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感觉就是睡了一大觉。”云迹揉着眼睛,在他身边坐下,“真有治疗吗?”
“那你睡了以后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儿?”骆杭侧着身,垂眸看着她。
“嗯…说不出来,有一点?”她摸到眼下,有水渍干掉的痕迹,一顿,“我哭过?”
骆杭想起她被催眠时说的那些,唇前稍压下去,“那会儿我在外面等,不太清楚。”
“好吧。”云迹看着两人不自觉就十指相扣的手,问他:“陈医生有没有说我的情况?”
骆杭说着:“以后再约他给你做心理咨询,他说你这种情况要多来几次。”
“哦,那我们现在回去?”
“陈医生给咱们准备了晚饭,吃完再去赶高铁。”
两人没办法在南城住宿,因为过天就是周一,她下午还有课。
“啊哟,陈医生人真的很体贴。”云迹望向那边,好像有护士姐姐在向他们招手,“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心就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确实如传闻说的那么厉害。”骆杭牵着人站起来,往前面的用全景玻璃打造的休憩室走去。
在走廊走着,他偏头下来,有些不快地在她耳畔撂了句:“知道厉害就行了,少夸两句。”
“听你这么评价别的男性,我有点不爽。”
云迹笑了,踮起脚尖也学着凑在他耳边说:“怎么啦,你不爽我也要夸,这是我的自由。”
“别忘了,你还追我呢。”
下一秒,他倏地扯紧握着她手的力度,云迹没反应,一下子栽撞到他胳膊上,踉跄两步。
她气鼓着脸颊瞪他,结果也只是软绵绵地栽进他那双含着不羁笑意的眼里。
“不敢忘,但是。”骆杭带她走到玻璃休憩室门口,和护士姐姐颔首示意。
松开她手的时候,他笑着歪头,“我只是吃醋嫉妒,不算逾矩。”
“对吧?”
骆杭本身生了一双桃花眼,睫毛又长,还有浅浅的卧蚕。
只是半含笑意,就足够缱绻。
云迹想,应该没人能在他这样的对视下撑过数秒。
然而她并不知道,他不曾对除了云迹以外的人展露过这样的神色。
她往后退半步,轻咳一声,转身时露了红透的耳根:“谁管你。”
“麻烦您了。”骆杭看见桌子上摆好的饭菜,对陈容说:“按理应该是我们请您。”
陈容眯着眼微笑,请他们坐,“你们还是学生,自然要我这个大人来请,心意我领了。”
“我们养疗院也都是些清淡的饭菜,希望能对你们的口味。”
“谢谢医生。”云迹对他笑道,说完拆开一次性筷子。
云迹刚想问陈容她的情况怎么样,结果这个时候养疗院忽然来了两个人。
有人敲了敲玻璃休憩室的门板,他们三人纷纷看过去。
云迹刚吃了口米饭,抬头看见玻璃外站着两个年轻人。
屈指敲玻璃的是个很高大的男生,说实话,那是她继骆杭许砚谈以外,见过的第三个帅的有些没样儿的男生。
瑞凤眼犀利,耷拉着眼,十足散漫,又有股谁也不放眼里的傲气。
最惹眼的是他留着很时髦的狼尾发。
这种发型很挑人,长相稍微普通一点的都驾驭不住这个发型。
但是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合适,将他气质里的野肆意散发出来了。
云迹偏移视线,看见那狼尾帅哥旁边的女生,更是让她惊艳。
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暖色调的衣服将她白皙的肤色衬托出来,她有着天然茶棕色的长发,面容姣丽,一颦一笑,漂亮得特别具体。
漂亮姐姐对里面挥了挥手,结果看呆了的云迹却举起手和她回应了起来。
骆杭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就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盯着人家女朋友傻里傻气地打起了招呼,忍不住哧笑一声,低声问她:“你认识?”
“不认识,可她在跟我挥手诶。”云迹嘴里还含着米饭,说话含含糊糊的。
“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陈容起身,往门外走去。
云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骆杭指了指他,指正:“人家是跟陈医生打招呼呢。”
云迹倏地收回手,低头塞了口菜,臊得脸热:“你怎么不早说啊!”
陈容出去以后,跟那两个年轻人在玻璃墙外面聊起来了。
骆杭掀眸,视线扫了一眼那男人,颔首给她拣了一筷子鸡肉,淡淡道:“磐石集团的公子,聂凛。”
她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骆家在商场上还算有些实力,我初中的时候跟爸妈去南城,在一个聚会上见过他。”骆杭吃着饭,轻描淡写地说:“许砚谈估计也认识,但是没怎么接触过。”
“许家在崇京商圈的势力,基本能等于聂家在南城的势力。”
“哦…”云迹把面前这盘没怎么动过的青菜推给他,“听起来好牛。”
说着话呢,骆杭调转手背,用筷子顶端敲了敲桌子,玩味地睨着她:“干嘛呢。”
“哎呀,人家请咱们吃饭,我总不能剩下吧。”云迹笑得贼兮兮又透着可怜,手上动作可没停,直接把他那份鸡肉挪到了自己面前,“可我真的很不喜欢吃青菜。”
骆杭盯着她眨着睫毛满脸无辜的卖萌姿态,自喉口溢出一声半嘲不嘲的笑。
云迹点头,撅起下唇瓣,提醒他:“骆杭,你还追不追我了。”
“嗯?”骆杭让她这副“威胁”给气乐了,把那盘青菜往自己面前扯了扯,直接吃了一口。
“追,当然得追。”
他还真没这么心甘情愿让谁威胁过。
云迹哼哼一笑,继续享受自己的全肉宴。
两人继续吃饭,陈容回来了。
她咽下这口饭,问他:“陈医生,那也是你的病人吗?”
“现在应该算是朋友。”陈容笑着举起筷子,告诉她:“男生旁边的那个女生是我之前的病人,已经痊愈很久了。”
云迹微微阔眸,有些好奇:“陈医生,心理疾病还可以痊愈吗?”
陈容端起杯子,抿水之前看着她,笑道:“其实我认为,心里的病,比身体的病痊愈率要高些。”
“人心是有调节能力的。”
“那孩子是非器官性的耳聋。”陈容指的是刚才来的苏芒珥,他回忆道:“其实也没怎么在我这儿做疏导。”
“就是遇到了些事,解了心里的锁,听力就一点点回来了。”
云迹和骆杭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这事非常神奇。
“心理疾病唯一的药是救赎,有的人靠他人救赎,有的人靠自己救赎。”陈容望着云迹干净澄澈的眼眸,语气缓缓,很有安抚力。
“得救赎,病根除。”
骆杭默默在一旁听着,咀嚼的动作慢下去,眼帘遮着跌宕的情绪。
……
两人告别陈容医生,坐上前往高铁站的出租车。
车子开出去几个路口,坐在窗边的云迹突然一激灵,直起身来看他。
骆杭偏头,看她:“嗯?”
“咱忘了问陈医生我的诊断情况啦,哎哟,光顾着吃饭了。”云迹一拍脑门,说着要给陈容医生打电话。
“云迹。”骆杭叫住她。
车窗外的城市灯光在她的身侧穿梭,映照。
云迹抬头,“嗯?”
“陈医生说了,你这种情况,需要找时间多来几次。后续再约时间,不着急。”骆杭语气平缓,非常耐心地告诉她。
即使他已经伪装成了第一次说这事的语气,可是。
出租车行驶平稳。
云迹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猜测着说:“你是不是…之前说过呀。”
她扭回身子,望向窗外,留给他一个落寞又脆弱的背影。
云迹笑了一声。
“对不起,我又忘了。”
骆杭压低眉头,翻涌起郁气,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哑:“云朵,会好的,别害怕。”
云迹没有回头,任由他把他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良久。
她回了一句:“…嗯。”
……
返回崇京的路上,云迹睡着,骆杭却始终紧绷着神经。
他反复折磨着自己的神经思绪,却依旧无法在那两个选择中得出结论。
他想,做出什么选择,还要看云迹家里人那边的意见。
这是一个牵动着所有人的选择题。
谁也不能妄下决断。
骆杭把云迹的全部情况打字给了季之恒,让他一定好好和家里人说清楚,让他们拿主意。
列车行驶四个小时后停靠在崇京南站。
骆杭打车把云迹送回去。
云迹小区附近的交通比较复杂,最近出入管控的又紧张,所以她没让司机师傅往里开,就让他在距离小区两百米的空地停下了。
毕竟司机师傅还要送骆杭回家。
她下了车,隔着窗跟他告别:“回去吧,正好我遛弯回去,就当散心了。”
说完,云迹后退几步,也不回头,直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十一月,崇京这座城市在夜晚的时候,户外已经完全没了温度,她把下巴缩在羽绒服的领子里,鼻子被走动时略过的寒风冻得好似要掉了。
哭也哭过了,崩溃也崩溃过了。
她现在需要想明天开始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
云迹抬头,望向漆黑一片,连客机闪烁的灯光都没有的夜空。
她现在看不见路了。
未来的路,她一条都看不见。
没有光了。
云迹走近小区门,这个南门是小门,小区的大门实际是东面的那个门。
这个南门的门口因为管理不善,共享单车和机动车乱停一气,杂乱无章。
就在她刚想刷小区门禁卡推开南门铁门时,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声怒吼:“云迹!!!”
本来这个地方灯光就暗,冷不防突然这样,云迹心脏一抖,吓得手里的门禁卡都掉在了地上。
她刚要回头,下一刻,一抹黑影从窜了出来,直接逼近她。
“嘭!!”
云迹被她推着踉跄好几步,后背直接撞到身后的铁栏杆门上,一下子撞得她后背连着肺腑都发疼。
她的脖子被面前这个岁数相仿的女生双手掐住,云迹一下子喘不过气了,一脸茫然和无辜的看着她。
在黑夜中,她没有看见这个女生与她几分相似的脸,只听见她向自己怒吼:“你果然住在这!!!你他妈的!”
“你这个臭.婊.子!逃回南城他妈的逍遥自在是吧!!?”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没死!!”女生怒吼到嗓子劈哑,掐着她脖子的力度还在增大。
云迹使劲反抗,却因为供氧不足没力气扒开她的手。
云美昕不仅掐她的脖子,还带着她不断的“嘭”“嘭”“嘭”地撞向后面的铁门。
她双眼瞪得凸起,眼底血丝迸出,整个人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索命的厉鬼:“你害死了我爸爸!还有脸在这儿活得这么好!你还有良心吗!啊!”
“你个白眼狼!你还算她的闺女吗!你有心吗?!”
“你他妈的就是杀人犯!我要你把我爸的命赔上!”
“我告诉你,你就不配活着!你活活克死我爸!你让我们一家不得安宁!”
……什,什么?
云迹憋气憋的眼泪横流。
什么,害死…爸爸?
怎么会这样…她在说什么……
就在云迹马上要因为窒息昏厥的时候,一抹颀长的身影从远处飞速赶来,一脚把云美昕踹出去两米摔在地上。
“呃!!”云美昕摔在地上,咳出好几声。
云迹双腿一软,头朝地往下栽去,最后却落入骆杭的怀抱里。
闻见他冲锋衣外套上的那股清列味道,云迹后知后怕的热泪簌簌而下,拼命地喘着气。
骆杭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帮她调整了一个最适合呼吸的姿势,怕她在外面犯哮喘,“云朵,调整呼吸,别怕,别急。”
云迹使劲揪着他的衣领,手骨都泛白,脸色苍如纸,喘息中流着泪。
骆杭这一脚丝毫没有收敛力度,云美昕哪被人这么打过,换了好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满含恨意,瞪着云迹:“我要你死…你必须死。”
“你还我爸的命来…”
“你是云美昕吧。”骆杭目光如狠厉的鹰隼,光是用眼神就能震慑对方不敢再凑近,他声音极低:“你爸死于事故,没有任何人成心想害他。”
“那是意外,我劝你,别没事找事。”
轰——
云迹的大脑倏地炸开了花,她的眼前,脑海里骤然闪白。
她拽着他衣领的手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骆杭俯首,被她这幅浑身开始痉挛的模样吓到了,他扶着她的脸,眉头锁紧:“云迹,你...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你…”云迹使劲扯他的衣领子,往下拉,眼神含着不敢置信和些许绝望,她含着哭腔,一字一顿:“你…你知道…”
“你…你…一直…骗我…”
接到骆杭微信从家里出来,跑到南门来接云迹的季之恒这时候刚好到,他看到这一幕,疯了一样跑过来,“云朵!!!”
下一秒,云迹两眼一翻,直接昏厥在骆杭的怀里。
人没了反应。
就在这一刻,骆杭神色怔松迟愣,那副无论面对什么都如磐石般坚定的眼神,骤然晃动,掀裂。
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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