实还有更攒劲的产品,不知道小姐感不感兴趣。”


    迪莉雅也配合着小声问道:“什么产品?”


    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向四周看了几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从柜台的最下方抽出了一本封面完全是黑色的邮册,递到了迪莉雅手里。


    “绝版的限定!”工作人员压低了嗓音,“当年只发售了一个月,我们偷偷复刻了一批了!”


    迪莉雅翻开邮册,大受震撼。


    “心动了,是不是?”工作人员笑出了声,“哎呀,我们这本卖得特别好!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殿下可是集中了大公和大公妃的所有优点,可惜就是不爱出镜。这本限定邮册是集合了殿下从小到大所有公开场合的露相,虽然不少照片有点糊,但完全掩盖不住殿下的盛世美貌,当年一上架就售罄了,这么多年也就复刻这一次,错过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我怎么不知道复刻的事。”一个男声横插了进来。


    “哎呀,我们内部工作……”抬起头的工作人员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害怕的笑容:“……殿下。”


    卡洛斯抽走了迪莉雅手里的邮册,扫了一眼,回头对门口的弗兰克说道:“派人来全部收走。”


    “殿下!”工作人员的声音变成了哀嚎。


    卡洛斯置若罔闻,对迪莉雅说道:“东西都弄好了吗?”


    迪莉雅指了指他手里的邮册,说道:“我想要那个。”


    卡洛斯眼神飘了一下,在工作人员幽怨的目光中把邮册塞进了旁边的包裹里。


    迪莉雅看看包裹又看看他,嘴角翘了翘,努力压平后继续说道:“邮寄单已经填好了,就是陛下送了我好多衣服,真得太破费了。”


    “没事,置装费本来也没人花。”卡洛斯耸了耸肩,“他说后面还会给你寄,大公府的裁缝也很开心,他早就做够男装了。”


    这么说着,他将迪莉雅写好的单子递给工作人员,带着她往门外走。


    “我已经买好了16点的车票,今天咱们就走。”他说道,“吃完午饭后,弗兰克会陪着你在广场上歇会儿,我处理完工作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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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说着,发现迪莉雅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迪莉雅笑着答道,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抬手在他的脖子上一抹,洁白的布料上顿时出现了一抹红色,又被她迅速收进了口袋,“沾上了点脏东西。”


    之后就和计划的一样,他们在邮局旁边的餐厅享用了午餐,然后一起散步到了神前议会大楼前的广场。此时大会在即,广场上停了一排又一排的马车,下车的人要么打扮得光鲜亮丽,要么看起来古怪至极,唯一统一的是他们的目的地——议会大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洪亮的钟声在广场上回荡,预示着一年一度的会议即将开始,在卡洛斯的注视下,迪莉雅坐在了广场长椅上,和一群圆滚滚的鸽子凑到了一起。


    这些鸽子算是广场真正的居民,一点也不怕人,对于身边多出的女孩毫不在意,依旧在围着长椅踱步和起落。在鸽子的簇拥下,她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卡洛斯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顺着人流,抬步走向了那座代表着众神荣耀的大楼。


    与诸多艺术家作品里想象的不同,神前议会的大本营并没有多么猎奇和诡谲,原因无他,纯粹就是端水困难——地方就这么大,邪神却多得如天上星星,让这家挂信仰标志,就要允许所有家都挂,那样的结果就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会有。


    因此,光看装潢,这里和普通的议事大厅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平平无奇的金碧辉煌罢了。


    凭借着治疗师给的邀请函,卡洛斯很顺利地通过了门卫的检查。走过门廊,很快便会到达足有三层楼高的议会主厅门口,透过半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如漏斗般的座席,而在最中央的位置,则放着一个展柜,应该就是曾经摆放《明克兰之书》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内容,卡洛斯确认了一遍自己今天的任务——混进治疗师群体蹭一次最高规格的心理治疗,如果能在会议结束后拿到研究院翻译好的档案就更好了。


    换言之,他的目的地并不是神棍汇集的主厅,而是治疗师和学者的集会。


    确认了自己要去的地方,青年又瞥了一眼逐渐坐满的主厅,转身登上了一旁的螺旋楼梯,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偏厅门口,里面此时人头攒动,不少穿着白大褂和学者袍的人举着酒杯交谈,气氛要比一楼热络得多。


    卡洛斯收起邀请函,准备信守诺言,去物色一个或者几个“倒霉蛋”,刚抬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他闻声转身,就见一名身披黑色披肩的瘦削女性从螺旋楼梯缓缓走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有着一头干枯的灰白长发,面部被布条所包裹,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巴。


    “卡洛斯,”她声音沙哑干涩,“好久不见。”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立马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父亲唯一的姐妹,他只见过两面的亲姑姑。


    最重要的是,死灵庇佑者柯斯达里奥的当代主教,十三家族里远胜他母亲菲奥娜的叛逆者——希尔维亚*菲迪克斯。


    第 63 章


    卡洛斯对这个姑姑其实没什么印象。


    他出生时, 希尔维亚已经出嫁,并且改信了死灵庇佑者柯斯达里奥,成为了整个家族不愿提起的叛逆者。两个人唯二的见面, 一次是在裴南德斯大公确立他为继承人的仪式上, 一次是在他成人礼上,希尔维亚都作为女性长辈出席,替补了大公妃留下的空缺。


    他点头致意, 说道:“姑姑,好久不见。”


    听到他的问候, 希尔维亚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然后正色道:“裴南德斯找了我, 说了菲奥娜的事情。”


    说完, 她特意顿了一下,问道:“这些天死的春神信徒都是你杀的吧?”


    “不是。”卡洛斯语气自然。


    “哦,”希尔维亚点了下头,语气更加自然,“ 那就是你干的。”


    卡洛斯不说话了。


    “裴南德斯从小就循规蹈矩,他从出生起就被确定为下一任大公, 一言一行都照着模板培养,所以他只能当大公, 也只会当大公。”希尔维亚也不在乎他的反应, 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无非是娶个家族满意的妻子,再生个众望所归的孩子, 重复一代又一代的命运,没想到每一步都应证了, 又偏偏每一步都偏离了。”


    “但说句实话,即便你和菲奥娜都偏离了轨道,我依旧不觉得裴南德斯会变。”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因为他是个胆小鬼。”


    “对他而言,舒适圈真的太舒服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卖出去一步……老实说,连与春神共处一室的恐惧都没能让他踏出边界,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变了。”


    “他去找你了?”卡洛斯捕捉到了关键。


    希尔维亚应道:“他希望我能给你提供一个选择。”


    卡洛斯复读道:“选择?”


    淡淡笑了一下,希尔维亚伸出藏在宽大衣服的手臂。那只手臂和她的脸一样,都被布条缠着,唯独露出了五根手指,而在手指中间,是一个被牢牢捏着的锦盒。


    仅仅是看到那个锦盒,卡洛斯都看到了皮肤刺痛,眼角余光扫到希尔维亚的手指,发现皮肤上攀附着青红色的血管,像是一条条蜿蜒的藤蔓。


    这是力量绷到极致的证明。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选择。”希尔维亚蒙在额头的布料被汗水打湿,哑声说道,“一个足以掀翻所有牌桌的选择。”


    “这是……见证物?”卡洛斯破天荒的不确定起来。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露出一丝苦笑,希尔维亚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叫它‘死灵庇佑者的替代品’。”


    卡洛斯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是足以颠覆整个教团的秘密。”希尔维亚神情复杂,“大约是六年前,我接替了上代主教的位置,他在弥留之际告诉我,死灵庇佑者早就不再回应信徒的祷告了。”


    “听着,希尔维亚。”回忆里,形容枯槁的老者死死抓着她的手,“吾主抛弃了我们,但你不能抛弃信徒。你要让他们坚信荣光依旧集于你身,直到我们回归死亡母亲的怀抱。”


    “而这个,就是我们用来取代吾主,向信徒们散布神恩的东西。”希尔维亚说道,“它是在吾主失踪后出现的,被摆放在上代主教的床头,至今没有人看过里面的东西,因为没人能确保自己在打开盒子后活着,所以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卡洛斯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认识这个盒子——哈维尔曾经想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小姨奥罗拉。


    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


    当年它在哈维尔手里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他甚至还亲手拿过!


    ……除非,那场战斗的污染下完成质变的不仅是他,还有它。


    那样的话,就证明柯斯达里奥的失踪就在十六年前到六年前这十年间。但这个盒子是怎么跨越十年的光阴,从春神教团总部到达死灵庇佑者主教的床头的?


    卡洛斯记得很清楚,这个盒子当初被自己收走,在目睹神降后遗失,难不成,当年除了他和哈维尔,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抑或是说,除了莎多纳和萨尔瓦多,还有第三个神在场?


    难不成就是柯斯达里奥?


    知道自己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青年强迫自己停下混乱的思绪,集中注意力去听姑姑的话语。


    “裴南德斯让我把它带来给你,让你替没有勇气的他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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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斯隐隐察觉到了她的意思,依旧固执地问道:“……什么选择?”


    “选项一是一切照旧。”希尔维亚将另一只胳膊也伸了出来,只不过手中空空如也,“你可以去做你原本要做的任何事,无论是去看治疗师、去当大学教授,还是暗杀春神信徒泄愤,全部都可以,他也会按照原本的步调继续走下去。”


    “选项二则是掀桌而起。”她抬了抬手里的锦盒,“他没有勇气反抗的传统,你来反抗,他没有勇气斩断的铁链,你来斩断,他没有能力毁灭的秩序,你来毁灭。而他,会作为大公为你善后,毕竟他也不会别的。”


    “你要选择哪个,卡洛斯?”希尔维亚说道,“我和裴南德斯一致同意,今天,由你来决定菲迪克斯家族的命运!”


    选择哪个?


    卡洛斯看着姑姑抬起的双臂,脑海某处永不停歇的战场上,理智与疯狂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博弈。


    理智告诉他,现在立马转身走人,抛开所有探寻明克兰的工作计划,去研讨会找个厉害的治疗师,强迫他治愈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向迪莉雅求婚,过上或许不算平淡但一定会幸福的生活。


    而疯狂……就是他本身。


    一楼的议会大厅大门,在即将关闭时终于迎来了自己最后一个客人。来人手中的邀请函并不合适,但门卫在看清他的脸后就恭敬地退到了一边,任由他穿过大门,进入了神圣的议事领域。


    会议厅里,众人早已就位。第一排上,身穿白袍的春神教团与统一穿着红色教袍的永恒之火信徒平分秋色,零星穿插着代表永恒寂静的深蓝和死灵庇佑者的黑色,摆放着碎银教团的位置空空如也,竟是一个没来。再往后的座位被各色邪神信徒们挤得满满当当,衬得漏斗形的会议厅里人头攒动。


    而站在最中央发言席的,则是身穿一身正装的裴南德斯大公。只见他站得笔直,手持代表着大公的权杖,注视着眼前场景的眼神晦暗难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他看见走到门边的卡洛斯。父与子隔着发言台相望,大公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栗了起来。


    “裴南德斯大公,您的身体还好吗?”永恒之火的主教乐呵呵地说道,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是不是站累了?”


    裴南德斯大公闻言看向他,握着权杖的手收紧了,没有答话。


    主教充满横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


    而在他身边,春神教团新上任的主教讥讽道:“他还能累?他有什么脸累?也不看看这些天出了多少事?他又做了什么?”


    “这是严重的违规!”春神主教一拳砸到会议桌上,用近乎咆哮的音量对裴南德斯大公说道,“有人违背了神圣的共处协议!这是对吾主的严重挑衅!”


    就在所有人以为大公依旧会沉默时,他突然开了口:“共处协议签订时还没有春神,你们不在协议的保护范围内,死了也是白死。”


    “你!”在周围的一片哄笑中,春神主教用手指着他,脸涨得通红。


    裴南德斯大公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诸位,我有些疲惫,今天的会议就由我的儿子卡洛斯来主持。”


    说完,他转身下了演讲台,走向了大门口,与同步上台的青年擦身而过。


    “离开这里,别回头。”卡洛斯说道,然后站上了议会厅的最中央。”陛下,”永恒之火主教睁开精明的眼睛,冲着离去的裴南德斯大公说道,“现在换人还为时尚早吧?”


    “早吗?”卡洛斯看向他,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晚了。”


    “……殿下看样子是有了觉悟。”主教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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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有了。”卡洛斯站在演讲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锦盒,托在掌心,“诸位,请看向我。”


    几乎是锦盒出现的同一时间,主教们纷纷脸色大变,更别说远不如他们的主祭。意识到不妙,他们纷纷试图逃离,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锦盒上,恨不得黏上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卡洛斯将锦盒放到了展示柜上,闭上了眼睛,然后打开了盖子。


    “噗。”


    宛若气球被扎破的声音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在会议厅里接二连三的响起,甚至变成了一段激昂的合奏,共同谱出了一首以惨叫和哀嚎为调味的乐章。


    等到四周彻底安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个血肉地狱。


    在这个地狱里,满世界都是红白相间的血肉碎末,地上、墙上、座位上全是厚实的肉泥,甚至有几根肠子挂到了屋顶的巨大水晶吊灯上,在水晶中摇曳摆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地狱的中央,卡洛斯捂住脸,笑得躬下了腰,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涕泗横流。


    真好啊。


    真好啊。


    这哪里是地狱?


    这分明是天堂!


    展示柜上,一枚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广场上,原本聚拢在长椅附近的鸽子如受惊般纷纷展翅,在漫天飞舞的白鸽里,迪莉雅背对着议会大楼,优雅地行了一个谢幕礼。


    第 64 章


    卡洛斯也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 恢复神智可能就在一瞬,也可能漫长得好比一生。等到神智全部归位,在几乎能令人昏厥的浓烈血臭中, 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伸手拿下了展柜上的锦盒,看到了里面安静躺着的戒指。


    这应该是一枚古董,做工和款式充满着旧时代独有的优雅, 令他想起了家族藏宝室里的那些珍藏。毫无疑问,就算在世俗层面上, 这枚镶嵌着绿松石的戒指也是价值连城, 很难想象当时还是初级调查员的哈维尔能有足够的薪水来支付得到它的价码。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但卡洛斯想到了迪莉雅的眼睛。平心而论, 后者要青翠通透得多,但在这一刻,他依旧无法控制地想她。


    或许他应该学哈维尔,也去买一枚戒指,在上面刻满自己的执念,这样即便他因为疯狂而死在了所选择的路上, 他仍然可以待在她家里的抽屉。


    毕竟,他是不是还算人类也是个未知数。


    这个念头一出, 他忍不住拿起了戒指。大约是积攒的力量得到释放的缘故, 近距离接触戒指时,肌肤不再有刺痛的感觉, 当手指扫过戒面时,指肚会沾上星星点点的金色粉末。


    显然, 有“人”用金粉在戒面上留下了一个特殊的印记,赋予了它特殊的力量。可惜的是, 金粉残留的太少,已经不可能再辨认出原本的符号了。


    确认了这点,卡洛斯将戒指放回了锦盒,踏过被血肉覆盖的地板,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而门外,本该离开的裴南德斯大公正等着他。


    “完成了?”大公背对着大厅,问道。


    “恩。”卡洛斯应了一声。


    “短时间内,不要再回来了。”大公的背挺得笔直,“虽说神明从不在乎信徒的生死,但教团力量全部洗牌带来的连锁反应也足够麻烦。”


    “碎银教团去哪儿了?”卡洛斯问道。


    “他们说万火之祖的信徒在法兰克托砸坏了他们的店铺,是对金光之王的亵渎,以全部退场来抗议永恒之火的暴行。”裴南德斯大公没有用“吾主”去指代穆拉赫特,“不过也好,起码南方公国的经济不会出问题。”


    卡洛斯掏出锦盒,继续说道:“东西给谁?”


    “给你了,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首饰,”沙哑的女声从二楼传来,希尔维亚出现在了螺旋楼梯上,“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话一出,裴南德斯大公终于转过了身,拄着权杖走到了儿子面前,接过锦盒打开,看着里面的戒指笑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能想到呢?”他自嘲道,“我竟然会走上这条路。”


    希尔维亚感叹道:“如果你当年就是这样,说不定菲奥娜真的会爱上你。”


    那样也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


    裴南德斯大公闻言大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对希尔维亚说道:“谁知道呢?等我死了以后去帮你问问她吧。”


    “当年我和你母亲结婚,戴得也是一枚类似的戒指。”他拿起失去力量的戒指,郑重地戴到了卡洛斯的手上,“你母亲会以你为豪。”


    卡洛斯走出议会大厦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报时的钟声响彻广场上空,而迪莉雅坐在长椅,身体前倾,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看向蔚蓝的天空。


    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


    他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因为无聊一直把腿晃来晃去,晃了没一会儿就被广场上的冰淇淋车吸引了注意力。


    思考了大约几秒钟,迪莉雅从长椅上起来,跑到了冰淇淋车前,对着店员比了个“1”的手势。


    店员将甜筒递向女孩,后者把手伸向口袋,正准备付账,身后就伸出一只手臂,抢先一步将金币放到了店员手中。


    迪莉雅一边吸着甜筒的尖尖,一边仰头看,被卡洛斯在额头上弹了一下。


    “谢谢惠顾。”店员笑着收起钱,从台下取了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了站在女孩身后的青年,“这是赠品。”


    扫了一眼信封上属于哈维尔的笔迹,卡洛斯接了过来,然后就迎上了迪莉雅碧绿色的眼睛。


    女孩一边捂着额头,嘴角还残留着冰淇淋。疑惑道:“里面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你的心情变好了。”


    “因为今天有一个好天气。”卡洛斯收起信封,扬了扬手中被女孩忘在长椅上的行李,“走吧,咱们回家。”


    话音刚落,终端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卡洛斯打开终端查看,发现收件箱里躺了好几条未读信息。


    最早的信息来自神前大会开始前:


    “哈维尔:埃克特联系了我,说没在交流会上看到你,你小子是不是爽约了?!”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狂轰滥炸,直到十分钟前,正是他开锦盒的时候。


    想了想,卡洛斯回了他一句:“品味不错。”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出的同一时间,哈维尔的消息界面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然而过了良久,回复的消息才传了回来。


    “哈维尔:戒指送你了,一路顺风。”


    除此之外,剩下的“99+”信息都是来自“和你们这群虫豸一起怎么能拯救世界”群组。


    卡洛斯点信息的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的点开了群组,然后就迎来了刷屏一般的消息。


    “洛克:这不是演习!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一级警戒!一级警戒!全员一级警戒!再重复一遍,全员一级警戒!搜索小分队请依次回答!!”


    “妮维雅:报告,一楼没有。”


    “欧文:报告,二楼也没有。”


    “阿列克谢:……你们都是专业人士,能不能冷静点。”


    “安东尼:副队长,不是我非要杠,您要是松开手里抱着的炒锅,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真的。”


    “阿列克谢:我这是在没收作案工具。”


    “洛克:头儿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他,这个家就要散了!!”


    “妮维雅:说真的,我觉得李已经把我们当宠物了,我那天看到他买了一袋宠物饼干。”


    “欧文:他也有可能是去喂湖畔公园的动物。”


    “妮维雅:你非要我挑明今早麦片里脆脆的东西是什么吗?”


    “洛克: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出去吃吧!!投奔温克夫人的怀抱吧!!”


    “阿列克谢:队里的经费不足以让你们挥霍,忍着。”


    “安东尼:我觉得李先生最近神情恍惚,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确实有烦心事。


    放在桌上的终端响个不停,提示音密集得能连成一片,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已经两天没有睡了,在极度的恍惚下,他甚至将宠物饼干当成干果加到了给队员做的早餐里。


    但他不能睡。


    因为一旦睡着,那个女人就会来找他。


    他是从四天前开始做梦的。


    梦里,总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开始,人影出现在卧室门口,他只能勉强看出它穿着白色长裙,披着一头黑发,应当是一位女性。


    到了第二天,人影迈进了大门。


    第三天,人影出现在了门与床的中间。


    李知道,下一次闭眼,它就会出现在床前。


    他感受到了恐惧,那感觉与他曾经在永恒寂静教团卧底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是萨尔瓦多。


    是祂引导着女人来与他相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就熄灭了将遭遇告诉队友的想法——毕竟在真正的邪神面前,他们的力量不值一提。甚至于,他都不确定会不会在开口的瞬间就夺走无辜队友的生命。


    李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第四天”的到来。但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要睡觉。


    女人这次非常近,近到就站在他的床头,让他第一次看清了她脸。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性,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即便披头散发,也无损于她的靓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被针线缝上的嘴巴。


    在李惊诧的注视里,两行泪水从女子的眼眶滑落,一路经过脸颊,最终落在了黑色的长发里。她本该缝死的嘴巴吃力地张开,嘴唇被刺穿的地方崩裂出了献血,染红了白色的棉线。


    “……救……救救……”女子发出了暗哑的呼唤,“……救救他……求你……救救……”


    她泣不成声,脆弱易碎,却有着一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执拗。


    “……救救他,”她重复道,“救……救他……”


    鬼使神差的,李出声问道:“……救谁?”


    女子闻言浑身一震,然后猛地抬头,眼睛睁到了极致,嘴唇鲜血迸出:“卡洛斯!”


    李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在卧室内,身侧空无一人。浑身的衣物被冷汗打湿,他喘息着、惊恐着也疑惑着。


    就这么瘫坐在床上,李盯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起终端,跳过了通讯录第一名的“队长”,点开了“阿列克谢”的聊天框。


    “李:头儿有麻烦了。”


    第 65 章


    有时候, 阿列克谢觉得,生活就是一场炼狱。特别是当他好不容易按住了被牛奶麦片逼到发疯的队员,结果却收到罪魁祸首一条语焉不详的消息时。


    最要命的是, 等接到私聊的他冲进卧室, 却发现李正躺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动,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就在他为了安抚连麦片牛奶都失去了的队员, 决定自掏腰包请他们去温克夫人的餐馆吃一顿时,李又跟姗姗来迟的大小姐一样从二楼走了下来。


    好消息:厨子睡醒了。


    坏消息:他也要蹭饭。


    ……女儿的学费未免也太难赚了。


    于是大部分开往了温克夫人的家庭餐厅, 然后在找桌子时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这个餐厅之所以叫温克夫人的家庭餐厅, 是因为这里的桌子不是四人就是六人, 而他们有五个人。


    在拼桌无果后, 阿列克谢选择了自己和李单独坐在餐厅角落,与其他人分成了两桌。


    正在点菜的洛克很警觉:“该不会是你俩要背着我们吃贵的吧?”


    阿列克谢的选择是狠狠给他脑袋一下。


    “我们这里也有情侣套餐,价格更优惠哦。”温克夫人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阿列克谢皱眉、阿列克谢抗拒、阿列克谢点了情侣套餐——他还要攒钱给女儿买裙子,并不想在这群无耻的单身汉身上多花一个子儿。


    阿列克谢都看开了,李更不可能在乎。自打第一道菜上桌,他就开启了闷头狂吃的模式, 专注到温克太太上菜时多看了好几眼,然后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说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去洛丽丝家吃了一下午点心的小伙子?”


    对于自家队员丢人丢满明克兰这件事, 阿列克谢选择了暂时失忆。他眼睁睁看着李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掉了一份海鲜焗饭、半份切块牛排、一块黑森林蛋糕并且咕嘟咕嘟地灌下了一大杯南瓜汁。


    “嘭。”


    青年将手中空掉的玻璃杯放回桌上,目光炯炯地看向副队长, 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头儿有麻烦了。”


    合着你吃掉了大半桌菜才只是为了说一句早就用信息发出来的话?


    阿列克谢深吸一口气,拿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 努力克制想给这个二百五脑门来一叉子的冲动。


    大概是感受到了副队身上隐隐散发的杀意,李破天荒地补充了一句:“这里有问题。”


    很好, 态度非常好。


    但依旧掩盖不了这是一句废话的事实。


    “我们都知道这里有问题,李。”阿列克谢有些疲惫地放下了卷着鸡蛋面的叉子,“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你忘了吗,是卡洛斯给那位打的电话。”


    是的,明克兰地下有个该死的不知道名字的强大邪神,当刚抵达时就得知这件劲爆真相后,阿列克谢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大了,总不能是邪神打算招卡洛斯入赘吧?


    李皱起了眉头,眼睛盯着面前的空碗,组织了好半天语言,磨磨蹭蹭地说道:“不对。”


    然后在阿列克谢真的把叉子捅进他脑门前,他继续说道:“那位说得不对。”


    “我们所有对明克兰现状的认知都来自于那位的口述,”李神色平淡地说道,“但如果那位说得根本不对呢?如果局里包括研究院的推测和研究都是方向错误的呢?如果我们得出的结论与事实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呢?”


    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对于李来说简直史无前例,但阿列克谢根本没心力去感叹,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因青年的潜台词而战栗。


    神没有死。


    祂在注视着我们。


    甚至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意识到李真正想说的话后,阿列克谢感到了窒息,是被强力压迫住喉咙而导致的窒息,是蜉蝣撼树般的绝望衍生出来的窒息,是周围一切均在刹那间静止,被窥视感和被操控感联袂而来所赋予的窒息。


    他、要、窒、息、了。


    就在明克兰小队的副队长脸都憋到酱紫的那一刻,一声“咚”打破了不合时宜的寂静,在迅速重新流动的时间里,空气重新充盈着他的肺泡,将他从死亡的边界拉了回来。阿列克谢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那是一只刚刚被放到地上的手提箱。


    “温克太太,”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李的身侧落座,对着老板娘说道,“给我来一份经典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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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妮维雅惊喜的呼唤揭开了来人的身份。


    “刚刚,看你们不在,来这里碰碰运气。”卡洛斯将手里的菜单递给温克夫人,补充道,“迪莉雅已经安全到家了,您不用担心。”


    “听上去我应该也给她送一份。”温克夫人俏皮地眨眨眼。


    “当然夫人,”卡洛斯笑道,“您就是她在等待的那个超级英雄。”


    温克夫人显然对他的马屁很受用,不一会儿,新的食物就摆上了桌,而她本人也拎着装着食物的篮子出了门。


    她一走,除了零星的几个用餐者,餐厅内就算彻底没了外人,洛克趁机换到了阿列克谢的身边,一边拿着薯条往嘴里塞,一边对着卡洛斯调侃道:“哟,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是因为表现差劲被迪莉雅小姐赶出来了吗?”


    “抱歉,让你失望了。”卡洛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被塞得鼓鼓的信封,放到了餐桌上,然后拿起刀叉仔细切割着盘子里的肉排。


    “这是什么?”洛克拿起了信封。


    “研究院的翻译结果。”卡洛斯往嘴里送了一块肉,“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打开。”


    话音刚落,洛克就把信封放回了原位,还故作镇定地吹了一声口哨。


    “贝格里斯之旅怎么样?”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已婚人士,阿列克谢决定扛起关怀的大旗,“神前议会那群疯子今年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不知道,”卡洛斯耸了耸肩,又往嘴里送了一块,“我弄死他们的时候,议程还没到那里。”


    “噗。”


    妮维雅一口果汁喷出,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边接过了安东尼递过来的纸巾。


    “……你,再重复一遍?”阿列克谢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于是卡洛斯开口道:“恩,我弄死了神前议会,全部。”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是小分队进入明克兰以来最安静的二十分钟,在这期间,所有人安静的注视着卡洛斯享用自己的午餐,两张桌子上静得只有刀叉和盘子碰撞时的细微脆响,仿佛在场众人都是萨尔瓦多的虔诚信徒。


    直到卡洛斯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才终于有人找回了离家出走的声音。


    “牛逼。”妮维雅如是说道。


    “……不是!”洛克有些崩溃,“你就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吗?那可是神前议会,不是养猪场?!”


    “有区别?”卡洛斯睨他。


    洛克挠了挠头说:“似乎没区别,但我就是觉得不得劲儿。”


    那可是神前议会啊!


    “那就没区别。”卡洛斯拿起了桌上的信封,对着众人扬了扬,“我要开了哦?”


    阿列克谢看着青年,觉得他与走之前有了变化,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


    就在这时,李突然开口道:“平衡破了。”


    是的!平衡!


    阿列克谢恍然大悟。


    之前的卡洛斯就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在理智和疯狂的博弈里寻找一个压抑的支点,虽然看着惊险,但好歹能维持平衡。可现在的他就像是终于绷断的弦,彻底失去了维持理性的理由,甚至懒得去掩饰自己疯癫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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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妙,真的不妙。


    与李对视一眼,阿列克谢决定把先前的发现咽回肚子。


    现在的卡洛斯不能轻易刺激。


    就在他犹豫的空档,青年已经拆开了信封的封口,拿出了里面折叠的纸张,一一在餐桌上铺开。


    “这是什么?”欧文凑到了桌前。


    “这是我默写的杰克的档案。”卡洛斯拿起写满神匿语的一张又放下,又拿起了写着通用语的另外几张,“这是埃克特院长破译的内容。”


    “等等,你刚刚不是说,如果你是我的话,就不会开这个信封吗?”洛克发现了盲点。


    “很显然,我不是你。”卡洛斯说道,几下将顺序凌乱的信纸调换到了第一页,“虽然已经做了好几层保险,但我也不能保证听了一定没问题,害怕自己当场炸掉的,可以现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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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安东尼,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不拖大家后腿了……”


    卡洛斯颔首。


    紧接着起来的是妮维雅,只见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干活记得找我,动脑子不是我的特长。”


    他俩走后,欧文明显流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作为研究人员,他的污染抗性远低于外勤队员,本该识相的离开,但研究人员的好奇心又让他挪不动步。


    “要不……”他踌躇道,“我就看看第一行?”


    卡洛斯耸了耸肩,把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与此同时,有妻有女有房贷的阿列克谢用餐巾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欧文低头,念出了纸上的内容:


    “杰克*米勒,公历2144年,出生于佐伦堡。”


    第 66 章


    “多谢, 小杰克。”


    迪莉雅站在家门口,对着独自把邮寄包裹抗过来的报童夸奖道:“你真的好厉害啊,这么多都是自己拿过来的吗?”


    “这些东西虽然多, 但是并不重。”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 报童好奇道,“都是接线员小姐在旅途中买的吗?”


    “是贝格里斯的特产哦。”迪莉雅神神秘秘地从其中一个包裹里拿出了一尊造型露骨的小型女性雕像,献宝一般递到了报童面前, “当当当!给你的伴手礼!豪华版春神雕像,是今年的女性限量款哦!”


    小杰克拿着雕像, 哭着跑走了。


    “哎, ”迪莉雅抚摸着脸颊, 感叹道, “他一定是太高兴了,都哭了呢。”


    “你也别太欺负他。”在旁边看了全程的温克夫人走上前,“这孩子其实已经改过自新了,你总得给人家一个新的机会。”


    “我哪有欺负他?”迪莉雅回了她一个错愕表情,“我特意给他买的!”


    “是是是,接线员小姐说得都对。”温克夫人露出了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温柔笑容, “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搬进去吗?”


    迪莉雅哼了一声,让开了门口, 让突然长出“腿”的包裹们排队有序进入了屋子。温克夫人也拎着篮子跟在后面, 几乎是在迈入房子的瞬间,她的身躯突然拔高了足足两个头, 身形也迅速消瘦下去,等到“她”走到餐桌前, 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身穿燕尾服、头戴高礼帽的瘦削男人。


    男人把手里的篮子扔到了桌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餐椅上, 身体后仰靠在了桌沿,摘下礼帽在手里把玩,对着迪莉雅说道:“在贝格里斯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您准备怎么收场?”


    迪莉雅看了看那个倒向一边的篮子,不快道:“我的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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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一噎,抬手指着自己说道:“……你确定要我做?”


    迪莉雅更不满了,直接皱起了眉头:“你就不能等温克夫人做好了再来吗?”


    男人对此的回答是堵住了耳朵。


    见状,迪莉雅撸起了袖子。


    “别别别!”男人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上次打的还没好呢!”


    “反正我做的你也不想吃,”面对逼近的迪莉雅,男人赶忙劝道,“不如一会儿我走了,让这具身体的主人给你做?”


    然后他就被迪莉雅踢得嗷嗷直叫。


    十分钟后,男人趴在地上暗自垂泪,喃喃道:“都说了上次的伤还没好,还继续打,这种老板一点人性都没有……”


    “我又不是人。”撒完气的迪莉雅冷酷回答。


    讨了个没趣的男人爬起来,回到了餐椅上,把自己扭成麻花的腿掰回正确的位置,眼角余光瞄到客厅茶几上一缕青烟从书页往外飘,顺手就打了个招呼:“嗨,莎多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烟瞬间缩了回去。


    “胆子怎么变小了?”男人耸了耸肩,“我还是喜欢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这么喜欢。那你顺手把她送回本格莱72号吧。”迪莉雅道,“说不定我不在场的话,她又恢复了你喜欢的样子呢。”


    “您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呢。”男人换了个话题,“贝格里斯现在可是乱成了一团,当然,也不光是他们。”


    “穆拉赫特那家伙三天内召集了四次会议,倒是有不少家伙响应。”他扁了扁嘴,“他倒不是在意死了多少信徒,只是觉得在神前议会砸场子就是在扇他的脸,而其他家伙嘛,比不上永恒之火家大业大,倒是一个个肉疼得很。“


    迪莉雅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说道:“那你觉得,他们联合起来找我麻烦的几率有多大?“


    “不好说,按照常理应该有个70%到80%,但是穆拉赫特就是喜欢瞻前顾后,那几率得往下降个10%……等等!”男人猛地抬头,踌躇道,“你该不会是……”


    “巴沙克,人类总是有一种幻觉。”迪莉雅举起牛奶杯,对男人说道,“总觉得只要站在自己那边的人够多,就能挑战远胜于自己的敌人,并且取得奇迹般的胜利。”


    她凝视着玻璃杯中的牛奶,杯壁上倒映出的人影扭曲又古怪。


    “无数的作品都在向他们灌输着这个道理。小说、诗歌、话剧……灌输无处不在,即便面对再大的困难,主角们也会齐心协力,攻克难关……这些在成长历程里日复一日强调的观念,形成了人们统一的思维惯性,是他们无法摆脱的桎梏。”


    “穆拉赫特与莎多纳不同,我越是表现出无害和柔弱,他的疑心越重,但如果我契合了他的猜疑,他反而会掉以轻心,陷入惯性思维的陷阱。”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比起当一个帝王,他还是比较适合本职工作,你猜要过多少天,他才会率领那群乌合之众来讨伐我?”


    “这很难评,”巴沙克老实说道,“我祝他成功吧。”


    而在主人暂时离去的家庭餐厅里,气氛就不那么轻松了。


    “头儿,你确定院长在翻译这玩意儿的时候没喝酒?”洛克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公历2144年?什么鬼?暗示我们小杰克是个老不死?还有佐伦堡?鬼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佐伦堡是法兰克托的前身。”欧文说道,“局里培训过的。”


    “好吧,那个培训我都用来补觉。”


    “你们冷静一点!”阿列克谢彻底放弃了没用的餐巾,“现在不是让我知道你们平日里摸了多少鱼的时候!”


    “这份文书里的内容与先前得到的信息有了明显出入。”卡洛斯说道,“小杰克是明克兰人,他在地方教团覆灭时卖掉了祖宅,后来被春神变成了长不大的孩子,以自己儿子的名义回到明克兰当报童——这是我们所知道和所看到的,可这份档案直接说小杰克生于佐伦堡,这是根本性的冲突。要么是咱们先前探查到的消息有误,要么就是这份根本不是小杰克的档案,而是属于某个同名同姓,并且生活在佐伦堡的人。那么问题就会变成了为什么明克兰警局会有佐伦堡的档案。”


    这段分析有理有据,迅速安抚了在场众人躁动的情绪。


    “2144是三百多年前,要我选择的话,我想要压档案拿错了。”洛克干巴巴地说道,“毕竟这个风险最小。”


    “还往下看吗?”卡洛斯问得直截了当。


    “……看!为什么不看!”洛克一把拍在了桌上,脸上写满了“外强中干”,“怂就输了!”


    见没人站出来反对,欧文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文件的第二行,却发现那是研究所所长写的大段论证,主要探讨了对于几个关键词语含义的推测和分析。这段论述写得过于有理有据,他不禁沉迷其中,直到被忍不住的洛克用力拍了肩膀。


    “啊……”欧文回过了神,解释道,“按照院长的推测,对照原文带入关键词组的释义,后面应该翻译为……杰克*米勒死于公历2156发生的佐伦堡大火,享年12岁。”


    “……年龄对上了。”在众人的沉默中,李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能反悔吗?”阿列克谢捂住了脸,“能倒带重来吗?我有妻有女还有房贷,早知道就选择出去了。”


    在众人的懊悔声里,卡洛斯想起了档案柜上的编码——“明克兰2156”。


    一个从那时起就隐隐萌生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一把将欧文手里的文件拿了回来,重新叠好,收进口袋。


    “头儿?”洛克发出了一声颤微微的呼唤。


    他问道:“明克兰自治委员会里,是不是有一位死灵庇佑者的信徒?”


    “有的。”欧文给了肯定的回答。


    “柯斯达里奥的信徒只住在墓园,并且轻易不会离开。”卡洛斯伸手,“地图!”


    阿列克谢迅速抽出了摆在桌上的明克兰观光手册,翻到了地图那页,摊开摆在了桌上。


    然而,任由几人寻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在地图上找到墓园的位置,仿佛这座城市根本不需要这个设施。


    “难道我们找到了传说中的永生福地?”洛克苦中作乐,“这里面的所有人永生不死?就在这么一座中枢之城?在这么多旅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我建议约翰辞职。”阿列克谢恶狠狠地说道。


    “不,这里一定有墓园。”卡洛斯说道,“我的小姨已经死了,就算萨尔瓦多保留了她的部分意识,也无法让她能被活人看到,但自从来了明克兰,我已经见了她很多次,每一次都清晰到仿佛昨日重现。”


    李猛地抬头看向他,喃喃说道:“死灵复生。”


    这正是接触死灵庇佑者力量的证明!


    但是,墓园到底在哪里呢?


    卡洛斯重新看向地图,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假如……假如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对于亡灵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图书馆上。


    是的。


    是回忆。


    第 67 章


    “你要去明克兰图书馆?现在?”阿列克谢诧异道, “等等,这个逻辑我怎么没理顺?居民的档案不是都在市政大厅吗?一生的档案还不够回忆吗?你去图书馆干嘛?”


    “哦,“卡洛斯抬眼瞧他, “你的档案也在对策局, 你死掉以后会回去看吗?”


    阿列克谢被说服了,“……你说得对。”


    洛克一看副队长落败,立马补位, 说道:“可是图书馆也不代表有……啊,礼拜堂。”


    是啊!图书馆有明克兰的礼拜堂!因为时间有点久, 他都快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迪莉雅说过, 明克兰的礼拜堂已经废弃了很久, 久到了贴着招租广告。但我进去时依旧感觉到了强大的能量场, 其积郁程度,甚至可以与永恒之火的总部祭坛媲美。”卡洛斯说道,“位于地下,可以居住,常年弥漫着奇怪的雾气与能量,光是这三点, 你们能想到什么?”


    “……守墓人的居所。”欧文推了推眼镜,“确实, 有些城邦有着葬在教堂的习俗。”


    洛克咽了咽口水, 挣扎道:“可是礼拜堂里没有棺材吧?我的意思是……好吧,我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


    说完, 他对着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贸然去礼拜堂会不会太冒险?”阿列克谢用不赞同的语气说道。


    “我当然不会直接去。”卡洛斯回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又没疯。”


    “这可说不好。”洛克立马破戒。


    卡洛斯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在搞清楚佐伦堡与明克兰的关系前, 去礼拜堂的风险太高,不值得赌一把。”


    “你要找明克兰的历史书?“欧文接话道,“先别说会不会有这么本书,就算真找到了,里面内容的真伪也尚待商榷。”


    “书?”摇了摇头,卡洛斯笑了一下,“我确实要找书,不过是一本活着的‘历史书’。”


    欧文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你要找馆长?”


    “对所在城邦的历史如数家珍是图书馆馆长的基本业务,迪莉雅说她曾在图书馆打工,那么馆长肯定也是当年宗教的核心人物。”卡洛斯肯定了他的猜测,“还能有谁比他更胜任历史书的角色呢?”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阿列克谢咬着后槽牙说道:“你说得都对 ,可馆长是想见就能见的?他如果是自治会委员,那就更不会私下见你。”


    “那就给他一个光明正大见我的理由。”卡洛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放在桌子上,用食指和推向了自己的副手。


    阿列克谢定睛一看,就见卡片上面写着:


    “科罗多托福大学,历史系,教授,卡洛斯*贝格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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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您是想要约馆长来一次学术交流?”


    明克兰图书馆的前台小姐手里拿着名片,用吃惊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对于职称而言过于年轻的男人,用明显不太熟练的措辞反问道。


    “严格来说是一次访谈,贝儿小姐。”卡洛斯的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名牌,自如地往下说道,“与馆长先生这样熟悉当地历史并且博闻强记的学者交流对我的研究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我本不想这么冒昧的上门拜访,可惜多方了解后,依旧没能知道馆长先生的联系方式。”


    “馆长先生他就住在图书馆的馆长室里。”名为贝儿的女性接待员脸上透出了一丝踌躇,“而且他基本不出门,也不太见人,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如果馆长先生今天没有其他预约的话,”卡洛斯笑了一下,语调恳切,“麻烦您请帮我问问吧。”


    女接待员闻言犹豫了一下,不住地打量着卡洛斯,大概是他看起来过于诚恳,最后还是拿起了话筒,飞快地拨了一串号码。


    没多久,电话通了。


    “馆长先生,很抱歉打扰您。”女接待员小心翼翼地说道,瞥了一眼面前的卡洛斯,“这里有一位先生,自称是大学历史系教授,想要对您进行一场访谈。”


    “……呃,什么大学?”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名片,女接待员生疏地读道,“科罗多……托福大学,先生。”


    对面说了些什么,女接待员屏息凝气地听了一会儿才扣掉了电话,把摆在柜台上的“借阅/归还登记”牌换成了“离开一下,稍后回来”,对卡洛斯说道:“馆长先生同意与您会面,请跟我来吧。”


    说完,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带着卡洛斯沿着木质楼梯一路上了顶层。只见一道阳光从头顶洒下,在仿佛没有尽头的书架中间“画”出了一条光影之路,卡洛斯抬头望去,看见了屋顶镶嵌着与道路轨迹完全一致的彩绘玻璃。


    “这条路叫求知之路,因为馆长先生认为求知路上虽然沉默且孤独,但走到终点时会发现一路走来洒满阳光。”注意到他的举动,女接待员自豪地介绍道,“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馆长办公室。”


    “印象深刻。”卡洛斯颔首。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阳光洒就的路线前进,穿过了层层书架,最终来到了一扇雕花大门前。这扇门一直开到屋顶,上面刻有后精致无比的浮雕,雕刻着一名躺在地上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我就陪您到这里了。”女接待员伸手拉开沉重的大门,对着卡洛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卡洛斯瞥了她一眼,抬步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间异常宽敞的办公室,与屋顶一般高的书架足足占据了两面墙,房间中央是一张宽阔的木质办公室,桌子后面是一张高背座椅,而座椅再往后,则是隐藏在白色纱帘后面的一整面落地窗。


    若要说这间办公室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零星露出的壁纸花纹丑得惊人,像是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肢体。


    “冒昧打扰,馆长先生。”卡洛斯在办公桌前站定,对着高背椅说道。


    “这么年轻竟然就是科罗多托福大学的教授,真是令人赞叹。”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椅子缓缓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那张脸就像是被扔进垃圾桶的破旧玩偶,布满了东拼西凑的痕迹,肌肤被缝合后留下的疤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豆虫,簇拥着勉强在位的五官,粗陋的针脚上血肉外翻,在画布上留下了狰狞的注脚。


    “你倒是第一个看到我的脸没有惊叫的人。”老人说道,脸上的缝痕随着动作而扭曲。


    “大概是我已经被吓傻了吧。”卡洛斯耸了耸肩。


    “我喜欢有胆量的孩子,”老人似乎笑了一下,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吧。”


    卡洛斯拉开椅子,坦然坐下。


    “其实应该我来拜访你,贝格里斯先生。”老人拿起桌上的彩绘茶壶,倒上了一杯红褐色的液体,推到了青年面前。这个动作让他藏在衣袖里的胳膊缝合线一览无余,“作为明克兰自治委员会的委员长,我知道自己应当更勤快一些,可惜我这副恐怖的样貌实在不适宜出门影响市容。”


    “不过老了就是有老了的好处。”说到这里,他咧开了嘴,“总能凭年龄优势等到送货上门。”


    他做这个表情时,脸上的疤痕和缝合伤口弯曲了起来,像是一个个咧开的嘴巴。


    卡洛斯心脏狂跳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触手表表盘,又在即将碰到时,克制地收起了手指。


    “说吧,你的来意。”老人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看在合作关系上,我可以破例回答。”


    “当然,要问多少钱能娶到莉迪雅是没用的,这和她住的那栋房子一样,都是非卖品。”说完,他一推杯子,“喝茶。”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卡洛斯看了一眼杯中液体,没有动,而是顺着话题说了下去,“不过我真实的目的就跟先前贝儿小姐说得那样,是一次访谈。”


    “哦?”老人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我还以为那单纯是你找的借口。”


    “我想要得知明克兰的历史。”卡洛斯说道,“在这方面,没有比您更权威的人。”


    “这话不错。”老人笑得古怪,“某种程度上,确实没人比我更了解它的变迁。”


    “你想听哪段?是外来势力兴起?还是地方宗教的覆灭?还是说城内现在的势力构成?”


    “我想听的是真实的历史。”卡洛斯打断了老人的列举,“而不是信仰战争、万火之祖、教团争夺之类的鬼话。我想要听的,是失落时代。”


    “自私传播失落时代的事情可是重罪。”老人眯起了眼睛,脸颊上的裂缝翻出了结痂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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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有那么重。”将准备好的信封放到桌上,卡洛斯抽出其中一张陈旧的纸张,拿到了老人眼前,“毕竟神匿语在明克兰还没销声匿迹。


    老人扫了一眼,乐出了声,“弗莱那家伙竟然把这个弄丢了,小杰克知道会气疯的。”


    然后他顿了顿,再开口时笑容里的恶意如淤泥般喷涌而出,毫不遮掩。


    “你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没错,明克兰诞生于公历2156年的一场烈火。”


    “它原本的名字,叫佐伦堡。”


    第 68 章


    老人说完上一句后, 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卡洛斯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到震惊或者惊恐,然而他面对的只是一片平静。


    卡洛斯微微一笑, 仿佛真的是来探讨学术问题, 说道:“有趣的观点,史学界一般认为佐伦堡是法兰克托的前身。”


    “你是没听懂吗?”老人收敛了歪曲的笑容,用像是完全没见过活人一般的眼神打量着卡洛斯, 仿佛眼前坐着的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兽。


    “你既然能拿出这份档案,想必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内容, 一个早已死于公历2156年却与你天天见面的佐伦堡人, 和一座诞生于公历2156年自称是佐伦堡的城邦, 正常人听到这里就应该吓到发疯了, 毕竟这意味着你待在一群死人中间,并且正与他们的其中一个对话。”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新观点。”调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卡洛斯靠在了椅背上,“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人没法疯两次?”


    老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他笑得太过用力, 以至于伤口崩出了新的血污,将身上原本白色的衬衣逐渐染上了片片粉红。


    “我开始明白祂为什么欣赏你了。”他感叹道。


    “他?”卡洛斯一挑眉。


    “你们的那个执行官, 叫什么来着……哦, 哈维尔,他专门致电给我, 让我多看顾一下自己的外甥。”老人一拍脑袋,“唉人老了, 记忆力不行了。”


    青年面露不快:“我不是他的外甥。”


    “那是你们的事。”馆长不以为意,“让我们回到正题。”


    “在我的认知里, 亡灵复生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馆长先生。”卡洛斯说道,“强如柯斯达里奥的魔术戏法,也不过是愚弄世人的把戏,实际上,已经死去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像活人一样生活,就算是勉强活了过来,也会与生前有巨大差异,活尸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对策局有很多类似的案例,就算用幻术遮掩,也不可能做到与活人一模一样,更不可能离开所在的城镇而不暴露真相。”


    “依靠经验吗?”老人喃喃道。


    “人是经验动物。”青年说道,“我亦不能免俗。”


    “……你是对的。”沉默了良久,馆长长叹一口气,“在这个世界,过剩的好奇心会招来祸患,坚守经验和理智虽然会错失真相,却不会偏离轨道。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你这么坚定的信念,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说完,他拿起被卡洛斯推到面前的纸张,发出了一声嗤笑,“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告诉你真相吧,这并不是什么档案,而是献祭证明。”


    “公历2156年,佐伦堡警局的一名警探厌倦了信仰萨尔瓦多的日子,在某个平凡的早晨,他望着阴雨绵绵的家乡,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执政官靠讨好萨尔瓦多获得力量与权势,那如果他找到了比萨尔瓦多更厉害的家伙,并向祂献祭,是否能像萨尔瓦多一样拥有权势和力量呢?”


    “为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查遍了佐伦堡的所有藏书,甚至回到了自己的母校,想要寻找一个称心合意的目标,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那个存在被记载在一本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手抄本里,记录者将祂恭恭敬敬地称为深邃星空的主人,并记录下了祂所代表的符号。”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看到卡洛斯端正了神情,老人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于是,他决定尝试。众所周知,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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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对等的东西,可是警探想要的,比他能支付的,要多得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费了这么大功夫,却只能许一些鸡毛蒜皮的愿望?警探当然不愿意,他借着职务便利,将代表着灾厄的符号刻遍了全城,在大功告成等等那天,他趁着午夜巡逻,闯入了城邦女继承人的住所……”


    老人的声音郑重而缓慢,卡洛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所叙述的场景。


    不,他是真看到了!


    青年想要跳起来,却发现手脚像灌铅了一样无法动弹,只能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同样的办公室里、同样的办公会桌,坐在办公桌后的却换了个人。端坐在办公桌后的不再是丑陋狰狞的馆长,而是一名年轻女性,黑色网纱帽、同色的高领长裙和长到小臂的手套,她曾走进警局,对他说:


    “我想离您近一点,警官先生。


    是迪莉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佐伦堡的那位小姐。


    她一如印象里一样美丽而哀愁,像是一只引颈待戮的美丽黑天鹅,优雅端庄却也绝望深邃。她的目光穿过了卡洛斯,停留在他身后一点。


    “你要来杀我吗,警官先生?”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那群贪婪的野狗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容不下我的存在了吗?”


    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穿过卡洛斯的身体走进了房间。他穿着雨衣和胶质雨鞋,带着一身寒气,不断有雨水从他身上滴落,汇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一道深色的湿痕。


    男人的脚步很重,重到每走一步都发出闷响,像一根重锤,砸到了听者的胸膛。他花了似乎一个世纪才走到了迪莉雅的身侧,胳膊从雨衣下伸出,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警服。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提前写好内容的纸张,小心翼翼地避开雨水,平铺在了桌子上,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羽毛笔,沾满了墨水后递向了女子。


    “城邦所有权转让协议?”迪莉雅一字一顿地读出了纸上的内容。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维持着递笔的动作。


    “您请回吧。”迪莉雅垂下了眼眸,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个字我是不会签的。”


    听到这个回答,男子明显烦躁了起来。他开始在房间内大步踱步,用力踢倒了放在地上的废纸篓,把能够到的东西尽数丢到地上,很快,房间内就被他搞得满地狼藉。


    然而,即便他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也没有任何人进屋查看情况。


    “麻烦您回去告诉诸位长老。”迪莉雅的语调也冷了下来,“我身边的人已经被他们杀光了,我也不会结婚生子,只要等我死去,佐伦堡自然会因无人继承而落到他们手里,何必急于一时,平白败坏自己的名声呢?”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惜,来者的目的与她以为的大相径庭。


    这段话不知为何刺激到了男子,让他整个人更加激动了起来。他开始无规律地拍打着桌子,一声比一声更强,并试图用强硬的手段迫使她接过羽毛笔。


    女子奋力挣扎了起来。她用拳头锤打着男子的背部和手臂,腿部不断蹬踹,整个头被按到桌上时发现还不忘张嘴去咬男人的手腕儿。


    这一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本就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竟然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了用来裁信的小刀,直接抵在了迪莉雅的脖颈之间。


    “既然你不配合。”他说出了进门口的第一句话,“那就去死!”


    说完,他将小刀斜着插进了女子的喉管,顶着她喉间喷溅的鲜血,伸信手抓住她的手腕,捏住她握着一毛笔的手指,在喉管割开的嘶嘶声里,强迫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确来说,是“帮”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男子一把扔开女子的胳膊,顾不上满头满脸的鲜血,欣喜若狂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在上面又加了几笔,然后小心翼翼地拎起了纸张。


    透过明亮的灯光,卡洛斯看清了上面墨渍未干的内容。


    “……将佐伦堡,献给伟大的深空之王。”


    然而他的视线却与躺在桌子上的迪莉雅对上了,她翠绿色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像是一对鱼眼珠,将所有愤恨、不甘与惊疑都凝固在了里面,就像是她过早消逝的生命。


    一道惊雷乍起。


    青年猛地回神,发现眼前的景象又变了。没有了满目的鲜血,也没有死不瞑目的女子,更没有疯狂的警探,有的只有从未变过的办公室和仿佛从未离开的馆长。


    “警探献祭了佐伦堡,甚至包括里面的所有生命。”年迈的声音继续传来,仿佛从未停止讲述,“作为奖赏,他获得了渴望的酬劳。”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甚至超越了原本信奉的萨尔瓦多,在无限膨胀的欲望之中,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决定——他要自封为神。”


    “只要足够强大,为什么不能是神?怀揣着勃发的野心,他向世人昭告,他为万火之祖,名为穆拉赫特,然而其真名却是——”


    “……菲利克斯。”卡洛斯说话时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屋外有传来了一声惊雷,他闭上眼,却满是迪莉雅那双空洞的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穆拉赫特,万火之祖,众神之神………


    卡洛斯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他睁开眼,对上了馆长先生同样空洞的眼睛。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一切。


    被穆拉赫特献祭后,作为D的玩具一直运转至今,坚守着被灌输的人生和设定,一丝不苟地走下去……


    是的,这就是明克兰的真相。


    他抬手,挡住了满脸的泪水与……庆幸。


    第 69 章


    “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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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卡洛斯平复下来, 才发现馆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畔,手里还拿着那杯自己碰都没碰的茶杯。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大口大口地喝杯热茶。”老人和蔼地说道, “或者, 你更喜欢热巧克力?”


    “……我还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卡洛斯抬眼看他,将茶杯推了回去,“那位深空之王得到了佐伦堡, 把它移到了另一个位置,建立了如今的明克兰, 而菲利克斯也如愿成为了他所认为的神明, 那么为什么我接到的任务会是D被封印在明克兰?你所说的故事固然精彩, 但依然没有解决我的疑问。”


    “啧啧啧, 真严谨啊,教授。某种程度来说,D是你的恩人,不是吗?”馆长放下了茶杯,略显无奈地看着他,然后走到书柜旁边, 从中抽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卡洛斯。


    “你想要的答案, 都在这里。”


    卡洛斯看着递到眼前的册子, 在有《明克兰之书》作为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冒然阅读不知底细的文字并非明智之举, 于是他将册子推了回去,说道:“我有阅读障碍, 请您读给我听。”


    这个借口实在是拙劣,但馆长膛目结舌之后却猛然发现, 自己竟无法反驳。


    因为他没有证据。


    自进门以来,卡洛斯没有在他面前进行过任何类似阅读的行为,他只是询问、展示、质疑和倾听。至于教授的头衔?哦,他大可以说那是个单纯的掩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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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义务。”他绷起了脸,“是你来访谈我,而不是我在祈求你。”


    谁知,卡洛斯回答得比他更坚定:“你有。”


    “在进入馆长室前,接待员小姐带我领略了您创造的求知之路,并强调了孤独与沉默,”他飞快地说道,“老实说,这是一个指向性很强的暗示,用意就是封住来宾的嘴巴。”


    “假如我是一个真正的新人教授,想要与当地德高望重的馆长进行访谈,在被灌输了求知路应当孤独、沉默的情景下,难免会被桎梏,放不开手脚。”


    “同样根据你的叙述,可以得知在穆拉赫特之前,人们其实根本没有‘神明’这个普世概念,否则就不能说穆拉赫特是自封,由此可见,祂并不是神,同理可得,与他同级的你们也不是神。如果假定D才是神,那么现在所谓的神明,全部都是邪神的眷属!”


    他用极为坦然的表情说出了极不得了的话语:“既然是眷属,肯定就有弱点。所以我猜,你的身上存在某种制约,比如要如实回答某一类问题,就像是莎多纳不能待在同一个情人身边三个月,穆拉赫特一定要与野心、权势挂钩,你们都有着不同的短板。”


    这回轮到馆长陷入沉默了。沉吟了大概三四分钟,老人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是哪里露馅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卡洛斯冷冷地说道,“你说的那些事情,有很多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而在这个故事里,能知道如此详细细节的当事人只有D、穆拉赫特、萨尔瓦多和巴沙克,无论哪一个,都不影响我的判断结果。”


    “……唉,我就说我不适合干这种事。”老人露出了糟心的表情,“你猜得没错,我年轻时因为好奇搭上了一生,所以我必须回答所有因好奇引发的问题,这是我要遵守的规则。”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穆拉赫特要对D恩将仇报吗?”一块又一块的皮肤从老人身上脱落,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皮,“因为他吓坏了。”


    “为了完成契约,D在他眼前,把萨尔瓦多撕成了碎块。”


    等到最后一块面皮脱落,焕然一新的男人出现在了卡洛斯眼前。


    “所以,我不是萨尔瓦多,也不是巴沙克。”阴郁的中年男子说道,“正确来说,我是伪装成萨尔瓦多的柯斯达里奥,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明克兰的守墓人,托拜西。”


    迪莉雅放下刀叉的时候,有一滴雨滴打到了厨房的玻璃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下雨了吗?”正在收拾料理台的温克夫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向外探了探头,然后转头叮嘱女孩道,“亲爱的,雨点可不小,你得带把伞。”


    用纸巾擦干净嘴角,迪莉雅“嗯”了一声,从餐桌前离开,沿着楼梯回到了卧室。二十分钟后,她换上了一身灰紫色的印花长裙,亚麻色的卷曲头发挽在了脑后,露出了精心搭配的水滴状珍珠耳环。


    “你今晚有约会吗?”温克夫人诧异道。


    迪莉雅给自己换上了配套的高跟皮鞋,拿起了支在门口的透明雨伞,回头说道:“有时候生活也需要仪式感呀!”


    温克夫人扶额,说道:“那我走时给你家的锅铲上系个蝴蝶结。”


    迪莉雅闻言扁了一嘴,打开房门,在屋檐下撑起雨伞,走入了雨幕之中。


    这场雨突如其来又声势浩大,连带着天色也阴沉了起来,明明是正午刚过,就黑得仿佛是拂晓时分,必需要借助灯具照明才行了。


    “接线员小姐!”


    迪莉雅走到商业街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正是借着冰淇淋店遮阳伞避雨的商户们。她定睛一看,发现本来非常宽裕的空间因塞进了一个面包店老板而变得异常拥挤。


    “您只打个伞可不行啊!”身上还穿着布偶装的水产店老板喊道,“我刚从火车站进货回来,越往那边雨越大!温克夫人餐馆里的客人都回不去了!”


    “是啊!”冰淇淋店的服务员应和道,一把拉过占了两个身位的面包店老板,“干脆让弗里茨送你去吧,看这个块头,关键时刻能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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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包店老板摸了摸头,苦恼道:“我就是看你们聊天,很想加入嘛,何必这么嫌弃呢?”


    快被挤出遮阳伞覆盖范围的二人对他怒目而视,异口同声道:“我俩是没来得及跑回店里!你凑什么热闹!”


    面包店老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道:“因为明克兰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觉得很稀奇嘛。”


    看到他仨“和谐”的互动,上班路上的迪莉雅微笑着送出了祝福:“三位这么清闲,想必暴食教会的总结都写完了,碎银教团的本月业绩指标也都完成了呢。”


    然后她收获了三道幽怨的眼神。


    “不要互相伤害啊!接线员小姐!”冰淇淋店服务员抗议道。


    迪莉雅轻笑了一声,转了转手中的伞柄,踏着雨水把他们抛在了身后,“别担心,很快就会停的。”


    然而事与愿违,雨越下越大。等迪莉雅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已经到了雨伞遮不住的地步。看着已经积出一个水洼的车站,迪莉雅认清了公交车不会来的事实,只能打着伞继续向市政大厅的方向走。


    此时的路上已经没有了人。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刺眼的银光与积了一层雨水的道路擦过,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走出了商贸街的范围,迪莉雅踩在中心广场的地砖上,泊泊水流环绕在她的鞋跟周围,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在厚重的阴云上留下了一个诡奇的虚影。


    一缕黑色的液体顺着水流来到了女孩面前,拔高成了比纸还薄的人形,咧嘴说道:“他们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呢。”迪莉雅微笑道。


    黑影闻言一噎,辩解道:“……我不是去给你送饭了吗?消息滞后很正常。”


    迪莉雅瞥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它肉眼可见的有点慌,说道:“这次穆拉赫特没有联系我!也没有通过我联系萨尔瓦多和柯斯达里奥,八成是怀疑我和你有勾结了!”


    “神前大会就碎银教团安然无恙,他要是再不怀疑,就真是个傻子了。”越过了黑色的人影,迪莉雅继续向前走。


    她走得不快,步子也稳。靴子跟踏在石砖上清脆悦耳,抬脚、落脚间水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溅到了飞扬的裙摆上。光看外表,她如刚出门般光鲜亮丽。


    很快,迪莉雅就停在了一块圆形地砖上。这里是明克兰的中心点,是整个城邦最核心的位置。然后,她扔掉了雨伞。


    在雨伞落地的一瞬间,大雨停歇,天空中的乌云散去,露出了藏在其后的东西。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布满了明克兰的上空,而为首的穿着白色的古典服饰,头戴金色的桂冠,看上去英俊挺拔,正是人们想像中庇护者的最佳模板。


    “深空。”他神情肃穆,神圣庄严,“三百年前,你犯下重罪,被吾等封印在此处,本是想让你反省赎罪,没想到你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在神前会议上铸就骇人听闻的惨案!今日,我,穆拉赫特,作为众神之王、万神之主,赐予你这个邪魔拥有的制裁,作为你蔑视诸神的惩罚!”


    而迪莉雅对于这段浮夸宣告的回应是对着天空中的诸神张开了双手。


    “欢迎来到明克兰,”她笑得眼睛弯弯,“在这里,你一定能宾至如归,毕竟——”


    “为了凑齐你们,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第 70 章


    之后的一切, 对于穆拉赫特而言是噩梦。


    迪莉雅的最后一个音落下时,讨伐大军就发生了爆炸。


    是真的爆炸。


    腥臭的血肉溅满了穆拉赫特全身,将他精心准备的行头毁于一旦。然而, 这只是个开始, 围绕在他周遭的“帮手们”仿佛变成了迪莉雅的火药库,一个接一个地炸开,甚至连跑走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一场盛放于明克兰上空的血肉烟花秀, 而观众,从头到尾只有站在中央的女孩一个。


    无数的肉末、残肢和鲜血坠落在原本整洁的广场上, 将童话般的城市变成了血腥猎奇的地狱, 更是衬托得站在血海中却片滴不沾的女孩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与……令人屏息的恐惧。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 她“非人”的特质被如此鲜明的展示出来, 像是污浊世界里唯一的花,美丽之下皆是诡奇。


    穆拉赫特呆楞在原地,不可控制地回想起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天。


    祂也是这样……轻轻松松,仿佛碾压蚂蚁一般,杀掉了萨尔瓦多。


    “你的愿望是变成萨尔瓦多那样的存在?”


    在焚烧全城的大火里,被他亲手割断动脉的女性从降临的法阵中走出, 戏谑地看着不可置信的自己。


    “……为、为什么……”他跪在地上,精神几乎崩溃, “你……你到底……”


    然后女子说出了往后在他噩梦中一直挥之不去的话:“这是游戏的一环, 菲利克斯。”


    她笑得异常甜美,拔出了斜插入脖子的裁纸刀, 却没有一滴血液喷出,唯有之前流的血还未完全拭去, 留在毫无伤痕的白皙皮肤上,像是一朵妖娆的花。


    “很遗憾, 菲利克斯。”女子用轻快地语气说道,“把我的东西献祭给我自己是没有价值的,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不过嘛……”


    故意拉长的转折给了崩溃边缘的男人一丝希望,他匍匐在女子脚下,用几乎是爬的姿势靠近了她,低头试图去亲吻她的鞋尖。


    尊严、傲气、自我在那一刻全被抛之脑后,穆拉赫特只记得自己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已经费劲心力走到了这里,绝不能功亏一篑。”


    “你其实还是立了一个功。”女子弯下腰,凑到他耳畔说道,“你把萨尔瓦多混在佐伦堡里献给我啦!”


    穆拉赫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写的是“佐伦堡及城内的一切”,如果永恒寂静萨尔瓦多今晚就在城内的话……


    他突然不敢想下去。


    “既然你的愿望是成为萨尔瓦多那样的存在,那我干脆把它的心脏给你好了。”女子笑嘻嘻地说道,“为了证明我的诚信,这个心脏就当你面取,怎么样?”


    然后,作为曾经的萨尔瓦多信徒,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信仰的神明,却是对方被分解成无数块的场面。


    神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身躯像是摔碎的瓷瓶。女子转身向他伸出手,手掌心是一片在隐隐跳动的血肉。


    他害怕至极也贪婪至极地把它吃了下去。


    自那天起,他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可是,在最初的欣喜若狂过后,被压抑的恐惧像是深海浮冰,渐渐展露出庞大而狰狞的面目。


    为了摆脱如影随形的恐惧,他做了很多努力。


    他改名叫做穆拉赫特。


    他宣称自己是万火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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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构建自己的教团,如聚沙成塔般一点点堆积权势。


    但是都没用。


    他忘不了萨尔瓦多碎裂的躯体,也忘不了女子最后指挥着“碎块”们拼成一个模糊人形的场景。他曾经信仰的“神”,梦里才能渴望到的强大,对于那名纤细的女子而言,只不过是一只脆弱的瓷瓶,这个事实对他的自信几乎是毁灭性的一击。


    在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后,他终于决定去做点什么。就像当初一样,他开始拼命的查阅资料,不同的是,这次他有了信徒们的帮助。


    这些信徒大都是佐伦堡的遗民,因各式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城邦,逃过了毁灭之火。于是他告诉信徒们,世上存在一个恐怖的邪魔,是佐伦堡毁灭的元凶,而他为了保护他们,决心与邪魔对抗。


    在仇恨的激励下,信徒们爆发了恐怖的潜力,给他带来了超乎预料的发展。


    他们向他献上了一本书。


    《造物主的随手笔记》,他们如此称呼它。


    据他的第一任主教说,这本书被记载于一本几乎快要失传的古籍,除了这个好似在开玩笑的名字,同时被记载的还有这么一段话:


    “这本是造物主在创造万物时的备忘录,一旦落笔就会成为真实,但因为造物主是个举棋不定的家伙,满足条件的情况下,写上的内容可以修改,但谁也不知道条件是什么。”


    这种荒诞的事情他自然不信,作为戏弄“神”的惩罚,他用那本书让主教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并同样用书修改了其他信徒的记忆。


    他挖到宝了!


    然而,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步步紧逼的恐惧感又在催促他赶快行动,冥思苦想之下,他决定拉人入伙。


    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够,那一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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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先去找的是萨尔瓦多。那个女人没有杀死祂,但祂也永远不可能恢复了。整个过程并不顺利,永恒寂静对于他这个叛徒没有半点好印象,但祂终究更恨那个女人一点。


    作为活得更久的存在,萨尔瓦多向他举荐了巴沙克和柯斯达里奥,至于莎多纳,那是自己送上门的。


    “那个女人同样愚弄了我。”祂如此说道。


    有了四个强力的帮手,他终于敢去尝试了。他向他们展示了那本神奇的魔法书,不过就像他一样,他们谁也不敢在上面书写有关那个女人的东西。


    最后,是巴沙克提出了建议。


    “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化身为丰满女性的金光之王说道,“祂既然在佐伦堡待了那么久,总得有个名字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坐在首位的穆拉赫特,而后者沉吟了一会儿,才吐出了那个在佐伦堡人尽皆知的名字:“……迪莉雅。”


    佐伦堡的迪莉雅小姐,每个佐伦堡人藏在心底的梦。


    最后,经所有人同意,他终于在那本书上写下了有关迪莉雅的第一个字。


    “普通人”、“已死亡”,短短六个字,他们五个一共接力写了五十年。不是不想一气呵成,而是没有一个能坚持到写完第三笔。


    穆拉赫特从那时候就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对着怎样的存在发起挑战。也因此,真正成功的那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确实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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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的那一刻,穆拉赫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如。他突然意识到,即便是强如迪莉雅,其实也是可以战胜的——只要你找对方法和足够的帮手。


    与此同时,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也在他脑海中形成:


    既然“迪莉雅”消失了,那他为什么不能补上这个缺口呢?


    他为什么不能当那个“最强”,当公认的神明,成为众神之王呢?


    念头一旦萌生,穆拉赫特就再也无法忍耐了,他必须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他全力投入了教团经营之中,通过人类时期的各种经验将教团扩张了百倍不止,并凭借着恐怖的信徒人数轻易坐上了“第一”的宝座。


    对于他而言,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哪怕多年以后明克兰的当代主教夫妇用肉身生下神躯,以双双死亡换取了迪莉雅以他们女儿的身份重临人世,但她依旧是个普通人。


    穆拉赫特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他希望的,最后都能达成。


    也因此,当他不得不重新面对危机时,第一反应就是复刻上次的成功,只是他不明白,明明这次的帮手数量远超上次,为什么却不顶用了呢?


    “这是游戏的一环,菲利克斯。”迪莉雅耸了耸肩,“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众神之王、万神之主……这些称号听着唬人,说白了不过是人类制度的投射。”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足以令穆拉赫特彻底崩溃的笑容,“真可爱,菲利克斯,你还是沉迷于扮演英雄的年纪呢。”


    这么说着,她向空中伸出手,原本飘浮在半空的穆拉赫特突然不受控制地下落,整个人狠狠砸到了地上,并在起身前被踩住了咽喉。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毕竟你送的这个笔记本真的很好用。”这么说着,迪莉雅在他眼前翻开了《明克兰之书》,然后将书页展示在了男人的眼前,说道:“你看,看门狗已经给了莎多纳,迎宾给了弗拉迪,财政大臣是巴沙克,守墓人是柯斯达里奥,图书馆馆长也给了半死不活的萨尔瓦多,不过没事,需要动嘴的时候,柯斯达里奥会穿着祂干活的……怎么办?留给你的职位不多了。”


    “要不……你觉得警探这个工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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