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屋外被当作道具的约翰捶胸顿足。
屋内目睹了一切的卡洛斯一脸愕然。
还躺在床上的他眼睁睁看着约翰一个踉跄自己跌了出去, 然后把站在门口的迪莉雅给撞进了门内,还顺手关上了大门。
什么情况?
他这个老同事死期将至,打算行善积德?
突然就被关在了屋内, 稳住了身形的迪莉雅瞥了一眼满脸呆愣的卡洛斯, 施施然走到了床边,将打包好的食物往桌上一放,然后直接坐到了床沿上, 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把卡洛斯给“哼”活了。只见青年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伸手去搭女孩的肩膀, 然后手背就挨了一个响亮的“啪”。
“殿下小心点, ”迪莉雅细声细气地说道, “别被我这个平民弄脏了手。”
“我错了。”想起约翰的倾囊相授, 卡洛斯飞速认错。
迪莉雅扭过头,又“哼”了一声。
见女孩态度有了松动,卡洛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我的家庭比较复杂,有很多事情太过难以启齿,所以才没跟你多说, 纯粹是我一开始不太想提,后面就全忘掉了, 并不是故意想要隐瞒。”
“骗人, 你就是故意的。”迪莉雅小声嘟囔。
卡洛斯刚想否认,就想起约翰声嘶力竭的“不要辩解”, 有些丧气地低下头,可又有点不甘心, 抬眼去瞧迪莉雅。他这一眼真的有些可怜又委屈的味道,把迪莉雅看得有些不自在, 扭头清了清嗓子,用同样小的音量说道:“好吧,看你能不能说出花来。”
这就是态度要松动了。
听她这么说,卡洛斯当下就有了精神,说道:“他们说的是事实,我的父亲确实是南方公国的裴南德斯大公,他出身于十三贵族家族中的菲迪克斯,是南方公国的统治者。”
果然。
迪莉雅扁了扁嘴,轻哼了一声。
“而我的母亲、他的妻子出身同样位列十三家族的贝格里斯,拥有显赫的家世和财产,严格来说,现在的众神之城贝格里斯就是她的嫁妆,也是她的地盘,也因此,即便是今天,在十三家族里,说我父母的婚姻对我母亲是下嫁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南方公国的大公可以有很多个,但首都和神前议会只有一个。
卡洛斯道:“如你所见,他们两个并非因爱而结合,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目的就是生下一个流有两家血液的继承者来完成血脉的
丽嘉
融合,以巩固二者的地位。”
他说这话时神情平淡,像是在阐述众所皆知的真理,看不出丝毫伤感和触怀。
平静得仿佛天经地义。
迪莉雅直起了腰,身体微微侧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倾听的符号。
卡洛斯继续说道:“我和你提起过,是小姨负责照顾年幼的我,没说的是,会这么安排是因为我父母自我出生后就开始了常年分居。”
“菲迪克斯家族代代信仰万火之祖穆拉赫特,因为永恒之火是野心之火,也是权势之火。穆拉赫特这个神对于权势有着极大的执着,乐于把自己打造成邪神中的皇帝,因此也容易被贵族们讨好。对于上位者和野心家而言,穆拉赫特是性价比最高的神明,十三家族也几乎都是祂的信徒。”
“但你的母亲不是?”迪莉雅忍不住问道。
卡洛斯笑了一下,说道:“我的母亲很漂亮,被称为贝格里斯的晨曦,爱慕她的男人排成长队可以绕城三周。她对我的父亲没有感情,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逃离这段婚姻,她改变了自己的信仰。”
“她成了莎多纳的信徒,宣告了自己的婚姻只有三个月的寿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迪莉雅抿了抿嘴唇,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在婚礼的前一天改信的,瞒着除了小姨以外的所有人,这是她的抗争,也是她的报复,”卡洛斯垂下了眼眸,“为了给她守密,小姨改信了萨尔瓦多,亲手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她给了我父亲三个月来保证自己的子嗣血统纯正,生下我后就搬离了大公府。”青年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们两个见面的次数不太多。”
“我的父亲想让我像祖辈一样信仰穆拉赫特,但我不知为何就是做不到。”卡洛斯歪了一下头,“可能就是怎么都合不来吧。”
“那你怎么办?”迪莉雅双手撑在床铺上,身体微微的前倾。
卡洛斯挑了一下眉毛,说道:“我父亲倒是还好,他觉得我总有一天能想通,但永恒之火教团就没那么有耐心了,毕竟他们要确保代代大公的信仰归属。为了防止有一天被他们抓去洗脑,我很小的时候就搬离了大公府,成年后去了科罗多托福大学学习历史,后来更是以游学的名义离开了贝格里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明克兰。”
“那你现在回来不要紧吗?”迪莉雅问道,“毕竟你……”
她的话在看到卡洛斯灿烂的笑容后戛然而止,然后懊丧地捶了一下床铺。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有都有别的事忙了。”卡洛斯用手抱住了迪莉雅捶床的拳头,说道,“况且,我想让你看看贝格里斯和大公府。”
“看看贝格里斯和大公府?”迪莉雅重复道。
“是啊,”卡洛斯看向了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虽然是一个比一个更糟糕的地方,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世上在我身上烙下最深印记的地方。”
“或许,”青年对着迪莉雅温柔一笑,“只有这样想,我才有勇气回来吧。”
“真的吗?”迪莉雅学他歪了歪头。
“真的。”卡洛斯点点头。
这可不是假话。
不带着迪莉雅,他怕他失手崩了三天两头去大公府找存在感的永恒之火主教。
大概是他看上去真挚得过了头,迪莉雅眼睛一眯,果断抽回了手,“哼,男人。”
这变故突如其来,引得卡洛斯呆呆地看着她,反应不过来。
只见女孩起身,拿起桌上的打包饭菜,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潇洒道:“走了。”
走了?
走了!
卡洛斯赶紧从床上下来,追着她走到了门口,又因被女孩用一根手指顶在胸膛而停下了门口。
“好好反省。”迪莉雅笑得狡黠,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想诓我去你家,还早着呢。”
说完,她转身离去,只留下卡洛斯靠在门上,在目送女孩进入房间后慢慢滑到了地上,最终抬手捂住了脸。
啊,迪莉雅。
载着自家殿下的军用火车一路飞驰,而此时此刻,裴南德斯大公府邸也没有闲着,常驻在府邸的佣人们被召集在大堂,听候着统一的安排。
“殿下要回来了。”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扶了一下滑到鼻尖的单片眼镜,叮嘱道,“大公吩咐了,从今天起,房间布置、花园园艺、厨房菜品全部都要调整到殿下的品味才行。”
这么说着,老管家抽出了手边花瓶里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说道:“殿下不喜欢红色,大公府邸内所有的插花都要换成矢车菊和鸢尾花,他房间内也不能出现任何带有红色的物品,床单最好使用米色或者深蓝……”
“哎?”一道柔美的女声打断了老管家的布置,与此同时,一只白皙无暇的手自旁边伸出,拿走了他手中的红玫瑰,放到鼻下嗅了一下。
手的主人微笑道,“可是我喜欢红玫瑰。”
在看清来人后,老管家吃惊地差点失手摔了镜片,“夫、夫人?”
“是我,弗兰克。”拿着玫瑰的女子说道,摘下了头上造型略显夸张的宽檐帽。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人。她有着一头难以忽视的白金色长发和红宝石般的漂亮眼瞳,脸蛋光滑细腻,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包裹在剪裁得体的长裙下。要不是老管家一语道出她的身份,没有人会把这样一位光彩照人的女性与传闻中应该有五十多岁的大公妃联系到一起。
“……您怎么回来了?”老管家看上去有些不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怎么说也是裴南德斯的大公妃,回来又有什么不对?”女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手指玩弄着玫瑰的枝叶,“况且,我听说我的宝贝儿子也要回来,正好赶回来见他一面,毕竟我们母子也有快十年没见了,不是吗?”
“您当然可以回来,”老管家深深地低下头,“这里是您的家。”
女子听完哈哈大笑,把手中的玫瑰当着其他佣人的面扔到了老管家的脸上,然后回过身,对着陷入震惊的其他人说道:“玫瑰花不要撤了,我喜欢红色。让卡洛斯先忍忍吧,毕竟这栋宅子还没传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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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往屋内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对着老管家补充了一句:“哦对,听说他这次带了朋友回来,多准备一间客房,别怠慢了客人。”
“毕竟,”女子眼神幽深,语气意味深长,“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第 52 章
与列车长拍胸脯保证的一样, 搭载着三人的列车在午夜12点准时到达了贝格里斯城的军用车站。与负担起转运和观光二重任务的民用车站相比,这里冷清至极,少数的几个机械都被蒙上了黑布, 在黑夜里近乎隐身。当迪莉雅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下车的时候, 赫赫有名的众神之城正因宵禁而处于一片死寂,若是只看眼下,很难相信这里是大陆最繁华的中心。
“困死了……这把年纪可真是折腾不动了。”约翰一边抱怨一边下了车, 对着卡洛斯说道,“你家应该安排了接人的马车吧, 大晚上的, 总不会让你一个堂堂继承人走回家去。”
卡洛斯揉着额头, 没有理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今晚的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在月光与尚未熄灭的车灯共同照明下,三人很快就发现了停在站台外的一辆华丽马车,菲迪克斯家族的徽记在上面熠熠生辉。
“正好,有车来接,我就不陪你们回家了。”哈欠不断的约翰说道, 抬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我直接回总部, 正好赶上过几天的年中考核, 完事后就回去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卡洛斯点了点头, 带着还有点犯迷糊的迪莉雅走向了等候的马车。大公府的佣人们相当训练有素,他们刚一登车, 车夫就熟练地驱动马匹前行,带着他们驶入浓浓夜色之中。
车夫的驾驶技术不错, 但马车到底没有火车平稳,迪莉雅很快就被颠掉了睡意,看着车窗上晃动的窗帘,想要伸手拨开,好看看夜间的贝格里斯城。
谁知,她刚伸手就被卡洛斯拦了下来。接到女孩不解的目光,卡洛斯刚想解释,就听到车夫慢悠悠地说道:“接线员小姐,您远道而来,还不知道,在贝格里斯,有三条铁则。”
听到这个声音,卡洛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迪莉雅好奇道:“哪三条铁则?”
“不看、不听、不问。”车夫回过头,冲着二人笑了一下,“在这座城市,好奇心是最危险的东西,我的小姐。”
这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他有着和卡洛斯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又有着和卡洛斯截然不同的凛然气势,岁月与权势在他身上沉积出褶皱,像是海浪翻起的浪花,
“幸会,我的小姐。”男人说道,“我是裴南德斯*菲迪克斯,卡洛斯的父亲。”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展开,迪莉雅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卡洛斯声音有些紧绷。
“菲奥娜今天回来了。”裴南德斯大公说道,“她在家里的话,我就不回去了,提前来给你们打个招呼。”
“她回来了?”卡洛斯神情也跟着紧绷了起来,“为什么?”
“你这孩子,别把接线员小姐吓着。”大公语气依旧温和,“菲奥娜也是大公府的主人,她回来也很正常。更何况,你带着接线员小姐回来,按照礼数,她也不能缺席。”
卡洛斯闻言看了看迪莉雅,没有再说话。
“我的小姐,我这个儿子有点傻,您多担待一些。”大公对迪莉雅说道,“他的母亲生性热情,与我大不相同,行事也有些夸张,希望届时不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迪莉雅赶忙摇头,随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出声说道:“希望不要给两位添麻烦的是我才对。”
大公闻言笑了起来,“卡洛斯带朋友回家,我们都很开心。这孩子从小性格孤僻,还总有奇思妙想,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碰不到能说话的人了呢。”
“这话太多余了。”卡洛斯幽幽地说道。
裴南德斯大公放声大笑了起来。
虽然不能看外面的风景,但大公十分健谈,以至于车子停在大公府邸的庭院中时,双方聊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我挑个时间,咱们一起喝个下午茶。”大公说道,“不过现在不行,别让你的母亲久等,卡洛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点名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在等候已久的佣人们面前,将迪莉雅扶下了马车。
“殿下。”管家弗兰克率领着佣人们等候在正门前,“大公妃在正厅等您。”
卡洛斯颔首,马车自他身后调了个头,顺着中央花坛驶出了庭院。
裴南德斯大公府与大公本人调性相符,虽然在几代的扩建下拥有了堪称宏伟的面积和外观,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穷奢极欲,反而有一种正该如此的恰到好处。
在管家和佣人们的簇拥下,二人走进了金碧辉煌的正厅,然后就陷入了玫瑰的海洋。而在铺天盖地的红玫瑰中,一道曼妙的身影坐在宫廷风格的沙发上,手中拿着倒了一个底儿的红酒杯。
“让母亲等这么久可不是好孩子。”穿着与玫瑰花瓣同色长裙的大公妃懒洋洋地说道,迷离的目光扫过卡洛斯和他身后的迪莉雅,抬手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你又喝醉了,母亲。”看着满目的红色,卡洛斯皱起了眉头。
“我是喝了点,但还没到喝醉的程度。”美丽的大公妃微微一笑,向迪莉雅伸出了手臂,“这就是传说中的接线员小姐吧,请离我近一点,我想要好好看看你。”
卡洛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拉住了想要上前的迪莉雅,对等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把迪莉雅小姐带去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我房间旁边。”大公妃拉高了音调,“当然,也在你房间旁边。”
卡洛斯闭了闭眼睛,像是有些无法忍耐了一般,开口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履行作为母亲的职责,卡洛斯。”大公妃喝干了杯中的酒,把空酒杯重重放到了桌上,然后站了起来。
迪莉雅这才发现,她穿的是一件浴袍,但这简单的衣物并没有使她变得邋遢,反而平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这就是你的履行方法?”或许是红色过于刺目,卡洛斯明显不耐烦了起来,“穿着浴衣在客厅喝红酒?你能不能不要把外面的做派带回家?”
“我——不能。”大公妃故意顿了一下才给出答案,“因为吾主的要求才是第一位的。”
此言一出,正厅内本就不热络的气氛彻底掉到了地上。
卡洛斯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最后他只是压低了嗓音,对管家说道:“我累了,想休息。”
管家点头,转身领路,“请跟我来,殿下。”
卡洛斯拉起迪莉雅的手腕,带着她跟在了管家身后,然而等二人路过沙发时,大公妃忽然伸手拉住了迪莉雅的另一只胳膊。
“不跟我打个招呼吗,接线员小姐?”女人的红唇开合,神情带着一份戏谑。
迪丽雅转头看向这个美丽的女人,手腕转动了一下,示意手指猛然收紧的卡洛斯松开,挣扎无果后只能轻轻挣开大公妃的束缚,弯腰拿起桌上的醒酒器,为她重新斟满了红酒。
“我祝您晚上睡得安稳,夫人。”她笑吟吟地说道。
说完,她便随着卡洛斯离开了正厅,只留下
大公妃看着眼前的红酒,思考了片刻,拿起来喝了个干净。
就如大公妃所说,管家为迪莉雅准备的房间十分巧妙,主要是在位置上。这个房间紧邻着卡洛斯的房间,但又没有插入主人们的卧房,和大公还有大公妃的套房维持着微妙的对角线距离。
“早点进去休息,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包括我的母亲。”卡洛斯下颚紧绷,叮嘱迪莉雅道,“如果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来自屋外的话绝对不要理会,来自屋内的话就赶紧来敲我的门。”
说完这些,他语气又低落了下来,“抱歉,如果我早知道母亲会过来,就不带你来了。”
迪莉雅摇摇头,在管家的注视下,拍了拍卡洛斯的手臂,然后关上了房间的门。
这是一间能让北方运输公司豪华套间自愧不如的客房,不仅空间宽敞明亮到不可思议,床铺也足够柔软舒适,目测可以躺下四五个迪莉雅并排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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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按部就班的收拾行李、洗漱再上床睡觉。几天的疲劳奔波下,她几乎是沾枕即睡,很快房间内就只剩下轻浅而规律的呼吸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一个高挑而曼妙的身影从外面闪入了屋内,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床铺,瞒着熟睡的女孩,女人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呈现出狂喜之态,然后对着迪莉雅,张大了嘴巴。
那绝非人类可以达到的角度,女人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嘴巴张到了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地步,露出了满口的尖牙,然后她的脖子拉伸了足有半米,对准床上的迪莉雅就咬了过去!
就在血盆大口即将要吞噬掉女孩的脑袋时,本该熟睡的迪莉雅瞬间睁开眼睛,目光清澈,毫无睡意,甚至还带着点欣喜。
“嗨。”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对僵在原地的女人说道,“莎多纳。”
第 53 章
在看到女孩睁眼的那一刻, 莎多纳第一反应就是后仰,因为用劲过大,这个动作带的祂整个人向后踉跄了数步, 才狼狈地稳住身形。
可等待最初的惊愕过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强烈的羞耻感又冲上了她的脑子。
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女孩,恢复了美艳外表的春神拨弄了一下及腰的白金色长发, 语调很是恼怒:“别在这里故弄玄虚,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我不是我, 又能是谁呢?”迪莉雅语气中带着无奈。
“别装糊涂, ”女人神情轻蔑地看着她, 说道, “这招只对穆拉赫特那样的胆小鬼有用,你现在也只有吓唬吓唬祂的本事了。”
“你是指我在车站下的逐客令吗?”迪莉雅笑着问道,“原来那是吓唬吗?我还以为用词已经很委婉了呢。”
女人没再接话,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看向迪莉雅的目光透着贪婪与垂涎。
别跟她废话了!
吃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声音自莎多纳身体深处传来,引得她不断吞咽着口水, 下巴到耳根再次出现了裂痕。
“别怪我,深空。”她的瞳孔变得细长, “但你真的是太香了!”
话音未落, 女人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然而,当她冲回床边的那一刻, 对上了迪莉雅碧绿的眼睛,充斥着大脑的贪欲被更为强烈的恐惧霎时覆盖, 迫使她的躯体被本能所支配,竟然一下子被濒死般的恐惧压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
不能上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本能在疯狂尖叫。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她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自己惨死当场的画面!
“嗯?”女孩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 “动物的本能真神奇,不是吗?”
在这一刻,莎多纳再愚笨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真相后,春神用尽全身的力量夺门而逃。可是在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门后,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边,仿佛一步都未挪动过。
“离我近点,”女孩说出了在大厅时她的台词,“让我好好看看你。”
当最后一个字被吐出来,女子佝偻着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爬到了床边,匍伏在了坐在床畔的迪莉雅脚下。
她抬起脚,踩在了女子的肩膀,语调轻柔地询问道:“急着走做什么呢,你难道不想跟我好好叙旧吗,莎多纳?”
女子维持着趴跪的动作,抖个不停。
“我很想你。”迪莉雅说道,“你跑掉以后,我的捕鼠计划就没那么完美了,毕竟四分之一肯定没有完全体好用。哦,差点忘了,这段记忆被我撕下来了,所以你才敢跑过来自投罗网。”
她用一种充满欣喜的语气说道:“莎多纳,你是不是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念头非常繁杂,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感觉身体里有好几个自己?那是因为你逃走的时候被我撕成了两半,有四分之一留在了明克兰继续看家哦。”
脚下的女人抖得更厉害了。
“说话。”迪莉雅语气温柔。
“……你没被封印。”莎多纳声音颤抖,“我们都被耍了。”
“不,我被封印了。”迪莉雅语调轻快,“不过嘛,是你们认知上的封印。”
“莎多纳,你没有意识到吗?”她用愉悦的目光凝视着春神,“你们和我是不一样的。”
莎多纳用那张美人脸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愕然,“不……不一样?”
“你是有缺陷的,不是吗?因为玛莎和莎娜,你只能降临在有姐妹的人身上。因为马尔斯伯爵花心,最多在一个情人身边停留三个月,你也只能强迫信徒与你保持一致。这样他们才能触及到你的力量,与你建立连接。”迪莉雅歪了歪头,笑容依旧,“这都是你与生俱来的特点,是你生而为人的证明。”
“不,这只是我们的神权不同!”莎多纳反驳道,“因为我们是不同神职的神明!掌管不同的领域!所以……所以……”
在迪莉雅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得细不可闻。
“不,莎多纳。”迪莉雅笑着否定了她,“从来没有神权和神职,就像从来没有春神和万火之祖,你们从来与我不同,我会出现在你们周围只是因为……我很无聊。”
看着耸肩的女孩,春神美丽的面庞上隐隐浮现出了道道裂痕。她的四肢完全瘫软,像是四条滩在地上的面条,某种黑色的液体从五官中缓慢流出,嘴巴大张,露出的半截舌头分化成了无数根肉条,开始向外攀爬。
“……你……到底……为什么……”女人发出了近似啜泣的质问。
“我不是在十年前就说过了吗?”迪莉雅甜甜一笑,“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这么说着,她拿起床头摆放着的《明克兰之书》,翻开了新的一页。
在隔壁房间的卡洛斯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小时候的梦。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天空蓝得透亮,云朵如薄纱一般,他坐在花园的长凳上,看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月季。
“卡洛斯?卡洛斯!”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孩子怎么又在发呆,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听见了吗?”
他闻声扭过头,就见到母亲和小姨正坐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圆桌上摆放着玲琅满目的点心和精美的茶具,显然是在享受下午茶的悠闲时光。
“你在那里不热吗?”母亲微微皱着眉头,“快过来,可别晒坏了。”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从手掌到手指都白皙柔嫩,比他如今习惯的样子小了足足一圈,正符合小孩子的尺寸。在母亲的再三督促下,卡洛斯走到了阳伞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与现实中越来越放浪形骸的做派不同,梦里的母亲穿着传统贵族们偏爱的束腰裙,将纤细的腰肢都包裹在合宜的剪裁下,看到他乖乖坐好,就用勺子舀了一块蛋糕喂给了他。
“我听你父亲说,你昨天顶撞了永恒之火教团的主教。”母亲拿着手帕擦掉了卡洛斯嘴角的蛋糕屑,“这样可不行,你未来是要接任大公之位的,就算在心里不以为然,也不能在嘴上说出来。”
卡洛斯想起来了,这是父亲带着他去观看了永恒之火大祭祀的第二天,就是在前一天,他用“能量守恒”论把永恒之火的主教差点吓进医院。
“跟他讨论了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题而已。”他趴在了桌子上。
母亲看着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对着一旁的妹妹说道:“你说轴这一点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我和裴南德斯都挺变通的呀。”
小姨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然,她也说不了话。
小姨还是他印象里的装扮,总是穿着浅色的衣物,用一道面纱遮挡着被粗线缝合的嘴巴,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每当需要进食的时候,她总是把食物弄到软烂的状态,小心翼翼地顺着线之间的缝隙送进去。大概是因为吃得不多,她纤细得惊人,总像是风一吹就会飞走。
“奥罗拉,我停留的时限又快到了。”母亲抚摸着他的脑袋,对小姨说道,“因为我经常回大公府邸,教团那边已经有了怨言,说我违背了春神的训导,要求我远离贝格里斯。”
“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裴南德斯,而是为了卡洛斯。”她看着卡洛斯,神情复杂,叹了口气:“主教给了我一次申辩的机会,只要我能说服其他主祭,就可以不用遵守三个月的规定,长期停留在大公府邸。”
卡洛斯听着母亲的声音,却对谈话的内容极为陌生。
他的母亲,贝格里斯的晨曦,春神最忠诚的追随者,无情的菲奥娜大公妃,竟然曾经想要留在儿子身边吗?
还是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对于母亲的忽视和冷淡依旧耿耿于怀,甚至到了需要在梦里进行自我安慰的地步?
他感到了荒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母亲与小姨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奥罗拉,我离开的时候,卡洛斯就拜托你照顾了。”大公妃拍着妹妹的手,眼眶微微泛红,“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小姨对着母亲摇了摇头,把卡洛斯揽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他背部几下。这个动作唤醒了他少时的记忆,让这段在花园里发生的褪色记忆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是的。
卡洛斯想起来了。
当年母亲呼唤自己的时候,他因为父亲对主教的承诺,被叫去书房“矫正”了几个小时的思想,等到他出来时,就被告知母亲已经离开了贝格里斯,归期不定。
他不应该在这里。
卡洛斯看向面前的瓷杯,光滑的杯壁上倒映出一张青涩而稚嫩的脸庞。
这是他不曾参与的历史。
即便直面穆拉赫特降临都没有颤抖的手在此刻却微微抖动了起来,卡洛斯能感到肌肉附着在筋骨上,不断地颤动着,向他传达着危险的信号。
是那个埋葬在十多年前的可怜少年依旧对得不到的母爱不肯罢休,还是他终于成为了那本恶劣魔法书瞄准的新猎物?
卡洛斯不知道,但他有一种预感。
他过去的人生会在今晚被彻底颠覆,无论好坏。
第 54 章
这场气氛低落的下午茶最终是以大公妃从容地起身而结尾的。
“你要好好听小姨的话。”母亲从一旁的女佣手中接过披风与帽子, 微微弯下腰,对卡洛斯叮嘱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 但你也要听父亲的话。”
她弯腰时, 柔顺的白金色头发垂落在卡洛斯的肩膀,与他自己的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鬼使神差的, 卡洛斯问出了对答案心知肚明的问题:“您还会回来吗?”
大公妃闻言愣了愣,挺直了身体, 然后他听到了她轻声给予了回答:“当然。”
可事实是, 她没有回来。
这个口口声声说会回来的女人, 错过了他最重要的成长期, 甚至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他再也没见过她。卡洛斯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他冷酷至此,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没有通过教团的辩论,被强制要求离开了贝格里斯。
大公妃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她此时正寄希望于春神主教的帮助, 满腹都是心事,因此脚步匆匆, 只给儿子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要哭, 卡洛斯。”一张便签纸递到了卡洛斯的面前,小姨奥罗拉用娟秀的字体在上面写道, “姐姐她爱着你,所以不要哭。”
放在今天以前, 卡洛斯只会把它归类于小姨哄孩子的善意谎言,毕竟这样的话她重复了许许多多句, 但现在——可能是重回幼年让属于孩童的固执又在他的身体里活了过来,他第一次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想法:
如果,他只是说如果,小姨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他的母亲菲奥娜赢得了这次申辩,是不是就真的能作为大公妃一直待在贝格里斯,而他也无需度过一个没有母亲的空虚童年?
若真是这样,他想做一个大胆的梦。在这个梦里,他似乎能够改变一次命运。
然而,卡洛斯很清楚,改变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别说影响春神主教的判断,就连凭自己的能力离开大公府邸都做不到。
但“极难”并不是“不可能”。
想在这里,卡洛斯仰头看向了小姨奥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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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贝格里斯的晨曦,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与菲奥娜的光彩照人不同,奥罗拉的美带着一分静谧,就像是晨曦下的露珠,虽不够华美,却依旧令人赞叹。
这样的美人望而生畏,却也从来不缺胆大包天的的追求者。而其中最胆大包天的那一个……
卡洛斯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值下午时分,阳光正毒,一切鬼鬼祟祟的行为都将无所遁形,怎么看都不是干些小偷小摸的好时机。偏偏,有个人就喜欢反其道而行。
想在这里,卡洛斯主动拉住小姨的衣袖,说道:“好热啊,我们回去吧。”
奥罗拉点了点头,牵着他,却没往宅邸走。出于避嫌和信仰的考虑,奥罗拉并没有留在四处都是穆拉赫特痕迹的大公宅邸,而是住在后花园湖心岛的朴素宅子里,来往湖畔两边全靠一只小船。
作为萨尔瓦多的信徒,她喜欢把卡洛斯带回自己熟悉的环境,卡洛斯也喜欢这个幽静的小岛,特别是,这里是大公府邸里距离贝格里斯城最近的地方,只需要翻越院墙,就可以到达街上。
卡洛斯现在这个身高翻不过两米多的院墙,但是有个人能。
奥罗拉牵着卡洛斯坐到了小船上,解开拴住船头的绳索,用小桨开始划船。她看着瘦,实际上却惊人的有力气,很快便让小船到达了目的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卡洛斯依靠在船头,一边看着小姨重新栓绳子,一边假装在玩水。此时,一根不太合群的麦秆矗立在水面上,带着一波波水纹,不断向小船靠近。就在麦秆即将绕到船头的时候,卡洛斯俯下身,与水下的男人面面相觑,然后在男人惊恐的眼神里,伸手抽掉了他嘴里叼着麦秆。
咕嘟咕嘟。
男人嘴里冒出了大量气泡,四肢在水里扑腾了起来,随着巨大的水花溅起,上半身迅速冒出了水面,出水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着从头上倒流下的湖水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他一把搭上了小船的船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指着卡洛斯喊道,“歹毒!好歹毒!”
然而他的指控只换来了卡洛斯的一脸惊恐:“小姨!这里有个奇怪的人!”
面对提起船桨的奥罗拉,男人赶紧的大喊:“奥罗拉,是我啊!是我啊!”
奥罗拉举起船桨的手一顿,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目光在男人被头发遮了大半的脸上来回打量,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打下去。
十分钟后,在湖心小屋内,从湖里爬出来的男人一边拿着毛巾搓自己,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卡洛斯,而卡洛斯冲他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然后一下子躲在了小姨身后,指着男人用哭腔说道:“小姨,他瞪我!”
男人的怒瞪僵在了脸上,然后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哎呀,小朋友好可爱啊。”他发出了言不由衷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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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干净的男人其实有几分姿色。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一只小虎牙,发色是贝格里斯常见的灰棕,湿透的衣服勾勒出了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卡洛斯当然知道他是谁。
邪神事件对策局未来的首席执行官,奥罗拉的头号爱慕者,裴南德斯大公府墙头的宿敌——贝格里斯街头品鉴大师哈维尔。
当然,现在还是个吊儿郎当的初级调查员。
据他所知,哈维尔自称在大街上对难得出门的小姨一见钟情,之后便是长达半年的死缠烂打,在蹲守小姨出门的必经之路来假装偶遇失败后,立马变换打法变成了天天翻墙送花,只不过因为工作的原因,这家伙翻墙的时间极不固定,十次里有九次会扑空,导致追求之路漫漫无期。
至于他这次为啥躲在湖里?
不用问,肯定是又策划了什么独家惊喜。
卡洛斯不会承认,就是因为吸取了这个家伙的教训,他才会固定在下午三点给迪莉雅打电话。
擦干了脸的哈维尔终于让奥罗拉想起了他是谁。女子在便签纸上写下了“我去煮热茶”,引得哈维尔立马就想舔着脸跟上,却被卡洛斯一句“小姨,这个叔叔能不能陪我玩啊”给钉在了原地。
在奥罗拉的目光洗礼下,哈维尔只能脸上挂满了假笑,伸手去摸卡洛斯的头,嘴里说道:“哎呀,小朋友想玩什么呀?叔叔会很多游戏,保你玩得开心。”
然后他就被卡洛斯一脚踹到小腿上。
“小小年纪,你怎么就如此歹毒!”捂着腿倒在地的哈维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控诉,又在奥罗拉探回头时潇洒一笑,“我们在玩呢,没事。”
于是卡洛斯又趁机踹了他一脚。
哈维尔的脸都憋绿了。
就在他弯腰去揉腿肚子的时候,一个沾了水的缎面锦盒从他的裤兜里掉了出来,顺着地面一路滚,滚到了卡洛斯的脚下。
于是哈维尔的脸色由青转白,刚想去够就见卡洛斯将锦盒捡了起来。
这下好了,直接又转绿了。
卡洛斯拿着锦盒晃了晃,大致判断出里面应该是一枚戒指,然后他冲着哈维尔露出了一个表面上“天真无邪”,实际上在后者眼里宛若“恶魔再临”的笑容。
“这是你准备的礼物?”在哈维尔惊恐的目光里,卡洛斯又晃了一下盒子。
“少爷,”哈维尔一边疯狂瞥向厨房的方向,一边吓得连贝格里斯口音都快出来,“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先把东西还给我。”
“你带我去春神教团总部,”卡洛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就把礼物还给你。”
“春神?”哈维尔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不耐烦了起来,“小孩子去那种地方干嘛?等你大点了再说。”
卡洛斯晃了晃手中的锦盒。
“少爷,你轻点!晃散架了可怎么办!”哈维尔看上去心疼得不行,“这可花了我六个月的工资啊!据说是古董啊!”
“春神教团总部,”卡洛斯说道,“我知道你有门路。”
“别闹了……”哈维尔挠了挠头,看上去非常苦恼,“你一个小孩子,去那种地方……奥罗拉知道了,可不会再理我了!”
哦,这就是真有门路了。
“小姨!”确认了想要信息的卡洛斯高声呼唤,在哈维尔惊恐的捂嘴行动里,对着端着热茶回来的奥罗拉抢先说道:“哈维尔叔叔说要带我出去玩!”
“去哪儿?”奥罗拉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疑问。
“春……”
“春日里浪漫的街景!”在卡洛斯说出那个致命的地点前,哈维尔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见他一边恨恨地瞪了卡洛斯一眼,一边对着奥罗拉绽放了一个骚包的笑容,“这时候最适合来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了,不是吗、我的小姐?”
作为回应,奥罗拉选择把杯子里的热茶倒掉。
第 55 章
和小姨约定了天黑前一定回来, 卡洛斯终于获得了出门游玩的许可。哈维尔不愧是大公府的墙头克星,对卫队换班和巡逻的规律如数家珍,除了在托送卡洛斯上墙时被当踏板踩了几脚, 整个逃家的过程都如行云流, 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原本打算直接挖个地道的。”大公府邸外的大街上,他摸了摸下巴,坦言道, “但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我怕有小偷, 就放弃了。”
我替我全家谢谢你考虑周全啊。
卡洛斯忽视了这人仿佛有大病的发言, 说道:“小姨不喜欢说话不算数的男人。”
“好好好, ”哈维尔立马投降, “我这就带你去春神教团,行吧?”
这么说着,他突然弯下腰,手臂一伸,一把将卡洛斯抗在了肩上,还故意颠了几下。
哈维尔本以为能听到卡洛斯的尖叫, 谁知道后者不仅淡定地给自己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还拍了拍的肩膀, 说了句“驾”。
不是, 这熊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气人?
意识到较劲儿下去可能还是自己吃亏, 哈维尔一边扛着卡洛斯混入了远离大公府邸的人流中,一边转移了话题:“说真的, 你为什么要去春神教团啊?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每天净搞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特别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卡洛斯语气平淡:“去找人。”
“这不是搞笑吗,你要找人能找去春神教团?这和我要买礼物,却跑去垃圾场捡有什么区别?”哈维尔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春神教团里没有人,因为春神的教义只会鼓励人们去追求兽性,把人变成只追求欢愉的野兽……等等!你要去找大公妃?!”
猛然想起来不得了的事的哈维尔脸再次绿了。
他竟然当着奥罗拉外甥的面把她姐姐给变相骂了!
“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我刚刚说的只是普遍情况……”他绞尽脑汁地开始找补,“毕竟春神还鼓励人们追求自由呢……哈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觉得自己八成是凉了。
谁知,自见面起就不断给他拆台的卡洛斯却说道:“你说得很对。”
有那么一瞬,哈维尔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莎多纳是最恶劣的神明之一,某种意义上,祂的恶劣程度甚至超过了万火之祖。”卡洛斯冷静地陈述,“因为信仰祂毫无回报。单从再神前议会占多个席位的几个主神来说,穆拉赫特会回报你权力,萨尔瓦多的信徒以静默换力量,柯斯达里奥代表着复活的希望,金光之王更不用说,可莎多纳与他们都不同,除了一个滥(情)的借口,祂什么都不会给予。”
哈维尔听得瞠目结舌:“别一口气直呼这么多神名啊!万一炸了呢?不是……你这是七岁小孩子该说的话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英教育吗?”
卡洛斯说道:“难道不对吗?”
哈维尔摇了摇头,说道:“不,很对,甚至有点对过头了。”
说完,他摆正了脸色,显然认真了起来。
“就算在邪神里,春神也很奇怪。”他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皱起了眉头,“因为祂和祂的追随者们是完全没有行为逻辑的。”
“我们……咳咳,学者们进行过研究。就像你说的,春神的信徒们显现出了强烈的无所求特征,除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四处留情,他们从春神那里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好处,虽说还有个永葆青春的附加项,但这一点随便一个不入流的小邪神就可以做到,完全没必要去信仰祂,因为性价比太低了,嗷嗷,你能听明白性价比吗,就是——嘶!”
卡洛斯捏着他的脸颊往外拉。
“好啦好啦,知道你听得懂了。”哈维尔揉了揉发红的脸颊,继续说道,“邪神对信徒无所求有很多先例,比如永恒寂静和死灵庇佑者都算这类,属于被动类型的邪神,但信徒对邪神无所求就不对劲了,那你折腾个鬼啊?是吧?反正就是不值!而且说句实话,根本没有邪神会要求你忠贞不二,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去信仰某个固定的神,甚至还为此给自己上了个大枷锁,所以仔细推敲的话,春神的信徒们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除非他们内部有一条维系彼此关系的隐形利益链条。”男人摸了摸下巴,“春神的信徒成分复杂,但相当一部分是贵族,如果他们内部有利益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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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如信穆拉赫特。”卡洛斯打断了他的猜想。
“……好吧,你说得对。”哈维尔挠了挠头。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几条街,来到了神前议会所在的信仰广场,这里除了有宏伟的议会主楼,还聚集了所有以南方公国为主要据点的教团总部,就连身畔擦肩而过的行人也由正常公国居民变成了不那么正常的那一批。
看着眼前堪称“玲琅满目”的教团招牌,男人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其实有时候觉得,神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哎哟!”
卡洛斯拍了他脑袋一下:“管住你的嘴,等我找到了人再找死。”
哈维尔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我试过了,说点牢骚话还不至于爆掉脑袋。”
“你看最中央的这一排。”他指着前方说道,“永恒之火在最中间没问题,这都是人家勤恳拉人头应得的,金光之王在这里也没问题,人家挣得多,而且信众基础广,但永恒寂静和死灵庇佑者是完全被动的神明,绝大部分时间连信徒都不搭理,更别说,还有个每天不知道在干嘛的春神。”
“所以我觉得,祂们应该也是有圈子的。”
哈维尔把卡洛斯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种小少爷可能感觉不到,咱们的世界是被圈子层层围起来的。你出生起就在最顶层的圈子里,只有你向下兼容,没有你够不到的,而我呢,虽然是贝格里斯人,但却只是个平民,想要进入最底层贵族的圈子基本没有门,而那些外地人呢,想要进入本地人的圈子,也是千难万难。我们就是这样靠划圈把名利、地位、资源层层收缩,来捍卫我们本身的圈层和利益。”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卡洛斯瞥了他一眼,“你可是能进我家并追求我小姨的人。”
哈维尔冲他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是因为我会翻墙。”
卡洛斯接下来话头:“如果穆拉赫特、萨尔瓦多、科斯达里奥、巴沙克、莎多纳真是最顶层的圈子,那他们肯定有聚在一起的理由。凝聚人心的东西无非是利益、感情和身份认同。利益关系牢固又脆弱,感情关系短暂又长久,身份认同则是要靠血缘、地域、文化共同加成。不过这些都是人类加到邪神身上的无端猜测,如果真的符合这个逻辑,那我觉得这些神也不过是批了皮的人。你觉得呢?”
他扭头看向哈维尔,却发现后者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男人磕磕巴巴地说道:“说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才艺?我、我是说,那种在聚会上一口气报出所有邪神真名却不被打死的那种特殊才艺?”
他们现在可是在神前议会前面的广场上!
就算邪神们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就跟报菜名一样排队出现,随时随地冒出来的狂信徒也足够危险了!
卡洛斯给了他一个看傻帽的眼神,答道:“我是裴南德斯大公的儿子。”
行吧。
哈维尔给了愚蠢的自己一巴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可恶的贵族少爷。”
“所以您有什么计划,少爷?”他用破罐子破摔般的语气说道,“我先说好,我的门路就是翻墙进去,您要是以为我能买通这些建筑里的宗教疯子,那就未免太高看我了,那群家伙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比邪神还邪乎。”
“放心,我对你没有那么高的指望。”卡洛斯说道,“你看到六点钟方向,那个穿着丝绸外套的家伙了吗?”
哈维尔闻言望去,看到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男人。
“这家伙怎么了?”他弯下腰,凑到了卡洛斯的身边,被后者嫌弃地往旁边推了推,“喂喂喂,好歹我是你的帮手!”
“他是春神教团的主祭之一,常年混迹于各色舞会,专门诱骗小姑娘入教。”卡洛斯语调讥讽,“算是教团的骨干。”
哈维尔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这不就是纯属缺德?”
见状,卡洛斯拦下了一个在广场买花的姑娘,指着里面的一只红玫瑰说道:“姐姐,我要一支,带一张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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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闻言笑着给了他一支花,不仅给了一张便签还给了他一支笔,笑着说道:“小朋友好可爱,是给妈妈或姐姐带的吗,送你了。”
对于这个发展,哈维尔瞪大了眼睛:“你上次卖给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买花姑娘闻言扫了他一眼,嫌弃地走开了。
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卡洛斯迅速在信笺上写了一行话,然后把信笺对折,把玫瑰夹了进去,递给了一旁的哈维尔,嘱咐道:“把这个给那个家伙,别看内容。”
哈维尔闻言一愣,想了片刻,耸了耸肩,接过花和信笺,走到了男人的身旁。男人显然很熟悉这种送信的套路,爽快地接过了信笺和花,甚至还给哈维尔付了小费。
接过小费,哈维尔快步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噗”的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后颈。四周尖叫声乍起,他的身体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就看到男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了飞溅的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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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炸开了。
第 56 章
广场上的惨状很快成为了绝对的吸引中心。无数人从两边的建筑中涌出, 里三圈外三圈地将飞溅的肉沫挡了个严严实实,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好奇。
在信仰广场,没人为他人的死伤心, 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他为什么会死。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维尔吞咽着口水,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尸体”上,迅速把溅上血的外套脱下,将带血的那一面翻到里面, 再重新穿好。
“什么怎么做到的?”卡洛斯反问道,脸上并没有欣喜的神情, 反而有些凝重。
“别装傻!”哈维尔有点急了, 把他拉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很简单。”卡洛斯看了他一眼, 叹了口气, “一个主祭的污染承受限度是300-500,也就是说,只要将他的污染值提升到500这个临界点以上,就可以杀死他。”
“我只是为了确保成功,给他提得狠了点。”
“等等……等等!”哈维尔抹了把脸,“污染值是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就跟哈维尔现在还是个初级调查员一样, 邪神事件对策局如今还没有污染值的概念,更别说那些五花八门的辅助工具了。
卡洛斯想了想, 换了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我在上面写了一个有关禁忌的猜想。”
“啊……”男人脸上透出了一丝恍然, “我能知道是什么吗……不不不不,还是别告诉我了。”
过了一会儿, 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这家伙死了, 代表你猜对了?”
卡洛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或许是他刚刚轻松炸了一个主祭, 这一眼竟然把哈维尔看得有点发毛。
此时广场上的喧哗终于把重量级人物吸引了出来。一名穿着宽松罩袍、胸前别着宝石胸针的中年男子从春神教团的总部大门走了出来。
“让开!”他一扬宽松的袍袖,将“尸体”团团围住的人群顿时散开,露出了满是血液与肉沫的地面,以及掉落在地上的信笺与玫瑰。
因为是在贝格里斯最核心的区域售卖,卖花姑娘随手送给卡洛斯的信笺明显是卖给有钱人的高档货,漂浮在血泊里竟然没有完全湿透,不像一旁的玫瑰花已经散到只剩花杆了。
中年男人对着血泊眉头紧皱,犹豫之间,有几个相同装扮的人依次从教团中出来,对着男人说了些什么,隐约提到了“蝴蝶标本”这样的词,导致男人神情一变,一下子就焦躁了起来。在这种情绪的熏蒸下,他失去了最初的谨慎,竟然弯腰将飘在脚畔的信笺捡了起来,随意地扫了一眼。
“嘭!”
第二声烟花平地炸响,在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如盛放的烟火,在空中炸出了一朵艳丽至极的血肉玫瑰。
过了几秒,一声撕心裂肺的“主教”才从旁边的人嘴里发了出来。
春神教团的主教死了!
信仰广场彻底乱了起来,出来看热闹的各色信徒如今疯了一般往回跑,生怕被波及成第三枚烟火。
“走!”
不用卡洛斯督促,意识到机会来了的哈维尔立马抄起男孩,顺着四散的人群绕到了春神教团总部的侧面,然后一把将卡洛斯抗到了背部,两三下翻过了围墙。
哈维尔的“门路”还真的不同凡响,经过他在院墙上的一番辗转腾挪,落脚点是一个八成连春神信徒都没注意到的死角露台,上午往外一挪动就可以进入教团总部。
此时的教团总部里是一片兵荒马乱。主教的死让信徒们瞬间变得群龙无首,无数穿着白色罩袍的人在楼内跑来跑去,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哀嚎。
“天呐……他们该不会是……”哈维尔咽了口唾沫,“在举行什么仪式吧?”
这分明就是因为仪式中断而导致的群体疯狂!
卡洛斯选择了直接冲出去。顾不上伪装了,他利用灵巧的优势避开发疯的人群,逆着信徒们奔跑的方向一路向前,在哈维尔的呼唤声中来到了一扇半开的祈祷堂前。
直接发出了示警,皮肤开始刺痛,经验告诉他前方极度危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大门。
门内是卡洛斯一个人的炼狱。
一名女子趴在一张圆形大桌上,手脚都被铁链固定在了桌面,白金色的长发遮住了偏向一侧的脑袋,而在她的背部,肌理从脊柱被分成了两半,半透明的皮肤被剥离了血肉,仿佛蝴蝶展翅,铭刻着堪称扭曲的美丽。
刺鼻的血腥味和毫无声息的躯体无不在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死了。
眼前的景象深深烙在了卡洛斯的视网膜上。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痛哭,应该哀嚎,但依旧无法停止失控的大脑继续思考。
春神信徒凝聚力的根源——吸引他们的根本不是所谓的“自由”,而是围猎般的血腥祭祀。
母亲没有回来——根本没有所谓的辩论会,主教只是把她骗到了教团总部,在仪式上杀死了她。
春神在做什么——
有粘稠的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卡洛斯木然地抬起头,就看到一滩没有形状的黑泥自屋顶倒悬而下,形成一条黑色的“粗线”,浇灌到了菲奥娜被打开的后背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液体在女子洁白的身躯上滚动,顺着被切开的部位渗了进去,融进了她的躯体。
它在干什么?
卡洛斯的脑子里涌现出了无数人说话的声音,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他听不清的话,像是在争吵,像是在辩论,当杂音开到最大时,他终于听清了:
“这具身体不错。”
“躲在这里,祂就找不到了吧。”
祂?
祂是谁?
随着黑色液体的大半没入,原本失去生机的女尸渐渐活了过来,只见“她”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背后张开的“羽翼”也有了收拢的趋向。
卡洛斯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春神莎多纳在侵占他母亲的身体。
因为母亲死了。
是的,母亲死了。
卡洛斯*菲迪克斯自7岁就没见过母亲的真相就是——他在七岁时就没有母亲了。
怪不得父亲知道“母亲”回来后就不回家了。
他在大公府里见到的那个疯女人是莎多纳。
……不不不不不不!
这是梦。
他的理智在艰难运作。
梦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为了满足他心愿而产生的臆想。总部的治疗师说过,梦会满足他,但会以非他本意的形式,扭曲成恐怖的形态。
是的,这是梦。
是由他的不甘而促成的噩梦。
“您已完成旧日悲歌——菲奥娜。”
突如其来的文字浮现在了脑海中,摧毁了理智最后的挣扎。
卡洛斯神志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拿着从不知道哪里拿的烛台,狠狠地捅进了莎多纳的身体。
一下,两下。
一下,两下。
一下,两下。
一下,两下。
圆桌上的“神”转过头,看向做着徒劳伤害的男孩,向他伸出了手。
“滚开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怒吼声,一辆餐车从门外飞驰而来,推车的人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了一个鼻子,直直冲着圆桌撞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大吼一声,将圆桌撞得向后倒去,连带着上面的女人也飞扑了出去,然后他一把拎起神志全失的卡洛斯,扭身向外跑去。
“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念叨着这两句,然而没跑几步,就看到眼前的走廊突然扭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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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儿追上来了。
哈维尔发出了一声惨叫,也顾不上许多,按照记忆里教团正门的方向狂奔不止,最后干脆一把抱住卡洛斯,整个人往前一扑——大门就在这里!
两个人相继落地,哈维尔的手指扒到了门框,外面的阳光打在他的手面上,温暖得令他想哭,然而就在他拖着卡洛斯往外爬时,一道悦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呢?”
完了。
绝望侵染着哈维尔的灵魂。
在女人猖狂的笑声中,他闭上了眼睛,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还不忘动手去推怀里的卡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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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罗拉!”他颠三倒四地喊道,“我答应了奥罗拉!我不能怂!我不能怂!他还是个孩子!我好害怕!我不想死!让他走吧!求你了!”
然而,女人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近,死亡与疯狂不知哪个先到。
就在这时,哈维尔撞到了一个躯体。那应该是一个站着的人,四肢纤细甚至骨感,撞得他生疼。男人狠下心,拉下了盖住面部的外套,然后就看到身穿浅色长裙、面带白纱的纤细的女子。
“……奥罗拉。”哈维尔喃喃说出了女子的名字。
“带卡洛斯走。”奥罗拉张开了嘴,鲜血从她被粗线扎透的嘴唇里流了出来。然后她上前一步,正对着哈维尔身后的那个存在,血泪流下,双手振臂高呼:“一定要带他走!”
所有人都知道,当一个缝住嘴巴的永恒寂静狂信徒重新开始说话,就是召唤萨尔瓦多的时候——她不要命了!
“奥罗拉!”哈维尔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拉住她,却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绒布锦盒,不知何时从卡洛斯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
第 57 章
沉默是一种力量。
这是永恒寂静教团教义的第一行, 也是唯一的一行。
与后世引申的各类更趋向于“守密”的释义不同,原教旨主义者们坚信,沉默会积累语言中隐含的力量, 致使他们超脱于凡人。于是他们拿起针线, 缝住自己的嘴巴,摒弃语言,削减享受, 进行严格的苦修,做出外人眼中疯狂至极的行为, 以换来力量的降临。
事实上, 他们确实得到了。
永恒静寂的狂信徒拥有了常人无法比拟的力气, 不需要过多进食也能自由活动的躯体, 甚至对于各类神秘影响都有着极强的抗性,最重要的是,他们成为了永恒寂静的一部分,传说,当他们放弃苦修时,那种悲戚, 就连萨尔瓦多都会被惊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如此刻的奥罗拉。
哈维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信仰广场,在那片被晕染上橙红色彩的天空下, 一股新的绝望袭上了心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黑天前的一个小时, 是召唤永恒寂静最好的时候。
白天属于万火之祖,夜晚属于死灵庇佑者, 唯有黑白交替的混沌时刻,永恒寂静才会倾听你的祈祷。
祂会听。
祂会听!
祂一旦听了, 奥罗拉就活不了了!
但祂不听,不光奥罗拉, 他们谁都活不了。
哈维尔趴在地上,看着一道橙黄的光束从教团总部大门射入,落在了奥罗拉的身上。
“我的妹妹,你可得好好想想。”悦耳的女声笑着说道,“萨尔瓦多可不是善神,一旦你接收了祂的力量,就会和祂一样变成碎块!”
说最后半句时,“她”声音拔高,宛若厉吼。
“你不是我的姐姐。”这是奥罗拉在此世说的最后一句话。
哈维尔被强烈的气流死死压在地上,胳膊紧紧抓着卡洛斯的衣角,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了碰撞与撕打的声响,还有女子肆无忌惮的笑声。
接下来的几分钟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哈维尔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一个圆形物体砸到了他的背上,又滚到了他的手边。
那是奥罗拉的头颅。
奇迹没有出现。
永恒寂静赐予了她力量,却没有降临。
哈维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哭,眼泪流得无声无息,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听着身后靠近的快步声,他松开了昏迷的卡洛斯,捡起了被风刮到身下的锦盒。
他想让奥罗拉带着礼物走。
因为手指抖到几乎没法控制,哈维尔几乎是用牙把盒子打开的,那枚他精心挑选的戒指静静地躺在原位。它的造型有些奇怪,指环是金色的,戒面是一块墨绿色椭圆形石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却被人在上面用金子雕出了一个繁复的字母D。
卖戒指给哈维尔的商人拍着胸脯保证这是难得一见的古董。
“这个可难找,”体态丰满的珠宝商秀着自己手指上满满的珠宝,“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搞到的,看到上面的字母了没有?那可是出身高贵的证明。”
那个见鬼的高贵家族来自什么地方来着?
哈维尔看着戒指,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哦对,明克兰。
他特么的竟然信了明克兰有什么贵族家族,还有传家宝戒指!
哈维尔笑得涕泗横流,笑得歇斯底里。他把戒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然后把它套到了昏迷的卡洛斯手上。
男孩的手很小,应该戴在中指或无名指的戒指被套在了大拇指。哈维尔做完一切后拍了拍他的头,却发现自己右手的手指已经掉得只剩下食指和大拇指了。
先是春神,再是永恒寂静,先后经历了两次神力碰撞,就算没有追兵补刀,他也绝对撑不过今天了。
然而,比对死亡的恐惧先涌上心头的是不甘。
他明明答应了奥罗拉要把卡洛斯带出去的。
他应该做到的。
他做不到了。
他……
他的头砸到了地上,眼睛怒睁着,与心爱女孩的头颅并排,失去了声息。
他死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后方,本该对猎物赶尽杀绝的猎手在看清男孩大拇指上的戒指后,像是见鬼了般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要向后撤,却在看清眼前逐渐清晰的人影后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道穿着占卜师服装的身影,高挑、瘦削,带着令“她”战栗的熟悉。
“晚安。”来人转过身,“我的看门狗。”
“您已完成旧日悲歌——奥罗拉。”
卡洛斯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十指插入汗津津的短发,试图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下来。
然而,这都是徒然。
梦境中被做成“蝴蝶”的母亲依旧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右手手掌一路下滑,整个罩在了卡洛斯的脸上,将他与冰冷的房间隔绝开来。
没一会儿,有液体从指缝中渗出,顺着手臂一路滑下,晕到被子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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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持了这个姿势良久,卡洛斯才放下了手。他下了床,穿好鞋子,从行李中拿出了窄剑凝视了片刻,走向了房间大门。
屋外是一片寂静,只有走廊两侧的烛台散发着昏黄的火光,光影打在墙壁上的肖像画上,照亮了人物冷肃的神情。
卡洛斯很熟悉从卧室走向大堂的路。他小时候曾无数次穿行于其中,就是为了去门口看一眼母亲是否回来。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好在,这一次不会了。
大公妃似乎还没有休息。越靠近前厅,光亮就越大,也渐渐传来了嬉笑的声响,等到他彻底迈入了厅堂,就看到了“母亲”。
她依旧躺在玫瑰花海里,手里拿着红酒杯,将里面的酒液倒在了胸前,脸上是不以为意的笑容,即便是看到儿子站到面前也没有改变。
“我其实早就应该察觉了。”青年低声说道,“只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
女子依旧倒着红酒,仿佛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嘴角上扬,只是深究的话,瞳孔却是紧缩的,隐约能倒映出身侧的一道身影。
“性格、行为、语气……人再怎么变都不会连骨子里的东西都面目全非,”卡洛斯继续说道,“我明明知道的。”
“卡洛斯,”女子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他,神情隐隐有着哀求,“不要再说了,回去吧,今晚过后,我就不会再出现了。”
她眉头微皱,带着难以言说的隐忍,看上去十分动人,然而却对上了青年充满厌恶的双眼。
“别装了,”他的下颚紧绷,“菲奥娜是骄傲的晨曦,你一点也不像她。”
话音刚落,一把利刃就穿透了女子的胸口。
“我杀不死你。”鲜血溅到了卡洛斯的脸颊上,他拔出了剑,又用力插了进去,眼底是一片血红,“但我起码要解放她。”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的大洞,伸手想要反击,却根本动弹不得。
“你不应该进入她的身体。”鲜血从卡洛斯的眼眶里流了下来,“我的母亲……有严重的金属过敏,当身体大面积接触时,会引发休克。”
“……不可能。”女子口吐鲜血,“神……我是神……不会被……”
“我一直在思考,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卡洛斯的打断了她,“当那个主祭炸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你们不是神,只是强大的怪物。
他拔出剑,再一次狠狠地贯穿了女子的心脏。
惨叫声从女子口中发出,有黑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淌出,顺着身躯流到了地上,正是卡洛斯在梦里见到的东西。
即便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当揭晓最坏的谜底后时,青年依然发出了崩溃般哀嚎。他松开剑柄,跌跌撞撞地向后退,眼泪涌出,与鲜血混杂在一起,一同自脸颊滑落,再也分不清彼此。
没有侥幸。
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他为什么不能是个弑母的罪人呢?
“……卡洛斯?”
惊恐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听到这个声音后,青年触电般的抬起头,就看到迪莉雅竟然出现在了走廊。
她应该是刚刚被吵醒,穿着最喜欢的那套睡衣,脸上还留有枕头压出来的痕迹,正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血腥景象。
迪、莉、雅。
迪莉雅看到了。
她、看、到、了。
维系着理智的最后一根线松掉了,卡洛斯呆呆地看着女孩越走越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全部能力。
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另外一幅景象。
在春神教团的总部,在那条通往生还的走廊上,穿着占卜师服饰的身影单手抓着一个由粘稠的黑液组成的人影,另一只手抓住“它”的一侧,硬生生地将人影撕成了一大一小两半。
“别紧张,”占卜师用懒洋洋的语气说道,“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然后“他”将小的那半夹到了一本书里,大的那半则随意丢弃在地上。然后,“他”向着他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露出了迪莉雅的脸。
迪莉雅伸手抱住了他。
卡洛斯脑子里的那根线,终于断掉了。
他伸出手,坚定地回抱了迪莉雅。
第 58 章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老管家。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寻着声响来到大厅, 看到的就是跪坐在地上的迪莉雅、躺在女孩怀里的卡洛斯和躺在花瓣中央,显然已经气绝的大公妃。
面对如此明显的凶杀场景,他在最初的震惊过后, 迅速判断了形势, 走到迪莉雅身边问道:“殿下没事吧?”
迪莉雅摇了摇头,答道:“他刚刚突然晕过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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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明显松了口气,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对迪莉雅说道:“一会儿这里会有人收拾,麻烦小姐帮我把殿下挪回房间。”
迪莉雅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掉落在一旁的窄剑, 配合着老管家将卡洛斯架了起来。卡洛斯身高腿长, 又比老管家高出小半个头, 本来很不好架, 谁知老管家意外的有力气,一下子就背起了自家殿下,迪莉雅甚至看到了他礼服下绷起的大块肌肉。
“殿下就麻烦您照顾了。”将卡洛斯安顿在床上,老管家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留下的褶皱,对着迪莉雅行了一礼,就退出了房间。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 迪莉雅刚帮昏睡的青年盖好被子,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一回头就看见《明克兰之书》正用自己的封皮作脚, 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挤了回来。之所以用“挤”是因为它吃胖了,原本半根手指的宽度扩充成了一根手指厚, 只能在夹缝里艰难前行。
嫌弃地瞥了这丢人玩意儿一眼,迪莉雅走上前, 把《明克兰胖书》捡起来抖了抖,然后把它放到房间内的书桌上, 双手用力,按住封皮向下压,就这么重复了好多下,《明克兰胖书》终于打了个超长的饱嗝,恢复了曾经的身材。
迪莉雅将书翻到最开始的位置,此时的目录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不仅《春神之歌》下面增加了名为《旧日悲歌》的衍生项,还多了《雨夜缉凶》和《列车疑影》两个新故事。要是单从故事集的角度来看,也算是初具规模。
将书翻到《旧日悲歌》的对应书页,在满满当当的故事最后,一个黑色扭曲的人影独自占了一整页:
“姓名:莎多纳
构成:怨念复合体(莎娜3%、玛莎10%、马尔斯2%、邪念聚合物75%,残缺状态)
设定1:姐妹誓言——莎多纳只能附身在有姐妹的人身上。
设定2:花心浪子——莎多纳无法在一个情人身边逗留超过三个月,唯有同样滥情的人才能获得祂的庇佑。
设定3:邪念——与莎多纳建立连接的人会被自己的邪念侵蚀,做出无法想象的恶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迪莉雅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笔蘸了一下墨水,直接在满满当当的书页上修改了起来。
“设定4:死亡伤痕——莎多纳于附身时死于卡洛斯*菲迪克斯的剑下,每到午夜,祂就会重温死亡时的痛苦。”
她每写一笔,就会有黑色的污水从书页中渗出来,又很快消失无踪。
“设定5:看门狗——莎多纳对于自己多年的旷工行为感到羞愧,决定回到本格莱大街72号,为明克兰守门会是祂的毕生事业。”
写完最后一笔,还没等迪莉雅将墨迹吹干,有节奏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把笔放回原位,迪莉雅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容貌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裴南德斯大公。
“迪莉雅小姐,”显然刚赶回来的大公颔首,“我想去看一下卡洛斯的状况。”
迪莉雅点了点头,面露紧张之色,赶忙将他让了进来。
大公进屋后直奔床边,看到呼吸均匀的卡洛斯后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下来,但神情依旧凝重。
“治疗师得天亮才能到。”他的脸上有着盖不住的忧虑,转头看向了迪莉雅,问道,“我的小姐,弗兰克说您比他更早到达现场,是吗?”
“是的,陛下。”迪莉雅看上去有些无措,“睡觉前,卡洛斯告诉我,如果听到门外有声响就去告诉他。我被声音吵醒后就来敲他的门,却发现他不在屋内,只好沿着走廊去有声音的地方查看……”
“然后就看到了他杀了菲奥娜?”裴南德斯大公顺势反问道。
“我只看到了卡洛斯跪在地上,菲奥娜夫人躺在花瓣里,陛下。”迪莉雅面色苍白,但语气很是坚定,“您不能这么简单地给自己的儿子定罪。”
“他的手边有一把沾血的剑,而菲奥娜就是被剑贯穿了胸口。”裴南德斯大公眉头紧皱,继续说道。
“他只是跪在了剑旁,陛下。”迪莉雅抿了抿嘴唇,反驳道,“并不是握着剑。”
“他的衣服上沾着血。”
“您可以掀开被子,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血。”
“当时就他一个人在场。”
“他为什么不能跟我一样是出来查看情况呢?”
接连被顶撞的裴南德斯大公看着神情倔强地回看他的迪莉雅,突然笑了。
“很好,就是这个气势。”他笑着说道,“我为我愚蠢的多虑而道歉,我的小姐。”
“您在试探我?”迪莉雅的眉头皱了起来。
“请原谅我过度的谨慎,迪莉雅。”大公第一次直接称呼了她的名字,“但情况比你所知道的还要复杂,菲奥娜她不光是我的妻子、贝格里斯家族的女儿,还是春神教团钦定的神使,她的死亡会带来无数的连锁反应,为了卡洛斯的安危,我必须先确定你的态度。”
“所以……”迪莉雅用手指揪住了裙摆,“您的意思是……”
“是的,我的孩子。”裴南德斯大公将目光移回了昏迷的青年身上,神情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戚,“是卡洛斯杀死了菲奥娜,我早在十六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语气,“我的妻子,菲奥娜大公妃,在十六年前就被某个东西占据了身体。”
“……闭嘴!”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原本双目紧闭的卡洛斯睁开眼睛,撑着虚弱的身体爬了起来。
“卡洛斯!”迪莉雅赶忙上前,伸手想要扶助他,却被青年一把拉到了怀里,然后捂住了耳朵。
“不要动。”他对着迪莉雅比划着口型。
“她迟早都要面对这个。”裴南德斯大公用不太赞同的语气说道。
“其实你早就知道母亲的事,对吗?”卡洛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直切主题,“从什么时候?”
裴南德斯大公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怒火的湛蓝眼睛,叹了口气,说道:“你其实也能猜出答案,何必再问呢?”
他低头看向拄着权杖的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已随着磨损而黯淡,“那天晚上,是哈维尔把你送回来的。他浑身都是伤,硬是撑着一口气把你背了回来,跟我说要带你走。”
“他向我坦白了邪神对策局调查员的身份,告诉我,菲奥娜已经不再是她了,为了践行他对奥罗拉的承诺,他必须要带你离开这个危险的府邸。”
“我不得不答应他,卡洛斯。”裴南德斯大公面露苦笑,“因为我其实也隐约知道春神教团私下的勾当,但我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会去打大公妃的主意,这就意味着他们有恃无恐。”
“而把你送走,是唯一能在这潭浑水中保全你的方法。”
“我差点死在了对策局手里。”卡洛斯讥讽道,“这难道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你不会死的!”裴南德斯大公提高了音调,“当年给你做检查的治疗师全部在一夜之间死亡!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那场变故赋予了你其他的东西!”
“999的污染值?”卡洛斯自嘲道,“我应该感谢吗?因为莎多纳和萨尔瓦多互殴,把我变成了一个人形的邪神眷属?”
“只要你能活下来,这些我都不在乎。”大公冷静地说道,“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今晚,你也活下来了。”
卡洛斯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只记得把剑插进了祂的心脏,其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大公说道,“还记得贝格里斯的生存铁律吗?”
“……不看、不听、不问。”卡洛斯垂下了眼眸。
大公点了点头,说道:“菲奥娜已经十多年没回来了,我会封锁她回到贝格里斯的消息,记着,你的母亲一直在外度假,从来没有回过大公府。”
卡洛斯看向了父亲,眼眶微微泛红。
“我恨他们。”他轻声说道。
“你的母亲会以今天的你为傲。”裴南德斯大公转身走向了门口,在即将出门时脚下一顿,“你有着我至今都无法拥有的勇气,帮我谢谢哈维尔。”
说完,他推门出去。
裴南德斯大公离去后,卡洛斯松开了捂住迪莉雅耳朵的手,小心翼翼地帮她理好了弄乱的衣领,“抱歉……让你卷入了这些事情……我……”
迪莉雅眨了眨眼睛,打断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都听到了。”她干脆地说道。
卡洛斯一愣,下意识地否定道:“不可能,我捂住了……”
迪莉雅再次打断了他:“但你根本没敢用力捂。”
说完,她蹬掉了脚上的鞋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抱住了卡洛斯僵硬的身躯。
“你知道吗,”她把他的头压到了自己的颈窝,“只要看不见,就是没有哭哦?”
第 59 章
卡洛斯离开房间的时候, 迪莉雅睡得正熟。经历了凌晨的变故,女孩很快就抵挡不住睡意的袭击,侧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小心地关上门, 他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前厅, 两侧的家族肖像像是严苛的审判官,神情肃穆地目送着他走过这段漫长的道路。大厅里,早起的佣人们正在忙碌, 不是在擦桌子就是在摆餐盘,在晨光的照射下, 整个厅堂显得通透又明亮, 丝毫看不出昨晚留下的痕迹。
“早安, 殿下。”管家弗兰克神情自若地向他致意, “要给您准备马车吗?”
卡洛斯摇了摇头,越过他走出了大门,沐浴在了阳光之下。他抬头,天空一片湛蓝,微风徐徐吹来,是贝格里斯难得的好天气。
与明克兰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清晨不同, 严格的宵禁让贝格里斯的早晨格外撕裂,一方面, 蒸汽公交上挤满了赶去工作的居民, 另一方面,街头巷尾的商铺个个大门紧闭, 看上去清冷到有些凄凉。
在售票亭买了一张通往六环的车票,卡洛斯踏上了开往最外围的蒸汽公交。
与其他城邦以上下、方位划分城区不同, 作为南方公国的首府,贝格里斯的布局就像是一颗洋葱。以大公府邸和信仰广场为中心的核心区聚集了大量的上等贵族和教团高层, 再往外依次是普通贵族、富商、高等职业从业人员、普通工人、临时工与游民等等。就如哈维尔所说,这里是一个被圈层统治的世界。
但凡事都有例外,放到贝格里斯,就是卡洛斯此行的目的地——科罗多托福大学。这所享誉大陆的高等学府一向以招生范围不局限于人和学风过度自由著称。虽然培养出了大量治疗师、律师和学者,但实际上却落坐在贝格里斯的最外围,任凭谁说都不肯搬家,逼得贵族们和富商们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得到一个入学名额。
科罗多托福大学最早的课程是七点半开始,因此这趟时间过早的车上有不少被迫早起的学生,占到座位就开始昏昏欲睡。他们能在这站上车,显然都非富即贵,可惜早课面前人人平等,眼下的乌青也一个比一个严重。
当然,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有例外,等到车子再一次靠站,车上的空位近一步被削减,就渐渐有了交谈的声音。
“学校是不是有病,我们才放了几天假,现在就要开学?”一名男学生用自以为小的音量说道,“我爸爸刚在城外买了一座庄园,现在好了,我们全家除了我,都在那里度假!”
“如果你敢自己穿越佐博特湿地的话,也可以加入他们。”被搭讪的女学生用厌倦的语气说道,“有抱怨开学的时间,不如想想选课的事吧。”
“选课的事有什么好想的?有什么就上什么呗,哪个教授都很难过。”被怼了一句男学生有点萎靡,“特别是贝格里斯教授,听学长和学姐说,他的课不是在清晨就是在深夜,而且几乎只有远程指导,期末给分还低,学院里都传他是某个地位尊贵的贵族,纯粹是不想带学生才搞得这么苛刻。”
“很显然,”女学生语调凉凉,“他姓贝格里斯。”
“……说不定是大公妃的落魄亲戚。”男学生为自己的犯蠢找补了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他的研究成果是青年教授里的第一名,”女学生反驳说道,“天才的脾气古怪很正常,特别是历史系这种风险极高的学科。”
“你只是因为他们都说他好看才这么说的!”男学生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事实上是他很少出现在学校,很可能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伴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落下,车子也停了下来,报站员扯着嗓子喊道:“科罗多托福大学站到了!有人要下吗!”
此言一出,学生们纷纷起身,女学生更是冷哼了一下,率先下车,只留下搞砸了的男学生颓然地垂下了头。
就坐在他们身后的卡洛斯也站起身,抬手按在了男生的肩膀上。
“亨利*施耐德,是吧?”他问道。
“干什么?”男学生语气很不耐烦,扭头瞪向他。
“没什么,”卡洛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副金丝眼镜戴在了鼻梁上,“我是你晨课的任课老师,贝格里斯。”
听完他的自我介绍,男学生看上去快裂了。
“教、教授,我想咱们有些误会。”
几分钟后,科罗多托福大学的校园里,在见识到门卫热情的一句“早安,贝格里斯教授”后,名为亨利*施耐德的男学生结结巴巴地说道。
卡洛斯与他并排前进,出色的外形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每当有人上前搭话,他就会报出男学生的名字,令后者面色越来越愁苦。
“这下完了,我会在学校里出名的……”他欲哭无泪地说道。
“恭喜你。”卡洛斯说得漫不经心。
亨利闻言幽怨地看了罪魁祸首一眼,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科罗多托福大学占地不小,单看外型的话简直就是一个小镇,二人一路从门口走到了历史学院,然后停在了一栋多层小楼面前。
亨利看着眼前的小楼,心脏砰砰地跳动——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科罗多托福大学古代史研究院,全大陆最权威也是最神秘的历史研究中心,虽然挂着科罗多托福大学的大名,但其实独立于学校之外,就算是历史系的知名教授也只能通过邀请函进入。
“把你的学生证给我。”卡洛斯说道。
亨利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学生证,递给了青年,心中无限激动:
难不成,他今天就能成为第一个进入这里的学生?
就在亨利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时候,卡洛斯说道:“好,你走吧。”
一口气卡在脖子里差点没下去,亨利震惊看着他,说道:“教、教授?”
“我忘带饭卡了,借你的吃个早饭。”卡洛斯扬了扬手里的卡,“钱和卡我会寄回你家,帮我跟唐克斯伯爵带个好。”
啥?
亨利听得瞠目结舌,见他转身就要进楼,顾不上深究青年话里的深意,扯着嗓子喊道:“那早上的课怎么办啊?!”
“哦,”卡洛斯回头,说道,“因为你没提前选课,你是学校调剂给我的唯一一个学生。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别在背后说老师坏话。”
说完,他双手插兜,走进了研究院。而身后的亨利脸色涨红,看了好几眼小楼上的标识,最后还是没敢追进去。
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就会发现楼里面的景象与校区其他建筑完全不同。
“早上好,亲爱的访客。”悬挂在门口柱子上的一本书在卡洛斯经过时说道,“请验证您的身份。”
这是一本很奇怪的书,整个被从中间摊开固定在柱子上,一边是空白的书页,另一边是一面嵌在书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的梳妆镜,书本上方被人贴了一张提示条:
“出入请登记。”
《记录之书》,三本活着的魔法书之一,与《明克兰之书》、《莫斯托德的魔法少女日记》齐名,能够自行记录下镜子照到的所有人事物,但只能留存七天,因为首席执行官过于暴殄天物的用法被戏称为对策局上下班打卡仪。
卡洛斯把亨利的学生证按到了镜子上。镜面闪烁了几下,空白的书页上浮现了一行字:
“7点20分,亨利*施耐德的学生证,普通证件材质,凭此证可以出入科罗多托福大学大部分地方,也可以在食堂消费预存的300磅。”
卡洛斯收回学生证,走到了一楼服务台前,往台子上写有“邪神眷属关爱协会”的募捐箱里投了一枚金币,然后拉下旁边的操作杆,在机括运作的声响中来到了一扇弹开的侧门前,踏上了门里的老式升降机。
青年抬手按下了“4”这个按钮。
侧门重新关闭,围栏展开,机器开始运转,带着他一路向下,再打开门时,率先传来的是嘈杂的人声。
“不,我们不需要烤面包机!”有人对着电话吼道,“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有没有人能联系上法兰克托的驻扎小队?他们的周报已经晚了两天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治疗师义诊在三天后,所有心理评价低于C的调查员必须全部参加。”
在厅堂内,十多
PanPan
个人正坐在办公桌前各自忙碌,而这份嘈杂在卡洛斯迈出升降机后就按下了暂停键。
“明克兰驻扎小队。”卡洛斯对着最前排的女子说道,“年中述职。”
女子推了推眼镜,翻看了一下面前的工作记录,说道:“往前走第二个房间。”
“多谢。”卡洛斯越过她,径直走向了目的地,就看到屋外的走廊上有不少熟面孔,他们都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显然是在排队。
“卡洛斯!”有人冲他笑了笑,“你竟然也回来了!”
青年把手放到门把上,问道:“在里面?”
“在里面,”另一个人插嘴道,“不过约翰刚进去。”
哦,那没事。
卡洛斯推门而入,无视了一脸不爽的约翰,对着评委席正中间的人说道:“哈维尔,咱们得谈谈。”
第 60 章
“说了多少次了, 工作时间要喊我的职务。”
首座上的男子头发短而卷曲,下巴上留着一圈络腮胡,拖着长腔说话时有种俏皮的感觉, 唯有笑起来眼角出现的褶皱才暴露了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
“首席执行官阁下, ”卡洛斯从善如流,“我需要和您谈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喂喂喂!”坐在答辩位的约翰大声抗议,“我还在汇报呢!”
“我去办公室等你。”卡洛斯说道。
“受欢迎可真是令人苦恼, 不是吗?”首席执行官笑嘻嘻地对身边的两人说道,然后获得了一边一对白眼。
“别说风凉话, 哈维尔。”他右手边, 一名盘着头发的严肃女性说道, “如果不是你一直消极怠工, 我们也不会积压这么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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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严厉啊,玛利亚。”哈维尔一下子就苦了脸,“听汇报也很累啊。”
“这点我赞同玛利亚。”他左手边,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儿点了点头,“我一直建议要改进我们的工作流程,现在实在太低效了, 会影响研究院的项目进度。”
“关于这个,我也回复你一百遍了, 埃克特。”哈维尔摇了摇头, “冷冰冰的报告和数字是取代不了面对面交谈的,作为首席执行官, 我必须亲自确认他们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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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人的关系还是感人的融洽啊。”约翰跟卡洛斯咬耳朵,“说起来, 咱们执行部的年中述职,为啥要拉着内政长官和研究院院长一起听啊?”
“因为你的工资是玛利亚发的, 而研究院需要新的灵感和数据。”回答他的是哈维尔,只见这位首席执行官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补充道,“好好好,卡丽,感人的重逢时光只能后延了,你去办公室先等等吧,在诸位同僚的监督下,我要认真工作了。”
卡洛斯闻言转身就走,在即将出门时脚下一顿,回头说道:“说了多少次了,工作时间要喊我的职务。”
说完,他把他们集体关在了后面。
“怎么样?”坐在外面的同僚碰了碰他的脚踝。
“其乐融融。”卡洛斯回答,得到了对方做作的呕吐表演。
摆脱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们,卡洛斯没有直接去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而是拐了个弯儿,来到了“科罗多托福大学古代史研究院”的内部食堂,用亨利的学生卡吃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早餐。
“你怎么比上次来还瘦了?”大厨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往盘子里多又加了两根香肠和一勺土豆泥。
在大厨的监督下吃完了早餐,卡洛斯卡着8点走进了首席执行官位于整层楼最深处的办公室。跟同层级的人物相比,哈维尔的这间办公室有些过于寒酸了,由于在地下,这里既没有开阔的视野,也没有通透的采光,在这里以潮湿和霉味为主打的空间里,墙壁上的窗户油画大概是他最后的倔强。除此之外,这间办公室最大的特点就是乱——书籍随意摊开在桌上,写满字的文件四处乱放,钢笔和墨水瓶一个在南在北,卡洛斯甚至在书架顶端发现了一个盛着半杯水的马克杯。
由于屋里乱得实在没法下脚,他不得不把散落在地上的杂物依次捡起来。就这么一路收拾到沙发,卡洛手里已经捡了一厚摞东西,再去拿沙发上放的文件时,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他凑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一颗形状古怪的骰子。于一般只有六个面的骰子不同,这个骰子的面多到一眼数不清,每一个都有一个数字。
这是……20?
卡洛斯捡起了骰子,把它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刚想继续收拾,就发现压在最下方的文件露出的一角,画有一个他异常熟悉的符号——一个张牙舞爪的D。
与老弗莱沾水在桌子上写的那个相比,眼前的这个显然更像是一个神秘符号,卡洛斯弯腰去捡,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骰子,骰子掉落在地,一路滚到了门口,停在了正好踏进大门的鞋子前面。
“随便动别人东西可不好,卡丽。”哈维尔捡起骰子,走进屋内,把自己扔进了唯一空着的转椅里,“啊,真够呛,好累。”
“说吧,”他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双腿岔开,双脚对在一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要和我谈什么?”
卡洛斯没有回答,继续弯腰去捡地上的文件,就听到哈维尔紧接着来了一句“别动”。
“哦,危险危险,让卡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男人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我这乱放东西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他这么一说,卡洛斯反而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直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我本来想汇报一下明克兰的情况,现在看,你似乎不太需要。”
“我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哈维尔耸了耸肩,“全靠猜。”
“那就没必要说了。”卡洛斯语气冷淡,转身要走。
“好吧,是你的副手告诉我的,他真的很关心你。”哈维尔举手投降,“他觉得《明克兰之书》会恶化你的精神状态,一直劝我给你再找个治疗师。”
“所以你就找了那个连威斯布鲁口音都没改过来的憨货?”卡洛斯冷哼了一声,“他连给我邀请函的借口都蹩脚至极。”
“他三天后会来义诊,听到你的评价会伤心的。”哈维尔笑了笑,“况且,他也没那个本事治好你,不然我也不用费尽心机搞到那封邀请函了。”
卡洛斯微微皱眉,说道:“我不需要治疗师。”
“你需要。”哈维尔说道,“你和我都知道。”
卡洛斯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哈维尔回答得很果断:“说慌。”
卡洛斯撇过了头,说道:“……你非要再弄疯一个就随你。”
“是弄疯一群。”哈维尔纠正道,“神前大会集结了无数与教团往来的顶尖治疗师,如果他们能治好你,皆大欢喜,如果治不好,正好一起疯,算你的大业绩。”
“我再说一遍,”卡洛斯闻言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需要治疗师。”
“D是一个缩写。”哈维尔冷不丁地说道。
卡洛斯瞳孔缩了一下。
“你那么在意明克兰,是因为下午三点小姐吧?”哈维尔继续说道,“她是当地教团的遗孤,与明克兰深埋的秘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是本人不知情,也难以逃离这个漩涡。”
“你把她带出来,等于是把她从多米诺骨牌队伍中抽了出来,但也不过是暂时的,想要让她彻底抽身,在不清楚明克兰之谜的情况下,就算是你,也基本不可能办到。”
哈维尔看向卡洛斯,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告诉我实话,我告诉你D的由来,怎么样?”
“关于明克兰,我确实知道很多。”男人玩味地笑了起来,“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最近不太对劲。”挣扎了片刻,卡洛斯咬住了下唇,“明明是关键的档口,但是每次醒来都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就算事后努力回忆,脑子里还是雾蒙蒙的,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比如?”哈维尔明显提起了兴趣。
“我脑子里知道自己在那个时间去干了什么,整个时间线都很完整,但是当我回忆时,却想不起任何相关的画面。”卡洛斯的脸上流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就好像是——”
“有人把答案硬塞给你一样。”哈维尔接下了后半句,“所以,你怀疑有人在不停修改你的记忆?”
卡洛斯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很好,看治疗师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哈维尔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沙发前,拿起了那张画有“D”的文件,拍在了卡洛斯的胸前。
青年接过文件,发现上面是研究院对于神匿语的最新研究。
“你不是本来就想找人解析神匿语吗?”哈维尔重新坐回原位,用右手撑着下巴,说道,“这张正好是埃克特那老家伙的最新研究,他认为D是一个神匿语单词的缩写,像是一个指代词,只是缺少文献佐证。”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你带来的明克兰档案里应该频繁出现D所代表的那个词语,正好补上他欠缺的那一环。”哈维尔说道,“埃克特对你的材料很感兴趣,今天别忘了给他送过去。”
“我没拿。”卡洛斯回答地很干脆。
听到这个回答,哈维尔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因为我背下来了。”青年说完了下半句,拿起书桌上散落的钢笔,将一份文件翻过面,迅速默写了起来。
他背得很熟,下笔异常的流畅,一气呵成之后直接将纸笔都甩给了哈维尔,“这样能减少院长炸掉的几率。”
“合作愉快。”哈维尔收起纸笔,懒洋洋地说道,“看在奥罗拉的份上,神前大会你会去的,对吧?”
卡洛斯没有应下,也没有反驳,而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卡洛斯,”哈维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永远不要忘了,对策局守则第一条——击毙你发狂的同伴,我不希望我有实践的机会。”
青年停下了脚步,忽然说道:“有个事,我需要澄清一下。”
“洛克说D是爱与和平之神,照院长的解释,爱与和平之神应该叫LP,简称——老婆。”卡洛斯瞥了他一眼,“按照这个逻辑,对我来说,D应该是迪莉雅。”
哈维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他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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