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说八皇子会不会太过火了点,六皇子好歹也是他兄长,这么欺负人,不好吧?”
一个体型瘦小的小太监忙拽过说话这人的脖颈,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要命了!八皇子那可是皇贵妃的儿子!别说你我,就算悄悄弄死一个六皇子,皇上也不会怪罪半分!”
那被反驳的小太监明显不信,“不会吧,虽然六皇子不受宠,但他毕竟也是皇上的子嗣,要是真出了事,皇上会不管?”
“子嗣?”瘦小的太监仔细环顾四周后,才凑到伙伴耳边,极小声地说,“皇上最不缺的就是子嗣,就算有一天真死了那么一两个,恐怕皇上都不知道少了谁。”
屋内的萧翎靠着门框听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回避的自觉。
因为他就是这两个小太监口中,皇帝众多子嗣当中的一个,而且还是最没权没势的那个六皇子。
货真价实的那种。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感化部成员。说巧不巧,他刚好在自己原身即将身死魂消的当天,带着感化任务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这次的感化任务名叫江郁白,现年不过二十七,已经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的司礼监掌印。
他所掌管的司礼监为十二监之首,是天子耳目之一,更是手中利剑。当今天子永宁帝,特许司礼监可先行后奏,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皆在司礼监督察范围之内。这永宁帝对江郁白过分宠信,朝中事务竟也全权交给司礼监处理,整日溺于后宫,纵情享乐。
世人皆道当今皇帝昏庸,任由一个宦官执政,祸乱朝纲。
民不聊生、国家危难之际,堕政多年的永宁帝一朝出手,于朝堂之上向世人亮出江郁白通敌书信,以及种种滔天罪行。
一夕之间,往日权势滔天的掌印大人连带府中下人全都成了阶下囚,身为江郁白心腹的李福也在掩护江郁白时被残忍射杀。
江郁白行刑当日,看着台下百姓眼中的恨意以及那高墙之上俯视自己的皇帝,忽的仰天大笑,癫狂莫名。
瞬息之间,大炎当时最大的外敌竟然悄无声息攻进京城。
永宁二十九年,山河破碎,炎国覆灭。
————脑海里接收着有关炎国覆灭前的信息,萧翎感慨地倚着门框坐下。
他死于永宁二十七年,想不到在他死后短短两年时间,这个昔日强盛的国家就已覆灭,叫人唏嘘。
手边出现熟悉的白光,随后响起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机械女声,“嘿,037,想我了没~”
这是他的助理系统,跟着他穿梭各个世界,完成了许多任务。随着任务的积累,系统也解锁了权限,成了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系统。
他是工号037,同时也是萧翎,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真正的萧翎。
萧翎看向手边的系统,他轻笑,“你来的正好,帮我调出江郁白现在的位置,然后把我送出这个鬼地方。”
“好嘞~”
门外两个小太监两颗脑袋还拱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没发现,原本应该关着萧翎的房间早就空无一人。
系统将萧翎送到宫门外,江郁白下朝回府的必经之路等待。
远远有马蹄声传来,萧翎探出身去看,确认是江郁白的马车后,他站到路中央,挡住江郁白一行人的去路。
马车驶来,江郁白的心腹李福,远远就瞧见有人胆敢拦在路中央挡司礼监的马车,他只当是哪个不要命的,正要唤人将那人打走。
下一秒,李福眉目一瞪,面露疑惑,他微微退后贴到马车窗边,开口的声音尖细,“督主,前面有个拦路的,似乎是六皇子。”
“哦?”车内那人的嗓音比起李福要略厚一些,几乎与寻常男子无异,“六皇子怎么会在宫外,定是你看走了眼。”
李福头垂得更低,“督主教训的是,我这就命人将他赶走。”
车内未见响动,李福弓腰站在原地,缓缓落后两步后,他直起身,神情不似刚才谦卑讨好。
李福抬起手随意挥了下,市集深处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带刀锦衣卫,像一阵风冲到萧翎面前,眼看就要将他带走。
萧翎还未说话就感到喉咙附近一阵冰凉,那锋利的刀尖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让人遍体生寒。萧翎一瞬间寒毛炸裂,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一阵细密的刺痛后,萧翎被系统及时拎走,丢到江郁白马车前室。他摸了下脖子,手指立马被染红,幸好伤口不深,否则他任务还没开始,就要在同一天被迫再次下线。
萧翎看着手边的白光,先礼后兵,“幸亏你及时把我带走,否则我可就小命不保了。但是,你下次能不能温柔点,我屁股都快开花了。”
系统:“知足吧,要不是我,你还有机会说话?”
系统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但萧翎的话却被马车内的江郁白逐字逐句听在耳里。
“看来,你还有同伙?”
萧翎听见这话,有些愣住,声音从车内传出,明明是正午时分却让人感到无边的阴冷,就好像身边盘踞着一条毒蛇,还吐着信子不断发出‘嘶嘶’恐吓。
马车旁的李福站到车前,看向四周厉声怒骂,“还愣住做什么,快将贼人拿下!”
“是!”
李福一声令下,小巷深处,房檐顶上,四面都是举着佩刀的锦衣卫向萧翎砍来。百姓纷纷逃窜,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四面而来的佩刀光滑到能清楚照应五官,被头顶的阳光一照,折射的光线通通聚到萧翎身上,他瞪大双眼,利落干脆地翻身准备挤进车内。
刚掀起车帘,萧翎立马僵住动作,极其明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举起双手,尬笑了一下,“督主,有话好说,刀剑无眼,小心伤人。”
萧翎僵硬地梗着脖子,不敢挪动分毫,喉结滚动时不小心擦过一点尖锐。刀尖锋利,萧翎立马就感受到又一阵刺痛袭来。
他眼珠往下瞥了几眼,抵在他喉结处的是一把开刃利剑。剑柄就在江郁白手中,他手腕并未用力,漫不经心地拿着剑,抵住眼前人的脖颈。分明掌管着别人的生死,却懒洋洋地撑着下颌,像是在玩一场无聊的游戏。
萧翎挡在门口,他刚才掀起的车帘恰好露出江郁白的身影,锦衣卫看见江郁白后停下动作,举着刀行礼,“属下护主不利,还望督主责罚。”
江郁白淡淡睨了眼李福,李福微微欠身,然后拧着脸呵斥众人,“一群没用的东西,若不是督主今日佩剑,岂不教贼人钻了空子?自行回去领罚。”
“是!”
听着众人中气十足震天响的回应,萧翎鼻尖悬挂的一颗汗珠滴到剑锋上发出一小道轻微的‘叮’声,他声音放低,“督主,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身上并无利器,对您也绝没有行刺之心。您看,这剑是否……”
说完,萧翎伸手用两个手指上下夹住剑身,微微往旁边挪。
挪了不到半寸,江郁白举着剑又轻飘飘地抵了回来,他细长的眉眼眯了眯,“不知六皇子今日为何拦我去路?”
萧翎僵着身体,头往后退了一点,将早就想好的说辞道出,“我昨日偷偷出宫,今早本想原路返回,没承想,那里守备突然变得森严,几个时辰过去,也没寻到机会回去。刚才在街头游荡,恰好看到督主的马车,便想着来碰碰运气。不知督主是否能帮我这个小忙,将我送回宫去?”
宫墙为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就算是皇子也一样。
凡事皆有例外,假如你受皇帝喜爱、又或者母妃受宠、外戚当朝,永宁帝都有可能放轻拿轻放。
可惜,这几样,萧翎一个也不占。
所以,他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加上他皇子的身份,一般人也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了。
“六皇子既怕陛下怪罪,又是哪里来的胆子,胆敢私自出宫。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
很可惜,江郁白不是一般人,而且还是这群不一般人里的老大。
萧翎当然知道江郁白不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但他要的就是江郁白的戳穿,眉眼下耷,神情无辜,“督主是不信我?既然这样,反正我暂时也不能回宫,不如督主就将我带回府上。我相信以督主的机敏手段,定能还我一个清白。”
“呵。”
“没想到六皇子居然对我这小小府邸感兴趣。”江郁白眼中布满兴味,他收回剑,理了理衣袍。
萧翎也是这时才有闲心去看江郁白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腕,那里似是长年不见阳光般白得有些病态,腕骨之下的指节宛如葱白,修直且长。
至于其他地方,萧翎还无缘欣赏。
马车恢复正常行驶,江郁白抬眼去看萧翎,虚虚抬手比了下身旁的位置,“六皇子请坐。”
这话说得客气,但江郁白的神情动作哪里有半分‘请’的意思,一个人霸道地占据着座椅中央,并且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萧翎也不在乎,本来就是他强行钻进来的,江郁白能同意带他回府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好在江郁白这马车够大,他寻了个距离江郁白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归途路程些许漫长,即使有萧翎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江郁白也能做到坦然自若地闭眼休息。
车内无趣,萧翎发呆许久,眼神渐渐飘到了江郁白身上。江郁白比起他记忆中青涩的模样成熟了许多,他脸部线条不算明朗,以至于这张脸乍看之下有些阴柔,但他鼻梁挺拔恰好中和了这一点。
看着看着,萧翎忽然无声的笑了下,江郁白这双眸子睁眼时过于锐利,这世间种种心思好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比起满腹猜疑的江郁白,他还是更喜欢这个闭着眼看起来无公害的江郁白。
颠簸许久,终于抵达江郁白府邸,马车停得突然,萧翎身下并未坐稳,一个不察歪着身子就要向车外倒去。
等萧翎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快要着地,他连忙闭眼,思考怎么要才能减轻点痛苦时,衣袖猛地被人拽住。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时江郁白恰好松手,萧翎又是一愣,‘哎呦’一声,头带着身子接连着地。
萧翎忙起身跳下车,为江郁白让路。
堂堂一个皇子,为一个太监让路,于理不合,但无人在意。
江郁白下马车时,李福放好车凳,正准备抬手去接江郁白,不料被萧翎抢先一步。
李福微微错愕,他略抬眼去看江郁白,得了指示后才躬身退到一边。
萧翎全然没有身为皇子的自觉高傲,别说他历经多个世界洗涤,骨子里早没了尊卑之分。就算他还是这个世界原生态的皇子,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真要论起尊卑,恐怕也是江郁白这样握有实权的人在他之上。
萧翎跟着江郁白踏入府邸,奇怪的是,江郁白并未将他带到正厅,而是进了后院。
他府上仆人众多,一路走来,萧翎光是看见和江郁白行礼的就不下二三十人。
走着走着,江郁白终于走进一间庭院,进屋坐下,萧翎也跟着走进屋子。说是屋子,这房间比他那座小宫殿还要大少几分。不仅如此,这屋内陈设极尽奢华,随便取走一小件,都足够寻常百姓一辈子富足无忧。
看这屋内风格,应当就是江郁白卧房。
江郁白为何要将他带到这?
萧翎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面对萧翎的疑问,江郁白不紧不慢摆好两具茶杯,倒好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翎既未喝茶,也未坐下,静静等待江郁白的答案。
江郁白也没有让他失望,品了一口后,放下茶杯,抬眼扫向萧翎,目光凌厉发问,“你想当皇帝?”
狂妄倨傲。
这是萧翎亲耳听见江郁白口中说出此等大逆不道言论时唯一的想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炎国境内世人皆受督察,胆敢说出此等言论还能不被锦衣卫抓走惨死狱中的唯有司礼监掌印江郁白一人。
江郁白置于手边的茶杯里,茶沫飘浮在水面汹涌打转,两人无声对峙,静默半晌,那水面渐渐归于平静,萧翎也在这时开口回应,“督主说笑了,萧翎不过徒有皇子虚名,身后无权无势,又怎敢肖想皇位。”
闻言,江郁白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置于桌案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闲敲击桌面,宽大的衣袖垂向地面,江郁白忽地向萧翎靠近一点,神色间透着些微暧昧,“既然不是想要皇位,堂堂六皇子来我府上,难道是想做我入幕之宾不成?”
假若换成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江郁白这番折辱,感到愤懑。
但萧翎根据自己长期的经验,觉察出这是接近江郁白的最好时机。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江郁白面前蹲下,平视道,“若我说是,督主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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