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飞机在天幕流下一长串白色的痕迹,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
“也对哦。”云迹忽然来了一句。
骆杭回眸,睨着她依旧水光红润的唇瓣,“嗯?”
“现在是冬天。”云迹转回身,把手塞到他大衣兜里取暖,眼睛亮闪闪的颇为骄傲:“我查过,因为温差航迹云在冬天产生的概率要高于其他季节。”
“所以我们才这么容易就看见它。”
她说完,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笑眯眯的。
骆杭拖了声长音“嗯…”,然后挂上一副有些无奈的表情,反问:“难道就不能是更浪漫的说法么?”
“比如什么命中注定,宿命感的航迹云?”
云迹隐忍笑意,嘴唇蠕了蠕,“哇,骆杭,没想到能在你这个钢铁理科生的嘴里能听到这样脱离科学的话。”
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腮颊,故意夸张道:“唔,好酸的情话,我下巴要被你酸掉了!”
无论她怎么笑话他,骆杭都不知羞。
他哧笑一声,手上一用力把她圈紧自己怀里,往出口走,咬重语气:“现在就嫌我了?”
“哼哼,不嫌弃。虽然有点腻歪,但我喜欢。”云迹忽然停下,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骆杭就静静看着她亲自己这么一下,等她吻完,慢悠悠问:“干嘛。”
“赔偿你的。”云迹忍着热烘烘的耳根,拉着他赶紧走。
“赔什么?”
“赔给你,刚刚被航迹云打断的吻。”
骆杭一愣,悄然间嘴角扬起不太自然的弧度。
他任由她牵着走,轻咳一声,来了句:“看来你比我更会浪漫一点。”
......
彻底离开游泳池之前,云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地方,最后怀揣所有已经圆满的感情背身离开。
她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今天真是把以前从不敢做的事都干了一个遍。”
云迹想到高三每次去教学楼后面清洁区扫地的时候,扫出烟头还算正常,但有几次她看见了拆开的避|孕|套包装,又来了疑惑,“按说游泳池这边,尤其是器材室背后比教学楼后面更隐蔽一点,那些早恋的怎么从来不去咱们那边。”
“好像全学校就咱俩知道那块地方多么清净似的。”云迹印象里就是最后在那个地方撞见过几个高一的学生,不过后来也没再见过。
骆杭睨她一眼,笑而不语,过了几秒附和道:“嗯,他们都傻。”
她不知道的事很多,比如午休那段时间游泳池附近的使用权,是独属于她和他的。
并不是巧合,只不过他拜托那些总爱在学校里逛荡的“小弟”们清了清场子。
所有试图接近游泳池附近的同学,都被他们劝返了。
骆杭禁不住发散了下思维。
回头结婚的时候。
请他们坐主桌。
嗯,就这么办。
“去楼里看看么?”骆杭知道学校里面大多有她不愉快的回忆,但是还是不想让她留有遗憾离开。
云迹想了想,点头:“嗯。有个地方想去。”
他们往教学楼走去的路上,云迹拉着骆杭,告诉他自己都在什么地方远远望过他。
她走到那块表彰板前,如今那些照片上面已经都是陌生的面孔,但云迹仿佛还记得,骆杭的照片在最上面,在年级第一的位置,贴得久到都褪色。
“我就是在这里知道你名字的。”云迹伸手,隔着玻璃摸了摸年级第一的同学照片的位置,似是回忆般地念到:“骆,杭。”
骆杭俯身,侧脸贴在她耳畔,“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余光扫到他的侧脸。
“我的名字。”
云迹想到那篇日记的内容,抿唇笑,故意说:“一般,不如张三李四好记。”
骆杭看着她自顾自往前走的背影,逗她:“明儿我就去改名,就叫骆三怎么样,这回好记么?”
“别别别,叔叔阿姨好不容易给你起的名字,别坏在我这了。”云迹面对他倒退着走,走在学校里的林荫路里,笑意粲然。
当下在学校里与他笑着走过的每一步路,都仿佛是都是在用五彩斑斓的颜料,覆盖那苍白难过的过去。
今天天气有些阴晴不定,云把太阳挡起来的时候,风冷了好几分,云迹怕冷,没在外面慢逛,冷冷索索地拉着骆杭快一步进了教学楼。
今天是休息日,学校里只有教职工以及零星几个来学校办事的老师,并没有人留意他们。
学校平时学生多,楼梯间再宽敞也觉得拥挤,如今在这空荡荡的时候来,踩在楼梯阶上每一步的声音都能回荡好几层。
高三的楼层在五楼,这不科学的安排当时被很多学生不满的声讨,认为学业最重最疲惫的高三应该把教室安排在一楼会更方便。
结果最后校方搪塞他们的理由是:随着年级楼层从高到低,也象征了学生们不断摄取知识,站的高望的远。
如此“浪漫”的说法,气得当时学生们恨不得把这栋楼撕了。
云迹爬到三楼就累得喘息,她扶着栏杆对着走在她后面的骆杭说:“哎…你看,有时候太浪漫,也不好…”
“教导主任那个…可以划为浪漫的范畴么?”骆杭加快几步,爬到和她相同的高度,然后往上一阶,躬身回首:“上来吧,背你上去。”
云迹和他对视,只见骆杭轻佻一边眉梢,纠正她:“这才叫浪漫。”
“噗。”云迹求之不得,正好累得懒得动,毫不客气地爬到他背上。
跳了一下配合他圈住他的脖颈,她笑道:“今天的关键词是‘浪漫’吗?”
骆杭两手握住她的腿弯,毫不吃力的把她背起来,继续往上走楼梯。
“看来是的。”
爬到五楼,骆杭把她放下。
云迹见他气息始终平稳,佩服他这么强悍的体能。
再怎么说她也有一百多斤的重量呢。
不是在硬撑吧?
“去哪?”他问。
云迹望向走廊的尽头,指了指,对他说:“你们班。”
骆杭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骆杭没有看过云迹的日记,自然不知道云迹在那年为了他做的努力。
两人走在安静的走廊里,云迹告诉他:“其实那年特别想跟你考一个班的,结果最后分班考试我考了年级三十一,就差一名就能去实验一班了。”
一想到这个,云迹叹了口气:“命运般的捉弄,我那时候以为是老天在告诉我,不要妄想这些。”
“真的很遗憾。”
骆杭就听着她说,没有急着安慰,跟着她一步步往实验一班走去。
云迹推开一班的后门,问他:“你之前坐在哪儿?”
他侧着身进入,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
她耳畔忽然静了一瞬,云迹缓缓偏头,环视一周,最后看向骆杭。
云迹再次响起自己失忆的时候做的那个梦。
眼前模模糊糊的,她站在一个普通的教室。
门口的告示栏贴着南城市中学生用电守则,以及被翻到发旧的高考倒计时日历。
梦里的教室——就是实验一班。
梦里她呼吸很急促,额头上也有黏腻的汗。
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很胖,燥热的环境和紧张的心情促使她会有那样的反应。
这些种种,都是她去年八月底做的梦。
早在八月份,她的心就在提醒她复苏记忆的关键了么。
然后如命中注定般,她结束了那个梦,马上就在家门口遇到了骆杭。
——她解开记忆秘密的关键。
云迹走向他,满怀怅然:“骆杭,很多事真的很难用科学解释呢。”
她拉开他旁边座位的椅子,高三的教室一般都没有同桌,都是单排成列。
云迹和骆杭的位置隔着一条小道。
她坐在这儿,左右看了看,然后问他:“你说如果当初我考到了一班,是不是就能以这个视角看你了。”
云迹趴在课桌上,臂弯遮住了她下半张脸,但是弯成月牙的眼睛却不断溢出笑:“骆杭,他们告诉我你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
“游泳池遇见那会儿,不知不觉。”骆杭靠在椅背上,坐姿懒散,如果此时套上件校服,就能再次见到18岁的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你了。”
心跳涌动着暖流,云迹抿起嘴唇,难捱感动。
她问他:“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我长什么样子,就喜欢我?”
“这些很重要么?”骆杭的回答几乎是不暇思索的。
云迹被他说愣了。
“我无所谓你的声音,无所谓你的长相,无所谓你的背景。”
“我喜欢的是你…”骆杭意识到自己脑子里的话好像有点假大空,太肉麻,但是不说却无法准确表达。
他喉结滚动,有些不自在,却是真心道:“云迹,我被你的灵魂所吸引。”
“所以你看,无论你样貌和声音怎么变。”骆杭唇角弧度愈深,眼里的深邃情意浓稠吞人,“我都能认出你。”
云迹被他说得害臊了,双手捂住脸,呜呜两声:“你说的…感觉我对你的喜欢真的很肤浅…”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他握住,云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骆杭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单膝跪在地面,这么半蹲在她面前。
稍许仰望着她。
仰望的姿势让骆杭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挡的全部暴露在她眼底。
逆着光,湛黑的眼瞳清亮深邃如星河,鼻骨高挺,唇角勾起的弧度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就是这般生来骄傲的人,当他甘愿俯身跪地,仰起头去看一个人的时候。
方能显示出超乎平常的虔诚,真挚,深情。
他将自己的心神脉络在仰望的这一瞬间捧手奉上。
骆杭在仰望他的光。
云迹的左手被他握在手中,温温热热的,她手指触在他手腕,感受着他的心跳脉搏。
稳稳地跳动。
她几乎要溺死在骆杭这样深情的眼神当中。
“不敢奢求你喜欢我,不敢惊扰你,不敢多贪恋与你在一起的时间。”
“不敢的人,是我才对。”
骆杭胸膛滚烫,他也同样在为三年前的遗憾而感到难过,不知要多少掏心掏肺的情话才能些许弥补,“云迹,三生有幸的是我。”
“我父母给的爱,你给的爱。”
“我骆杭这辈子有这些,足够足够了。”
太阳拨开云雾,炙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刺得云迹眼底发热。
“你说这里处处都是我们的遗憾,我认同。”他握着她的手,歪着头问她:“但是,现在还觉得难过吗。”
云迹双手握住他的手,晃荡着眼眶里的泪,笑着摇摇头。
不难过了。
因为所有伤痛都已经被抚平。
骆杭抬起另一手,正好接住她顺着眼泪滑下的第一行泪。
他哄着她,也在告诉着他自己。
“那些不是遗憾。”
“是我们迟来的圆满。”
再次来到这间教室的时候,她的视线依旧模糊。
只不过这次的模糊,是因为蓄满了感动和幸福的眼泪。
他们并不完整,以一片片有凸有凹的碎片。
他们在破碎的时候相遇,现在,凸对凹,凹对凸。
他们两人把彼此破碎的地方拼到了一起,完整了。
云迹俯身,双手捧起他的侧脸,敛去最后两行眼泪。
赐予这位虔诚的信徒,最炙热的吻。
唇齿相伴,气息交缠。
这是碎片找寻到归宿,最后的舒慰喟叹。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